《战隋》 第一章要杀头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章要杀头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章要杀头了 大河滔滔,百舸争流,千帆竞发,一片繁华景象。 一支由十几艘漕船组成的船队顺流而下,快如奔马。领航大船的船舷两侧插满了各色旌旗,迎风招展,蔚为壮观,其主桅上飘扬着一面数丈宽的黑底白字大旗,斗大的“徐”字异常醒目。 时近午时,一位身材削瘦相貌英俊的黑袍青年走上了甲板,站在主桅下负手而立,极目远眺东方。 一位灰衣老者走近黑袍青年,笑着招呼道,“少主,距离白马津大约还有半个时辰的行程,不出意外的话,日暮时分少主便能回家见到东主了。” “这趟远行江左,耽搁的时间长了些。”黑袍青年微笑颔首,眼里掠过一丝兴奋之色,“九伯也很辛苦,到了白马后是否与某一起先回家看看?” 灰衣老者犹豫了一下,摇摇头,目露忧虑之色,“上个月大河洪水泛滥,淹没了南北两岸大部郡县,据说河南、河北的灾民多达数百万之多。这种情形下,皇帝理应诏令各地官府马上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但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均是有关备战东征之事,罕见有官府开仓赈济。灾民没有活路,就要聚众造反,就要烧杀掳掠,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各地富豪。” 灰衣老者看了青年一眼,欲言又止。 东主徐盖乃大河两岸船运业的第一人,产业众多,财富惊人,理所当然是造反者的劫掠对象。虽然徐盖人在卫南县城,人身安全有保障,但他那些分布在各地的田庄、作坊等产业就没有保障了,随时会遭到灾民的洗劫。不过徐盖为人慷慨,好做善事,在河南颇有义名,值此关键时刻,更不会吝啬财富,必然会竭尽所能救济灾民。此趟少主徐世勣远行江左购买的就是粮食,正好可以用来救灾,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船队抵达白马津之后,徐氏的赈灾之举也将进一步展开,而像九伯这些受雇为徐氏做事的人,当然要一直忙碌下去,哪有时间回家与亲人团聚? 徐世勣的脸色渐渐阴沉,眼里满是忧郁,不但担心父亲和家族的未来,更担心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受灾平民,同时对皇帝和东都的权贵官僚们为了东征而强行施加在山东人身上的种种“暴行”充满了怨恨。(所谓“山东”泛指的是太行山以东所有地区,包括大河南北和大半个中原。) 今年水灾对山东造成的伤害之所以呈倍数增加,正是因为这些“暴行”的存在。各地官府为了完成皇帝和东都下达的战争准备工作,不但大量征兵导致壮丁锐减,还无节制的征发徭役导致田地无人耕种,作坊无人生产,而无限度的征收钱粮等战争物资,更导致山东各地仓廪空竭,失去了赈济之力,而尤其令人发指的是,灾难发生后,皇帝和东都的权贵官僚们竟置若罔闻、置之不理,任由山东人无助而悲惨的死去。 关陇人该死,关陇人该下地狱。徐世勣愤怒诅咒。 山东人和关陇人的仇怨由来已久。自拓跋氏北魏分裂为东西两个独立政权之后,山东人和关陇人便在黄河流域厮杀了几十年,期间山东人始终占据了优势,但奈何关陇人占有地利,一次次击碎了山东人统一黄河流域的梦想。三十多年前,关陇人奇迹般的击败了山东高齐政权,统一了黄河流域。其后王朝更替,杨坚建立大隋,并击败江左陈国,统一了中土。 那些曾经被称之为蛮虏的关陇人居然在中土统一大战中赢得了最终的胜利,他们得意洋洋,以胜利者的高傲姿态君临中土,肆无忌惮的打击和遏制他们曾经的对手山东人和江左人,而做为失败者的山东人和江左人虽以中土文明的继承者自居,以自己上千年的悠久文化和纯正的大汉血统为骄傲,但此刻他们只能低下高傲的头颅,忍气吞声,耐心的等待和创造着反击的机会,以图东山再起。 徐世勣出身于河南东郡的离狐县,是一位纯正的山东人,一位抱有强烈反抗关陇统治意识的愤怒的山东青年。 “某更担心的是那些难民。”徐世勣望着灰衣老者,目露悲哀之色,“或许,回家后某看到的是饿殍遍野,是人间地狱。” 风在厉啸,仿若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哭号,让人黯然魂伤。 = 白马津渐渐进入徐世勣的视线。 白马津是个历史悠久的古渡口,尤其自东汉末年黄河改道以来,白马津口便成为了连接大河南北最为著名的渡口,同时它也是著名的军事要隘,是进入中原的重要门户之一。年初皇帝下诏东征高句丽,中土上上下下都为战争忙碌起来,白马津遂成为南北运输大通道上最为忙碌和拥挤的津口之一。 渡口上停靠的大小船只鳞次栉比绵延数里,宽阔的河面上各式船只劈波斩浪往来如梭,至于连通津口和东郡首府白马城的大道上,更是人流熙攘,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徐氏船队缓缓行驶在河道中间,慢慢接近白马津口。 徐氏航运在大河南北颇富盛名,在一些航运枢纽或者著名津口都建有自己的专用码头,如白马津口便有徐氏自建的货运码头。战争期间,一切资源均被帝国和它的官僚机构所控制,像徐氏航运这等巨商富贾即便有世家权贵为靠山,也未能逃脱被强行“征用”的命运,不过徐氏航运毕竟是帝国即得利益团体中的一员,虽然其所处位置很低,但自古以来官商一体,它依旧能得到强权的庇护,上可以赚帝国的钱,下可以劫掠平民财富,大发战争财。 徐氏货运码头上一片忙碌景象,各类物资堆码如山,上百名壮丁正在向停靠在码头上的一支船队装载货物。几个青衣胥吏或穿梭在岸,或游走漕船之上,身后跟着一群随从和黑衣商贾,前呼后拥的,远处还能看到一些身着黄衣戎装的卫府卫士,一看就知道这支船队是为官府运输战争物资,其目的地十有八九都是北方重镇涿郡。 码头上也有一群闲散之人,大约十几个精壮汉子,或白衣或灰衣,衣冠不整,神情桀骜,一幅盛气凌人的架势,就差没有把地痞无赖四个字刻在脸上了。他们聚在码头的西北角上,其中一个身高体阔,年约二十五六岁,留着一把黑色短须,气宇轩昂的威猛汉子,更是目无旁人的站在一堆木箱的顶部,举目远眺,似乎在河面上寻找什么。 没人去招惹他们,虽然徐氏码头已被官府征用,属于军事禁地,但所有人都像没有看到他们似的,包括那些青衣胥吏和戎装卫士,都佯装不见,各自干着各自的事情,互不干涉。 “来了,来了……”那威猛汉子忽然兴奋地叫起来,“徐大郎回来了。” 这一嗓子叫得厉害,不但一群“闲人”齐齐举目望向河面,就连周边很多忙碌的人也停下了手上的活,一边向河面寻找“徐大郎”,一边互相叫唤,“少主回来了……” 徐世勣的船队顺水而来,很快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但码头的容纳量有限,徐世勣和他的船队只能暂停河面。 “直娘贼……”威猛汉子浓眉紧皱,恨恨地爆了一句粗口,然后冲着一干“闲人”挥了挥手,“快找条小船,俺要去会徐大郎。” = 徐世勣看到一艘小船冲出码头,匆匆划来,心里顿时掠过一丝不详之念。难道九伯说中了,家里出事了?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有水手眼尖,指着疾行而来的小船叫道,“船上似是单庄主……” 单雄信?阿兄?他不是在帮助明公赈灾吗?竟有时间过来接某?或许是为了这船粮食吧?徐世勣面露微笑,举步向前,蓦然,他想到了一件事,脸色顿时严峻,一边疾步走向船舷,一边吩咐身边的水手,“即刻放下绳梯。” 绳梯垂下,小船也如箭一般驶来。 徐世勣冲着单雄信挥手致意,“阿兄……” 单雄信挥挥手,却是不说话,神情非常严肃。徐世勣的不详之念更甚,心里忽然产生一种窒息感,忍不住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几口清凉河风。一股淡淡的凉意渐渐弥漫全身,这才稍稍驱散了那突如其来的紧张之情。 小船靠近,单雄信缘绳梯而上。徐世勣伸手把他拉上甲板,也不寒暄,急切问道,“阿兄,家中是否发生了变故?” 单雄信还是不说话,阴沉着脸,推开围在身边的一众水手,大步向船舱而去。 徐世勣急忙跟上。进了舱,掩上门,不待徐世勣开口,单雄信便忿然说道,“明公被捕下狱,要杀头了。” 徐世勣非常震惊,虽然心中的猜测被证实,但这件事依旧让他难以置信。 = = = 第一章要杀头了 第一章要杀头了 第二章单雄信和徐世?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章单雄信和徐世?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章单雄信和徐世? “明公是东郡的法曹书佐,是李使君辟置的亲信僚属,谁敢抓他?谁敢在东郡这块地盘上公然对抗李使君?谁又有证据抓他?要知道明公这个法曹可是东郡最高司法官长,主掌的就是鞫狱丽法,督查盗贼诸事……” 单雄信连连摇手打断了徐世勣。人已经被抓了,要砍头了,说这些废话还有什么意义?在东郡这块地盘上,谁不知道法曹书佐翟让通吃黑白两道,他本人就是东郡最大的贼?“最近灾情愈演愈烈,明公着急,指使俺们几个在通济渠上做了几笔买卖,结果动静闹得太大,传到了东都,于是东都就派来一位监察御史,联合郡尉、白马都尉,动用了白马鹰扬府的军队,第一个就把明公抓了起来。” “监察御史?东都来的?他有证据?”徐世勣吃惊地问道。 “有内贼,就在俺们身边。”单雄信咬牙切齿地说道,“若是抓到了,千刀万剐剁碎了喂狗。” 徐世勣恍然大悟,这才明白以翟让在东郡手眼通天的势力竟也有“虎落平阳”身陷囹圄的一天,原来是身边出现了叛徒,只是……徐世勣的心里再度涌出强烈的窒息感,阴谋,这是阴谋,是关陇人对付山东人的阴谋,这件事必须马上解决,否则自己也罢,单雄信也罢,还有东郡的郡守及其僚属,还有东郡和周边郡县的众多任侠豪望,都会因为与翟让之间的亲密关系和利益往来被牵连其中,一旦局面失控,必定人头滚滚,无辜而死者可能成千上万。 徐世勣心念电闪,当即有了决断,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翟让,拯救翟让就等于拯救自己,事不宜迟,马上动手营救。 “明公今在何处?”徐世勣问道。 “白门大街,白马大狱。” “能否见到他?” 单雄信摇头,“某已想尽了办法,甚至托人寻到了李使君试探口风。李使君亦无能为力,他说此事牵扯甚大,表面上看是东都要缉贼查凶以确保通济渠之安全,但实际上是东都的某些人觊觎通济渠之利,有意控制东郡,逐渐把手伸进河南。其言下之意,他本人都岌岌可危,更不要说去救助翟法曹了。” 徐世勣还待再问,单雄信却是用力一摆手,直截了当的说道,“这次,不论俺们有多少钱也救不了明公。这不是金钱的问题,是权力的问题。东都的权争延伸到了东郡,即便是使君也无力抵御,除非能寻到五大世家相助。” 徐世勣皱眉沉思。山东五大世家,那是高高在上的豪门,是中土文化和权力的象征,被无数的中土人顶礼膜拜,就连历朝历代的皇族都要礼让三分,又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高攀?既然无法用钱买通权贵者拯救明公,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劫狱。”徐世勣断然说道,“即刻劫狱。” 单雄信目露赞赏之色,用力拍了拍徐世勣的肩膀,连连点头。 他匆忙来寻徐世勣,就是要用暴力手段劫狱,但此举后果非常严重,一旦劫狱,则坐实贼名,不但自身性命难保,就连亲朋好友都要受累,未来可谓一片黑暗,这个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所以,狱是一定要劫,人是一定要救,不过他们却没必要亲自操刀上阵,只要寻找一批信得过的死士即可。 “阿兄需要多少人?”徐世勣问道。 “人手倒是够了。”单雄信说道,“之前俺已经联系了济阳的王要汉、王伯当兄弟,还有外黄的王当仁、韦城周文举和雍丘李公逸。几位兄弟很仗义,一口应承下来。如今他们都在白马,准备伺机救人。” “阿兄需要某做甚,尽管说来。” “动手之前,要弄清大狱里面的状况,还要与明公取得联系,尤其重要的是,还必须确保明公的安全,假若贼子们狗急跳墙杀了明公,俺们岂不白忙活?所以,当务之急需要一个内应,一个完全可以信赖的内应。” 徐世勣马上想到了一个人,东郡府法曹从事黄君汉。 “黄君汉?” 单雄信点头,“能买通此人者,唯有大郎。” “他没有被明公连累?他还在法曹?东都来的御史是否信任他?”徐世勣连忙追问。 “现在代领法曹事务的便是这位法曹从事黄君汉。” 法曹从事的上官便是法曹书佐,所以黄君汉是翟让的副手,不过两人的关系很一般,甚至有些紧张。 法曹书佐和法曹从事都是由太守征辟而来,不过太守为了确保自身权力,必须兼顾各方面的利益,因此其征辟之人未必就是其亲近信任之人。就法曹这个郡府机构来说,翟让是最高官长,大权在握,一手遮天,但他首先是东郡本地人,代表了地方势力,其次才是太守所信任的人,代表了太守利益。为此,太守为了防备自己的司法权被翟让架空,就在法曹安置了一个由其他势力介绍而来的河内人黄君汉,以便有效牵制翟让。这是常见的权谋之术,不足为奇。 也正因为如此,翟让被捕后,黄君汉便顺位代理了法曹书佐的职权,不但可以自由出入白马大狱,还辅助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审讯翟让一案,所以若买通了他,也就与翟让建立了联系。 “某即刻与阿兄上岸,去寻黄曹主。” 徐世勣非常果断,拉着单雄信就走出了船舱。 两人出了舱门却发现甲板上的气氛不对了,水手们站在船舷的一侧向着远处指指点点,有的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 举目望去,一艘插着官旗的大船正逆流而来,气焰嚣张,主桅吊斗上一个水手打出一连串旗号,要求徐世勣的船队马上让开一条道,要求停靠在码头上的船队立即腾出一个船位,他们要靠岸。 徐世勣可不想惹麻烦,现在举国上下都在为远征高句丽做准备,凡与战争有关的事都是大事,军队和地方官员更是把战争当作了“尚方宝剑”,为所欲为,平民稍有不满或者对抗,便会招来牢狱之灾,因此而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 不待徐世勣下令,船队的执事就已经命令船队让道了,至于码头那里也是一样。谁也不想招来无妄之灾,面对强权,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大船飞速驶近,逐渐可以看到上面有全副武装的卫士,还有三辆槛车,里面关押着不少戴着镣铐的重刑犯。待两船交错时,徐世勣和一众水手们竟然看到船上有受伤的卫士,槛车里也有死去的囚犯,甲板上还留有惨烈搏斗之后的狼藉景象,甚至看到一些斑斑血迹。 有人劫囚?徐世勣和单雄信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惊骇和疑惑。这里两人正商量着要劫狱,那边就看到有人劫囚,世上竟有如此巧合之事?这艘官船来自何处?船上押解的重刑犯又是何许人也?又是哪些人在途中劫囚?从船上留下的蛛丝马迹来看,劫囚者是在水道上动手的,很可能就是在这大河之上,这不禁让徐世勣和单雄信想到了几个活跃在大河水道上的“朋友”?难道这“活儿”是他们做的?目的是什么? 徐氏水手们和码头上的雇工们一边看着官船迅速靠向岸边,一边议论纷纷,而官船上的卫士和水手们则非常紧张,一个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严阵以待,在大船减速靠岸过程中,更是刀在手,箭上弦,虎视眈眈的盯着水上和岸上,一幅如临大敌的样子。 “世道变了。”单雄信突然笑了起来,其幸灾乐祸的笑声在紧张的气氛里听起来格外刺耳,“朗朗乾坤之下,竟有人持刀劫囚,视官府和律法为草芥,好!好!” 徐世勣面色微变,看了单雄信一眼,想到自己和阿兄也正在走上不归路,一条既看不到希望也看不到光明的路,心里忽然非常难受,那种告别安宁和幸福生活,告别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那种把生命托付给魔鬼,在无尽的杀戮中痛苦度日的悲哀,如同决堤洪水一般迅速淹没了他的身心,让他倍感窒息,让他在绝望中无助地挣扎着。 俺的未来,是不是也像那些死囚一样,在槛车的方寸之间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凄然凋落? 徐世勣的目光望向了官船上的槛车,仔细观察着槛车里的囚犯,忽然,他的目光与两道犀利眼神相撞,那眼神冰冷,充满了血腥杀气,犹如两道厉啸利剑一般狠狠地刺进了徐世勣的心里,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忙不迭地的移开了目光。他很恐惧,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那双冷冽眼神的主人长着怎样一幅凶神恶煞般的面孔。 “阿兄看到甚?”徐世勣下意识问道。 单雄信手指岸堤,冷笑道,“这帮官贼有麻烦了。” 徐世勣顺着单雄信手指方向望去,只见熙熙攘攘的岸堤上,有一些白衣人、黑衣人正在放步狂奔,或拿刀剑,或执弓弩,凶悍而嚣张,在人群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直奔徐氏码头而来。 = = = 第二章单雄信和徐世? 第二章单雄信和徐世? 第三章白发刑徒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章白发刑徒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章白发刑徒 或许岸堤上的人猜不到这群彪悍之徒狂奔的原因,但徐氏船队上的人已经把官船上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自然联想到他们极有可能是劫囚之贼。这群人在水道上没有劫囚成功,遂又从陆路上围追堵截。光天化日之下,且在举国备战之期,律法最为严苛之刻,这帮劫囚者竟如此嚣张,实在令人震惊。 官船上的卫士和水手们也发现到了岸堤上的异常,但他们并不惊慌,从容靠岸,从容下船,利用码头上堆积如山的物资从容布阵,并向码头上的青衣胥吏和看守卫士求助。 官船上的卫士官长显然拿出了极具份量的符信或命令,立刻便得到了青衣胥吏和码头看守卫士们的帮助,同时遣人急奔城内,报讯求援。 很快,那些白衣人、黑衣人就冲进了徐氏码头,向护卫槛车的卫士们发起了攻击。 四周看热闹的人马上就看出了名堂。劫囚贼是以死相搏,以命搏命,一个个勇不可挡,而那些看守码头的卫士们却未战先怯,裹足不前,这事本与他们无关,完全没必要因为毫不相干的事而丢了性命,所以真正挡住劫囚贼的还是那些押送囚犯的卫士,只是他们人数有限,同时保护三辆槛车显得力不从心。 然而,当劫囚贼占据上风,逼近槛车之后,接下来所做的事却大出围观者的预料,令人难以置信。 劫囚贼不是要营救囚犯,而是要诛杀囚犯。 “灭口!”几乎所有围观者都在同一时间冒出同一个念头。有人要灭口,为此不惜驱使死士在光天花日之下劫囚、杀囚,如此肆无忌惮,不难想象这群死士背后势力之强横。 槛车内的囚犯被迫自救。虽然他们都戴着手镣脚镣,但身手却很敏捷,有一辆槛车内的囚犯甚至联手抗敌。奈何方寸之间行动不便,又是赤手空拳,很快便有囚犯惨叫着死去。 突然,剧变骤生。 一辆槛车的木栅栏或许在劫囚贼的连续重击下变得脆弱了,竟然被槛车内的囚犯们强行用身体撞开了,接着几个囚犯破车而出。 冲出了樊笼的囚犯就如脱困的猛虎,向四周的卫士和劫囚贼疯狂扑去,一个个势不可挡。其中一个身材高大、体格健硕,长着一头白色长发的囚犯最为醒目,也最为厉害。 此人冲出槛车后,面对举刀杀来的卫士非常冷静,从容躲闪,然后出手如电,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和血腥手段致敌于死地。转眼间,此人拳打脚踢,连杀了五个卫士,三个劫囚贼。 四周围观者瞠目结舌,惊骇不已,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如洪荒猛兽一般的刑徒,用手镣活活勒死了一个劫囚贼,吞噬了第九条鲜活的生命。接下来的一幕更为血腥,白发刑徒竟以此具尸体为武器,将其抡圆了狠狠地砸向一个持刀卫士,一时间血肉横飞,场面惨烈至极。 持刀卫士初始还能抵抗,但白发刑徒恐怖到了极致,竟然一口气连砸十五下,最终硬是把持刀卫士活活砸死在地,而那具尸体四分五裂,最后只剩下了两截断腿。即便如此,这两截断腿在白发刑徒的手里同样是杀人武器,一个如利剑一般插进了对手的胸膛,一个则如铁锤一般砸碎了对手的头颅。 白发刑徒的攻击力太恐怖了,挡者披靡,取人性命就如探囊取物。这还是戴着镣铐行动不便的情况下,假如给他自由,给他武器,天下谁能匹敌? 徐世勣望着码头上的激战,目瞪口呆,以致于忘记了这场血腥厮杀所带来的强烈的视觉冲击。他可以肯定的是,刚才在官船上看到的那冰冷眼神的主人,一定就是这个白发刑徒。 单雄信向来以武技高强而自诩,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所认识的豪侠中也的确无人击败过他,他有骄傲的资本,但今天他却被白发刑徒的强悍所震撼,他自问以自己的武技在今天这个场合,绝对不会像白发刑徒一样进退自如,杀人如屠狗。 蓦然他产生了一个疑问,以这个白发刑徒的强悍武力,小小的槛车能困住他?就算能困住他,但他现在已经破车而出了,码头上又一片混乱,白马津又是个南来北往四通八达的地方,他完全可以杀出去,逃之夭夭,为何还要在码头上疯狂宰杀卫士和劫囚贼?难道他嗜血成性,是个疯癫之徒?抑或,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阿兄,那个白发刑徒,必定是劫囚贼的目标。”忽然,徐世勣的声音在单雄信的耳边响起,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单雄信没有说话。这个白发刑徒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适逢其会看一场热闹而已,他关心的是翟让的生死,是翟让一案正在东郡所掀起的风暴。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了,哪有兴趣理会别人? “奇怪,白发刑徒既杀卫士,又杀劫囚贼,却又不乘机突围逃走,为甚?” “因为有人要杀他灭口。”单雄信笑道,“既然有人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他为甚逃?不如待在槛车里安全。” “撕破脸了。”徐世勣已经恢复了冷静,一边目不转睛的望着白发刑徒在码头上大开杀戒,一边兴趣盎然地猜测道,“既然撕破脸了,白发刑徒理所当然会背叛身后的主子,那么保护他的人会更加尽心尽力,他也就更安全了。” 单雄信“噗哧”一笑,懒得理会徐世勣无聊的遐想,“不要看别人的笑话,俺们的处境未必比别人好,或许更恶劣。不要耽误时间了,快些上岸去城里寻找黄曹主。” “阿兄,会不会是反间计?这些劫囚贼不过是工具而已,目的就是欺骗白发刑徒,让他背叛自己的主子。”徐世勣继续猜测,意犹未尽。 “你想的就是比别人多,将来肯定擅长阴谋诡计。”单雄信笑侃道,“这次救明公,不如就由你来出主意,俺听你的安排。” “阿兄笑话了。”徐世勣率先走到船舷边上,准备缘绳梯而下。 就在这时,从白马城方向传来激昂的号角声,接着鼓号齐鸣,隐约还能听到战马疾驰的奔腾之声。 “鹰扬府出动了。”单雄信先是看看白马城方向,然后转目望向码头。 众人亦齐齐注目看去。 鼓号一响,码头上的厮杀更为激烈。劫囚贼攻势更猛,完全是一幅豁出去了不要命的打法,而坚持战斗的为所不多的卫士们却结阵自守,试图拖延时间。破车而出的重刑犯就剩下白发刑徒一个了,其他都死了,但这个唯一活着的白发刑徒实在是太厉害了,他不但在激战中利用对方的武器斩断了自己的镣铐,还夺取了对方的武器,此刻他左手拿着皮盾,右手一柄战斧,一柄血迹斑斑已经剁下两颗人头的战斧。 蓦然,白发刑徒仰天长啸,啸声激扬,冲天战意磅礴而起。 “杀……”白发刑徒一声怒吼,气势如虎,飞步上前,盾牌凌空挥出,与迎面杀来的黑衣贼猛烈相撞。“当……”一声金铁交鸣,战斧如鬼魅一般破空而出,正好挡住了黑衣贼横空剁下的凌厉一刀。皮盾去势不减,如雷霆一拳,狠狠撞上了黑衣贼的身体。几乎在同一时间,白发刑徒的左脚动了,如幽灵一般出现在盾牌的下面,无声无息的一脚揣着在了黑衣贼的裆部。 黑衣贼发出一声凄厉惨叫,身体被巨大的撞击力撞得腾空飞起,手中横刀更是把捏不住脱手而出。 白发刑徒如影附随,右手战斧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带起片片残影,然后一头斩进了黑衣贼的胸膛。鲜血飞溅,惨嚎声嘎然而止,尸体轰然坠地。 白发刑徒一脚踏上了黑衣贼的尸体,跟着高大而健硕的身躯腾空而起。皮盾护在了身前,战斧雷霆劈下,更有如雷吼声骤然炸响,白发刑徒就如一颗从天而降的巨石,猛烈地撞向了另一名黑衣贼。 那名黑衣贼没想到白发刑徒竟然使出了玉石俱焚的一招,这是以命换命之术,黑衣贼若是不退,虽然能杀了白发刑徒,但他自己也必死无疑。死士也是人,在死亡来临之前,意志薄弱者或许就会犹豫,就会害怕。那名黑衣贼因为害怕死亡而犹豫了一下,他试图寻到一个既能杀了白发刑徒又能全身而退的好办法,但就是这么短暂的耽搁,白发刑徒撞上了他的身体,跟着他就看到自己的长剑倒撞而回,然后眼前白光一闪,他感觉自己竟然匪夷所思的看到了蓝天白云,看到了正从远处飞驰而来的鹰扬卫士。他正在与白发刑徒厮杀,他不可能看到这一幕,除非他飞了起来。 他的确飞了起来,不过飞起来的是他的头颅,而他没有头的身体却是倒飞而起,连同脖腔喷射的鲜血,一起落在了狼藉的地上。 白发刑徒杀得性起,高举盾牌和战斧,再一次仰天长啸,披散长发和宽大囚服随风飞舞,高大身躯渊渟岳峙,恰似一尊无敌战神。 “杀!”白发刑徒一往无前,摧枯拉朽一般,把一群劫囚贼杀得落花流水。 白发刑徒的强悍超出了所有人的想像,不论是卫士,还是劫囚贼,还是四周围观者,都被这个血腥、残忍却又如无敌战神一般的刑徒所震撼。卫士们早已畏惧,只顾结阵自保。劫囚贼坚持到了最后,但在白发刑徒的疯狂杀戮下,在人数迅速减少而白马城的鹰扬卫士正飞驰而来的不利情况下,他们只有撤退,混进熙攘的人群隐藏形迹,否则必定全军覆没。 劫囚贼如风而来,如风而去。 卫士们尚未松口气,却看到白发刑徒朝着他们走来,战斧上的鲜血犹在流淌,目光更是凶恶狞狰,杀气腾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一队鹰扬骑士疾驰而来,马槊高举,弓弩齐开,奔腾之声惊天动地。 “降者不杀!” = = = 第三章白发刑徒 第三章白发刑徒 第四章东郡翟氏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章东郡翟氏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章东郡翟氏 单雄信和徐世勣上了码头。 单雄信的那帮手下依旧沉浸在目睹一场血腥厮杀的兴奋之中,热烈议论着官匪激战中的细节,争先恐后的猜测着白发刑徒的身份以及这场码头激战背后所蕴藏的秘密。 好奇心人人都有,单、徐两人对这场不期而遇的厮杀也充满了好奇,尤其徐世勣,他毕竟年轻,尚不满十七岁,正是充满幻想和热血的年纪,但这一刻他们心情沉重,强作欢颜。 这场码头激战肯定会给白马局势带来影响,而这种影响肯定会大大增加营救翟让的难度和风险。 单雄信和徐世勣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从白马城驰援而来的不仅仅是一队鹰扬骑士,还有鹰扬府的正副官长和整整一个团的鹰扬卫士,另外东郡地方军长官白马都尉,东郡郡府的郡尉也先后赶了过来,最后竟然连郡守、郡丞和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都联袂而至。如此兴师动众,可见对此事的重视程度,由此也可以推测到白发刑徒非同寻常的身份,再深想下去不难估猜到码头激战的背后肯定牵扯到了东都复杂的权争。 单雄信带着一帮手下率先进城而去。 徐世勣与管理码头的执事商谈一阵后,便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进城。他先到城中老铺取了一些贵重物件,然后赶到了单家酒肆,与秘密聚集在此处的一帮兄弟朋友见了面。这其中有翟让的哥哥翟弘,侄子翟摩侯,有翟让的方外之交贾雄道士,另外便是道上的朋友了,有王要汉、王伯当兄弟,王当仁、周文举、李公逸等一方豪侠。 在坐诸人中,以翟弘身份最为尊贵,他是东郡翟氏的家主。 翟氏是东郡本地望族,官宦之家,属于中土三四流贵族。翟氏传自两汉,魏晋南北朝时以汝南、南阳两堂为盛。南北朝后期至本朝,又以河南翟氏为盛。因为最终统一中土的是关陇人,关陇贵族理所当然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分配中占据了最大比例,而做为失败者的山东贵族和江左贵族只能忝居其末。结果可想而知,像翟氏这等山东三四流世家迅速没落。 虽然翟弘、翟让兄弟都进入了仕途,但始终居于人下,籍籍无名,没有出头之日,更无光宗耀祖之期。穷则思变,翟氏和山东大多数没落世家望族一样,既然在仕途上难有作为,那么只好在财富上多做努力,毕竟维持一个世代传承的贵族大家族,权力和财富缺一不可。 翟氏是贵族,不能自降身份去营商,所以他们获得财富的办法便是以权力换财富,而帮助翟氏获取财富的便是东郡离狐徐氏。 东郡离狐徐氏是河南巨贾,它与东郡翟氏的关系极其亲密,但翟氏是贵族,徐氏是商贾,地位非常悬殊,所谓关系亲密是建立在双方共同的经济利益上。 在中土若想成为巨贾,在某个行业形成垄断性实力以获得垄断性收益,绝对离不开权力的支持,而权力的拥有者便是贵族。诸如像山东五大世家、关陇汉虏两大系贵族都是势力极为庞大的豪门,属于权力的高层乃至顶层,一般巨贾根本高攀不上,只能攀附像东郡翟氏这等地方豪望,然后利用这些地方豪望与更高一级贵族的从属关系,达到寻租更大权力的目的,继而在各方之间实现利益最大化。 崔弘做为家主,这些年来精力都放在家族事务上,主要也就是经营关系和积累财富,早已远离仕途。不是他不想在仕途上努力,而是当年他抱错了“大腿”,被归于前太子杨勇一党。先帝和今上都不遗余力的打击太子党,禁锢太子党,可以说只要今上还活着,像崔弘这样的太子余党根本就没有再入仕途的可能。 于是崔弘就把振兴翟氏的希望寄托在弟弟翟让身上,哪料祸从天降,翟让突然被抓了,而且还是死罪。 翟让出了事,必然累及整个家族,翟弘毕生的努力都将毁于一旦,这让他无法接受,他要反抗,要与命运做斗争,要救出翟让,要拯救整个家族。 目前局面下,崔弘已经失去了向“上面”求助的可能,只能放下贵族的架子,向“下面”求援,向那些曾受庇于翟氏的地方豪强和巨商富贾们求援。 徐世勣进来后,首先执子侄之礼问候翟弘,并询问翟氏目前的状况。 其实之前单雄信已经告诉过他了,翟弘在接到翟让被捕的消息后,自知难逃灭族噩运,果断遣散了僮仆,让家人分散藏匿于多个秘密之处。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一个家族几十口乃至上百口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都是死,必须想一个生存之策。 不过现在谁也没有心思商讨翟氏的生存问题。假若不把翟让救出来,任由翟让一案扩大化,任由官府抓捕更多的人,那么就算翟让死不招供,其他人也会招供,最终今日在坐的所有人都要给翟让陪葬,而更可怕的是,各人的家族也难以幸免,都要给翟氏陪葬,而且还会连累更多的无辜,因此案而死者恐怕数以万计。 翟弘略略敷衍了徐世勣两句,然后直截了当的问道,“除了劫狱,没有其他办法?” 翟弘显然还存有一丝幻想,认为徐氏或许还能寻到一丝逆转的机会。 徐氏是河南巨贾,其背后当然不只东郡翟氏一个靠山。东郡翟氏没落已久,只是一个地方势力而已,根本就没有能力帮助徐氏垄断大河南北的航运,所以徐氏的背后肯定有一个大靠山,肯定受到了一个诸如像山东五大世家这种位居权力高层的顶级豪门的庇护。 翟弘据此判断,一厢情愿的认为,假若徐氏能请动其背后豪门出手相助,或许就能拯救翟让和翟氏。毕竟翟让的地位不高,权势不大,东郡翟氏也只是一个末流贵族,所以拿翟让和翟氏“开刀”的人,其地位和权势也有限,肯定不能与顶级豪门相提并论。 徐世勣当然明白翟弘的言下之意,不假思索的连连摇头。 “唯有与明公同生共死了。” 徐世勣这话一出口,翟弘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骤然破灭。徐世勣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我可以给翟让陪葬,但徐氏不能给翟让陪葬。 屋内沉寂了很久。大家之所以等待徐世勣回来,就是因为徐氏既有钱又有靠山,假若徐世勣愿意倾尽徐氏全部力量拯救翟让,事情或许还有挽救的余地,但如今看来大家都高估徐氏了。 徐氏终究是个地位卑贱的商贾,即便靠上了“大树”,也不过是寄生于“大树”的草芥蚁蝼,是为“大树”赚取利益的工具,对“大树”根本就没有什么影响力。徐氏倒了,受翟让一案的连累家破人亡了,马上就会有代替者出现。对于像中土五大世家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参天大树”来说,制造一个富商巨贾易如反掌。 徐世勣的决断无可指责。竭尽全力保全徐氏,等于给大家留了一条后路,只要徐氏不倒,终究还有重见天日的希望。 终于,翟弘的声音再度响起,疲惫而决绝,“劫狱之后果,诸君可都知晓?” 众人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劫狱的后果大家一清二楚,但正如徐世勣所说,现在唯有与翟让同生共死了,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不如铤而走险,或许就能在黑暗和绝望中杀出一条生路。 既然决定劫狱了,接下来便是商讨劫狱的具体计策。如何劫狱?劫狱之后如何出城?又如何逃避官兵的追杀?之后官府肯定要悬赏通缉,大家藏身于何处?诸般谋划,处处都少不了徐氏,不论是救人、藏匿还是将来的生活,都需要倚仗徐氏的强大实力。 翟弘和单雄信等人实际上已经做了最坏的准备,草拟了劫狱的具体办法,但东郡翟氏已在一夜间“灰飞烟灭”,而单雄信与王伯当等人俱是地方豪强,是真正的没落贵族或者根本就是一介草民,实力和影响力很小,只局限于城乡“巴掌”大的一块地方,所以他们所拟的劫狱之策,不过是纸上谈兵,若想落到实处,就必须依靠徐世勣和他背后的离狐徐氏的倾力帮助。 关键时刻,地位、尊卑都是虚的,唯有实力才能决定一切。不要看徐世勣尚不满十七岁,但他是离狐徐氏的第一继承人,是徐氏的下一代家主,已经开始参与徐氏家族的重大决策,也有权调用徐氏大部分的“力量”为己所用,所以单雄信、王伯当等人都很尊重他,与其平辈论交,而翟弘、翟让等贵族也不敢轻慢他,以礼相待,折交下交。 就劫狱一事来说,不论翟弘和单雄信草拟了什么方案,最终都需要赢得徐世勣的认可,然后由徐世勣来调用徐氏“资源”来具体实施,否则都是空谈。 众人商量一番后,劫狱之策随即定了下来,大家各司其职,各负所责,接着便要“一哄而散”,各行其事去了。就在这时,翟弘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今日津口出了变故,有强贼劫囚,不但鹰扬府出动了人马,还惊动了使君和都尉,就连东都来的监察御史都亲赴现场。如此大事,必会影响白马局势,对某等劫狱救人更是不利。” 众人面面相觑。单雄信和徐世勣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个白发刑徒,心里没来由的掠过一丝不详之念。 = = = 第四章东郡翟氏 第四章东郡翟氏 第五章黄曹主做东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章黄曹主做东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章黄曹主做东 深夜时分,徐世勣悄然走进了东郡府法曹从事黄君汉的府第。 黄君汉是河内延津人,官宦之家。延津也是大河上的一个重要津口,在白马津上游两百余里处。河内黄氏与东郡翟氏一样,皆属于山东贵族集团,三四流世家,自中土统一后也是迅速没落,所以从家庭背景和所处环境来说,翟让和黄君汉基本如出一辙。只不过翟氏属于河南贵族,黄氏属于河洛贵族,有各自的地域利益,再加上各自所依附的大贵族不同,在政治诉求和经济利益上也有很大区别,因此两人根本走不到一起,形同陌路。 徐世勣对此知之甚详。他与黄君汉交情匪浅,离狐徐氏和河内黄氏的关系也很不错,而原因其实很简单,徐氏的产业是航运,但凡与水道津口有利益关联的贵族官僚豪强都要结交,否则就无法生存了。不过徐氏毕竟是商贾,与世家豪望之间的关系和交情都是建立在权力和金钱的交换上。高贵的贵族和卑贱的商贾始终是两个地位悬殊的阶层,在公开场合决不会有所交集。这是礼法之制,律法之规,谁破坏了,谁就会受到谴责和惩处。 所以徐世勣不论是与东郡翟氏在一起,还是向河内黄氏套交情,都要“低一头”,虽不至于卑躬屈膝,但最起码的礼节要遵守,比如在称呼和举止上,要恪守尊卑礼仪,不能随意僭越,否则就是不懂礼数,是鄙陋无知,如此也就遭人鄙视,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更不要说做成什么事达成什么目的了。 黄君汉三十多岁,相貌英俊,身材矫健,气质沉稳,性格内敛,说话不紧不慢。明知道徐世勣为何而来,偏偏就是不提翟让此人,甚至都不给徐世勣张嘴的机会。两人东拉西扯了一阵,从大运河扯到大水灾,从江左繁华扯到西土荒凉,又从西征吐谷浑扯到东征高句丽,最后终于扯到了关陇人和山东人的恩怨上。 关陇人统一了中土,关陇贵族理所当然享受统一的战果,但关陇贵族大都以武功崛起的新兴贵族,与累世簪缨、经学传家并有上千年历史的山东五大世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而以五大世家为首的山东贵族集团随着中土的统一,随着当年远走关陇和江左子弟的回归,其实力得到了空前的壮大,直接影响到了中土政治的走向,严重威胁到了关陇贵族集团的利益,于是两大贵族集团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政治风暴一个接着一个。 以徐世勣的年纪和阅历,对中土的政治尚没有深刻的认识,但黄君汉不一样,他入仕多年,郁郁不得志,空有一身才学和抱负,所以他必然从山东人的立场来看待中土的政治,理所当然的痛恨关陇人把持权柄,痛恨关陇人从各个方面打击和遏制山东人。 翟让是山东人,抓捕翟让的监察御史则是关陇人,所以翟让一案实际上源自山东和关陇两大贵族集团的激烈博弈,这种博弈既存在于中枢、中央和军队,也同样存在于地方。黄君汉本没有拯救翟让的理由,但一旦把翟让一案上升到山东和关陇两大贵族集团之间的斗争,那么黄君汉不但有拯救翟让的理由,更有利用这件案子帮助郡守反击那些阴谋“攻击”他的关陇人。 徐世勣看到黄君汉义愤填膺地责骂那位来自东都的监察御史,知道时机到了,遂耐心等待黄君汉骂完了,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曹主,翟法司遭人暗算,身陷囹圄,不知某能否见他一面?” 黄君汉目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是某不帮忙,而是你根本进不去。” “曹主,某只想看看翟法司。”徐世勣躬身恳求道,“听说,御史判了他死罪,马上要处斩,时日无多了。” 黄君汉笑着摇摇头,“御史哪来的权力判人死罪?不要道听途说,翟法司现在尚无性命之忧,使君正在想办法,只是……”黄君汉慢慢皱起了眉头,“御史一旦上奏弹劾使君,由东都向下施压,使君恐怕就挡不住了。” 徐世勣迟疑了片刻,说道,“到那时,牵连甚广,恐怕使君自己都岌岌可危了。” 黄君汉没有说话,低首沉思。 东都来的监察御史到了东郡就拿下了翟让,实际上打的就是使君的脸,针对的就是使君,这一点使君心知肚明,但让他犹豫不定的是,他不知道东都那边真正的目的何在,是直接打击他?还是打击他背后的靠山?如果直接打击他,杀了翟让就行了,这件事就算完了,但如果是打击他背后的靠山,那东都需要的不仅是翟让的人头,还有他的仕途。思来想去,被动挨打没有意义,必须反击,果断反击,以攻代守,这样才能迅速摸清对手的意图。 如何反击?一郡太守当然不会亲自持刀上阵,他征辟了很多僚属,养活了很多门生,关键时刻,当然轮到这些人冲锋陷阵。他找到了黄君汉,让黄君汉暂时主掌法曹事务,说白了就是你把这件事处理好了,让我满意了,我就升你的官。 黄君汉也在绞尽脑汁想办法,也曾打过徐世勣的主意,但始终寻不到满意的计策。今天徐世勣亲自上门了,而且把话都递过来了,但他依旧是一筹莫展。翟让是一定要救,但怎么救?怎么救才能把自己“摘出来”?如果翟让逃了,责任由自己来负,等于拱手送给东都一把宰杀使君的到,那岂不是天下最蠢之事? 徐世勣看到黄君汉久久不语,心里渐渐烦躁,忍不住出言试探,“某有故事一则,或许可解曹主之忧?” 黄君汉抬头看了他一眼,凝重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丝笑意,“闲来无事,不妨说来听听?” = 第二天上午,黄君汉到了白马大狱,不过他不是因翟让而来,而是奉太守之命,辅佐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收押和审讯新囚犯。 新囚犯有十几个,戴着镣铐,坐着槛车,其中一个白发刑徒独占一辆槛车,尤为醒目。奉命押送的有两队鹰扬府卫士,整整一百名全副武装的精兵,把三辆槛车围得“水泄不通”,防范得极其严密。如此兴师动众,当然全城皆知,很快白马城上上下下都知道昨天在徐氏码头遭贼劫杀的囚犯被关进了白马大狱。 这群囚犯从何而来?又去何处?为何会在白马津遭到劫杀?又为何过了一夜后竟留在了白马城?这些疑问困扰着白马城里的人,同样也困扰着黄君汉。 黄君汉位卑权轻,没有资格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但太守却主动给了他一个窥伺机密的机会。让一个法曹从事配合监察御史的工作很合理,但如何“配合”,是言听计从,还是监控和挚肘,那就由黄君汉自己去领会了。 黄君汉“领会”得很好,他抢在郡尉和监察御史的前面赶到了白马大狱,“配合”监狱官员指挥狱卒腾出了三间牢房,其中一间与囚禁翟让的牢房正好相邻。 监狱由负责治安管理的郡尉掌管,与负责司法的法曹没有隶属关系,但双方都与囚犯打交道,工作上来往密切,时日久了也就熟了。黄君汉是法曹的副官长,在东郡也算是一个有地位的“吏”,监狱的官员和狱卒对他当然是恭敬有加,轻易不敢得罪。所谓工作上的“配合”,到底谁配合谁,那就不为人知了。 新来的囚犯入了监,而原先押送囚犯的卫士则守在了监外,与囚犯不过一墙之隔。两队鹰扬府卫士也没有离开,一队守在监狱里面,一队巡戈在监狱外面,可谓戒备森严。 郡尉和监察御史联袂而至,在监牢里转了一圈,又对看押卫士和狱卒说了几句慰勉的话,然后便施施然走了。 黄君汉小心翼翼的陪侍左右,临了却没能与他们一起离开。监察御史说,这批囚犯很重要,不容有失,虽然鹰扬府给予了支援,但郡府方面也要加强监狱的安全保卫。郡尉不假思索,顺手一指黄君汉,“既然如此,那就辛苦黄曹主了。”黄君汉不敢不从,虽然郡尉不负责法曹,但官秩级别摆在那里,郡尉是上官,岂能公然忤逆? 狱监却是高兴了。新囚犯非同寻常,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不但高度重视,还从鹰扬府“搬”来两队卫士重点看守,这中间要是出了点纰漏,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这个狱监。现在好了,有上官帮他做一半工作,分担一半责任,喜从天降啊。 “黄曹主辛苦多时,疲乏了,不如一起去外面吃些酒,解解乏?”狱监盛情相邀。 黄君汉微笑颔首,“此时不便远离,还是去外面叫些酒菜来,与兄弟们一起,就在监内畅饮。” 狱监笑嘻嘻的冲着黄君汉作了个揖,“如此说来,黄曹主要做东?” “善!”黄君汉一口应承。 = = = 第五章黄曹主做东 第五章黄曹主做东 第六章大盗刀兄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章大盗刀兄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章大盗刀兄 上官请吃酒,下属们当然心花怒放,尤其小狱卒们,日子清贫,本来一天只有两顿饭,今天能吃三顿,还有酒肉吃,开心啊。殷勤伺侯着,小腿跑得飞快,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外面酒肆的伙计们就把几桌酒菜送了过来。 狱卒在监外临时支了几张桌子。黄曹主说了,自家兄弟要请,客人也不能怠慢,一起吃了。于是皆说曹主义气。 吆三喝四就吃开了。狱监心细,听到黄君汉有意无意问起牢里的伙食,马上心领神会,唤来一个手下,拿了食盘盛了几个菜,装了一壶酒,叫送给翟让。 众人看在眼里,暗道黄曹主仗义,对其更是敬重,纷纷端酒相请。不过大家都很默契,绝然不提翟让两个字。 翟让是东郡本地人,翟氏在东郡根深蒂固,势力颇大,所以攀附受庇于翟氏者非常多。现在翟让出事了,以翟让横行黑白两道的所做所为,不查便罢,一查必倒,因此翟氏的败亡已是板上钉钉的事。翟氏倒了,大树倒了,依附于这棵大树的藤蔓或与这棵大树紧密相连的枝枝叶叶,必然受到连累,是以最近这段时间东郡乃至周边郡县的很多贵族豪强、官僚掾吏都惊恐不安,惶惶不可终日,翟让和翟氏已经成为他们无法摆脱的梦魇。 那伙押送卫士平白无故受人恩惠,又见狱中上上下下颇为敬重黄曹主,理所当然极尽奉承之能事。黄君汉表现得很亲和,谦恭有礼,颇有折节下交的名士风范。 酒酣耳热、称兄道弟之际,说话也就随意了,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昨天的白马津劫囚。这是当前热门话题,白马人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那伙看押卫士倒也不隐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们来自涿郡,隶属于左翊卫府。这批囚犯都是横行于东北道的马贼山匪。东征在即,东北道诸郡当然要整肃治安,这些马贼山匪首当其冲纷纷落网。按道理这批囚犯应该在涿郡处斩,但奇怪的是,率先赶赴涿郡进行战争准备的左翊卫府的一个鹰扬府竟接到了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的命令,要求他们把这批囚犯押到东都。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是当今皇帝的股肱之臣,皇帝的绝对亲信,是左翊卫府的最高统帅。如此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竟关注如此小事,本身就非同寻常,这背后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奉命押送囚犯的这队卫士先是乘船沿永济渠南下,打算由水路去东都,又快又安全,还很悠闲,哪料到了河北后连遭数伙贼人的劫杀。好不容易历经艰险到了魏郡首府黎阳,距离东都很近了,以为没事了,哪料又被一群劫贼打了个措手不及,连船都被一把火烧了。无奈只有弃船走陆路,并向魏郡府求助。魏郡府看到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的手令,哪敢怠慢,即刻派兵把他们护送到了津口,还派一条官船送他们去东都。哪料在大河河面上,他们再遭一伙强贼的劫杀。被迫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就近靠岸白马津,遂出现了昨日码头激战的惊魂一幕。 不要说白马人疑惑不解,就是这队押送卫士也是疑窦丛生,囚犯中到底藏有什么重要人物,又藏有什么重要机密,竟被人一路围追堵截疯狂追杀?那伙沿着永济渠一路追杀下来的横贼又是来自哪里?受何方“神圣”的指使?不过所有人都清楚,这件事既然有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的介入,那么必然牵涉到了东都的大权贵,而这些掌控中土命运的人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又岂是坐在监牢里的这帮胡侃海吹的草芥蚁蝼们所能了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海侃图个乐吧。 话题还是劫囚事件,不过这次闲扯的对象则是那名白发刑徒。押送卫士是亲眼目睹,至今还心有余悸,如果不是白马鹰扬府的骑士来得快,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做了白发刑徒的刀下亡魂。想到这些日子一帮兄弟的身边竟藏有这样一个凶残暴悍的死囚,而尤为荒诞的是,一帮兄弟竟然还尽心尽力的保护他,甚至很多人为此付出了生命,不禁让人义愤填膺、咬牙切齿。 不过这个仇是没办法报了,监察御史说了,不惜代价也要把这群死囚送到东都,而且考虑到距离东都越近,劫囚贼的手段恐怕也愈发毒辣,所以监察御史已经急报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请求他即刻派人到白马接应。监察御史是不是宇文述的人,不得而知,但这是一个与宇文述拉上关系的最佳机会,就算没有监察御史,白马郡守也会这样做,毕竟与宇文述拉上关系,就等于铺就了一条升迁的捷径,官场上的人谁会错过这等天赐良机? 有人问了,劫囚贼要杀的人是不是就是白发刑徒? 有人嗤之以鼻,白发刑徒,一头醒目的白发就是其最好的身份标记,劫囚贼岂会认错? 又有人问,白发刑徒如此彪悍,杀人如屠狗,肯定不是无名之辈,其在东北道上一定是个恶名昭彰、恶贯满盈的大盗贼,不知可有家喻户晓的名号? 押送卫士一听来劲了,几个喝在兴头上的汉子扯开嗓子就说上了。 涿郡府在移交这批囚犯的时候,曾把相关情况详细告之,以尽量减少押送途中的风险。白发刑徒是重点告之的囚犯之一。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两年前他突然出现在塞外,手拿一把长刀,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中土边郡和塞外诸虏部落曾联手追杀,却被其屡屡逃脱,故声名大振,东北道上的贼寇皆呼其为刀兄。 有人好奇地问道,“他都一头白发了,垂暮老者,为何还如此作恶?” 押送卫士哄堂大笑,“谁说长着一头白发就是垂暮老者?你没见过长着一头白发的少年郎?” 白马人面面相觑,颇感难堪。扯了半天,白发刑徒竟是一个长着满头白发的彪形大汉。仔细想想倒是汗颜,都是被习惯性思维桎梏了,以为白发者必定是古稀老人,其实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有人长黑发,有人长白发,还有长金发、红发的,甚至还有一夜白头的。史载春秋名将伍子胥逃离楚国时,就曾在昭关之下一夜白头,可见确有其事,只不过甚为罕见而已。 话题随即从白发刑徒身上转移了,大家开始兴致盎然的议论即将开始的远征高句丽。这是中土人都关注的大事件,先帝朝曾远征过一次,但无功而返。这次皇帝以举国之力再次远征,但不幸的是,战争尚未开始,大河南北却惨遭水患的打击,数百万人受灾,这给远征高句丽蒙上了一层阴霾,有人甚至预测这是个不祥之兆。 吃酒归吃酒,例行巡监不能不去。非常时刻,大家都很谨慎,谁也不想砸了饭碗或者丢了吃饭的家伙。黄君汉以身作则,与两个卫士、两个狱卒一起进了牢房。经过白发刑徒的囚牢时,黄君汉和两个狱卒特意放慢了脚步,想看清楚囚犯的脸以求证他的真实年纪。 白发刑徒加了双重刑具,手镣脚铐都加倍了,而且被固定在墙壁铁栓上,使得其活动范围非常有限。昏暗光线下,可以看到他身上的斑斑血迹,披散的白发上也同样沾满了血迹。他的脸被长发所覆盖,根本看不到,其实就算看到了估计难见真容,因为他的脸上也沾满了血迹。一阵阵难闻的腥臭味混合了牢房里的潮霉味弥漫在空气中,异常刺鼻。 未能满足好奇心的三个人止步于翟让的牢房前。透过木栅栏可以看到身穿囚服的翟让正负手踱步,神态安详,举止从容,仿若闲庭信步在自家的后花园里,让人油然生出敬佩之心。翟让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相貌英俊硬朗,眼神深沉而自信,即便是在这种极度恶劣情况下,也依旧保持着沉稳风度,好似一切尽在掌控中。 送来的酒菜已吃完,食盘却安静地躺在牢房中间的地上,并没有按照惯例放在木栅栏外面由巡监狱卒拿走,可见翟让对这盘酒菜有很多的猜想和期待。 翟让站定,转目望向牢房外面,与黄君汉四目相对。 两个狱卒很机灵,一个向后退了几步做警戒状,一个则打开了牢房的门,然后向前走了几步,也做出警戒之态。 黄君汉迈步走进了牢房。翟让则俯身拿起了食盘。两个人用法曹内部的专用暗语轻声交谈。翟让的眉头渐渐皱起,眼里掠过一丝阴霾。黄君汉也是神情凝重,满目担忧。 徐世勣的故事很好听,惊险,刺激,但现实很残酷,今日白马大狱里不但多了十几个重刑犯,多了一队左翊卫府的骁骑卫,还多了整整两个团的鹰扬卫士,可谓戒备森严,在这种情形下,不论是越狱还是劫狱,都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 然而,时间正在流逝,翟让的生命越来越短暂,与翟让的命运息息相关的很多人正在被黑暗所吞噬。 = = = 第六章大盗刀兄 第六章大盗刀兄 第七章自曝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章自曝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章自曝 深夜,黄君汉回到府中,在书房里看到了焦虑不安的徐世勣。 黄君汉受了徐世勣的礼,然后坐下久久不语,眉宇间透露出疲惫之色。 徐世勣恭恭敬敬的坐着,也是不说话。他求人做事,而且还是极度危险甚至会危及到黄君汉身家性命的事,所以即便他再着急,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某刚从使君处归来。”黄君汉终于开口,“使君说,一旦东都来了接应军队,御史势必要把翟法司一起押去东都。” 徐世勣的心骤然猛跳,窒息感异常强烈。在东都砍头,与在白马砍头,那完全是两回事。看情形,那位从东都来的御史要借翟让一案在东郡掀起一场“风暴”了。而他之所以把这批重刑犯留下来,并向东都求援,实际上有一箭双雕之意。 “东都到白马不过七百余里,顺水而下,数日即达。”徐世勣感觉自己的嗓音有些颤抖,“时间无多了。” 时间是不多了,劫狱的难度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增加了无数倍。 黄君汉望着徐世勣,眼神犀利,似乎想从这个十七岁的少年脸上寻出些什么秘密,但很快他就放弃了。徐世勣的脸上充满了惶恐、沮丧,甚至还有些绝望之余的愤怒,这让他的某些猜想变得荒诞起来。 徐世勣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少年郎,有着少年人的稚嫩和冲动,即便他与翟让情同手足,但以翟让的老谋深算,又岂肯与一个少年郎共享所有的秘密?甚至托付以自己的性命?但是,使君刚才说了,翟让在东郡的势力盘根错节,无孔不入,其能力远远超过了一般人的想像。以他对翟让的了解,白马大狱根本不可能将其困住,是以使君言辞之间有着强烈的暗示,暗示不要顾虑太多,大胆地干,相信以翟让的为人,如论如何也不会自己逃走,却让救他的人付出代价。 使君的说法,与下午自己在牢房里和翟让密谈时的感受基本一致。翟让太平静了,淡定自若,自始至终都非常冷静,保持着一贯的谨慎。自己当时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此人根本不是在坐牢,而是藏匿在牢里指挥一众手下干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 翟让肯定有越狱的办法,甚至早就做好了越狱的准备。如果按这样的思路推测下去,似乎越来越接近真相。翟让是东郡的的“地头蛇”,通吃黑白两道,违法的勾当干得太多了,他当然要为自己准备一条后路。比如这次他刚刚被捕,他的家人亲族就消失了,其速度之快,让东都来的监察御史都叹为观止。也正因为如此,这位监察御史为了防备万一,借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之力,说服了鹰扬府把军队开进了监狱。 难道这样就万无一失了?黄君汉现在有些怀疑,不过他实在想不出越狱的办法。假如没有昨日白马津劫囚的变故,假如鹰扬府的军队没有开进监狱,翟让越狱的可能性的确很大,毕竟狱里狱外都有他的人,只是如此一来牵连甚广,很多人要为翟让越狱一事付出代价。现在,整整两个团的鹰扬卫士看守监狱,翟让怎么逃?长翅膀飞?抑或像老鼠一样从下水沟里逃窜而走? “大郎,今日可有新故事带给某?”黄君汉问道。 徐世勣似乎有些懵然,呆愣了片刻,摇摇头,“曹主今日在狱中盘桓甚久,可听到甚故事?” “一帮草芥蚁蝼,岂能知道天上的事?”黄君汉也是摇头。 徐世勣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有白发刑徒的故事?” 黄君汉心有所动,望向徐世勣的眼睛,却没有看到自己所期待的东西,似乎徐世勣这句话纯粹就是出自少年人的好奇。 为什么他不问崔法司的消息?他今夜再度出现,不就是为了从自己这里讨到崔法司的回讯吗?黄君汉踌躇着,思考着,缓缓说出了白发刑徒的来历,实际上白发刑徒非常神秘,所谓的来历不过也就是近两年的故事,而之前则是一片空白,非常彻底的空白。 徐世勣突然问道,“天上的事,会不会和这个死囚有关?” 黄君汉笑了起来,“神秘,并不代表之前就有故事。” “假若他有故事呢?”徐世勣追问道。 黄君汉沉吟着,没有说话。 徐世勣话里有话,意有所指,肯定有了“新故事”,而“新故事”可能在拯救翟让的基础上,向对手展开凌厉反击,继而把所有可能受到连累的人都从未来的“风暴”中拯救出来,否则,徐世勣不会询问白发刑徒的事。当然,这不是翟让讲义气,而是他未来生存之需要。大树倒了,并不意味着大树就死了,只要竭尽全力保全“大树”的“根”,那么“大树”不但可以存活下来,还终有枝繁叶茂的一天。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翟让目光长远,布局精妙,果非寻常之辈。或许,正如使君所说,胆子要大一些,要默契“配合”一下翟让,才能完成使君之托。 “你的推断从何而来?”黄君汉问道。 “昨日白马津劫囚,某全程目睹。白发刑徒凶性大发,既杀劫囚贼,又杀押送卫士,纯粹是自寻死路,若非武技高强,早已身首异处。既然其武技高强,有自保之力,为何不乘乱逃走?既然不想逃走,亦无死战之必要,他却酣呼鏖战,杀得血肉横飞,为甚?” “为甚?”黄君汉微笑问道。 “他要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徐世勣说道,“距离东都越来越近,要灭口的人便越来越急,会愈发的不择手段,就算其武技高强,也防不胜防,未必有机会活着抵达东都。御史或许已经估计到白发刑徒就是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所需要的人,他担心白发刑徒被贼人所杀,自己无辜受累,遂当机立断,把他们羁押于白马大狱,并调用两个团的鹰扬府卫士予以看押,原因正在如此。” 黄君汉迟疑不语。 “白发刑徒的真实身份实际上只有两个,要么他是宇文述的人,要么他是宇文述的敌人,而从目前已知情况来推断,谁也不认识他,就知道他在这群囚犯里,于是要杀他灭口的贼人便干脆斩杀所有的囚犯。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要杀他的贼人未必就是灭口,而是想通过一路追杀来制造生死危机,继而迫使其自曝身份。若照此推测,那伙嚣张的劫囚贼极有可能是宇文述所遣。” 黄君汉被徐世勣的推断所吸引,频频颔首,忽然他问道,“白发刑徒为甚选择在白马自曝身份,是否有其原因?” “以某的推断,假若白发刑徒是宇文述的敌人,是宇文述用来打击自己对手的工具,那么其对手绝不会让白发刑徒进入东都,他会提前派人守在津口要隘,设法营救或者诛杀。”徐世勣说道,“白发刑徒选择在白马自曝身份,可能是发现了前来接应自己的人。” 黄君汉沉思良久,“如此说来,各方人马要决战白马大狱了。” 徐世勣郑重点头,“御史心机深沉,他把囚徒羁押于白马大狱,等于在白马大狱设下了陷阱。谁跳进陷阱,谁就是宇文述的敌人,然后抓住这些敌人,向宇文述邀功请赏。” “御史会不会是宇文述的人?”黄君汉忽然问道。 徐世勣摇摇头,无法就此事做出判断,不过他自有主张,马上反问道,“曹主,御史是不是宇文述的人,重要吗?” 黄君汉若有所悟,“不重要?” “不重要。”徐世勣很肯定地说道,“某只知道,他是翟法司的敌人。” 在徐世勣看来根本没必要去探究御史背后站着“何方神圣”,只要知道御史是翟让的敌人就行了。翟让是肯定要救的,但御史也绝然不能放过,必须把他赶出东郡,否则他会借着翟让越狱一事大做文章,让众多无辜者深受其害。 如何以最快速度赶走他?当然也是借助宇文述之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把白发刑徒关进大牢,我就把白发刑徒救出大牢,让你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宇文述震怒之下,必然迁罪于御史,如此一来御史还有机会继续在东郡“兴风作浪”吗? 黄君汉听懂了,对徐世勣背后依旧强横的翟氏势力颇感忌惮。怪不得使君在翟让事发后一直不动声色,原来这个“地头蛇”果然有手段。 第二天黄君汉不紧不慢地赶到了白马大狱。狱监与几位掾属很恭敬,左右相陪,说一夜无事,风平浪静。还有人特意献殷勤,向黄君汉透露说,郡尉和白马都尉携手加强了城中巡值,又在各城门处加派了值守小夫,凡陌生人一律详加盘查,无关人等一概不许进城。如此戒备森严,宵小盗贼无缝可钻,白马大狱当然安全。 非常时期,黄君汉和狱监不敢懈怠,亲自巡监。到了翟让的牢房前,黄君汉停下脚步。狱监视而不见,扬长而去。留下来的两个狱卒一个放哨,一个开门,配合默契。 黄君汉抬脚进了牢房,就在进去的瞬间,他眼角余光扫向了隔壁牢房,恰好与两道冰冷刺骨的目光“撞”到了一起,顿时为之一惊。 = = = 第七章自曝 第七章自曝 第八章黄雀在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章黄雀在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章黄雀在后 深夜,灯火昏暗的监牢内,一个巡监狱卒手提灯笼,蹒跚而行,孤独的脚步声在每一个牢房前都要停顿片刻,然后渐行渐远,直到传来“哐当”一声响,监门关闭。 一扇牢门悄无声息的打开,翟让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 他站在门外,左右看了看,然后轻移脚步,像幽灵一般出现在白发刑徒的牢房前。伸手前推,牢门竟被推开了。翟让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掩上门。 白发刑徒正卧地而睡,就在翟让推门进来的霎那,他突然一跃而起,背靠墙壁,手拎铁镣,目光森冷,就像一头待人而噬的猛兽,杀气凛冽。 翟让站在门边,他知道白发刑徒被镣铐困住了,活动距离有限,对自己没有威胁,是以泰然自若,默默等待。这时候只有等待,唯有耐心等待,让对发冷静下来,给对发思考的时间,然后才有交流的可能。 牢房内一片黑暗,但翟让和白发刑徒都适应了,彼此都能看到对方模糊的身影,只是看不清彼此的面貌而已。从模糊身影上便能看出双方此刻的心理,翟让从容冷静,没有丝毫敌意,而白发刑徒却非常紧张,敌意强烈。时间很快流逝,翟让竭力放松身体,向对方传递善意。白发刑徒的敌意渐渐消散,但戒备之心有增无减。 翟让试探着迈出一步。白发刑徒再次握紧了手镣,做出防守架势,全神戒备。 翟让心里一松,面露自信微笑,闲庭信步一般连走数步,进入了白发刑徒的有效攻击距离,同时也是他可以安全撤回的距离。 翟让停了下来。 双方可以看到彼此的相貌了。白发刑徒默默打量着翟让,他可以清晰感受到翟让的善意,但是他绝不会愚蠢到相信一个如幽灵般从黑暗里突然走出来的陌生人的善意。翟让却看不清白发刑徒的相貌,倒不是因为白发刑徒披散的白发遮掩住了其面孔,而是因为干涸的血迹就如护具一般粘贴在了他的脸上,让其面目丑陋而狞狰,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腥臭味。翟让无所谓白发刑徒长什么样,丑也好英俊也好都与他的越狱计策毫无关联,他在意的是如何取得白发刑徒的暂时信任,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事。 翟让拱手为礼,“某是东郡翟让。” 白发刑徒的身体在这一瞬间霍然静止,目露匪夷所思之色,眼神里的那种震惊异常醒目,让站在其对面的翟让竟也产生了一丝困惑,难道他认识某?或者,曾在哪里听说过某? 倏忽间,白发刑徒恢复了正常,眼神再度冰冷,而翟让则继续介绍自己,以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他娓娓道来,不徐不疾,声音平静,就像在述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他注意到,白发刑徒在聆听自己述说的时候,冰冷的眼神里偶尔会流露出几分困惑,甚至有些恍惚,仿佛有短暂的神游。 “某既然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当然也能无声无息的杀你。”翟让最后说道,“某取你头颅,易如反掌,如探囊取物尔。” 牢房内陷入长时间的寂静,气氛沉闷的可怕。 翟让气息如常,他在耐心等待白发刑徒做出思考,做出决断。白发刑徒的气息有些乱,甚至还发出几声粗重的呼吸声。 “今日你若救某一命,来日某必救你一命。” 白发刑徒终于开口说话,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带有明显的北方口音,而且身体完全放松了,敌意几乎消散殆尽。 翟让等的就是这句话。大家都是死囚,都有求生的欲望,都想越狱,这就构建了彼此信任的基础,有了这个基础,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翟让微笑颔首,缓步走到了白发刑徒的面前。 “你就是宇文述要找的人?”翟让直言不讳的问道。 “你不是某的救援。”白发刑徒承认了,他同样直言不讳的问道,“你为何要救某?” “某若想逃走,就没人能抓住某。”翟让笑道,“某之所以入狱,不过担心累及无辜而已。东郡这场风暴因某而起,也要因某而结束,唯有如此,东郡才会云消雨散。云消雨散了,某才能安全地活下去。” “如此说来,你救的不是某,而是你自己。”白发刑徒冷笑道,“你想在合适的时机,用某的头颅换取你的性命。” “你说过,今日某若救你一命,来日你必救某一命,这是你的承诺。”翟让哂笑道,“再说,某需要的不是你的头颅,某要拯救的也不是自己的性命。某需要的是在一个合适的时机拯救整个翟氏,让翟氏东山再起。” 白发刑徒思索了片刻,大概理解了翟让的意思,说白了自己就是翟让的“工具”,要配合翟让接下来的一系列行动,假若自己破坏了翟让的计策,翟让会毫不留情地砍了自己的头颅。 “善!”白发刑徒冷森森地说道,“既然你敢赌,某又何惧一条性命?” 翟让抚须而笑,和颜悦色地问道,“敢问义士尊姓大名?” 白发刑徒目露戒备之色,一言不发,摆明了就是没有透漏的意思。 “听说东北那边皆呼你为刀兄。”翟让不动声色的说道,“这里是河南,刀兄到了河南,是继续扬刀兄之名,还是隐姓埋名,暂避一下风头?” 这意思很明显,越狱后,你若想成为追缉的目标,让官府阴魂不散的跟着你,那就继续自称刀兄吧,但假若想暂避风头,那就换个名字。翟让越狱后肯定要低调做人,白发刑徒跟在他后面,当然也要低调,否则让官府的人一直跟在后面穷追猛打岂不日夜不得安生? “李锋,字风云。”白发刑徒很随意的说出了一个名字,“某以字行于世,法司可以唤某为李风云。” 李风云?翟让哑然失笑,你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自己以假名混世吗?不过随你了,这趟互相利用,为了求生可以暂时合作,但出狱之后就由不得你了,某总不至于把身家性命押在一个一无所知且异常危险的死囚身上。 翟让不再说话,冲着李风云点点头,转身离去。 牢门关上。李风云站在暗黑中,闭着眼睛,一动不动。隐约传来轻轻移动的脚步声,接着隔壁的牢门关上。就在翟让关上自己牢门的瞬间,李风云的眼睛霍然睁开,露出两道凌厉目光,仿佛要穿透黑暗,穿透空间和时间,穿透未来世界。 翟让,我竟然在这个世界与翟让不期而遇,那么徐世勣在哪?单雄信是不是就在狱外?瓦岗寨又在何处?难道瓦岗寨竟然就在这黄河之畔?我对这个世界了解最多的就是瓦岗寨和它的众多英雄,所以我别无选择,唯有跟着翟让一条道走到黑了,否则我根本没办法脱离险境,更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 上苍赐给我一个机会,我必须牢牢把握住。感谢上苍,感谢赐予我新生命的造物主。 = 单雄信就在白马城,徐世勣就站在他身边。 两人一身黑衣短打扮,黑巾蒙面,背系横刀,半蹲在一处屋脊上。单雄信手里提着一把铁棓,徐世勣则手端强弩,瞄准了一街之隔的白马大狱。在他们的身后,黑色瓦面上,趴伏着一模一样装扮的十几个死士。 “粮仓那边还没有动静?”单雄信望着深邃的黑暗深处,小声说道。 “时间还没有到。”徐世勣说道,“只待大火一起,使君必然会下令调用城内所有可以调用的军队去救火,包括看守白马大狱的这两个团的鹰扬卫士。” “御史会不会阻扰?” “粮仓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尤其在皇帝集举国之力远征高句丽,而大河南北又适逢大灾之际,谷粟高于一切。”徐世勣冷笑道,“假若白马粮仓毁于大火,使君固然脱不了干系,但阻扰救火的那位监察御史恐怕就要下大狱了。再说,东郡还是使君说了算,那里轮得到御史指手划脚?” “只是使君看到粮仓起火,必然恼怒,会怨恨我们手段太过狠辣……” “阿兄多虑了。”徐世勣摇手道,“对于使君来说,仕途远比粮仓重要。”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从北城方向传来惊天鼓声,鼓声急促而猛烈,霎那间便敲碎了黑夜的静谧。 单雄信和徐世勣吃惊地望向北方,眼里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丝诧异。北城那边出了什么事?值守戍卒因何击鼓报警? “是不是那伙劫囚贼?”单雄信猜测道。 如此巧合?行动时间竟如此一致? 徐世勣不敢确定,“那边是水闸,劫囚贼白天进不了城,夜里倒是有可能从水闸潜行而入。” “直娘贼……”单雄信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突生变故,必然会影响到我们劫狱。” “未必……”徐世勣冷静地说道,“白马城越乱越好,这样更有利于劫狱。” 单雄信还待说话,徐世勣却连连摇手,同时用力吸了几口气,神情突然起了变化。 “甚事?”单雄信好奇地问道,同时学着徐世勣的样子也吸了几口空气,接着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糊味,“有人纵火?” 两人互相看看,眼里都露出一丝骇然之色,然后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向身后的长街,这一望之下,骇然变色。 长街深处本来被黑暗所笼罩,但此刻却见一团火光刺破了黑暗,接着火红色的光芒骤然撕裂了黑暗,迅速照亮了长街尽头。有人纵火,有人点燃了这条长街,有人要置单雄信等人于死地,有人要借助冲天大火烧毁白马大狱。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单雄信和徐世勣如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被人算计了。 = = = 第八章黄雀在后 第八章黄雀在后 第九章劫狱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章劫狱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章劫狱 “大郎……”单雄信怒睁双目,低声叫道,“计将何出?是即刻杀进大狱,还是马上撤离?” 徐世勣没有说话,眼睛望向了西城方向,“阿兄,稍安勿躁。某等机密,除了明公、翟大郎和你我兄弟外,没有其他人知道,不会泄露。黄曹主对今夜劫狱一事一无所知,而其他兄弟各司其职,谁也不知道我们所拟的整个劫狱之策,所以这肯定是巧合。” “巧合?”单雄信根本不相信,“既然有人敢出卖明公,当然也有人敢出卖俺们兄弟。” “稍安勿躁。”徐世勣手指西城,“只待粮仓火起,我们便杀进大狱。” “起火了,这条街已经起火了,马上就会烧到这里来。”单雄信吃惊地说道,“大郎,你要兄弟们趴在这里等死?” “现在大狱内外有两个团的鹰扬卫士,进去就是死。”徐世勣泰然自若,不为所动,“长街够长,烧到这里尚需时间,毋须焦急。” 单雄信张了张嘴,却找不到驳斥的理由,也找不到更好的应对办法,无奈忿然怒哼,悻悻然趴在了屋脊上,与徐世勣一起望着西面的夜空。 蓦然,一道亮光冲天而起,瞬间掩盖了黑暗,数息之后便照亮了半个天空。 “起火了,粮仓起火了。”单雄信兴奋地叫起来。 “好大的火。”徐世勣惊叹道,“周大哥手段了得,这把火烧得又快又猛,白马城要乱了。” 白马城立即陷入了混乱。所有报警鼓号一起鸣响,所有巡更人员敲响了金钲,所有居民从睡梦中惊醒仓惶跑出,然后所有人都跑向了西城救火。粮仓必须救,否则大家就等着饿死吧,而东郡府和白马县府的官员就等着丢官坐牢掉脑袋吧。 黄君汉也夹杂在纷乱的人群中冲向粮仓,他对翟让充满了愤怒,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翟让的手段如此狠辣,为了越狱,竟然把整个白马城、把东郡的全部官员、甚至把东郡的全部灾民都推进了水深火热之中,但同时他对翟让也充满了忌惮,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物得罪不起,这里是翟让的地盘,得罪了翟让就等于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而从东都来的那位监察御史自以为是条强龙,非要吃了翟让这条地头蛇,只是到了这一刻,看到粮仓陷入火海,恐怕他也懊悔不迭了。 一郡郡守在非常时刻有临机处置之大权,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比如粮仓着火就属于非常时刻,所以东郡郡守在第一时间行使了这项权力,下令即刻调看守白马大狱的两个团鹰扬卫士火速赶赴粮仓救火。 有僚属提醒郡守,与白马大狱毗邻的长街也失火了,而且火借风势,正席卷整条大街,并向白马大狱飞扑而去,如果不救,不但那条长街化做废墟,就连白马大狱也保不住。值守狱卒尚有逃命的机会,但监牢里的囚犯就逃不掉了,必定葬身火海,除非将他们紧急转移。但转移囚犯就要动用鹰扬卫士,这势必会减少拯救粮仓大火的兵力。 “是囚犯重要,还是粮仓重要?”郡守厉声质问自己的下属。 那位下属倒是尽忠职守,面对郡守声色俱厉的质问,还是壮着胆子继续提醒道,“使君,今夜先是北城水闸报警,接着长街失火,然后粮仓也起火了,这足以说明是有贼人故意纵火,而且计划周全,必定有其重要目的。联想到之前白马津劫囚事件,使君是不是应该小心……” “小心?粮仓若毁,某连项上人头都保不住,还小心甚?”郡守勃然大怒,“再说了,是囚犯的性命重要,还是我东郡灾民的性命重要?” 好了,连续两声质问,可见郡守已经做出了决策,集中白马城所有力量拯救粮仓大火,至于白马大狱里的囚犯,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 看守白马大狱的鹰扬卫士在接到郡守的命令后,以最快的速度向粮仓飞奔而去。 白马大狱里的狱卒眼见长街大火席卷而至,吓得魂飞魄散,但没有上官的命令擅自逃亡,后果很严重,不过与身家性命比起来,那严重的后果也就无所谓了,于是纷纷弃狱而逃。 单雄信、徐世勣和一帮死士在炙热空气的熏烤下,一个个大汗淋漓,惊恐不安,但眼见鹰扬卫士撤离了,狱卒们也紧随其后逃跑了,机会就在眼前,任谁也要咬牙支持。 大火越来越近。 徐世勣一跃而起,扣动手中强弩的扳机。一支弩箭厉啸而出,带着一根绳子钉进了设在大狱墙角的箭楼上。那箭楼是木质结构,弩箭带着绳子没柄而入。 单雄信跳起来一把抓住了绳子的末端。 “走!”徐世勣冲着趴在屋顶上的死士们招招手,第一个缘绳爬向了白马大狱。 一行人冲进监狱,一路畅通无阻,但在进入监牢之前,他们与那队从涿郡押送囚犯进京的卫士迎头相撞。这队卫士没有离开,他们明明知道形势危急,却恪尽职守,坚决守在监狱里。 “杀!”单雄信一马当先,抡起铁棓就冲向了看押卫士。 徐世勣和一群死士紧随其后,蜂拥而上。这时候抢的就是时间,一旦大火烧进了监狱,那当真是危在旦夕了。遗憾的是这队卫士人数众多,超过了单雄信一伙,且都是府兵出身,代代相传的职业军人,不但武技强横,更精通战阵,彼此之间的配合非常默契。很快,单雄信一伙就招架不住了,两个死士惨叫着倒在血泊之中。单雄信急怒攻心,吼声连连,铁棓如风,舞起片片残影,金铁交鸣声更是惊心动魄。 “阿兄,快杀进监牢,救人要紧。”徐世勣扯着嗓子叫起来,“只要打开牢门,放出囚犯,这帮官贼就自顾不暇了。” 单雄信当然想冲进监牢,但这队卫士拼死拦截,其中一个十人战阵就守在监牢的大门前,如一道坚固屏障,让单雄信寸步难行。 = 监牢外的厮杀声传进了牢房,传进了翟让的耳中。 翟让盘膝而坐,闭着眼睛,静静聆听,努力在噪杂而模糊的厮杀声里寻找自己所熟悉的声音。忽然,徐世勣的叫喊声非常清晰地传了进来。 翟让猛地睁开眼睛,一跃而起,大步走向了牢门。那道牢门形同虚设,在翟让一拉之下便打开了。翟让推开了李风云的牢房,冲着黑暗里那道模糊的身影叫了一声,“风云?” “法司?”李风云的声音充满了戒备。 翟让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一直走到了李风云的面前,“某的兄弟来了。” “你的兄弟危在旦夕。”李风云冷哂道,“若再耽搁一下,必定身首异处。” 翟让看了他一眼,伸手向袖笼里一模,竟掏出两把铜钥,三两下便打开了李风云身上的镣铐。 李风云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俯身捡起铁缭,随意问道,“法司赤手空拳,能杀死几人?” 翟让微微一笑,“某从不杀人。” 李风云大有深意地瞥了翟让一眼,然后举步向外走去,“法司身份尊贵,想来杀人只动嘴,不动手。” 翟让笑而不语,负手于后,迈步跟上。 = 单雄信急红了眼,徐世勣也是连声嘶吼,一众死士更是不要命地往上攻,奈何势单力薄,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是府兵的对手,倒在血泊中的死士越来越多。 失算了。徐世勣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迭。他与单雄信曾在码头上看到过这队卫士与劫囚贼之间的厮杀,在他们看来,这队卫士的战斗力一般,带上一帮兄弟就能把他们杀得落花流水,然而,等到真正交手时才知道,双方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难道这次要栽在白马大狱了? 正在这时,监牢的门忽然大开,一个白发黑须的彪形大汉如幽灵一般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看押卫士们背对监牢大门,因为全神贯注于厮杀,竟然没有察觉。单雄信、徐世勣和一帮兄弟们却是面对大门,看得真真切切。只见彪形大汉目射寒光,身形如电,手中铁缭如拘魂之索,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套住了位于战阵最末位置的卫士。那名卫士尚未发出一声惊叫,铁缭就骤然向后拉紧,硬生生卡断了卫士的脖子。死去卫士的横刀到了彪形大汉的手上。 翟让出现了,负手而立,神情淡然,一幅泰然自若的样子。 白发囚徒蓦然发出一声惊天长啸,如扑入羊群中的恶狼,狞狰而恐怖。卫士们骇然回头。铁缭挥动,恶狠狠的砸在一名卫士的面目上,鲜血四溅,凄厉的惨叫声响彻牢房。横刀如电,霎那间掠过一名卫士的咽喉,那卫士瞪大双眼,眼睁睁看着鲜血如泉喷出。 “杀!”白发囚徒纵声咆哮,一脚踹飞了挡在身前的卫士,横刀再起,掠空而过,两颗惊叫的人头腾空飞起,两具无头身体倒飞而出。 “杀!”单雄信、徐世勣和一帮死士们激动狂呼,奋勇攻击。 翟让跟在白发囚徒的后面,缓步而行,不徐不疾。 看押卫士们惊怒不已,匆忙变阵,试图困住白发刑徒,把他与这群劫囚贼分割开来。 就在此刻,牢房内传来杂乱的吼叫声,接着凌乱的脚步由远及近,倏忽间便看到一群囚犯蜂拥而出,夺命狂奔。 场面大乱,人人自危。 白发囚徒突然转身,一把抓起翟让,顺势扛到肩上,混在人群中夺路而走。 单雄信、徐世勣和一帮兄弟大惊失色,拔腿便追。 看押卫士紧随其后,衔尾狂追。 一群人刚刚冲出监牢,进入前庭大院,便看到一队身穿白衣的汉子手拿武器,气势汹汹的从大狱正门杀了进来,正好与白发囚徒迎头相撞。 “杀了他!”有白衣人纵声狂呼。 “杀!”白发囚徒扔下翟让,怒声狂呼,挺刀而上。 = = = 第九章劫狱 第九章劫狱 第十章夺路而逃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章夺路而逃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章夺路而逃 翟让从地上爬起来,不慌不忙地掸了掸囚服上的灰,这才抬头望向从长街方向滚滚而来的冲天大火,目露吃惊之色。在他的计策里并没有火烧长街一项,这是何人纵火?目光转向前方正与李风云杀成一团的白衣贼们,他若有所思。 “明公……”单雄信与徐世勣一左一右冲了过来。 翟让微笑颌首,“今夜白马有难,上上下下焦头烂额,正是脱身之刻。”旋手指白发囚徒,“紧随李风云,杀出大狱。” 单雄信轰然应诺,提着铁棓带着一帮兄弟便杀了上去。 徐世勣则一边脱下黑色袍服给翟让穿上,一边望着大开杀戒的白发刑徒问道,“此獠凶悍,且神秘莫测,恐不会信守承诺。” 翟让不以为然,“某担心的不是他是否信守承诺,而是担心越狱后他将带给我们无穷患祸。” 徐世勣不再说话,手握横刀,护着翟让寸步不离。 “可知这长街之火何人所纵?”翟让问道。 徐世勣以目示意那群白衣贼,“当日白马津劫囚,便是这群贼人所为。刚才水闸方向曾有报警传来,可能他们还有后援。” “如此猖獗,其背后定有指使之人。”翟让望着长街上的熊熊大火,忿然说道。岂不知他派人火烧白马粮库,更是无法无天到了极致。 前庭大院在数息之内便陷入血腥混战。 白发囚徒和单雄信等人前后呼应,与白衣贼酣呼鏖战。 从后方冲上来的看押卫士则逢人就杀,不论是黑衣贼还是白衣贼,都是劫囚贼,也不论是东郡逃犯还是自己从涿郡押解而来的逃犯,都是逃犯,统统杀无赦。这时候也只有杀了,杀一个便能减轻一份责任。 突然,白发囚徒从白衣贼手中夺得了一柄长柄陌刀,武力顿时暴涨,只见长刀如虹落下片片残影,人头飞舞,断肢残臂连同猩红血液漫天飞溅,当真是挡者披靡,无人可挡其锋锐。 白衣贼没想到遇到一个如此恐怖的杀人狂,吓得肝胆俱裂,魂飞魄散,如落花流水般四散而逃。 白发囚徒杀出一条血路,第一个冲去了大狱之门,冲向了长街。 长街两旁的房屋已被大火所吞噬,长街上的居民衣裳不整的奔走哭号,长街上混乱不堪,正是逃亡的最佳时机。 单雄信紧随其后冲了出来,手指斜对面的一条小巷大声叫道,“白发兄弟,跟着俺,走,走,走!” 长街上纷乱的人群忽然看到一伙囚徙从大狱里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一大群黑衣人、白衣人,还有身着黄色戎装的卫士,也是一窝蜂的从大狱里冲了出来,个个拿着武器,人人血染袍服,如凶神恶煞一般狂奔嚎叫,不禁吓得连声惊呼,狼奔豕突而走,其中一些人慌不择路,逃进了斜对面的小巷。 白发刑徒一言不发,拎着血淋淋的陌刀,杀气腾腾的奔向小巷。 单雄信回头看了一眼,见徐世勣正护着翟让跟了上来,而折损过半的那帮死士们也一步没有落下,遂举手叫了一嗓子,“快,快!”然后拖着铁棓放步追向白发囚徒。 在他们的后面是白衣贼,再后面是看押卫士,一拨追着一拨,喊杀声惊天动地。 蓦然,小巷内爆出一阵杂乱哄喊,跟着就见人流倒涌而出。白发刑徒已接近小巷,他身材高大,奔跑中举目前望,顿时脚步为之一滞。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正策马而来,其目标显然是白马大狱,是监狱里的囚犯。 单雄信赶到。他也是身材高大之徒,一眼便看到鹰扬骑士,当即倒抽一口凉气,麻烦了,两条腿的人岂能跑过四条腿的马? 白马刑徒不假思索,猛地调转身形,一把抓住了翟让的胳膊,“走!”翟让身不由己,与其并肩而行,沿着长街放步狂奔。 单雄信想都不想,紧随其后。徐世勣别无他策,唯有拼死相随,不过心里却对白发囚徒愈发忌惮,很明显白发囚徒在此关键时刻依旧牢牢抓住翟让,并不是因为他然诺仗义,而是有挟持之意,唯恐自己上当受骗,被翟让和其手下抛弃了。他唯有控制住翟让,才有可能逃出追杀重获自由。 众死士本想跟上,奈何人流拥挤,纷乱一团,转眼便失去彼此身影,只好各自逃亡而去。 监察御史带着一队骑士以最快速度支援而来,但还是慢了一步,囚徒们逃跑了。御史果断下令,追杀,不惜一切代价追杀,尤其那位白发刑徒,迫不得已之下务必将其诛杀。骑士们打马狂追,也不管是否伤及无辜了,只求以最快速度斩杀越狱囚犯。 身后马蹄声越来越近,单雄信大急,冲着徐世勣疯狂叫道,“大郎,往哪走?快找条道啊……” 追兵近在咫尺了。徐世勣一筹莫展,叫苦不迭。 若论对白马城的熟悉程度,单雄信远远比不上徐世勣。徐世勣在白马城有很多房产,实际上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他都住在这座城池里,理所当然熟悉这里的地形,但今夜诸事不利,谁也没有料到那伙劫囚贼竟在同一时间劫狱,结果双方不期而遇,直接爆发了冲突。好在白发刑徒要求生,信守承诺,出手相助,杀出一条血路,否则今夜单雄信和徐世勣等人十有八九魂归地府了。然而,正是因为变故频发,危机接踵而至,不但预先安排好的撤退路线已不能用,还被一帮官兵和一伙贼人追杀得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如今只剩下挨宰的份了。 就在这时,徐世勣看到了一座熟悉的府邸。那是白马都尉的别居,原是徐氏产业,后来为了买通新上任的白马都尉,徐氏把它送了出去。都尉是地方军统帅,主要设在两京地区及交通要冲之地,以补充卫府镇戍力量之不足,同时也有助于控遏地方势力。但让徐世勣愤怒的是,这位关陇籍的都尉贪婪而卑鄙,收人钱财却不帮人做事,这次更是协助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逮捕了翟让,直接把徐氏推向了“水深火热”之中。 “阿兄,向左,向左……”徐世勣手指白马都尉的别居,扯着嗓子狂叫。 单雄信急忙转头寻找,却见白发刑徒已经拉着翟让改变了奔跑方向,其目标正是左前方那座府邸,遂与徐世勣拼死追赶。 府邸大门紧紧关闭。白发刑徒猛地松开了翟让,双手举刀,身形陡然加速,如厉啸之箭,一头“撞”了上去。“轰”一声巨响,大门不堪受击,倒飞而起。翟让、单雄信和徐世勣齐声欢呼,紧随其后,飞一般冲了进去。 府内之人早已避难而走,留下的几个僮仆看到贼人破门而进,吓得惊呼而逃。 “跟着俺……”徐世勣率先冲进了堂屋。翟让和单雄信居中而行。白发刑徒紧紧相随。 外面人喊马嘶,鹰扬骑士已经追到,但无法纵马奔驰,只能下马追击。 徐世勣带着三人在府内左转右转,穿堂过屋,最后停在了厨房里。 “阿兄,速速移开水缸,下面便是地道。” 徐世勣一边匆忙说着,一边却奔向了灶台,寻找点火之物。 翟让和单雄信冲到水缸旁边,正准备弯腰搬动,却见白发囚徒举着陌刀飞奔而至,一刀剁下,瓦缸顿时四分五裂,水流四溅。 翟让和单雄信面面相觑,目露难堪之色。白发刑徒的办法简单,实用,但事情的关键不在于人家用了什么办法,而在于他在危机时刻的冷静、机智和应变。从牢房杀戮开始到现在的奔逃,白发刑徒的每一个举动都深谙简捷之道,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更没有任何一个错误,这足以证明其人过去生存环境异常恶劣,每时每刻都挣扎在死亡线上,天长日久才养成了这种惊人的生存能力。 不待翟让和单雄信做出反应,白发刑徒长刀再起,狠狠地插入地面,接着两臂用力,一声怒吼,一块青石板腾空而起,“轰隆”一下砸到了储物柜上。三人同时低头望去,地面上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散发出浓烈霉湿味的大洞。 “大郎,快走!”单雄信冲着徐世勣喊了一嗓子。 “阿兄先走。”徐世勣怒气冲天地叫道,“俺要烧了这屋,与其便宜了那个贼官,不如一把火烧个干净。” “大郎休得胡闹,快走!”翟让情急之下也喊了一嗓子。 徐世勣不理他们,兀自忙着点火,“你们快走,地道出口就在隔壁府上的马厩内,快,快。” “胡闹!”翟让骂了一声,跳下了洞口。 “大郎,快快跟上。”单雄信喊了一声,也跳了下去。 徐世勣拿着点燃的衣物,冲出了厨房,点火烧屋去了。 白发囚徒没有跳下去,而是拖着长刀,大步走到了厨房门口,接应徐世勣。 单雄信没有听到动静,又从洞内直起身子,却看到白发囚徒正握着长刀站在厨房门口接应徐世勣撤离,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情绪。这位兄弟仗义,好汉子。 “兄弟,快下来,一起走。”单雄信叫道,“大郎熟悉这里,不会有事。” 白发囚徒摇摇头,示意单雄信先走。洞内传来翟让的呼喊声。单雄信无奈,担心翟让有失,遂缩回身躯,手脚并用的向前爬去。 徐世勣一口气点燃了数间屋子,但也暴露了自己的目标。鹰扬骑士、看押卫士,还有那位监察御史的随从们,几十个人,四面围杀而来。 徐世勣夺路狂奔。 白发囚徒听到徐世勣愤怒的厉叱,急忙冲出厨房,举刀杀上。 = = = 第十章夺路而逃 第十章夺路而逃 第十一章戴帷帽的神秘女子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一章戴帷帽的神秘女子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一章戴帷帽的神秘女子 翟让推开洞口上的石板,出现在一件堆满草料的马厩里。 单雄信也跟着上来了。 “李风云?”翟让没有看到白发囚徒,急忙问道,“他人呢?” “他唯恐大郎有失,要接应大郎,与大郎一起撤离。” “胡闹!”翟让忿然甩手,“徐大郎怎能在此刻意气用事?” 单雄信正想为徐世勣开脱两句,就听到屋外传来凄厉惨嚎,伴随着刺耳的金铁交鸣声。两人顿时变色,心惊肉跳。单雄信不假思索,转身就想跳下地道再爬回去。翟让一把抓住他,“李风云还在那边,大郎不会有事。” 就在这时,屋外再度传来凄厉的惨嚎声,而且还能清晰听到李风云的怒吼,接着惨嚎声此起彼伏,片刻也不停息,可以想像到战况之惨烈,厮杀之血腥。 徐世勣气喘吁吁地冲进了厨房,但他没有跳进地道,他不愿扔下白发刑徒独自逃生。刚才假若没有白发刑徒的接应,他早就身首异处了。今日即便是死,也要与白发刑徒死在一起。 白发刑徒背对厨房之门,大发神威,手中陌刀就如吞噬亡灵的恶魔,无人可敌,每一刀下去必有人惨叫着栽倒于地。 片刻后,厮杀陡然停止,所有人都害怕了,都站在十几步开外,竟无一人敢上前攻击。 徐世勣站在白发刑徒的背后,心神震颤,难以置信;这一刻,白发刑徒那高大而彪悍的背影深深地烙刻在徐世勣的心里,让他再难忘却。 白发刑徒拖着血淋淋的长刀,缓缓后退,退进了屋子,然后以不屑的目光扫视了一眼屋外的追兵,坚决而有力地关上了门。 无人敢攻。 徐世勣跳进了地道。白发刑徒紧紧跟随。两人手脚并用快速抵达马厩。翟让和单雄信惊喜交集,手忙脚乱地把两人拽了出来。 白发刑徒出了地道,四周打量了一下,然后长刀倒插于地,三两步冲到马厩的石槽前。翟让、单雄信和徐世勣心领神会,一起跟上,四人合力抬起石槽压在了洞口石板上。接着在徐世勣的带领下,一路狂奔,连翻数道石墙,然后上了屋顶,又连越数道小巷,最后跳进了一片幽静的小花园。 “这是哪?”单雄信好奇地问道。 徐世勣摇摇手,示意单雄信不要问。翟让四下看看却是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从园门方向突然传来了脚步声,脚步很轻,很慢,数息后一个白色的婀娜身影悄然出现在四人的眼前。 白发刑徒猛地握紧长刀,身形如电,如猎豹一般射了出去。 翟让和单雄信也是暗自惊凛,但他们无条件信任徐世勣,所以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 徐世勣大惊,飞身而起,试图抓住白发刑徒,却抓了个空,情急之下,厉声叫道,“阿兄,不可,那是十二娘子。” 喊声未止,白发刑徒的身形却已经到了白色身影的近前,长刀凌空而起,刀尖穿透了白纱,静止于咽喉之上。 徐世勣冲到,惊骇至极,却是不敢有丝毫动作,唯恐白发刑徒失手杀了人。 “阿兄,不可,不可,这是十二娘子,这是……”徐世勣似乎害怕什么,话到嘴边却是咽了回去,根本没有具体透露的意思。 白色身影是个女子,身材高挑,短襦长裙,披白色画帛,戴白纱帷帽,无法穿透帷纱看清其面貌。女子很镇静,即便长刀临近的霎那,也没有失声惊呼,更没有仓惶躲避,自始至终就那样站着,仿若一具没有生命的石雕。 这一幕显得很诡异,尤其在深夜,在幽静的花园里,在一个浑身浴血的彪形大汉的凌厉攻击下,一个娇柔女子竟如此镇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可能吗?可能,要么她是瞎子,要么她是鬼魂。 “若你杀了儿,儿感激涕零。”一个优雅动听,却冷若冰霜的声音突然响起。 翟让和单雄信正好跑了过来,闻言骇然止步。翟让忍不住冷叱一声,“风云,撤刀。” 寒光闪动,长刀倒转,李风云收刀后退,躬身一礼,“惊扰了。” “风云?”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语含嘲讽,“你既敢以真面目示人,却为何不敢以真姓名行于世?” 李风云抬头望天,仿若未闻。 翟让望向徐世勣,以目相询。徐世勣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可多言。 “你就是闻名于东郡的翟法司?”女子也不再理睬李风云,转而询问翟让。 翟让恭敬施礼,“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儿不要你的报答。”女子淡然说道,“大郎求上门来,儿欠他人情,不好不还。”旋即她转向徐世勣,“大郎,以后就两不相欠了。” 徐世勣急忙躬身为礼,“十二娘子待某恩重如山,若有需要,某万死不辞。” 李风云看到几个人文绉绉的胡扯八道,实在忍不住了,冷笑出声,嗤之以鼻。 翟让和徐世勣大为难堪,神情颇为局促。 “聒噪!”女子冷笑道,“一个刑徒竟敢如此无礼,定是有所倚仗。你背后之人是谁?说来给儿听听。” 李风云抬头望天,不理不睬。 女子大为恼怒,忿忿地“哼”了一声,“若是有能耐,你便单枪匹马杀出白马城。” 李风云正待反唇相讥,徐世勣急了,冲着李风云连连作揖,“阿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李风云闭紧了嘴巴。徐世勣又冲着白衣女子连连作揖,“形势危急,请十二娘子出手相助。” “稍安勿躁。”女子不屑说道,“先休息,天亮后自会送你出城。” = 接下来发生的事,除了翟让坦然处之外,单雄信和李风云则是惊疑不安。 女子离开后,徐世勣带着他们离开花园,走进了一座装饰奢华的两层小楼。楼里有僮仆侍婢,伺侯他们洗澡换衣,然后吃饭喝酒。 单雄信沉不住气,按捺不住好奇,在酒桌上询问徐世勣。自杀出白马大狱后,就完全偏离了预定的劫狱之计,难道这是你事先安排好的?是计中计? 这话问出来后,翟让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所谓预定之计就是他拟制的,但徐世勣显然没有遵从,而是另拟他策,所有现在才能坐在这里优哉游哉的闲聊胡扯。这意味着徐世勣可能在内部发现了叛徒。 徐世勣犹豫了片刻,说道,“明公身边有叛徒,但时间短促,俺不可能找到,唯一的办法便是放弃明公的计策,另想办法。” “所以你找到了那个神秘女子?”单雄信问道,“那个女子能把我们安全送出城?” 徐世勣点点头,“俺在明公所拟计策上做了改动,除了劫狱外,剩下的事情便要依靠十二娘子了。” “她是谁?为啥从未听你说起过?” “她是俺的贵人,一个过路客,适逢其会而已。”徐世勣望着单雄信,面露歉意,“阿兄,不是兄弟不相信你,而是实在不能说,实际上即便是俺,到目前为止对她的身份也仅仅是略知一二。”徐世勣转目望向翟让,笑道,“或许,明公知道的更多。” 翟让笑笑,摇摇头,没有说话。 单雄信马上开始猜测,想了半天,说道,“既然她能把我们送出城,那说明她是白马城惹不起的大人物。既然是大人物,又与你徐氏相识,还欠了你徐大郎的人情,还愿意帮助我们这些劫狱逃亡,那最大的可能便是,她来自豪门大世家,而且是山东的豪门大世家。” 徐世勣轻轻拍了一下食案,佯作惊叹之色,“阿兄乃再世诸葛,果然厉害。” 李风云“噗哧”一笑,刚刚喝进嘴的酒当即喷了出来。 翟让也笑了起来,还冲着单雄信竖起了大拇指。 “白发兄,难道俺猜错了?”单雄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质问正在擦拭袍服上大片酒渍的李风云。 “猜对了。”李风云正色说道,“她姓崔,博陵崔。” 徐世勣愣住了,难以置信的望着李风云。翟让面露惊色,眼里却掠过几分不安。 “你有何凭证?”单雄信也吃惊了,他根本不相信。 李风云顺手拿起食案的酒壶,稍一用力,瓷壶碎裂一地。李风云俯身捡起瓷壶壶底递给单雄信,“认识这个印徽吗?” 单雄信将信将疑地接过壶底,果然看到一个由印章和铭纹组成的古朴而精美的图案。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印徽?”单雄信大叫起来,“你的眼睛能穿透酒壶?” 翟让和徐世勣大为惊讶,匆忙从单雄信手上拿过那个尚算完整的壶底查看烧制在上面的图案。 李风云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目露不屑之色,更没有解释的兴趣。 单雄信讨了个没趣,随即与翟让、徐世勣凑到一起观看那个印徽。 印徽是豪门大世家的特有标记。大世家凡事都很讲究,所用之物都是特制,有些物品还加以家族印徽,不过凡事都有个度,太过招摇也不好,于是很多大世家为了不落人口实,就把印徽放在隐蔽位置,以求低调。这种事在大贵族阶层属于常识,普罗大众却知之甚少。 单雄信是地方豪强,其祖上曾是官宦之家,只是如今败落了,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他对这个东西颇感兴趣,而翟让和徐世勣却是兴趣缺缺,他们最感兴趣的倒是李风云其人,他怎么一眼就看出了十二娘子的身份?此人来自何处?又经历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粗厉的声音突然响起,“大胆贼子,竟敢毁坏本府器物!” = = = 第十一章戴帷帽的神秘女子 第十一章戴帷帽的神秘女子 第十二章突变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二章突变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二章突变 翟让等人骇然抬头。 只见一个鹤发童颜的锦袍老者站在门口处,神色凌厉,手指翟让手上的破碎壶底,怒目而视。 徐世勣一跃而起,慌忙施礼,“误会,误会,某家阿兄不慎失手……” 锦袍老者用力一挥手,打断了徐世勣的解释,以盛气凌人的口气责斥道,“宵小粗鄙,无知无谓,可知损毁器物罪在几等?” 徐世勣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翟让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他估计这是崔氏府上的重要人物,不敢轻易得罪。单雄信有些慌乱了,一则身处险境,还在逃亡途中,随时都有生死之危,二则对豪门望族有一种本能的忌惮和畏惧。豪门望族代表着权力和财富,对普罗大众来说高高在上,杀生予夺。 “滚!” 蓦然,李风云一声暴喝,声若惊雷,跟着惊鸿一闪,长刀破空而出,“咄”一声钉在了门框上,铮铮作响,杀气腾腾,“竖奴猖獗,再若相辱,剁下狗头!” 空气骤然凝滞,所有人都惊呆了。徐世勣瞠木惊舌。翟让神情更冷。单雄信目瞪口呆。 锦袍老者瞪大双眼,又惊又惧又愤怒。他在府中霸扈已久,除了家主和主母等寥寥数人外,即便是庶房和旁支对其也是恭敬有礼,何曾受过此等污辱?况且还是被几个最为卑贱的如丧家之犬般的逆贼所污辱。他的肺都要气炸了,感觉浑身热血上涌,感觉自己都要窒息而亡了,一时间浑身颤抖,头晕目眩,眼前黑星、金星更是四处飞舞。 李风云见其不动弹,还依旧拿眼瞪着自己,更是勃然大怒,猛地弹身而起,掀翻菜肴,拎起食案便狠狠地砸了过去,“竖奴找死!” 锦袍老者再也坚持不下去了,恐惧轰然弥漫全身,张嘴发出一声惨厉尖叫,抱头鼠窜而去。 李风云大步上前,伸手拨出门框上的长刀,然后转头望向徐世勣,郑重说道,“你错了,若想活下去,唯有掌控自己的命运,倘若你把命运交给别人,任人宰割,你还能活几天?”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翟让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单雄信倒是洒脱,哈哈一笑,拉住失魂乱魄的徐世勣,“兄弟,跟着哥哥走,从此你就是贼,人人得而诛之的贼。” 徐世勣茫然相随。俺是贼?俺是贼了?俺与他们从此便是生死仇敌了?俺错了,俺真的错了。突然,徐世勣霍然顿悟,当即加快了脚步,与单雄信并肩狂奔。 四人再回小花园。 “大郎,怎么走?”单雄信问道。 徐世勣信心受挫,再不敢乱拿主意,举目望向翟让。 翟让沉吟不语。他的计策已废止,诸般安排都做了无用功。徐世勣的计策更不可用,把自己的性命交给高高在上的大权贵,仔细想来实在是太荒诞了。不过这也怨不得徐世勣,他毕竟年轻,又坐拥巨额财富,含着金钥匙长大,让他突然从巨贾变成贼,还要从一个贼的角度去考虑生存大计,实在太难为他了。所以这里面真正保持清醒头脑,并以贼的立场来考虑和解决问题的,唯有白发刑徒李风云。但问计于一个过路强贼,无异于盲人问路,亦让翟让羞于出口。 好在单雄信帮忙解了困。单雄信见徐世勣不说话,翟让也不说话,以为他们正在苦思良计,于是没事找事主动与李风云攀谈,“兄弟,你刚才突然暴怒,吓了俺一跳。一个老家奴而已,倘若吓死了,倒是麻烦。” “麻烦?”李风云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到现在还没有闻到血腥味?” 血腥味?单、徐、翟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头蓦然涌出不祥之念。 “白发兄弟,你啥意思?”单雄信倒是直爽,急忙追问。 李风云看看眼前三人,暗自叹息。过去他们都是养尊处优、眼高于顶之辈,哪里知道做贼的艰苦?如今成贼了,却是一帮菜鸟贼,前路茫茫啊。李风云不再拿腔作势,正色问道,“今夜白马大乱,以崔氏之地位,消息必然灵通,府内怎会不戒备森严?” 三人面面相觑,暗自吃惊,倒是疏忽了。 李风云继续说道,“十二娘子乃崔氏子弟,深夜候在此僻静之处,身边竟无一人保护,怎么可能?” 三人霎时明白了,怪不得李风云看到十二娘子便恶狠狠地扑了上去,原来是要挟持做人质。 “既然有人保护她,却又故意瞒着她,为什么?是否徐大郎与其密议之事已经泄漏?是否正在等待我们自投罗网?” 三人脸色大变。翟让、单雄信齐齐盯住徐世勣。 “大郎,你向她求助之时,可有其他人知道?”翟让急切问道。 徐世勣摇头。 “她是否会求助于他人?”单雄信接着问道。 “十二娘子孤身前来,显然瞒过了身边之人,也就是说,陪伴在她身边的人并不忠诚于她,更不可靠。”不待徐世勣回答,李风云已抢先说了,“那个老家奴突然出现在我们藏身之处,且大呼小叫,已足以说明问题。” 李风云把话说到这份上,三人若再不明白,那真的没办法混黑道了。很显然老家奴不是十二娘子的亲信,他是悄悄跑来探风的,一旦核实了便召人来抓捕。大概是忌惮李风云的血腥杀戮,或者是担心惊扰了十二娘子,围捕者不敢靠的太近,也或者是围捕者根本就没想到李风云等人与老家奴一照面便跑了,所以到目前为止,围捕者尚未出现,但如果迟迟想不出办法,耽搁了时间,四人必定被围,插翅难飞。 “计将何出?”翟让问得很自然,再无羞愧之感。此刻他和徐世勣一样,自信心已被这一连串的突发变故而导致的一系列危机所摧毁,而李风云却在应对这一系列危机中表现得沉着冷静、机智果敢,不知不觉已赢得了他们的尊重,对其已有所倚重。 李风云抬头望天想了数息,然后四下看看,冷声道,“我等已被包围,若想杀出重围,唯有一策。” “何策?”单雄信急切问道。 “挟十二娘子为人质。” 李风云冰冷的话音刚刚落地,翟、单、徐三人尚未做出反应,就听到远处黑暗中传来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速度飞快。 来了,追兵来了。三人惊骇之余,暗叫侥幸。今日若没有李风云的机警,必定人头落地。 “走!”李风云冲着三人一挥手,飞一般冲向花园围墙,一跃而上,全身趴伏在了墙头上,与夜色迅速融为一体。 三人有样学样,悄然藏匿。这时他们才突然想及之前在小楼换衣时,李风云为什么坚持穿黑袍。现在李风云不但身上穿着黑袍,就连整头白发都被包在了一块大黑巾里,在这黑夜里即便仔细寻找也难以发现。 片刻之后一群手拿武器的壮汉冲进了小花园。那位锦袍老者正在其中,愤怒的呦喝着。壮汉们在他的指使下三五成群、小心翼翼地四下寻找。 翟让四人视力极佳,他们在老者身边霍然发了四个黄衣戎装卫士。此处是内宅所在,十二娘子的禁地,估计鹰扬卫士不敢明目张胆的跑进来,只能先派人进来摸摸情况。 李风云动了,像狸猫一般无声无息的缘墙而下,但让翟、单、徐三人吃惊的是,他不是离开小花园,而是再度冲进了小花园。 李风云突然爆发了,就像一头从黑暗中咆哮而出的猛虎,一路狂奔,一路杀戮,凡阻碍者,均一刀毙命。 没有人作出反应,所有人都吃惊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李风云如幽灵、如鬼魅、如魔鬼一般骤然临近。四个戎装卫士最先反应过来,张嘴发出惊恐叫喊,“拦住他,快拦住!”但李风云的速度更快,眨眼即至。四个卫士举刀防御,根本不敢上前近身肉搏。之前他们曾亲眼目睹了李风云那完全就像屠狗一般的恐怖杀戮,那一头血迹斑斑的白发更成了他们挥之不去的梦魇。面对死亡的威胁,四人极度恐惧,连连后退。 锦袍老者掉头就跑。 李风云的目标就是锦袍老者,岂能让其逃脱?李风云猛地发出一声震天狂吼,身形如电,速度陡然暴涨,长刀更是在厉啸中狠狠剁在两名卫士的横刀之上,但见金铁交鸣,火星四射,横刀倒撞,两名卫士骇然倒退。 李风云如风掠过,长刀划空而起,一刀剁下。锦袍老者只觉耳畔狂风厉啸,脖颈一凉,一股锥心痛感霎时传遍全身,吓得魂飞天外,两脚一软,“扑嗵”跪倒,哭天抢地的叫了起来,“好汉绕命,饶命啊……” 长刀陡然静止于半空。李风云身形骤停,一脚踢翻老者,狠狠踩在其半边脸上,然后舌绽春雷,纵声狂呼,“退下,否则杀了这狗奴!” 场面瞬间停顿,所有人都像中了法术一般一动不动,唯有老者凄厉而恐惧的惨叫声回荡在花园之内。太快了,太恐怖了,他不是人,他是从地狱里冲出来的恶鬼,数息之内此人不但狂奔数丈擒住了锦袍老者,还杀了三人,伤了五人,击退了七人,当真如摧枯拉朽一般无人可敌。 = = = 第十二章突变 第十二章突变 第十三章挟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三章挟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三章挟持 翟、单、徐三人虽然对李风云强悍的攻击力有所了解,但这一刻还是被震撼了。 李风云的速度太快,他们尚趴在墙头上猜测李风云冲下去的意图是什么,犹豫着是否紧随其后,但眨眼间战斗已经结束,李凤云已经擒住了那位老者做了人质。接下来怎么办?他们是冲下去与李风云会合,还是继续趴在墙头上藏匿? “恶贼,放了他。”有人终于清醒过来,急切叫道,“快放了他,否则杀无赦!” “莫要伤他,千万莫伤他。”又有人叫起来,不过口气软多了,“万事好商量,好汉千万莫要伤了唐执事。” 众人七嘴八舌叫着,剑拔弩张,却没人敢上前一步。 李风云长刀下垂,刀尖一分分插进老者的大腿,“叫他们退下,退到墙角,快!” 老者哪敢不从,扯着嗓子发疯般的嚎叫,“退下,都退下,老夫若有个好歹,你们也休想安生。” 一帮壮汉大都是府内仆役,身份卑贱,当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何况已经死了人。剩下四个鹰扬卫士、几个府内护院虽然有心擒贼,奈何实力不济,又被对方挟持了人质,权衡之下也只有暂作退让。 一帮壮汉赶紧避向墙角。四个鹰扬卫士却拔腿飞奔逃出了小花园,先撤出去搬救兵了。几个府上护院互相使了个眼色,也紧随卫士之后跑了,向主人报讯去了。 李风云视而不见,任由他们逃离。他先是向翟、单、徐三人的藏匿之处招招手,示意他们出来。然后俯身拽起锦袍老者,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锋利刀刃进肉数分,鲜血顿时溢出,顺着刀刃而下,触目惊心。 老者肝胆俱裂,痛声哀求道,“好汉饶命,误会,误会啊,老夫绝无加害之意。” 李风云双目一瞪,厉声喝道,“闭嘴!” 锦袍老者吓得浑身颤抖,再不敢开口。他本想拿主人的名号威慑一下贼人,谁料尚未出口就给贼人一嗓子吼回去了。旋即又想到这伙贼人中有小娘子相识的江湖匪类,自己出于保护小娘子的想法,在这些贼人的背后捅了一刀,但此举在贼人看来却是小娘子出卖了他们,看情形自己给小娘子惹下大祸了。假若他们要杀小娘子,岂不糟糕? 老者惊惧不己,正寻思拖延之策时,就看到翟、单、徐三人从黑暗里冲了出来。他不认识翟让和单雄信,却与徐世勣见过几面,知道这个年轻的巨贾正是小娘子相识的江湖匪类,也正是这个匪类给自己、给小娘子,乃至给崔府带来了一场危机,当真是祸从天降啊。不过非常时刻,该弯腰的时候就得弯腰,只要拖延一下时间,待小娘子受到严密保护,待外面的鹰扬卫士冲进来,则必能化险为夷。 他正想向徐世勣哀求,不料徐世勣怒气冲天,上前就欲一拳打下去,但看到老者脸上、肩上、发须上皆是血迹,狼狈不堪,又于心不忍,这一拳没有打不下去,只能愤怒的咆哮了两声,“俺何曾得罪于你,你竟要置俺于死地?你就不怕惹来祸事?” 徐氏受庇于崔氏,两者利益相连,即便徐世勣做了贼也会被人掩盖,如今有这老者从中作梗,对徐氏可能会产生不利影响。徐世勣瞻前顾后,连一句狠话也不敢多说。 李风云却不给老者说话的机会,长刀一撤,大手一伸,一把卡住了老者的脖子,拖着就走。 “尔等蒙上脸,护住某的后背,一切听某的安排。今夜能否逃得性命,在此一举。” 三人皆默然不语。挟持娇柔女子为人质,而且还是徐世勣的恩主,这种事他们还真的做不出来。看情形这做贼不但要心狠手辣,更要恩断义绝,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念头刚刚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尚未吸收消化,就听到前面老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嗥,在寂静的黑夜里听起来万分恐怖,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肉颤。 三人骇然看去,却见李风云的刀正从老者的脸颊上移开,那半边脸血肉模糊,不但耳朵没了,肉也切开了,鲜血淋漓,惨不忍睹。接着长刀横移,刀刃直接放在了老者张开的嘴上,老者大惧,惨叫声嘎然而止。然后便传来李风云冷森森的声音,“某要出城,因此要挟持一个可以让某安然出城的人质,但你的份量不够,某需要你侍候的女主子。你带某去找到她,某便放你一条生路。” 老者嘴里噙着刀刃,肝胆俱裂,却坚持不动半步。 “某之所以有耐心说得详细,是不想把事情做绝,免得玉石俱焚。今你若想玉石俱焚,某区区一条贱命不值钱,更不怕同归于尽。”李风云冷声威胁道。 老者犹豫了。这几个贼太凶恶,假若逼急了,真的玉石俱焚,小娘子香消玉殒,那自己可就万死莫赎其罪了。 李风云用力一推,老者踉跄举步。在前所未有的死亡压力下,他妥协了,带着李风云等人一路急行,迅速靠近了一座幽雅庭院。 突然,一支弩箭从黑暗中厉啸而出,“咻”一声钉入了前方地面。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院门之后传出,“此乃府中禁地,擅入者杀!” 李风云冷笑,猛地仰首长啸,响彻夜空,跟着纵声狂吼,“毁诺弃义者,杀!挡我路者,死!” “死”字未落下,李风云左手举起老者,右手拖刀,气势如虎,以无坚不摧之势狂奔向前。 箭矢如雨,根根穿透老者,却未能阻挡李风云一步。人到,刀到,“轰”一声巨响,院门在李风云全力撞击之下四分五裂。 “杀!”黑暗中爆发出惊天嘶吼,刀剑撞击声和死亡前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惊心动魄。 翟让、单雄信和徐世勣别无选择,唯有义无反顾的杀进去。 一直尾随于后的那帮仆役们胆战心惊,不敢靠近半步。 就在这时,外府大角突响,报警之声冲天而起。紧接着便传来惊慌而急切的叫喊,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大约近百名护院和仆役便把这座院子团团包围,但没人杀进院子,因为院子里漆黑一团,寂静无声,透出一股冰冷而诡异的死亡气息。 难道院里的护卫杀死了贼人?那应该灯火通明,欢呼雀跃才对。难道贼人如此强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杀死了院里的十几个护卫?那应该能听到贼人的嘶喊,侍婢仆役们的惊叫才对。为何如此寂静?难道贼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十二娘子,挟持为人质? 众人心惊肉跳,不敢想像十二娘子一旦遇险将给自己带来何等可怕的恶果。 一个青衣黑幞的长须中年人在几个护卫的簇拥下疾行而至。人们纷纷让路,态度恭敬。中年人神情倨傲,气质沉稳,凌厉目光中透出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气。他越过人群走到了院门之前,负手而立,不怒而威。 “贼子何在?”中年人的声音刚硬有力,仿若能穿透一切的利器,给人以极强的威压感。 院内寂然无声。 “贼子何在?”中年人蓦然提高声调,一股肃杀之气霎时弥漫夜空。 院内依旧静寂,静得让人窒息。 “贼子何在?”中年人的怒气骤然爆发,纵声狂吼,声若惊雷,摄人心魄。 “九叔……”院内终于传出声音,屈辱中强忍着愤怒,隐约还带有惊吓后的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颤栗。 中年人怒睁的双目顿时眯起,眼内掠过一丝庆幸之色,随即怒容渐散,重新恢复了平静。 “贼子何在?”中年人第四次喝问。 “你若再叫一次,某便砍了小娘子的头。”李风云的声音突然爆响,暴戾之气伴随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如铺天盖地的箭雨一般射入每个人的心里,让人蓦然产生了一种被强行撕裂了般的痛楚感。 中年人冷笑,突然举步向前,没有丝毫的犹豫。 “将军……”有人急忙劝阻,“贼人疯狂,又挟持了小娘子,倘若……” 中年人理都不理,用力一摆手,大踏步走进了院子。 劝阻之人暗自叹息,举手向着站在高处的弓弩手们做了个撤箭的手势。院内一片漆黑,可见贼人十分精明,担心遭到暗箭的袭击,所以把灯光尽数熄灭。现在小娘子在他们手上,将军又自投罗网,贼人获得了两个重要人质,胜券在握,当然不怕暗箭了,但灯光亮起的瞬间,弓弩手们可能心急失手,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中年人看到了惨不忍睹的一幕。锦袍老者的胸口插满了箭矢,早已死绝。几个护卫身首异处,倒在血泊之中。再往前,曲径回廊之上,几颗人头尚在流血,而断肢残臂随处可见。再往前进入内院,几个护卫的尸体仆倒在鲜血之中,其中一人尚未死透,犹在颤抖痉挛,看到中年人的霎那,突然用尽全身力气举起了血淋淋的手,随即气绝。 中年人怒不可遏,眼里的杀气越来越浓。这是奇耻大辱,不但污辱了崔氏声名,也葬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此趟奉家主之命护送小娘子北上博陵本堂祭祖,本应该是一趟闲差,也是家主对自己这位忠心耿耿的家将的信任和犒赏,哪料祸从天降,途中竟遭此劫难。 “九叔……”十二娘子从黑暗中袅袅走出。 中年人霍然止步,一双敏锐的眼睛顿时停在了十二娘子的背后,那里有一道明亮的寒光,那是一柄长刀,刀刃就架在小娘子的脖子上。 = = = 第十三章挟持 第十三章挟持 第十四章愤怒的崔九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四章愤怒的崔九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四章愤怒的崔九 中年人怒火爆燃,热血上涌,杀气冲天而起,顿时便要爆发。 崔氏何时沦落到此等不堪之地步?曾经显贵无比的十二娘子竟会沦落到惨遭贼人挟持之地步? 十二娘子似乎从中年人粗重的呼吸中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轻唤了一声“九叔……都是儿的错,儿引狼入室,自取其辱。” 中年人顿时错愣,旋即看到小娘子衣裳光鲜,帷帽齐整,并无挣扎受辱之痕迹,不禁大为疑惑。她怎会和江湖盗贼混到了一起?难道她还没有从那场可怕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心病又犯了?又要变着花样报复崔氏,报复那个摧毁了她整个人生的罪魁祸首? 中年人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爆燃的怒火渐渐熄灭,粗重的呼吸慢慢平缓。 “崔氏荣耀不容玷污。”中年人的声音冰冷无情,充满了杀戮之气,“今日所受之辱,崔九发誓,来日必将千万倍还报。” “某等着你。”黑暗中传来李风云更加冰冷的声音,“但今日之辱,你还得承受。” 崔九目光森冷,脸颊的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划下道来,某承受得起。” “人,某要挟持,待脱险之后,自当完璧归赵。” 崔九勃然大怒,“贼子,莫要欺人太甚!” “九叔……”十二娘子出言哀求,“已经死了很多人了,儿不想再看到有人因儿而死。” “不行!”崔九斩钉截铁,断然否决。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内响起一声凄厉惨呼,“饶命”两字尚未叫完便嘎然而止,接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飞到了崔九脚下。 “不要杀了,不要杀了……”十二娘子痛声哭叫。 崔九勃然变色,“孽畜敢尔!” 李风云冰冷的声音悠然响起,“某先杀光屋内之人,然后便削去小娘子的双耳,切下她的鼻子,砍去她的手臂。你如果执意要置某于死地,某又有何惧?某便杀了她,与你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崔九脸色铁青,睚眦欲裂,却就是不妥协。 “九叔,儿求你了……”十二娘子绝望悲呼,屈膝欲跪。 “好!”崔九被逼无奈,厉声叫道,“还有甚?” “备好马车,送某出城。”李风云语气森冷,不容置疑,“一刻后,若没有办好,过十息便杀一人,绝无妥协之余地。” 崔九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 白马城还是一片混乱。长街大火依旧在燃烧,白马大狱已葬身火海,但幸运的是粮仓大火已被扑灭,损失不算太严重。 城外鹰扬府的军队已经全部进城,这使得监察御史和白马都尉得以顺利说服鹰扬郎将,抽调了部分军队封锁城池,并在全城范围搜捕逃犯和叛贼,而翟让和白发刑徒是重点缉捕对象。幸运的是他们马上发现了线索,而不幸的是他们发现翟让和白发刑徒竟然逃进了崔氏子弟临时寄居的府邸。 崔氏乃中土第一豪门,传承千年,权倾天下,自魏晋以来便是历朝历代之鼎柱,而本朝崔氏亦是一门两妃,皇亲国戚,荣贵至极。崔氏子弟若在白马城出了事,结果可想而知,受到连累的可不止一个两个,而是一大批。如此一来白马城上上下下大为紧张,不但监察御史、百马都尉、郡尉都亲临抓捕前线,就连郡守、郡丞和鹰扬郎将都急吼吼的赶了过来,唯恐出了意外,毁了自己的仕途。 崔九之所以来迟了,正是因为这个突发事件。他一直蒙在鼓里,直到郡守、御史等官员主动投贴,他出府相迎,才知道今夜把白马城搞得天翻地覆的盗贼竟然闯进了崔府。崔九很尴尬,也很愤怒,更忧心如焚。尴尬是因为他这个崔府的一等家将,负责十二娘子安全的人,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内府出事的,这等于把崔府内部的矛盾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对于中土最大的豪门来说无疑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愤怒则是针对蓄意隐瞒危机的府内管事,那个老管事私心太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结果把本可以避免的危机扩大化了。崔九忍住怒气,一边紧急布置,一边飞奔内院,结果还是来晚了一步,危机已经爆发。 当崔九冷若冰霜的走出府门,与东郡的军政官长们再次见面时,这些官长们就叫苦不迭了,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悍贼们铤而走险,当真在崔府内大开杀戒,捅出了一个天大的篓子。现在说啥都没用,当务之急是解决危机,是确保崔氏子弟的生命安全。 监察御史依旧想抓捕翟让和白发刑徒,这关系到他的前途,甚至关系到他的身家性命,所以他想在安全拯救崔氏人质的前提下,尽最大努力抓捕凶犯。于是他踌躇再三,就在崔九以不容置疑的口气“恳请”郡守、都尉和鹰扬郎将马上打开城门放走逃犯的时候,毅然打断了崔九的话,一边试探着询问人质的身份,一边陈述这些逃犯的重要性以及来自东都的压力,其言下之意是,假若人质的身份并不是特别重要,那么是不是可以请崔氏考虑一下,在力保人质不受伤害的情况下,竭力抓捕逃犯,力求两全其美。 崔九的脸色顿时难看,凌厉眼神似乎要把这位御史生吞活剥了。 “你若想家破人亡,夷灭三族,倒是可以试一试。” 御史骇然变色。郡守、都尉和鹰扬郎将等一帮东郡的军政官员们也是大吃一惊。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他们根本惹不起的人,而这个人若是在东郡出了事,不要说这位御史了,就连东郡的这些军政官员们统统都要为之陪葬。崔氏也太低调了,如此重要人物出京祭祖,竟然只派一个家将随身保护,这不是成心危害沿路的地方官员吗? “请崔将军安心,某等必竭力配合,不容丝毫错失。”郡守不敢犹豫,当即表态。 虽然他的官秩远远高于这位崔将军,但贵族阶层等级森严,一等豪门的地位不容亵渎,一等豪门的子弟门生就比低等贵族尊贵,即便你官秩再高,在正式场合下都要以贵族等级来排座次,一个出身尊贵的低级官员堂而皇之的坐在首席上,乃是理所当然、司空见惯之事。 郡守表态了,明确表示遵从崔氏的安排,以崔氏利益至上,其他人当然不敢提出异议,纷纷附和于后,愿意出人出力,不惜一切代价救出人质。 御史没有表态支持,但也没有表态反对。他的靠山也是一等大贵族,虽不能与崔氏并驾齐驱,但也不遑多让,他完全没必要向崔氏“卑躬屈膝”,只是这个人质的身份太过尊贵,不要说他的靠山惹不起,即便是崔氏自己,也不敢轻易得罪,毕竟这个人质的靠山是谁也惹不起的天大人物。 崔九却没有放过他,两眼紧盯,务必要他表态。 御史被逼无奈,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只是这头一点,就等于放弃抓捕逃犯,那么御史就没办法向上交待了,尤其没办法向宇文述交待,他要承担重大责任,他的前途彻底玩完。你要我死,我岂肯束手就缚?御史暗自冷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 一辆豪华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大街上。 一个白发黑衣大汉双手执缰,驱马前行。在他的右手侧,一柄血迹斑斑的长刀倒插车座之上,触手可及。 一个青衣黑幞的长须中年人策马行进在马车之后,手里提着一根黝黑的马槊,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凛冽杀气。 一队白衣白幞的精壮护卫紧随于中年人之后,或执刀,或执斧,或执枪,或执槊,一个个杀气腾腾。 一队黄衣戎装的鹰扬骑士亦尾随于后,刀槊弓弩无一不备,惊天杀气弥漫夜空。 夜空或明或暗,城池偏北部的长街大火还在燃烧,大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空气炙热且充满了浓郁的焦糊味。大街上人流涌动,叫声、哭声、奔跑声、车马疾驰声混合在一起,震耳欲聋,经久不绝。 若从城池上空向下俯瞰,可看到一队队鹰扬卫士正在鹰扬府军官的指挥下,飞奔在大街小巷中,疾行在城门吊桥上,而城外则有更多人马正在紧急部署中。白马津口也是戒备森严,一队队临时组织起来的青壮杂役正在都尉府官员们的指挥下,或把守要冲,或设置路障,迅速切断津口和城池之间的通道。在北城、西城方向,则有全副武装的马军、步军和大量精壮汉子冲出城池,沿着大河岸堤和白马山一线布阵。白马山上的道观里,钟磬齐鸣,一队队黄袍道士正飞奔下山,剑气冲霄。 马车逐渐加速。 街上聚集的平民们一个个惊魂未定,突然看到一辆豪华马车在前呼后拥之下疾驰而来,知道有显赫人物要出城,遂争先恐后避于道旁,一条宽敞且没有任何阻碍的街道便出现在马车之前,一直延续到远处黑洞洞的城门。 “驾……”李风云一声厉叱,马鞭呼啸,“劈啪”抽打在两匹矫健力马之上。 骏马吃痛,扬首激嘶,四蹄如飞,马车狂奔而起,轰隆隆声响彻夜空。 = = = 第十四章愤怒的崔九 第十四章愤怒的崔九 第十五章夺命狂奔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五章夺命狂奔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五章夺命狂奔 马车内,白衣女子独自而坐,翟让、单雄信分守一侧车门,徐世勣则跪坐于车厢中间。 白衣女子沉默不语,也没有任何惧怕之态。 三个大男人非常紧张,呼吸粗重,倒不是因为与一位尊贵女子挤在同一个车厢内,而是因为事态的发展已经彻底失控,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是生还是死,他们一无所知,只能等待上苍的裁决。 李风云的残忍和血腥,让三人惊骇不已,心生惧意,对他的的态度,也由之前的欣赏和敬佩逐渐转为忌惮和畏惧。如此恐怖人物,根本不是他们所能掌控和利用的对象,相反,他们感觉自己正与一只吃人的恶狼共舞,感觉自己似乎打开了地狱的门,从里面放出一个荼毒生灵的恶魔。此时此刻,这个恶魔正在驱车狂奔,正在拼命逃离白马城,看上去他似乎掌控了局势的主动权,但实际上他已陷入四面包围,插翅难飞了。 困兽犹斗,李风云决不会束手就缚,他的血腥杀戮可能会引发一场惊天风暴,而这场风暴可能会摧毁数以千万计的无辜生灵。 翟、单、徐三人已经无力阻止事态的恶化,白衣女子亦是如此,她或许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她不能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为此她懊悔不及,她至此总算理解了身边之人为何百般阻止自己与低贱之辈乃至江湖任侠之间的来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同阶层的人对这个世界有着截然不同的解读和看法。或许在她而言,帮助一下徐世勣不过是顺手之劳,也可以彰显一下自己的实力,满足一下自己叛逆的心理,但结果却让人绝望,绝望到世界之大却无自己的立锥之地,就像有个死神在追逐自己,不论身处庙堂之高还是身处江湖之远,都无法摆脱死亡的阴影。 “徐大郎,你背叛了儿。”白衣女子突然说话,怒不可遏,“你这个无耻的逆贼,儿不会饶恕你。” 徐世勣抬头看了她一眼,目露挣扎之色,但旋即恢复平静。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事实上双方谁也没有背叛谁,只是所处阶层不同,立场不同,虽然有共同之愿望,但这种愿望交织在一起的时候,却嬗变成了一场噩梦。 “今日某即便粉身碎骨,也要保你之安全。”徐世勣郑重发誓,“某决不会让他伤害你。” “你能阻止得了那个恶魔?”白衣女子嗤之以鼻,鄙夷说道,“若你能阻止他,还能让儿的内府血流成河?” 徐世勣羞愧低头,无颜以对。 “大郎,生死时刻,你还胡思乱想?”单雄信看出了白衣女子的险恶用心,突然厉声暴喝,“若没有白发兄弟,你我早已身首异处,哪里还有一线生机?” 徐世勣心神震颤,虽有所醒悟,但一夜间,从天堂堕落到地狱,那种巨大的足以将人的精神撕裂和崩溃的反差却给了他前所未有的痛苦。从今往后,俺就要像白发刑徒一样四处逃亡,像他一样凶恶残忍,像他一样滥杀无辜,像他一样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恶魔,曾经的理想、抱负、幸福和快乐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如牲畜一般的求生本能。 翟让望着颓丧的徐世勣,感同身受。实际上他心里的落差更大,他是没落贵族,曾梦想重振家族,但事违人愿,他不但未能重振家族,反而把家族推向了死亡的深渊,从今往后的他,只能为生存而杀戮。再看看眼前的白衣女子,想到她辉煌的家族,显赫的权势,他的心便被嫉妒和愤恨所沾满。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什么崔氏就能霸占中土第一世家的位置?就能在历朝历代的更替中始终掌控着巨大的权力和财富?自魏晋以来,门阀士族牢牢把持着中土的统治权,霸占着中土的权力和财富,奴役着中土千千万万的平民,这又是何等的不公? “大郎,振作起来,今日必须活着杀出去。”翟让大喝一声,厉声叫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凭着手中的刀,我们也能杀出一片天地。” 徐世勣没有选择,他唯有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唯有与杀戮为伴,唯有为一腔热血而战。 徐世勣缓缓抬头,目光毅然坚定。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李风云的狂吼,吼声里带着激动和兴奋,“兄弟们,坐稳了,我们出城,出城……驾……” 健马狂奔,轺车轰鸣,白发长吼,一行人如咆哮猛虎,冲出了樊笼。 樊笼是冲出来了,更大的危机也就来临了。城内地形狭窄,大家面对面,各方势力迫于崔氏的权势只能让步和妥协,不敢与其公然对抗,但到了城外,在漆黑的夜里,大家就没有顾忌了,各显神通,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李风云已经想到了,崔九也想到了,翟、单、徐虽然有所估猜但因为过于迷信崔氏的权势,对此估计不足。 马车刚刚冲出吊桥,冲上连接津口的大道,崔九就举起了马槊,亲信护卫与鹰扬骑士立即打马狂奔,沿着大道两侧风驰电掣,转眼便把马车包围住了。 李风云夷然不惧。人质在他手上,他怕啥?马鞭高举,凌空抽动,厉啸声中,健马连声痛嘶,奔行的速度骤然加快。 崔九催马赶上,纵声狂呼,“恶贼,某已信守承诺,将你安全送出城外,即刻放了人质!” 李风云置若罔闻,只顾催马狂奔。此刻他已在前车舆上站了起来,曲腰弯背,全身绷紧,犹如一张拉满的强弓,充满了无穷力量。随着马车速度的加快,颠簸的越来越剧烈,他的满头白发在厉啸狂风的吹拂下漫天飞舞,狂野而彪悍,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崔九望着他的背影,似曾相识,倒不是见过其人,而是让他想起了边陲塞外,想起了那些常年累月镇戍边关的将士,想起了那些在塞外大漠上与北虏浴血奋战的勇士,他们便具有这种狂野而彪悍的气质,他们纵马飞驰时的勃勃英姿让人永世难忘。难道,他来自边陲?他曾是一名镇戍边关的锐士? “逆贼,不要背信弃诺,快快放了人质!”崔九举起了马槊,做出了攻击之势。 “勿要聒噪!”李风云怒声吼道,“出了城,某便陷入包围,你以为某一无所知?你若想保全人质,就叫四周伏兵统统撤走,或者护住马车,疾驰三十里,然后某走某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光道。” 崔九大怒,咬牙切齿,“逆贼,有朝一日若栽在某手上,某让你生不如死!” 李风云怒气更大,冷森森的吼道,“你若再聒噪,某便毁了她的脸,砍了她的腿,不但让她生不如死,还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崔九脸色铁青,几乎被怒火焚烧得失去理智,但李风云的威胁却迫使他不得不冷静下来。十二娘子乃千金之躯,此次即便能将其安全无恙的救下,自己的前途也完了,唯一能保全的大概也就是这条性命,但是,假若十二娘子受了伤,哪怕是破了一点皮,不要说自己这条性命保不住,恐怕整个家族都要受到连累。 算了,事已至此,意气之争毫无意义,既然已经受辱了,性命又被这帮恶贼所挟,那就干脆“配合”到底,最起码能救回一个完整无缺的十二娘子。 崔九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伸手从马背上的革囊中拿出了牛角号,“呜呜”吹响,命令麾下亲卫,命令鹰扬骑士,成战斗队列,前后左右护住马车,确保马车和马车里面人质的安全。 转眼就已临近白马津口,飞驰在最前方的护卫看到津口通道竟然被路障所阻,路障之后密布津口守卫和青壮杂役,摆明了就是坚决不让贼人由津口逃入大河。护卫急忙吹响报警号角。 李风云听到了报警号角声,隐隐约约透过津口方向的火光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眼里顿时杀气暴射,嘴角处更是露出一丝鄙夷的笑纹。 “大郎,津口道路断绝!”李风云猛然回头,冲着车内一声断喝,“去哪?” 翟、单、徐三人互相看看,目露惊色。不论劫狱计策怎么改,最后逃亡的路线都是由白马津上水路。徐氏是大河南北的水上“霸主”,只要上了水路,那便是天高任鸟飞,重获自由。 “阿兄,上水路,一定要上水路。”徐世勣冲着车外吼道,“唯有上了水路,我们才能摆脱追杀。” “那就冲过去!”李风云不假思索地叫道,“我们冲过去,冲!驾……” “不!不要冲!”崔九大惊失色,急忙阻止。津口方向已经设下重兵,强行冲击必然带来血腥杀戮,混战之中谁能确保人质的安全?“向西,向西转,由白马山转道灵昌,某确保你们安全进入水路。” 李风云果断转向,驱赶马车向白马山飞驰。崔九已经妥协,他相信崔九决不会拿自己和亲族的性命做赌博。 一行人刚刚转向,就听到从河堤大道上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显然有一队骑士正风驰电挚而来。 崔九脸色骤变,举号连吹,“列阵!迎战!迎战!” “来了,终于来了!”李风云哈哈大笑,转头冲着车内喊道,“小心流矢,准备厮杀!” = = = 第十五章夺命狂奔 第十五章夺命狂奔 第十六章挡者披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六章挡者披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六章挡者披靡 翟让和单雄信抽出横刀,举起皮盾,面对车门,蓄势以待。 徐世勣也抽出了横刀,冲着白衣女子躬身一礼,“事态紧急,请十二娘子居中而坐,以免受伤。” 白衣女子不敢坚持。她已经因为自己的任性和傲慢给身边的很多人带来了一场灾难,有些人已经死了,有些人正面临死亡的威胁,而未来是否有更多的人因她而死,完全取决于她今夜是否可以活下来。但有些居心叵测的人却不想让她活下来,他们阴谋借助叛贼之手取了她的性命,继而掀起一场风暴,把许多无辜的人送进地狱,以此来打击政治对手,从中牟取利益。 事态的急剧发展不但让白衣女子应接不暇,失去了思考和应对能力,也让翟、单、徐三人陷入了混乱和无助中,他们感觉自己就像落水者,在船翻掉之后,只能听从命运的摆布,随波逐流,在接踵而至的浪头中拼死挣扎,而这时,李风云所表现出来的惊人才智和对局势的准确把握,让马车里的几个人都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他们不禁要问,这个神秘的刑徒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是什么人又因为什么事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徐世勣在车厢的中间放了一个锦垫,待白衣女子坐上去之后,便一手拿盾一手执刀站在了白衣女子的身后,小心防备。 就在这时,车外蹄声轰鸣,人喊马嘶,角号起伏,两队骑士正面相“撞”,厮杀声轰然爆开。 “驾……”李风云一鞭抽下,骏马嘶叫,四蹄腾空,速度骤然达到了极限。 “咻”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目标正对李风云。李风云不躲不让,右手丢掉马鞭,一把握住刀柄,长刀横起,正好挡住了长箭。箭、刀相撞,长刀倒撞而回,砸在了李风云的胸口上,而长箭则坠落于地。 “直娘贼,来吧,来杀吧,天堂地狱,老子奉陪到底!”李风云疯狂嘶吼。 箭矢如雨,四面八方呼啸而来。 “杀,杀,冲上去,杀!”崔九一边拍马狂奔,一边挥动马槊直杀前方,“冲上去,冲散敌阵,不要让他们靠近马车!” 白衣护卫、鹰扬骑士奋勇当先,一队紧紧扈从于马车四周,一队则与来犯之敌浴血厮杀。 箭矢射中马车,“咄咄”声密集如雨点,有些甚至穿透了车厢射进了一半。车厢内的三个人全神贯注,防守得水泄不通,唯恐伤了白衣女子。 蹄声如雷,杀声震天,敌人冲了过来,与扈从于马车四周的骑士激烈厮杀。 “兄弟们,敌骑临近,准备厮杀!”李风云一手执缰,一手执刀,白发飞舞,杀气腾腾。 一骑靠进,与马车并行而驰,马上骑士黑衣蒙面,手端马槊,横空刺向前车舆上的李风云。 “滚!”李风云一声暴喝,长刀飞起,与马槊硬碰硬,金铁交鸣间火星四溅,马槊倒撞而回。黑衣骑士似乎没料到李风云如此强悍,竟然单手执刀把自己的马槊砸了回来,一时间有些吃惊,更因为之前大意轻敌全力攻击导致重心不稳,马槊倒撞而回的反冲力竟让他在马背上摇晃起来,无法即刻做出第二次攻击。 然而,李风云根本没给他第二次攻击的机会,高大彪悍的身躯在第一时间抵挡住了反冲力之后,他的第二刀腾空而起,就在敌骑尚没有稳住重心之刻,长刀到了,发出如鬼魅一般的厉啸,狠狠地砍在敌骑的肩膀上,顿时断肢飞起,鲜血迸射,凄厉惨叫声冲天而起,重心不稳的身躯轰然坠地,在巨大惯性力的作用下重重撞向地面,惨叫声霎时嘎然而止。 就在李风云挥刀砍倒敌骑的同一时间,又一黑衣蒙面骑士杀到了马车的另一侧,乘着李风云倾尽全力攻击对手之刻,这位黑衣骑士竟然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如敏捷的猿猴一般直飞前车舆,试图在击杀李风云之后,迅速控制马车。 李风云的眼角余光扫到了腾空飞来的敌人,但他正在收刀,来不及转身,只能竭力躲开敌骑凌空砍来的横刀。李风云的重心因此失去,彪悍身躯倒向车外,但他好在左手执缰,依靠马缰之力拉住了身体,同时右手长刀重击地面,依靠这一击的反冲力让身体重回马车之上。 他的身体是回去了,但双脚尚未站稳,而敌骑也因为落到马车上重心不稳无法使出第二刀,情急之下干脆一把抱住了李风云。李风云猛地仰首,跟着一声虎吼,以头颅为武器,狠狠地撞向了敌骑的额头。敌骑头痛欲裂,发出一声惊天惨叫,他做梦也没想到白发人的头颅竟然也能做武器,而且其坚硬程度难以想象。或许是太痛的原因,他本能的缩了一下手,但旋即又紧紧抱住了李风云,而李风云毫不犹豫,仰首再吼,又是狠狠一撞,接着再撞。两头连撞,咚咚作响。敌骑疼痛难忍,抱住李风云的双手渐渐失去了力气。 “去死吧!”李风云发出惊天怒吼,一头撞去,竟把敌骑活生生撞开,跟着便是凌空一脚,硬是把敌骑踢得倒飞而起,“轰”的一声坠落车外,旋即便被飞驰而过的战马践踏得面目全非。 但不待李风云站稳下来,就听到在震耳欲聋的战马奔腾声里,马车遭到了数柄长刀马槊的猛烈攻击,一时间碎木横飞,车厢顶盖四分五裂,车厢侧板损毁严重。 车厢内白衣女子骇然惊呼,而翟让、单雄信和徐世勣三人更是仓皇失措,魂飞魄散。 “举盾!”李风云纵声狂呼,“护住她,护住!” 几乎在同一时间,崔九和十几个护卫飞马而来,刀槊斧棒如狂风暴雨一般倾泻而下,疯狂攻击。 翟、单、徐三人从惊恐中霍然醒转,即刻调转身体,盾牌向外,横刀连击,拼死保护白衣女子。 李风云高举长刀,以刀背猛击健马,吼声如雷,“驾……驾……驾……”健马痛嘶不止,四蹄腾空,身体里的潜能全部爆发,几乎贴着地面飞了起来,马车再一次达到前所未有的速度。 “走!走!走!”崔九挥动马槊,凌空砸飞敌骑,拨马便追,“勿与敌骑纠缠,护住马车,护住!” “呜呜呜……”鹰扬卫吹响角号,骑士们纷纷拨转马头,向马车狂追而去。 黑衣骑士们紧随其后,穷追不舍。 “轰隆隆……”马车冲上了河堤大道,在清亮的夜风中如利箭一般撕裂了黑暗,夺命狂奔,又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上下起伏,剧烈颠簸,随时都有倾覆之可能。 李风云的神情极度兴奋,目光冷漠而残忍,就如洪荒猛兽一般对浓烈的血腥和残酷的杀戮充满了惊天激情;他站在前车舆处,两脚如柱,纹丝不动;他身躯前倾,使出全身力量执缰驱马;白发飞舞,黑袍翻飞,长刀凌空,他就像战神一般威风凛凛,气势如虎。 翟让、单雄信和徐世勣神色紧张,惊魂未定,一个个执盾握刀,半跪于车厢底部以维持平衡,剧烈的喘息声清晰可闻,仿若刚才惊心动魄的一战已经耗尽了他们全部的力气。白衣女子不知何时伸手抓住了徐世勣的黑袍,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也不放。 “兄弟们,坐稳了!”李风云蓦然回头,狞狰的面孔上露出了让人恐惧的暴戾微笑,“前方有敌,随某一起杀过去!” 三人轰然应诺,纵声狂呼,“杀!” “崔将军,列阵,两翼列阵锋锐……”李风云长刀高举,仰天狂呼,“兄弟们,举起锋镝,杀!杀!杀!” “杀!”卫士们纵声同呼,气势如虹。 “呜呜呜……”角号响起,崔九一马当先,如狂风掠过,势不可挡。 不知不觉间,这辆狂奔的马车,这辆马车上疯狂的白发逆贼,竟成了夺命狂奔的最高指挥者。 这一次在前方阻挡的是白衣人。这伙人阴魂不散,持之不懈的追杀白发刑徒,之前在河北永济渠上,在白马津口,在白马城中,都有他们的身影。李风云愤怒了,“直娘贼,你要老子的命,老子就剁了你的头。兄弟们,加速,加速,冲过去,冲过去!” 白衣人中没有骑士,但他们有长槊,有盾牌,有临时布置的路障,更有强弓劲弩,他们封锁了大道,他们要迫使这支狂奔的队伍停下来,然后四面围杀。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右边是滔滔大河,左边是灌溉沟渠,根本就没有逃脱的途径。 “狭路相逢,勇者胜!”李风云仰天狂吼,状若疯狂,“杀!” 箭矢如雨,蹄声如雷,杀声震天,轰隆隆的车轮声更是惊心动魄。 崔九冲过了箭阵,紧随于后的护卫们冲过了箭阵,鹰扬骑士们横扫箭雨,如狂风一般席卷而过。 “杀!”崔九愤怒了,崔氏的尊严不容亵渎,崔氏的权威不容损毁,今日所有与崔氏对抗者,死!马槊如夺命亡灵,瞬息之间吞噬了数条性命,然后在崔九惊雷般的吼声里,硬生生挑起了横在路中间的粗大树干。 “杀!”一名彪悍护卫飞马而至,抡起战斧狠狠地砍在树干上。 “杀!”一名虬髯大汉纵马而来,手中长刀如雷霆一般剁在了树干上。 粗大树干在三件利器的连续撞击下,终于“轰隆”一声横向飞起,把数名措手不及的白衣人重重击倒。 鹰扬骑士赶到,横冲直撞,挡者披靡,转眼便把白衣人杀得落花流水。 马车狂奔而至,冲过了路障,撞飞了敌贼,无情碾压,留下一地尸骨,一地狼藉。 “走走走!”李风云疯狂的笑声回荡在漆黑的夜里,“挡我者,死!” = = = 第十六章挡者披靡 第十六章挡者披靡 第十七章破空而去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七章破空而去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七章破空而去 蓦然,天际之间露出一丝鱼肚白,接着黑暗骤然淡去,黎明来临了。 白马山越来越近,山峦叠嶂,郁郁葱葱,隐约还能听到悠扬的钟磬之声。 崔九担心狂奔的马车在疯狂的白发刑徒的驾驶下会轰然崩溃,会伤害到十二娘子,所以他一边催马与马车并行,一边冲着李风云怒声叫道,“恶贼,某送你至此,已是仁至义尽。放人,马上放人!” 李风云回头看看身后的追兵,脸色非常凝重。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不但有黑衣骑士,有白衣贼人,还有从城里追出来的鹰扬卫士和都尉府的地方精兵,如果白马山的道士也横插一杠子,那就麻烦了。白马山的道士会不会出手?李风云认定他们一定会出手。 白马山毗邻白马津,距离白马城太近了,而白马城发生的事,白马山的道士肯定会知道。倒不是说修道之人迷恋凡尘,而是白马山的道士根本就是生活在俗世之中。他们要吃,要穿,要房子住,还要供奉上神大仙,还要做慈善救济贫弱,唯有如此方能招揽信徒,没有信徒,道法如何弘扬? 历朝历代的皇帝和贵族们都很重视宗教对社会安定团结所起到的重要作用。自魏晋以来,中土的佛、道两教非常兴盛,既有中央和各教派的组织管理机构,也有中央制定的大力推广宗教和保证佛道两教有一定经济收入的诸多政策。皇帝、中央和地方官府都赐予佛道两教大量的田地、财物和奴仆,而各阶层的信徒们也年复一年的捐赠大量财物,另外佛道两教自己也进行一系列的经济活动,如耕种、开作坊、放高利贷等等,只要赚钱的行当,他们都干,甚至还与贵族豪强们“沆瀣一气”钻政策的空子,联手欺骗皇帝和中央以骗取巨额财富。 白马山是中土山东地区的道教圣地,北方道家的领袖薛颐法主就在此山修仙,所以大河南北的道教信徒们对白马山敬若神明。可以想像,白马山对自己周边地区的影响力有多大,其在政治上经济上都能影响到山东地区。仅以经济一项来说,白马山周边的田地庄园,白马津口的一些码头,还有白马城里的市榷、邸肆和作坊,要么就是白马山道观的产业,要么就是道观与贵族豪强们的合作项目,所以显而易见,白马城的一举一动都会引起白马山的高度关注。 以崔氏在山东的地位和势力,其家族中的一位重要成员出现在白马城,对白马山来说同样是一样必须关注的大事。今夜白马山失火,接着崔氏家族的这位重要成员遭到叛贼们的劫持,白马山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既然知道了,既然能推测到这些事情将对白马山的利益造成损害,白马山的道士们岂能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假若白马山的道士出手了,配合白马城的军队抓捕逃亡叛贼,那么下一场激战必然就在白马山下。 “恶贼,你到底放不放人?”崔九看到李风云只顾东张西望,根本不理睬自己,勃然大怒,手中马槊气冲冲地便凌空刺了过去。 他这是虚张声势,试图让李风云对自己的要求做出反应。李风云一刀剁出,刀槊相撞,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白马山的杂毛老道在哪?”李风云声音冰冷,目光阴森,咄咄逼人。 崔九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紧张的心不由自主的悬到了嗓子眼。此人到底来自何处?又是何等身份?如果他仅仅是一个东北道的恶贼,又怎会牵扯到东都权贵?此人心智之高,武力之强,世所罕见,岂是籍籍无名之辈?今夜从越狱开始到现在,此人始终掌控着局势的主动权,虽残暴杀戮,却步步为营,成功杀出城池,突出重围,可谓愈战愈勇,挡者披靡,即便是自己这个久经沙场的战将,假若与其换一个位置,也无法像他一样从戒备森严的牢狱里一直杀到白马山下。他到底是谁? “崔将军,给某一个答案,某便放了人质,还你一条生路。” 李风云从崔九的表情上已经得到了答案,但他绝不气馁,他一定要杀出重围,重获自由。 崔九一言不发。李风云不是一个贼,而是一个魔鬼,他非常疯狂,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假若给他答案,他选择玉石俱焚同归于尽,那就彻底完了,无数的人将在由他掀起的这场风暴中灰飞烟灭。 天色越来越亮,蓝色的天穹逐渐露出它美丽的面孔,一抹淡淡雾霭如画帛一般披在白马山上,让人为之痴迷。 “呜呜呜……”飞驰在前方的鹰扬骑士吹响了报警号角。 白衣女子骤然紧张。翟、单、徐三人高举盾牌。崔九和他的亲卫们神情严峻,一个个在愤怒和憋屈中倍感煎熬。今日崔氏受尽屈辱,先是女主人被恶贼挟持,其后在城外又连遭暴徒劫杀,崔氏权威被卑贱之徒们一次次践踏。是可忍孰不可忍,但无奈恶贼太厉害,女主人的性命又被其牢牢掌控,大家的性命均被其攥在手心里,假若与其对抗,后果是毁灭性的。 “大道断绝,车马受阻,再无飞驰之可能。”崔九扬起马槊,冲着李风云纵声狂呼,“不是某不帮你,而是已无相助之力。” 李风云望着白马山,凝神沉思。 “放了人质,某给你战马,你等还有逃亡机会。”崔九再吼,“不要迟疑了,前方已无道路。” 李风云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依旧催马狂奔。 “阿兄,向左……”徐世勣突然叫了起来,“左边有上山之路,如今唯有上山方能寻到逃生之路。” 上山?上山岂不是死路一条?李风云回头看了徐世勣一眼,目光森冷,似要看穿他的内心。徐世勣目光坚定,十分自信。山上当真有逃生之路?罢了,事已至此便信了他,拼了。 “驾……”李风云长刀扬起,刀背狠狠拍到马背上。健马痛嘶不止,再一次把体内潜能彻底爆发,四蹄腾空而起,如风如电。几欲散架的马车好似肋生双翅一般,在大道上疯狂奔驰。 崔九怒不可遏,几乎要崩溃了。疯了,恶贼疯了,走投无路下,要玉石俱焚了。 “停下,停下,前方无路……” 护卫和鹰扬骑士们也纷纷叫喊,但面对狂飙的马车,谁也不敢与其碰撞,只能拼命打马狂追。 大道上的路障清晰可见。这次可不是仓促之下拖来的大树干,而是一辆辆整齐排列的平板车。也不知道白马山的道士突然从哪里“变”出来这么多板车,但它的“威力”是显而易见的,即便冲过来一支军队,它也能让军队停下来。 然而,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距离路障大约几十步的地方,其左侧沟渠上有一座石桥,一座足以让马车飞驰而过的石桥。白马山的道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把路障设在石桥的前方,而是设在了后方,似乎有意给飞驰的马车和马车上的恶贼们一条求生之路。 崔九远远看见了那座石桥,身体里那颗即将崩溃的心终于在千钧一发之刻重获生机。谢天谢地,白马山的法主果然神通惊人,没有彻底断绝恶贼们的生机,否则接下来的场面必定是车毁人亡,玉石俱焚。 李风云也看到了那座石桥,一股激动的情绪霎时冲击全身,他那颗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骤然间汹涌澎湃,让他不得不张嘴拼命喘息。 “兄弟们,坐稳了,我们上山,上山与杂毛老道一决生死!” 马车没有减速,骏马依旧在狂奔,李风云站在前车舆上就像一个失去神智的疯子,疯狂的叫着吼着。 翟让、单雄信和徐世勣瞪大双眼望着前方,因为过度紧张几乎窒息。 转弯了,骏马在李风云的操控下转弯了,奔向了那座石桥,而马车却在高速飞驰中因为转向开始倾斜,渐渐的半边车身完全抬起,只剩下一个车轱辘还在支撑着马车飞速前进。 所有人都惊呆了,都在这一刻停止了呼吸,车内的白衣女子更是抱紧了徐世勣,因为过度恐惧而失声尖叫,唯有李风云在狂笑,在狂笑中扬起长刀,连续拍打着两匹骏马,玩命一般驱马狂奔。 骏马冲过了石桥,紧接着马车也冲过了石桥,然后那个悬空的车轱辘也“轰”一下落回地面。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高悬的心“呼啦”落下,接着一边剧烈喘息,一边破口大骂,恨不得把驾车的疯子大卸八块。 崔九也在剧烈喘息,大口大口呼吸着清凉的新鲜空气,以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从刚才的魂飞魄散中缓过神来。他不敢减速,拼命抽打着坐下战马追赶马车。眼前的局势瞬息万变,危机一个接着一个,稍有不慎便功亏一篑。不过,他总算看到了一线希望。你上了山,等于再入樊笼,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李风云也这么想,上了山,跳进杂毛老道设下的陷阱,生机在哪? “生路在哪?”李风云转身瞪着惊魂未定的徐世勣,厉声叫道,“如何逃生?” 徐世勣面色苍白,几乎虚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单雄信也是面无人色,跪在车上喘息不止。 翟让还算冷静,抬手指向前方,“冲,一直向前冲……” 李风云霍然回头。向前不是上山的路,而是直接冲向了一片山岗,那么山岗后面是什么?李风云笑了,露出灿烂笑容。 “兄弟们,随我破空而去。”李风云仰天大笑,“杂毛老道,睁开狗眼看着,今日某踏破虚空,一飞冲天!” 李风云举起长刀,一刀下去,鲜血四射,抬手间又是一刀,又是一股献血迸射而出。两匹骏马痛苦悲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冲出山路,冲向山岗。 崔九大惊失色,与众亲卫拼命追赶。 徐世勣猛地抱起白衣女子,“今日救命之恩,来日必以死相报。”话未完,便瞅准一块绿草地将其扔出了马车。 崔九风驰电掣而来,看到白衣女子落地,当即飞身下马,连滚带爬扑向了白衣女子。白衣女子落地之后一阵猛烈翻滚,接着匪夷所思的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冲向山岗之巅。 山岗之后便是悬崖,悬崖下便是滔滔大河。 骏马、马车、三个贼人,还有那个恐怖的白发魔鬼,消失无影。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金光万道。 = = = 第十七章破空而去 第十七章破空而去 第十八章瓦亭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八章瓦亭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八章瓦亭 朝阳下,高岗上,李风云负手而立,白袍翻飞,白发飘舞,渊渟岳峙,英姿勃勃。 徐世勣站在他的身边,神情忧郁,眉宇间阴霾重重。 “这里就是瓦岗?” 李风云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几分疑惑,几分新奇,似乎还有一丝失望。 “瓦亭。”徐世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纠正道,“自古以来,这里就叫瓦,属于古卫国之地。其历史悠久,可追溯到春秋战国时期,与白马津的历史基本相当。当然,白马津名气大,震烁古今,而瓦亭就籍籍无名了。” 李风云笑了起来,他转身望向徐世勣,笑得愈发厉害。 “阿兄因何发笑?”徐世勣奇怪地问道。 李风云伸出右手,用力拍了拍徐世勣的肩膀,又抬手指指附近的沙丘、树林、湖泊、苇荡,“从今日起,你,还有这片古老的土地,都将载入中土史册,流传千古。” 徐世勣愣住了,不知说什么好。你这是嘲讽俺,还是又疯癫了?现在俺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哪里还有豪情壮志去流传千古? “阿兄豪迈,俺佩服。”徐世勣敷衍了一句。 “你不要以为某在说疯话。”李风云大笑道,“你牢牢记住某今日说过的这句话。几年后,当你雄霸中原,再回过头来看看这片土地,便知道某所言不虚了。” 徐世勣苦笑不语,心情愈发沉重。虽不知道你的来历,但你为贼多年,早已一无所有,当然可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而我羁绊甚多,这也挂念,那也放不下,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举步维艰。 “不要想许多。”李风云望着天际间红彤彤的朝阳,目露沉醉之色,仿若整个身心都沐浴在详和阳光之中,徜徉在温暖的异域世界里。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想怎么做,那就怎么做,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也不要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自己一定要掌控自己的命运。”李风云说到这里,似有所慷慨,“人这一辈子很短暂,眨间眼已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所以要珍惜每一天每一刻,不要留下任何遗憾,这样即便下一刻骤然死去,也是坦坦荡荡,无怨无悔。” 徐世勣静静地听着,默默地沉思着,心里的阴霾在阳光照抚下渐渐散去,流淌在心灵间的忧郁也随着心境的开阔而渐渐淡去。 李风云举步而行,白发随风而舞,高大彪悍的背影在朝阳映射下散发一股威猛狂暴之气,仿若凛然不可侵犯的战神,让人油然生出敬畏和崇拜之心。 徐世勣望着那道威武而飘逸的背影,脑海中不禁掠过当日在白马夺命狂奔的一幕幕,尤其最后李风云驱马冲出山崖坠入大河,那义无反顾、慷慨赴死、坚毅刚烈、白发飞舞、英姿勃勃之背影,更是深深烙刻在了他的心里,永世不忘。那一刻,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智慧和信任,还要有信念,坚定的可以战胜自己、战胜敌人、战胜世间万物的必胜信念。 徐世勣自问换了是自己,或者是翟让和单雄信,都不可能像李风云那样杀伐决断,那样以无坚不摧之势从重重包围中胜利大逃亡,因为缺少必胜的信念。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四个人逃至瓦亭商议求生之策时,发生了激烈的争论,而争论的重点便是做小贼还是做大贼。 所谓小贼,顾名思议就是偷鸡摸狗的宵小之辈,即便你有能力把小贼做到了极至,那也不过是个黑道大佬,既见不得光,也没有安全保障,更经不起大风大浪的冲击,身前身后也都脱不了一个贼名。所谓大贼,便是举起义旗,公然宣称推翻皇帝,摧毁政权,继而自立为王,称霸一方,而大贼做到极至便是有望成为中土之主,差一些也能封侯拜相,做个一方诸侯。当然了,造反失败了,那必死无疑,但与做个小贼苟且偷生的命运相比,两者却有天地之悬殊。若不能流芳百世,那便遗臭万年。大丈夫顶天立地,理应干一番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大事,岂能与蚁蝼一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苟全性命? = 瓦亭紧邻黄河,距离黄河不足百里。 其东北方向是白马城和白马津,相距亦不足百里,而顺河而下几十里便是河北重镇黎阳城。 其东南方向则与南运河通济渠相望,两地相距两百余里。 其西北隔黄河与北运河永济渠相望,直线距离不过百里之遥。 瓦亭就处在南北走向的通济渠和永济渠,以及东西走向的黄河和济水,共四条水路的结合部。假若以东都为点,以南北走向的通济渠和永济渠为线,连在一起便是一个巨型“喇叭”,而瓦亭就在这个巨型喇叭口外。再以东都为点,以东西走向的黄河和济水为线,连在一起则类似于一个长达千余里的巨型大角号,而瓦亭就处在这个大角号的前端点。 所以瓦亭的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不但与东都这个繁华的大京畿地区毗邻,还处在大河和大运河的交通枢纽上,应该也是个兴旺之地。然而,事实却正好相反,如此一个地理位置极佳之地,却因为毗邻黄河、济水两大水系,饱受水患之苦,而白马这个黄河下游的坚固“砥柱”,因为在黄河每一次改道当中都承受了来自中上游咆哮洪水的巨大冲击力,导致泥沙淤积,水位上涨,使得荥阳到白马这一段的黄河南部地区,在每一次水患中都成了重灾区。 因为黄河频频泛滥,使得这一地区土岭起伏,树木丛生,沟河纵横,水鸟成群,芦苇遍野,人烟荒芜,而瓦亭因地势较低,其环境更为恶劣。今年雨季黄河又爆发了大洪水,沿河十几个郡县受灾,本就属于黄泛区的瓦亭则变成了一片汪洋。如今洪水退了,瓦亭由汪洋变成了沼泽,其范围多达二十余里,虽然距离白马、韦成、灵昌、胙城、匡城都近在咫尺,却无路可通,就算东郡官府知道翟让等人逃进了瓦亭,也只能望“洋”兴叹,徒呼奈何。 不过,对于东郡的黑道豪强来说,瓦亭却是个天然的避难所。以翟让为首的东郡黑道诸雄,为自己所留的最后一条退路,便是避难瓦亭,所以他们已经暗中经营瓦亭很多年,在其中一些地势较高的山岗上修建了简易房屋,在一些水上树林中搭建了简易棚屋,在水草茂盛的湖面上停泊了一些漕船,并囤积了一定数量的粟绢等生活物资,还豢养了一批遭官府通缉的盗贼为死士。 翟让出事之后,避难于瓦亭的人骤然增多,不但翟氏的家眷亲族从四面八方赶来以逃避牢狱之灾,就连与其关系密切的门生故旧也纷至沓来暂避“风头”,于是短短时间内,瓦亭就人满为患了。好在翟让的人脉强,兄弟多,诸如离狐徐氏、曹州单氏都是他的“坚强”后盾,可以迅速解决这些生活上的困难,但生存上的危机就无力解决了,而且因为彼此牵连太深,这些“坚强”后盾所面临的危机也越来越大。 = 瓦亭最高的山岗上有一片房屋,因为当时修建的目的是囤货和藏人,所以造出来的房子实际上就是大仓库。现在翟氏整个家族近百号人就住在这个大仓库里,而囤积的货物则因地制宜变成了隔断用的“屏风”。 李风云与徐世勣没有住在大仓库里,而是在靠近湖边的树林里扎了一个帐篷暂作住所。 对于盘驻在瓦亭里的河南群贼来说,李风云是个外人,彻头彻尾的外人,彼此没有任何信任可言,而与李风云一起同生共死逃出来的翟让、单雄信和徐世勣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利用他,现在成功逃出来了,理所当然要“榨干”他的全部价值,所以说彼此的信任也极其有限。 李风云拒绝住进大仓库,翟让也没有强留,出于维持双方最基本的信任需要,徐世勣主动提出与李风云住在一起,而李风云也没有拒绝。今天早上两人在湖边散步归来,便接到翟让的邀请,到大仓库里共进早餐。 到了库房,李风云看到翟宽、翟让兄弟和单雄信都在,还有翟让的同窗贾雄,以及翟宽的门生同乡人王儒信,另外他还看到了几张陌生面孔,而那些陌生人显然听闻了这位白发刑徒的故事,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敬畏和戒备,一个个表现得既恭谨又有意识的保持着距离。 翟让主动向李风云介绍:这些都是歃血盟誓的道上兄弟,义无反顾的参加了白马劫狱,对你我都是有恩之士,其中有济阳的王要汉、王伯当兄弟,外黄的王当仁,韦城周文举,还有雍丘李公逸,都是东郡及其周边地带的豪强,今日共聚瓦亭,便是为了议定生存之策。 李风云傲然而立,在翟让的介绍中,依次向王要汉、王伯当等人颔首为礼,算是感谢所谓的“有恩之士”。王要汉等人虽然觉得李风云颇为傲慢,但人家有傲慢的资本,再说他们在劫狱过程中都被安排在城外接应,谈不上对李风云有什么“恩”,即便是李风云的这一虚应之礼,也是受之有愧。 众人坐定,翟让开口便说,“某接到消息,济阴郡府于昨日缉捕了单氏全族,现正押往白马。某等必须以最快速度赶去救人。” 李风云皱皱眉,不动声色的瞥了面色阴沉的单雄信一眼,又看看神态坚决的翟让,暗自冷笑,这明明就是一个陷阱,瓦岗人若是跳下去,必死无疑。 = = = 第十八章瓦亭 第十八章瓦亭 第十九章某要杀人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九章某要杀人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十九章某要杀人 翟让态度坚决,人一定要救,但一个大家族上百号人中,老弱妇孺就占了近一半,怎么救就成了难题。 这和从白马大狱里救翟让完全是两回事,救一个人和救一百人,其难度不可同日而语。不过有一点肯定,如果要救,一定要在押送途中救,如果关进监狱再救,那比登天还难。但陷阱就在这里,不要看负责押送的卫士人数不多,或许只有一队五十人马,但其周围肯定有乔装打扮藏匿身份者,只待救人者一出现,必四面围杀。 “此事为白马官贼所为。从东都来的那位御史自知大难临头,遂狗急跳墙,做出这等天打雷劈之事。”贾雄忿然说道,“据白马送来的消息说,济阴郡的郡守正好是关陇人,据说与那位萧御史还是故旧。两人遂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首先便对济阴单氏下了手。” 单雄信是济阴人,其家眷亲族都在济阴郡首府济阴城中居住。单氏做为地方豪强,在济阴当地还是有不小势力,所以若想把单氏一网打尽,必须得到济阴郡府的支持,并由济阴郡府出面,求得济阴鹰扬府的配合。这件事牵扯范围甚大,可见那位监察御史的确是被形势逼急了,不得不铤而走险,甚至抱有不惜玉石俱焚之恶念:你陷我于绝境,我便在河南大开杀戒以为报复。 “可有离狐方面的消息?” 徐世勣十分不安,本碍于翟让和单雄信的心情极度恶劣,难以启齿,但实在是牵挂父母亲人,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徐氏有使君照抚,暂时无忧。”翟让马上安慰道,“某已派人赶赴离狐密告令尊,请他做好防备。”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东郡郡守连翟让这个部下都未能保全,更不要说保护一个巨商富贾了。再说徐世勣这次把崔氏得罪了,虽然崔氏十二娘子未必会把遭贼挟持的真相告诉父母,但这种侥幸实在不靠谱。可以想像,假若崔氏得知离狐徐氏竟敢以挟持自家贵女来帮助朋友逃离大狱,必定怒不可遏,挥手之间便会摧毁徐氏,让徐氏灰飞烟灭。 徐世勣越想越是害怕,坐卧不安,忧心如焚,恨不能肋生双翅间飞回家中。他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而这一情绪迅速感染了其他人。现在翟氏及其亲族算是暂时安全了,贾雄、王儒信等门生故旧也算逃出来了,但单雄信、徐世勣等一帮兄弟朋友却陷入了家破人亡的危机之中。 翟让乘着今日相聚之机会,一则商量营救单氏,二则让徐世勣、王伯当、周文举等人马上赶回各自家中做好撤离准备,一有风吹草动,马上举家逃到瓦亭避难。 从目前局势来看,白马大劫案惊动了几个大势力,其中中土第一豪门崔氏,东都权臣宇文述,监察御史背后的某个关陇势力,东郡郡守背后的某个山东势力,他们在大劫案之后必定有一番“厮杀”,而首批牺牲品就是在坐众人,也就是引发这场风暴的河南豪杰,官方则称之为河南诸贼。不难想象,接下来受此案连累的河南人会越来越多,河南贼的数量也会成百上千的上涨,瓦亭这块方圆二十余里的黄泛区马上就会人满为患,如何养活他们?如何逃避官府的追杀?这些都是亟待解决的大问题。 这就是翟让和他的兄弟朋友们必须面对的最为现实和最为严峻的问题,也就是生存问题,也是此次相聚的真正目的所在: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决策。 营救单氏是最为急迫的事情,在目前局势下营救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人是必须要救的,所以翟让提出来一个方案:先以武力劫囚,先救出一部分青壮者,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老弱妇孺因为在逃亡途中必然形成拖累,只能暂时放弃,而官府继续挟持老弱妇孺则对瓦岗人所造成的威胁非常有限,如此一来,官府对这些老弱妇孺的处理态度就趋向消极,这给了瓦岗人营救这些老弱妇孺的机会。其后便可以利用各种手段疏通上上下下的关系,把他们救出来。当然,这需要时间,而问题的关键是,时间拖长了,那位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也就是这场风暴的罪魁祸首,他还会继续待在东郡并主导这场风暴吗?显然他待在东郡的时间不长了,就算他背后的势力非常强大,但崔氏需要挽回脸面,需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和权威,所以必然会以雷霆手段置其于死地。 这个方案赢得了大多数人的首肯,除了单雄信,不过现实摆在这里,瓦岗人就这么点实力,目前大家均岌岌可危自身难保,所以救不了他的亲人和家族,而他自己也找不到一个更好的救人之策。 还有一个人也没有表示赞同,而且他还把不满和鄙夷摆在脸上,让所有人都极为不舒服。尤其翟让,本来情绪就差,从末流贵族变成叛贼,从天堂到地狱,所有的理想和希望都在一夜间崩溃,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但为了给自己、家人和兄弟朋友坚持下去的信心,为了掩饰自己内心里的脆弱,他用仅存的矜持、勇气和信念为自己制造了一张坚强的“盾牌”,但他也因此变得敏感、多疑、固执和易怒。 “风云,对此营救之策,你是否赞同?” 翟让的口气有些不容置疑,而且隐含怒气。的确,那是怒气,一腔无法发泄的怒气。白马劫狱从开始之初就失控,而始作俑者就是徐世勣。徐世勣先是担心内部的叛徒而擅自改变了计划,其后又为了“报复”那位御史而把李风云“拉”了进来。正是因为李风云的介入,导致劫狱计划完全偏离了翟让和徐世勣所预定的轨道,完全被李风云的暴戾和血腥所主导,结果人是逃出来了,却捅出了天大的篓子,甚至在监察御史之外,还结下了一个天大的仇敌博陵崔氏。 翟让不怨徐世勣,徐世勣的所思所行都是为了营救自己。他只怨白发刑徒李风云,李风云为了逃出大牢,只顾自己杀人,不顾他人死活。眼前危机就是源自李风云,这才逃狱三天,济阴单氏就步东郡翟氏之后,被官府所缉,“全军覆没”。 “你为何畏惧?” 李风云剑眉紧皱,那张英俊而刚毅的面庞严峻而冷冽,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盯着翟让,犹如出鞘之利剑,散发出一股夺人心魄的杀气。 翟让在李风云的逼视下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紧张,他鄙视自己的脆弱,他更感惶恐,难道我真的畏惧了?我害怕什么?我一无所有了,为何还不能像眼前这个恶贼一样为所欲为,嚣张跋扈,盛气凌人? “某有何畏惧?”翟让反问。 “你就是东郡权争的牺牲品,而牺牲你、出卖你的就是东郡郡守,就是你的恩主,就是你念念不忘的使君,你为何至今还在相信他?”李风云怒声质问,“单氏遭劫,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你明知那是一个陷阱,还让诸位兄弟去送死,甚至不惜牺牲单氏一百多条性命,为什么?你到底想从单氏的鲜血和尸骨中获得什么?” “血口喷人……”翟让勃然大怒。 “白发狂徒,胡说八道……”贾雄戟指怒目,厉声狂呼。 “孽畜,你岂能恩将仇报?”翟宽一拍案几,怒声咆哮。 单雄信、王要汉、王伯当等人极度震惊,一个个目瞪口呆、张口结舌地望着杀气腾腾的李风云,难以置信。 “阿兄,莫要冤枉了明公。”徐世勣良久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急忙劝阻道。 “某以项上人头发誓!”李风云猛地站了起来,一脚踢翻食案,指着自己的脑袋狂吼道,“依你之策,单氏一百多口,必死无疑!” 说完他转身就走,拂袖而去。 众皆震撼,人人变色。 然而李风云毕竟是个外人,而且还是个来历不明、血腥暴戾甚至有些神智失常的外人,他的话之所以震惊众人,主要还是缘由他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但冷静下来后,仔细思量,众人还是相信翟让及其他的营救之策。就算李风云的预测应验了,单氏在营救过程中被官府全体诛杀,那也不是翟让之过,也不是诸位兄弟营救不力之过,而是形势使然,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挽救。 李风云的冲天一怒不过是个小插曲,他对瓦岗人来说本就无足轻重,而他强烈的个性、狂野的行事风格以及笼罩在他身上的种种神秘,都让瓦岗人非常忌惮,担心他会给瓦岗人带来更大的噩运,所以有意无意之间,瓦岗人都在疏远和排斥李风云,其潜意识中都想迫使李风云尽快离开瓦岗。 唯有徐世勣对李风云有不一样的看法,或许是因为他年纪轻崇拜强者和暴力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他出身商贾走南闯北见识颇广眼界与众不同,总之他相信李风云能力出众,相信其在库房里的暴怒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因为看到了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议事散了后,徐世勣匆忙赶到湖边帐篷,寻到了正在湖边磨刀的李风云。 “阿兄因何磨刀?”徐世勣顿时有了一种不详预感。 “某要杀人!” = = = 第十九章某要杀人 第十九章某要杀人 第二十章你还有什么?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章你还有什么?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章你还有什么? “阿兄要杀何人?” 李风云冷笑不语,专心致志磨刀。 徐世勣呆立良久,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 李风云神秘莫测,为人行事迥异于常人,那日白马城中若不是他发现了蛛丝马迹并推断出被崔氏出卖,后来又以血腥手段挟持了崔氏十二娘子,不要说营救翟让了,大家都要身首异处,一起玩完。既然李风云的本事难以估量,那么问一下徐氏能否从这场正在东郡愈演愈烈的风暴中脱身而出,也是可以的。事实上他匆忙来寻李风云,除了想了解李风云之前危言耸听的原因,也想为徐氏的未来问计于李风云,虽然这有些“急病乱投医”之嫌,但也不排除李风云或许真有好办法。 “阿兄为何认定单氏必死?” 李风云停止了磨刀,低头冷笑道,“不但单氏必死无疑,还有你徐氏,凡与翟让有牵连的人,都会在这场风暴中灰飞烟灭。” 徐世勣大惊,“阿兄为何如此肯定?”旋即想到一件事,脸色大变,“莫非博陵崔氏要置某等于死地?” “崔氏是山东豪门,岂会做出此等仇者快亲者痛之蠢事?”李风云嗤之以鼻。 “莫非因为阿兄……” 李风云苦笑点头,“你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把某从白马大狱里救了出来。他们找不到某,自然就要对你们大开杀戒。” 徐世勣悔之莫及,半晌无语。 “不能怨你轻率冲动,也不能说你幼稚,只能说,你对权争的残酷性没有深刻认识。”李风云抬头看了徐世勣一眼,语气突然冷肃,“但翟让做为东郡的主要胥吏,理所当然略知一二,他怎么会像你一样轻率?难道他像你一样年轻冲动?你说把某救出来,以此来报复御史,他就没有考虑后果?” 徐世勣骤感窒息,眼里掠过一丝惶恐。 “某无意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李风云继续说道,“翟让要越狱,但必须得到郡守的暗中相助,而郡守不可能无条件帮他。某能逃出来,不是因为你要救某,而是因为郡守要某越狱。” 徐世勣蓦然顿悟。原来这背后牵涉到了关陇贵族和山东贵族之间的斗争。那么,郡守暗中帮助李风云越狱的目的何在? “你是山东人?”徐世勣问道。 李风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东郡郡守助我越狱,目的是激起关陇贵族之间的斗争,而山东人则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徐世勣越听越是心惊,不禁想问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身上到底又藏着什么秘密? “关陇人固然要自相残杀,但面对居心叵测的山东人,则非常有默契,必然会联手打击。”李风云说到这里,慢慢举起手中的横刀,轻轻擦拭了一下刃口,然后长长吁了一口气,“现在,你明白了吗?” 徐世勣明白了,那位监察御史不但不会因为白马大劫案而倒霉,反而会得到东都方面更大的授权,会在东郡及其周边地带大肆剿贼,借机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在狠狠打击河南地方势力的同时,给山东贵族集团以重创。 既然有如此结果,东郡郡守为何还要以放走李风云为条件,暗助翟让越狱,继而把翟让及其家眷亲族、亲朋故旧全部推向死亡之深渊?翟让及其势力的灭亡,对他郡守只有坏处没有好处,郡守为何还要这么做?还有翟让想必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但他为何还会答应郡守?难道郡守给他翟氏做出了什么特别的许诺? 徐世勣不敢再往下想,也想不透,再说想透了也没用,对他而言,当务之急是如何自救,是如何从这场风暴中拯救自己和整个家族。 “阿兄,可有拯救之策?” “有!”李风云掷地有声,大手一挥,豪情万丈,“造反,举旗造反。” 徐世勣的心脏骤然猛跳,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头晕目眩。造反?他从没有想过造反,即便谋划了白马大劫案,他想到的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由明转暗,由白道转黑道,做一个隐姓埋名、长年藏匿的贼而已。造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与皇帝作对,与东都抗衡,与强大的卫府军作战,意味着死亡,九族尽诛。 难道东郡郡守的最终目的,就是要逼着翟让造反?翟让造反了,对东郡郡守,对他背后的大权贵,对整个山东贵族集团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徐世勣想不通,想不明白,他毫不犹豫的否决了自己的假设。 “胆怯了?”李风云缓缓站起来,望着徐世勣,目露不屑之色,“畏惧了?害怕了?” 徐世勣低头不语。 “你、翟让、单雄信都不敢造反,都不敢像当年的陈胜吴广一样义无反顾的举起义旗,以破釜沉舟之决心与贵族斗,与官府斗,与命运斗,与天地斗,为什么?因为你们有家有口有亲朋故旧,你们都放不下曾经的地位、权势和财富,你们始终抱着一丝幻想,幻想这天上的阴云总会散去,阳光总有一天会重新照射到你们身上,正义终究会战胜邪恶,你们的冤屈终究会昭雪,然后你们重新回到过去的生活,翟让还是做他的没落贵族继续奔走在仕途上,单雄信还是做他的一方富豪继续享受衣食无忧的生活,而你还是做你的巨商富贾继续为财富而劳心劳力。” 李风云猛地举起横刀,架在了徐世勣的脖子上,厉声叫道,“你错了!你们都错了!看看这把刀,这把刀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你已经一无所有了,你除了在临死之前发出一声不屈的呐喊,你还有什么?你什么都没有!今日的你,就如当年被困大泽乡的陈胜吴广,除了五尺身躯,除了一身力气,除了满腔愤怒,除了对正义和公正的渴望,你还有什么?” 徐世勣心神颤栗。李风云振聋发聩的一番狂吼,就像一柄从天而降的大铁锥,撞碎了他的心,撕裂了他的信念,让他轰然崩溃。他就那样呆呆的站在湖边,一动不动,身心完全沉浸在一个黑暗的世界里,他在暗黑中寻找着光明,而光明杳无踪迹。他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在恐惧中无助的哭号。 阿兄要造反!徐世勣终于拨开了笼罩在李风云身上的迷雾,看到了真相。原来李风云要造反,他是中土律法中最为深恶痛绝的叛大逆者,怪不得有人不惜代价要杀他,而又有人不惜代价要保护他,挖掘他的秘密。 阿兄蛊惑我们造反!不论之前做大贼还是做小贼的争论,还是早间在库房中对翟让的怒目相向,都在蛊惑我们造反。仔细思量,他的蛊惑之语倒不是没有道理,只是一针见血,剖开了我们内心里的隐秘世界,而那里偏偏是我们最为软弱之处,我们总是在不惜代价保护它,不到水穷山尽决不抛弃。 阿兄却已将其彻底抛弃,所以他非常决绝,矢志要造反,而我们目前还做不到,不要说明公和俺了,即便是单雄信阿兄,在他的家人亲族的头颅还没有落地之前,他依旧会抱着一丝幻想,一分希望,而那正是单雄信阿兄内心深处最为软弱之地。 徐世勣黯然叹息,只觉阴霾重重,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到希望。 李风云任由徐世勣呆立沉思,重新坐回湖边青石上继续磨刀。 “阿兄因何磨刀?”徐世勣再问。 李风云的手停下了。他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望着远处摇曳的苇荡,闻着风中传来的清新芬芳,他忽然明白,指望这些在波涛汹涌的大潮中死死抓住救命稻草的人放弃一切,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之心与死神做最后的搏斗,根本就是不现实。只有等到那根救命稻草折断了,毁去了,最后一线生机断绝了,他们才会做垂死的挣扎,才会举起大旗造反。 徐世勣反复权衡思量的结果,还是不愿意造反,他宁愿隐姓埋名逃亡天下,宁愿在黑道上做个小贼,宁愿苟且偷生,也不愿意造反,不愿意放弃那可能存在的一点点希望。 李风云非常失望。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他就一直为活着而奋斗,他活得很辛苦,他一直在拼命挣扎,他祈祷命运之神睁开眼睛,给他一个逆转命运的机会。终于有一天,当有个人站在他面前,告诉他,某是东郡翟让,他差点泪如雨下,他知道命运之神终于听到了自己的祈祷,赐予了自己一个机会。然而,他悲哀的发现,他抓不住这个机会。翟让并没有雄霸天下的志向,他只想做个黑道老大,他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能昭雪沉冤,重新过上贵族的生活。至于单雄信、徐世勣之辈,亦是如此,造反对于他们来说,是绝望之后的最终选择,但他们现在还没有绝望。 “某要杀人!”李风云抬头望向徐世勣,冷声说道。 “阿兄要杀谁?”徐世勣追问。 “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 徐世勣骇然变色。 = = = 第二十章你还有什么? 第二十章你还有什么? 第二十一章故技重施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一章故技重施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一章故技重施 徐世勣接触李风云的时间虽然很短,但他知道李风云绝对是个大丈夫,是个仗义之士。 当日白马劫狱,若没有李风云的接应,他已经死在了白马都尉的别居里,而随着徐世勣身份的暴露,整个离狐徐氏都将死于非命。当时李风云不知道这些,他仅仅是出于义气,或者说仅仅是出于其性格原因,他就毫不犹豫的留了下来,杀退了追兵,救了徐世勣一条性命。今日单氏落难,涉及一百多条性命,这其中与李风云也有一定的关系,李风云岂会袖手旁观,置之不理?早间与翟让怒目相向,纵声咆哮,就已经表露了他极度恶劣的情绪,也正因为如此,翟让等人并没有因为他的暴戾而耿耿于怀,甚至反目成仇。 只是,徐世勣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李风云为了营救单氏,竟然要重回白马,竟然要斩杀那位引发东郡风暴的监察御史,这简直太疯狂了,太不可思议了,他怎么会想出此等疯狂之策?不过想想当日他在白马城竟然以挟持娇弱的崔氏十二娘子来威胁白马城的官员们打开城门,那么此举也就不以为奇了。试想他连中土第一豪门崔氏都敢得罪,又岂会惧怕一个监察御史? 徐世勣渐渐冷静下来,从震惊中恢复平静,思考李风云此策的胜算和它可能达到的目的。 徐世勣蓦然惊觉,李风云不是要杀那位监察御史,而是故技重施,要绑架、要挟持那位监察御史。 一位关陇籍的京官,而且还是专门负责监察百官和巡视州县的监察御史,御史台的高级官员,他代表的是皇帝和中央,代表的是中央权威,这样一位显赫官僚一旦在东郡出了事,给叛贼绑架了,挟持了,甚至杀了头,损害的是皇帝和中央的颜面,丢掉的是中央的权威,皇帝和中央岂肯善罢甘休?那第一个要负责任的就是东郡郡守,最起码要撤职查办。东郡郡守倒台了,追随他的一大帮官僚也跟着倒霉,而尤为严重的是,它必然会触及到山东贵族集团尤其是河南本土势力的利益。 所以,可以预见,那位监察御史一旦被人绑架,被人挟持,东郡郡守首先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救出来,实际上也就是救他自己。这时候,只要不严重危及到东郡郡守利益的条件,东郡郡守都会答应,诸如给瓦岗人救走单氏一百多口人提供方便,简直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计啊,当真是一剑封喉。 徐世勣怦然心动。此策与翟让的营救之计相比,优势很明显,简单有效,出敌不意、攻敌不备,还正中敌人的要害,攻敌之必救,胜算非常高。 但是,此策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自绝生路,把瓦岗人仅存的一点生存希望彻底断绝。翟让等人若想逆转命运,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其前提只有一个,始终保持与东郡郡守以及其他河南贵族的关系,始终不能得罪当权贵族,就算饱受屈辱也要忍耐,唯有如此,当机会来临,才能倚仗这些权贵的帮助“重见天日”。 李风云此策假若成功了,把单氏一百多口人救了下来,但同时也把东郡郡守得罪光了,双方必然反目成仇。 瓦岗人绑架挟持监察御史,等于把东郡郡守往死里整,其结果可想而知。可以预见,就算东郡郡守把监察御史救了出来,监察御史也是受尽侮辱,颜面无存,仕途岌岌可危,必然对东郡郡守恨之入骨,其背后势力也必然会想方设法打击东郡郡守。而这件事从官方立场来说,是不可原谅的,它违反了官场上的潜规则,在官场上断人仕途是最为忌讳的事。没有人会认为东郡郡守在这件事中是清白无辜的,所以东郡郡守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和他的背后势力最终会迫于压力,一方面向对手做出妥协,一方面会不遗余力的打击瓦岗人,一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二来也向监察御史和他背后的势力做个交待。 翟让和瓦岗人始终都是权争的牺牲品,是东郡郡守及其背后势力的工具。“工具”要有做“工具”的觉悟,要对恩主忠诚,一旦背叛了恩主,恩主当然要斩尽杀绝。而这事实上也就宣判了翟让和瓦岗人的“死刑”。只要这些贵族阶层始终掌控着权力,翟让和瓦岗人也就始终没有出头之日,只能把“贼”做到底了。 徐世勣和他的整个家族也是这件事的牺牲品。就算徐世勣的运气好,崔氏十二娘子没有透露他的身份,崔氏依旧庇护离狐徐氏,但徐氏因为做回易的需要,必然要与黑道诸贼保持着联系,而这将严重影响到徐氏的发展,甚至还会直接摧毁徐氏由卑贱商贾阶层跃升至低等贵族阶层的梦想。 徐世勣越想越是害怕,惶恐不安。阿兄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何一定要逼着明公和我们举旗造反?古往今来,造反者有多少人成功了?尤其此刻正是当朝鼎盛时期,虽然有天灾,有战争,但天下苍生尚能维持生活,即便像明公和我等走到今天这一步,也不是因为生活穷迫,活不下去了,而是因为生活太好了,欲望太多了,太贪婪了,最后无法无天,纵横黑白两道,犯罪无数,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下场。 但这些话徐世勣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子。盗贼嘴里的“正义”和官府嘴里的“正义”完全是两码事,而这两个所谓的“正义”都为普罗大众所深恶痛绝。现在翟让和瓦岗人已经是“弱势群体”了,弱势群体为了生存需要,当然要高喊“正义”,否则拿什么取信于普罗大众以赢得支持?既然要高喊“正义”,要大义凛然的高呼为普罗大众谋利益,那么李风云以此策营救单氏又有什么错误? 但徐世勣不敢把此策告诉翟让。倒不是因为此事可能会折了翟让的面子,害了翟让的威信,而是因为此策必然让翟让和东郡郡守反目成仇,必然会摧毁翟让仅存的一点希望,必然要把翟让逼到绝路上,试想翟让怎么可能同意?他不但不同意,还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 徐世勣彷徨无策。好在他终究是热血少年,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单氏一百多条无辜性命就此丧失,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李风云。 “阿兄打算何时动身?”徐世勣看看天色,问道。 李风云缓缓抬头,望着徐世勣,良久,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笑容,“某等一个人。他来了,我们就走。” 徐世勣知道他说的是单雄信。早间李风云那一声怒吼,虽说服不了翟让,却能让单雄信怦然心动。那一百多条性命对单雄信来说至关重要,虽然翟让的营救之策也是尽其所能,但现在的翟让自身难保,的确没有能力救出单氏。既然如此,单雄信当然要抓住李风云这根救命稻草。 李风云继续磨刀。 徐世勣耐心等待,他没有追问李风云的具体计策,他相信李风云有能力绑架那个监察御史。既然拯救单氏有了希望,他现在最关心的便是徐氏安危。假若徐氏也遭遇了与单氏一样的劫难,他该如何去拯救?尤其是拯救单氏成功后,以翟让为首的瓦岗人便与以东郡郡守为首的河南权贵反目成仇,双方必然大打出手,而离狐徐氏极有可能遭到毁灭性的打击,徐氏怎么办? “阿兄,这场劫难愈演愈烈,我徐氏也深陷其中,岌岌可危。” 徐世勣叹了口气,坐到了李风云的身边,一边看他磨刀,一边自顾说道,“徐氏恐怕就要毁在俺的手上了。” 李风云微笑摇头,“徐氏无虞。” 徐世勣再度吃惊。自从相识李风云,这个白发刑徒就给了他太多震惊,而每一次震惊之后,徐世勣都有所收获,受益匪浅。 “阿兄何以有此等推断?” “东征在即,战争一触即发。徐氏做为河南航运巨贾,在这场战争中所起作用之大可想而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百万大军远征高句丽,其粮草所需之巨难以计数。此时此刻,谁敢动你徐氏?谁动你徐氏,谁就等同于破坏东征,而破坏东征就等同于对抗皇帝。”李风云转头望着徐世勣,笑着问道,“谁敢与皇帝对抗?” 徐世勣听到这句话,并没有喜形于色,依旧忧心忡忡。 “百万大军远征高句丽,摧枯拉朽一般,战争瞬间便会结束。”徐世勣苦笑摇头,“东征结束了,徐氏也就在劫难逃了。” “摧枯拉朽?”李风云笑了起来,旋即哈哈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愤怒和悲伤。 “阿兄因何大笑?” 徐世勣察觉到了李风云情绪上的波动,也听出来那笑声里的伤痛,不禁颇为疑惑。难道他在东北道上还有什么惊人故事?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跟着便响起了单雄信的叫声,“风云何在?” = = = 第二十一章故技重施 第二十一章故技重施 第二十二章你为何畏惧?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二章你为何畏惧?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二章你为何畏惧? 单雄信必须拯救自己的亲人和家族,但就目前的形势来说,他没办法去拯救,翟让也是有心无力,诸如徐世勣、周文举、王伯当等人更是自身难保。现在大家能齐心协力,做出不惜代价去营救的决定,已经难能可贵了。 单雄信很绝望,很痛苦,但他不怨任何人。这是天命,自从东都来了一位监察御史,东郡的天就变了,像翟让这等在东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地方贵族,一眨眼就被打翻在地,连个挣扎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说像单氏这种地方豪强了。 权力就如从天而降的雷霆,非人力所能抵御,诸如草芥蚁蝼更是瞬息间灰飞烟灭。单雄信认命了,他只能躲在黑暗里独自哭泣,但就在这个时候,有个人突然冲着他纵声狂呼,“你为何畏惧?你为何畏惧?” 是啊,俺为何畏惧?俺已一无所有,还有何可惧?单雄信断然决定,以自己仅有的这条性命,去拯救亲人和家族。这场单氏死劫,实际上都源于他的桀骜,单氏死绝,他亦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既然如此,不若与敌同归于尽,不若与单氏一起离开这个残酷的世界。 “风云,告诉俺,如何拯救单氏?”单雄信指着自己的头颅,悲声叫道,“你若要俺的头颅,便拿去,绝无二话,但你一定要告诉俺,如何才能拯救我单氏?” 李风云缓缓站起,冲着他微微一笑,“阿兄若要拯救单氏,唯有一物。” “何物?”单雄信厉声问道。 李风云举起手中横刀,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某的头颅。” 单雄信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徐世勣眉头微皱,旋即明白了李风云的用心,嘴角不自禁地露出一丝苦笑,好一个苦肉计。 = 朝阳初升。 鼓号齐鸣,旌旗飞扬,白马城各道城门在晨曦之中缓缓打开。 鹰扬卫士遍布城楼上下,戒备森严;掾吏小夫忙碌于城门内外,严加盘查。 白马劫狱案让白马城遭受重创,劫囚贼和狱内刑徒里应外合,不但纵火焚毁了整整一个里坊的建筑,还焚毁了小半个粮库,导致数百人死于非命,其中无辜平民就占了一半以上,而尤其令人愤怒的是,东郡郡府、白马都尉府和白马鹰扬府在劫狱大案中表现得极其愚钝,反应迟缓,处置失当,其中最为不可思议的便是劫囚贼和越狱刑徒竟然乘着混乱逃出了城池,而且还在围追堵截中突围而走。 这件大案轰动了大河南北,惊动了东都,影响极度恶劣。 现在举国上下都在积极准备东征,皇帝和中央为了确保东征的胜利,决意倾尽中土国力,不但征调各地鹰扬府军队北上涿郡集结,还下旨超额征发各种徭役以满足战争需要,偏偏今年大河又爆发了大水灾,导致中央和地方、官府和民众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很多地方甚至爆发了官民冲突,迫使官府不得不动用武力进行镇制和弹压。 白马劫狱案肯定是一次官民冲突,而且还是一次非常暴力、后果非常严重、影响非常恶劣的冲突,而东都却看得更严重,认为此案玄机重重,其背后有很多看不见的推手,甚至认定此案有地方官府、地方势力联手对抗中央之嫌疑,所以东都在第一时间派出特使赶赴白马调查。 白马城的气氛经此案之后变得异常紧张,东郡上上下下也是暗流涌动,不过没有人敢在此刻延误和耽搁东征之事,大家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白马城、白马津还是人流熙攘,大河之上还是千帆竞渡,只是治安方面加强了,很多鹰扬府卫士出现在津口要隘之上,还有一队队的戎装骑士往来巡查。至于缉捕恶贼和越狱刑徒的事,那当然是首要之务,由监察御史牵头,郡尉、都尉和鹰扬郎将协助,一面张榜告示,悬赏缉凶,一面各率“精兵强将”四面出击。比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济阴单氏,便是缉凶的一个重要举措。 此刻的白马城,看似卫士林立,铜墙铁壁一般,实际上就是空城一座,其主要武装、治安力量都去缉凶剿贼去了。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这天早上,这天城门刚刚打开之时,拥挤的人流、车流进出城池之际,一辆槛车出现在城外,出现在白马城的视线里。顿时白马城便被惊动了,因为槛车里的囚犯,正是传说中的白发刑徒,正是白马劫狱案的元凶之一,正是官府不惜重金悬赏的大恶贼。 白发刑徒被抓了,白马劫狱案的元凶落网了。果然还是官府厉害,无论贼人何等凶残,最终还是逃不出官府布置下的天罗地网。 白马人兴奋、激动,纷纷驻足围观,更有苦大仇深者,抓起路边的石块泥土便砸向槛车里的恶徒,以泄心头之恨。 守城掾吏飞奔郡府,向郡守、御史报此惊天大喜。 槛车缓缓进城。槛车里的白发刑徒披头散发,看不清他的面孔,而偶尔从白发后射出来的两道冰冷寒光则让围观者不寒而栗,感觉关在槛车里戴着手镣脚铐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待人而噬的洪荒猛兽,其衣服上的斑斑血迹更是把他的血腥和残忍暴露无遗。好在槛车里还有一个身着黄色戎装、全副武装、身高体阔的鹰扬卫士,戴着防尘面巾,拿着明亮耀眼的横刀,刀刃就架在白发刑徒的脖子上,一幅全神戒备的样子,似乎只要白发刑徒稍有异动便会给他致命一刀,这算是给围观者增加了不少安全感。 拉着槛车的是一匹黑不溜秋的老马,车夫也是一名身着戎装的鹰扬卫士,身材较为削瘦,也戴着防尘面巾,浑身上下灰蒙蒙的,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 难道白发刑徒就是这两个鹰扬卫士抓住的?围观者纷纷猜测,但不约而同的否定了,因为白马城中盛传白发刑徒简直就是夺命魔鬼,杀戮阿修罗,无人可敌,挡者披靡。传言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但传播开来后,也就变成了事实。既然白发刑徒如此厉害,这两个鹰扬卫士当然抓不住,所以,只能是某一队鹰扬卫士经过一番浴血厮杀抓住了白发刑徒,然后死伤惨重,而白发刑徒的帮凶们则从四面八方赶来救援,于是,这两个没有受伤且武技高强的鹰扬卫士奉命先把白发刑徒押送回白马城,其他鹰扬卫士则固守待援。 这番推测倒是中规中矩,合情合理,并一传十,十传百,迅速演变成真实版,围观者也越来越多。 看守城门的鹰扬卫士依照职责要检查一下,询问一下两名鹰扬卫士所属旅团,最起码也要恭喜一下这两位兄弟,你们立功了,发财了。但城外的围观者想跟着槛车进城看看热闹,而城内的闲人们闻讯则纷纷奔向城门先睹为快,结果可想而知,城门内外拥挤不堪,不但阻塞了交通,秩序也陷入混乱。鹰扬卫士担心出事,竭尽全力疏导交通,维持秩序,想方设法引导槛车进入城内,一个个又叫又喊,满头大汗,哪还有功夫检查槛车、确认两个鹰扬卫士的身份?巴不得他们早点押着白发刑徒进城,不要把城门堵住了,害得他们吃尽苦头。 槛车顺利进城,沿着长街向郡守府前进。城内围观者越来越多,不但长街两旁站满了,槛车前后也是熙攘人群,漫骂、诅咒、喊杀声此起彼伏,更有愤怒者向槛车投掷石块瓦片等物,一时间群情激愤,场面有逐渐失控之趋势,而槛车行进也越来越困难,渐渐如蜗牛般爬了。 东郡郡守与监察御史闻讯,喜出望外。随即又接到槛车被愤怒平民团团包围的消息,大感焦虑。白发刑徒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更可怕的是,此贼性情残暴,没有人性,像恶狼一般逮谁杀谁,假若让其在混乱中破笼而出,必然血染长街,死伤无数,再给白马带来一场可怕的灾难。所以两人一边匆忙赶赴长街抚慰愤怒的民众,一边命令城内巡值鹰扬卫士火速赶到长街维持秩序,驱散围观人群,镇制混乱局面,确保城内之安全,千万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故来,让白马一帮官僚在困境中越陷越深。 很快,郡守、御史并一干僚属掾吏在侍卫们的扈从下便赶到了长街。 权力所带来的威慑力是巨大的,平民们与生俱来就畏惧官府和官僚。郡守和从东都来的御史在他们的心目中代表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当他们出现之后,平民们大为惶恐,惴惴不安,唯恐不当行为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于是愤怒被压制下去,也不敢大喊大叫了,更不敢冲动的围攻槛车里的恶贼了。 与此同时,城内巡值鹰扬卫士正奉命从四方八方赶向长街,而闻讯前来长街看热闹的白马平民们亦从四面八方涌来。平民们害怕官僚,却不畏惧府兵,不但不主动让道,还故意抢道,唯恐去迟了看不到白发刑徒了。 府兵们却是无心看热闹,也不想急吼吼的赶去长街,与一般情绪失控蛮不讲理甚至冲动的平民们僵持对峙,那种情况下不但不能对军民动粗,被平民打了也是白打,再说白发刑徒的死活与他们何干?既然道路拥挤不畅,那就慢慢走吧。 慢慢走就等于蜗牛爬,时间飞快流逝,突然,长街方向爆出一声惊天轰鸣,地动山摇,跟着冲天声浪如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仿若天崩地裂了。府兵们骇然心惊,骤然加快了前进速度,“快!快!去长街!” = = = 第二十二章你为何畏惧? 第二十二章你为何畏惧? 第二十三章长街袭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三章长街袭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三章长街袭杀 白马劫狱大案让一个里坊的建筑毁于大火,让白马粮库差点灰飞烟灭,让上百号军民死于非命,最后一大群恶贼竟然逃之夭夭不知所踪,这对东郡郡府的威信是个沉重打击,对郡守本人的威信和官声来说也是次毁灭性的打击。 假若他不能领导郡府官僚马上侦破了劫狱大案,严惩元凶,维护正义,还白马军民一个朗朗乾坤,他将一辈子都无法洗刷这个污点,而他的仕途也必将就此终止。至于东郡郡府,也必将因此奇耻大辱而倍受指责,颜面无存,威信更是荡然无存。 所以,郡守及其僚属,还有都尉府、鹰扬府都倾尽全力剿贼,务必抓住恶贼,严惩元凶,不惜代价也要消除因劫狱大案而产生的消极影响,重振官府和官员之威信,挽回被一群恶贼打得鼻青脸肿的脸面。 抱着这种迫切心理和殷切希望,郡守和僚属们这几天可谓殚精竭虑、夙夜不眠,就差没有一夜白头了。突然,喜从天降,白发刑徒竟然被抓住了,官僚们心情之愉悦可想而知。再听说愤怒的人群围住了槛车,咬牙切齿要打死恶贼,他们的智慧顿时开始发挥,决心充分利用这次难得的机会,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利用抓获白发刑徒这件事大作文章,大肆宣扬,以挽回官府和官员的威信,重塑权威、公正和正义之形象。 东郡郡守和一众僚属匆忙上了长街,该作秀的事情一件不少,总之极尽往自己脸上贴金之能事。 监察御史却没有那个“闲情雅致”。东郡官员在他的眼里就是一群贪污腐败、贪赃桩法、欺上罔下、自私自利的蛀虫硕鼠,东郡郡府已经烂到根子,无可救药了。试想,翟让这等通吃黑白两道的恶贼都能堂而皇之的出任郡府大吏,被捕后不但成功越狱,还大开杀戒,差点毁了白马城,毁了他本人的前途,这背后若是没有内应相助,没有东郡府官僚的推波助澜,怎么可能会发生?翟让、白发刑徒和一群恶贼当真有能力玩弄官府、鹰扬府于股掌之间?痴子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更不要说官场上的聪明人了。 由此可以推测到,东郡府上上下下官僚们的品性,说透一点就没一个好东西。既然东郡的官场上没有一个好东西,那就干脆一网打尽,彻底清洗,借助这场风暴狠狠地整肃一下河南官场,给山东贵族集团以重创。但这需要一个良好的契机。现在契机有了,老天开眼赏赐了一个,白马刑徒被抓了。不过出于慎重,这位御史抢在郡守之前,迫不急待的赶往槛车,以验明恶贼之正身,免得又给这帮寡廉鲜耻的东郡官僚们给欺骗了。 槛车已经停下了,走不了了,被愤怒的白马民众围住了。白发刑徒若不是给关在槛车内,这一刻恐怕早被民众的怒火焚毁了,被义愤填膺的平民撕成了碎片。 驾车的徐世勣,执刀站在白发刑徒之后的单雄信,都没有预料到李风云的“苦肉计”不但成功了,顺利进城了,而且演变成了眼前局面,差点要被白马民众的唾沫淹没了,是以十分紧张。在城内制造出混乱局面是今日劫持御史的关键,但混乱成如此局面,却无助于计策的实施,甚至会造成障碍,功亏一篑。 “风云,局势太乱了。”单雄信强自镇定,低声问道,“如今道路被阻,槛车无法前进,怎么办?” “镇定!”李风云的声音坚定有力,透出一股浓烈杀气,“冷静!” 徐世勣惶恐不安,站在前车舆上奋力挥动马鞭,马鞭“啪啪”作响,无奈长街上人山人海,把槛车围得水泄不通,寸步难进。徐世勣低声哀叹,回头望向李风云,目光中隐含求助之色。李风云缓缓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就在这时,前方纷乱的人群忽然掀起“波澜”,有人高喊御史来了,有人鸣金开道,人群如波浪一般向两边翻动,很快在长街中心位置出现了一条仅可容一人走过的狭窄通道。 “来了!”单雄信热血上涌,呼吸骤然急促,眼内更是掠过庆幸之色,“天助我也!” 徐世勣更觉不可思议,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回头望向李风云。此人当真是算无遗策,神鬼莫测,他竟然知道苦肉计一定会成功,竟然推测到城内军队已倾巢而出此刻杀进白马城易如反掌,竟然算定白马民众肯定会围攻槛车并造成混乱,继而推断出郡守和御史为了维持秩序,必定亲赴长街,出现在槛车之前。此人勇不可当,谋略过人,必定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他到底是谁?又来自何处? 这些念头不过一闪而过,等他再回头望向前方,便看到一队白衣侍从急行而来,一边竭力推挤人群扩大通道,一边团团围住槛车,紧盯车内白发刑徒,横刀齐举,如临大敌,唯恐有所闪失。一个青衣胥吏气喘吁吁而来,手指几名侍从,又指指槛车内的白发刑徒,示意他们检查一下刑具。几名侍从把手伸进车内,拽了拽手镣脚镣,看见刑具不但牢牢系在刑徒身上,其中一端还捆在了槛车顶部的栅栏上,十分牢靠坚固。 青衣胥吏看到一切正常,这才靠近槛车,冲着驾车的徐世勣喊道,“报上字号,所属旅团。” 人群密集,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声浪阵阵,不喊根本听不到。 徐世勣张口就来,天衣无缝。他们离开瓦亭之刻,在其北部沼泽附近发现了一火鹰扬卫士,十个人,正在搜寻线索。三人随即与追随徐世勣和单雄信的十几个死士一拥而上,杀了九个,留下一个活口,问明情况后便把其扔进沼泽里淹死了,所以诸如字号、所属旅团等问题都是了然于胸,甚至还编了一则天衣无缝的抓捕故事。 青衣胥吏没有发现疑点,匆忙去禀报监察御史。其实这时候谁也不会想到白发刑徒会伙同一帮贼人再进白马,那要多大的胆子?找死啊? 监察御史很快出现在槛车之前。他的身边有四个强壮侍从,手拿明晃晃的横刀,其中两个注意周边平民,另外两个则气势汹汹的盯着车内刑徒,全神戒备。三个青衣胥吏站在御史的后面。大约十几个白衣侍卫散布于御史和槛车四周,把拥挤不堪的人群和御史、槛车分开,以免发生意外。 徐世勣非常紧张,呼吸急促,窒息感强烈,握着马鞭的手甚至有些轻微颤抖。 单雄信更紧张,额头上汗水涔涔,防尘汗巾因为剧烈呼吸而有节奏的鼓动着。 李风云则是镇定自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猛地纵声长啸,啸声激烈,如出鞘利剑,杀气四溢。 那位监察御史仔细端详了一番槛车内的白发刑徒,正欲说话,不料白发刑徒却陡然长啸,硬是把他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甚至让他产生了一丝惊惧。 这声长啸惊动了白马民众,让民众们清晰地察觉到了刑徒的嚣张和狂妄,这令民众们心里的怒火骤然爆发,叫骂喊杀声冲天而起,更有情绪激动者拿起石块瓦片等重物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一时间场面大乱。 白衣侍卫们又惊又怒,纷纷转身面对愤怒的民众,竭尽全力阻挡他们冲上来,而失控的民众则更为暴怒,他们把冲天怒气全部发泄在了这些侍卫们的身上,一拥而上,先是推推搡搡,接着便拳打脚踢,再后来则演变为砖石横飞。防卫力量严重不足的侍卫们措手不及,当即便被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淹没了。 白发刑徒纵声大笑,声若惊雷,并操起纯正的东都话,大肆辱骂白马民众。 民众的怒火给彻底点燃了,杀声惊天动地。 徐世勣站了起来,扔了马鞭,从前车舆上拿出一柄雪亮长刀,倒插于底板上,怒目而视,摆出一幅谁上来我就杀谁的暴戾之势。 监察御史惊慌失措,虽然有四名强壮侍从和三个胥吏全力护卫,有十几个侍从拼死保护,但愤怒的白马人太多,转眼就把他们淹没了。 机会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出现了。 徐世勣抽出横刀,握紧在手。 单雄信蓄势待发。 “杀!” 白发刑徒蓦然暴喝,先期已经动了手脚的手镣脚镣骤然断裂,高大身躯如咆哮猛虎一般狠狠撞向了栅栏。栅栏也动过手脚,不堪一击,霎时便四分五裂。 杀声骤起之刻,徐世勣紧绷的身躯如利箭一般射了出去,手中横刀准确地插进了一名白衣侍卫的身体。 单雄信骤然转身,一头撞开栅栏,飞一般冲下槛车,手中横刀电闪间已经刺进了一名白衣侍卫的身体,直没入柄,鲜血迸射而出。 剧变突生,震耳欲聋的喊杀声突然就小了,那些靠近槛车的愤怒民众们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匪夷所思的望着眼前绝无可能出现的一幕。 白发刑徒一把抓住了长刀之柄,跟着身形电闪,脚踏老马之背,瞬息间接近了御史。 白衣侍卫们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变化,纷纷转身,顿时惊骇欲绝。 监察御史和他的胥吏侍从们正被狂怒的民众所包围,虽然没有人胆敢伤害他们,但眼前纷乱失控的场景还是让他们胆战心惊,惶恐不安。就在这时,围攻他们的民众突然不动了,不喊了,仿若中了定神术,而眼睛里的恐惧却无限浓烈,好似看见了什么让他们肝胆俱裂的东西。 御史和随从们猛地回头看去。 “杀!”白发刑徒发出一声震天雷吼,矫健身躯从老马背上腾空而起,手中长刀如破空而出的惊鸿,雷霆劈下。 御史只觉白光一闪,跟着就听到了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然后他看到有断肢残臂在天上飞舞,感觉到有猩红血珠溅洒在自己脸上,接着耳畔便有尖锐啸叫声轰然爆发,如惊雷炸开一般,让人魂飞魄散,让人失去了所有知觉仿若走向了死亡。 “轰……”又是一声巨响,天崩地裂一般,把御史从混沌中惊醒过来。 他看到了一把刀,一把血淋淋的长刀,就在自己的眼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看到了像潮水一般狼奔豕突四散而逃的人群,看到了落荒而逃者自相践踏的惨烈之状,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青衣胥吏和白衣卫士的尸体,看到了两个身着戎装的鹰扬卫士正如凶神恶煞的虎狼一般疯狂地追杀他的侍卫,然后,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在风中飞舞的白发。 霎时间,恐惧和绝望就如决堤洪水一般冲进了他的身体,让他感觉自己被片片撕裂,而锥心般的痛苦则迅速淹没了他,让他完全窒息。 = = = 第二十三章长街袭杀 第二十三章长街袭杀 第二十四章自救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四章自救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四章自救 东郡郡守瘫倒在地,脑中一片空白。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会发生?堂堂白马,上上下下,竟然被三个恶贼玩弄于股掌之间?堂堂监察御史,中央御史台重要官员,竟然在白马城中,在长街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三个恶贼挟持绑架了,这怎么可能? 周围的属官、掾吏面无人色,一个个站在那里呆若木鸡,茫然无措。 天塌了,东郡的天要塌了。此事之后果,比劫狱案严重千万倍,可以预见,监察御史的人头一旦落地,不要说东郡郡守和追随他的门生故吏们从此身陷黑暗,永无天日,就连整个河南贵族集团都要遭到皇帝和中央的疯狂打击,而山东贵族集团也必然因此受到连累,被关陇贵族集团借机穷追猛打。 白马城再遭劫难,数百人死在了践踏之中,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而让白马城倍感羞辱的是,那三个罪魁祸首,把从东都来的、代表了皇帝和中央权威的监察御史,像个货物一样横捆在老马上,大摇大摆的出了城。 奇耻大辱! 白马城在哭泣,而东郡郡守则在咆哮。他愤怒了,彻底愤怒了,在翟让及其同伙们的连续打击下,他被折磨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离死也只有一线之隔了。现在,不是他操控着翟让及其同伙的性命,而是翟让掌控着他的性命。 翟让已经一无所有,无畏无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大不了鱼死网破,双方同归于尽。而东郡郡守却不愿意同归于尽,他距离水穷山尽还很遥远,就算他被罢职了,就算被追究罪责除名为民了,他很快还能东山再起。再退一步说,就算他失去了东山再起的机会,他的家人,他的家族,他的亲朋好友、门生故吏,依旧还能在仕途上继续发展,他始终还是贵族中的一员,与翟让这个已经被定性为“贼”的恶徒相比,有着天渊之别。 东郡郡守冷静下来之后,开始面对现实,与亲信僚属们商量对策。 首要之务是从翟让手中救出监察御史,不惜代价也要保住其性命。其次,便是调用手上所有可以用上的人脉关系,想方设法掩盖事实,减轻罪责,最大程度地保住既得利益。当然,这个郡守一职肯定是保不住了,这是毋庸置疑的。既然目前的权势保不住了,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竭尽所能保护自己,不能给对手打击得体无完肤。官可以不做,仕途可以暂时中断,但不能除名为民做个刑徒。 第一件事最为紧迫,但也最好处置。翟让之所以绑架监察御史,完全是被逼之下的反击之举。 监察御史要彻底摧毁翟让及其势力,以摧毁翟让势力来打击河南贵族势力,而以东郡郡守为首的地方势力则从自身利益出发,毅然决定“弃车保帅”,以放弃翟让势力来保住自己的利益。翟让显然是被激怒了,你不仁,我不义,既然你要我死,我也不让你好过,大家玉石俱焚。于是劫持御史,釜底抽薪,把监察御史和东郡郡守一起送上了鬼门关,把事情彻底做绝。 这件事的后果显而易见。监察御史就算保住了性命,但仕途肯定没了。发生这种事,一则说明他能力有限,处置失当,不但激化了地方矛盾,引发了白马劫难,还把自己葬送了;二则他丢了皇帝和中央的脸面,自己无能也就罢了,还损害了皇帝和中央的权威,这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责。东郡郡守也是一样,其罪责中还多了地方保护,如果他不把地方利益放在中央利益之上,全力配合监察御史,不暗中掣肘,也不会让局势恶化到如此地步。这两人的仕途都完了,运气不好的话还可能坐牢流放。 翟让也彻底葬送了自己。他两次大闹白马,不但差点把白马城毁了,还导致近千无辜者死亡,而尤为严重的是,他直接与官府对抗,挟持绑架中央官员,蔑视中央权威,罪无可恕。官府肯定要全力清剿他,其活命的时间也不长了。 玉石俱焚,两败俱伤,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但伤亡的程度有轻重,事情还有回旋之余地,处置得好,监察御史和东郡郡守不但能保住性命,还能免除牢狱之灾,而翟让亦能保全自己的势力,短期内甚至还可以苟延残喘一阵,关键就在于斡旋的策略,在于斡旋者的智慧,所以斡旋者的选择至关重要。 第二件事则是建立在妥善处置好第一件事的基础上,假如没有救出监察御史,只拿回来一个头颅,任由郡守调用何等关系都无济于事,大家一起玩完。 这天中午,在劫持御史事件发生一个时辰后,法曹从事黄君汉被紧急召至郡守府。 黄君汉没有去长街围观,虽然他第一时间接到了属从们的报讯,对鹰扬卫士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捕白发刑徒大感惊讶,但他毕竟参与了之前的劫狱案,心里始终发虚,惴惴不安。突闻白发刑徒被抓,顿觉紧张,不自禁的便要考虑假若翟让被抓,供出了自己,自己又将如何自保?正苦思两策的时候,白马城突然山呼海啸一般爆发了。黄君汉骇然心惊,与属从们紧闭府门,寸步不敢外出。直到“风平浪静”了,大家战战兢兢的走出来一看,无不怵目惊心。谁能想到白马城连遭劫难,继今年的大水灾之后,竟又饱受人祸之难。 黄君汉当即意识到东郡郡守岌岌可危了。天灾是不可抵御的,皇帝和中央不会因为天灾而惩罚一郡郡守,但人祸是可以预见并避免的,而今白马城连遭两大劫难,且均源自当地恶贼与官府之间的对抗,皇帝和中央岂会饶恕一郡郡守?东郡郡守倒台了,黄君汉的仕途也就暂时中断,不得不赋闲在家,重新寻找出仕的机会,但这还是最好的情况,假若东郡郡守被追究罪责,除名为民,甚至流放戍边,那么追随他的属吏自然要受到连累,轻则断绝仕途,重则坐牢流放,前途一片黑暗。 黄君汉心情阴郁,见到郡守后,发现郡守的情绪更糟糕,虽不至于绝望颓丧,但那种日落西山的悲哀和忧伤还是让人感同身受。 翟让的心太黑太狠了,手段太过残忍毒辣了,竟然对自己的恩主下如此“毒手”,当真是忘恩负义,翻脸无情,彻头彻尾的一个卑鄙小人。 郡守倒没有破口大骂以泄心头之恨。事已至此,骂也没用,先冷静下来处理危机吧。郡守委黄君汉以重任,予其以绝对信任,授权其全权负责斡旋事项,不惜一切代价救出监察御史。 “保住他的命,也就等于保住了我们的命。”郡守仰天长叹,“天不佑白马,奈何奈何!” 在官场上,有些事不能说白,即便关系再好再亲密,也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该避讳的时候就得避讳,该含蓄的时候一定要含蓄。就如之前郡守要求黄君汉秘密帮助翟让越狱一样,彼此心里明白即可,点到即止。大家都是有学问有智慧的人,岂能像个孩子一样事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那还混什么官场? 黄君汉心领神会,告辞郡守回到府署后,当即换了便服,由后门悄然离开,匆忙赶到了徐氏府上。 徐盖已经到了白马。白马爆发劫狱大案,烧毁了整整一个里坊的建筑,影响甚大,严重危及到了徐氏产业的安全,徐盖当然要亲赴白马处理危机。 黄君汉是贵族,是官僚,而徐盖虽富甲一方,却终究是个商贾,双方身份地位悬殊,所以徐盖听说黄曹主登门拜见,当即迎于府门。徐盖给足了黄君汉面子,而黄君汉倒也谦恭,待之以礼,并没有把贵族和官僚的傲慢摆在脸上。 两家在经济上往来密切。河内黄氏位居延津,延津亦是大河上的重要津口之一,距离东都很近,距离南北大运河更是近在咫尺,在地理位置上有其天然优势,所以黄氏理所当然在水上赚财富。不过贵族营商乃是一件耻辱之事,于是河南的航运巨贾徐氏便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双方各取所需、各谋其利,一拍即合,合作非常愉快。有了这层密切关系,两个家族的主要成员坐在一起说话,当然不用顾忌太多。 黄君汉开门见山,直奔主题,“白马连遭劫难,损失巨大,使君有不可推卸之责任,其在东郡的时间已屈指可数,但在东都诏令下来之前,他手中权力依旧,可以做很多事。” 徐盖神情严肃,若有所思,似乎对黄君汉的这番话有些质疑。 “某不是危言耸听。”黄君汉叹道,“上午发生之事,并不是恶贼蓄意报复,滥杀无辜,而是有目的而来。” “愿闻其详。” 黄君汉迟疑了片刻,一字一句地说道,“东都来的监察御史,被他们绑架劫持了。” 徐盖的脸色顿时凝滞。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而震惊之后则是恐惧,非常的恐惧。这事闹大了,不可收拾了。 而黄君汉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如五雷轰顶,让徐盖瞬间化做了石雕。 = = = 第二十四章自救 第二十四章自救 第二十五章终于进了崔氏的门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五章终于进了崔氏的门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五章终于进了崔氏的门 “两件惊天大案,徐大郎都参与其中。” 黄君汉望着呆若木鸡的徐盖,苦笑摇头,“济阴单氏已被抓捕,单氏大大小小一百多口正被押送白马。翟让、单雄信和徐大郎之间的关系,你比我清楚。东郡翟氏、济阴单氏均已罹难,接下来可能就是离狐徐氏。” 徐盖相信了。东郡郡守在白马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黄君汉也是一样,他们目前所能做的,无非两件事,一是报复仇敌,出一口恶气,二是多结善缘,为将来做打算,为自己留条后路。 上午白马刚刚遭遇劫难,下午黄君汉就匆匆而来,告之以机密,显然奉了郡守之命,来与徐氏结一个善缘。至此危难之刻,徐氏必须动用所有力量,全力以赴配合郡守善后,力求把这两场劫难所带来的恶劣后果降至最低,否则,对不起,郡守垂死挣扎,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而垫背的就是离狐徐氏。虽然离狐徐氏有大靠山,未必就会被郡守一棍子打死,家破人亡,但以郡守目前的权力,足以让离狐徐氏元气大伤,一蹶不振,甚至就此走向败亡。 徐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他唯有出人出钱出力,不惜一切代价支援郡守。 不过,徐盖也不是没有还击之力。不管徐大郎是否参与了这两件惊天大案,既然到目前为止,官府都没有对离狐徐氏下手,说明官府的证据不足,考虑到徐氏背后的大靠山,官府不敢乱抓人。而济阴单氏就不一样了,它没有强有力的靠山,就算官府没有证据,也可以随意编一个理由或者干脆颠倒黑白诬陷中伤,瞬间摧毁单氏。另外,退一步说,就算徐大郎参与了大案,官府也有证据,但如今翟让既然已经绑架挟持了监察御史,那么实际上也等于绑架了东郡郡府和郡守,牢牢控制了事态发展的主动权。要么你答应我的条件,要么鱼死网破大家同归于尽。 所以,徐盖沉思良久,把其中的复杂关系理顺之后,心底就有底了,大概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徐盖沉吟良久,谨慎问道,“某寻到消息后,是否直接告诉曹主?” 黄君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郑重点头,“要快!一定要快!迟恐生变,一旦事情不可挽救了,则必是玉石俱焚之局。” = 徐盖送走黄君汉,马上赶往崔氏临时所住府邸。其实那府邸本是徐氏产业,不过拿来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现在徐盖唯一可以求救的对象,而且只要对方帮忙一定就能改变困局的,唯有山东第一豪门崔氏。 崔氏对于徐盖来说,是个庞然大物,只要张张嘴就能把徐氏一口吃了,连根骨头都不剩。当年徐氏虽然日思梦想要攀上一个可以庇护且能帮助其发展的大豪门,但博陵崔氏这等大豪门,对徐氏来说可望而不可及,并且还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崔氏豪门在中土百姓的心目中,早已是中土文化正朔的象征。不论中土的王朝如何更替,崔氏总是屹立不倒,崔氏一千余年的悠久历史所积淀下来的丰厚的文化底蕴,为每一个王朝的产生和发展都提供了充足的养分。某种意义上,崔氏就是一个文化王国,一个永恒延续的精神王国,一个为世世代代的中土人所顶礼膜拜的圣坛。 然而,徐氏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却真的发生了。崔氏主动找上了徐氏,仿若送财童子从天而降,然后徐氏便在航运业上迅猛发展,数年后便成为山东地区航运业的第一巨贾。徐氏梦想成真,但那种发自骨子里的敬畏却与日俱增,让徐氏在享受财富的同时,也对不确定的未来忧心忡忡。这世上从没有送财童子,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慈善。徐氏或许就是羊圈里的一只羊,而牧者便是崔氏。羊养肥了,牧者便要剪羊毛,年复一年,周而复始,但羊终究有老的一天,而牧者也终有一天要吃掉那只羊。这便是徐氏挥之不去的梦魇,让徐氏在堆积成山的财富中饱受着死亡的煎熬。 徐盖在商贾这个阶层里已是呼风唤雨式的人物,但在崔氏的眼里,他依旧卑贱,甚至连崔府的大门都不让其踏入。所以,人们都在猜测徐氏背后的靠山,却罕有人知道徐氏的背后是中土第一豪门崔氏。 崔氏以营商为耻,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是通过“代理人”来赚取巨额财富,而徐盖亦不敢以此来炫耀,以免一夜醒来一无所有。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保守这个秘密既是维护崔氏脸面的需要,也是防止徐氏借崔氏之名号为非作歹,同时也是对徐氏的一种保护。徐氏财富再多,终究还是一个商贾,一个贱民,自保能力极差,经不起大风大浪,一旦被崔氏的政治对手所打击,旦夕间便灰飞烟灭。 过去徐盖与崔氏的接触,主要通过崔氏负责外府事务的执事上传下达,直到两年前,徐世勣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出府游玩的崔氏十二娘子,才算正式与崔府子弟建立了联系。这位十二娘子性情迥异于一般世家子弟,独立特行,率性而为,不拘礼节,非常叛逆,很多时候其言行举止倒更像一位闯荡江湖的任侠义士。徐世勣最早认识她的时候,她身着男装,风度翩翩,狂放不羁,甚至与徐世勣在江都城内的一家酒肆内比拼酒力,尽显狂士风采。 其后两人又有过几次接触,都是十二娘子出门游玩,途经白马时,想起这位少年老成的富二代,于是便叫上徐世勣,一起喝喝酒聊聊天。这座府邸便是徐世勣送给她的,方便她在游玩途中歇歇脚,顺便拍拍崔氏的“马屁”,以有利于徐氏的未来。 十二娘子每次都是悄悄而来,悄悄而去,自以为行踪隐秘,实际上自欺欺人,以崔氏的权势,趋炎附势的趋之若鹜,就算是政治对手,也不敢轻易得罪,她在白马津进进出出,哪能瞒得过有心人? 徐盖对此了然于胸,但他恪守诺言,紧守本分,佯装不知道。不过这次东郡郡守有难,甚至还牵连到了整个河南乃至山东贵族集团的利益,东郡郡守瘦弱的肩膀根本承担不起,迫于无奈,他只有逼着徐盖去寻求崔氏的帮助了。 崔氏会不会出手相助,徐盖一无所知,但他必须做出求助的姿态,必须上门奴颜屈膝一次,必须让东郡郡守及其背后的贵族势力都看到他尽力了,否则他没办法交待,更担心这些走投无路的官僚们狗急了跳墙,出手报复徐氏。 = 徐盖递上拜帖,忐忑不安地等候着。 崔氏别居大门紧闭,悄无声息。那夜劫狱大案虽轰动一时,但知道白马城内有崔氏子弟,而越狱恶贼正是挟持了崔氏子弟才成功逃亡这一内情者,却寥寥无几。崔氏的尊严不容凌辱,崔氏的权势无人能及,所以,没人胆敢泄露此事,知情者都闭紧了嘴巴,唯恐惹祸上身。 十二娘子受到了惊吓,扈从她的卫士们肝胆俱裂,府上执事、仆役受累而死者一大片,这在崔氏算是一件大事,负责保护十二娘子安全的崔九自知罪责深重,不敢不报。这一报上去,后果之严重,崔九一清二楚,十二娘子也清楚,所以大家都很惶恐,静悄悄的待在府里,等待命运的安排。 但他们有心避祸,祸事却自动找上门来。 十二娘子身份隐秘,又是深夜被挟,又被恶贼藏于车中,知者寥寥,而监察御史的显赫身份早已公开,今日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恶贼挟持,所有长着眼睛的白马人都看到监察御史像个货物般捆在马背上,被三个贼人拖走了。 贼人太嚣张了,东郡府太无能了,监察御史太丢脸了,各方都把事情做到了极致,结果危机愈演愈烈,崔氏这个潜藏的“庞然大物”理所当然被推上了“前台”。假若崔氏再缩着脑袋做乌龟,十二娘子惨遭恶贼挟持一事必然会被某些走投无路的人蓄意传播开来,那么崔氏丢掉的不仅仅是脸面,还有权威,还有它在中土人心目中的神圣地位。 徐盖没有等候太久,崔府小门便开了,有个中年执事和两个精壮护院出现在徐盖面前,带着他匆匆走进了偏堂。 徐盖倍感荣幸。他终于进了崔氏的门,虽然是小门,是给仆役进出的门,但好歹那也是崔氏的门,一个身份低贱的商贾能走进崔氏的门,那是何等荣耀啊。 一身黄色戎装的崔九端坐于偏堂,亲自召见徐盖。崔九是崔府的家将,功勋卓著,有身份有地位有官爵,甚至还参与府内决策,其在家族内的份量非常重,其地位远非府内执事可以相比,其重要性也远远超出了崔氏的庶出子弟。 徐盖惊喜不已,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虽然他在威风凛凛的崔九面前,连坐下去的资格都没有,但徐盖心里还是乐开了花,极尽谦卑之能事,在礼节上更不敢有丝毫逾越,唯恐被高门耻笑。 崔九面无表情,目光如炬,盛气凌人,张嘴就把徐盖吓得魂飞魄散。 “你可知徐大郎犯下了滔天大罪,徐氏有夷灭三族之祸?” = = = 第二十五章终于进了崔氏的门 第二十五章终于进了崔氏的门 第二十六章俺清清白白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六章俺清清白白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六章俺清清白白 徐盖惊惧惶恐,手足无措,站在那里弓腰弯背,一幅引颈待宰的绝望表情。 崔九愈发愤怒。徐氏这对父子都不是好东西,小的心黑手辣,老的老奸巨滑,这次把自己害惨了,甚至都没面目回去见家主了。但白马局势发展到现在,崔氏又不得不出头,自己又不得不出面从中斡旋,否则任由那位监察御史丢了性命,不但自己的一世英名栽在了这里,就连崔氏都会无辜蒙冤,平白无故的与监察御史背后的那股庞大势力结下了仇怨。 徐盖的恐惧的确是装出来的。崔氏既然让他进门,说明崔氏对眼前的白马局势一清二楚。崔氏既是中土的顶级豪门,亦是山东的第一豪门。白马局势已经危及到山东贵族集团的利益,而崔氏子弟正好又在白马,理所当然要出面干涉。所以做主的肯定不是这位家将,而是那位素未谋面的十二娘子。 十二娘子做出这一决策,与离狐徐氏没有丝毫关系,与徐大郎是否参与了这两件大案亦没有关系,因此崔九这番话乍听让人惊骇,但仔细一思量,啥意义都没有,纯粹是吓唬人。徐盖了解自己的儿子,相信自己的儿子不会为非作歹,祸及家门。孰不知年少气盛的徐世勣热血心肠,头脑一发热,一冲动,还当真做出了夷灭三族的祸事。只不过知情者也就十二娘子而已,而十二娘子闭紧嘴巴不说,崔九即便有所怀疑,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只能把一腔怨气发泄在徐盖身上。 徐盖心里有底便也不慌。他毕竟是河南巨贾,整天与各式权贵打交道,情商之高可想而知。任由崔九叱骂了几句后,徐盖便鼓起勇气,顺着崔九的话自我忏悔,然后对崔氏庇护之恩感激涕零。胡扯八道了一番后,总算说到正题了。 徐盖说,自家逆子不争气,结交了一帮江湖无赖,谁料到这些无赖如今无法无天,不但火烧白马救走了他们的黑老大翟让,还胆大包天,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了监察御史。东郡郡守走投无路了,遣人威胁自己,要求自己出钱出力帮他救人,否则就诬陷自家逆子为贼,把离狐徐氏一网打尽连根拔除。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唯有厚颜上门求救。 崔九冷笑,“你家逆子在哪?” 崔九一直在怀疑徐世勣,一直在暗中寻找徐世勣,唯恐十二娘子再遭不测。 十二娘子在崔府的地位非常特殊,尤其婚变之后,性情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崔氏担心她出事,更为溺爱,由着她胡闹,但对她的保护也是更为严密,而崔九就是负责保护她的家将。十二娘子折节下交商贾之子徐世勣,崔九当然重视,把徐世勣调查得彻彻底底,包括他和翟让、单雄信等人私下做得一些违法勾当。徐世勣是个富二代,却少年为贼,在崔九看来,主要是交友不慎,又过于叛逆了,而正是因为其性格上的叛逆,才赢得了十二娘子的赏识,折节下交。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崔九渐渐发现,十二娘子的言行举止不但越来越叛逆,而且越来越离谱,于是他对徐世勣便警惕起来。然而,稍一疏忽,他还是“马失前蹄”摔了个大跟头,灰头灰脸不说,还可能要“伤筋断骨”赔上一世英名。 崔九郁闷至极,决心要查出真相,偏偏这个时候,那个白发刑徒又出现了,竟在光天化日之下挟持了监察御史,再一次把无辜的崔氏推上了“风口浪尖”。你当崔氏是泥巴做的?你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崔九肺都要气炸了,不过若想出这口恶气,首先就要找到徐世勣。崔九断定,白马城发生的这两件大案,徐世勣肯定都参与其中,而且他还利用了十二娘子,利用了崔氏。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还敢把崔氏和十二娘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崔九不敢质问十二娘子,也不想暗中逼问十二娘子身边的侍婢,以免与十二娘子矛盾激化甚至发生直接冲突。十二娘子是小主人,他是仆从,但他这个仆从在崔府地位很高,又得到家主的授权,基本上算是全程监护小主人了,而小主人又非常叛逆,常常做出一些非常之事甚至危及到崔氏利益,双方怎么可能会没有矛盾? 好在这次崔九救了十二娘子,双方矛盾有所缓和,再加上维护崔氏利益乃重中之重,双方在出手干涉白马局势一事上罕见地达成了一致,崔九才能在没有掣肘的情形下放手而为。 崔九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徐世勣,唯有找到徐世勣,他才能知道真相,而唯有知道真相,他才能出手干涉白马局势,竭力做到兼顾各方利益,继而才能维护崔氏利益。但出乎他的意外,东郡郡守及其背后的河南贵族势力,并没有直接向崔氏求援,显然是对崔氏非常顾忌,担心遭到崔氏拒绝,导致后路断绝,遂选择了离狐徐氏做为斡旋的探路者。 目前在白马,崔氏权势最大。有老大在,小弟们谁敢出头?谁出头,谁就折了老大的脸面,是蓄意损害崔氏利益,必然要承担严重后果。所以,小弟们先请出老大,由老大来拿出最终处置方案,先照顾老大的利益,而小弟们的利益能不能最终摆平,均由老大说了算。 这样也好,双方都给自己留下了回旋余地。崔九征得十二娘子的同意,开门请进了徐盖,算是对东郡郡守及其背后河南贵族势力要求斡旋的一种积极回应。至于崔氏是不是出面斡旋,则要看崔九能否在最短时间内查明真相。 崔九态度坚决,某要徐世勣。 徐盖也想要徐世勣,但他的确不知道徐世勣在哪,不过出于护犊心理,徐盖想都不想,张嘴就回道,“逆子在离狐老宅。” 崔九冷笑,“明日此时,某要在这里见到你家逆子。” 徐盖顿时就呆了。离狐距离白马两百余里,来回将近五百里,除非长翅膀飞,否则就算徐世勣真的在离狐老宅,也绝无可能在明日黄昏前赶到白马。 崔九这话里的意思就很直白了,今日劫持监察御史一案,你家逆子肯定参与其中,他肯定就在这白马附近,你马上把他给我找来。我崔府的门已经给你打开了,已经摆明了要庇护你徐氏,那么徐世勣就算是“贼”,那也是我崔府的“贼”,不是什么人都能杀的,都敢杀的。 徐盖昏头昏脑的走出了崔府,然后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徐宅,一路上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最害怕的就是面对自己的父母,他担心儿子横尸荒野,害怕杀身之祸累及父母。虽然他对家破人亡之祸早有准备,虽然他知道自己所走的这条路充满了风险,但对灾祸来临的速度如此之快,还是措手不及。难道,继翟氏、单氏罹难之后,当真就是我徐氏?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笑容满面的徐世勣,看到了自己担心得几乎要哭出来的儿子,一时间仿若梦幻,随之醒悟过来,冲上去一把抱住儿子,张嘴就叫了一嗓子,“谢天谢地!” 他由衷感慨,生死关头,除了天地,谁都不值得依靠,不值得信任,自己的命运还得由自己来掌控。但是,话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么简单,却做不到,天地之大,哪有离狐徐氏这等巨商富贾的立锥之地?辛辛苦苦赚取了巨额财富,却不是幸福,不是安宁,而是负担,而是危险。这个世界何其不公?苍天何时才还芸芸众生一个公平正义的朗朗乾坤? 徐世勣感同身受,紧紧抱住了父亲,眼眶湿润,心里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让徐氏崛起于中土,让徐氏有一个幸福安宁的未来。 “大人,让您受苦了。” 徐盖蓦然从混沌中惊醒,猛地拽住儿子的手,不理会家人僮仆惊异的目光,拉着儿子匆匆跑进了书房。 紧紧关上了书房的门,然后又侧耳聆听了半晌,确定书房外没有人之后,徐盖方才与儿子一起坐下,压低声音问道,“大郎,你告诉某,白马这两件大案,你是否参与其中?” 徐世勣摇头,拼命摇头,一口否认。他绝不会承认,不但不会在自己父亲面前承认,即便在十二娘子当面,他也不会承认,在未来任何时候,他都不会承认,直到有一天连他自己都相信自己没有参与白马大案了,那他就成功达到了骗术的最高境界。 这是白发刑徒要求他必须做到的,因为白发刑徒告诉他,绑架挟持监察御史,虽然能救单氏,却把徐氏推入了绝境,因为这两件大案若想做一个了结,肯定要杀一批人,既然单氏杀不成了,那么崔氏最后迫于压力,极有可能妥协,拿徐氏做牺牲品,以保全自身之利益。所以,徐世勣必须坦坦荡荡的出现在白马城,告诉白马所有权贵,我徐世勣是清白的,以此来威胁崔氏,你若拿我徐氏做牺牲品,我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也要把十二娘子被挟持一事捅出来,把你崔氏推上风口浪尖:你崔氏为了保住十二娘子的性命,屈从于恶贼的威胁,逼迫东郡官员放走了他们,结果导致监察御史惨遭挟持,导致白马局势失控。如此你崔氏则陷入被动,崔氏的政治对手们必然借此机会“四面围攻”,崔氏的利益必然受损。 于是,徐世勣坦坦荡荡的回家了,并且坦坦荡荡的告诉徐盖,“俺清清白白!” 第二天上午,徐世勣独自一人去了崔府,当着崔九的面,同样坦坦荡荡的自我标榜,“俺清清白白!” 崔九勃然大怒,他至此才发现徐世勣不仅心黑手辣,老奸巨滑,还卑鄙无耻到了极致。 “你敢不敢与某家小娘子对质?” 徐世勣微微一笑,泰然自若,“有何不敢?” = = = 第二十六章俺清清白白 第二十六章俺清清白白 第二十七章何为真相?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七章何为真相?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七章何为真相? 崔九无论如何也不敢给徐世勣与十二娘子独处的机会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假若再让十二娘子的人生安全受到威胁,他也没脸活在这世上了,自己抹脖子吧。但让崔九悲愤欲绝的是,明明徐世勣就是一个贼,而且肯定与白马两起大案有关的贼,十二娘子却蓄意袒护。 崔九认为十二娘子惨遭毒手可能就是出自徐世勣之手,因为出事之前徐世勣曾来了一趟崔府,且与十二娘子下了盘棋,对弈中两人肯定说了些什么,徐也肯定欺骗了十二娘子,否则无法解释当夜那四个恶贼为什么偏偏就逃到了崔氏内府。崔九甚至还怀疑那四个贼中便有徐世勣,是以他一定要找到徐世勣,一定要找到证据,一旦求证,必将徐世勣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以报侮辱崔氏之愤。 哪料当崔九把徐世勣拉到十二娘子面前,要十二娘子指证时,十二娘子却一口否决了,而且还把崔九埋怨了一通,责怪他武断跋扈,仗势欺人,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崔九感觉自己很悲哀,做人很失败。十二娘子是他看着长大的,百般呵护,如今却形同陌路,更生怨隙,甚至在十二娘子的心目中,自己竟然还不如一个白马小贼,这让他十分痛苦,异常沮丧,悲愤交集,一气之下,拂袖而走。 崔九一走,十二娘子马上高兴起来,挥手喝退了贴身侍婢,又让僮仆摆上棋秤,招呼徐世勣坐下对弈。 徐世勣哪敢坐?他心虚害怕,冷汗遍体,至今魂魄还没有归位。崔九在时,他色厉荏苒,强撑着,崔九一走,面对他绑架挟持过的十二娘子,当即原形毕露,耷拉着脑袋,一副任你宰割的绝望表情。 十二娘子却毫无怒色,“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这一笑百媚俱生,而徐世勣却毛骨悚然,面无人色。他知道十二娘子冷若冰霜,很少笑,一旦笑了,那意味着事情麻烦了,他恐怕要下地狱了。 “小毛贼。”十二娘子手指徐世勣,轻轻点了几下,目露不屑之色,“忘恩负义,心黑手辣,卑鄙无耻……好,好,你终于还是做贼了,而且还是大恶贼。” 徐世勣觉得委屈,但又没有理由辩白,他总不能说这都是白发刑徒惹的祸,又或者说,这都是你惹的祸,假若你能管好你的僮仆,一切按预定之计来,又岂会“天翻地覆”,闹得惊天动地,以致于现在大家都收不了场? “不过……”十二娘子拖长音调,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儿喜欢,儿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热闹的事了。” 徐世勣头皮一麻,一股不祥预感顿时笼罩身心。 十二娘子拿起一粒黑棋,在手指上捻动着,眼里掠过一丝戏谑之色,“小毛贼,今天是否一边下棋,一边给儿说个精彩的故事?” 徐世勣忙不迭地的连连点头,不敢有丝毫隐瞒,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告之。他在向十二娘子述说这些事的时候,心里对白发刑徒李风云也是愈发的敬佩。 以他的本意,他哪敢大摇大摆的回来,像个没事人一样,理直气壮的与十二娘子对质?哪料事情的发展却正如李风云所估猜,十二娘子的身份太显赫了,所牵扯的势力太庞大,所牵涉到的利益也太大,由此导致不论是崔氏十二娘子自己,还是崔九等崔氏家将护卫,乃至东郡的当权权贵们,都在竭尽全力的掩盖十二娘子被恶贼挟持一事。 很简单,这事一旦捅开,十二娘子的“自由”也就失去了,她将被变相的“禁锢”,崔氏决不敢再放任她了,再由着她的性子随她去“闯祸”了;而崔九等家将护卫僮仆,们肯定要受到严惩,他们未来的命运将非常凄惨;东郡的当权权贵们必定要承担所有责任,成为这次恶性事件的直接“牺牲品”。既然大家为了自己的利益都在竭力隐瞒真相,那么做为“真相”当事人之一的徐世勣回到白马,当然有惊无险了。 徐世勣从崔九逼着他与十二娘子对质,而十二娘子却毫不客气的责叱崔九并将其“轰走”中,已经看出了一丝端倪,似乎崔九和十二娘子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崔九是借此来试探十二娘子对此事的态度,而十二娘子却借机拿捏住了崔九的“要害”,我已决意隐瞒此事,但从此后,你必须绝对忠诚于我,为我所用。而崔九为了自身之利益,也唯有屈从于十二娘子,不敢忤逆十二娘子的意愿了。 另外十二娘子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责怪徐世勣等人杀死了崔氏内府的执事、护卫和僮仆,也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愤怒和悲伤,这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之前十二娘子一直受到了这些人的暗中监控,倍受掣肘,此次正好借“贼”之刀一杀了之,从此在她这个特殊的“内外府”里,她说了算,拥有绝对权威,而家将、执事、护卫和侍婢僮仆们则绝对忠诚于十二娘子,再不敢做出“背主”之事,以自取杀身之祸。 徐世勣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向十二娘子透露了白马两件大案的内幕和真相,而推动白马局势向失控方向发展的关键人物就是白发刑徒李风云,包括这次他回到白马,坐在十二娘子对面,以隐晦的方式向十二娘子求助,恳请十二娘子出面化解危机,都是源自那个神秘而强悍的白发刑徒。 “白发刑徒?” 十二娘子黛眉紧皱,迷人的面孔上露出深思之色,似乎在记忆深处里寻找一些失去的东西。忽然她把手中的棋子扔到了棋秤上,冷笑道,“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甚至连儿的事情,连崔府的事情,都略知一二,并且还能善加利用,可见此人的出身非同一般。” 徐世勣连连点头。他也有同样的想法,李风云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他在白马这个小小的地方,稍用手段便掀起了惊天狂澜,不但把各种势力统统卷了进来,还始终掌控着局势的主动权,可见其心机之深沉,谋略之出众,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界太高,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他都能看到,这不是天赋,而是源自他的出身,他的出身肯定非常高贵,所以他才能站在高处,从容自如地操控着白马局势的发展。 “他到底是谁?”十二娘子忿然问道。 徐世勣摇头,再摇头,无法给予答案。 “他现在在哪?”十二娘子又问。 “瓦亭。”徐世勣答道,“监察御史就在他手上。他说,他只给你三天时间,若三天内,单氏一百余口没有安全抵达瓦亭,他就砍下御史的头颅,大家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他就不怕鹰扬府围剿瓦亭?”十二娘子撇撇樱唇,鄙夷说道,“白马爆发了两件惊天大案,惊动了东都,此事必然有个了结,东郡府只有诛杀一批恶贼才能给东都以交待,然后才能平息此事。所以,他虽然救了单氏,却连累了更多无辜。如今白马已经有数百无辜者死于非命,未来一段时间内受此案连累而死者成千上万。他的罪孽深重,是一个阿修罗,一个吃人的魔鬼。” 徐世勣听到这话很不高兴,也把手上的棋子扔到了棋秤上,“诛杀无辜者的不是俺们,而是官府,官府才是阿修罗,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官贼才是吃人的魔鬼。” 十二娘子嗤之以鼻,眼里的不屑之色更浓。 “儿倒想知道,当鹰扬府四面围剿瓦亭,你们这群小蟊贼又如何杀出重围,又如何艰难求生?”十二娘子目露挑衅之色,揶揄道,“那个白发恶魔会不会故技重施,三闯白马,再一次将儿绑架而去?” 徐世勣听出了十二娘子的弦外之音,知道十二娘子切齿痛恨白发刑徒,一定要置白发刑徒于死地,于是苦笑摇头,“某不会出卖他。” “但你出卖了儿。” “某没有出卖你。”徐世勣辩解道,“是你的仆从背叛了你,并阴谋置我们于死地,结果导致事态失控。” “这么说,儿之遇险,是儿驭下不力,咎由自取了?”十二娘子的语气骤然严厉。 徐世勣心里一慌,不假思索地脱口回道,“你不要招惹他,他和我们这些人不一样,他一无所有,他无所顾忌,他要造反。” “造反?”十二娘子吃了一惊,“原来如此,怪不得有人不惜代价要杀他,原来如此。” 徐世勣吓了一跳,“你知道谁要杀他?” 十二娘子轻轻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凝神沉思,想了很久,似乎找不到答案,却更加疑惑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东都那边肯定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十二娘子忽然叹了口气,冲着一脸好奇的徐世勣摇了摇手,“白发恶魔太危险,会给你们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为安全起见,你们要么立即驱赶他离开东郡,要么你们和他一起离开东郡,总之,你们不能继续避难于瓦亭,三十六计走为上。” “走?”徐世勣连连点头,“好,我们走,但在单氏没有获救之前,我们不会离开瓦亭。” “你们即刻去救人吧,东郡府决不会阻拦。”十二娘子冲着徐世勣挥了挥手,“救了单氏,就把那位监察御史放了。要信守承诺,不要让儿难做,也不要再陷儿于危机之中。” 徐世勣躬身拜谢,但十二娘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徐世勣骇然变色。 “儿一定要杀了白发恶魔,亲手砍下他的头颅。” = = = 第二十七章何为真相? 第二十七章何为真相? 第二十八章逃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八章逃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八章逃亡 瓦亭沐浴在落日余晖之中,美丽而祥和,但瓦岗上的人,却充满了怨愤和杀气。 翟让出离愤怒。李风云的计策奏效了,成功营救了单氏,却把翟让和瓦岗人全部推上了绝路。接下来,鹰扬府肯定要围剿瓦亭,把瓦岗人赶尽杀绝。崔氏还算网开一面,十二娘子提前发出了警告,让瓦岗人赶快离开东郡。然而,天下虽大,却无瓦岗人的立锥之地。 翟让当然不会公开驱赶李风云,那会寒了兄弟们的心,损害了自己的声誉,而且崔氏和东郡权贵并不会因此放弃围杀瓦岗人。既然如此,那只能把愤怒埋在心里,表现得豁达,有度量,有担待。另外,翟让和一众瓦岗人从内心里忌惮和畏惧白发刑徒,不敢随意招惹他,激怒他,以免给自己带来灾祸。 虽然双方相识不过寥寥数天,但李风云已经充分展示了他惊人的实力,这个实力不仅仅是武力上的强悍,还有智慧和谋略上的出众。李风云也是混黑道的,而且还是恶名昭著的大贼,还有他骄横跋扈、咄咄逼人、无法无天的暴戾性格,使得他在为人行事上表现得异常强势,而这种强势再加上对翟让、单雄信、徐世勣等人都有援手之恩,使得他在瓦岗人的心目中迅速赢得了一席之地,并占有独特而重要的份量。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实力决定一切。假若翟让坚持留在东郡,留在瓦亭,他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之优势,必然能继续领导众人,而一旦离开东郡逃亡于异乡,他的优势便损失殆尽,他又如何领导瓦岗诸雄? 翟让的这种担心在瓦岗人商议未来生存策略的争论中,逐渐有所减轻。 他最为信任和依赖的人,除了自家兄弟子侄和门生故吏外,便是单雄信和徐世勣这些“同道”中人,虽然名义上翟氏是他们的恩主,在势力范围内庇护他们,但实际上双方之间的利益关联太深,早已是利益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而这也是单雄信和徐世勣等河南豪强不惜一切代价营救翟让和翟氏的原因所在。 这种因利益而共存的“团体”,如果没有足以打动他们的更大利益,是决不会分崩离析的,虽然李风云在这次危机中“铤而走险”拯救了单雄信、徐世勣和部分瓦岗人,但李风云的“自由”却是瓦岗人用生命换来的,彼此间恩义两全,说不上谁亏欠了谁,所以单雄信和徐世勣不会因为李风云拯救了他们的家族,就转而奉李风云为恩主,再说李风云能带给他们什么利益?李风云神秘莫测,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秘密,这本身就是一种危机,其次李风云口口声声要造反,他一无所有,纠集一帮人造反,烧杀掳掠,对他来说当然有好处,但对单雄信和徐世勣等人来说却什么利益都没有,唯有无穷无尽的祸患。既然如此,单雄信和徐世勣又怎会转而追随李风云? 翟让饱受打击,自信心严重受挫,所以过于忧虑了,而单雄信和徐世勣对他始终如一的鼎力支持,不仅让他感受到了兄弟之间的无比忠诚,也让他迅速恢复了自信。 在瓦岗人的生存大计中,除了坚持要举旗造反的李风云,其他人等都支持翟让的策略,到荥阳郡和梁郡去,在横贯这两个郡的南运河(通济渠)上以劫掠过往船只讨生活,说白了就是做个小贼,不显山不露水,很低调,这样日子过得很滋润,也不会引起官府的过度关注,典型的黑道生存方式。 李风云忍不住就想问,你们打算这样过多久?做贼是不是很荣耀?这样苟且偷生一辈子,难道就是你们的理想生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为什么就不能像陈胜吴广一样举起义旗,登高一呼,打出一片新天地? 瓦岗人不予理睬,权当李风云是个疯子,是个被当朝权贵逼上绝路的癫狂之徒,是个一门心思要称王称霸然后报复当朝权贵的痴心妄想者。今日的中土是统一后的中土,今日的王朝有一支庞大的卫府军队,今日的天下仓廪富实,国力强盛,今日的皇帝带着卫府军南征北战、西讨东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在今日这种情形下造反,纯粹是痴人说梦,自寻死路。 瓦岗人迅速撤离。由瓦亭直线南下一百余里就是济水。再由济水南下几十里,便是贯穿荥阳郡和梁郡的通济渠。 徐氏是河南航运巨贾,也是河南航运行会的老大,凡在河南河渠上行走的船只,都要遵循行会的规矩,由此可以推及徐氏在河南大小河渠上的势力。这次瓦岗人撤离,借助的就是徐氏之力,而徐氏的船队码头遍布大河南北,数百瓦岗人由不同的撤离地点登船之后,转眼就如一把沙砾洒入大河般踪迹全无。 现在的瓦岗人主要以翟氏及其子侄、门生故吏为主,有翟宽、翟让兄弟,有侄子翟摩侯,有门生王儒信,有好友贾雄和单雄信。 徐世勣有崔氏的庇护,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做他的徐氏少东主,这为瓦岗人的逃难和生存提供了方便。其他诸如王要汉王伯当兄弟,王当仁、周文举和李德逸等地方豪强,因为崔氏以非常强势手段要把这场发生在东郡的风暴迅速平息下去,故幸免于难,但有了单氏这个前车之鉴,他们都异常低调,并暂时中断了与瓦岗人之间的联系,以免被官府抓住把柄惨遭不测。 瓦岗人势单力薄,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要地盘没地盘,就如一群丧家之犬被官府通缉追杀,四处逃难,这种情形下说什么举旗造反,的确不现实,荒诞不经。而李风云总是拿陈胜吴广说事。双方的想法可谓南辕北辙,根本就没有交集的地方。 李风云因此很郁愤,把自己关在船舱里,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既不愿意主动迁就瓦岗人,也没有加深了解、消除隔阂和缓解矛盾的意愿,这使得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但双方迫于各自的需要,彼此忍耐,暂时还能维持共存的局面。 这天黄昏时分,船队在梁郡首府宋城的运河码头上停泊下来。 深夜,正在舱内读书的李风云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马蹄声,他稍稍迟疑了一下,放下书卷,走到窗边掀开布帷向外看去。外面月色朦胧,码头和船舶上的各式灯笼散发出昏黄灯光,让夜色看上去更为柔和和温馨。几匹健马疾驰而来,马上人均面带防尘巾,穿黑色长袍,披黑色大氅,风尘仆仆。 李风云目露警惕之色,看得更为仔细。 黑衣人驱马走近船队的领航大船,尚未下马,便有船上水手高声询问。为首黑衣人刚一开口,李风云便听出是徐世勣的声音。李风云暗自心喜,这段时间他藏匿船上,在单雄信、贾雄等人陆续消失后,与其相识的只有翟让和王儒信,但彼此之间实在找不到共同话题,所以甚为苦闷。 徐世勣上了船,先去见了翟让和王儒信,然后便进了李风云所居船舱,略加寒暄两句后,便以吃酒为借口,拉着李风云与翟让、王儒信坐到了一起。 翟让很大度,并没有因为李风云与其在生存理念上存在分歧就蓄意排斥他,而是始终将其当作瓦岗的一员,不论大事小事都把他喊在一起商议。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在这种关键时刻多听听反对意见也是一件好事。而翟让的这一做法深为李风云所欣赏,彼此给予对方必要的尊重和信任,正是双方能够互相忍耐的原因所在。 “白马局势如何?”翟让开门见山,酒杯尚未端起,便直奔主题。 “追剿力度非常大,不论是御史还是郡守,在没有接到东都诏令之前,该干的事情还得干。”徐世勣面露愁容,“虽然雷声大,雨点小,但十二娘子承压太大,毕竟白马的案子太大,东都特使抵达白马后,无论如何都要调查一番以便向东都做个交待,但如今白马大案的元凶不但没有抓到,反而逃之夭夭无影无踪,这对山东人来说终归很不利。” 翟让沉默不语。坐在他身边的王儒信忍不住了,目光闪烁,瞥了一眼自顾吃喝的李风云,欲言又止。 王儒信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白面短须,精明干练,曾在翟宽手下做过几年掾属。他对李风云非常忌惮,担心翟氏为其所累,屡次提议翟让赶走白发刑徒,但都被翟让拒绝了。 “崔氏是否有所暗示?”翟让问道。 徐世勣苦笑,望着李风云说道,“十二娘子发誓要亲手砍下风云兄的头颅,所以前些时日已离开白马,沿通济渠南下追来。” 王儒信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这便是崔氏的暗示,崔氏的目标正是白发郎。” 李风云放下酒杯,鄙夷地看了王儒信一眼,冷笑道,“崔氏若只有这等鼠目寸光,早已死绝!” 王儒信勃然变色,张嘴便要反唇相讥。 翟让急忙阻止,望着徐世勣问道,“崔氏要来宋城?” 徐世勣神色凝重,郑重点头。 “她难道听说了甚?”翟让追问。 徐世勣摇头,“她大张旗鼓来宋城,肯定不是为了追杀风云兄。” 翟让眼里掠过一丝厉芒,突然重重一拳砸到了食案上,“到底谁是叛徒?” 王儒信这才意识到危机的来临,神色有些慌张,“明公,也有可能是韩相国那边出了问题。” “马上约见韩相国。”翟让果断说道,“明天某一定要见到他。” = = = 第二十八章逃亡 第二十八章逃亡 第二十九章重兵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九章重兵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二十九章重兵 凌晨时分,徐世勣又回到了船上,与翟让谈了一阵后,便寻到了李风云。 李风云已和衣而睡,长刀就放在手边,时刻保持着高度警惕。看到徐世勣进来,李风云缓缓坐起,披散着长发,面带浅浅微笑,眼神深邃,似乎可以洞察一切,这令徐世勣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徐世勣尚在斟酌措辞,想着由何处转入话题,不料李风云已经先开了口,“翟法司在宋城这边,有何谋划?” 徐世勣略加迟疑之后,低声说道,“东征所需无所不包,粟绢锋镝一样不缺,而主要供应地便是江南。东征在即,大运河南北转运繁忙,其财富之巨令人垂涎,沿途郡县便都想方设法从中渔利,于是两岸盗贼蜂拥而出,其中以官僚之名而行盗贼之事者比比皆是,至于监守自盗者更是难以计数。” 李风云微笑点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中土的权贵官僚自古以来便擅长以权谋私,贪赃枉法,寡廉鲜耻的窃取王国财富。”他用手指指徐世勣,揶揄道,“翟法司便是其中一个,而你也是个贪婪的小贼。” 徐世勣不以为忤,一笑置之,“阿兄是明抢,俺是暗取,五十步笑百步尔。” “你们打算盗取甚?粟绢?金银?抑或是……”李风云紧盯着徐世勣的眼睛,缓缓拖长了声调,“锋镝?” “锋镝。”徐世勣正色回道,“几个月前,俺们便获悉有一批锋镝将从江南运往北方,其数量巨大,且大部分为陌刀、步槊、强弩、铠甲等重兵。” “你们要造反?”李风云有些惊讶,“既然有造反的打算,为何到了今天这等绝境还不愿举旗?” “造反需要时机。”徐世勣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李风云争论,但也回避不了,“各地鹰扬府实力强横,以我们目前的实力,造反便是死,实为不智。” “时机是创造的,不是等来的。”李风云语含嘲讽之意,也无意与徐世勣继续争论,“既然你等实力弱小,又拿什么窃取重兵?重兵运输,必定有鹰扬护卫,以你等实力若是强抢,纯属找死。” “最初我们并无窃取这批重兵的想法,但某一天,梁郡韩明府突然到了白马,寻到了明公,向明公提出了联手河南诸豪共谋这批重兵的设想。”徐世勣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解释道,“韩明府便是梁郡豪望韩氏家主韩相国,曾做过一任雍丘县令,一任宋城县令,后因恩主离任,与继任郡守屡次发生冲突,遂遭弹劾而罢职。他在梁郡势力庞大,又曾担任过县令,故大家都尊称其为韩明府。” 李风云微微颔首,不经意地问道,“他的恩主是谁?为何不庇护于他?难道亦遭人排挤而权势不再?” 徐世勣摇头,“他的恩主权势非常惊人,说起来你肯定知道,便是本朝前宰执、楚国公杨素之长子杨玄感。杨素病逝后,杨玄感继嗣,袭爵楚国公,现为本朝礼部尚书,其权势之大,在当今中土可谓一时无两。” “杨玄感……”李风云神色微变,眼里掠过一丝惊色。 “杨玄感在先帝朝曾出任宋州刺史。今上改州为郡,梁郡便是过去的宋州,只不过所辖地域小了一些而已。杨玄感为宋州刺史时,韩相国便是他最为得力的属下之一。” “一个礼部尚书,当朝宰执之一,又是豪门高第,竟不能庇护自己的门生故吏,这怎么可能?”李风云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事实的确如此。”徐世勣也是面露疑惑之色,“或许,韩明府在杨玄感上京赴任后,在梁郡表现得过于强势了,给杨玄感造成了麻烦,于是杨玄感便以此手段给他一个警告,以儆效尤。” “杨玄感定有深意,某等不便猜测。”李风云摇了摇手,问道,“翟法司突然被抓,是否与此事有关?韩相国是不是就是那个叛徒?” 徐世勣吃惊地望着李风云,“阿兄怎会有此等臆测?韩明府岂会背誓弃诺?这对他有何好处?” 李风云冷笑,“你若能看到未来,便会猜到这里定有阴谋诡计。” 未来?徐世勣本不以为然,蓦然由李风云的白发想到了他神秘的可能充满了黑色的过去,心里顿时一动,一个念头忽然涌出:难道要杀他的人是杨玄感?抑或,他和杨玄感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当今中土,若论权势之大,首推弘农杨氏,那是皇族。杨素便是出自弘农杨氏,只不过与先帝这一房在血脉上有些距离而已,算是皇族的旁支。先帝朝,杨素基本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今上能够在皇统争夺中最终胜出,也是得益于杨素的鼎力支持,所以杨素的权势一直延续到了今上朝。几年前杨素病逝,继承杨素全部政治遗产的便是杨玄感。谁敢在今日中土目无法纪、肆无忌惮的追杀一个人?此等权贵屈指可数,但杨玄感肯定是其中之一。 由权势倾天的杨玄感推及到在宋州势力强横的韩相国,再联想到韩相国要在通济渠上劫掠重兵,徐世勣便再也推衍不下去了,感觉太荒诞了。阴谋诡计?以杨玄感的权势,还需要搞什么阴谋诡计?他已经位居宰执了,难道还不满足,还要做皇帝不成? 徐世勣迅速把这些荒诞的想法统统抛离,含笑问道,“莫非阿兄能看到未来?” “某说某能看到未来,能预知翟法司、单二郎和你将在几年后名震中土,雄霸中原,能预知你们和瓦岗寨、瓦岗义军一起流芳千古,你信吗?”李风云捋了捋披散的白发,笑了起来。 “瓦岗寨?瓦岗义军?瓦岗在哪?”徐世勣莫名其妙,忽然想起那日李风云在瓦亭对自己所说的戏言,顿时恍然,原来瓦岗便是瓦亭,便是那片鸟不拉屎的沼泽地,李风云这是在故意调侃自己。徐世勣哈哈一笑,摇摇头,手指李风云揶揄道,“阿兄好生固执,话里话外都离不开造反。既然阿兄有如此鸿鹄之志,不若干脆就在宋城举旗,拉一帮兄弟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李风云哈哈大笑,蓦然心念电转,无数想法如决堤洪水一般呼啸冲入脑海,让他眼前骤然一亮,仿若在黑暗中隐约看到了光明,在迷惘无助中突然抓住了一丝机遇。 看到李风云笑容渐敛,剑眉紧锁,陷入沉思,一股不祥之感瞬间包围了徐世勣,让他懊悔不迭,责怪自己不该胡乱说话。他正想转移话题,把李风云从沉思中拽出来,却看到李风云好似做出了什么决定,整个人瞬间爆发出了一股凛冽气势,如冲天剑气,挡者披靡。 “大郎好主意。”李风云冲着徐世勣竖起了大拇指,由衷赞道,“一语惊醒梦中人,谢了。” 徐世勣惊魂不定,眨巴着眼睛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兄,俺说了甚?” “你啥也没说。”李风云笑着摇摇手,重新转入话题,“那么,翟法司南下宋城,便是为了此事?” 徐世勣点了点头,目露忧色,脸上也蒙上了一层阴霾,显然之前他曾见过韩相国,也曾商讨过劫掠重兵之事,但形势不容乐观,甚至很糟糕。 “劫掠重兵,是谋大逆的死罪,你等既然无意造反,只想做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又何必答应韩相国趟此等浑水?要知道,这趟浑水一旦粘上了,那除了举旗造反,就再无生机。”李风云沉吟了片刻,又说道,“虽然崔氏在白马那边承担了重压,急需寻到翟法司和单雄信等人的下落,以谋求责任转嫁,但你等可以在荥阳或者梁郡等地随意劫掠一些金银粟绢露个头即可,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所谓的义气和承诺而自绝生路。” 徐世勣对“责任转嫁”四字颇感兴趣,实际上白马局势正在如此发展,十二娘子沿通济渠南下,其目的正是要逼着翟让和单雄信等人尽快“露面”,以便把东都和各方势力的注意力由白马转移到宋城,继而给处置白马危机争取到足够的条件和时间。 “阿兄的话自相矛盾了。”徐世勣不动声色地说道。 李风云哑然失笑。的确,翟让和单雄信只有大张旗鼓的“露面”才能满足崔氏所需,而与韩相国联手劫掠“重兵”正好可以实现这一目的。既然能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但是,“重兵”好劫,劫了之后怎么办?东都也罢,地方官府和鹰扬府也罢,出于安全的考虑,就算翻地三尺也要找到这批“重兵”,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 通济渠沿岸有能力和有胆量劫掠重兵的地方势力、黑道势力极其有限,扳着手指头都能算得过来,韩相国和翟让等人根本跑不掉,就算跑掉了,也保不住这批重兵。既然明摆着就是一件“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亏本买卖”,又何必费尽周折去做它? “计策总是有的,纸上谈兵谁都会。”李风云笑道,“人是关键,若是有人能把纸上谈兵变成现实,那计策就成了。” 徐世勣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 = = 第二十九章重兵 第二十九章重兵 第三十章谁要造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章谁要造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章谁要造反? 第二天船队继续南行,五十里之后便到了谷熟县城。 韩相国和几个亲信属从早已候在码头上,看到徐氏船队抵达,当即乘小舟登船,随船队而下。 韩相国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圆脸短须,长得有些富态,目光敏锐而矜持,神情冷淡而严肃,气质沉稳谨慎,若不知道他的底细,很难从外形上推断出他是一个非常强势的地方豪望。 一番寒暄后,翟让主动谈及自己目前的艰难处境,今入梁郡行劫掠之事,已经触及到韩相国的利益,为此不得不向韩相国“低头”,请求其让度一部分利益,日后必当厚报。 韩相国倒是豪爽义气,大手一挥,说了几句生死兄弟荣辱与共之类的漂亮话,不过这漂亮话可不是随便说的,是语含双关的。从道上的规矩来说,翟让避难梁郡并从韩相国的嘴里抢饭吃,是过界了,是大忌讳,搞得不好双方就要火并,这一点翟让很清楚,所以他南下梁郡,名义上是信守诺言,是遵从双方之前的约定,是与韩相国联手劫掠重兵。有了这个“名义”,韩相国当然非常欢迎。今日他亲自登船拜会翟让,已经表明了欢迎翟让的态度。 东郡翟氏和梁郡韩氏都是河南地方豪望,山东的三四流贵族,门第身份基本相当,只不过如今翟氏落难,落草为寇,双方的地位悬殊太大,这时候韩相国依旧平等对待翟氏,算是给足了翟氏面子,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韩相国此举也是为了拉拢人心,凝聚实力,以实现劫掠重兵之目标。 既然韩相国表态,要与翟让生死与共,翟让当然也要表一下决心,愿意竭尽全力帮助韩相国达成目标。翟让手上可用之人就那么多,而且还有来自白马方面的重压,能给予韩相国的助力实在有限,所以翟让必须解释清楚,以免闹出不必要的误会。翟让说,某若还是东郡法司,那事情就好办多了,可惜自己遭人出卖陷害,如今不过是个逃犯,后面还有追兵苦苦相逼,身陷困境,此次南下梁郡恐怕会给韩相国带来麻烦,甚至影响到劫掠重兵之大计。言下之意,我能力有限,能帮助你的地方不多,你斟酌着办吧。 韩相国也听出来弦外之音了。麻烦?当然有麻烦了。翟让如今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此刻跑来宋城,名义上是帮忙劫掠重兵,实际上就是祸水东引,是把背后的追兵吸引到宋城来。重兵一劫,必然轰动一时,而这件大案比白马那两件案子要严重多了,到时上至东都下至地方官府,都会紧盯这件大案,于是白马危机便迎来了解决时机,而宋城危机则刚刚开始,韩相国和梁郡豪强首当其冲成为重点嫌疑对象,而翟让和单雄信等东郡豪强则暗中窃笑了。 不过韩相国自有对策。凭你翟让也敢算计我?我早就开始算计你了。 闲话也不提了,也不惺惺作态假客气了。运送重兵的船队正行驶在大运河的邗(han)沟段,很快就要越过淮河进入通济渠,时间已经不多,必须拿出决策开始实施。所以韩相国顺着翟让的话,详细述说了劫掠重兵的诸多困难,其中最大的而且根本找不到妥善解决办法的困难,便是劫掠重兵之后如何逃避官府的追剿。 翟让神色凝重,与王儒信、徐世勣不时交换眼神,彼此都感觉到了危机的逼近。 “无妥善之策,并不代表就没有对策。”翟让试探道,“明府可有对策?” 韩相国迟疑了片刻,缓缓点头,“对策倒是有一个,就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翟让不敢继续问了,担心惹火上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奈何他不说话,韩相国却步步紧逼,“若想从劫掠重兵一事中成功脱身,最好莫过于金蝉脱壳,但过于奢望了。这批重兵利器数量庞大,足以装备五个鹰扬府,让五千精兵全副武装。” 韩相国这话尚未说完,翟让、王儒信和徐世勣已是骇然心惊,脸色都变了。他们从没想到过要劫掠如此庞大数量的重兵,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做的事。 武器是朝廷严禁之物,除了府兵,普通平民严禁持有,而其中的重兵比如陌刀、马步槊和强弓劲弩,危害性极大,即便是十二卫府诸鹰扬等正规军队,也只有在训练和战时才能配备,其余时间都锁在武库里。武器如此重要,其运输当然由军队负责,而黑道上的亡命之徒充其量也就是散兵游勇,哪敢与军队为敌?实际上若要防身或做贼,普通的刀枪棍棒足够了,那东西也就是起个威慑和吓唬作用,现实生活中谁敢轻易去杀人?杀人要偿命,不划算。至于重兵,因为携带使用都不方便,偷了抢了都是死罪,所以没有盗贼会打重兵的主意,除非他实在活得太腻味了。 以翟让等人的实力,也就是在水道上打劫一些粟绢等寻常物资。这类物资的押运人员普遍较少,容易得手,得手之后也容易销赃,而官府追查的力度也很小,毕竟都是吃穿用的东西,即便盗贼抓到了,东西也没了。而武器不一样,那是杀人的家伙,虽然不能吃也不能喝,更不能拿来穿,却关乎到社会安全和统治阶层的利益,乃国之利器,不得不禁。 这次韩相国提议劫掠重兵,在翟让等人看来,也就是乘着东征之便,利用全国各地的军需送往北方之际,“浑水摸鱼”偷一点,等到风平浪静了再悄悄处理掉。重兵对中土人来说是个惹不起的“麻烦”,但对外虏来说却是稀世之宝,垂涎三尺,只要你有,他都舍得下本钱买。 哪料事实上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韩相国竟然发了疯,要抢劫整整一个船队的重兵,要劫掠足以装备五个鹰扬府五千精兵的重兵利器。他想干什么?造反啊? 翟让强自镇定心神,小心翼翼地问道,“明府要劫掠整支船队?” 韩相国笑了起来,他的属从们也笑了起来,船舱内的气氛顿时有些诡异。 翟让高悬的心顿时一松,面露尴尬之色,也跟着笑了起来。看来自己是紧张过头了,竟然误以为韩相国要劫掠整支船队,这太荒诞了,让人耻笑了。 王儒信和徐世勣也陪着笑,不过感觉气氛不对,感觉这小小的船舱似乎突然间变成了一个陷阱,一个牢笼。自己等人被困在牢笼内引颈待宰,而韩相国等人则站在牢笼外,虎视眈眈,一脸血腥狞笑。 “法司说对了。” 韩相国的声音很平静,但在翟让等人的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轰然炸响,顿时便有一种坠入深渊之感。 “你要造反?”翟让脱口惊呼。 这段日子里,这个念头就如梦魇一般,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深深困扰着他,伤害着他,让他度日如年,饱受煎熬,突然间,梦魇却变成了现实,他竟然在活生生的世界里看到了梦魇。这是真的还是幻觉? “是要造反。”韩相国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不过不是某。” “是谁?”翟让忍不住追问道,“谁要造反?” 韩相国又笑了起来,眼里掠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厉芒。 翟让豁然顿悟,整个人顿时僵硬,心神如遭五雷轰顶,骤然碎裂。不好,中计了。 是的,翟让中计了,他本以为自己算计了韩相国,沾沾自喜之余抱着一丝羞愧,向韩相国承诺愿意倾力帮助其劫掠重兵,哪料大错特错,实际上他反被韩相国算计了,而且自入觳中,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韩相国的计策说起来很简单,就是让一个人在梁郡举旗造反,把上上下下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造反者身上,然后他设计劫掠重兵,并嫁祸于造反者,而丢掉重兵的军队为推卸责任,还有因此受到连累的地方官府同样为了推卸责任,必然非常“默契”的配合韩相国,大家一致认定劫掠重兵者即为造反者,于是群起而攻之,以造反者的头颅来向东都和皇帝做个交待,最后“皆大欢喜”。 那么韩相国所选定的造反者是谁?正是翟让。翟让走投无路了,有造反的动机;其在通济渠一线有声名,有朋友,亦有造反的实力;而更重要的是,不论是白马危机还是即将爆发的宋城危机,都需要一个责任的承担者;也不论是地方官府还是河南地方豪望,都需要一个解决危机的牺牲品。现在大家都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那只好牺牲翟让了。 翟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思考对策。韩相国在这个关键时刻,决不会与自己撕破脸,更不会强迫自己去造反,因为此事不仅关系到了自己的生死存亡,同样也关系到了韩相国的生死存亡,若想达成最终目的,双方必须赢得彼此的信任,紧密配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失误,稍有失误便是夷灭九族之祸。所以自己尚有应对的时间,但韩相国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了,其后必然会想尽办法“胁迫”自己遵从他的计策,因此危机就在眼前,麻烦大了。 徐世勣面无表情的坐在翟让的身边,看上去有些手足无措,实际上心中早已掀起惊天波澜,倒不是因为韩相国要逼着翟让造反,而是因为之前李风云已经猜测到韩相国正是白马危机的背后推手。 假设一下,假若那位从东都来的监察御史,与梁郡豪望韩相国,都是受庇于同一个豪门权贵,而这个豪门权贵阴谋造反,打算劫掠这批从江南运往东征战场的重兵利器,于是他们便设下了一个计谋,首先就是在东郡制造白马危机,在摧毁翟让这个地方豪强的同时,重创通济渠两岸的河南贵族势力。摧毁翟让是为了逼迫翟让造反,以便在劫掠重兵利器后,嫁祸翟让,金蝉脱壳;而重创河南贵族势力则是为了激化中央和地方、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的矛盾,为举旗造反提供更多的有利条件。 难道,出卖翟让的,制造白马危机的,当真是韩相国?虽然这一推理完全经得起推敲,但缺乏实证。徐世勣不可能找到证据,他也只能把这一猜测放在心里,等待韩相国继续“出招”。 “造反并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当然,目前这一手段目前缺乏有效实施的条件。”韩相国似乎有意缓和气氛,脸上的笑容颇为亲和,“时间已非常紧张,但某暂时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假若法司有良策可献,某愿洗耳恭听。” 翟让沉吟稍许,答道,“某亦无良策,稍迟两日或许能给明府一个答复。” “善!”韩相国笑道,“某静候法司佳音。” = = = 第三十章谁要造反? 第三十章谁要造反? 第三十一章某去造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一章某去造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一章某去造反 送走韩相国,翟让终于忍不住心中郁愤,恶声怒骂。 王儒信亦是按捺不住,把韩相国骂了个狗血淋头。唯有徐世勣始终保持平静,似乎胸有成竹,早有对策。 “大郎莫非已寻到对策?”翟让问道。 徐世勣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稍安勿躁,先平息怒火,冷静下来,然后便把昨夜李风云所说之话详细告之。 翟让和王儒信都大为吃惊。这个李风云到底是什么人?徐世勣所泄露的消息不过是一鳞半爪,他却能从中推断出很多内幕,而且惊人准确,难道他当真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既然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又为何被抓?不过这些猜测没有意义,当务之急不是追寻李风云的底细,而是寻找对策以摆脱眼前的困境。 翟让当即与徐世勣一起找到了李风云,以谦恭之态求教对策。 李风云沉吟良久,问道,“法司白马罹难,是否与韩相国有关?” 翟让苦笑摇头,“这种推测无根无据,莫要再提。” “假若确是韩相国陷害法司呢?”李风云追问道。 翟让依旧摇头,“韩相国的目的不过是想借助造反一事来吸引官府和鹰扬府的注意力,以方便他劫掠重兵,并在劫掠之后嫁祸他人。就此事来说,谁造反都一样,某造反也可以,单雄信也可以,在梁郡随便找一个盗贼造反亦可以,所以韩相国不可能单纯为了此事而陷害某,因为某知道他打算劫掠重兵,一旦某在被捕后泄露了此事,他就麻烦了,不要说劫掠重兵了,连身家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接着翟让也反问了李风云一句,“你为何一直怀疑某为韩相国所害?” “他要置你于死地,为甚?”李风云也反问道,“如果他一定要杀你,就算你不去造反,他还会想别的办法杀你。” 翟让神色凝重,久久不语。王儒信呼吸粗重,显然听懂了李风云的话,对此趟宋城之行充满了焦虑。 “俺认识韩明府甚久,此人豪爽大方,乐善好施,颇有贤名……” 徐世勣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李风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要造反,造反的后果只有两个,不是生,就是死,而像他那样的人为了活下去,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无所不用其极。” 徐世勣有些心烦意燥了,也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我们也在求生,也在为了活下去而殚精竭虑,你若有什么手段就拿出来,即便无所不用其极也行啊。” 李风云看看三人,脸上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然后说了一句让三人目瞪口呆的话。 “某去造反。” “你去造反?”徐世勣手指李风云,吃惊得无以复加,“你说你要去造反?” 李风云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以坚定的口气重复了一遍,“某去造反。” 翟让和王儒信面面相觑,同样觉得匪夷所思。李风云要么别有居心,要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以他目前的处境,理所当然是藏匿得越深越好,哪料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唯恐人家不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似的,竟然要举旗造反,要“一鸣惊人”。 “阿兄,你目的何在?”徐世勣迫不及待问道。 “刚才法司说了,谁造反都行,只要能吸引官府和鹰扬府的注意力就行,既然如此,法司去造反,和某去造反,有何区别?” 区别大了。翟让要去造反,瓦岗人就都的去造反,凡翟让势力所属,皆生死与共,但最后因为受牵连而死者,却不仅仅是瓦岗人和他们的亲朋好友,还包括河南诸郡的地方势力,包括河南贵族集团乃至山东贵族集团都要受到打击。 韩相国的手段太狠,心太黑,为了一己之力竟然要杀死成千上万的人,但正如刚才李风云所说,他既然要劫掠如此庞大数量的重兵,显然是要阴谋造反,而他的背后是当今权势倾天的大豪门大世家,是关陇贵族集团的某一个当权派系,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真正要阴谋造反的不是韩相国,而是他背后的那个大豪门大世家,是那个在东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当权派系。东都的当权派系为了维护自身之利益,当然心狠手辣,岂会顾惜到无辜者的死亡? 若依此猜测进行推衍,却也能得到一个合理解释。造反若想成功,必须赢得中土几大贵族集团的支持,而关陇人和山东人却仇怨甚深,关陇人若造反,山东人必然出手镇制。造反初期,立足未稳,若遭到山东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必然败北,所以设下此计,借翟让的人头打击河南贵族,先行铲除一部分反对势力,尤其在韩相国造反的通济渠沿岸区域内,更要先行铲除一部分河南籍的贵族官僚,如此则对造反有利,给造反的成功创造了有利条件。 翟让、王儒信和徐世勣三人之所以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是不敢造反,原因就在如此。这件事的内幕太深,秘密太多,牵扯太大,像翟让等人在豪门世家的眼里不过是个草芥蚁蝼,无足轻重,但草芥蚁蝼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利益所在,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能不能做,是否承当得起后果,总要权衡考量清楚。 “举旗造反对韩相国劫掠重兵一事至关重要,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错误,所以这个造反的人选非常重要。”王儒信冷静下来后,开口说话了。 不论李风云是否疯癫,他能在这个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慷慨赴死,其仗义之情还是让瓦岗人十分感动。 “韩相国之所以选择明公,肯定经过了长时间的思考和权衡。正如你所推测,明公白马罹难,极有可能便是韩相国的阴谋。既然造反人选如此重要,韩相国又怎会轻易换人?你对他来说完全是个陌生人,他怎会选择你?对通济渠两岸的豪强任侠来说,你也是个陌生人,大家又怎会在你造反之后倾力支持?” 李风云微笑颔首,同意王儒信所说。 “阿兄,假若你的推测是对的,韩相国劫掠重兵的目的是要造反,那么,你的另一个推测也有可能是对的,明公十有八九为韩相国所害。”徐世勣摇头苦笑道,“既然韩相国一定要把明公推上造反之路,则一定有其原因所在,他又怎么可能会临阵易将?” 李风云还是微笑点头,“这内中的原因,你推衍出来了?” 徐世勣犹豫了片刻,看到翟让和王儒信都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娓娓道来。 就整个中原乃至山东局势来说,东都乃是核心,而东都的外围也就是大京畿地区同样重要,卫府军云集,军事实力极其强悍,对大河南北形成了威慑和镇制作用。这种局面下,大河南北的山东豪杰若想造反,必然面临来自东都和大京畿地区军事力量的直接威胁。所以,从军事角度来考虑,大河南北的山东人若想造反后马上与东都、大京畿地区的军事力量形成对抗,最好是先控制南北大运河,先切断东都的经济动脉,然后拿下黎阳仓,获得充足的战略物资。黎阳仓是国仓,为战争和灾荒所准备,囤积了数量惊人的粟绢武器,享有“黎阳收,九州固”之美誉。造反者以黎阳仓的战略物资武装自己,在最短时间内增强自己的实力,如此才有希望生存下去并逐鹿中原。 黎阳仓位于大河北岸黎阳城附近的大伾山,距离白马不过几十里,且与白马津、白马城一样都在南北大运河和大河这三大水道交汇点的喇叭口外。从这一地理位置来说,造反者若想实现其占据黎阳仓的目的,就必须攻占这一“喇叭口”区域,也就是大河北部的河内和汲郡,大河南部的荥阳和东郡。 韩相国背后的大豪门大世家虽然权势倾天,但终究是关陇贵族,而关陇人的势力若想延伸到山东地区,必然会遭遇到山东人的抵制,所以不论其权势多大,都无法实际控制这一“喇叭口”地区。现在这个豪门世家想造反,想“拿下”这一区域,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制造一场政治风暴,重创或者摧毁这片区域内的地方势力,然后在官府中安插上自己的人,如此则不费吹灰之力就达到了目的。 翟让和他的势力正好处在这个喇叭口区域。如果把翟让比喻为一只蝴蝶,那么他的垮塌就如蝴蝶扇动了翅膀,然后蝴蝶效应会迅速出现,一场政治风暴很快便将席卷整个“喇叭口”区域,并且影响到整个河南乃至整个山东的局势。 翟让到了宋城,就如身陷樊笼,根本没有退路,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而尤其可怕的是,就算他现在就死了,那个举旗造反者肯定还是翟让。这是一个死局。 “这不是一个死局。”李风云笑道,“崔氏正向宋城而来,而破开死局者,唯有崔氏。” 翟让、王儒信和徐世勣面面相觑,都没有听懂。崔氏是山东贵族的领袖,维护山东利益乃是天经地义之事。崔氏若是知道韩相国要劫掠重兵,必然会推衍出一系列严重后果,会断然阻止,如此一来,便给崔氏惹来了天大麻烦。宋城可能继白马之后,再度成为关陇和山东两大贵族集团角逐厮杀之地。 “你们想错了。”李风云语不惊人死不休,“崔氏不但不会阻止,反而会推波助澜,直接引爆这场风暴。” = = = 第三十一章某去造反 第三十一章某去造反 第三十二章合作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二章合作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二章合作 徐世勣再一次向崔氏求援,而崔氏作出的反应也正如李风云所料,一口便答应了。 崔氏停止了南下行程,十二娘子没有继续赶赴宋城,而是调转船头,沿通济渠北上,向东都而去。 徐世勣目送十二娘子的大船扬帆而去,这一刻,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山东人和关陇人势不两立,现在有关陇人阴谋造反,关陇人内部矛盾激化引发内讧,这对山东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不但不会阻止,反而会推波助澜,会尽可能把事情闹大,让关陇人自相残杀,最好杀得血肉横飞,死伤殆尽,然后山东人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 但是,崔氏不阻止,并不代表崔氏就任由关陇人在白马、宋城等地接二连三的掀起风暴,任由众多河南豪强葬身于风暴之中而无动于衷,任由关陇人借助这些风暴控制南北大运河和大河水道及其周边地区。山东人的利益不容侵犯,这是崔氏的底线,所以当崔氏获悉韩相国要在通济渠上劫掠重兵,并打算嫁祸于翟让这一机密消息后,当即作出决策,调用崔氏在通济渠两岸的官方力量,向对手作出警告,凡事要适可而止,不可过度,以免撕破了脸两败俱伤。 这实际上亦传递出一种强烈的信号,合作比对抗好,对抗只会让双方两败俱伤,而合作则是双赢之局。当然,这种合作是在对抗基础上的合作,一旦共赢的利益局面遭到破坏,那么双方必然再度陷入对抗,因此,若想维持合作之局,则需要双方的共同努力。 当翟让与韩相国再度相见时,韩相国的态度明显有了改变,其咄咄逼人之势有所收敛,字里行间也含蓄了很多。 很显然,他接到了从官方传来的警告,其所在势力安置在宋城的官方人物虽然未必会告诉韩相国插手干预的是山东崔氏,但肯定会严正警告韩相国,上面的斗争复杂了,计划有所改变,与翟让保持合作,而不要试图借助翟让来打击通济渠两岸的河南地方势力。 改对抗为合作,这就是崔氏以自身强大实力为后盾,出面干预的目的所在。未来不论结果如何,崔氏拿出来的都是阳谋,而对手在崔氏已经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只能维持与山东人的合作,为此必须妥协,必须让度更大利益,否则,双方之间的激烈对抗必然会严重损害到双方的利益。 翟让察觉到了韩相国态度上的变化,本来忐忑的心理顿时为之一振,底气十足了。 崔氏对形势的预测非常准确。徐世勣在辞别十二娘子时,十二娘子曾警告瓦岗人,崔氏这次可能被韩相国背后的势力利用了,对手的目的很简单,用非常手段赢得与崔氏的合作。这股势力既然想阴谋造反,首先就要赢得山东贵族集团的支持,但以正常手段很难达到这一目标,唯有用非常手段。现在崔氏迫于当前的局势,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都愿意与对手合作。但崔氏站得高看得远,察觉到这是一盘大棋,自己被迫坐到了棋秤的一边拿起了棋子,接下来怎么落子就要各凭智慧了。十二娘子据此认定白发刑徒是个关键人物,是这盘大棋中的关键棋子,绝对不容忽视。 既然你要造反,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看看你到底能走多远?有没有能力书写历史的新篇章。 翟让拿出了一个新方案,举荐了白发刑徒李风云。其理由很简单,我要造反,等于拱手送给了关陇人一把刀,任由他们痛下杀手,把通济渠两岸的河南贵族豪强“一网打尽”。这对山东人来说是一场灾难。你韩相国也是河南贵族中的一员,也是山东人,应该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这等于直接戳中了韩相国的“要害”,让韩相国无力反驳。 “这个造反的人,绝对不能是河南人。”翟让做出了决断,“所以,目前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李风云。” “李风云是哪里人?”韩相国问道,“他是关陇人?江左人?抑或来自北疆边陲?” 翟让摇头。他早就怀疑白发刑徒的来历和动机了。崔氏的警告让翟让更加相信自己的推断。东都大权贵宇文述既然耗费如此大的代价要将白发刑徒押送到东都,显然白发刑徒的背后势力十有八九是宇文述的政敌。宇文述的政敌有哪些人?翟让或许不清楚,但崔氏一清二楚,其中就包括韩相国背后的那个大权贵,本朝礼部尚书杨玄感。假若白发刑徒也是杨玄感的一粒棋子,那么结合目前所知的通济渠两岸的局势,不难推测到李风云一直强烈要求造反的原因了。翟让心想,如果你也不知道李风云其人,那了解他的或许只有你背后的大势力了,但让翟让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谁要杀李风云灭口?如果是杨玄感,那李风云应该极度仇恨杨玄感,又怎会不遗余力的继续为其卖命? “你了解他多少?”韩相国继续追问。 翟让把自己所知道的详细述说了一遍。东北大贼,道上皆呼其为刀兄,自称李锋李风云,当朝大权贵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要将其押送至东都,一路之上有白衣贼屡次袭杀要取其性命,然后便是白马大劫狱,再接着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于白马大街上绑架劫持监察御史,最后便是李风云主动要求造反。 翟让力求赢得韩相国的合作,所以诚意十足,除了略除挟持崔氏十二娘子一节外,在述说中没有做任何的隐瞒和欺骗。毕竟韩相国要做的是一件大事,而这件大事一旦变成了现实,不但山东人可以从中渔利,对他翟让亦是有利,或许其命运的转机便会出现在剧烈动荡的中土局势之中。 韩相国沉思良久,反复权衡,又当着翟让的面,与几个亲信属从反复商量,最终还是接受了翟让的举荐,同意李风云做为翟让的势力参加这次造反大计。 = 当夜,翟让、王儒信和徐世勣悄悄返回船队,找到了李风云。 “阿兄,韩相国拿出了一个新计策。”徐世勣难掩心中的担忧,率先把今日密谈内容详细告之。 举旗造反是劫掠重兵计策的重中之重,其人选的重要性可想而知,现在翟让背后的势力既然已经识破了造反之计背后所隐藏的阴谋,并且对韩相国作出了警告,韩相国迫于无奈,也只有放弃原定计划。但运送重兵的船队很快就要抵达宋城,韩相国已经没有时间重拟计策。恰好这时翟让举荐了李风云,李风云是个标准的“外来户”,虽然与翟让有些关系,但与河南贵族之间没有丝毫的牵连。韩相国从中获得灵感,于是仓促之间便拿出了一个合作之策,即你出一部分人,我出一部分人,大家联手造反。 造反需要人,李风云一个人造不了反。现在你翟让不造反,却让一个刚刚认识没几天的刑徒代替你造反,摆明了就是拿我韩相国“开心”,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不过既然你已经寻到了脱身之计,我也没有必要和你撕破脸,我以其人知道还制其人之身,我也找一个和我毫不相干的人去造反,死活也要把你拖到一条“船上”。 韩相国也举荐了一个人,这个人叫吕明星,江左人,水上大盗,一度活跃在江淮之间的水道上。这几年皇帝先是西征,如今又要东征,江左遂成为战争物资的主要供应地,于是贯通南北的大运河就成了主要运输通道。为确保大运河水道的安全,皇帝诏令大运河两岸郡县的官府和鹰扬府联合清剿盗贼。吕明星和他的一帮兄弟在江淮一带恶名昭彰,理所当然成为清剿的对象。迫于生计,吕明星不得不离开江淮,转而进入河南投奔了韩相国,在韩相国的庇护下苟且偷生。 这是一伙真正的贼,烧杀掳掠无所不为,但此时此刻,若说有胆量有勇气造反的,敢于舍身赴死一往无前的,还真的只有他们,反正都是一无所有,反正都是拎着脑袋过日子,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早死也是死,迟死也是死,与其苟且偷生,苟延残喘,倒不如揭竿而起,痛痛快快大干一场,要么遗臭万年,要么流芳千古。 韩相国拿出的计策,举荐的人,都让翟让没有拒绝的借口,于是他答应了韩相国,让李风云也带上一部分死士,与吕明星一起造反。 “吕明星?”李风云略略皱眉,问道,“你们对此人可有了解?” 翟让和王儒信都摇了摇头。徐世勣也摇了摇头,“俺听某家大人说起过此人,听说很凶残,杀人越货,手上有不少人命,消失好几年了,没想到竟藏匿在韩相国门下。” 李风云冷笑,“他杀的人,有某杀的多吗?” 徐世勣哑然无语。翟让和王儒信四目相顾,竟然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惧意。 “毋须担忧,某自有办法,若此贼与某反目,某便砍了他。” = = = 第三十二章合作 第三十二章合作 第三十三章夜奔芒砀山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三章夜奔芒砀山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三章夜奔芒砀山 李风云站在运河河堤上,白发飘飘,白氅翻飞,气宇轩昂。 船上,翟让、王儒信和徐世勣站在甲板上,望着李风云高大挺拔的背影,心情复杂。此一去十有八九便是永别,活着再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想想这些时日的相处,想想这些日子里所发生的事,不免感慨万分,有轻松,有敬佩,有愧疚,亦有惆怅和担忧。 李风云神秘的出现在瓦岗人的生活里,又神秘的离去,留给瓦岗人的除了烙刻在心里难以磨灭的印象,便是如迷雾般的神秘。他来自何处?又将去往何方? 李风云冲着大船抱拳为礼,心里也是感慨。现实和想象之间的距离如此之大,让他始料不及。翟让和瓦岗人不敢为天下先第一个举旗造反,和他们最后的失败是不是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如今自己义无反顾地去造反,是不是就是中土举旗的第一人,青史留名?至于成功还是失败,毋须去想,自己所追求的只是过程,需要的只是一个热血的人生,无论生命短暂或是长久,自己都不在乎,在乎的只是为所欲为、酣畅淋漓的走到生命的尽头。 李风云转身而去。 十八个死士跟在他的身后,追随其走进了黑暗,走进了一个既没有希望也看不到阳光的杀戮世界。 走下河堤,转入一条乡间小道,李风云停下了脚步。 十八名黑衣死士左右分列,井然有序,显得训练有素。 李风云神情漠然,解下白色大氅,将其慢条斯理地裹于长刀刀柄之上。长刀刀锋已套上皮囊,现刀柄又被白氅包裹,从外形上已很难看出那是一件重兵。大氅解下后,一个胀鼓鼓的大革囊出现在李风云的背后。十八死士亦是背着同样的革囊,里面装着干粮、衣物、资装等物件,以备行路所需。 “此去芒砀山多少路?” 李风云手拿长刀,望着站在身边的一位中年人,低声问道。 中年人大约三十多岁,身形矫健,气质沉稳,一张棱角分明极富个性的脸庞,一双冷漠冰封却隐含忧郁的眼晴。此人来自离狐徐氏,以徐为姓,以十三为名,显然是个隐姓埋名的家伙,为徐氏所豢养的死士。徐世绩将其介绍给李风云的时候,没有透漏此人的任何隐秘,不过口气颇为敬重,并指定其为十八死士之首,从此就是李风云的人了。 “大约八十里。”徐十三语气冷淡,言简意赅。 李风云微微颌首,转目缓缓打量了一下众死士。这里有十二个人来自离狐徐氏,有六个人来自东郡翟氏,从此刻起,他们便效命于李风云,誓死追随李风云。这是他们对故主之恩的报答,亦是对故主的承诺,同时也是赢得自由身的条件。 李风云对翟让和徐世勣的“安排”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这是翟、徐两人与韩相国商定好的条件,李风云作为翟让的势力参与加造反,单枪匹马肯定不行,翟让肯定要给他一些人手,只是这人给了,是否绝对忠诚于李风云,是否会始终遵从诺言不离不弃地追随李风云,那就不受他们控制了,只有靠李风云自己了。 李风云抬头看了看繁星点点的夜空,又问道,“黎明前能否赶到?” 徐十三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很明确的给出了不可能的答案。背负几十斤重的东西狂奔八十余里不休息,除了卫府军里那些被尊称为锐士的最强悍的士卒外,普通人不可能做到。 “黎明前我们一定能到。”李风云却是自信满满,语气坚定,“走!” 李风云再不说话,拿着长刀,背着沉重的革囊,率先向前方奔跑而去。 死士们互相看看,神色各异,但目光中都带有怀疑之色。对于这位长着一头白发的异乡刑徒,不少人最早看到他是在白马大狱中,那夜越狱之战,白发刑徒之强悍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其后此人再入白马城,于光天化日之下劫持绑架了监察御史,成功救出单氏一百余口性命,更是匪夷所思,堪比传奇故事了。这一次他带着十八死士连夜赶赴芒砀山,所为何事?从故主郑重其事的让他们发誓效忠白发刑徒,并还了他们自由身,便可推测出此行任务之艰辛,或许就是有死无生之局。生死无所谓,只要痛快就行。 徐十三冲着众人挥了挥手,紧随李风云之后放步狂奔。 众人亦步亦趋,在黑夜中急速奔行。 这里是梁郡和谯郡的交界处,也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朦胧月光下,一行人向着东方奋力奔跑。很快,李风云的“强悍”就表现出来了。他手上有一柄长刀,负重比十八死士都要大,却遥遥领先于众人。渐渐的,十九个人分成了三拨。李风云一马当先,初始领先于众人数百步,接着便消失在夜色里,若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传来角号之声以指引方向,众人恐怕都要与其失散了。徐十三和六个死士居中而行,因为负重较大,一个个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虽勉强支撑,但均有难以为继之感。余下十一个人拖在最后,脚步蹒跚,两腿重若千钧,跑跑停停,不过担心落下太多,一个个还是咬牙坚持,不敢就此放弃。 李风云一口气跑到了睢水河边这才停下脚步,就地休息,不时吹号以做指引。 良久,徐十三和六个死士赶到了河边。负重狂奔三十余里后,七个人几乎累瘫了。这一刻,李风云在他们的心里绝对是强者,而强者代表着权威,弱者对强者的尊崇实际上便是对权威的服从。 又过了很久,余下十一个死士互相扶持着也赶到了河边,他们更为不堪,到了河堤就倒下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李风云却不再休息,从几个死士的革囊里拿出浑脱开始充气。徐十三带着两个人过来帮忙。之后将充好气的浑脱捆在了一起,便是一个简易皮筏。然后与过索相连,推入水中。李风云在众人注视之下,率先泅水渡河。很快,李风云和皮筏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除了不断向河中延伸的过索外,什么也看不到。然而,十八个死士却能清晰感受到正在河中劈波斩浪的李风云,他太强悍了,如此非常之人又岂是池中之物?追随这样的强者,是否会改变自己的命运?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心中那久已泯灭的希望会重新燃点火花。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深邃的黑夜中沉思,都在朦胧的月光下产生了一丝对未来的期待。 忽然,角号声随着夜风传来。李风云抵达了对岸。徐十三一声令下,几个死士匆忙拉拽过索,把皮筏拉了回来。四个早已准备好的死士把各自的革囊捆在了皮筏上,然后抓住皮筏一角,横渡睢水。 过河后稍事休息,一行人继续上路。李风云的“强悍”让死士们心悦诚服,他在短短时间内便建立了自己的权威,赢得了死士们的尊崇,接着他便开始“展示”自己的亲和力,不再一马当先,而是与大家走在一起,一边亲热交谈,介绍彼此,一边向疲惫者伸以援手,以期赢得对方好感。双方实际上都有急于了解对方的想法,因此非常默契,迅速摆脱了彼此间的生疏和隔阂,逐渐熟络起来。 黎明前夕,芒砀山依稀可见。 芒砀山是通济渠两岸千里大平原上的唯一山群,平地突起,逶迤起伏,如蛟龙腾跃,虽不高峻,却孤峰鹤立,尤显峭拔,其中有错落突兀的十三座山头,从古至今便有十三“仙女峰”之美称。 芒砀山亦是由江淮进入中原的天然屏障,自古便为兵家必争之地,其历史悠久,遗迹彼丰。春秋时孔子周游列国曾避雨于芒砀山,留下了夫子崖古迹。汉高祖刘邦曾隐匿于紫气岩,在芒砀山斩白蛇起义。陈胜王起义失败,死后便被埋葬在芒砀山主峰的南山脚下。东汉末年,曹操曾设摸金校尉和发丘将军,挖掘了西汉梁王墓群,共盗得七十二船宝物。桃园三义刘备、关羽和张飞兄弟曾与曹操争夺徐州失败,其后张飞便逃亡芒砀山,筑寨称王,落草为寇,其山寨至今犹存。 当黑幕散去,光明降临大地之时,李风云和十八死士走进了芒砀山。 晨曦掩映下的芒砀山郁郁葱葱,美丽如画。一位白袍高冠、飘逸若仙的中年儒士悄然出现在“画”中,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徐十三向李风云介绍,这位中年儒士姓陈,来历不详,人皆呼之为三先生。 “韩相国的人?”李风云问道。 徐十三摇头,“据说此人曾是一名刑徒,亡命于芒砀山,因为颇有才智,赢得了芒砀山中盗贼的拥戴,常常率众劫掠水道,劫富济贫,逐渐闯出了声名。” 李风云当即明白了,这位是芒砀山的贼头子,地头蛇。韩相国把造反地点选择在芒砀山,足以证明韩相国与这位陈三先生交情匪浅,而此次造反的策划者和主导者十有八九就是这位陈三先生,而不是那个恶名昭彰的吕明星。 李风云示意徐十三与众死士就地休息,他一个人举步走向半山亭拜会陈三先生。 = = = 第三十三章夜奔芒砀山 第三十三章夜奔芒砀山 第三十四章陈三先生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四章陈三先生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四章陈三先生 陈三先生看到一头白发的李风云直奔半山亭而来,当即迎了上去。 双方亭外互致问候,彼此打量着对方。 陈三先生长相英俊,气质儒雅,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颇具亲和力。李风云正在考虑着如何措辞直奔主题,陈三先生却是惊叹着先来了一句,“没想到白马苍头竟如此年轻。” 白马苍头?李风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目露疑惑之色。 陈三先生笑了起来,“如今你的大名传遍了运河两岸,老少皆知。”他指指李风云的满头白发,再次叹道,“人皆以为你是一位苍头老者,某亦如此猜想,谁料你竟如此年轻。” 李风云的眼里掠过一丝落寞之色,一闪而逝,却被陈三先生敏锐地捕捉到了,“你这白发与生俱来,还是当真如传说般的一夜白头?” 李风云亦笑了起来,却没有给出答案,“有劳先生远迎,不知风云是否来迟?” “你来得好快。”陈三先生无意纠缠白发的来源,顺着李风云的话便说道,“吕大郎与某相赌,某说你上午会到,吕大郎则认定你今夜方能赶来,没想到某与吕大郎都猜错了,你竟在朝阳东升之刻便赶到了砀山。”他转目看了看远处那些坐在草地上休息的黑衣死士,戏谑道,“难道你会缩地神通,瞬息可走百里?” “先生必有神算之术,早早候在此处。”李风云亦揶揄道,“先生不若为砀山举旗占上一卦,看看某等能否逐鹿中原、称霸天下?” 陈三先生笑容顿敛,严肃地看了李风云一眼,旋即摇头叹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过去某深信不疑,现在却是不信了。” 陈三先生言辞含蓄,话中有话。李风云却是心念电转,马上便有了一种猜测。 陈三是芒砀山的“地头蛇”,此次芒砀山举旗,理所当然要倚仗他的力量,以他为主,但用的名号却是吕明星,显然陈三先生的身份不宜暴露,以免牵扯到其他人。那么,吕明星是否有甘为“傀儡”的觉悟?吕明星是恶名昭彰的贼,心狠手辣,心机自非寻常,他当然知道造反的后果,也知道做“首恶”的下场,他为了生存,岂肯把自己的性命交给别人,任由别人宰割? 吕明星肯定不愿做任人摆布的“傀儡”,为此他要强龙过江,要从陈三先生这位地头蛇的手中抢夺造反的领导权,这或许就是陈三先生早早等候在山口之处迎接李风云的原因。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若事实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般,岂不拱手送给自己一个夺取起义领导权的最佳机会? 李风云微微一笑,“先生言之有理。今日做贼的,明日未必就不能王侯将相,但凡能王侯将相者,都有其不同寻常之处。”他指了指自己的白发,“先生善算术,不若帮某看看这一头白发,是不是天赋异象?” 陈三先生心领神会,哈哈大笑,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天生白发也算异象。”陈三先生笑道,“但是否王侯将相之种,尚需时日详加推衍。” “如此请先生落座山亭,待某细细道来白发天生之缘由。” 李风云举手相邀,与陈三先生并肩走进半山亭,相对而坐,促膝而谈。 自古以来造反不外乎三种人和三种缘由,普罗大众活不下去了,造反;利益受到损害的贵族因为对权力和财富的贪婪而造反;被征服者为反抗征服者的统治而造反。这次砀山举旗却是为了造反而造反,说的更白一点就是纯粹找死,自寻死路,做别人的牺牲品,而且还是心甘情愿。 参加造反的三个首领中,吕明星是被逼造反,是被牺牲的人,迫不得已不得不为之,而李风云则完全相反,是积极主动要求造反,属于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那么陈三先生造反的原因是什么?是报仇血恨还是仗义相助?抑或有其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 李风云有心试探,在陈三先生面前侃侃而谈,从造反的策略、目的,到造反必须具备的几大基本条件比如人、财、物等等,面面俱到且条理清晰,主次分明,给人一种运筹帷幄、胸有成竹之感。 陈三先生初始以为李风云不过是一个来自北方边陲的粗鄙强贼,自信可以将其玩弄于股掌之间,如今尚未听完李风云的高谈阔论,心里已掀起了重重波澜,自己不但要重新认识眼前这位白发刑徒,更要即刻调整预定之计,千万不要因为错误的判断而身陷两位强贼的夹击之中。自己的任务是必须把两位强贼推上造反之路,在梁郡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以吸引官府的注意力,帮助韩相国完成劫掠重兵的计划,所以自己与其做个两虎相争中的“虎”,不如坐山观虎斗,在两位强贼的“厮杀”中“渔翁得利”。 陈三先生迅速在吕明星和李风云之间做了一下比较和权衡,很显然,吕明星就是一个纯粹的贼,阴险狡诈、心机狠毒、贪婪粗鄙且鼠目寸光,这种贼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可以,造反就不行了,说实话吕明星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造反的打算,更没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鸿鹄之志。所以比较之后,李风云的优势就非常明显了,不论其人的性格手段如何,仅以此人把造反当作一番事业来干,更有像陈胜吴广那等改天换地的志向和理想,即便其高谈阔论有纸上谈兵之嫌,那也值得辅佐,以自己之能力,足以帮助李风云把“纸上谈兵”变为事实。 陈三先生断然做出决定,自己还是按照预定计划躲在“幕后”,不过辅佐对象则由吕明星改为李风云。造反队伍里有三个首领,任意两个首领联手合作,必然能牢牢压制住另外一个首领,并牢牢控制住造反的领导权。 李风云把自己的造反大计阐述完了,陈三先生的决定也做出来了,他直言不讳的笑道,“你的野心很大,志向更是高远,但未免危言耸听了,且过于自信。你怎么知道中土将在未来几年陷入内忧外患的困局?又凭什么推断今日王国会在中外恶劣局势的夹击下轰然崩溃?” 李风云诡秘而笑,“先生不妨拭目以待。某对天下大势若是估计对了,那么今日举旗,则意味着中土大地将由此掀起惊天波澜,未来我们必能雄踞中原,逐鹿天下。” 陈三先生根本不相信,权当是李风云的胡言乱语,不过这番疯言疯语则证明了李风云对造反大计充满了信心和激情,而这正是造反者所必须具备的心理,假若造反伊始就没有自信,就十分颓丧和绝望,那还造什么反?不若自己抹脖子算了。 陈三先生不想在这种毫无意义的细节上纠缠,他马上转移了话题,“你何时从军?又在何处镇戍?西土?抑或是北疆?” 李风云所讲述的造反大计中,除了核心的生存策略,便主要是军事上的措施,比如队伍的建设,攻防战术的演练,严明军纪,军需筹措和运输等等,其对军事的熟悉程度非同寻常,很明显他曾从军戍边,并且参加过征伐,甚至有可能是一名卫府军官。 李风云笑着摇摇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某已经遗忘了。” 陈三先生略感错愣,他没想到李风云对过去藏匿得如此之深,竟然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自己的打探。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自己也是一样,这些年潜心藏匿,又有几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宇文述之尊贵,亲自派人将李风云羁押回京,而一路之上更有无法无天之徒屡次阻杀,可见李风云也非寻常之人。此次他积极主动要求举旗造反,不难推测到其处境之艰难,肯定是走投无路了。 “很久以前?”陈三先生为避免尴尬,哈哈一笑,戏谑道,“请问风云,贵庚几何?” 在他看来,李风云最多二十四五岁,尚属热血冲动之期,虽然其心智远比同年龄人成熟,但那是由特殊境遇所造成,并非天生,即便老奸巨滑也还有棱角可寻。 “忘记了。” 李风云这句话顿时让陈三先生尴尬至极,他没想到李风云的性格不但不圆滑,反而是有棱有角,异常犀利。 “先生对某所说,有何见教?” 李风云趁着陈三先生羞恼之际,马上反客为主,咄咄逼人,不再任由陈三先生掌控局面。 “甚好。”陈三先生不得不敷衍一句,以免双方因尴尬而心生怨隙。李风云的谋划的确不错,但缺点显而易见,纸上谈兵,他不熟悉芒砀山及其周边地区,更不熟悉梁郡及其周边郡县的形势,所以他的谋划实际上就是空中楼阁,中看不中用。 “但是……”陈三先生打算把自己的想法阐述一下,明白无误的告诉李风云,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地盘我做主,举旗一事由我主导,造反大计由我谋划,你就安安分分的做个“傀儡”,我叫你怎么干你就怎么干,休想骑在我的头上为所欲为,你当真以为自己是强龙过江啊? “甚好!” 哪料李风云一声欢叫,当即打断了陈三先生的话,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那就依计而行,先把队伍拉起来。” 陈三先生的一张脸霎时变成了酱紫色,神情僵硬,一双眼睛难以遏制的喷出了怒火,欺人太甚,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 = = 第三十四章陈三先生 第三十四章陈三先生 第三十五章芒砀山聚义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五章芒砀山聚义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五章芒砀山聚义 老虎终究没有发威。陈三先生忍性好,他考虑到吕明星一无是处,实在没办法与其合作,相反这个李风云倒是“有模有样”,虽然李风云更为强势,且对其一无所知,但一番交谈之后,陈三先生认定其非同寻常,有些真本事,与这样的人合作,踏实,安全,有保障,可以确保实现此次造反之目的。 “甚好!” 很快,陈三先生就稳定了情绪,端正了态度,再次换上了一副颇具亲和力的笑脸。 现在吕明星要绝对控制这支尚未建成的造反队伍,为此不惜打压“地头蛇”,而李风云摆明了也要控制这支队伍,两人还没见面矛盾已经形成,冲突也在所难免,既然如此,不妨加上一把火,让两“虎”先打起来,两虎相争必定两败俱伤,最后渔翁得利的就是自己,最终控制这支队伍的还是自己。 “但是,你这计策能否实施,某说了不算。”陈三先生笑道,“你也知道,吕明星才是这支队伍的首领。” 李风云微微一笑,“两虎相争,必然殃及池鱼。先生或许想做渔翁,但池塘里的鱼假若死光了,先生还做甚渔翁?”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陈三先生怒气上涌,感觉心跳剧烈,伴随着强烈的窒息感。这个白发刑徒到底是什么人?韩相国既然选择了吕明星举旗造反,为何又派来一个如此强势之徒?这不是明摆着要在芒砀山引起内讧吗?韩相国居心何在?他难道不知道时间非常紧张,造反之事已经迫在眉睫了吗? 陈三先生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吕明星恶名昭彰,这是事实,但与白发刑徒的恶名相比,悬殊太大。白发刑徒刚刚在白马露面,便掀起了腥风血雨,白马古城差点被他一把火烧了,白马城中的众多官僚的仕途也被其彻底葬送,而尤其令人愤怒的是,因其血腥杀戮而无辜死亡者成百上千。吕明星在江淮一带横行十几年,烧杀掳掠,当然也杀了不少人,但与白发刑徒的恶迹相比,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此凶徒,陈三先生不敢与其抗衡,尤其运载重兵的船队正在进入通济渠的关键时刻,他更没有必要与此等凶徒行意气之争。而吕明星显然也不是李风云的对手,两虎相争,受伤的必定是吕明星,这一点陈三先生心知肚明。 反复权衡后,陈三先生决定向李风云妥协。目前指望三个人齐心协力是绝无可能,唯一可以让三个人维持合作的办法就是拉一个,打一个。要拉当然拉强者,与强者合作,然后联手强者压制弱者。 “吕明星不会接受你的计策。”陈三先生说道,“某的计策他同样不予接受,这也是某早早来此等候你的原因。” 陈三先生妥协了。李风云暗自得意,这说明自己对砀山众贼内部之间的矛盾估猜正确。既然你妥协了,那就好办。“他一个藏头露尾的水上小贼,有多大胆量造反?再说了,他会造反吗?他有能力造反吗?” 陈三先生冷笑。这话不假,吕明星的确不敢造反,但问题是,他是韩相国选定的造反人选,韩相国是他的背后靠山,且造反所需的钱财物人都来自韩相国,你能奈他何?假若造反不成,或者没有实现预期之目的,造成韩相国劫掠重兵之计失败,那只能说是韩相国看错了人,做错了事。但把造反的地点放在芒砀山,这不是韩相国决定的,而是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之所以把造反地点放在芒砀山,就是指望陈三先生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确保造反能达到预期之目的。陈三先生受人恩惠,当涌泉相报,为此他想联合李风云压制吕明星,确保造反成功,只是出乎他的预料,这个李风云不但想压制吕明星,更想夺取造反的领导权。 “计将何出?”陈三先生问道,“杀了他?目前上山就这点人,杀了他,他的手下一哄而散,人就更少了,事情就更难办了,而我们的时间却非常紧张。” 李风云摇摇头,低声说了几句。 陈三先生思索良久,微微颔首,“便依此计,若其不识好歹,杀便杀了,免得误了大事。” = 下午,李风云一行人抵达张飞寨。 据说这里就是当年张飞逃亡芒砀山后落草为寇的地方。过去芒砀山盗贼啸聚此处,困窘度日。陈三先生来了后,带着众盗劫掠通济渠,屡屡得手,日子越过越好,也有了钱财整修张飞寨,渐渐便有了些规模。 芒砀山的盗贼大约有五六十人,在通济渠两岸算是比较大的一股劫匪。吕明星手下有二十多名悍贼,平日潜藏各地,一旦有了打劫计划便聚集一处,这次吕明星把他们召集到芒砀山张飞寨,其借口便是打劫,蓄意隐瞒了造反一事。另外还有几股盗贼,多则十几人,少则数人,都是应韩相国之邀赶到了张飞寨,他们同样不知道此次聚集的真相。 李风云的到来在张飞寨中引起了轰动。白发刑徒,白马苍头,一个传奇般的大贼,一个血腥杀戮的恶贼,在白马城中做了两起惊天大案,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杀得一大批官僚贵族都丢了官帽断了仕途,短短时间内,通济渠两岸,人所皆知,声名鹊起。如此人物,突然出现在芒砀山中,怎不让众贼惊喜?而惊喜之余不免忐忑,此次芒砀山聚集如此之多的盗贼,到底要做一件多大的案子?难道要在通济渠上打劫整整一支船队?假若劫掠成功,那所得财物必然丰厚,可以发一次横财了。 众贼围观了李风云,对其印象最为深刻的便是那一头披散的白发,而白发下却是一张年轻而威猛的面孔,这大大满足了盗贼们的好奇感。原来此恶人的确长着一头白发,只是他为何长着一头白发?是与生俱来,还是一夜白头?如果是与生俱来,这可算是天赋异象了,只是这异象出现在此人身上,却充满了血腥和杀戮,完全就是个恶兆。 吕明星四十多岁,中等身材,体型削瘦,长相普通,白净的面庞上留着一把短须,神态温恭而随和,但一双眼睛很有神,很亮,很精明,让人油然生出戒备之心。他对李风云的态度看似亲热,却刻意保持了距离,不知是因为李风云异军突起的恶名,还是因为其神秘的身份,抑或是因为陈三先生抢在他的前面先与其见了面,导致他与陈三先生之间的矛盾公开化,亦导致芒砀山内部危机重重,所以他在不清楚李风云的立场之前,亦不敢鲁莽而草率地向李风云示好。 吕明星的忧虑很快变成了现实。 李风云到了,芒砀山聚义的人都来齐了,该做的事就要做了。首先便是对芒砀山聚义“内幕”一清二楚的首领们要坐在一起拿出个具体计策来。 陈三先生先说话。他是“地主”,理所当然要尽主人的义务,主持这次议事,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推举一位“领头人”。然而,陈三先生竟然越过了这一议程,直接以“领头人”自居,直接要求李风云具体阐述一下造反的具体方案,直接忽略了吕明星,把他谅一边了。 吕明星勃然大怒,他没有想到陈三先生在拉拢了李风云之后,竟然明目张胆的夺取他的领导权,这不但背离了韩相国的前期安排,也激化了芒砀山内部的矛盾,导致双方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但他措手不及,毫无应对准备,且现在屋子里就他们三个人,想找援手都找不到,只能苦苦忍耐。 李风云把自己的计策再度阐述了一遍。 吕明星越听越是心惊。他突然发现,自己错误地估计了李风云。李风云的实力太强了,不是陈三先生拉拢了李风云,而是李风云以强悍实力迫使陈三先生做出了妥协。两人要联手压制自己,要架空自己,让自己听从他们的摆布。这个李风云到底是什么来头?韩相国为何出尔反尔,在选择了自己后,又请来这么一个恶人来压制自己?难道事情发生了变化,韩相国背后的人要亲自运作这件事? 李风云所阐述的计策近乎完美,这是吕明星根本做不到的,同时他认为这也是李风云不可能做到的,所以这个计策只能来自更高层。 吕明星因此认为,如果自己被骗了,陈三先生也一样给骗了;如果自己很愤怒,陈三先生也一样愤怒。自己应该试探一下陈三先生,李风云如此强势来袭,并不是件好事。自己的性命应该由自己来掌控,绝不能平白无故交给一个陌生人,任由宰割。自己是这么想的,那么陈三先生也应该这么想。假若自己和与陈三先生联手,肯定能压制住李风云,如此此事也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不至于让事情失控,更不至于为了别人的利益而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吕明星稍一思索,计上心来。 = = = 第三十五章芒砀山聚义 第三十五章芒砀山聚义 第三十六章杀人立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六章杀人立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六章杀人立威 陈三先生坚决支持李风云的造反之计,吕明星毫无反抗余地,只能被动接受,于是决策就这么定了下来。 三位大首领做好了决策,接下来便召集一批小首领做具体的安排。早已等待的“火烧火燎”对此次砀山聚义充满了期待的盗贼们听到召集之令,当即蜂拥而至,把议事小木屋围得水泄不通。贼之所以为贼,最大的特点便是桀骜不驯,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明明是召集各股贼首议事,但众贼置若罔闻,“呼啦”一下都围了上来,都把自己当作了不得的人物。 陈三先生面色阴沉,沉默不语,既没有当众叱责自己的部下,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他的部下察觉到陈三先生的“愤怒”,有所收敛,纷纷退到了后边。徐十三等十八死士作为李风云的下属,也没有上前凑热闹。死士本是“工具”,工具就要有工具的觉悟,要恪守本份,没有主人的命令,或者主人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他们绝不会主动出现在主人的视线里。 李风云气宇轩昂的站在众贼面前,目光如炬,杀气凛冽,稍一观察,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吕明星出“阴招”了。好,就怕你胆小怕事,不敢挑衅,如今你“露头”了,那对不起,打得就是你。 李风云身高体壮,气质威猛,一头白发随意披散尽显桀骜彪悍之本色,又站在屋前台阶之上,加之他在白马的血腥杀戮,给人一种卓然不群、渊渟岳峙、杀气腾腾之感。此刻文静儒雅的陈三先生也罢,精明亲和的吕明星也罢,既没有李风云的身高,亦没有李风云的白发,更没有李风云的杀戮之气,所以也只能站在李风云的左右两侧,老老实实的做个“配角”。 “今日砀山聚义,目的是要做一件大事。”李风云缓缓开口,面带笑容,声音洪亮且充满自信,“这件大事做成了,诸位兄弟要么封侯拜相,要么富甲一方,从此之后,诸位兄弟的命运也就彻底改变了。” 众贼哄然大笑。封侯拜相?做梦去吧,富甲一方倒是蛮现实的,只要能做一票大买卖,分得几车金银财宝,便可以买地买房做个小地主。但这始终是个梦想,盗贼们的实力大小直接决定了劫掠财物的多少。以前各股盗贼们就如一盘散沙,实力都很小,能喂饱自己的肚子活下去就很不错了,今日砀山聚义,目的就是把一盘散沙凝聚到一起,做大做强,而实力大了,对未来的期待也就强烈了。 李风云顺着众贼们的思路,描绘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未来,做了一个大大的馅饼。那么,如何把理想中的未来变成现实?李风云说到了砀山聚义的目的,说到了实力,说到把各路盗贼聚集到一起的重要意义。首先要建立一支有组织有纪律的队伍,这是重中之重,唯有如此才能把大家的力量凝聚到一块,才能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去实现大家共同的理想。 那么何谓有组织有纪律?李风云做出了详细解释,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把眼前这些大大小小的盗贼们打造成一支正规军队,队伍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必须严格遵守兵制,凡违反者一律军法从事。 何谓军法?李风云当着众贼的面,宣读了十七禁律五十四斩。这是本朝卫府军的军法,凡府兵将士,均倒背如流。李风云张嘴就来,流利熟练,显然从过军。由此不难推测到李风云的身份,此人不是出自府兵家庭,就是来自贵族后代。在中土,唯有这两种出身的子弟才有资格成为卫府军的一员。 实力大小代表着权威大小。盗贼们的眼睛雪亮,个个都能正确估计到李风云的实力,按道理应该无条件地尊其为此次聚义的大首领,但李风云最大的缺陷便是异乡客,对盗贼们来说李风云就是个陌生人,而尊一个陌生人为首领,盗贼们当然不乐意。 自始至终,李风云都在主导着局势,风头强劲,以大首领自居,而吕明星和陈三先生却很被动,众贼都看得出来,吕明星和陈三先生既不是低调,也不是谦恭,而是完全被李风云“压制”了。 李风云如此强势,如此咄咄逼人,如此骄横跋扈,如此自以为是,理所当然引起了众贼的反感,尤其当他宣读完了十七禁律五十四斩,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警告众贼:从此刻开始,凡违背军法者,斩! 一石激起千层浪,李风云激起了众怒,众贼一片哗然,跟着鄙夷谩骂之声四起,更有贼人冲着他怒声叫喊,“直娘贼,哪来的腌臜蠢物,滚!” 有一人开骂,立时附和者众,气势汹汹的要轰走李风云,甚至有人拔刀出鞘,威胁着要动武了。贼就是贼,你给他真金白银,他高兴,愿意与你称兄道弟,但你假若哄骗他,给他画饼充饥,还以此为借口要领导他,束缚他,要掌控他的命运,主宰他的生死,那对不起,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立刻反目成仇。 李风云的脸色慢慢阴沉,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目光冰冷刺骨透出一股凛冽杀气。 吕明星很高兴,很得意,幸灾乐祸的看笑话。 陈三先生感受到了李风云的杀气,联想到他在白马城中的血腥杀戮,心里不免畏惧,悄悄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与李风云之间的距离。 远处的徐十三和死士们看到局面有失控趋势,迅速走近了小木屋。 李风云看出来了,那些辱骂自己的都是吕明星的手下,那些跟在后面瞎起哄的则是砀山贼,还有一些小股匪类不明真相,待在一边看热闹。 李风云冲着站在人群外的徐十三招招手。徐十三心领神会,把长刀递了上去。这明显就是“火上浇油”了,这边诸贼正骂得酣畅淋漓,那边你把长刀亮出来了,你威胁谁啊?想杀人啊?谁怕谁啊?于是怒骂之声更是激烈,多名强贼拔出了横刀,大有一言不合便挥刀相向之势。 李风云长刀在手,杀气顿时四射而出。 吕明星又惊又怒,他万万没想到李风云如此强横,竟然要拿刀杀人了,一股不祥之感骤然涌出,他想阻止,却不知如何开口,想喝止自己的部下,却又心存侥幸。就在犹豫之间,耳畔传来李风云杀气腾腾的声音。 “军法第四律,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谓构军,犯者斩!” 众贼哄笑,辱骂威胁之声更大,完全掩盖了李风云宣读军纪的声音。双方撕破脸了,要么李风云冒火并之险杀人立威,要么李风云忍气吞声灰头灰脸从此缩着脑袋过日子。 就在众人注目之际,李风云动了,如猛虎一般冲进人群,长刀挥动,惊鸿一闪,只见一颗头颅冲天而起,一腔热血如泉喷射。 杀人了,真的杀人了。 “轰”一声响,众贼大乱,或急速后退,或四散而走,或厉声怒叱,挥刀相向。 吕明星目瞪口呆,他的不详预感转眼便变成了现实,李风云当真杀人了,一刀砍下了人头,而那个人正是他的手下。他本想阴一下李风云,哪料弄巧成拙,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了。 正心思电转间,耳畔传来一声凄厉惨嗥,又一名贼人中刀了,一条手臂连同手里的横刀带着四射的鲜血落在了地上。嗥叫声未止,长刀凌空而至,恶狠狠的剁下了人头。 好厉害,眨眼间便连杀两人。众贼惊惧不已,紧张的难以喘息,但更恐怖的事情出现了,再一眨眼,第三个贼人倒下了,厉啸的长刀卷起血淋淋的人头直扑向第四个贼人。 “杀!杀了他!”吕明星热血上涌,怒气冲天,身形如电一般冲向了李风云。 其手下众贼也是亡命之徒,一个个更是怒不可遏,疯狂叫嚣着四面围杀。 徐十三和众死士大惊失色,纷纷拨刀上前支援李风云。 然而战局瞬息再变。李风云纵声虎吼,长刀如虹,残影片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砍下了第四颗人头,剁下了第五个头颅,削下了第六颗首级。杀人如屠狗,李风云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洪荒猛兽,是吃人的恶魔。 恐惧在血腥中弥漫,骤然间便摧毁了围攻贼人的勇气和血性,在惊天惨叫声中,众贼肝胆俱裂,夺路而逃。 吕明星偏偏在此刻冲了上来。他上来了,手下诸贼却狼奔豕突而逃。 李风云手里的长刀破空而出,发出惊心动魄的厉啸,迎着吕明星的头颅恶狠狠地斩了下去。吕明星措手不及,魂飞魄散,情不自禁的张嘴发出了一声绝望嗥叫。 “刀下留人!”陈三先生惊骇欲绝,事见不暇,忍不住纵声狂吼。其声冲破了刀啸,清晰传进了李风云的耳中。 长刀陡然静止,刀锋距离头顶不足两寸,刀刃上的鲜血因惯性化作了漫天血花,飞溅在吕明星的脸上。吕明星的嗥叫声嘎然而止,他张大了嘴巴,面无人色,眼中的恐惧无以复加,对李风云的畏惧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其心里更是就此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恐怖印记。 混乱的场面也随着这一刀陡然静止,杂乱的叫喊声亦随着这一刀骤然消失,时间仿若停顿,依旧流动的唯有占据了心灵的无边恐惧,弥漫于空间的也只有对白发、长刀的深深畏惧。 = = = 第三十六章杀人立威 第三十六章杀人立威 第三十七章白发帅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七章白发帅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七章白发帅 人对于强者的崇拜似乎是一种本能,而这种本能常常能解决很多纷争和矛盾。 李风云现在就是强者,不仅武力强悍,性格也跋扈,而且睚眦必报,你敢与我对着干,我就砍了你,让你永远消失,由此造成的后果便是凡在李风云身边的人,无一不战战兢兢,仿佛与魔鬼共处,整日生活在恐惧和梦魇之中。 芒砀山众贼分成数派,人数最多的便是陈三先生一派,其次便是吕明星一派,再次就是李风云一派,其他小股匪类不成气候,一盘散沙而已。 现在吕明星一系给李风云一口气砍掉了六个头颅,不但实力大损,士气和信心更遭到了致命打击,虽有心逃离,但本是人人喊打的恶贼,又在韩相国的地盘上,若违背承诺,必会横尸荒野,无奈之下,也只有打碎牙齿和血吞,灰心丧气的夹着尾巴做人了。 陈三先生甘居幕后,只不过他需要掌控造反的领导权,确保此次造反能帮韩相国劫掠重兵成功,为此他需要一个“傀儡”,但这个要求太高了,不现实,毕竟能称之为贼的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他退而求此次,希望寻找一个合作者。 吕明星是被动造反的,对造反有着强烈的畏惧感,尤其担心自己的生死和利益的损失,因此没法合作,而李风云对造反激情四射,更有把造反当作伟大事业进行到底的宏图大愿,但李风云太强势了,强势到根本容纳不下任何异见,凡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在他眼里都是敌人,都有将其从肉体上彻底摧毁的暴戾欲望。这同样不是一个合作者,但陈三先生已经没有选择了,他只能妥协,把自己定位于李风云的幕僚,尽心尽力辅佐李风云,确保此次造反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 陈三先生和吕明星都拥戴李风云,其他小股盗贼哪敢生出异心,一门心思跟着白马苍头混吧,或许就像白马苍头说的,突然有一天翻天覆地,竟然也混出个人模狗样封侯拜相了。 李风云用六颗血淋淋的头颅霸占了老大的位置,众贼拜服,接下来众贼便按照他的计策,组建军队。 军队编制仿照官军的建制,其中“火”为最基础建制,十人为一火,火设火长。 五火为一队,每队五十人。队设队正和队副。一人秉旗,二人副旗。一人桴鼓。一人吹角。一人司兵,主五兵锐利、支分器仗。一人司仓,主支分财帛、给付军粮。一人承局,即差役,主要负责征召民夫为将士们提供各种服务。另有五人为伙长,不但要负责将士们的吃穿,还要照顾伤病员,既要做士兵,又要做伙夫,还要做医匠,身兼三职。 两队为旅,每旅一百人。旅设旅帅。 芒砀山有贼百余人,正好可以组建两个旅。李风云自封旅帅。众贼觉得旅帅这个称呼颇为拗口,遂私下称其为白发帅或苍头帅,直抒其意,琅琅上口。 陈三先生既然把自己定位为幕僚,当然不会去做一队队正,于是自封录事,总录文薄,职任甚重。 左右两队,两个队正,两个队副,都是这支新建义军的重要人物。陈三先生当仁不让的抢了左队的队正和队副,原因很简单,他的手下加在一起足有五六十人,超过了一队人数,那么这个队的大小军官自然由他说了算。 右队的成员主要由吕明星的手下和其余小股盗贼组成,所以李风云任命吕明星做了队正,队副则由一个叫郭明的水贼出任。在小股盗贼中,水手出身的郭明名气最大,且手底下有九个兄弟,勉强也算有点实力。 吕明星现在是灰头灰脸,走又不敢走,留下则颜面无存。走了就是背叛,以李风云的性格,必然以保护机密为借口赶尽杀绝,退一步说,就算李风云放过了他,背叛韩相国的下场也很可怕,必然会遭到血腥报复。而留下则有自取其辱之感,自己被李风云打得鼻青脸肿,尚可以说技不如人,但自家兄弟的性命都保不住,眼睁睁的看着李风云杀死他们,还有何威信可言?尤其让人痛不欲生的是,自己为求得一条性命,竟然向李风云下跪求饶,此后哪里还有脸面混迹江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仇恨先埋在心底,先把眼前的危机度过去,就算忍辱负重了。 李风云的十八死士,还有七名小股匪类中的独行贼,二十五名壮士,自成一队。或许是图个方便,李风云给此队取名“风云”,徐十三为队正,下辖二十四骁勇卫士,武力强悍。 队伍组建好了,接下来便是训练,鼓号旗令的辨别,攻防战阵的演练,攻城拔寨的一些基本方法,野外马下作战的一些基本战术,等等,这些对义军将士们来说非常陌生,一无所知,都要从头开始学,而能够手把手教他们的,唯有李风云。李风云的教学方法很灵活,一切均以杀死敌人、击败敌军为目标,为此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恰恰符合盗贼们卑劣的性格和凶狠的行事风格,两者正好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这时候,李风云的真实身份对芒砀山的义军将士们来说已不算什么秘密,很明显李风云来自军队,而且还是一名品秩不低且战功累累,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军官。由此也不难推测出李风云的出身。能在卫府军里做军官的,如果是中下级军官,肯定出自府兵,中土的职业军人世家,草根阶层;如果是中高级军官,则肯定出自贵族世家。义军将士们大都认定李风云应该是府兵出身,因为李风云性情暴戾,血腥残忍,野蛮跋扈,在他身上根本看不到一点一滴的贵族世家子弟的优雅风范。相比起来,陈三先生的矜傲、淡然、飘逸,则处处彰显出了一个贵族子弟良好的修养和卓然不群的气质。 义军将士在李风云的督促下,日夜训练,鸡鸣起床,天黑之后还在崇山峻岭间负重飞奔,一个个疲惫不堪,苦不堪言,但没人敢反抗,亦没人敢逃亡,因为李风云的武力太强悍了,李风云的性情太残忍了,不但军纪严明,还实施连坐,一人违律,一火受罚,若有人逃亡,则连队正、队副都要砍脑袋。试想在这种严酷环境下,谁敢自寻死路? 不过李风云也不是一无是处,他身先士卒,身体力行,不但与士卒们一个锅灶里吃饭,还与士卒们一起训练,其训练量远远超过普通士卒,让汗流浃背的士卒们根本没办法叫苦叫累。李风云信守承诺,言出必行,而且慷慨大方,他每日都要奖赏训练成绩优秀者,同时也要惩罚成绩糟糕者,而每次惩罚,李风云都陪着一道受罚,让受罚者羞惭无语,亦无法生出怨恨之心。 十天转眼即逝。义军将士们整天累得像死狗一样,早已忘却时间,但韩相国没有忘记。韩相国为此次造反做了精心准备,钱、粮、武器和人,一样不缺地给了芒砀山,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始终难遂韩相国之愿,先是翟让从自己的计划中脱身而走,接着李风云从天而降,以血腥手段镇慑诸贼,硬是从吕明星和陈三先生的手中抢去了造反的主导权,导致局势的发展迅速脱离了韩相国的掌控。 时间紧张,韩相国根本来不及做出补救措施,只有寄希望于老天保佑,寄希望于李风云不要因为过分的狂妄自大而失控,为了确保李风云能维持双方之间的合作,他毅然妥协,派出秘使主动征询李风云的造反策略,并敦促其即刻举旗,否则劫掠重兵的大计必将遭遇不可挽救之挫折。 韩相国的秘使到了张飞寨,态度诚恳、亲和、体贴,上来就询问李风云,可有什么困难?有困难就说,即刻帮你解决。 李风云当然知道这位秘使的来意,更知道自己若想借助这次机会举旗造反,从此纵横中土,实现鸿鹄之志,就必须与韩相国紧密合作,继而得到他的鼎力支持,在早期极度困难的情况下顽强生存下去,所以他的态度也很诚恳,甚至直言不讳地向秘使做出承诺,他将坚决遵从韩相国的命令,始终维持双方之间的紧密合作。 李风云的态度让这位秘使非常高兴,同时也对陈三先生和吕明星的密报产生了怀疑,谁说白马苍头骄横跋扈了?某看他很谦恭,很善解人意,也很合作嘛。 秘使出于谨慎,并没有趁此提高姿态,而是继续拉拢李风云,你需要韩明府为你解决哪些困难? 在他看来,李风云肯定要狮子大开口,向韩相国要钱粮,要武器,要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李风云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这位秘使大感羞惭。 李风云摊开地图,向这位秘使详细解说自己的造反大计,根本不提困难,也不要钱粮武器和人,只需要韩相国在情报上给予全力支持。 李风云还真是与众不同,其言行举止迥异于常人,怎么看都是一位谋大事的人。韩相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闹出误会了,好在秘使谨慎,自始至终没有直抒来意,而李风云豪爽大度,不玩心机,直接把自己的想法如实相告,双方因此避免了误会,消除了隔阂,加深了了解,合作前景非常好。 只是,双方在造反计策上存有重大分歧。 = = = 第三十七章白发帅 第三十七章白发帅 第三十八章自以为是?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八章自以为是?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八章自以为是? 韩相国的要求是,芒砀山义军直接攻打砀山城。 砀山是县城,一跑打响,影响大,可以迅速混乱梁郡局势,诱使梁郡诸鹰扬即刻赶去平叛,如此一来,通济渠位于梁郡一段水道的守护力量便会薄弱,非常有利于韩相国劫掠重兵船队。实际上,韩相国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目的是把梁郡的鹰扬府军队从通济渠水道调走,以方便其劫掠重兵。 这一计策的好处显而易见,弊端也显而易见。义军新建,实力弱小,就算在内应的帮助下,攻陷了砀山城,但无力坚守。梁郡是河南重镇,处在通济渠的中心位置,置有四个鹰扬府,十六个团,三千两百名卫士,实力非常强大。正常情况下,只要调一个鹰扬府赶去砀山平叛,义军就完了,一百对八百,散兵游勇对正规军,怎么打都是全军覆没。 所以韩相国的意图很明确,为了劫掠重兵成功,不惜牺牲芒砀山众贼,为此他极尽哄骗之能事。陈三先生了解内幕,但他是计划的实施者之一,他当然帮着韩相国哄骗众贼。而吕明星就是一贼,而且还是人人喊打无处藏身的贼,他知道的事情太少了。李风云则不一样,他的来历虽然神秘,但他知道的事情太多,比如梁郡有几个鹰扬府,有多少兵力,他一清二楚。至于军事上的事情,他根本就是个行家里手,谁也骗不了他。 李风云则从义军的生死存亡出发,拿出一个长远策略。芒砀山位于梁郡、谯郡和彭城郡的交汇处,又紧依通济渠、汴水和睢水三大水道,北临大河,南临淮河,东临齐鲁,向西则是东都,地理位置非常好,完全可以做为义军的根据地来进行发展,把造反事业进行到底。为此,他的策略是,砀山城可以打,一炮打响的计策可以执行,但坚决反对死守砀山城,白白牺牲义军将士的生命,而是主动撤退,积极游击,以芒砀山为中心,向梁、谯和彭城三郡频频发动攻击,在扩大义军影响力的同时,也把三郡的鹰扬府军队全部拖到芒砀山一带,如此既可帮助韩相国成功劫掠重兵,又能主动承担起劫掠重兵之罪,帮助韩相国顺利摆脱因此案所造成的危机。 这里面就存在一个时间冲突。运输重兵的船队很快就要进入梁郡境内,韩相国的计策打得就是“短平快”,他只求以最快速度把守护通济渠水道的鹰扬府军队调走,为此他无所谓义军的生死存亡。 李风云则认为韩相国把事情想简单了。梁郡境内有四个鹰扬府,都驻扎在通济渠两岸,而运送重兵的船队也有鹰扬卫士随行扈从,仅调走一个鹰扬府,韩相国根本就没有机会劫掠重兵。退一步说,就算韩相国有内应,打劫了船队,但整整一个船队的重兵利器,他怎么搬运?他需要多少人手?需要多长时间?他又如何藏匿?还有,这批重兵是东征所需,关系重大,一旦被劫,通济渠沿岸的官府、鹰扬府都要承担责任,甚至有掉脑袋的危险,可以想像官府、鹰扬府对这批重兵的重视程度,由此也可以想像重兵被劫后,官府和鹰扬府的激烈反应。试问,就算由义军来承担这个罪名,但重兵呢?义军都被剿杀了,重兵在哪?难道上天入地了?所以韩相国的计策存有巨大漏洞,成功实施的可能性不大。 李风云由此提出了一个全新的,与韩相国之建议完全不同的造反计划。 首战是南下谯郡,攻打位于通济渠之畔的永城,切断通济渠,迫使运送重兵的船队不得不停下来。 东都规定了重兵运送到涿郡的具体时间,超过了这个时间,就算运到了,船夫、水手乃至押送的鹰扬卫士,统统都要受到严惩。迫于军纪之严酷,押运重兵的鹰扬卫士肯定会积极主动介入平叛之战。 谯郡只有两个鹰扬府,一个在首府谯城,一个在通济渠之畔的永城,兵力较少,只要牵制住其中一个鹰扬府,必然可以给韩相国劫掠重兵提供重大帮助。 永城距离芒砀山不过几十里,一旦劫掠成功,则火速把重兵运送到芒砀山,然后义军转战于梁、谯、彭城三郡,牵制追剿官军,给韩相国转移重兵赢得充足时间。韩相国是梁郡人,重兵在谯郡被劫,责任都在谯郡那边,追剿的重点也在谯郡,这同样有利于韩相国从此案中脱身而走。 此策既解决了时间紧迫问题,又解决了劫掠重兵的诸多困难,同时也符合义军生存发展之原则,可谓一举多得,但弊端也是显而易见,韩相国必须改变整个计划,这显然不能被韩相国所接受。 韩相国的秘使不知说什么好,虽然李风云对局势的分析和推衍都有理有据,拿出来的计策也更符合各方利益,充分展示了其出众的才智,但这位秘使不得不暗自问一句,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难道你要取代韩相国,全权掌控这件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生死的大事?你可以恃才傲物,可以骄横跋扈,但凡事都有原则,为人处事更要给自己留条后路,韩相国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向你妥协让步了,你却变本加厉,如今更要取而代之,你是不是疯了?你不要以为自己武技高超就是不死战神,说句实话,真要翻脸了,取你性命易如反掌。 韩相国的秘使不想翻脸,现在他在人家的地盘上,孤家寡人一个,更重要的是,翻脸杀人都无益于解决问题。他现在急需解决问题,急需劝说李风云按照韩相国的计策行事。 李风云既不想翻脸,也不想执行韩相国的计策,所以他直截了当的告诉这位秘使,你还是连夜赶回去为好,请韩明府深思熟虑、反复权衡之后,再给某回复。假如韩明府固执己见,一定要某遵照他的命令攻打砀山城,那某便去打。 韩相国的秘使摇头苦笑,“何必非要多此一举?此事韩明府已经精心筹划了数月之久,诸般事宜皆已准备妥当,再说时间又如此紧张,岂能说改就改?” 李风云微微躬身致礼,“请转告韩明府,他筹划此策的目标,实际上并不是劫掠那批重兵,而是意图在通济渠两岸制造紧张局势,掀起一场席卷河南的风暴,继而借机打倒一大批权贵官僚,为他背后的那位大权贵控制通济渠两岸郡县创造机会。” 此言一出,韩相国的秘使顿时瞪大双眼,张口结舌,一副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而陈三先生则脸色大变,眼里更是略过一丝惊惧和敬畏。 “一派胡言。” 良久,韩相国的秘使终于说了一句话。 李风云笑了起来,一脸不屑,“就凭韩相国一个没落贵族,也敢劫掠足够装备五个鹰扬府的重兵?荒诞,滑天下之大稽。他以为他是谁?他那点龌龊心思又能瞒得了谁?”李风云手指韩相国的秘使,哈哈大笑,“你回去吧,回去告诉韩明府,如果他想达成目标,最好采纳某的计策。既然要掀起风暴,不如就掀起一场惊天风暴,席卷河南。” 韩相国的秘使心惊胆战,对神秘莫测的李风云有了更高的估计,由此更为忐忑,匆忙下山而去。 陈三先生送走秘使后,马上找到李风云,“你怎么知道韩相国另有图谋?有何凭据?” 李风云嗤之以鼻,“某说了,就凭韩相国一个没落贵族,也敢劫掠重兵?他有多大实力?他能调动多少人马?就算他有内应,但劫掠一个船队的重兵,其影响之巨,足以给通济渠两岸官府、鹰扬府乃至地方贵族豪强带来毁灭性的打击。试想以韩相国的实力如何做到?他敢做吗?此理非常浅显,根本无须凭据,一目了然。” 李风云看看陈三先生,反问道,“当你得知韩相国要劫掠整整一个船队的重兵,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对韩相国的动机没有产生过怀疑?” 陈三先生也是双目炯炯地盯着李风云,也是反问道,“你知道韩相国背后的人在当今中土有多大权势?假如你知道,你还会怀疑韩相国的实力?” 李风云笑着摇摇头,“自古至今,造反的人便前赴后继,层出不穷。本朝自先帝始,大权贵造反也是一个接一个。天下一统后,举旗造反者更多,卫府军四处戡乱平叛,疲于奔命。今上继承大统,第一个造反的便是他的弟弟汉王杨谅,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今日,皇帝西征东伐,开疆拓土,看上去国力强盛,蒸蒸日上,但实际上国力在年复一年的战争中早已不堪重负,朝野上下矛盾激烈,危机四伏,正是造反的大好时机。” 李风云语不惊人死不休,接下来一句话更是把陈三先生吓得面无人色,几欲窒息。 “韩相国的背后便是楚国公杨玄感,而杨玄感密谋造反很多年了,一直磨刀霍霍,等待时机。以某的估猜,东征开始之刻,也就是杨玄感造反之时。中土即将迎来大乱,统一大业分崩离析,本朝国祚也将轰然崩溃。” “你到底是谁?你来自何处?”陈三先生实在难忍心中的震撼,厉声质问道。 李风云淡然摇手,“某就是草芥蚁蝼,某就是胡言乱语,先生切莫当真,权当无聊笑谈。” 你知道这么多内幕,还是笑谈?陈三先生越想越怕,本想把李风云刚才那番惊人之语密告韩相国,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此人高深莫测,手段狠辣,心机深沉,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 = = 第三十八章自以为是? 第三十八章自以为是? 第三十九章谋划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九章谋划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三十九章谋划 当夜,李风云召集义军军官议事,其实也就七个人,旅帅李风云,录事陈三先生,风云队队正徐十三,左队队正韩寿、队副岳高,右队队正吕明星、队副郭明。 一张画有梁郡及其周边郡县的地形图铺在案几上。从这张地图上亦能看出韩相国对这支造反队伍所寄予的期望有多大,他始终把芒砀山众贼当作了牺牲品,根本就没有让他们生存下去的想法。 “韩相国今天派人来了,敦促我们下山。”李风云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韩相国为什么要在芒砀山建立这支队伍?这支队伍下山之后干什么?这背后有诸多内幕,今日,某就详尽告诉你们。” 李风云随即娓娓道来,没有丝毫隐瞒。 陈三先生本想阻止,但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实际上李风云有句话是对的,既然目标是在通济渠两岸制造一系列危机,而不是那批重兵,那为何不干脆掀起一场惊天风暴?韩相国的计策之所以会漏洞百出,留下诸多解决不了的难题,原因正在于韩相国始终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没有一往无前、舍身赴死的勇气,结果必然瞻前顾后,而李风云则无所顾忌,所以他才试图借助芒砀山义军,全面掌控局势的发展,从一个被“牺牲”的小角色,转化为一个勇敢地掀起惊天风暴的彪悍主角。 只要能达成最后的目标,用什么手段都可以,反正殊途同归,为何就不能尝试一下? 吕明星不但被“牺牲”了,还被“蒙骗”了。韩相国找他的时候,曾经许下了很多承诺,但当李风云把事情的内幕透露出来后,吕明星不禁怒从心生。不错,俺是欠了你人情,欠了你性命,俺应该无条件的报答你,但你不该欺骗俺。 韩寿、岳高、郭明则非常震惊。他们以为此次韩相国之所以下如此大的力气,甚至组建一支军队,不过想在通济渠上干一票“大买卖”,哪里会想到其中还有如此惊人的内幕。造反?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即便现在有了军队,但一百多人的小军队,还不够鹰扬府一口吃的,这也敢造反? 徐十三则显得激动、兴奋,与李风云一样都对造反充满了无限激情,只不过李风云野心勃勃有鸿鹄之志,而他则纯粹是为了报仇,至于是什么样的仇恨,他不说,别人也不好问,以免揭人伤疤、戳人伤痛。 李风云讲完内幕后稍停了片刻,等待大家“消化吸收”,稳定情绪。接着他把韩相国的计策拿了出来,并详陈利弊,当然,“利”都给韩相国占了,而“弊”则由义军承担。 被人欺骗,被人当牺牲品,本已让蒙在鼓里的吕明星等人怒不可遏了,如今又听到韩相国的计策对自己不利,基本上就是置义军于死地,大家当然愈发愤怒,几乎是异口同声给予了否定。 陈三先生不得不佩服李风云的手段,此人能言善辩,三言两语便赢得了吕明星等人的信任,可以预见,假若下山后再打几场胜仗,这支义军绝对是李风云的囊中之物。 “某是重刑犯,死囚。”李风云手指陈三先生,“你和某一样,也是在逃的重刑犯。”接着他依次指向吕明星等人,“你等为贼多年,罪恶滔天,抓到了便是死。” “某等现在苟延残喘,活一天是一天,或许明天头颅就落地了,所以对我们来说,逃匿是死路一条,唯一的活路就是造反。造反失败了,不过头颅落地,但造反成功了,便能封侯拜相,称王称霸。” 李风云豪迈挥手,大声笑道,“中土统一前,山东齐国、江左陈国和关陇周国三足鼎立。齐国由高欢所建,高欢就是反贼,他参加了六镇大起义,后来称王称霸。周国则由宇文泰所建,宇文泰也是六镇人,也参加了六镇大起义,后来也称王称霸了。陈国由陈霸先所建,陈霸先是个贵族将领,他造皇帝的反,篡夺了国祚,自立为皇。再看看更远的王朝,汉高祖刘邦你们知道吧?他就是造反起家的,后来造反成功了,不但推翻了秦朝,还建立了大汉国。所以造反有出路,富贵险中求,谁敢说,我们的造反就不会成功?这里是芒砀山,是刘邦造反起家的地方,是龙潜之地,是块福地。当初一文不名的刘邦既然能在芒砀山造反成功,我们为何不能?” 这番话说得好,正好触及到为贼者的要害,反正都是死,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那何必缩头,不若捋起袖子大干一场。 鼓足了士气,接下来李风云详细解说了自己的策略,以芒砀山为根据地发展壮大义军。这一策略当即赢得了众人的一致赞同。义军要生存,要发展,要活下去,要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至于韩相国,让他见鬼去吧。 义军要生存,首先就要钱粮和武器,而钱粮武器只能去抢,只能从官府、贵族和豪强手里去抢,舍此以外别无他途。抢贵族和豪强,必然会与地方势力产生激烈冲突,这不利于义军在芒砀山的生存和发展,所以最后只剩下一个目标,通济渠。皇帝已经下诏东征,江淮、江南各地的战争物资正由大运河日夜不停地运往东征大本营所在的涿郡,通济渠做为大运河的一段,此刻正处在最为繁忙之期。义军若能从通济渠上掳掠到大量物资,必能迅速发展壮大。 李风云的第一个攻击目标,便是通济渠。义军有一百二十五名将士,这个实力足以在通济渠上干一票“大买卖”。 义军第一战,一定要打得漂亮,既要一炮打响,在通济渠两岸造成重大影响,又要以胜利来鼓舞士气,然后方能再接再励,继续打下去。 李风云选择了夏亭做为义军的首战战场。 夏亭隶属谯郡,位于梁郡和谯郡在通济渠上的交界处。南来北往的船只不论是离开谯郡,还是进入谯郡,都要在此留个记录,缴上过路费,所以等待过境的船只非常多,非常方便劫掠。但夏亭有鹰扬府卫士驻守,且距离永城只有七十余里,距离梁郡首府宋城也不过百余里,一旦夏亭有什么风吹草动,屯驻于两城的鹰扬府很快就能支援而来,因此盗贼们从不敢在夏亭打劫船只,避之唯恐不及。 夏亭距离砀山约七十余里,而砀山距离永城也只有七十余里,所以义军攻击夏亭,必须干净利落,一击而中,中之即走,切莫在夏亭耽搁时间,以免遭到从永城方向支援而来的鹰扬府军队的攻击,为此,李风云要求各队都派出斥候到夏亭查探军情,力争获得准确情报,以便于义军能够在对手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剑封喉。 李风云的计策实用大胆,但也充满危险性,一旦义军攻击夏亭受阻,后果不堪设想。 陈三先生和吕明星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去大家做贼,偷鸡摸狗、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干得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虽然也有死伤,但毕竟是“小买卖”,做得多了,心中自然底气十足。如今却不一样了,建立军队举旗造反,干的是成王败寇的大事业,要攻城拔寨,杀人盈野,血流成河,从此不是躲避官军,而是与官军面对面的开战,但双方在实力上有着天地之悬殊,就如蚁蝼和老虎之争,不过是一巴掌的事情,由此不难想像这些小贼们心中的恐惧。 李风云面对部下们的恐惧也是毫无办法。这种恐惧是建立在中土统一后新王朝蓬勃发展所带来的强劲国力,以及王朝卫府军近三十年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挡者披靡的骄人战绩上,任何说辞都不能消除或者减弱这种恐惧,唯一可行的办法是用一个又一个的胜利来树立信心和坚定信念,只待山河变色黑暗笼罩中土之时,这种恐惧感也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称霸中土的雄心壮志。 为了赢得首战的胜利,李风云再度鼓起如簧之舌,详细分析敌我优劣,推衍战斗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变数以及应对之法,试图让部属们相信,这是一场轻而易举便能拿下的战斗,所需要的不过是充足的准备以及强烈的自信。 最终陈三先生等六个义军首领接受了李风云奇袭夏亭之计。既然要举旗造反了,那这仗是一定要打的,打哪都是打,但相比较而言,与其遵从韩相国的命令去打砀山县城,倒不如依李风云之计去打夏亭,一个是县城,在平原之上,一个是边境关口,在大运河上,两者攻打的难易程度和所造成的影响差别无须赘叙,一目了然。 既然决定要打,那该出力的就得出力,该出主意的就得出主意。 陈三先生和吕明星等人对夏亭都非常熟悉,毕竟那里是南来北往船只的一个小型集散地,船只多,船夫水手多,消息传递快,容易获取一些对盗贼们来说非常重要的“机密”,所以他们在夏亭都置有暗桩、秘线,随时都能打探到第一手军情。 情报问题好解决,横渡睢水河的难题就大了。 由砀山到夏亭,中间隔了一条睢水河。睢水河也是南北走向的一条大河,通济渠在梁郡的一段便是取道于睢水河的上游,而其下游则从宋城方向东南而行至泗水,最终汇入淮水河,所以即便有了大运河,泗水和睢水也依旧是连通中原和江南的重要水路。既然是重要水路,过往船只肯定络绎不绝,尤其皇帝在动员全国力量进行东征之期,由于大运河上船满为患,那么其支航道上运输物资的船只自然也就多了。 一百多名全副武装的义军将士横渡睢水河,目标太大,为了保证机密,节约时间和体力,方便快速撤离,另外还要保证以最快速度转移战利品,就必需得到船只的帮助。在李风云看来,这事若有韩相国帮忙,倒是非常简单,如今唯有靠自己了,但出乎他的意外,他认为很难的事,在陈三先生和吕明星等人的眼里却不值一提,不就是要船吗?你要多少?没有船,那就劫船,义军这里啥都缺,就是不缺杀人越货的水手。 船的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便是搬运战利品的事情,这需要征召张飞寨及其附近所有能够肩挑背扛的男女都要出山跑一趟,而此事只能依靠陈三先生在芒砀山的号召力了。 最后需要考虑的,则是永城鹰扬府急速杀来,衔尾猛追,义军如何阻御?义军攻打夏亭需要时间,带着大量战利品返回芒砀山需要时间,这其中还有可能发生一些不可预料的变数,假若由此导致义军没能在预定时间内撤离,则后果不堪设想。 经过一夜商讨,一个详细的攻击之策总算拟制完成,接下来便是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的去执行。 = = = 第三十九章谋划 第三十九章谋划 第四十章夜袭夏亭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章夜袭夏亭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章夜袭夏亭 清晨,徐十三、韩寿和吕明星三个队正各带着两个机智灵活且随机应变能力很强的义军兄弟走进了李风云的屋子。 这是李风云特意交待的,出去打探军情的斥候所必需具备的素质和能力,与过去打劫前派出去“探风”的小贼完全是两回事,他要亲自审查并传授相关技能。 陈三先生对此也很好奇,特意早早赶来旁观。 李风云的审查手段让几位义军首领“大开眼界”。先是亲自下场过招,查验这些备选斥候的身体素质和武技,接着便是一系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刺探经验和技巧,然后是考察他们在特殊情况下的临机应变能力和团队合作能力,最后便是传信暗语和传信秘牌的使用。传信秘牌的制作需要时间,仓促间肯定来不及了,但暗语肯定要学会一两套,这是斥候传递机密之必需。 待李风云的审查和传授结束后,这六人也就成了义军的第一批斥候,并奉命火速下山赶赴夏亭、永城打探军情。 = 韩相国严重低估了李风云,对李风云的凌厉“出击”措手不及,短期内根本拿不出妥善之策。 李风云在芒砀山等了两天,没有等到韩相国的任何回应,而夜袭夏亭的准备工作却异常顺利,一切均已妥当。 李风云断然下令,即刻下山,发动攻击。 这天,义军于黄昏时分抵达砀山的西南边缘,再往前便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依这段时间的训练惯例来看,他们将在稍事休息后,掉头返回张飞寨。然而,入暮之后,将士们惊讶地发现,白发帅竟带着他们走出了芒砀山,沿着乡间的羊肠小路,向通济渠方向急速行军。 将士们顿时兴奋起来,要打仗了,终于要干一票大买卖了,天天猫在山沟里惨遭白发帅虐待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有人忍不住好奇,便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互相猜测是劫掠大渠上的船队还是攻打某个有钱人的庄园。队正、队副们马上做出警示,严禁说话,神态十分严厉。这更坚定了将士们的猜测,个个士气高涨,不知不觉间行军速度大大加快。 什么时候轮到盗贼们扬眉吐气了?就是这一刻,一百多号人跑去杀人越货,具备压倒性优势,心情之爽可想而知。 戌时正前后,队伍抵达睢水河。这里不是渡口,却停泊着四艘漕船,而右队队副郭明带着七个水手出身的义军兄弟正在河边相迎。 李风云赞赏点头,对郭明及他的手下道了几句辛苦,承诺给予重赏。他既不问船只从何而来,也不问此事办得是否顺利,他只要船,船有了,就说明郭明把事情办成了,既然办成了,那就完成了任务,该赏就赏。 郭明却不敢托大,白发帅既然信任自己,委自己以重任,摆出拉拢示好的姿态,而自己在义军里又没有多大势力,在芒砀山更是一个小水贼,理所当然向强者靠拢,所以他不管李风云是否会询问,他都要主动把劫船的经过详细告之,一则尊重白发帅,向白发帅表明效忠的立场,二则一旦其中出了什么纰漏,也好及时补救。 郭明站在李风云的身边,述说了一下劫船经过。船上的人都没有杀,船上的货物也都扔河滩上了,说好了借船,水手也借,若是不答应,便杀人越货。 郭明的述说简明扼要,主次分明,条理清晰,远非一个大字不识的卑贱水手所能做到,这顿时引起了李风云的注意。江湖之上,果然不乏能人异士,眼前这个郭明肯定有故事。 李风云上下打量了郭明几眼。郭明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或许因为常年行船风餐露宿的原因,他的皮肤黝黑,体型削瘦,肌肉结实,尤其两只手臂,异常粗壮,一张颧骨高耸但棱角分明的脸上长着一把浓密的短须,一双略显细小眼睛里总是露出谨慎戒备之色,这显然与他行贼水泽整日藏匿的经历有着直接关系。 “人,为何不杀?” “旅帅有令,不得滥杀无辜。”郭明恭敬回道。 李风云转目望向他,微笑摇头,“为贼时,你可曾滥杀无辜?” “凡官贼,必杀!”郭明毫不犹豫地说道。 “官贼?”李风云沉吟着,若有所思。 吃官家饭的人,未必都是为虎作伥的凶恶之徒,但只要吃了官家饭,就要做官家的事,而官家的事一旦危害到平民的利益,被平民所憎恶和仇恨,则必然形成对立乃至仇杀。郭明的故事,或许就源自官家对他的伤害。何时开始,本朝官府开始为普罗大众所仇恨?是从山东高齐、江左陈国灭亡,山东人和江左人做了亡国奴开始?抑或,从今上继位,大兴土木、西征东伐,穷尽国力,一次次损害到平民的切身利益开始? 郭明看到李风云沉吟不语,心里忐忑,小声问道,“那些人,是否应该杀了?” 李风云摇头,大义凛然地说道,“我们是义军,举的是义旗,行的是仁义之事,是替天行道,是为民除害,是劫富济贫、扶弱济困,岂能滥杀无辜?” 郭明顿时放下心来,伸手相请,“旅帅,这便过河。” = 午夜时分,队伍接近了大运河,接近了夏亭,隐约能看到在黑暗中摇曳的朦胧而昏黄的灯光。那些灯光均来自停泊在渠上的船只和两岸的建筑,远远看去,仿若横亘在夜幕上的一条美丽星河。 义军将士潜伏于原野之上,边休息边吃饱喝足以恢复体力。 两个先期赶来打探军情的斥候早已候在此处,见过李风云、陈三先生、徐十三、韩寿和吕明星之后,马上做了一番详细禀报。 今夜夏亭的情况,与平日陈三先生通过秘线、暗桩所了解的情况差不多。夏亭驻有一队五十名鹰扬卫士,有郡府派驻此处负责船只进出境管理的一名功曹从事及若干掾属杂役,还有夏亭的里正及其掾属。(里正,相当于乡长。)停泊在渠道上等待出入境的船舶大约有两百多艘,其中给官府运送东征战争物资的船舶便占据了一半以上,不过所运物资大多为油料、帆布、绳索、巨木等等造船物品。 陈三先生和吕明星等人面面相觑,感觉运气很差,原以为可以“大干一票”,赚个盆满盂满,谁料到整条渠上都是大木头,要之何用? “为甚是巨木,而不是粟绢金银?”韩寿颇为沮丧,忍不住忿然骂道,“直娘贼,老天瞎眼了。” “听说,朝廷正在北方的大海上建造一批巨型大战船。”有个年轻的斥候小声解释道,“这些巨木就是用来造战船的。” 韩寿斜瞥了小斥候一眼,顺嘴问道,“你从何处听来?” “船上有从南方来的工匠,都是造船的工匠,足有一两百人。”小斥候说道,“旅邸酒肆里的人都在猜测此事,大家都这么说。” 工匠?李风云顿时来了兴趣,“你可曾亲眼看到?年轻力壮者可多?” 陈三先生和吕明星等人一听就知道李风云的意思了,这是要抓壮丁扩充队伍。别人打夏亭关注的只是能劫掠到多少财物,而白发帅关注的却是如何发展壮大义军,这一比较之后白发帅与众人之间的差距就愈发明显了,任何时候白发帅的想法都要棋高一着,不服不行。 两名斥候当即给出了肯定答复,这令李风云大为兴奋,“按原定计策执行,虽然掳获未必丰厚,但给我们争取到了更多的撤离时间,这是好事。”接着他用力一挥手,“各队即刻展开攻击。” 众人躬身领命,四散而去。 = 夏亭的里正叫袁安,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的血液里流淌着贵族血统,他的祖籍是汝阳,而汝阳袁氏乃颍、汝一带的名门望族,与颍川陈氏、韩氏相比肩,魏晋时期更是豪门大族。随着历史的变迁,颍、汝名门逐渐没落,到了本朝也就勉强算作二流世家了。 袁安的祖上也曾是官宦之家,但一代不如一代,代代凋落,好在祖上荫泽留有一些田产,又有经学传承,后世子弟还有机会在仕途上苦苦挣扎。袁安就属于这样一个在仕途上拼命挣扎但实际上永无出头之日的没落贵族子弟。 袁安对自己充满信心,认为自己年轻,又满腹经纶,只待机会来临,风云化龙,必能一飞冲天,所以他常常沉浸在幻想中自我麻醉,以自我麻醉来逃避现实的严酷。他也常常祈祷,祈祷上苍给他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机会突然就降临了。 “当当当……”金钲猛烈敲击,霎时撕裂了黑暗,也惊醒了睡梦中的袁安。 出事了?袁安睡眼惺忪,懵懵懂懂,摇摇晃晃地披衣而起。 “咚咚咚……”鼓声雷动,仿若地动山摇一般,猛烈撞击着袁安的心,让他从懵懂中骤然清醒。 擂鼓报警?何事要擂鼓报警,要出动鹰扬卫士?有水贼来袭?几个水贼有何可怕?突然,他想到了渠道上的船队,运载巨木去涿郡的船队,失火了,肯定是失火了。 袁安骇然心惊,张嘴发出一声怪叫,接着便飞一般冲出了屋子。 屋外亮如白昼,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夜空,更有滚滚浓烟直冲云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灼热而刺鼻的焦糊味。 完了,某完了。 = = = 第四十章夜袭夏亭 第四十章夜袭夏亭 第四十一章冲天大火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一章冲天大火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一章冲天大火 现在皇帝正以举国之力进行东征,而东征所需要的战争物资,主要靠贯通南北的大运河进行运输,所以大运河的安全乃重中之重,大运河沿岸官府、鹰扬府必须确保大运河的安全,确保所有向北方战场运送物资的船只的安全,而未能保证安全者,必受严厉惩罚。 袁安知道自己完了,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所有的理想抱负都被这场无情的大火烧毁了,而更令人绝望的是,自己的头颅可能保不住,假若失火的是运载巨木去涿郡的船队,并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那么不要说自己这颗头颅了,今夜在夏亭的所有人的头颅都要落地。 救火,赶紧救火,救火就是救自己的命。 “救火,救火……”袁安绝望狂叫,夺路狂奔。 夏亭是座小城堡,只有一条连接城门和码头的主街道。此刻街道上人流奔涌,所有人都惊慌失措,都向城门方向飞奔而去,而城门正在缓缓开启,吊桥正在缓缓放下,城内的鹰扬卫士们不待城门完全打开就冲了出去。 袁安冲上了城楼,眼前一幕让他魂飞魄散,仅存的一点侥幸霎时碎灭,他知道自己死定了,项上人头肯定保不住了。 渠道上运载巨木的船队已被滚滚烈焰所吞噬,火借风势,呼啸肆虐,而周边船只因为渠道狭窄紧紧相连,根本来不及逃离,瞬间便被卷进了大火。大火越烧越旺,蔓延的速度越来越快,估计片刻之后将冲上两岸大堤,危及到整个夏亭的安全。 事发突然,又在深夜,火势又太大,夏亭又是个边境关口人员稀少,措手不及之下根本无力救火,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紧急疏散渠上船只和撤离两岸民众,力争把损失降到最低。然而,就在人心惶惶惊恐不安之际,异变突生。 混乱中,一队白衣人突然出现在夏亭城外,他们身穿白衣,面蒙白巾,手拿刀枪棍棒,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城内。 郡府派驻夏亭的功曹从事恰好带着一帮掾属杂役冲向城外救火,两支队伍迎头相撞,那名功曹或许是平日嚣张跋扈惯了,或许是老眼昏花没有看清楚,本能地举手指向正大步流星而来的一位白发蒙面者,厉声呵斥,不料刚刚张开嘴,尚未发出声音,就见一柄雪亮长刀从天而降。 “扑哧”一声响,头颅离体,鲜血喷射。 “杀!”白发蒙面者纵声狂呼。 “杀!”一群白衣人蜂拥而上,刀枪并举,血腥杀戮,转眼间便再无活口。 袁安站在城楼上,目睹了这惊人一幕,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强烈的窒息感让他闻到了死亡气息,有贼,有叛贼,今日之祸乃叛贼所为。他想跑,但双腿重若千钧,竟难以移动,他想喊,但鹰扬卫士都在城外救火,城内已无一兵一卒,夏亭失陷已成事实,喊了也是白喊。 袁安绝望了,茫然无措地望着杀上城楼的白衣人,望着厉啸而来的血淋淋的横刀,不躲不闪。他已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命运之神将其无情地打入了地狱,死亡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即便今天躲过了叛贼的杀戮,明天还是一样要被押上刑场,一刀枭首。 死了好,一了百了。袁安蓦然有了一种解脱感,他转目望向已被烈焰所覆盖的大渠,望向正在吞噬着两岸堤坝的大火,望向正在大火中挣扎的船只和哭号的无辜者,望向正在竭尽全力疏散人群和组织救火的鹰扬卫士,脸上竟罕见地露出了一丝笑容,而耳畔震耳欲聋杂乱无章的轰鸣声便在这瞬间骤然消失。 徐十三的刀锋停在了袁安的颈子上,刀柄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袁安痛哼一声,当即昏厥于地。徐十三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其扛在肩上,与两个清除了城楼之敌的兄弟又飞一般冲了下去。 李风云就站在长街上,拄刀而立。周围尸体狼籍,鲜血四溢。风云队的兄弟们三五成群,正在冲击府署,攻占仓储,奔走呼杀之声不绝于耳。 徐十三把袁安丢在了血泊中,“旅帅,这是夏亭的里正。” “你认识?” 徐十三微微颔首,“他叫袁安,是少主的朋友,为人豪爽仗义,扶危济困,在这一带颇有侠名。” 李风云没有说话。在介绍夏亭情况的时候,陈三先生和吕明星都没有提到此人,可见此人对徐世勣这等富豪来说是朋友,对通济渠两岸的盗贼来说则是敌人了。不过徐十三既然放过了此人,李风云当然不好再补上一刀,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徐十三将其弄醒。 徐十三蹲下身子,伸手在袁安的脸上拍打了几下,很快便将袁安弄醒了。袁安睁开眼,首先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但头部的剧痛和心里的绝望让其情绪失常,根本无意去记忆里寻找这张脸。 “袁里正,俺是离狐的。”徐十三小声问道,“可还记得俺?” 离狐的?离狐徐氏?河南航运巨贾徐世勣?袁安即刻想到了眼前之人的身份,是那个始终跟在徐世勣身后的死士。今夜劫夏亭,难道是徐世勣所为?袁安瞬间便否定了这个荒诞的念头,但徐世勣的势力遍及黑白两道,今夜既然有他的死士参与劫掠,想必劫掠者也是个势力不凡的黑道大贼。旋即他意识到自己这条命可能保住了,既然盗贼与徐世勣有关系,而徐世勣的死士又认识自己,知道自己与徐世勣关系不错,那么只要自己主动“配合”盗贼劫掠夏亭,那么性命可能留得住,只是,之后怎么办?何去何从?难道也去做贼? 袁安心念电转,万念俱灰。徐十三又问了一遍。袁安缓缓点头,吃力说道,“记得。” “你可想活命?”徐十三又问。 袁安痛不欲生,泪水差点涌了出来。如此活着,苟且偷生,又有什么意义? 徐十三不待袁安回答,便把他拉了起来,指着李风云对他说道,“这是俺们旅帅。火烧白马者,便是俺们旅帅。” 火烧白马,这事袁安知道。夏亭处在通济渠水道上,消息非常灵通,有关白马大劫案的故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版本都有,但每一个版本里都有白发刑徒,一个来自北方边陲的白发恶魔,杀人如屠狗,勇不可当,无人可敌。白发?此人果然是白发。难道这个白发年轻人便是传说中的白马恶魔? 袁安惊魂未定,尚未看得仔细,就见李风云突然冲了上来,一把卡住他的脖子,将其凭空举了起来,厉声吼道,“某要劫掠夏亭,要将夏亭洗劫一空。” 袁安惊骇欲绝,窒息难当,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点头,只求白发恶魔绕了他的性命。 “你可遵从某?” 袁安唯有点头。这头一点,他就成贼,不过这也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机会,舍此以外别无他途。 李风云将其扔进了血泊,“擂鼓,报警,召回鹰扬卫,尽数诛杀。” “传令,左右两队,由东门进城,埋伏于南城两翼,围杀鹰扬卫。” = 夏亭关口上,鼓声如雷,撕裂了在大火中焚烧的夜空,也惊动了在两岸堤坝上呼号逃生的人群。 所有人举目望去,这一望,骇然心惊。 飘扬在关口上空的大纛消失了,代表着中土大隋王朝的旗帜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白色豹头燕尾旗,一群白衣人正在城楼上欢呼雀跃,手中挥舞的长枪长槊上皆有一颗披头散发的人头。 真相大白,原来是贼人劫掠,原来是贼人点燃了船舶引发了冲天大火,只是这把火烧得太大了,它不但烧毁了渠道上大大小小的船只,也把渠道两岸的官府和鹰扬府统统卷了进去,把他们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是可忍孰不可忍。驻守夏亭的鹰扬府队正睚眦欲裂,当即下令,杀进城去,砍下所有贼人的首级。 正在组织救火的鹰扬卫士们掉转身形,直扑关口。一大群义愤填膺的商贾、护卫、船夫、水手们紧随其后,一个个咬牙切齿,发誓要生吞活剥了那些放火劫掠的贼人。 鹰扬卫士们急速狂奔,队副奋力追上了队正,冲着他大声叫道,“贼人狡猾,不可轻敌,应火速报警永城,请求支援。” 队正两眼通红,杀气腾腾,根本听不进去。一群小蟊贼而已,也敢夺我关口,与我为敌,今日必斩尽杀绝,以泄心头之恨。 队副无奈,急召队中斥候,命令他马上赶去驿站抢一匹快马,疾驰永城报警。那斥候刚刚转身,队副又把他叫住了。贼人计划周详,必然考虑到了驿站报警一事,肯定有所防备,驿站极有可能已经落入贼手。为了确保安全,队副命令那名斥候马上找一条小船渡过大渠,沿大渠西岸南下永城报警,务必以最快速度求得支援。 白衣贼人非常嚣张,看到鹰扬卫士急奔而回,不但没有拉起吊桥关起城门,反而主动出城迎战。 双方激烈交手,杀声震天。 出城迎战的有十几个白衣贼人,彪悍有力,攻守有序,几个照面下来,鹰扬卫不但没有把他们打退,反而被对方砍倒了两个。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鹰扬卫士,此刻一个个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攻守杂乱,全无章法,一看就疏于训练,不堪一击。中土统一有二十年了,虽然边陲战事不断,但国内却安享和平,休养生息,负责国内镇戍的鹰扬卫士们常年不打仗,训练也敷衍了事,其结果可想而知。 队正胆怯了,他油水吃得多,膘肥体壮,一番奔跑下来早已没了力气,如今看到贼人彪悍,而自己的手下却难以支撑,遂萌生退意。 就在这时,白衣贼人却掉头跑了。 贼就是贼,虚张声势而已,也敢与我鹰扬为敌?队正不假思索,横刀高举,纵声狂呼,“杀!杀进去!斩尽杀绝!” = = = 第四十一章冲天大火 第四十一章冲天大火 第四十二章睢水河畔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二章睢水河畔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二章睢水河畔 斩尽杀绝! 鹰扬郎将费淮站在夏亭的长街上,望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怒火在熊熊燃烧。 贼子凶残,屠杀了夏亭五十名鹰扬卫士,斩下了他们的首级,剥去了他们的戎装,可谓极尽羞辱之能事。这实际上是对永城鹰扬府的羞辱,是对鹰扬郎将费淮的羞辱,而这种羞辱深深地激怒了费淮和他麾下两团府兵。一定要抓到贼子,一定要斩尽杀绝。 夏亭已毁,城堡内的建筑只剩下了断壁残垣,而码头和两岸建筑亦被焚毁,至于渠道上的船只早已沉入水底,航道就此中断。夏亭毁于贼子之手尚不算严重,真正严重的是大运河航道中断,这必将影响到东征大计,而影响到东征大计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是一件大案,震惊东都的大案,就算剿杀了贼子,铲除了罪魁祸首,也无法让谯郡的军政官员免于罪责。 上个月的白马劫狱大案同样震惊了东都,结果因此案而受累的官员多达数百人之多。由此推及,夏亭大案,受累者恐怕不止谯郡官员,如果迟迟抓不到元凶,剿灭不了这帮祸乱通济渠的恶贼,恐怕整个通济渠两岸郡县的军政官员都要受累。 鹰扬府司马韩曜一路小跑而来。 “明公,查到了,查到贼子逃亡方向了,他们向东而去,向睢水方向逃跑了。” 睢水?睢水距离夏亭不过三十多里,假若贼子有船接应,上船之后扬帆而下,到哪追去?费淮脸色阴沉,眉头紧皱,两眼盯着韩曜一言不发。 韩曜喘了几口气,继续说道,“明公,据逃到对岸的船夫水手说,夜袭夏亭的是一群白衣贼人,他们放火烧了渠上船只,然后乘乱攻占了关口,大肆洗劫后,于寅时六刻前后裹挟着数百人逃离了夏亭。” 现在是上午巳时正之后,距离贼人逃离夏亭大约三个多时辰了,如果贼人经睢水而逃,永城鹰扬府的两团军队是望尘莫及,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但形势摆在这里,追不上也得追。 费淮再不犹豫,断然下令,向睢水方向展开追击,又命令府中斥候,打马扬鞭,疾驰睢水河畔,探查贼人踪迹。 “急报使君,夏亭被贼人焚毁,运河航道中断,事态危急,请其火速处置。” “再报彭城左骁卫府,告之董将军夏亭一案,某率永城鹰扬正在追剿之中,请董将军相机支援。” = 费淮是鲜卑人,原为鲜卑拓拔部费连氏族,北魏汉化时改为费氏。其祖上在北魏分裂时期,拥戴孝武帝西行入关,就此成为关陇汉虏两姓贵族中的一员。费淮少时随父从军,追随父亲武贲郎将费青奴在边塞战场上屡建功勋,三十岁不到便官至鹰扬郎将,是卫府军中颇负盛名的少壮派将领。 费淮的人生理想是官至卫府大将军,而要实现这个理想,最基本的条件便是建下无数功勋。如今中土一统,内战平息,唯一能建立功勋的地方便是在对外征伐的战场上,但中土的贵族子弟太多了,想在对外征伐的战场上建立功勋的将领们也是数不胜数,结果竞争越来越激烈,最终不得不拼“爹”。 费淮的老爹叫费青奴,是卫府军的武贲郎将,绝对的高级将领,但十二卫府里,大将军就有十二个,将军有二十四个,武贲郎将则有四十八个,再加上同品秩的中枢大员,如此算下来,费青奴的权势就一般般了。费淮拼“爹”拼得很吃力,结果可想而知,他未能参加西征,丧失了一次建立功勋、加官进爵的绝佳机会。这次东征在即,又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费淮决意不能错过了。 然而,命运弄人,值此关键时刻,祸从天降,一伙恶贼一把火焚毁了夏亭,烧断了运河航道,直接把费淮从天堂打进了地狱。 此案报到东都,东都震惊,皇帝震怒,谯郡的军政官员首当其冲,统统都要承担罪责,轻则罢官,重则除名为民甚至流放杀头,所以费淮唯有自救,而自救的唯一办法就是以最快速度剿杀恶贼,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免除牢狱之灾。 费淮的愤怒就在于此,一伙恶贼摧毁了他的人生,击碎了他的理想,现在不论其付出多大努力,都已经不可能回到原点。某做错了什么要遭到如此惩罚?上苍待某为何如此不公?但怨天尤人已毫无意义,费淮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带着冲天的怒火去剿贼,去把摧毁他人生的恶贼们斩尽杀绝。 就在费淮咬牙切齿之际,斥候回报,在睢水河畔发现了贼人踪迹。 费淮喜出望外,下令两团卫士加快速度,急速前进。 = 睢水河畔,李风云负手而立,白袍翻飞,白发狂舞,气宇轩昂。 因为有充足的时间,有芒砀山中穷苦山民的帮助,再加上被裹挟而来的商贾船夫水手们的“默契”配合,义军的撤离非常顺利,并且把所有劫掠而来的物资都运过了河。此刻,撤离的队伍正沿着原野上的羊肠小道,向芒砀山而去。 首战大捷,杀敌数十,缴获无数,而义军却无一人死伤,这大大鼓舞了士气,不但白发帅的威望在一夜间攀上了一个新高峰,也让昔日的小蟊贼们充分体会到了军队的威力。 携手合作的好处小蟊贼们不是不知道,但因为没有组织纪律,一盘散沙,各顾其利,常常以内讧而告终,还不如个人干个人的,所以始终成不了气候。这次芒砀山聚义,大家本不抱希望,哪知白发刑徒从天而降,以血腥手段镇慑了众贼,组建了义军,并且在第一仗中就取得了惊人战果。不难想象,这一仗对义军将士们的冲击有多大,而这种冲击对义军的未来发展必将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 在李风云的背后,陈三先生、徐十三、韩寿和吕明星围在一起,低声交谈,神色很凝重。 之前去永城打探军情的斥候回报,永城鹰扬府出动了两个团的军队飞奔夏亭支援。大家都很吃惊,谁也没想到永城援军出动的速度如此之快,是谁把夏亭出事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递到永城?义军在纵火焚烧渠上船只的同时,就已经控制了驿站,并无任何消息送出去,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夏亭在渠道对岸也安置了传递消息的快马。 刚才留在夏亭外围探查敌情的斥候亦回报,永城援军已经到了夏亭,估计很快就要向睢水方向追来。义军没有选择,唯有阻击,虽然在原定计策中已经商定要在睢水阻击,但假若永城援军迟迟不至,义军便有充足时间撤回芒砀山,根本没必要与追兵在睢水河畔打一仗。 “永城鹰扬府出动了两个团,四百人,四百鹰扬卫,太多了,这一仗没办法打。”韩寿忐忑不安,一边用力揪着颌下短须,一边冲着陈三先生叫嚷道,“先生,逃吧,快逃吧,这仗不能打,我们打不过他们。” 陈三先生大为羞恼,恨不得一个巴掌扇过去,让他闭上那张臭嘴。 吕明星眯着眼睛望着短小精悍的韩寿,目露鄙夷之色。一个小山贼,井底之蛙,什么世面也没见过,胆小如鼠之辈。 韩寿却容不下吕明星,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敢打?你敢打那你就留下。俺在张飞寨摆酒相候……”蓦然他感觉一道寒芒从背后扫来,当即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吕明星正待反唇相讥,却看到李风云猛地转身望向他们,轻轻招了一下手。 徐十三率先走向李风云。陈三先生、韩寿和吕明星匆忙跟上。远处正躺在草地上休息的队副郭明和岳高一跃而起,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如果我们暂时不回芒砀山,芒砀山会不会出事?”李风云目视陈三先生,问道。 众人疑惑不解,面面相觑。陈三先生想了片刻,摇摇头,“一两天应该没事,山里人还是蛮听话的,如今得到了好处,更是言听计从。至于裹挟之人,只要进了张飞寨,关上寨门,便插翅难飞。不过……”陈三先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建议道,“此次缴获甚多,为防万一,还是遣些兄弟回寨,确保安全。” “善!”李风云一口应承,“待此仗结束,先生便带上两火兄弟,火速赶回寨中。” “旅帅打算去哪?”韩寿迫不及待地问道,“为甚不回山?” 李风云摇摇手,“稍安勿躁,打完这一仗再说。” 接着他手指对岸尚在忙碌装船的一些义军兄弟,“岳队副,你马上过河,告诉兄弟们,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了,充做诱敌之物。” 岳高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本是山中猎户,一手箭术出神入化,做贼之后,桀骜不驯,杀戮甚重,直到遇上陈三先生才有所改变。如今山中来了李风云,而李风云的彪悍狂放同样令其折服,尤其经过昨夜一战,他对李风云的本事更为信服。 “官贼来了俺就跑?”岳高问道。 李风云点点头,“跑快一点,要做出惊慌失措之态,并且丢下两条船。”接着抬手指向郭明,“带一些水性好的兄弟潜伏河中,待某等围杀上岸敌军之时,你们便在河中凿沉船只,将渡河敌兵溺死水中。” 郭明躬身领命。 “四百鹰扬卫算得了甚?土鸡瓦狗尔。”李风云豪迈挥手,“半渡击之,予敌重创。” = = = 第四十二章睢水河畔 第四十二章睢水河畔 第四十三章各怀心思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三章各怀心思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三章各怀心思 步兵校尉刘景一边策马而行,一边大汗淋漓地诅咒着万恶的贼寇。 你打劫就打劫,静悄悄的不就行了,为啥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唯恐天下不知,让上上下下下不得安生?打劫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大运河贯通,南北航运繁荣以来,做贼的也就越来越多,劫掠之事更是层出不穷,但这属于地方治安管理,是郡尉、县尉职责范围内的事,与鹰扬府无关,所以鹰扬卫士们还是天天逍遥。 虽说东征在即,皇帝诏令各地卫府鹰扬奔赴远东战场,但实际上承担东征重任的主要是北疆边陲镇戍军,国内受征诸鹰扬也主要集中在距离远东战场较近的河北河南和山西河东一带,诸如江左、江淮乃至荆襄、巴蜀等地的卫府鹰扬基本上不在征召之列,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保证中土富裕地区的稳定,确保这些地区的战争物资始终源源不断的运往东征战场。 永城鹰扬府处在淮河以北,就其地理位置来说,它既有可能赶赴远东战场,也有可能留守镇戍,关键就在于鹰扬郎将费淮的态度,在于鹰扬府本身是不是积极争取。费淮有前途,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他当然要积极运作去远东战场,而鹰扬府的基层军官和卫士们却没有这样的欲望和“激情”,相反,他们安逸的日子过惯了,且在二十年内都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了,其内心深处对战争极为排斥,对打仗更是十分畏惧。当然,对剿贼这类既轻松又能捞到油水的事,他们还是趋之若鹜,偶尔活动活动筋骨顺便赚点零花钱,何乐而不为? 只是,做贼的要有做贼的“觉悟”,像一把火烧了夏亭中断了通济渠航道这类无法无天的贼,“觉悟”就不够高,不但给负责这段渠道安全的谯郡军政官员们带来了天大麻烦,也该永城鹰扬府的将士们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比如大半夜的被官长从睡梦中叫起来,全副武装负重几十斤狂奔七十里,又饿又累几欲倒地,其中之痛岂是常人所能忍受?李景是鹰扬府内的高级军官,有自己的坐骑,有一匹武威神骏的战马代步,但即便如此,颠簸七十里之后,他那养尊处优胖乎乎的身体就承受不住了,好似散架了一般无处不痛。 然而费淮那个该死的鲜卑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子,在夏亭的废墟里上尚没有停留一刻时间,便又下令出发了。有这样亡命狂奔追杀贼寇的吗?就不能体恤一下可怜的又累又饿的卫士们?以这样的状态,即便追上了贼寇,又哪来的力气去杀贼? 费淮脸色铁青,杀气腾腾,恨不得吃人了,哪个不长眼的敢在此刻触他的霉头?没奈何,两团鹰扬卫继续狂奔,但平日里疏于训练,体力严重超支,名曰奔跑,实际上也就比走快一点。费淮气得睚眦欲裂,但无可奈何,他若想剿贼,还得靠这些人,所以只能拼命催促,同时破口大骂自己的前任。前任鹰扬郎将是个“打酱油”的,只管借助通济渠之便大发其财,甚至还驱使卫士们为自己赚钱,所有军备诸事统统荒废。费淮来上任的时候,吃惊的发现鹰扬府上上下下下几乎都变成商贾雇工了,大家只顾赚钱发财,早把自己府兵的身份和保家卫国的职责忘光了。 步兵校尉刘景带着一团卫士“跑”在最前面,他不敢诅咒自己的上官,只能把一腔怨气发泄在贼寇身上,诅咒万恶的贼人。诅咒归诅咒,现实还得正视。刘景是个非常谨慎的人,他上有高堂下有儿女,中间还有妻妾,有兄弟姊妹,还有一帮跟着自己混生活的“小弟”,再说这些年靠着通济渠也发了财,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岂敢不谨慎?既然谨慎,当然知道以现在卫士们的状况,假如与贼人迎头相撞,后果不堪设想。 看看躺在夏亭废墟上的五十具鹰扬卫的尸体,就知道贼人有多凶残,而鹰扬卫士们又是如何的不堪一击。平日里鹰扬卫们虽然一个个衣甲鲜明、耀武扬威、恃强凌弱,但自家知道自家的事,鹰扬卫们大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银样蜡枪头一个,中看不中用。 刘景不想“追”上贼寇,偏偏事违人愿,贼寇逃离的速度太慢,竟然让他在睢水河畔追上了。 刘景忍不住破口大骂,“直娘贼,少抢一些东西会死啊?” 两个旅帅心领神会,命令手下擂鼓吹号,摇旗呐喊,气势搞得很大,但追击的速度却很慢,有意纵容贼寇逃离。 贼寇果然害怕了,惊慌失措,丢下堤岸上的一堆东西,驾船就跑。 刘景远远看到贼寇驾船而逃,放心了,带着两百鹰扬卫一路叫喊着冲到了堤岸。结果抬眼便看到岸边竟然还有两条船。刘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张嘴便骂,“直娘贼,腌臜蠢物,慌什么,俺还没有杀到呢,你把船扔下干甚?” 既然有船,而贼就在对岸,那当然要奋起直追了。 刘景磨磨蹭蹭,半天不下渡河的命令,鹰扬卫们则乘机倒在河堤上休息,大口大口喘息。其实大家都没有渡河追击的心思,几个时辰内狂奔近百里,又饿又累,即便追上了贼人也没有力气砍杀,必须休息一下,搞点食物充充饥,否则要死人了。 费淮飞马而来,怒气冲天,手中马鞭啪啪飞舞着,似乎只要有人违抗他的命令,就会一鞭子抽上去。 “渡河,即刻渡河。”费淮厉声怒吼,不容置疑。 刘景斜着眼,侧目而视,目露厌恶之色,迟疑不语。 费淮勃然大怒,刚想发作,却被身后的司马韩曜轻轻捅了一下。费淮似有所忌惮,硬生生把怒气压制住了。 韩曜是本地末流贵族子弟,源出颍川名门韩氏。他比费淮年长,年近四十,相貌俊雅,气质不凡,在谯郡一带颇有名气,是谯郡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费淮做为关陇虏姓贵族,到徐、豫地区(淮河以北区域)出任鹰扬府官长,人生地不熟,理所当然需要辅佐之人,而徐、豫本土贵族是最合适的人选。徐、豫地区的本土贵族以位居豫州境内的颍川陈、韩两大姓和汝阳袁氏为最。于是费氏利用自己在关陇贵族中的关系,寻到了韩曜。费淮和韩曜之间的合作很不顺,双方利益诉求不同,矛盾冲突不断,但还能勉强维持。 今日夏亭一案,费淮固然要承担罪责,韩曜也难逃牵连,不过费淮还抱着一丝希望,他是关陇贵族,而控制本朝权柄的正是这一贵族集团,所以他积极剿贼,试图立功赎罪。韩曜则不抱希望,他属于山东贵族集团(这个山东是泛指太行山以东地区),而山东贵族集团因为历史文化等众多原因,豪门众多,比如中土超级豪门崔、王、卢、李、郑五大姓皆出自山东,也正因为如此,关陇贵族集团担心本朝权柄被山东人所控制,中土的权力和财富被山东人所霸占,所以自中土一统以来,以皇族杨氏为首的关陇贵族集团,始终不遗余力地打击山东人,遏制和削弱山东贵族集团的力量。 就夏亭这件大案来说,东都必然会抓住机会,大肆打击徐、豫地区的本土贵族,所以做为直接责任者之一的韩曜,谯郡本土势力的代表人物,不死也要脱层皮,至于说仕途,那就不要再谈了,从此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祸从天降,韩曜此刻情绪之恶劣可想而知。他固然想杀了火烧夏亭之恶贼以泄心头之恨,但考虑到他是本土人,他的家族亲人兄弟朋友都在这块土地上,他又不敢大开杀戒,不敢把通济渠两岸的黑道恶贼往死里得罪。很明显的事,一旦双方彻底撕破脸,大打出手,他肯定吃亏。恶贼在暗,他在明,而更重要的是,他即将遭到来自东都方面的惩罚,他在谯郡的势力将遭到毁灭性打击,被他得罪的恶贼们必然落井下石,血腥报复。到那时,韩曜极有可能家破人亡,韩曜的家族也有可能灰飞烟灭。 这是一场无妄之灾,与他韩曜没有关系,却足以置韩曜于死地,试想此刻韩曜的怨气有多大?心灰意冷之下,他还能干什么?他不能一死了之,即便要被东都砍头,也要在砍头之前,把家族的事情安排好,不能让亲人家族因无辜受累而遭受非人痛苦。所以对韩曜来说,当务之急不是剿贼,而是找到“元凶”,他要知道夏亭这件大案到底是通济渠两岸哪一路贼寇出手做的,这一路贼寇的背后靠山是谁,目的又是什么,然后他才能拿出对策。他不能束手待毙,更不能任人宰割,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亲人家族,他都必须拼死一搏。 现在,费淮要积极剿贼,要马上渡河追杀,但他的部下们累得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剧烈喘息,没有任何战斗力,甚至连渡河追杀的力气都没有了,双方之间的冲突一触即发。韩曜不得不出面阻止。此刻内讧,只会雪上加霜,让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在未来的追责过程中,做为永城鹰扬府的统兵军官步兵校尉刘景,最多承担一些连带责任,他甚至会保住现有的官职,会幸灾乐祸的看着鹰扬郎将费淮和司马韩曜被东都解职,甚至除名为民流放砍头。所以他现在只要谨慎应对就可以了,而谨慎的意思是,绝对不能在剿贼过程中出事,假若剿贼不成反被贼人所伤,那他这个步兵校尉也就做到头了,因此他有充足的理由拖延剿贼的步伐。 “明公,某带一队卫士,先行渡河。”韩曜主动请战。 费淮恶狠狠的瞪着刘景,刘景却似没事人一般,就是不答应渡河,无奈,费淮冲着韩曜一挥手,“渡河!” = = = 第四十三章各怀心思 第四十三章各怀心思 第四十四章半渡击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四章半渡击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四章半渡击杀 韩曜带着一队卫士分乘两条船抵达东岸。 渡河顺利,一切正常。鹰扬卫上岸之后,马上摆下战阵,以防贼人袭击。 从堤岸上东望,前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河谷,芳草萋萋,静寂无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泥土气息,只是眼前大好美景被人为的破坏了,贼寇在驮运劫掠之物时,硬是在河谷草层中踩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小径上还零星抛洒遗弃了一些花花绿绿的物件,看得出来贼寇惊惶不安,逃离得非常匆忙。 韩曜站在河堤高处,注目细看,心里对这伙贼寇的来历已经有所猜测,不过让他惊疑不定的是,芒砀山贼寇实力有限,其贼首陈三先生更是个谨慎小心之人,怎么会突然做出此等不可思议之事?火烧夏亭、中断运河航道、屠杀鹰扬卫,这其中任何一件事都可以定罪为叛大逆,形同谋反,而谋反的后果不问可知。这年头,做贼也能过日子,苟且偷生而已,好死不如赖活,根本没必要去谋反,去自寻死路,去殃及无辜。 队正、队副走过来,询问韩曜,是否通知对岸兄弟马上渡河。 韩曜心中有事,半天没说话。队正又问了一遍。韩曜思索了片刻,忽然一阵风吹来,河谷绿草就如波浪一般剧烈翻涌,随着“波涛”起伏,韩曜的心里没来由的涌出一丝不祥之念。 “派几个兄弟,去河谷里搜寻一遍,看看可有贼人的踪迹。” 队正、队副互相看看,不以为然。河谷里的除了杂草还是杂草,一目了然,哪里藏得了人?再说鹰扬卫一路追来,贼寇如惊弓之鸟,早逃之夭夭了,哪里还有胆子袭击鹰扬卫? 看到队正队副对自己的命令不以为然,韩曜生气地质问道,“那些贼寇就在我们前面渡河,我们衔尾追来,却不见了他们的踪影,难道他们长了翅膀,瞬息就飞走了?” 这倒是,眼看着前面那一拨贼人上岸的,然后急匆匆追来却杳无踪迹,而贼人是不会长翅膀飞的,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埋伏在这片河谷里。依此推理下去,那拨贼人便有诱敌之嫌。贼人凶残,做下了烧毁夏亭屠杀鹰扬卫之惊天大案,其罪之重足以夷灭三族了,既然如此,贼人胆子之大可想而知,他们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 队正、队副不再犹豫,急忙派出一火鹰扬卫到前方河谷里寻找贼人踪迹。 这火鹰扬卫有些胆怯,毕竟只有十个人,而夏亭的废墟上却躺着五十具尸体,不怕那是假话,但军令如山,不去不行。十个人排成战斗队列,小心翼翼的走下河堤,走进了河谷草地。 就在这时,从几百步开外的草丛里,突然跳出来十几个白衣贼人,没命一般的夺路而逃。 那火鹰扬卫当即停下了脚步。还是韩司马高明,一眼便看出了异常,果然把埋伏的贼人逼了出来。如今贼人逃了,危险解除,也就没必要再去浪费时间和体力去“游荡”这浩大的一片河谷了。 队正、队副不待韩曜说话,便把那火鹰扬卫召了回来。 韩曜心中的疑虑更重,但手下人不配合,那两个队正、队副又急于向费淮“邀功示好”,迫不及待地向对岸发出了“一切正常”的讯号,导致他无法强行阻止,更无法再派人去查。 四艘船一起返回对岸。费淮下令渡河。刘景不敢不从,遂让一旅百名鹰扬卫分乘四艘船,两艘在前,两艘在后,同时渡河。 韩曜面对“波涛翻涌”的河谷,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蓦然,他一咬牙,独自一人冲下河堤,走进了河谷。 队正、队副颇感疑惑,不知道韩曜要干什么,急忙大声呼叫。韩曜懒得理睬,冲着他们摇摇手,示意没事,但前行的速度却更快了。 队正、队副知道韩曜现在的情绪极度恶劣。出了这么大的事,做为镇戍此段运河的永城鹰扬府,肯定要承担责任,鹰扬郎将费淮首当其冲,其次便是司马韩曜,这两个人要倒大霉了,所以队正、队副和鹰扬卫士们蛮同情他们的,毕竟这是无妄之灾,有冤都无处诉。两人均以为韩曜要一个人静一静,便任由他独自走进了河谷。 韩曜漫无目标的走着,抬眼所见,绿茵茵一片,看不到任何东西,就连飞鸟都看不到一只,这让他愈发不安,心里越来越烦躁,走路的速度不知不觉更快了,距离河堤也越来越远了。 突然,韩曜骇然止步,一双眼睛猛地瞪大,神情极为恐惧。 在他前方几步远的地方,陈三先生盘腿坐在深草层中,手端强弩对准了韩曜,面带戏谑笑容,神态悠然,目光里却透出一股森冷之气。 “韩司马,别来无恙?” 韩曜的脸色渐变,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情绪也是大起大落,由恐惧到愤怒,再由愤怒到强烈的杀人冲动。 “陈瑞,果然是你。”韩曜咬牙切齿了,“十几年的同窗之谊,多年来的照拂之恩,换来的竟是今日的背叛?为甚?为甚你要恩将仇报?为甚要置某于死地?” 陈三先生从容淡然,脸上揶揄嘲讽之色更浓,“韩五郎,某问你一句话,当年是谁要置某于死地?” “那件事与某无关。”韩曜气急败坏,厉声叫道,“你跟错了人,站错了队,怨得了谁?” “某跟错了人?某站错了队?”陈三先生冷笑,“事实很简单,你姓韩,我姓陈,关键时刻,姓韩的卖主求荣,而姓陈的刚直不阿,宁折不屈,即便给人在背后捅了一刀,也绝不背信弃诺。” 韩曜愈发恼怒,冲着陈三先生大声吼道,“这与某无关,与某无关。” “你姓韩,这就足够了。”陈三先生揶揄道,“你敢拍着胸脯告诉某,你不姓韩?” 韩曜怒气冲天,恨不得把陈三先生生吞活剥了,“陈三郎,不要欺人太甚!” “某就欺负你了,你能奈我何?”陈三先生大笑起来,“某做贼,你也休想做人,现在……”陈三先生抖动了一下手上的强弩,“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与某一起做贼,要么就去地狱做鬼。” 韩曜勃然大怒,熊熊怒火让他失去了理智,右手往腰间一伸,“呛啷”一声拔出了横刀,抬腿就想冲上去一刀宰了陈三先生。 说时迟,那时快,不待他抬起的脚落下去,一根长棍突然从草层中飞了出来,迎面砸下,正中韩曜的腰腹。韩曜痛疼难忍,发出一声惨叫,仰面而倒。 河堤上的队正焦虑不安,时而看看正在渡河而来的鹰扬卫,时而看看正在河谷草地上独自而行的韩曜,心里总有一种没来由的紧张感。就在等待中,偶一回头,却不见了韩曜的身影。 队正转身仔细查看,眼前除了“波涛汹涌”的河谷,一无所有。 “韩司马在哪?谁看到韩司马了?”队正惊慌地叫了起来。 队副和一众鹰扬卫纷纷转身,一边四处寻找,一边七嘴八舌的猜测,更有人扯着嗓子狂叫,但韩司马仿若人间蒸发一般,踪迹全无。 韩曜听得见鹰扬卫的叫喊,甚至还能透过深草层的缝隙,看到正在河堤上惊慌寻找自己的部下们,但他无法回应,更无法报警。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穷凶极恶的贼寇们悄悄逼近了河堤,只能无助地看着死神即将吞噬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痛不欲生。 “咻……”一支鸣镝突然冲上云霄,刺耳的啸叫声霎那间划破了宁静的原野。 突生剧变,河堤上的鹰扬卫惊慌失措,有的抬头寻找鸣镝,有的张望河谷,有的则紧张地叫嚷起来。 “波涛汹涌”的河谷里突然站起来一群人,一群披着青草,手拿弓弩的人,距离河堤不过四五十步的距离,近在咫尺。 “呜呜呜……”号角骤然响起。 “咻咻咻……”箭矢如雨,铺天盖地的射向了鹰扬卫。 河堤上的鹰扬卫措手不及,或中箭,或躲避,或凄厉嚎叫,乱作一团。 “杀!”埋伏在河谷里的义军将士呼啸而出,冲上河堤,围着鹰扬卫士们一顿猛砍。 战斗迅速结束,五十名鹰扬卫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对岸,费淮目瞪口呆,刘景瞠目结舌,永城鹰扬府的将士们吃惊地望着眼前血腥一幕,难以置信。 然而,更大的打击接踵而至。 鸣镝一响,战斗爆发,正在渡河的鹰扬卫们骇然心惊,划船的速度不但没有加快,反而慢了下来,但等到他们想加速的时候,却发现水下有贼正在凿船,一时间更为慌乱,不知如何是好,四艘船竟在河上打起了转。这就是长时间荒废训练的恶果,而很多年轻府兵因为严重缺乏临机应变之力,在生死关头其反应竟如普通平民一般慌乱而迟钝。 船沉了,在费淮、刘景和鹰扬卫们愤怒而无助的叫喊声里,沉没了。 船上一百鹰扬卫在水里奋力挣扎,但负重几十斤,不会水的马上就沉了,而会水的也难逃一死,因为水贼太多了,浑身上下光溜溜的水贼比河里的鱼还灵活,落水的鹰扬卫们根本就抓不到“救命稻草”,唯有做个水鬼。 永城鹰扬府有四个团八百将士,如今一箭未发,一个贼人都没有杀死,反倒让贼人杀死了一个团两百人,如此奇耻大辱,让费淮情何以堪? 费淮对自己的将来彻底绝望了,他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在东都没有罢免缉捕自己之前,杀光这批贼人,替死去的鹰扬卫报仇雪恨。 “传令,急报永城,求援。” = = = 第四十四章半渡击杀 第四十四章半渡击杀 第四十五章撑死胆大的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五章撑死胆大的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五章撑死胆大的 义军一天内两战两捷,士气空前高涨。 李风云却是神情严肃,毫不客气地泼了陈三先生和吕明星等人一头冷水。 “鹰扬府被彻底激怒了,费淮誓死也要剿平芒砀山,而他手中还有三个团,另外谯郡还有一个鹰扬府四个团,仅以谯郡两个鹰扬府的实力,便可以把我们赶尽杀绝。”李风云冷静分析道,“火烧夏亭,中断运河航道,歼灭鹰扬府一个团,这三件事集中到一起,便是叛乱,并且威胁到通济渠安全,威胁到徐、豫地区的稳定。东都震怒之下,必定诏令徐、豫卫府诸鹰扬全力戡乱平叛,而距离谯郡最近的卫府便是彭城的左骁卫府,谯郡的两个鹰扬府则正好隶属于左骁卫府。不难推测,费淮肯定会向彭城左骁卫府求援,而芒砀山恰恰处在谯、梁和彭城三郡的交界处,在左骁卫府的镇戍辖区内,戡乱平叛是其职责所在。” 话说到这里,陈三先生和吕明星等人也就知道下文了。彭城左骁卫府下辖众多鹰扬府,谯、梁、彭城三郡大部分鹰扬府隶属于左骁卫府,一旦左骁卫府出面戡乱平叛,必定就近征召三郡诸鹰扬,集结几千乃至上万人马围剿芒砀山。义军才多少人?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李风云这话还没有说完,大家的喜悦之情便烟消云散,不但高兴不起来,一个个还心如重铅。 虽然大家对造反的恶劣后果有所准备,但毕竟都是小贼出身,或眼界不高,或缺乏军事常识,或讯息闭塞所知有限,对造反后果的严重程度估计不足。李风云与众不同,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但他在造反之初却只捡好听的说,故意哄骗大家。如今义军把夏亭烧了,把运河航道也给中断了,还杀了两百名鹰扬卫,造反已经是既成事实了,大家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唯有一条道走到黑了,这时候李风云才有限度地透漏了一些义军所面临的生存危机,而这些危机任意一个都足以让义军全军覆没,大家一起死光光。 有人在肚子里开始诅咒李风云了,好个白马苍头,阴险狡诈,心狠手辣,为了造反无所不用其极,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想想夏亭的废墟,沉没在大渠里的船只,还有倒在血泊里的两百具鹰扬卫的尸体,胆子再大性情再跋扈,此刻也不敢当面指责李风云了。双方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等级上,招惹李风云纯粹是自寻死路。反正你是义军首领,你是带头大哥,你又有本事,我们都跟着你混,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大不了赔上一颗头颅而已。 “现在回芒砀山,就是等死。” 李风云说得斩钉截铁,而陈三先生等人却是心惊肉跳,惶恐不安。芒砀山方圆几十里,山峦叠嶂,树林茂密,人烟稀少,也算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好地方,但山就是山,养活人很难,假若官军把芒砀山封锁了,义军缺衣少粮,支撑不了多久必然崩溃,树倒猢狲散了。 但以义军目前的实力,不回芒砀山又能去哪?之前李风云曾说过暂时不回芒砀山,当时大家都很疑惑,现在又听到李风云说起同样的话,便更为疑惑了。韩寿按捺不住好奇,迫不及待的问道,“旅帅,你要带我们去何处藏匿?” 藏匿?李风云摇摇头,语出惊人,“某带你们去打永城。” 众皆惊倒。永城是个县城,高大坚固,又有鹰扬府屯驻,以义军目前的实力去打永城,岂不找死? “旅帅,你确定要打永城?”韩寿心脏怦怦乱跳,有头晕目眩之感。 李风云没有回答,而是手指睢水方向,“今日我们在此重创了永城鹰扬府,把鹰扬郎将费淮直接推进了万丈深渊,他的前途尽数被毁,即便东都有人保他,不至于流放戍边,但牢狱之灾跑不掉,至少也要除名为民。”李风云望着韩寿,问道,“假若你是费淮,你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是甚?” “杀了你!”韩寿脱口而出。 陈三先生脸色微变,狠狠地瞪了韩寿一眼。韩寿也是神情尴尬,自知说错了话,忙不迭地的又补了一句,“杀了我们所有人。” 李风云不理韩寿的尴尬,追问道,“如何才能杀了我们?” “调集更多的军队,把鹰扬府所有军队都调过来攻打芒砀山。” 韩寿这话一出口,大家恍然大悟,怪不得李风云胆敢打永城,原来他算准费淮要调集鹰扬府所有军队攻打芒砀山,永城随即变成了一座空城,既然是一座没有驻军的空城,义军当然可以打了。 “旅帅英明,好一个调虎离山计。”韩寿有意弥补刚才言语上的失误,不失时机地奉承了一句,大拍马屁。 陈三先生顿时一头黑线,恨不得给他一个大巴掌,丢人丢到家了,你不懂就不懂,干啥要装懂?俺这张脸都让你这个死贼丢光了。 李风云看出陈三先生的难堪,遂一笑置之,也没有去奚落韩寿了,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我们打永城只有这一个机会,一旦打成了,则必然在通济渠两岸引起轰动,必然会进一步阻断运河航道,如此则必然会使运送重兵的船队滞留于谯郡境内。” 运送重兵的船队?陈三先生和吕明星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惊异。李风云的心机太深沉了,直到此刻,他才透露出攻打重兵船队的口风。怪不得他上山控制了义军之后,马上就甩开韩相国,自己干自己的一套,原来他也想劫掠那批重兵,只不过他的目的和韩相国不同,他肯定是想利用这批重兵武装义军,让义军的实力迅速上升。只是以义军之力独吞那批重兵,是不是胃口太大了?撑死了怎么办? “打完永城之后呢?”吕明星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是返回芒砀山,还是……” “劫掠重兵船队。”李风云不再隐瞒,直接说出了真实意图,“打永城是假,劫掠重兵才是某的真正目的。” 众人再度惊倒。厉害,白发刑徒果真厉害,果非常人,此人心智之高,手段之犀利,行事之大胆,世所罕见。只是,他的计策是否可行?是纸上谈兵,还是切实可行?不过想想他在一天内两战两捷所创造的奇迹,大家谁也不敢开口质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打完仗再说,假若又是两战两捷,从此后就誓死追随白发帅打天下了。 大家之所以对李风云之计持怀疑态度,就在于运送重兵的是一个船队,而且有鹰扬卫士随船护送。或许在李风云的眼里,护送船队的鹰扬卫好解决,那么,解决了鹰扬卫,夺取了船队,接下来怎么办?那可不是一船两船重兵,而是整整一个船队,几十艘大船,不但有足够装备五千人的重兵,还有大量的弓箭刀盾等等普通武器,如何运走?又如何保证在运输过程中不会遭到鹰扬府的围追堵截? 众皆不语,但脸上的表情均清晰暴露出了各人的心思。 李风云负手而立,神态傲然,无意再做详细解释。实际上他也没办法做详细解释,计策都是根据目的而定,但形势瞬息万变,计策在执行过程中必然要根据形势的变化而变化,能否始终保持正确的思路并达成目的,全在于指挥者临机应变的高超智慧。他不敢保证自己的计策一定会成功,他也是走一步看一步,但为了让自己的部下有必胜信念,让他们坚定不移地执行自己的命令,就必须做出成竹在胸、胜券在握之态。 陈三先生想到之前李风云曾说过,让自己带两火兄弟回张飞寨,也就是说,李风云把他排除在接下来的重要战斗中,为此他深感不安,因为这必将影响到他在义军中的地位和权威。 犹豫了片刻,陈三先生毅然开口问道,“如果劫掠重兵成功,旅帅如何将其运回芒砀山?” 李风云微微一笑,反问道,“先生可知,韩相国假若劫掠重兵成功,打算如何藏匿?” 这一点陈三先生却是有所猜测,虽然他的猜测未经证实,但在他看来,韩相国若想在最短时间内把这批重兵藏匿起来,唯有化整为零,调用通济渠两岸所有能调用的力量,比如大大小小的黑道盗贼和白道豪强,在一夜间将其彻底“瓜分”。 “化整为零。”陈三先生语含双关。 李风云微笑点头,“普罗大众的力量无穷无尽。” 李风云也是语含双关,但陈三先生却是眼前一亮,蓦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好办法,一个可以在短时间内运走重兵并让义军迅速发展壮大起来的好计策。 “旅帅,谯郡有个人,其势力之大,可与东郡翟让、梁郡韩相国相比肩。” 李风云目露惊喜之色,对陈三先生的睿智颇为赞赏。既然陈三先生理解了他的意思,又拿出了主意,显然陈三先生有几分把握,遂问道,“先生与其相识?” 陈三先生笑了起来,“岂止相识,恩怨甚深。” 恩怨甚深?如果两者关系如此复杂,恐怕难有作为。李风云略略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既然如此,先生可有把握说服其出手相助?” 陈三先生摇了摇手,“能说服他的人,唯有旅帅。” 某?李风云大为疑惑,追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谁?”李风云惊讶地问道。 = = = 第四十五章撑死胆大的 第四十五章撑死胆大的 第四十六章走投无路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六章走投无路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六章走投无路 韩曜被两个义军兄弟从草地上拉起来,拽出了塞在嘴里的破布,松开了五花大绑的绳子,不由分说,架着就走。 这要拉去砍头了。韩曜绝望至极,对死亡的恐惧、对活着的渴望,让他的理智骤然崩溃,他突然扯着嗓子狂叫起来,“陈瑞,陈三郎,救命,救救某。” 空旷的原野上,寂静无声,韩曜那绝望而无助的叫喊声听起来格外森冷恐怖,而这一瞬间,韩曜对生的欲望达到了极致,他只想活着,他不想死,即便夏亭大案爆发了,即便他因此流放戍边,他也不至于会死,他还有回家养好伤口东山再起的机会,而如今落到贼寇的手里,却是生机尽绝。 蓦然,韩曜的心中掠过一句话,陈三郎的一句话,“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与某一起做贼,要么就去地狱做鬼。” “三郎,某与你做贼,一起做贼。”韩曜用尽全身力气放声狂吼,拼死挣扎,“三郎,救救某,某与你做贼,某与你造反。” 两个义军兄弟猛地停下脚步,松开了韩曜。 韩曜魂飞魄散,瘫倒于地,嘴里兀自狂叫,“陈三郎,救某,某答应你了,某与你做贼。” “当真答应了?”耳畔传来陈三先生悠然而戏谑之声。 韩曜如听纶音,仿若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猛地从草地上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陈三先生的手臂,“三郎,某发誓,某发誓与你做贼,你不要杀某,某与你有同窗之谊,某曾照顾你的妻儿,某于你有恩……” “你发誓,对天地发誓,以你父母妻儿的性命发誓,今生今世,你决不背叛某,决不在某的背后下黑手,决不再做手足相残兄弟阋墙之恶事。” “某答应你,某发誓……”韩曜二话不说,“扑通”跪倒在地,指天发誓。 陈三先生得意大笑,俯身把几乎虚脱了的韩曜从草地上拽了起来,“好,你我兄弟一笑泯恩仇,从此齐心协力,共创大业。” 韩曜面无人色,浑身无力,心里却对陈三恨之入骨,恨不得一口咬死陈三,生吞活剥了这个无耻恶贼,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以泄心头之恨。 “显扬兄,来,某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义军主帅。”陈三先生手指李风云,神情非常兴奋,似乎把韩曜“折磨”得痛不欲生可以让他获得巨大快感,可以满足他的报仇雪恨之欲望。 韩曜顿时一愣,芒砀山的贼首不是陈三吗?何时冒出个主帅?难道芒砀山又有新贼崛起?为何某未曾听说?顺着陈三先生手指方向,韩曜抬眼望去,一个白袍白发、高大威猛的彪形大汉负手而立,一股凛冽杀气如同出鞘利剑般扑面而至,让人惊悸之余更是心生畏惧。白发?披散的白发,在阳光下随风拂动的白发……韩曜蓦然惊觉,原来是他,白马苍头,那个烧了白马城、劫了大狱、当街绑架京城御史的白发刑徒。 李风云注视着韩曜,从其一连数变的表情,从其倏然瞪大的眼睛里,估摸着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李锋李风云。”李风云微微颔首,略略躬身,神态倨傲且透出几分鄙夷之色。 “白马苍头?”韩曜猛地转身,紧紧抓住陈三的手臂,吃惊地问道,“他就是白马苍头?” 陈三微笑点头,揶揄道,“不相信?是不是太年轻了?显扬兄,长见识了吧?谁说白发苍头就一定是耄耋老者?当年伍子胥过昭关,不也是一夜白头嘛。” 韩曜呆呆地望着李风云,脑中一片空白,思绪极度混乱。白马苍头何时逃到了芒砀山?又如何说服了陈三举旗造反?他到底是什么人?陈三为何甘心为他所用?万般疑问霎那间一起涌上心头,让韩曜蓦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头晕目眩,本能地想再一次抓住陈三的手臂以维持身体平衡,哪料陈三轻轻避开,韩曜一手抓空,身体失去控制,当即一头载到在地,昏了过去。 李风云眼里的鄙夷之色更浓。这就是谯郡黑白两道的老大?如此不堪?有没有搞错? 陈三幸灾乐祸,哈哈大笑,非常开心,上前冲着韩曜毫不客气地踹了两脚,“醒醒,快醒醒,白马苍头又不是面目狞狰的阿修罗,你至于怕成这样?丢人,太丢人了,这要是传出去,你这脸往哪搁啊?” 看到李风云面露怀疑之色,陈三连连摇手,“旅帅莫要怀疑,此子在谯郡势力很大,只要他登高一呼,响者必定云集而来。” 李风云指指昏厥的韩曜,不屑地撇撇嘴,就这熊样还能登高一呼应者云集? “旅帅莫要误会。此子养尊处优,一向骄傲自负,何曾经受过此等打击?再说他从永城一路狂奔而来,又饿又累,早已精疲力竭,渡河后又被我们抓住,性命岌岌可危,饱受生死煎熬,如今又给旅帅雷霆之名迎头一击,哪里还能承受?莫说是他,换做是某,在连番重创之下也必然崩溃,根本就支撑不了。” 陈三诚心诚意的帮助韩曜开脱,足见两人之间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虽然见面之后两人就如生死仇敌一般,但关键时刻,陈三先生还是力挺自己的兄弟。 “你本名唤作陈瑞?”李风云问道。 陈三先生摇头苦笑,眼里掠过一丝痛楚,“某已忘却了,就像你一样,唯有忘记过去,才能坚定信念顽强地活下去。” 李风云微笑点头,无意去打探陈瑞的过去,那肯定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不堪承受之痛,唯有忘记才能让心灵的创伤逐渐愈合。 “把他弄醒,与他详细谈谈。”李风云手指昏倒在草地上的韩曜,“如果他能彻底放弃过去,决意与我们一起打天下,或许义军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壮大起来。” = 义军迅速清理了战场。按照盗贼们的习惯,清场之后,一块布都不会留下。在夏亭就是如此,义军杀死鹰扬卫之后,搜刮了他们的钱财,剥光了他们的衣服,把他们光溜溜地仍在血泊中就跑了。在睢水河畔亦是如此,郭明和一帮水贼出身的义军士兵,硬是不辞辛苦地把水中的尸体一具具地打捞上岸,搜刮钱财,剥光衣物,寸缕不留地仍在河滩上。 午时过后,义军迅速撤离了战场,先是向芒砀山方向急行数里,然后停下来休息。李风云下令,所有将士,都穿上从鹰扬卫身上剥下来的黄色戎装,必须甲胄齐整,全副武装。另外义军还缴获了一些队旗、认旗、鼓、角,李风云亦让手下都用上。换装之后,义军就变成了一支鹰扬府军队,大摇大摆地走在了乡间小路上。 因为韩曜的事,陈瑞必须留下,于是经陈瑞推荐,由他的弟子张翔率两火义军兄弟先行返回张飞寨,确保张飞寨的安全。张翔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就住在张飞寨,以打猎为生,曾跟随一个游方道士学了点医术,此后就成了山里的“活神仙”,在山民中颇有威信。李风云同意了,召来张翔,面授机宜,多方叮嘱,这才让其返回山里。 随后李风云带着义军将士沿着睢水河东岸飞速南下。 黄昏时分,义军进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几里外的地方有个驿站,名曰陶驿。陶驿有个渡口,渡河之后再行五里便是永城。义军将士到了这里,大约便估猜到白发帅的意图了,顿时兴奋起来,白发帅当真了不得,神机莫测,神出鬼没,一转眼就跑到了永城附近,要打县城了,而县城里的财富可想而知,一旦打下来,大肆劫掠一番,这辈子估计也就够了。 睢水河边,晚风习习,透出一股深秋的凄寒凉意。 此刻韩曜的心情也是异常悲凉,虽然李风云没有杀他,留了他一条性命,但代价惨重,从此他必须参加义军造反,既然造反了,既然与朝廷为敌,与强大的卫府军作战,那必然要把自己在谯郡内所有可调用的力量全部发动起来,竭尽所能壮大自己的实力,为生存而战,为所谓的大义、为未知的未来、为可能存在的希望而战。 当真是命运弄人,一夜间从天堂到地狱,再回首已物是人非,其人生变化之大,对心理冲击之剧烈,让韩曜仿若置身梦中,他想让自己从梦中醒来,想让自己回到过去,但现实非常残酷,这不是南柯一梦,而是事实,不容置疑的事实。 李风云和陈瑞给了韩曜接受事实、正视现实的时间,给了他调整心理的时间,从中午到黄昏,都没有与他接触,仅派一个风云队的壮士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入暮之后,两人找到了韩曜,开门见山,我们要打永城,而你就是我们打开永城大门的“钥匙”,也就是说,从此后,你这个“贼”就坐实了,谯郡郡府和鹰扬府会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的头上,诬陷你为义军的内应,而你的谋反叛乱之罪将牵连甚广,你的家人,你的家族,你的兄弟朋友,你的门生故旧,都将因你而失去一切,因你而悲惨的死去。 “现在,告诉某答案,你打算怎么办?”李风云厉声问道。 = = = 第四十六章走投无路 第四十六章走投无路 第四十七章唯有造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七章唯有造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七章唯有造反 韩曜走投无路了,唯有参加义军,把造反进行到底。 他曾动过逃跑的念头。在他看来,造反没有出路,死路一条。现在是什么年代?中土一统,王朝强盛,黎民安居乐业,既没有天灾亦没有人祸,根本就不具备举旗造反逐鹿天下的条件。 李风云和陈瑞都是死囚,迟早都是死,他们举旗造反说白了就是垂死挣扎,临死之前拉一群人垫背,你不让我活,我也不让你安宁。 韩曜和他们不一样,即便受夏亭一案的牵连罢官坐牢甚至流放戍边,但罪不至死,只要活着,只要还有回家的一天,他就能东山再起,而他的家人家族乃至兄弟朋友门生故旧也不会因此而受到牵连,他们还是和过去一样过着正常人的日子。相反,如果韩曜造反,韩曜死定了,与韩曜有牵连的人也死定了,这个代价韩曜不能接受。 然而,李风云和陈瑞毫不手软,硬是把韩曜逼上了绝路。 现在,韩曜造反还有一线生机,不造反,等于束手就缚,任人宰割,所以韩曜没有选择了。 一咬牙,一狠心,韩曜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便造反。” 陈瑞哈哈大笑,开心至极。他终于达成了目的,报仇雪恨了,把韩曜逼上了绝路,把韩曜推进了万丈深渊,现在大家扯平了,恩怨两消,从此唯有携手合作,艰难求生。 “显扬兄,还记得当年的誓言吗?”陈瑞戏谑道,“生死与共,荣辱与共。上苍很公正,终于还是给了你一个机会,让你兑现了当年的承诺。” 韩曜睚眦欲裂,恨不能一刀砍了陈瑞。 李风云冲着陈瑞摇摇手,示意他适可而止,不要再刺激韩曜了,个人恩怨暂时摆在一边,先把生死存亡的大事解决了。 “义军尚无司马,韩先生暂时屈就,如何?”李风云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热打铁,先把韩曜稳住再说。 卫府、鹰扬府的司马,地位都很高,职权很重,主掌军事机要,相当于军队里的参谋长。义军目前只有一旅百二十余人,大小事务都是李风云一个人说了算,根本不需要设置司马,但韩曜加入义军后,他必然会在第一时间把在谯郡的所属势力全部拉进义军,义军的人数会急剧增加,而韩曜在义军里的实力也会随之上涨,并凌驾于李风云之上。李风云对义军的掌控力会迅速下降,甚至会失去义军的领导权,毕竟他身份不明,而韩曜则是如假包换的贵族,身份尊贵,且其手下众多,不难想像,双方必然要为争夺义军的领导权而大打出手。 为防患于未然,李风云要未雨绸缪,要在韩曜加入义军之初便压制他,遏制他,最大程度地缓解或者推迟双方之间必然存在的矛盾和冲突的爆发。 此刻韩曜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本钱,他只有答应。 之前他已经考虑过了,假若他参加义军造反,他该怎么做。很显然,他若想掌控自己的命运,就必须掌控义军的领导权。虽然造反肯定没有出路,但造反却给了韩曜一个非同寻常的选择,一旦他实力强大了,朝廷屡剿不平,必然会招安,而“招安”正是韩曜“重见天日”,重新过上正常生活的最好途径。如何才能让义军强大起来,强大到足以威胁到中土王朝的安危,强大到朝廷不得不下旨招安?韩曜两眼一抹黑,茫然无策,不过有一点他很清醒,那就是必须拿到义军的领导权,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现在韩曜走投无路不得不造反了,那便退而求其次,另辟蹊径,曲线自救,先让自己和追随自己的人活下去,一心一意造反,让自己先强大起来,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基于这一策略,韩曜现在必须主动“配合”李风云和陈瑞,必须放低姿态低调做人,必须尽快赢得李风云和陈瑞的信任,大家齐心协力先活下去,等到机会成熟了,再图谋义军的领导权,图谋更大的发展。 陈瑞喜笑颜开的拱手相贺,“韩司马既然走马上任了,那便要出谋划策,拿出攻陷永城之计。” 韩曜当即摇手拒绝。刚才李风云和陈瑞已经透出口风了,他们要利用韩曜这张脸骗开永城的大门,可见义军早已拟好攻击之策,陈瑞此言不过是调侃而已。 陈瑞却是不依不饶,“显扬兄,你文武干略,才智出众,不凡向旅帅献上几计,一旦拿下永城,也算送了义军一份天大厚礼。” 韩曜斜瞥着他,冷笑不语。某在鹰扬府好歹也是个从六品的武官,岂肯与你这无耻贼子一般见识?待某翻身之日,第一个砍下的便是你的头颅。 李风云有些不高兴了,陈瑞那副“小人得志便猖狂”嘴脸让他十分反感,小鸡肚肠之人哪里成得了大器?怪不得许多年来,陈瑞也只能躲在穷山僻壤里做自己的山大王,而韩相国一旦决定牺牲他,他竟然不敢反抗,逆来顺受,束手就缚,如此懦弱,那堪大用? 李风云的脸色渐渐阴冷,眼神逐渐凌厉,而他情绪上的变化,迅速被韩曜和陈瑞所察觉。陈瑞暗自心悸,知道自己话说多了,遂闭上嘴巴,不再随意胡说。 韩曜却以为李风云对他不满,以为他的拒绝引起了李风云的恼怒,也是暗自惊骇。 虽然彼此地位有差距,尊卑更是颠倒,但李风云恶名远扬,血腥残忍,杀人不眨眼,而从陈瑞等诸贼对其的敬畏来看,这个恶魔不但武勇过人,心机也非同寻常,否则以一个外来贼的身份也压制不了一帮地头蛇,坐稳了义军大首领的位置。假若再从今日义军夜袭夏亭,于睢水河畔半渡而击之,两战两捷来看,此贼狡诈奸滑,颇有谋略。至于义军出人意外的潜伏到永城城外,要乘着城内鹰扬府军队齐齐出动追杀叛贼之时,夜袭永城,更是绝妙好计,完全出人意外,无论是鹰扬府还是永城县府,都不会想到突然冒出来的一股叛贼会如此猖獗,如此狡猾和大胆。 李风云绝非寻常人,有传言说,此贼之所以从边陲押送东都,是出自当朝大权贵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的授意。一个被宇文述所关注的贼,又岂能是个普通的贼?韩曜心念电转,把自己所知道的有关白马苍头的消息迅速过了一遍,果断得出了不要轻易招惹此贼的结论,在没有摸清李风云的底细之前,决不能与其发生冲突,以免遭遇不测。 “你既然进了义军,又是某的司马,义军副帅,有关义军的诸多机密就必须告诉你,以便你对义军有全面的了解,在重要时刻也能据此做出正确的决策。” 李风云此言一出,韩曜大感惊讶。李风云的表态太出乎他的意外了,其意思很直白,我既然用你,当然就信任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反过来,你也要给我以信任,不要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韩曜躬身致谢,感谢李风云给予的无条件信任。 陈瑞先是惊讶,随即恍然,对李风云的拉拢手段十分敬佩。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高明。 “你可知东郡翟让?”李风云问道。 韩曜点点头,他不但认识翟让,彼此间还有些交情,亦知道白马劫狱大案中所劫之人正是翟让,只是让韩曜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李风云,一个来自北疆的马贼,怎么会卷进这场由河南人引发的风暴中? “同病相怜。”韩曜苦笑。之前他很同情翟让,因为彼此都是本土势力的当权人物,纵横黑白两道,突然就被外来势力掀翻了,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现在好了,他步翟让之后尘,也倒了,而且他比翟让倒得更彻底。翟让尚能藏匿于山野水泽之中苟延残喘,而他却没有这样的机会,直接被一群贼人逼得举旗造反了。翟让冤,他比翟让更冤。 “你可知翟让被何人出卖?”李风云又问。 韩曜摇头,目露疑惑之色。翟让不是被关陇人扳倒的吗?难道这其中还牵扯到了河南人?了解翟让所做违法勾当的人,大都在河南有头有脸,他们自己都不干净,又岂敢出卖翟让? “出卖翟让者,便是梁郡韩相国。” 李风云语出惊人。韩曜则吃惊地望着李风云,又看看陈瑞,难以置信,“为甚?韩相国为甚要出卖翟让?” 李风云娓娓道出原委,也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个机密,东都有大权贵要造反,利用皇帝御驾亲征高句丽,卫府军主力倾巢而出之际,举旗造反,而中土即将大乱,王朝面临崩溃之危。 韩曜感觉自己仿若置身梦中,如听天书般一头雾水,强烈的不真实感让他倍感荒诞。如果李风云不是一头白发,如果夏亭没有被大火焚毁,如果永城鹰扬府没有损失整整一个团的兵力,如果韩曜没有被抓住,如今正被人逼着造反,他根本就不相信李风云所说的一切,他会认为李风云是个胡说八道的疯子。 “你要劫掠重兵?”韩曜终于忍不住了,惊呼出声。 “义军若想生存下去,若想坚持到中土大乱之刻,就必须发展,以最快速度发展,而发展壮大的前提条件便是需要人,需要钱粮,尤其需要武器,需要重兵。” 何谓重兵,甲、槊、弩、矛、具装等重兵器。义军如果没有重兵器,根本就无法与鹰扬府军队正面作战,败亡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 “所以你们逼某造反?” “不是逼你造反,而是你必须造反。”李风云冷笑道,“某一旦在谯郡劫掠了重兵,你和你的人还能活几天?东都雷霆震怒,义军固然会遭到鹰扬府的围剿,而你和你的地方势力也难逃连根拔除之噩运。” 韩曜心神颤栗,面无人色,至此,他才知道,自己除了造反,当真是再无出路。 “今夜,某便助你拿下永城。” 韩曜杀伐果断,毅然做出决定。 = = = 第四十七章唯有造反 第四十七章唯有造反 第四十八章陶驿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八章陶驿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八章陶驿 入暮之后,吃饱喝足休息好了的义军进驻陶驿。 本朝驿站系统很发达,有馆驿近两千余个,皆设置于水陆交通干线上,三十里一驿,快马速递,不但传送公文军情,还承担迎送过往官员和专使之责。由于馆驿财政支出巨大,朝廷不堪重负,为保证运转,遂指定馆驿由当地豪望主持,并任命其为驿将或捉驿(“捉”就是掌握、主持之意)。驿将除了负责维持馆驿的正常运转外,还负责出资填补驿站的亏损,而朝廷为了补偿驿将的损失,便允许他们在合法范围内,利用馆驿的便利条件从事商业活动,“以商补亏”,如此则有利可图。既然有利可图,当然趋之若鹜,而发达的驿站系统不但给豪望们带来了可观的经济利益,也让他们在讯息的获取上赢得了极大便利。 韩曜是谯郡有名的豪望,在谯郡的军政两界和黑白两道都有很大势力,当然会染指“驿站”之利。自古至今什么钱最好赚?朝廷官府的钱最好赚。韩曜在谯郡属于有权有势又有钱的贵族精英,岂能不赚些既安全又轻松的钱? 陶驿,正是韩曜的某个“小弟”所经营。这位“小弟”是个小土豪,今夜正好在馆驿里。之所以亲自坐镇馆驿,是因为他得到了从永城传来的消息,好像夏亭那边出了大事,运河航道中断了,永城鹰扬府连夜出动了军队,估计与某些胆大包天的盗贼劫掠水道有关系。 航道中断是了不得的大事,关系到很多人的切身利益,有些人会因此丢掉官帽子,有些人会因为行程耽搁未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官府交付的任务而身陷囹圄,所以永城的气氛很紧张,从津口码头上的船夫水手到县府鹰扬府的军政官员,大家都在焦急等待着夏亭的最新消息,而负责传递消息的馆驿自然就成为关注的焦点。 小土豪好不容易才谋到这份“差事”,非常珍惜,担心出事,于是亲自坐镇馆驿。谁知这边屁股刚刚坐下,那边就突然冒出来一支鹰扬府的军队,而带领这支军队的军官恰好就是小土豪的恩主韩曜。 小土豪认识韩曜,韩曜则对他没什么印象。韩曜的兄弟朋友门生故吏太多,而这些人的后面又跟着一帮混吃混喝的“小弟”,做为高高在上的韩曜,整日里忙忙碌碌,哪有时间认识许多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小土豪很识趣,致礼之后就要退下。韩曜是永城鹰扬府的司马,深夜带着一支军队出现在永城城外,当然不是无聊闲逛,肯定有大事要干。他一个小人物,想掺合都没有资格,还是老老实实躲在一边看热闹吧。 韩曜却把他喊住了,叫他笔墨伺侯。小土豪匆忙拿来笔墨纸砚。韩曜随即草拟了一份书信,然后递给李风云过目。 信的内容很直白,韩曜告诉自己的兄弟朋友门生故吏,芒砀山贼寇劫掠了夏亭,中断了运河航道,又在睢水河畔击杀了一个团的鹰扬卫,而自己不幸被俘,遂被贼人所“陷害”,转眼就变成了贼人的“内应”,由此把自己和自己在谯郡所属势力彻底推进了死亡的深渊。如今,不造反是等死,造反尚有一线生机,所以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唯有造反以自救。韩曜告诉他们,假若愿意追随自己造反,那就火速赶赴通济渠沿岸,与自己会合,反之,那就只有祈祷上苍,自生自灭了。 李风云仔细看了一遍,问道,“司马需要几天时间?” 义军攻陷永城,费淮必然在第一时间率军杀回,以义军之力,当然不能与之正面作战,只能转战游击,牵着鹰扬府的“鼻子”跑,以寻找新的攻敌战机,但彭城的左骁卫府很快就会征召徐、豫两地诸鹰扬四面围杀,义军回旋腾挪之地会迅速变小。为此,义军必须抢在彭城左骁卫府出动军队戡乱平叛之前,劫掠重兵船队,迅速发展和壮大义军。所以,李风云想知道,韩曜需要几天时间,才能集结他在谯郡的全部力量,这直接关系到义军将在何时劫掠重兵船队,关系到义军用何种计策对付永城鹰扬府的追杀。 韩曜略略思考了一下,伸出一只手,张开了五个指头,“最多五天。” 李风云微微颔首。 “但谯郡的形势正在恶化,通济渠两岸将云集永城鹰扬府和樵城鹰扬府的军队。”韩曜继续说道,“若想让某顺利完成此事,你必须在未来五天内,把谯郡两个鹰扬府的军队统都从通济渠两岸调走,否则,你之计策,极有可能功败垂成。” 李风云再次颔首,同意韩曜所说,不过他没有给出答复,亦没有向韩曜做出任何承诺。 李风云把书稿递给了陈瑞。陈瑞扫了一眼,马上唧唧歪歪说这也不行那也不是。韩曜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拿起砚台拍死他。 李风云大感烦躁,从陈瑞手上拿过那份书稿递还韩曜,“时间紧张,速速处置。” 韩曜狠狠地瞪了陈瑞一眼,当即伏案疾书,誊抄书信。 李风云手指陈瑞,“先生也帮忙誊抄一下。晚上还有大事要做,不要在此耽搁太长时间,以免夜长梦多出了意外。” 陈瑞可以给韩曜找麻烦,却不敢不卖李风云的面子,再说今夜要打永城,而此处距离永城近在咫尺,义军穿着戎装冒充鹰扬卫在这里大摇大摆地走来走去,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陈瑞收了戏谑韩曜的心思,答应一声,也坐下誊抄书信。 小土豪站在旁边伺侯着,心惊胆战的,不时拿眼偷瞟威猛而彪悍的李风云,心想此人肯定是恩主的上官,可能是永城鹰扬府的鹰扬郎将,只是他从未听说过永城里竟有一个长着一头白发的年轻将军,难道此人是虏种胡人?正好李风云说话带着一口东都口音,小土豪随即估猜此人可能刚从东都而来,所以他才未曾听说。 很快,韩曜和陈瑞誊抄好了二十多份书信。小土豪帮忙封装,蜡封之后盖上韩曜的印签。 “即刻送走。”韩曜特意嘱咐这位捉驿,“十万火急,切莫出了差错。” 小土豪难得在恩主面前表现一把,拍着胸脯答应了。虽然他没有看到信里的内容,他也不敢看,但从韩曜和那位白发将军严肃的表情上看得出来,这些信非常重要,而且隐隐约约的,他感觉谯郡要出大事了,因为这些信都是韩曜写给他的亲朋故旧的,都在谯郡范围内,最远的地方距离陶驿也不过三百余里,一天内就能送达。 到底要出什么大事,使得韩曜十万火急的调动他在谯郡的所有势力?小土豪百思不得其解,忧心忡忡。他也是韩曜的势力之一,虽然是个小土豪,略有田产,经营一个馆驿,毫不起眼也微不足道,但与韩曜的权势却密不可分,韩曜一旦出了什么坏事,必然会影响到他的那点小利益。白马大劫案已经震动了大河南北,东郡翟让“一夜成名”,而翟让在东郡的权势就如韩曜在谯郡的实力,两人都是贵族精英,都在本地通吃黑白两道,都依靠通济渠大做违法勾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坏事做多了总有倒霉的一天。翟让倒霉了,韩曜是不是也要倒霉?小土豪越想越是害怕,惶恐不安。 小土豪目送韩曜与白发将军带着军队渡河去了永城。站在渡口栈桥上,小土豪暗自为韩曜祈祷,希望韩曜一辈子平平安安,一直都能庇护于他。然而,他的祈盼很快碎灭,他不得不颠覆自己的人生,跟着韩曜一条道走到黑。 义军下山之前,李风云曾派两名斥候到永城打探军情。其中一名斥候于今日上午赶至睢水河畔与义军会合,向李风云禀报永城鹰扬府出动军队赶赴夏亭的消息。随后李风云决定打永城,于是又遣这名斥候再回永城打探军情。义军渡河之前,这两名斥候一起赶到陶驿,禀报李风云,永城鹰扬府于下午申时正前后又出动了两个团赶赴夏亭。也就是说,李风云预测正确,永城鹰扬府的军队全部出动赶赴夏亭了,现在永城等同于一座空城,只要想办法打开城门,则永城唾手可得。 李风云一如既往,打仗之前把几位首领叫到一起,群策群议,这既有利于统一大家的认识和思路,又有利于提高这群土贼的战斗技能和军事素养。将来义军发展扩大了,这群土贼作为义军的创始人,理所当然占据统帅的位置,如果不能以战代练,迅速提高他们的作战水平,谈何生存和发展? 有韩曜带路,打永城应该干净利落,一鼓而下,这是义军几位首领的共同想法,但事情却没有大家想像的顺利,倒不是永城不好打,而是李风云和韩曜在攻打永城的计策上产生了分歧。 = = = 第四十八章陶驿 第四十八章陶驿 第四十九章诈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九章诈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四十九章诈城 李风云拿出的计策是,利用韩曜的身份和一群穿着戎装的假鹰扬卫,骗开永城城门,先行占据永城,然后再攻打津口码头,大肆掳掠后,一把火烧毁永城,烧毁津口码头,烧毁运河上的船只,再一次堵塞运河航道。依照李风云的意思,不但要烧出天大的动静,让义军一夜成名,更要把谯郡军政官员彻底逼上绝路,彻底激怒他们,让他们在愤怒中失去理智,做出错误的决策,为义军连续赢得胜利创造机会,如此一来,便可推动义军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韩曜坚决反对。 此刻的他,从内心深处还是拒绝做贼,反对造反,即便李风云和陈瑞把他逼上了绝路,但他依旧存有幻想,抱有侥幸。他梦想着获得朝廷的“招安”,虽然“招安”的难度非常大,且后果难料,但这是他唯一的“重生”机会,为此,他不想在做贼造反的时候,穷凶极恶,犯下滔天罪行,以至于天怒人怨,断绝了“招安”之路。 他告诉李风云、陈瑞和吕明星等人,他可以“骗”开永城的城门,但义军进城后,不能诛杀官僚,不能滥杀无辜,不能放火焚城。至于津口码头和运河上的船只,也不能烧。夏亭那把火已经够了,运河航道也已经中断了,而运河若想重新开通,必须把沉入水里的船只捞起来,那需要不短的时间,所以永城这把火完全没必要,它只会让更多的无辜者因为义军的烧杀掳掠而陷入悲惨绝境。 “义军义军,何谓义?便是行仁义之事,以赢得黎民百姓的拥戴。”韩曜说起了大道理,试图在道义上占据制高点,说服李风云和一群义军首领。 然而,与一群盗贼讲仁义,如同对牛弹琴,不但不能说服他们,反而会激怒他们。 你是贵族,自命不凡,天生高人一等,你以为这样就了不起了?你以为自己可以主宰天下,可以为所欲为、生杀予夺?俺们做恶,不过在水上抢一些钱财、取几条性命而已,而你嘴里说着仁义,但实际上做得都是大奸大恶之事,你抢朝廷,抢官府,抢普罗大众,只要你能抢到的,你都抢,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因此而死去者不计其数。仁义?你也配谈仁义?你以为披着“仁义”的外皮就是个道德高尚之士,就能掩盖你所犯下的累累罪恶? 韩曜激起了众怒,招来一片骂声。 “休得聒噪,你这厮贪赃枉法,无恶不作,人尽皆知,还敢满嘴仁义道德,在此大放厥词?” “俺们替天行道,俺们是替穷苦大众伸张正义,俺们要杀的就是你,就是你这等卑鄙无耻、欺凌平民的官贼,见一个杀一个。” “你这厮如今也是贼,并不比俺们高贵,竟还如此嚣张,颐指气使,对俺们指手划脚,惹恼了,一刀砍了你。” 没实力你就一土鳖,根本就没有说话的资格,但韩曜无意束手就缚,他底气壮,他在谯郡登高一呼应者云集,一夜间就能让义军发展到一个新高度,而这支义军的未来发展,事实上已经完全取决于韩曜将在造反的路上走多远,所以他根本就瞧不起这群土贼,唯一入他法眼的也就是李风云一个。 李风云处处透出神秘,尤其在造反一事上章法有度、深谋远虑,其眼界之高、心机之深、谋略之出众,均显示出其来历之不凡,所以韩曜对其十分忌惮。另外,韩曜还有一种藏在内心深处的想法,虽然有些不真实,但未必荒诞不经。假若此人此事的背后,都与东都激烈的政治斗争有关,那么韩曜在未来或许能多一个选择,所以在没有揭开李风云的秘密之前,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他有必要与李风云维持一个良好的合作关系。 现在李风云的计策摆明了要把他往“死里整”,要彻底把他推上朝廷官府的对立面,要摧毁他所有的幻想和侥幸,以此来坚定他造反的决心。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足以说明李风云根本不信任韩曜的承诺,为了确保义军的安全和劫掠重兵计策的顺利实施,他不得不痛下杀手,把韩曜牢牢捆在义军这艘正行驶在惊涛骇浪中的小船上。 稍加权衡后,韩曜做了退让,也拿出一个计策,先打津口码头,待大火烧起,永城官员组织人手出城救火之际,义军再趁乱杀进城中,夺取城池。 此计实际上就是义军攻打夏亭之计的翻版。几个义军首领都没有打仗的经验,唯一的一次打仗便是昨天夜里打夏亭。既然攻打夏亭成功了,仅仅隔一天,用同一计策攻打永城应该也没有问题。韩曜心机深沉,摸准了这群土贼的心理,所以当他提出,城内虽然没有鹰扬府军队了,但还有隶属于郡府的维持治安、缉拿盗贼、巡守城池关津的地方军,攻城存在很大风险时,他的计策当即让义军首领们怦然心动。 这些地方军的士卒皆来自官府征发的徭役,由本地青壮组成,定期轮换,战斗力低下,但关键人家在城内,你在城外,一旦在诈开城门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未能成功攻占城门,那接下来的事情就麻烦了,永城十有八九拿不下来。永城是个县城,人口多,财富多,如果拿不下来,义军掳掠就少,这直接影响到了大家的现实利益。 然而,昨夜一战,李风云已经在义军里建立了威信,今夜义军穿着鹰扬卫的戎装,悄然抵达永城城下,要再打一场必胜之战,更是让李风云在义军将士心目中的地位急剧上升。义军是李风云一手建立的,义军的生死存亡就是李风云的生死存亡,这一仗怎么打,当然由李风云说了算,而韩曜算个什么东西?理所当然受到排斥,就算义军首领们认同他的计策,也不会附和和支持。 李风云一句话就否定了韩曜之计,“同一个计策,在相隔仅七十里的不同地方,在同一天内使用两次,你当永城人都是痴癫?某可以肯定,只要津口码头大火一起,永城便只能出不能进,城门固若金汤,根本没人能进去。”李风云手指韩曜,质问道,“你是鹰扬府司马,带着一支鹰扬府军队,你不去津口码头救火,却匆匆忙忙要进城,为甚?进城的理由是甚?” 韩曜哑口无言。 陈瑞大笑,“不懂装懂,纸上谈兵,自以为满腹经纶,可以治国平天下,谁知不过是一个狂妄自大的痴子而已。” 吕明星等人却是暗自羞惭。打仗不同于抢劫,用抢劫的经验去打仗,必死无疑。李风云两眼如炬,一眼便看出韩曜之计中的致命漏洞,若是依了韩曜之计,永城绝无可能拿下。 李风云不再浪费时间,果断下令,“依计行事,速战速决。” 子夜三刻,韩曜带着一队鹰扬卫,押着几十个五花大绑的囚犯到达永城城下。 永城高度戒备,县府动员了全城青壮巡值守夜,以防不测。韩曜大名鼎鼎,永城上上下下没有不认识他的,但守城小卒就是不敢开门。县令、县尉闻讯,匆忙赶至城门处,询问缘由。 夏亭发生的事,县府已经派人打探过了,基本上查清,已上报郡府,但鹰扬府剿贼事宜,县府却一无所知。 军政本来就各自独立,互不来往,而鹰扬郎将费淮是正五品,永城属中等级别的县,县令是正六品,品秩上就整整差了两级,是以永城鹰扬府根本无视县府的存在。诸如剿贼事宜,那也是先报于谯郡郡府,再由谯郡郡府告之永城县府。此次夏亭剧变,鹰扬府出动军队,源自驻守夏亭的鹰扬卫报警求援,至于鹰扬府如何剿贼,剿贼进度如何,鹰扬府绝对不会通报于县府。 鹰扬府司马韩曜半夜押着囚犯回来,说明鹰扬府剿贼成功,抓到了火烧夏亭的元凶,这对县府来说是个好消息,县令当然要问一问细节,以解心中之急迫。不过出于谨慎,或者说,出于担心囚犯太多,在进城时出现意外,县令特意加强了城门处的警备。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一点总是好事,尤其在出事之后,人人自危,大家都担心自己的前途,如果再出事,那前途肯定玩完。 灯笼火把高举,确认了半夜叩门者是韩曜,也问清了夏亭毁于芒砀山贼寇之手,而贼首便是在白马劫狱大案中一夜成名的白马苍头。好在鹰扬府出动速度快,在睢水河畔追上了贼寇,并抓获了其中一批,余者奔逃芒砀山而去。鹰扬郎将费淮遂调集全部军队,连夜杀往芒砀山剿贼了,估计夏亭一案很快便有结果。这个消息对永城的军政官僚来说是个天大喜讯,于是人人高兴,吊桥很快放下,城门轰隆隆打开,县府、县尉率一帮掾属亲自出迎。 全副武装的鹰扬卫一人押着一个囚犯率先进城。 韩曜落在最后,两个戎装执刀卫士左右扈从,慢悠悠地走过吊桥,停在了笑容满面的县令面前,摇头苦笑,“明府,不要怨某,某也是身不由己。” 县令疑惑不解,转头望向身边的县尉。 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声厉吼,震耳欲聋,“杀!” 县令骇然回头,只见一道寒光从天而降,直奔面目而来,“扑哧”一声,人头落地。 = = = 第四十九章诈城 第四十九章诈城 第五十章再烧一把火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章再烧一把火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章再烧一把火 县令的人头、李风云的白发,代表着血腥的杀戮。永城官僚肝胆俱裂,缴械投降,义军轻而易举拿下了永城。 中土承平已久,中土人养尊处优,渐渐淡忘了当年乱世之苦,除了依旧处在南北战争前沿的边陲,国内不论是官府、军队还是普罗大众,都远离了战争,远离了苦难。而千千万万的中土人在享受因和平而带来的吃饱穿暖稳定生活的同时,也逐渐丧失了很多宝贵的东西。 官僚们投降了。县府有员七十余人,除县令、县尉等十几个主要官僚被杀外,余者无一人反抗。这个年头谁也不想死,而义军在夏亭的杀戮显然让他们害怕了,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总比死了好。 城内的地方军也投降了。因为东征期间,朝廷加大了赋税的收缴和徭役的征发,官、民矛盾剧烈,冲突不断,而贼寇也日益猖獗,导致地方治安问题愈来愈严重,县府不堪重负,遂增加了治安力量,永城地方军的人数竟然膨胀到了两百余人。 李风云没有下令屠杀,而是接受了他们的投降,命令他们参加义军,宣誓效忠自己,若有异心,杀无赦。 有了永城官僚和地方军的帮助,义军在永城的掳掠非常顺利。县府的官仓全部打开,鹰扬府的武库也全部打开,能搬走的都搬走,不能搬走的便准备一把火烧了。 吕明星提出建议,既然要一把火烧了永城,为何不把永城的官僚贵族富豪们洗劫一空?为何不把永城数万人口裹胁而走?义军要发展,要壮大,就离不开钱粮和人口,而眼前这个大好机会,岂能放弃? 陈瑞、韩寿、郭明和岳高都支持吕明星的这一建议。陈瑞甚至拿出了更充足的理由。韩曜马上就要在通济渠两岸集结人马了,保守估计,他能拉出一支数千人的队伍,而其中青壮至少近千,如此一来韩曜的实力便超过了李风云,严重威胁到了李风云对义军的领导权。 李风云断然拒绝。 鹰扬郎将费淮带着三团鹰扬卫正在杀往芒砀山,而芒砀山距离永城不足百里,永城失陷的消息很快便会传给费淮。费淮掉头杀回,鹰扬卫极速狂奔,几个时辰便能杀到永城,所以留给义军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 “打完永城之后,我们去哪?”李风云询问几位首领。 这是义军首领们非常关心的问题,打永城之前,没有必要问,但永城打下来之后,这个问题就变得异常急迫了。 “回山。”韩寿不假思索地说道,“马上回山。” 李风云摇手,“我们去彭城。” 去彭城?彭城有左骁卫府,而左骁卫府辖下有更多的军队,转战彭城岂不是自寻死路? 李风云随即做出解释。韩曜要在通济渠两岸集结人马举旗造反,为此,义军必须帮助他把谯郡的鹰扬府军队从通济渠两岸“调走”,而“调走”这些军队的唯一办法,就是义军马上转战彭城。 李风云和陈瑞强逼韩曜造反一事,其中所蕴含的深意,并不被吕明星和韩寿等人所理解。他是贵族官僚,我们是贼寇刑徒,根本不是一路子人,你们为何非要逼他造反?想害他的话,一刀砍了算了,干净利落,何必把事情搞得这样复杂,给自己带来无穷麻烦? 是以李风云话音刚落,韩寿就表达了不同意见,“为何要去彭城?我们可以经芒砀山去打梁郡,打砀山城。” “某的目的是劫掠重兵。”李风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韩寿的话,“某说过,那批重兵对义军的生存和发展至关重要,而某之所以逼着韩曜造反,正是要利用他在谯郡的力量,帮助我们把那批重兵运回芒砀山。没有韩曜,我们拿什么搬运重兵?若我们转战梁郡,又如何就近劫掠重兵?远离了韩曜,我们又如何与他保持联系,如何与他联手共劫重兵?” 韩寿不敢说话了,其他人也找不到理由反驳李风云,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稍后我们去津口码头,该烧的烧,该抢的抢,速度要快。”李风云大略部署了一下,最后说道,“运河上的船夫水手,不论是老的还是小的,统统掳走。我们有了永城这两百余青壮,再加上在夏亭掳掠的船夫水手,还有那些造船工匠,也能凑足三个团了。今夜若我们还能掳掠一批船夫水手,那至少可以凑足四个团。劫掠重兵船队的时候,我们还能掳到一批船夫水手,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招降一些鹰扬卫。这样算算,我们的人马很快就能超过一千人,足以压制住韩曜,根本无须担心失去义军的控制权。” 此言一出,陈瑞、吕明星等人心领神会,士气大振,轰然应诺。 = 永城的津口码头距离城池约有四五里的距离。当夜,义军穿着鹰扬卫的戎装,大摇大摆地占据了津口,擒获了津尉、掾属及数十名临时充当津口护卫的青壮杂役。 接下来便是大肆掳掠。鹰扬卫代表着军队,代表着王朝的武力,代表着不容侵犯的绝对权威。鹰扬卫出面抢人抢物,没有任何人敢于反抗,所有人都选择了顺从。虽然对鹰扬卫的这一举动充满了愤怒、疑惑,但东征在即,王朝和军队的利益高于一切,任何非正常的甚至是违法的举动,现在都变得正常且不容置疑、不容反抗,否则倒霉的便是你。 然而,当鹰扬卫开始在船上大肆纵火,开始焚烧整个津口码头时,成百上千被鹰扬卫控制起来的船夫、水手、码头上的走夫贩卒,还有商贾及他们的随从、奴仆,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了。联想到正传得沸沸扬扬的夏亭被贼寇焚毁、航道中断一事,有人大胆猜测,这些鹰扬卫可能是贼寇所扮,而更有一些异想天开者,直接推断永城鹰扬卫造反了,至于为什么要造反,那只有天知道了。 黎明前夕,运河上的数百艘船只和津口码头迅速陷入火海,冲天大火映红了半边夜空。 黎明,永城上空浓烟滚滚,整座城池迅速被大火所吞噬。 此刻,鹰扬卫裹挟着从永城掳掠而来的财物和壮丁,正在横渡睢水河。途中,有人曾试图逃跑,试图反抗,但遭到了鹰扬卫的血腥杀戮,而且还连坐杀人,一人逃跑或反抗,会连累十几个无辜者为其陪葬,结果杀戮产生了巨大震慑作用,大家互相监督,谁也不敢离开队伍,更无人挑头反抗。 上午巳时初,队伍渡河完毕,于陶驿暂作休息。 小土豪又看到了韩曜,看到了白发将军,看到了这支鹰扬府的军队,而几里外永城上空的滚滚浓烟和眼前成百上千肩挑背扛且惶恐不安的壮丁,让他清楚的意识到,昨夜永城发生了什么事,而韩曜和白发将军又在干什么。 造反,恩主竟然造反了,鹰扬卫竟然造反了,而自己稀里糊涂地卷了进去,必死无疑。 造反,俺也只有造反了。 小土豪想哭,但哭不出来,想怒,却不敢怒,他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自认倒霉。 “恩主,带上俺吧,从此后,鞍前马后,誓死相随。” 韩曜身心俱疲,但又不得不振作精神,调集人马,筹划举旗一事。看到小土豪主动效忠,他的心情略有好转,“带上你的人,还有你的财物,跟某走吧。只要某有饭吃,便不会让你饿肚子。” 李风云召集众首领,周详部署,为韩曜举旗和劫掠重兵做准备。 据韩曜所知,那支运载重兵的船队尚在彭城郡境内,马上就要进入谯郡,考虑到运河航道在夏亭和永城两地皆已中断,船队肯定要滞留在临涣县或者永城县的通济渠段,所以,韩曜决定把举旗起义的地点定在临涣,以便于劫掠重兵船队。 李风云接受了韩曜的这一建议,实际上他在韩曜举旗一事上所能施加的影响非常有限,他需要的只是韩曜的合作。 据此,李风云决定,义军兵分两路。一路由李风云统率大部队,直奔彭城郡,于萧县、符离县和蕲县一带活动,把谯郡鹰扬府的军队“调离”通济渠,给韩曜举旗提供便利。一路则由韩曜为首,加上一些永城县府中愿意追随他的投降官僚,沿通济渠南下,沿途召集人马。 随后李风云和韩曜商定了保持联系的方式和暗语,两人拱手告别。 = 费淮在睢水河畔与支援而来的副手鹰击郎将王扬及两团鹰扬卫会合后,遂率军渡河东进,直杀芒砀山,但就在他即将进入芒砀山之刻,他接到义军攻陷永城,火焚永城津口、运河航道再断一处的惊人消息。 这一消息对费淮和王扬产生了巨大冲击,让两人几乎崩溃了。 两人死定了。虽然贼寇狡猾,屡次得手,但费淮的错误也是致命的,他不应该在愤怒之下,把永城鹰扬府的军队全部调出来,他至少要留一个团保护永城,保护永城段的运河航道。现在永城失陷了,运河航道又中断了一处,导致谯郡局势迅速陷入危机之中,而清理疏通航道的时间大大加长,必将延误朝廷的东征大计。作为负责这段运河航道安全的永城鹰扬府的正副官长,罪责太大了,两人即便不死,这辈子也彻底完了,肯定要把牢底坐穿。 杀,杀回去,不把这帮万恶的贼寇诛杀干净,誓不为人。 = = = 第五十章再烧一把火 第五十章再烧一把火 第五十一章疯狂的车夫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一章疯狂的车夫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一章疯狂的车夫 费淮率军返回永城之际,李风云正带着义军进入彭城郡境内。 午时,义军在一处僻静的原野上休息。 将士们在高度紧张的状况下,两天两夜没合眼,狂奔一百余里,打了三仗。好在三战三捷,缴获无数,严重刺激了昔日饱一餐饿一顿、如过街老鼠般被人追杀得四处逃窜的盗贼们,个个兴奋无比,把身体内的潜能最大程度地爆发了出来,但人的精力、体能终究有限,此刻义军将士急需睡上一觉以恢复体力。 然而,近千裹挟而来的官僚、降卒、船夫、水、手商贾、仆役需要监控,以防逃亡,将士们根本就不敢闭眼,于是只能轮番小憩一刻,可这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陈瑞、吕明星等人遂主动问计李风云。 李风云不以为然,“若想让一个人失去反抗之力,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让他终日疲惫不堪,每日只想两件事,吃饭、睡觉。” 陈瑞等人顿时恍然。前些日子,李风云在山上每日操练诸贼,结果便是如此。莫说有甚反抗之力,就连反抗的念头都没了。当时吕明星的一帮手下还惦记着报仇,给李风云操练几天后,便只想吃饭睡觉,报仇的心思早抛到九霄云外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穷苦劳累之人一生最大的愿望也就是吃饱穿暖,非常容易满足。”李风云继续说道,“此次我们掳掠甚多,除了奖赏将士们外,余者尽数分发下去,见者有份。” “我们劫富济贫,济谁的贫?不就是这些穷苦之人吗?如此必能稳住人心。人心一稳,我们即可将他们组建成团,扩大义军规模,义军实力强了,又能打更大的胜仗,赢得更多的战利品。而战利品越多,将士们所得也就越多,如此便可进一步激励士气。如此良性循环,则义军的生存和发展问题必能得到很好解决。” 本来很复杂很棘手的事,给李风云这么一说,简单明了了。这让众人更为钦佩。这才短短几天功夫,义军便风生水起,而徐豫局势则风起云涌,始作俑者便是眼前这位白发苍头,不佩服不行,人家太厉害了,而仅仅在两天前,这还是不可想像的事。 “芒砀山的那些人也急需处置。”李风云说道,“张飞寨突然涌进数百人,必有危机,而这一危机若不及时化解,必定影响到义军的发展。” 陈瑞有些惊讶,问道,“你不是说与韩曜一起劫掠重兵吗?如果回芒砀山,与韩曜拉大了距离,岂不不利于我们劫掠重兵?” “某之所以与韩曜相约共劫重兵,是担心他抛开我们,独自劫掠。”李风云冷笑道,“假若韩曜独吞了那批重兵,我们怎么发展?岂不被他死死压制了。” 众人面面相觑,暗自惊凛。白发帅心机深沉,手段更是狠辣。 陈瑞想了一下,又提出异议,“追兵衔尾而来,若我们转向去芒砀山,虽然把追兵吸引走了,有助于韩曜举旗造反,但不利于我们劫掠重兵。” “追兵暂时不会来。”李风云摇手道,“费淮虽有心急切追杀,但夏亭、永城先后失陷,鹰扬府又损失了一个团,接二连三的打击必然让其高估我们的实力,不敢贸然追击。再说,我们进入彭城郡后,即离开了永城鹰扬府的镇戍区。费淮在未经彭城左骁卫府同意的情形下,若擅自越境追杀,便严重违令,形同谋反,所以他短期内肯定不敢越境追来,而是在急报左骁卫府的同时,集中力量先行疏通运河航道。东征在即,确保运河的畅通要远比与剿杀我们重要,这一点毋庸置疑。” 李风云的分析和推断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 陈瑞等人欣喜不己,谢天谢地,总算可以喘口气了,怪不得李风云急匆匆的率军进入彭城郡境内,原来他早已成竹在胸,把后着都想好了。 “那我们何时由彭城郡境内返回芒砀山?”陈瑞又问。 “我们当前的任务是把谯郡的鹰扬府军队吸引过来,所以大部队不能回芒砀山,而是在这附近找个地方休整,并就地扩建军队。我们不掩行迹,大摇大摆在这一带活动,必会激怒费淮,而我们的目的正是要诱使费淮越境追击,以便把谯郡鹰扬府的军队调离通济渠两岸。” “费淮一旦越境追杀,我们就马上北上,牵着他的鼻子向芒砀山而去。” 李风云手指陈瑞,“你马上带一火兄弟由小路日夜兼程返回芒砀山,把山上该分的财物统统分了。” 陈瑞面露惊讶之色,似似乎不情不愿。 李风云不待其说话,便厉声说道,“谋大事的者,不要拘泥小节,更不要吝啬小气。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世上哪有这等便宜的事?” “你回寨之后,马上把夏亭所缴战利品统统分了,见者有份,一则拿来收买安抚人心,二则在不知不觉中便把这些人都拉上了我们的船。要知道凡接受我们馈赠的人,都将以同谋罪论处,假若我们的头颅保不住,他们也休想留得性命。既然大家都在一条船上,那就是兄弟,兄弟嘛,当然要有难同当、有福共享,要荣辱与共、生死与共。” 陈瑞暗叫惭愧,还是你阴毒,拿钱诱惑人,骗人造反,怪不得你对义军扩展胸有成竹,原来伏笔都埋在这里。以你之计,义军攻城拨寨,烧杀掳掠,然后把缴获所得统统分了,仁义有了,名声有了,而无数平民却坠入了你的“陷阱”,最终不得不走上造反之路。狠,你够狠的,不佩服不行。 陈瑞心悦诚服,躬身领命,再无异议。 “人心稳定后,便马上将裹挟人口中的青壮就地整编建团。余者为杂役,为义军服务,与义军同吃同住同进退,在财物分配上也一视同仁,以便留住他们,让他们忠诚于义军,而义军的生存发展肯定离不开一大批忠诚之士的支持。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若要有收获,就要有付出。这个道理浅显简单,毋须赘述。” 陈瑞完全接受了李风云的说法,表示坚决遵从李风云的命令,在执行过程中决不打折扣。 “旅帅,你估计何时北上,与某会合?” 李风云陷入沉思,神情凝重,似乎要做出什么重大决策。 众人虽感疑惑,但对李风云已非常信任,他所做出的决策肯定有利于义军,是以无人打扰,静静等待。 良久,李风云郑重说道,“先生回山稳定人心组建军队之后,便让山上所有人都收拾好行装,只捡些必需物品带上,然后从芒砀山彻底撤出来。” 众人闻言,无不惊诧。 彻底撤出来?陈瑞难以置信,“你要我们放弃芒砀山?放弃张飞寨?之前你不是说义军要以芒砀山为根据地,寻求生存和发展吗?” 李风云沉吟片刻,语调低沉地说道,“我们劫掠重兵之后,朝廷必下旨围剿。芒砀山方圆不过数十里,山不高亦不险峻,难以与官兵持久周旋,一旦河南和齐鲁徐豫等地的鹰扬府军队四面聚集而来,数万大军包围芒砀山,我们便插翅难飞,会瞬间败亡。” “但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韩寿是土生土长的芒砀山人,他不想离开家,听到李风云的辩解,他忍不住忿然质问道,“你在骗我们,一直在骗我们。” 李风云毫不客气地反问道,“当时某只身一人上山,孤家寡人一个,凭手中长刀坐了头把交椅,若不骗你们,如何赢得你们的支持?没有你们的支持,哪有现在的三战三捷?但三战三捷后,我们是不是强大了?是不是可以和鹰扬府作战了?不是,事实正相反,我们成了众矢之的,我们成了鹰扬府的追杀目标,我们被鹰扬府追得四处躲藏,否则如今我们何以会坐在这里商量撤离芒砀山一事?” “我们正在扩军,我们马上就有重兵,我们的实力会飞速暴涨,我们很快就可以与鹰扬府作战了,我们完全没必要撤离芒砀山。”韩寿鼓足勇气,据理力争,“不错,我们是成了鹰扬府的追杀目标,朝廷也要下旨剿杀,不论我们身处何处,都会遭到鹰扬府的围剿,既然如此,我们更需要芒砀山。有芒砀山之地利,我们尚可支撑,尚可与鹰扬府周旋,反之,若无此地利,我们便没有任何优势,则必然败亡。” 李风云嗤之以鼻,“芒砀山是一块死地,困守芒砀山等若自缚手脚,必死无疑,而跳出这块死地,则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们想去哪就去哪,我们可以一路攻城拔寨,我们可以以战养战,我们可以在战斗中不断壮大、不断磨砺、不断成长,我们始终掌控着主动,我们始终主宰着自己的命运,我们可以为所欲为、纵横天下。” “请问,此两策相比,孰优孰劣?请问,我们困守死地好,还是纵横天下好?请问,我们是让一群老实巴交连刀都不会使箭都不会射的船夫水手农夫拿着重兵去送死,还是训练他们、煅炼他们,利用一场场战斗把他们锤炼成忠诚强悍的百战之兵好?” 韩寿无言以对,他承认李风云说得对,但他不知道未来,不知道中土有多大,就如井底之蛙,只看到巴掌大一片天空,为此他畏惧不可知的未来,畏惧井外的世界,他不想离开井底的家园。 众皆不语,各自沉思。 这两天李风云控制了局势的发展,控制了义军的决策,也控制了义军首领们的心智。大家都跟在李风云的后面跑,无论如何努力都跟不上李风云的脚步,这让大家在敬畏之余,也感觉与李风云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李风云就像一个疯狂的车夫,驾驶着义军这驾马车,夺命狂奔。打完了夏亭打永城,打完了永城又去劫掠重兵,重兵尚未劫到手,他又要撤离芒砀山转战四方了,他到底要把义军带到哪?他造反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对未来又有什么宏图大愿? “旅帅,你要带我们去哪?”一向沉默不语的徐十三在关键时刻代表大家问出了共同的心声,你要带我们去哪? 李风云无意隐瞒,铺开地图,手指其中一处。 众人齐齐望去,顿时恍然,原来如此。 “需要某阐述一下理由吗?”李风云问道。 众皆摇头,再无异议。 = = = 第五十一章疯狂的车夫 第五十一章疯狂的车夫 第五十二章定陶扩军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二章定陶扩军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二章定陶扩军 义军进入与谯郡临涣县接壤的彭城郡符离县,攻占了一个叫定陶的小镇。此处背靠定陶山,距离符离县城大约百里,距离永城也有百余里路,既僻静又便于进退。 李风云下令驻扎下来,分发财物。财物一发,人心稳了,很多想着逃跑的船夫、水手暂时也断了离去的念头,岂不知这正中了义军之计。 人心稳了,队伍就好带了。李风云下令扩建军队,凡被征选为义军将士者,又能分得一些财物,于是踊跃投军者众。也有一些人不愿意从军造反,但随即便会受到威胁,反正都上了贼船,不是贼也是贼了,只要给官府官军抓到,不由分辩抬手就是一刀,既然如此,你除了参加义军造反外,你还有出路吗?反正早晚都是死,不如死之前轰轰烈烈,活得酣畅淋漓一把,也不枉到人世走一趟,于是再无反抗逃跑之念,一条道走到黑了。 李风云亲自参与选拨,募兵四百余。 义军原有一百二十余人,其中张翔带两火兄弟回山了,昨天陈瑞又带一火兄弟回山了,剩下近百人,两者相加,义军当前总兵力达五百余,随军民夫包括运夫、匠夫及杂役等,则有四百多人,总人数近千。 李风云遂建将军府,自称将军。府内置司马、录事及兵仓两司。府下辖两团一旅。以风云队为基础扩建为风云旅,旅帅徐十三。以左右队为基础扩建为第一团、第二团,第一团校尉韩寿,第二团校尉吕明星。士兵中各方面优异者入选风云旅,余者入选第一、第二团。 两团一旅组建完毕,军官们遂坐在一起共议整肃军纪、以战代练等众多细节问题。 韩寿还是一如既往的快人快语,“将军,下面有人呼我们为苍头军,呼你为苍头帅。苍头将军,俺觉得这很不好,有侮辱将军和义军声名之嫌。” 李风云笑了起来。韩寿看似粗莽,其实性格中自有圆滑之处。义军将士私下呼李风云为白发或苍头,其含义各有不同,但在公开场合大家还是很注意,不敢乱喊,如今义军扩展,人多了,大家私下还是这么称呼,听起来就难免有欺辱贬抑之感,而且稍有不慎给李风云听到了,那后果就难料了。假若此称呼正好为李风云所忌讳,岂不自寻麻烦?下面人激怒了主帅,统兵官要无辜受累,为防患于未然,韩寿遂直接出言试探。 李风云轻轻挥手,云淡风轻,“假若你宅心仁厚,一心为民,为世人所尊崇,即便世人呼你为痴,那也是尊崇之痴;反之,你祸国殃民,涂炭生灵,天怒人怨,为世人所唾弃,那么世人即便唤你为圣,那也是万恶之圣。” 此言一出,众皆称好,一片喝采之声。 “苍头军也好,苍头帅也罢,不论军民如何称呼,统统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我们应该怎么做,做什么,才能赢得百姓的拥护。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义军来自草芥蚁蝼,来自平民百姓,都是穷苦大众,因此若想生存发展,唯有赢得平民的拥戴,一旦义军如官府一样欺压他们,则必会被他们所抛弃,最终败亡。” 李风云目视众人,语重心长,“如何才能赢得平民的支持?所谓替天行道、为民请愿,都是虚的,实打实的为平民所接受的办法只有一个,给他们最需要的东西,满足他们最基本的愿望,也就是给他们粮食和绢布,让他们吃饱穿暖。” 李风云缓缓挺直身体,郑重其事地问道,“现在,你们知道该做什么?怎么做了吗?” “劫富济贫。”韩寿哈哈一笑,得意洋洋地说道。“将军说得文绉绉的,云山雾里一大套,其实说白了,就是干我们的老本行,攻城拔寨,烧杀掳掠,把贵族官僚富豪统统杀了,把他们的财产、女人和奴仆统统抢了,而掳掠所得义军拿大头,平民得小头,骨头我们啃,汤给平民喝。但这汤也不能白喝,也该付出点回报,比如家有壮丁,那就该参加义军。如此义军扩张了,实力强了,缴获多了,平民所得岂不更多?” 韩寿话音刚落,众人哄堂大笑。岳高指着韩寿的鼻子骂道,“直娘贼,你都穿上戎装做官了,还整天念叨着杀人越货,贼性难改啊。” 李风云亦大笑。还是韩寿说得透彻,简单明了,看不出来此贼还是个人才。 “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李风云问道。 众皆心领神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李风云铺开地图,划了一个圈,“方圆五十里内,不论贵族官僚富豪,统统拿下,让将士们练练手涨涨士气,增加凝聚力和忠诚度,让苍头义军的声名迅速传播开来,让正对我们咬牙切齿的费淮失去理智,越境追杀而来。” 众人心花怒放,轰然应诺。 义军凭借三战三捷之信心,凭借扩军发展之实力,开始在彭城郡和谯郡接壤之处频频出击,大肆掳掠。 费淮却在咬牙切齿中正在一点点丧失理智。 夏亭被毁,永城遭劫,运河航道中断,这些“天大”的事情正由谯郡郡府急报东都。永城鹰扬府剿贼不力,自损一团鹰扬卫,费淮亦不敢隐瞒,也是急报彭城左骁卫府。虽然罪魁祸首已经大致查清,是由鹰扬府司马韩曜,这个谯郡本地通吃黑白两道的贵族,串通芒砀山贼寇,里应外合,联手所为,已经定性为谋反,但这并不能减轻谯郡郡府和永城鹰扬府的罪责,相反,作为韩曜顶头上司的费淮,罪责更重了,最起码有失察之责。 费淮死定了,反正仕途完蛋了,小命也岌岌可危,破罐子破摔了,但郡守受他连累,惨遭无妄之灾,对其怒不可遏,恨不能一刀砍了他。没有察觉韩曜谋反,这可以理解,但从夏亭求援开始,费淮在判断指挥上接连犯错,导致永城惨遭叛贼血洗,这是不可原谅的罪责。 郡守会同谯城鹰扬府两个团的鹰扬卫十万火急赶到永城,首先把费淮骂了个狗血淋头。费淮虽与郡守没有隶属关系,但他因为处置不当,的确连累了郡守,心有愧疚,再说郡守在东都上层有强硬后台,这让费准十分忌惮,不敢与郡守撕破脸,只能强忍怒气任由郡守骂了一通。骂完了,郡守说,当务之急是疏通航道,鹰扬府必须投入全部力量,另外郡府也临时加征徭役,召集青壮民夫,军民齐心协力,日夜奋战,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打通航道。 至于剿贼缉拿韩曜等事,郡守绝口不提。实际上他现在根本顾不上剿贼。对于皇帝和东都来说,东征大计高于一切,运河航道畅通高于一切,至于几个小蟊贼,根本不屑一顾。郡守对上层政治了解多,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费淮的想法却迥异于郡守。郡守为了减罪,要疏通河道。费淮要减罪,却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剿贼,再说他也减不了罪,绝望之下只剩下了报仇血恨的念头。在我的头颅被砍去之前,某一定要砍下贼人的头颅以泄心头之恨。而若要报仇,他必须抢在东都罢免他的官职之前,利用其手上的权力,利用其还可以指挥三团鹰扬卫的权力,追剿贼寇,斩杀贼寇。 恰在这时,斥候来报,找到贼人了,就在几十里外的彭城郡符离县境内,正在烧杀掳掠,搞得符离县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费淮毫不犹豫,断然下令追杀。 鹰击郎将王扬急忙阻止。王扬亦是关陇人出身,普通官宦之家,以军功起家,年近五十了才在老上级的关照下官至从五品的鹰击郎将。依正常人生轨迹,他在致仕回家之前很有希望升一级,如此人生也算圆满了。哪料祸从天降,夏亭一案鹰扬府有责任,王扬受累,可能降职或免职,毕竟他是鹰扬府副手,承担的是次要责任。然而,厄运接踵而至,因为费淮指挥错误,而王扬又盲从错误命令,导致永城又遭贼人血洗,如此一来,王扬就不是丢官了,十有八九要除名为民甚至流放戍边,一辈子白干了。白干也就白干,好歹老命还在,尚不至连累家人家族。谁知绝望之中的费淮竟失去理智,要越境追杀贼人。 军队在没有上级授权情况下擅自越境,形同谋反,这可是罪上加罪。但费淮的一句话,让王扬犹豫了。 “此案亦会连累左骁卫府的董将军,假若我们在最短时间内剿杀了贼人,对董将军十分有利,你想董将军还会追究我们越境剿贼之罪吗?某已罪无可赦,是否斩杀贼人无关紧要,但王郎将就不一样了,王郎将若能及时剿贼,拿下功劳,此功或许就能帮你免去牢狱之灾。” 王扬怦然心动,竟不再阻止,与费准共议剿贼之计。 当夜,两人率三团鹰扬卫杀进了彭城郡的符离县内。 = = = 第五十二章定陶扩军 第五十二章定陶扩军 第五十三章会师小龙冈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三章会师小龙冈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三章会师小龙冈 义军在定陶休整了三天,完成了扩军,也打了一批土豪。 将士们士气高涨,体力充沛,甚至有信心与鹰扬卫打一仗,但李风云在接到费淮率军进入符离县境内追杀而来的消息后,毫不犹豫,下令全军将士连夜北撤,向萧县进发。 费淮扑了空,愈发恼恨,衔尾追击。 王扬颇感担心,因为贼人太狡猾了,而据定陶一带几个侥幸从义军的杀戮中成功逃脱的小土豪交待,贼人自称苍头军,称呼他们的首领为白发帅或苍头帅。白发?苍头?此贼首是谁?据传芒砀山贼首不是一个叫陈三的吗?何时又冒出来个白发苍头?难道是韩曜?不论如何猜测有一点是肯定的,鹰扬府对贼人的情况基本上是一无所知。 王扬向费淮提出了警告,己方不了解叛贼,两眼一抹黑,如果继续这样被动,任由叛贼牵着鼻子跑,极有可能再遭打击。另外,据斥候在定陶一带所收集到的零散讯息来看,贼人不是一群散兵游勇,而是成建制有规模,少说有好几百人,加上从夏亭、永城两地所裹挟而走的船夫、水手、杂役,粗略估计一下,叛贼至少有上千人了。而这些人不论是贼寇还是船夫、水手,都是壮丁,都是靠力气吃饭的人,如果给他们一把刀,那些平日里无所事事疏于训练的府兵们还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已经惨死的两百府兵实际上证明了鹰扬卫的作战能力,同时也证明了叛贼的凶残,所以王扬建议,贼是一定要追要剿的,但还是谨慎小心点好,不要打狗不成反被狗咬,那就得不偿失,欲哭无泪了。 费淮稍稍冷静了一点。王扬比他年长,从军几十年了,战功累累,打仗经验要比他丰富,值此关键时刻,依旧保持清醒头脑便殊为不易,所以费淮便问,“计将何出?” 王扬提出两个建议,首先衔尾追击,但要保持距离,持续向叛贼施加威胁,迫使其犯错误,变被动为主动,其次向彭城左骁卫府董纯将军求援。彭城距离这里很近,董将军也应该知道谯郡发生的重大变故,而这变故已对他产生了影响,他必然也急于剿贼,缉拿元凶,以稳定本镇戍区之局势,因此向他求援必能得到回应。一旦彭城援军赶来,双方联手合作,必能斩杀叛贼。 费淮采纳了王扬之策。虽然董纯肯定会怒气冲天的责骂他们,但如今性命都可能不保,哪里还顾得上脸面?董纯要骂就给他骂吧,只要他派来援军,那便杀贼有望。 费淮遂一边急报左骁卫府求援,一边远远跟在义军后面,紧追不舍。 两天后,李风云率军接近芒砀山,在一个叫火柱冈的地方与陈瑞顺利会合。 陈瑞日夜兼程回山后,遵照李风云之策,先是分发财物。义军兄弟有,山里人有,连裹挟而来的船夫、水手、工匠、杂役都有,见者有份。然后陈瑞连哄带骗,连诱惑带威胁,在短短时间内建立了两个团,还有两百余杂役。接下来陈瑞又鼓动如簧之舌,说白发帅带人去打萧县了,估计又有大量战利品,大家一起随我下山去搬吧,还是见者有份。这话一说,山里山外人顿时情绪高涨,即便有些被挟而来的人心不甘情不愿,甚至有逃走之念,但逃走的前提是下山,再加上群情汹汹,由不得你不答应,于是一窝蜂的下山了,芒砀山一时人去山空。 到了山下约定之处仅等了一夜,便看到李风云带着大部队匆匆而至。 双方见面后,第一件事就是给陈瑞所建两团配备军官。第三团校尉岳高,第四团校尉郭明。义军的总兵力由此扩充到四团一旅九百人,随军民夫杂役约七百余,总人数达到了一千六百余人。 现在义军有人,有钱,独缺武器,严重短缺,劫掠重兵已成了迫在眉捷之事,成了关系到义军存亡的头等大事。陈瑞、吕明星等人至此对李风云的远见卓识佩服得五体投地。李风云为什么从义军建立之初就想独自劫掠那批重兵?很显然,他早已预见到义军的发展会非常迅速,但拿棍棒甚至赤手空拳是无法生存下去的,更不要谈什么发展壮大了,于是那批重兵就成了必夺之物,所以韩相国理所当然被李风云一脚踢开了。 然而韩相国为劫掠这批重兵谋划甚久,岂肯轻易放弃?岂肯让一个来历不明的白发刑徒在利用了他之后,又被其踹到一边? “将军,某回山之时,韩明府的秘使亦在山中相候。” 陈瑞主动禀报。李风云不以为然,神情冷漠。今局势急转直下,义军牢牢控制了局势发展,早没韩相国什么事了,哪凉快他就去哪待着吧。 “韩相国是何态度?”李风云漫不经心地问道。 陈瑞未说先笑。 “那厮非常嚣张,肯定威胁我们,要我们听他的指挥。”韩寿朝地上狠狠吐了个唾沫,恶声恶气地骂道,“直娘贼,拿我们当痴子,非要置我们于死地。好,这个仇记下了,来日必当厚报。” “三先生,韩明府传了甚话?” 吕明星虽有些怨恨韩相国心狠手辣、翻脸无情,但当年庇护之恩历历在目,不敢忘却,是以言辞间对韩相国还是很恭敬。 陈瑞摇摇头,戏谑道,“以韩明府的霸扈,岂容他人置疑甚至推翻他的谋划?只是这次他的脸丢大了,估计夏亭被毁、永城惨遭洗劫、运河航道中断的消息已传至宋城,韩明府那张脸估计已经变绿了。” “休要理他!”李风云冷笑,“韩曜已经举旗,韩相国在谯郡已难有作为,鞭长莫及之下,他根本无力干涉我义军之事。传令下去,吃饱喝足后,稍事休息后,全军将士便火速南下,直奔临涣。” = 当费淮率军逐渐靠近芒砀山,以为贼寇在他的追击下不得不躲藏回山时,却没有想到义军已大踏步南下。 当夜,费淮和鹰扬卫在营帐中酣然入熟,而在相隔数里外的原野上,义军在夜色的掩护下,就着朦胧月光,悄无声息的绕过了敌人。 黎明时分,义军走上大道,急速进入符离县境,重回定陶。在这里他们遇上了前些日子派去通济渠边打探军情的几名斥候。斥候报,运送重兵的船队已进入谯郡的临涣县内,正驶向永城,并没有因前方航道中断而暂停临涣境内的迹象。 李风云又询问韩曜之事。斥候报韩曜正在临涣小龙冈召集人马。小龙冈就在通济渠岸边,便于劫掠重兵。李风云果断下令,全军火速赶赴小龙冈,会合韩曜,劫掠重兵船队。 韩曜在五天之内果真将其所属大小势力召集了起来,之所以如此顺利,主要是因为有前车之鉴。 东都翟让的案子,关陇人有意杀鸡儆猴,所以遍告河南诸郡的贵族官僚富豪,搞得人所皆知,而紧接着发生的白马劫狱大案,动静就更大了,想瞒都瞒不住,结果又搞得人所皆知。翟让之祸让河南本土势力兔死狐悲,心生警觉,个个小心谨慎,唯恐重蹈覆辙,但越是想避祸,祸事却越快上门。 谯郡本地势力第一人韩曜也倒了,韩曜一倒,其所属势力即使不会被连根拨除,也会惨遭重创,但谁敢存这种侥幸?拿家人、家族的性命做赌博?韩曜被逼造反,大家也去造反吧,反正都是全家死光光的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豁出去了。于是拖家带口,蜂拥而至。五天的时间内,韩曜便召集到了三千余人,其中青壮为兵,募得八百余人,组建了四个团,余者为民夫杂役。 韩曜自称谯公,开府建营,并做好了两手准备。若李风云被官军剿杀,或其逃窜不至,他就自己单干;若李风云在预定时间赶来会合,韩曜便打算利用自己所拥有的四个团的实力,毫不客气地吞并了李风云。 结果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李风云不但没有被官军剿杀,反而在短短时间内把队伍扩充到了上千人的规模,而且其手下将士不是穷凶极恶的盗贼,就是风里来雨里去整日靠力气吃饭的船夫、水手和工匠,千万不要小看这些贫贱的贩夫走卒,人家的身体就是生存本钱,且为人淳朴忠诚,只要你对他好,他就会真心诚意的报答你,所以只要稍加训练,很快就会形成战斗力,也就是说,李风云现在实力飙升,不但不弱于韩曜,还稳稳压住了他一头。 韩曜暗自震惊,当即收起了非份之念。他已经高估了李风云,然而李风云能力非凡,让韩曜根本看不到他的深浅。 韩曜高看李风云一眼,并不代表他的手下人也会重视李风云,遵从李风云。韩曜是贵族,有身份有地位,李风云算个什么鸟东西?一个从北陲来的马贼也敢倡狂?也敢高居首领之位?也敢骑在我们恩主的头上耀武扬威?直娘贼,你还想不想活了?韩曜担心出事,双方一旦火并,后果不堪设想,遂警告手下将士,值此危难时刻,需要援手,所以要忍人所不能忍之事,小不忍则乱大谋,先度过眼前危机再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很浅显的道理。当前迫在眉捷的头等大事是生存,而要生存就要合作,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这个道理就更浅显了。一支竹箸易折,一把竹箸就坚韧难断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人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要着眼于未来的大利益,千万不要鼠目寸光,不要贪图蝇头小利,更不要争一时之意气。 两支义军顺利会合后,李风云与韩曜当即商谈合作的相关细节,实际上也就是两支义军如何分配权力和利益的问题,这是双方合作的基础。 = = = 第五十三章会师小龙冈 第五十三章会师小龙冈 第五十四章打劫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四章打劫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四章打劫 李风云坚决要掌控义军的领导权,而韩曜则无意屈居人下,让别人控制自己的命运,结果双方只好各自妥协,彼此均做出退让。 李风云还是义军的最高统帅,将军府还是义军的最高决策和指挥机构,韩曜出任将军府长史,屈居义军第二首领,陈瑞为将军府司马,义军第三首领。 将军府下设两军。第一军为苍头军,下辖四团一旅,李风云为统帅。第二军以谯为名,既表明其举旗之地,亦代表其为谯公韩曜之军队,韩曜为谯军统帅。 由这一顶层设计可看出义军真正的决策者就是李风云、韩曜和陈瑞三人,彼此牵制,谁也无法做到一言九鼎、只手遮天,任何决策都要经过商讨才能最后拍板。另外两军各自拥有相当大的独立性,李风云无权干涉谯军内部事务,韩曜也休想染指苍头军的军务,双方的合作实际上仅是决策层面的合作,两军是结盟互助,而不是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把这一最关键最重大的事情解决后,接下来就是劫掠重兵船队。 运输重兵的船队已进入临涣县境内,船队由两个团的鹰扬卫负责安全,然后每到一郡便由该郡鹰扬府派出军队,在运河两岸予以保护,所以正常情况下船队的安全有保障。然而现在谯郡出大事了,有叛贼造反,导致运河航道中断,鹰扬府蜂拥而出追剿叛贼,于是当重兵船队进入谯郡时,不但没有鹰扬府军队在运河两岸予以保护,运河上还船满为患,航道拥堵不堪,前方的船走不了,后面的船还源源不断驶进来,可以想像通济渠上之混乱景象。 重兵船队仗着有鹰扬卫保护,仗着有皇帝圣旨和兵部命令,强行向前,但越接近永城段渠道,航道就越是拥堵,最终不得不停下。 以通济渠沿岸众贼的实力来说,胆子再大也不敢打这支船队的主意。这支船队不但有两个团四百鹰扬卫,还有数百船夫水手,护卫实力还是很强的,所以船队上上下下都很放松,根本就不怕有人打劫,打劫就是找死。 另外他们也不怕时间上的耽搁,毕竟这是这运送重兵,而重兵的制造殊为不易,安全绝对是第一,运送速度慢就慢一点,关键是要把重兵安全送达。再说东征尚未开始,要到明年冰雪解冻之后,时间上绰绰有余,无须着急。 如此一来李风云的很多推断就想当然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护船的鹰扬卫,他们不到迫不得已,绝不会离开船队。目前义军人数虽然占优,但船队停在水面上,劫掠难度大。现在永城方向有鹰扬卫正与民夫们一起疏通航道,船队所在地点距离永城不过几十里路,若船队求援,永城方向的鹰扬卫很快就能杀过来。费淮估计也已经发现义军掉头南下了,正全力追杀而来,一旦义军未能迅速拿下船队,让费淮追上,则后果不堪设想。 李风云、韩曜遂召集两军旅帅级以上军官,共议攻击之策,同时也让双方将领坐在一起畅所欲言,彼此有个初步的了解,以便于两军之间的合作。 = 夕阳西斜,晚风习习,深秋的寒意越来越浓。 鹰击郎将陆平站在甲板上,把削瘦的身躯裹在黑色大氅里,目光从遍布运河上的大小船只上缓缓扫过,心里的焦虑有增无减,更有一股无名怒火越烧越旺,目光也渐渐变得阴戾起来。谯郡负责运河安全的主要是永城鹰扬府,负责保护重兵船队过境的也是永城鹰扬府,然而,船队距离永城只剩下几十里路了,还没有看到永城鹰扬府的一兵一卒。 夏亭、永城都出事了,被叛贼洗劫一空,津口码头被大火焚毁,航道因此中断,这个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至于具体细节却无人知晓,不过有一点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永城有鹰扬府镇守,何以会被叛贼攻陷?难道贼势甚大,把鹰扬府军队歼灭了?各种猜测都有,但随即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航道疏通上,猜测何时可以通行,毕竟这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可以肯定的是谯郡郡府肯定在全力以赴疏通航道,这是头等大事,比剿贼还重要。 陆平同样关心此事,但他更关心重兵的安全。永城遭劫,说明贼势甚大,永城鹰扬府对付不了,这一点毋庸置疑。既然如此,你鹰扬府更要全力保护船队,除非你鹰扬府全军覆没了,但这是绝无可能的事。所以陆平对永城鹰扬府无视船队安危,既不派兵保护船队亦不与船队进行任何联系一事充满了愤怒。 这时随其护船北上的两名校尉奉命赶来。船队因不可抗原因而停下,且正处局势动荡地区,又缺少本地鹰扬府的保护,安全上存有危机,统兵军官们当然要聚在议一议,商量一下对策以防不测。 两名校尉对眼前可能存在的危机不以为然,认为现在国祚稳定、国力强盛、国泰民安,几个小蟊贼能掀起多大风浪?坊间传言向来是以讹传讹,可信度极低。两人建议陆平派人去永城鹰扬府跑一趟,主动联系一下对方,把事情打听清楚了再做决策。 陆平采纳了这一建议,遂提笔草拟书信。尚未写完,有卫士来报,永城鹰扬府来人了。 “来了多少人?”陆平当即问道。 “一个旅帅,两火卫士,二十一人。” 陆平一听,憋在心里的火顿时又涌了出来。二十一人?二十一人能干甚?是他们保护船队,还是船队保护他们?陆平忍无可忍,一句江南粗口脱口而出,顺手把那封没写完的信也三两下撕了。 两校尉知道陆平人瘦火大,习以为常了,遂一齐劝抚。永城鹰扬府既然派人来了,理所当然要见一见,不能把人家谅在一边。这里是人家的地盘,又刚刚被贼人打了一记闷棍,前途黑暗,情绪之恶劣可想而知,完全没必要在此刻为难对方。 陆平强忍怒火,下令召见那名旅帅。很快,那旅帅便带着两个卫士登船拜见。 陆平和两校尉一看,顿觉事态严重。那旅帅和两卫士所穿戎装皮甲多处破裂,血迹斑斑,尤其那旅帅头上的兜鍪,有多处凹坑,明显就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且战况惨烈。那旅帅高大魁梧,气宇轩昂,杀气凛冽,一看就是个百战悍卒。 陆平和两校尉都是行伍出身,虽多年没有打仗了,但混迹军旅几十年,百战悍卒和普通卫士还是一眼便能辨认出来。这年头百战悍卒都在边陲,国内歌舞升平,卫士们疏于训练,如今连个悍卒都难得一见,更不要说百战悍卒了。由此陆平和两校尉便确信了这个旅帅的身份,如假包换的鹰扬府军官。 不待陆平询问,那旅帅便从容报上字号,自称姓李。然后简述了永城发生的事。鹰扬府司马,谯郡本地贵族韩曜,贪赃枉法,被鹰扬两疆弹劾举报,旦夕不保,遂串通芒砀山贼人,里应外合攻陷了永城,举旗造反。鹰扬府遂全力追剿,将贼人包围于小龙冈。今正在厮杀,因担心船队安危,故遣某前来报讯,请将军稍安毋燥,待鹰扬府剿贼完毕,即全力护卫船队北上出境。 陆平大喜,怒气也散了大半,正好已入暮,要吃晚饭了,遂盛情相邀。李姓旅帅倒是爽快,一口答应,又说岸上兄弟已一日一夜粒米未进,恳请将军赐些食物充饥。 陆平对自己误会永城鹰扬府一事颇感歉咎,闻言大手一挥,一并请上船,犒赏酒肉。 卫士们在大舱吃酒,陆平与两校尉则与李姓旅帅在小舱开怀畅饮。酒酣耳热,陆平与两校尉难耐好奇之心,问这问那,试图弄清永城发生的所有事情。李姓旅帅或许是吃人家的嘴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正聊得津津有味,蓦然船舱外传来震天鼓声,还有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陆平与两校尉骇然心惊,急忙推开舱窗向外探视,只见运河岸上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数不清的白衣平民正手拿棍棒摇旗呐喊,又有数百健儿乘小舟急驶而来,直扑船队。 不好,有贼劫船。陆平当即反应过来,刚想下令擂鼓作战,就听到耳畔传来那李姓旅帅冷森森的声音,“可否借你人头一用?” 陆平魂飞魄散,猛地转头看去,只见那李姓旅帅一手一刀洞穿了站在陆平左右的两个校尉的身体,将他们活活钉在了舱壁上,一时间鲜血四射,惨叫声不绝于耳。 “你是谁?”陆平纵声厉吼,右手便要拨刀而出。 李姓旅帅却是更快,一拳砸在陆平面门上。陆平痛声惨叫,身体狠狠撞上舱壁。李姓旅帅飞身扑上,一把卡住他的咽喉,将其高高举起,“降!否则杀无赦!” 陆平睚眦欲裂,奋力挣扎。 李姓旅帅大怒,左手将其抵在舱壁上,右手握拳,一连数击,拳拳到肉。陆平痛苦不堪,厉声惨嚎。 = = = 第五十四章打劫 第五十四章打劫 第五十五章各取所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五章各取所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五章各取所需 陆平拒不投降,虽然愤怒和痛苦让他几乎失去了理智,但他还是清楚地知道丢失重兵的后果。 自从他接受这个任务以来,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他必须以生命为代价来保证重兵的安全,人在重兵在,人亡重兵亡。如今重兵不保,他宁愿死,也不愿苟活于世。为保护重兵而死,家人还能平平安安,而投降了,即便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将来怎么办?家人的安危又如何保障?宁死不降。 李风云冷笑,把两校尉的头颅剁下来,挂在陆平的胸前,卡着他的脖子,将其推出了船舱,“游船示众”。 船舱外,护船的鹰扬卫正与风云旅的悍卒激烈交战,突然看到自己的上官被挟持,两个校尉都死了,三个最高官长全军覆没,顿时失去了战意。统兵官都死了,那还打什么打?缴械投降吧。于是传讯各船守卫,统统投降。 义军欢声雷动。奇迹发生了,义军兵不血刃便夺取了运载重兵的船队,斩获惊人。 第二天,谯郡太守接到了重兵船队被劫的消息,差点昏厥。完了,神仙也救不了他了,官帽子掉了已是小事,就怕性命也难保。旋即切齿痛恨费淮,若不是此子不听劝告,擅自越境追杀叛贼,何止于酿成此等惊天大祸?遂急奏东都,并弹劾费淮。又急报彭城左骁卫府,请董纯将军火速调兵围剿叛贼。一定要追缴回那批重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最后急书费淮,小子,重兵被劫,你死定了,现在不要说你老爹是卫府的武贲郎将了,就算你老爹是中枢宰执,也保不下你颈上人头了。 费淮在芒砀山下耽搁了一天。他难以置信,自己竟然把目标追丢了,为此他勃然大怒,将几个斥候打得奄奄一息。王扬也是无奈长叹,不是贼狡猾,而是府兵不堪一击啊。中土和平已久,军备废驰,府兵疏于训练,就如匣中刀,平时不磨砺,待用时却已锈钝,怨得了谁? 好在第二天斥候总算找到了线索,费淮遂又匆忙南下追击。谁知突然接到了郡守急件,重兵被劫,所有武器、押船鹰扬卫、船队的船夫、水手均被叛贼劫掠而去。 费淮极度震惊。这些日子以来,他被叛贼所激怒,在前途尽毁的痛苦和绝望中,一门心思想杀贼泄愤,他已把保护重兵船队的事抛到九宵云外。王扬也是一样,在他的记忆里,这支船队应该还没有入境,怎么突然就在临涣被劫了?难道某记错了时日?他没有记错时日,只是因为他一心剿贼,已经遗忘了时日。 费淮痛苦不堪,不是因为头颅难保,而是一连串的挫败摧毁了他的自信。费淮顺风顺水几十年,三十多岁便官拜鹰扬郎将,战功累累,事业有成,自以为文武干略,有能力激扬文字、指点江山,有经国济世之才,谁知今天竟被几个小蟊贼玩弄于股掌之间,被耍得团团乱转,连小命都耍没了,这种打击和挫败是致命的,它骤然间便摧毁了费曜的自信,让他万念俱灰,了无生意。 接下来怎么办?是放弃追杀,听从郡守建议,回永城疏通航道,等待罢职下狱的圣旨,束手待毙,还是追杀到底,誓死击杀贼人? 费曜不愿放弃,他可以没有自信,但不能没有坚韧的意志,反正都是死,与其死在刑场上,让无数人看笑话,倒不如死在战场上,与贼人同归于尽,好歹也算出了口恶气,也算死得其所,也不至于连累了家中大人,让其在同僚面前无法抬头做人。 王扬做出了一样的选择:追,追杀到底,大不了玉石俱焚。 永城鹰扬府的两位官长率军直扑临涣段运河,重兵船队被劫之处。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狼籍,贼人劫掠成功后,又放了一把火,烧毁了船队。好在临近船只看到有贼打劫,纷纷远离,侥幸逃过一劫,也使得航道还保持了部分畅通,不至于完全中断。 费淮遣卫士寻到附近船夫水手打听线索,结果不禁让他暗自惊凛。 韩曜手段了得,竟在短短时间内聚集了数千人马,如今又劫了重兵船队,实力更是暴涨,估计接下来肯定有更大动作。只是让费淮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韩曜为何要造反?造反的目的又是什么?他在谯郡是实至名归的地头蛇,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什么也不缺,为啥好日子不过,非要去过刀头舔血的日子?费淮实在想不通,不过他没有过多考虑,对他来说,当前只有一件事,追上去,杀,杀他个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费淮和王扬随即置谯郡郡守的劝告于不顾,率军继续追击,再一次进入彭城郡境内。不过这一次是进入蕲县。 蕲县在彭城郡的最南面。南下蕲县是韩曜提出来的。韩曜也非常清楚劫掠重兵的后果。你小范围小规模造反,就如蚊子咬老虎,无关痛痒,朝廷不会重视,最多敦促地方官府、鹰扬府尽快戡乱而已。但你劫掠了足以装备五千精兵的重武器,你就不是蚊子了,而是长着尖牙利齿的猛禽,已经具备了动荡局部地区局势的能力,威胁到了国内的安全和稳定,朝廷会极度关注,皇帝和中枢会调集军队四面围剿,会不惜代价缴回重兵。 可以预见,在未来半个月内河南(主要指以东都洛阳为中心的大京畿地区)、豫(颖、汝地区)、徐(以彭城为中心的准河以北地区)三地的鹰扬府会蜂拥而至。以义军目前的实力,根本无力抵御,唯有进行战略性撤退。 往哪里撤?若向东北西三个方向撤,都会与奉旨戡乱的鹰扬府迎头相撞,所有暂时比较安全的撤退方向就是南下,渡过淮河进入江淮地区。 李风云和陈瑞没有反对,但也没有明确支持这一建议,而是含混其辞,说走一步看一步,先南下蕲县,暂作体整。 此仗缴获巨大,而且是义军急需的武器。武器是义军生存的保障,有了武器,义军实力骤然暴涨,将士们的信心和士气亦骤然暴涨,而随之暴涨的还有白发帅李风云的威望。 之前大家对此仗都颇感棘手,尤其韩曜及其手下,信心更是不足。重兵船队有鹰扬卫保护,沿途鹰扬府也会出兵保护,这一仗怎么打都没有胜算。哪料结果出乎所有人意外,进攻的战鼓“咚咚”一响,还没待义军将士展开全面进攻,船上的鹰扬卫就不战而降了。 事后大家经过口口相传,才知道功劳都是白发帅的。他乔装打扮,深入虎穴,单枪匹马宰杀了两个校尉,擒获了一个鹰击郎将,导致护船鹰扬卫群龙无首,陷入混乱,随后白发帅以那鹰击郎将的性命为要挟,又迫使其手下军官不得不下令投降,由此义军才兵不血刃劫掠了整整一个船队。 这是何等大的功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不知是否有人背后操纵,总之这件事经过大肆渲染,又经过以讹传讹的传播之后,白发帅已成为传奇英雄,其高大形象深入每一个义军将士的心里,为众人所尊崇,而由此造成的影响虽然短期内尚不明显,但此后假若义军捷报频传,迅速发展壮大,其影响力就难以估量了。 韩曜对此并不在意,他对自己有信心,他的部下们也不会轻易改换门庭、背弃恩主,当然,若想始终赢得部下们的忠诚,他必须努力维护部下们的切身利益,所以他在战利品的分配上表现得极为强势,寸利不让,锱铢必较。 韩曜提出来的分配方案是,被俘的两团四百鹰扬卫归谯军所有,而被裹挟而来的船夫、水手、杂役约六百余人则归苍头军所有。劫掠所得的长刀、长槊、强弩等重兵及刀剑弓矢等普通武器一分为二,一军一半。 依这个分配方案,韩曜大占便宜。鹰扬卫是府兵出身,职业军人,即便疏于训练,多年未曾打仗,但他们自小习武,刀枪棍棒百般武技样样精通,有些甚至还弓马娴熟,至于打仗之诸般事宜,更是无所不知。那是他们赖以吃饭的技能,焉能不知?所以府兵的生存能力,尤其在战场上的生存能力,要远远高于普通人。船夫水手吃的是力气饭,虽有水上技能,但局限性太大,至于武技,那是半点没有,而且绝大部分人连刀都没有摸过,更不用说打仗杀人了。 韩曜要四百鹰扬卫,却把六百壮丁给了李风云,看似李风云占了便宜,但痴人都知道,实际占了大便宜的是韩曜。重兵武器一军一半,看似合理,实际上还是韩曜占便宜。韩曜军队少,李风云的军队多,如此“公平”分配,李云风显然吃亏了。 韩曜这样明目张胆的占便宜,自有他的目的。他是以退为进,先强势出击,先占据主动,逼着李风云妥协。如果他先陷入被动,被李风云步步紧逼,最终妥协的就是他,如此谯军的利益必然受损。 李风云心知肚明,他只能妥协,只能让韩曜占其中一个便宜。于是李风云召集陈瑞、吕明星等人商量了一下,统一了认识,遂告诉韩曜,苍头军接受六百余船夫、水手、杂役,但要在此基础上建三个团,如此苍头军便有七个团一个旅,一千五百人,而谯军则扩充到六个团一千二百人,这样一来,两军平分武器就不合适了。 韩曜心满意足,他真正的目的就是冲着那两团鹰扬卫去的。武器是好,尤其重兵,但需要合适的人使用,才能物尽其用,才能发挥最大威力,否则就是累赘,就是废物,不如不要。 而李风云的想法则与韩曜完全相反。他也要人,武器摆在次位,但他只想要船夫、水手,原因无他,贫苦人都淳朴老实,都很听话,你只要善待他们,尊重他们,关爱他们,他们就会用生命回报你。战争年代,一支军队若想在艰苦环境中生存下去,最重要的不是武技,不是战斗经验,而是严格的军纪、高昂的士气和坚固的凝聚力。 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韩曜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李风云却是暗自窃笑,“韩先生,你要倒楣了。” 义军刚刚休整了两天,斥候便飞速来报,永城鹰扬府追来了,已近在咫尺。 = = = 第五十五章各取所需 第五十五章各取所需 第五十六章活路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六章活路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六章活路 李风云决定打一仗。 义军发展速度惊人,不但李风云始料不及,当日芒砀山聚义的百十余人也是难以置信,对李风云敬佩至极,奉若神明。李风云说要打一仗,大家便言听计从,绝无异议。 蕲县历史悠久,也是有名的古战场。昔年秦将王翦便在蕲南大败楚军,斩杀楚将项燕。陈胜吴广起义之地,便在蕲县涣水东岸的大泽乡。 李风云带着徐十三及几个卫士骑着掳掠而来的力马(拉车用的马),沿着涣水东岸遛达了一圈,游览了古战场,又去看了大泽乡,遂决定在大泽乡与费淮打一仗。 当他把这个想法告诉韩曜时,韩曜断然否决。他了解永城鹰扬府,更了解鹰扬郎将费淮和鹰击郎将王扬。虽然李风云在与他们的交锋中始终占据着主动,甚至在睢水河边半渡而击之,轻而易举摧毁了鹰扬府一个团,但那是趁敌不备,打了鹰扬府一个措手不及。实际上永城鹰府自始至终都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强横武力,如果双方正面交锋,义军肯定不是对手。如今李风云自信心膨胀,,让胜利冲昏了头脑,,非要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非要与鹰扬府正面作战,岂不是自寻死路? 韩曜坚决反对,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他坚持渡淮河南下,理由很充分,远离大京畿,远离大运河,在江淮寻一块偏僻之地先解决生存问题。此刻举国上下都在为东征作准备,东都和地方官府、鹰扬府的精力都放在东征大计上,若义军主动躲到一边,不与地方官府、鹰扬府为难,他们又何必自寻麻烦?剿灭了也没啥功劳,但屡剿不平,那就有丢官、丢命之危,所以不难推想,义军一旦藏匿于江淮,江淮的地方官府、鹰扬府肯定会睁只眼闭只眼,对东都戡乱令阳奉阴违。这显然有利于义军生存,只待东征胜利结束,国内局势变了,东都和地方官府、鹰扬府有精力戡乱平叛了,义军也发展壮大了,也有地盘了,可以与朝廷抗衡一下了。 韩曜的分析和推断有理有据,很有说服力,无奈李风云的部下已先一步知道了白发帅对义军未来的设想,且这一设想要优于韩曜的渡淮策略,更重要的是,他们相信李风云,却不信任韩曜。 李风云待韩曜说完之后,冷不丁问了一句,“江都在哪?” 江都就是扬州,在淮河以南,长江以北,正处江淮之间。韩曜顿时意识到李风云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神情马上变得凝重起来。 李风云表态了,他反对渡淮南下。江都是当今皇帝发迹起家之地,曾悉心经略十几年,对其有特别的感情,登基之后遂马上扩建江都大兴土木,还屡次南下江都一住便是数月之久,江都在中土的地位因此迅速上升,坊间戏称其为“南京”,与西京大兴城共为中土陪都。 李风云看到韩曜不说话,乃冷笑道,“当今皇帝对江都的重视你应该很清楚,其左右近臣为讨君主欢心,不遗余力打造江都,如今其陪都地位已不可憾动。既为陪都,其周边地区便是京畿。江淮之间不过区区千里,其千里之地皆为京畿。义军渡淮进入江都镇戍区,必面临巨大危机,生存尚且不保,还何谈发展壮大?” 韩曜面红耳赤,目露羞恼之色,一时竟无言相驳。 “将军欲往何处?”韩曜忍不住质问道。难道在蕲县打一仗,便能寻到上天入地之路? 李风云面色阴沉,眉头紧皱,想了片刻,铺开了地图,说道,“如今我们在彭城左骁卫府的镇戍区,不出意外的话,左骁卫府已经获悉重兵被劫的消息,正紧急调集徐豫诸鹰扬围剿我们,并急告江都,向江都报警,请江都辖下的沿淮诸鹰扬封锁淮河全部津口,以防我们渡淮南下。从时间上来推算,我们就算紧急渡淮成功了,随即便会陷入江淮诸鹰扬的围杀,而江淮对我们来说是陌生之地,找不到任何援手之人,相反,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我们必死无疑。” “以将军所言,难道我们要困守徐豫,坐以待毙?”韩曜再次质问道,“虽然通济渠两岸遍布同道,但值此生死关头,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将军切不要盲目相信所谓的兄弟朋友。” 李风云冲着韩曜摇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手指地图,在蕲县所在划了一个圈,“徐豫诸鹰扬正三面围来,淮河方向又有阻截之敌,实际上我们已陷入包围。我们当前的头等大事是想方设法跳出官军的包围,是寻找一处相对安全的生存之地。” “相对安全?”韩曜按捺不住了,神情激动地大声说,“何处安全?依将军所说,渡淮南下是死路,那么西去颖汝或者南阳,也是死路,因为这些地方距离河南这个大京畿地区近在咫尺。北上呢?北上就是河南京畿,找死而已。东去呢?东去就是彭城,正是左骁卫府镇戍中心所在,遍布鹰扬府,还是找死。请问将军,我们去哪才相对安全?” 李风云看到韩曜气怒攻心,风度全无,不禁哂然而笑。他向怒目而视的韩曜伸出了一根手指头,晃了两下,以引起韩曜关注,然后将其按在地图上的蕲县所在。 韩曜不明所以,疑惑望去。 李风云的手指头沿着地图上的蕲县向东北而去,停在了彭城,稍停,待韩曜皱眉望来,李风云继续移动手指,继续向东北而去,然后停在了地图的边缘,那里是齐鲁大地,与彭城接壤的是鲁郡和琅琊郡,再往东则是齐郡、北海、高密、东莱诸郡。在齐鲁大地的西南端,也就是在彭城郡、鲁郡和琅琊郡的交汇处,有一片大山,此山向东北延伸,横跨整个琅琊郡后,最后终止于北海、高密境内,方圆大约两百余里,其西南叫蒙山,其东北叫沂山。 李风云的手指头移到地图边缘后,便停在了蒙山山脉上。 韩曜眼前骤然一亮,仿若醍醐灌顶般霍然醒悟,高明!太高明了!好地方!好地方啊! 这一瞬间,李风云在其心目中的份量陡然加重了几分。如此奇人,定非池中之物,跟着他走,或许就有风云化龙之机会。 由徐豫之地转战齐鲁大地,千里跃进蒙山,义军便能解决生存危机。齐鲁远离中原,远离京畿,远离东都,皇帝和中枢鞭长莫及,而齐鲁历史悠久、文化博大,其本土势力之强之团结,在历朝历代都颇富盛名。本朝亦是如此,齐鲁人作为中土山东人的一部分,因为其历史、文化等各方面原因,与关陇人之间的矛盾非常激烈,双方之间的冲突自中土统一以来就未从停止过。 韩曜曾在鹰扬府获悉机密,早在今年大河洪水泛滥,淹没两岸郡县,导致数百万人受灾后,齐鲁便有人举旗造反了。只是他级别低,无法探知详情,但假若齐鲁人的造反未曾被当地鹰扬府镇压,那义军转战齐鲁,不但能寻到盟友,互为支援,还能利用那里的混乱形势迅速站稳脚跟。另外,齐鲁平原地区皆富裕之地,相邻的河南诸郡、徐州诸郡也都是鱼米之乡,非常有利于义军的发展和壮大。 当然,南下江淮之策也并非如李风云所说的那样不堪。东进齐鲁与南下江淮相比,其真正的优势在于齐鲁属于山东地域。 义军起自芒砀山,而芒砀山这一块也属于山东地域。大河南北的山东人在面对共同对手关陇人的时候,会主动搁置矛盾,联手合作,这是由历史原因造成的。自北魏分裂以来,黄河流域便形成东西对抗之局势。东部的山东人和西部的关陇人为重新统一黄河流域,互相厮杀了几十年,大河两岸、太行山下、中原河洛、荆襄大地上,尸横遍野,双方之间仇怨甚深。但最终的胜利者却不是以中土正朔自居、疆域辽阔、国力强大的山东人,而是偏居西北疆域、国力文化军力皆弱、鄙陋野蛮的关陇人。 野蛮战胜了文明,弱者击败了强者,这种心理上的巨大落差,加上关陇统治阶层在胜利后对山东人的打击、遏止、欺凌,造成双方之间的仇恨不但没有消减,反而愈发强烈了,尤其贵族阶层之间的冲突更为严重。关陇这个新兴的主要以军功崛起的贵族集团,与山东这个传统的以经学传世、有些甚至传承千余年的贵族集团之间的矛盾,因为权力和财富分配上的不平等,双方之间的冲突已是愈演愈烈。 在这种大背景下,义军坚持在山东区域活动,必能得到部分山东贵族和山东平民的支持,而贵族和平民的支持正是义军发展壮大的基础条件。反之,渡淮南下,进入江淮地区,义军不但得不到山东人的支持,反而坠入了江准人的包围。 江淮地区自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中土陷入分裂和混战之后,始终是中土南北双方交战的主战场,故此地区的地方势力异常复杂,有本土势力,有南迁客姓势力,各势力所属的宗团乡团等武装力量非常强大,即便中士统一后,新王朝也不敢强行取缔这些宗团乡团等地方武装,以免与江淮地方势力产生激烈冲突。因为这一历史原因,江淮贵族既不属于山东贵族集团,也不属于江左贵族集团,它独立成系,势力强悍。 义军渡淮南下,必然会侵害到江淮地方势力的利益,其后果可想而知。对这一情况,韩曜是知道的,心里也是惶恐的,只是他没有看到千里外的齐鲁,没有看到琅琊蒙山,所以他别无选择。如今李风云给他指点了一条明路,让韩曜仿若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一股巨大的喜悦霎时包围了他,让他浑身舒泰,激动得难以自制。某总算找到了一条活路。 = = = 第五十六章活路 第五十六章活路 第五十七章把无耻进行到底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七章把无耻进行到底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七章把无耻进行到底 义军最高决策层的三个人李风云、韩曜和陈瑞在义军的生存策略上达成了共识,接下来便要面对严峻现实,如何东进齐鲁,千里挺进蒙山。 “东进的第一仗必须在蕲县打。”李风云的口气不容置疑,“战场就在大泽乡。” 理由不用李风云解释了,显而易见。义军若要东进齐鲁,就必须经过彭城,这不但是最近的路程,也是最节约时间的路程,而时间对义军来说太重要了,因为一旦东都震怒,诏令通济渠两岸诸鹰扬全力剿杀,义军成众矢之的,深陷重围,再想东进齐鲁就很难了,所以义军必须以最快速度跃进蒙山。 彭城左骁卫府已经出动了,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其辖下诸鹰扬正四面包围而来,义军假若仓促东进,必迎头撞上,一旦被对方缠住,必难逃覆灭之祸。退一步说,就算义军不计损失杀出了包围,但东进齐鲁之意图必会暴露,彭城左骁卫府会速迅改变策略,围追堵截,义军还是难逃覆灭之祸。 所以义军必须在蕲城打一仗,做出渡淮南下之态势,以隐藏东进齐鲁的真实意图,诱使官军飞速杀奔淮河,如此一来,官军的包围圈中必会出现漏洞,义军遂可趁机跳出官军的包围,甩开官军主力,趁着彭城诸鹰扬都集中在淮河北岸寻找义军,彭城一线防守空虚之际,火速东进齐鲁,挺进蒙山,完成这次战略转移。 韩曜同意李风云的决策,随即与李、陈二人商讨具体的攻击之计。 打仗的事,陈瑞所知有限,唯李风云马首是瞻。韩曜虽为鹰扬府司马,精通军务,但从未上过战场打过仗,无临阵厮杀之经验,至于谋略那也需要以实战为基础,否则便是纸上谈兵,因此韩曜也不敢胡乱说话,更不敢指手划脚,先听听李风云怎么说再做定夺。 “野外行军,鹰扬府各团之间要拉开一定距离,若突遭敌袭,各团之间可相互支援,这是常识。”李风云说道,“费淮已损失一个团,在追杀中又屡屡扑空,被我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虽怒气冲天,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们,但也更为谨慎、更为小心了,所以可以肯定,他的三个团必定会拉开距离,依次而进。”李风云轻轻握住拳头,挥舞了一下,“我的计策是,诈败诱敌,分而击之,利用我兵力之优势,将敌一举全歼。” 韩曜闻言,颇感忐忑。全歼鹰扬府三个团?未免太轻敌了吧?虽说两天前义军在通济渠上也全歼了两团鹰扬卫,但那是在有心算无心,攻敌不备的情况下,且其三个统兵官长均被李风云撂倒,群龙无首,而两团鹰扬卫又以火为单位,分散在船队的各条船上,无法形成战斗力,这才让义军捡了个大便宜,兵不血刃全歼两团鹰扬卫。 但此仗不一样。此仗中,费淮及其麾下三团鹰扬卫有备而来,在连遭重挫之后万分谨慎,不敢有丝毫闪失,更不可能给李风云斩杀官长之机会。即便其三个团在行军时拉开了一定距离,但战斗一旦打响,必互为支援,义军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与鹰扬府正面作战的窘境。 当然,义军有十三个团一个旅,四倍于敌兵力,有优势,但无奈的是,拿着重兵武器的船夫、水手、工匠不会在一夜间变成勇敢的战士,没有任何作战经验,也没有杀过人,甚至都不会舞刀射箭的义军战士,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战斗力,也没有凝聚力,一盘散沙而已,稍遇挫折,必一败涂地,一溃千里。所以韩曜不敢打,也没有信心打,他只想找个藏身之处,先把队伍好好操练一下。军队是安身立命的本钱,大意不得,更不能因为一时冲动去做自杀式的赌博。 李风云敢打,信心十足,而事实证他的确有这个本事。之前在睢水河畔,李风云凭一个旅的乌合之群,便全歼了鹰扬府一个团。如此奇迹般的胜利,证明李风云或许同样有能力在大泽乡创造奇迹。 韩曜不敢赌,不过他又没有更好的计策,于是他列举了义军一系列的劣势,以此来警告李风云,要小心谨慎,同时也暴露出他既矛盾又惶恐的不安心理。 李风云望着韩曜,似笑非笑,眼里露出几分不屑。不过也可以理解,一个在谯郡呼风唤雨的贵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被人从天堂拉入地狱,就此失去一切,如此巨大打击,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的。韩曜能坚持下来,能做到现在这样,已是难能可贵,充分体现了此人不凡的才智和杀伐果断之性格,偶尔的犹豫、彷徨、患得患失都在情理之中。 “此仗是苍头军主攻,还是谯军主攻?”李风云故意问道。 韩曜猜到李风云必有此手,当即面露难色,做欲言又止状,摆明了就是不想主攻,但不想主攻总得寻一两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韩曜正在思考措词,陈瑞迫不急待的说话了,“谯军有两团鹰扬卫,其他诸团也皆为谯郡壮勇,实力不俗,理当主攻。再说前日劫掠船队,主攻的便是苍头军,你谯军就站在岸上敲敲鼓,喊几噪子,连水都没下,结果战利品照分,还拿走了被俘的两团鹰扬卫。”陈瑞阴阳怪气地说道,“显扬兄,人是我们俘虏的,却给你厚颜无耻的抢了去。抢了也就抢了,自家兄弟,不计较,和为贵,但是这又要打仗了,难不成你还要故伎重演,还让我们主攻,你在旁边看热闹,捡便宜,分战利品吧?你还要不要脸了?以后你谯军遇到难处了,你还有脸向苍头军伸手求助吗?你不要目光太短浅,只争眼前之利,你要为将来多做打算。做人不要太过份,过份了,连兄弟都没得做。” 韩曜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你不是某兄弟,某没你这腌臜一般的兄弟。” 陈瑞“嘿嘿”冷笑,指着气急败坏的韩曜对李风云说道,“瞧瞧,瞧瞧这厮的龌龊嘴脸,把无耻摆在脸上,也敢说自己是贵族,是谦谦君子,呸!”陈瑞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你别冲着某吼,你不是有本事嘛,不是运筹帷幄嘛,好,此仗你谯军主攻,我苍头军为辅,打赢了战利品全归你,我苍头军一个白钱也不拿,如何?你敢不敢答应?” 韩曜却是骤然冷静下来。不要上当,千万不要中了这恶贼的激将之计。 李风云面含浅笑,不置一词。 韩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嘴巴闭紧了,面对陈瑞的挑衅,一言不发。 偏偏李风云这时候又问了一句,“谁主攻?此仗如果谯军主攻,自当由谯公指挥,某与陈司马及苍头军都遵从谯公命令,坚决配合谯军展开攻击。反之……”李风云拖长了声调,慢条斯理地说道,“若由我苍头军主攻……” “还是由苍头军主攻吧。”韩曜突然打断了李风云的话,决意把无耻进行到底,“虽然某已举旗造反,但之前某是永城鹰扬府的司马,费淮、王扬皆是某的上官,与某有同僚之情;其余军官及鹰扬卫则是某的下属,与某有袍泽之义。让某与他们正面对阵,亲手杀死他们,实为不仁不义之举。”韩曜似乎有些激动,站起来冲着李风云深施一礼,“某没有这样的勇气,亦没有这样的铁石心肠,某下不了手,还请将军谅解。此仗赢了,所有战利品皆归将军及苍头军将士,谯军上下决不染指一分一毫。” 这番有情有义的话说出来之后,李风云沉默,陈瑞也偃旗息鼓,不再蓄意挑衅了。 韩曜厉害,理由找得好,以大义为名封住了李风云和陈瑞的嘴,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一仗他不参予,谯军也不参加。为保全实力,韩曜当真是连脸皮都不要了,连最起码的兄弟之义都不顾了。 李风云不再为难韩曜,当即说道,“既然如此,谯军便离开大泽乡,撤到十里之外,做好战斗准备,以随时给苍头军以支援。” 韩曜答应了。或许心有愧疚,也或许自己都觉得过于无耻了,韩曜匆匆告辞而去。 “果如你所言。”陈瑞望着韩曜的背影,神情很复杂,有愤怒,有失望,亦有鄙夷和不屑,“虽然理由勉强说得过去,但值此危急时刻,畏战怯战,袖手旁观,坐山观虎斗,对其威信是个致命打击,他难道就不为自己的将来考虑?” “他考虑了,所以才如此做。”李风云笑道,“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他把一己之私凌驾于义军整体利益之上,这是必然结果,也与其贵族身份相符合。中土贵族尤其世家豪门子弟,其根深谛固的观念便是家族利益至上,家族利益永远置于王国利益之上。君不见自魏晋门阀兴盛以来,王朝更迭如流水,但看看中土五大豪门,看看中土诸多世家,又有几个随崩溃的王朝而崩溃?又有几个与王国共存亡了?” 陈瑞颌首赞许,“某自命运颠覆,流亡山泽后,痛定思痛,倒是有不少感悟,对此更有切身体会。韩曜突遭劫难,不得己而举旗,尚未摆脱贵族身份对他的羁绊,他需要时间,但如今危机四伏,哪有时间给他思考人生和命运之无常?” “你对他倒是不错。”李风云笑着摇摇头,“不过我不信任他,所以才出言相逼,把他逼离战场。这一仗有他在,我们难有胜算,他不在,我们反倒能轻松取胜。” 陈瑞微笑颔首,心里却惴惴不安。 李风云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但李风云摸准了韩曜的心思,故意将其逼离,却未尝没有私心。李风云为确保其对义军的领导权,必须趁韩曜立足未稳之际,对其进行遏制和打击,将其实力控制在一定范围内,日后韩曜即便有野心有想法也难以翻身做主人了。 李风云心机深沉,远非常人可比。陈瑞由人度己,不免惴惴。虽然自认才能不及李风云,愿甘居其下,但人心隔肚皮,又怎知李风云是如何想的? “先生请袁安来一趟,某有事寻他相询。” 李风云语气温和,对陈瑞始终恭敬,这不免让陈瑞为自己的不安和对李风云的怀疑产生了一丝歉疚。大家都是从芒砀山下来的,生死与共,相互依靠,彼此信任,利益又一致,何必要杞人忧天呢? = = = 第五十七章把无耻进行到底 第五十七章把无耻进行到底 第五十八章杀进大泽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八章杀进大泽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八章杀进大泽乡 袁安自夏亭焚毁,惨遭义军掳掠上山后,一度意志消沉。希望和理想的破灭以及对未来的绝望,让他痛苦不堪,了无生意。好在对家人的思念让他顽强支撑了下来。他想活下去,想再看到父母妻儿,求生欲望因此渐渐强烈,但对砀山贼的仇恨不可遏止,使得他始终消极对抗,直到陈瑞出现在张飞寨中。 陈瑞与袁安相识,但交情泛泛。 袁安出自颖汝袁氏世家的旁支,没落贵族。陈瑞与其相比家世要好一些。谯郡贵族豪望就那么多,各家子弟们先要在族内学习,成绩优异者则至县府学堂师从本地名儒继续学习。陈瑞、袁安,还有韩曜,都曾在郡府学堂学习过。陈瑞与韩曜是同窗,与袁安则是学兄学弟。学子们逢年过节,都要去问候老师,故此相识。后来陈瑞因为其所效忠的恩主在政冶风暴中站错了队,结果风卷残云,一系人马灰飞烟灭,不复存在。陈瑞亡命天涯,落草为寇。他曾打过劫掠夏亭的主意,还曾亲自去打探情况,不料与袁安偶逢。袁安尊其为兄,待其甚为客气,仿若不知道他是朝廷通缉重犯一般。陈瑞甚为感动,从此便绝了劫掠夏亭的念头。 李风云决定打夏亭之时,陈瑞曾动过留袁安一命的想法,但旋即想到袁安若活着也要承担罪责,不死也要脱层皮,且从此永绝仕途,痛不欲生,既然如此还不如死了好,一了百了,遂绝了念想。哪知等他回到张飞寨,弟子张翔却告诉他,义军抓获了夏亭里正袁安。陈瑞心想,这就是命,没办法。于是去见了袁安,第一句话就谈宿命,命该如此,失复何言?跟某一起造反吧,或许有哪么一天就能重见希望,就能实现理想。 袁安初始还有些犹豫。陈瑞劝他,韩曜也造反了,韩曜一造反,谯郡贵族豪望凡与其有血缘、姻亲等亲密关系者,都只能跟他一起造反,否则都是死。也就是说,现在谯郡至少有近半的贵族豪望都造反了。袁安惊骇不己,局势的急剧变化让他始料不及。事实上他已没有选择,唯有造反。 陈瑞对这个小师弟印象不错,向李风云极力推荐。李风云在行军途中与袁安深入交谈了一下,感觉此人才学尚可,就是为人太实在,不够灵活变通,说白了就是智商不错,情商一般,这种人在官场上根本无法混,怪不得到如今也就是个里正。里正既不是官也不是吏,最多就是县府聘用的临时工,而且是不给薪水的义务工,可见袁安混得有多惨。 李风云遂任命袁安为将军府录事参军,掌文案机要,委以重任。袁安面对李风云总是战战兢兢,十分畏惧。当日在夏亭,李风云捏着他的脖子纵声一吼,凶神恶煞般,差点吓破了他的胆,如今还常常在噩梦中被这声狂吼惊醒。 “流言一事,做得甚好。”李风云请袁安坐下,赞道,“如先前所料,只要某的威望提高了,韩曜的声望就必然下降,将军府就始终能压往谯公府,苍头军也就能始终震慑住谯军,如此才能维持义军内部的团结,才能做到号令如一,令行禁止,才能完成我们东进齐鲁,挺进蒙山的大策略。” 袁安不知李风云这番话背后的意思,不敢乱接话,恭恭敬敬地坐着,凝神倾听。 “我们马上要在大泽乡打一仗。”李风云把自己的决策简略说了一下,“但刚才谯公明确告诉某,他和谯军不参加这一仗,理由是他无法对昔日同僚和袍泽痛下杀手。” 袁安恍然,暗叫失策,太失策了,韩曜精明过人,却在突逢巨变后连出昏招。不是李风云心机深沉,屡次算计韩曜得手,而是韩曜还没有适应新形势、新身份、新同僚,就如一只迷途羔羊,除了恐惧和茫然外就是一门心思竭力自保,岂不知已被披着羊皮的恶狼盯上了,早晚都是恶狼的口中食。 李风云又要算计韩曜了。“韩曜为了顾全脸面,为了稳住人心,必会鼓动如簧之舌,陈述不参战的理由,甚至会以坐山观虎斗图渔翁之利来嘲讽苍头军的愚钝痴狂。”李风云手指袁安,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要做的便是,戳穿韩曜的谎言,把他懦弱和无耻的一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的部下们倍感羞耻,让他的士卒们军心涣散,并以苍头军的胜利来进一步打击韩曜的声望。” 袁安恭敬答应了。这事对他来说易于反掌。他有很多同窗好友都在韩曜麾下,而他们对韩曜在一夜间摧毁他们的人生充满了愤怒。无论韩曜怎么解释,都无法赢得大家的谅解,因为事实上的确是韩曜因一己之私摧毁了所有信任和追随他的人的全部利益。为此,很多人私下诅咒韩曜,你为何不死?你难道连自杀的勇气都没有?你为甚要把我们害得家破人亡、颠沛流离? 韩曜冤啦!他尽心尽力的拯救大家,结果却被人误解。李风云肯定要劫掠重兵,谯郡肯定要找替罪羊,韩曜及其地方势力肯定要被借机铲除,就如翟让在东郡一样,因为这些事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是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的矛盾,与你有没有违法,有没有做坏事没有任何关系。可惜这年头养尊处优、一无所知的井底之蛙太多了,韩曜只能忍耐,只能压制,只能依靠时间来证明自己的苦心。而内部矛盾冲突的日益激烈,正是韩曜不敢打仗的重要原因,他可以肯定,谯军一旦与鹰扬府正面对阵,必一触即溃,一溃千里。 韩曜回到谯军军营后根本就没提苍头军要在大泽乡与鹰扬府打仗的事,他担心这个消息会让人心浮动,会让处处充满危机的军营陷入恐慌和混乱,继而一发不可收拾,所以他直接下令,拔营起寨,火速南下,做出渡淮之势,以安军心。至于他答应李风云的南撤十里随时支援的承诺,早抛之脑后了。你打赢了我们就一起东进齐鲁,你打输了,那对不起,我就要逃之夭夭了。 费淮追到了大泽乡。这位在重兵船队惨遭劫掠后,在他注定了头颅必掉、时日无多后,他的生命中也只剩下报仇之念,因此他彻底冷静下来,反正已绝望,夫复何求?他给家中大人妻儿写了绝命信,给左骁卫府董纯将军写了份请罪书,他恳请董将军给他一个死在战场上的机会。百战老军了,死在战场上,终究还能保留最后一份荣耀,一份尊严。 他已决意求死,但他不能让六百卫士为他陪葬,所以他吸取了连番挫败的教训,一改之前的骄狂自负,转而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当他逼近大泽乡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叛贼竟未全部逃窜,而是逃走了一部分。难道有一部分叛贼在连番获胜后,自信心膨胀,决定要与鹰扬府正面打一仗?如果这一推测是对的,那么南下而去的部分叛贼到底是真的逃窜,还是故布疑阵? 费淮和王扬商量后,一致认定是故布疑阵,是诱使鹰扬府盲目进攻,而大泽乡必定是个陷阱。 叛贼太狡猾了,这有事实做证明,虽然他们与贼首韩曜同府共事不少时间,也曾自认为了解其人,但现在两人发现自己完全被韩曜骗了,可以说局势之所以发展到这一步,都是因为韩曜了解他们,而他们对韩曜则一无所知。有心算无心,结果当然是一败涂地。 费淮下令,王扬带一团人马留在大泽乡外,自己率两团人马进入大泽乡。 在他看来,叛贼设下的陷阱,无非就是占着人多又有重兵的优势,包围鹰扬府。费淮对此不屑一顾。一群被掳掠、被胁迫的船夫、水手、工匠拿上重兵就变成百战悍卒了?笑话,不论是勇气、士气还是武技、两者之间都有云泥之别。再说永城鹰扬卫虽说没有上过战场打过仗,但每年总要演练几次攻防之术,费淮上任后还进行过实战演练,即便成绩不堪,但相比连闻鼓而进、鸣金而退,连最基本的旗令、号令都无从辨识的船夫水手来说,鹰扬卫的战斗力就非同一般了。 打仗不是农夫打群架,谁人多谁就赢那么简单,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太多了,学问太大了,所以费淮对自己的部下信心十足,以一挡十不敢说,以一挡五绰绰有余。叛贼能有多少人?最多不过千余壮丁,两团鹰扬卫足以击败他们。即便遇到困难,还有王扬的一个团可以接应。只要你不跑,只要你停下来敢和我打,我就能把你打趴下。 费淮身先士卒,率两团四百鹰扬卫气势汹汹的杀进了大泽乡,迎面便撞上一队贼人。 费淮当即下令停下列阵,准备战斗。 费淮断定这是一个陷阱,当然要万分小心了,至于这个陷阱最终是埋葬鹰扬卫,还是埋葬了挖陷阱的贼人,那就看双方斗智斗勇的结果了。一队贼人,无疑这是诈败诱敌之计,虽手段拙劣,但也坐实了费淮的推断。 费淮下令,两团前后相连,列攻击阵型,缓缓前行。只要你四面冲出来围杀,那就等死吧。 = = = 第五十八章杀进大泽乡 第五十八章杀进大泽乡 第五十九章陷阱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九章陷阱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五十九章陷阱 两团鹰扬卫井然有序,列阵,举旗,击鼓,然后锵铿有声的稳步推进。 那队贼人看到鹰扬卫并没有一窝蜂的冲上来,顿时有些慌乱,手足无措了,不知道怎么办,是进攻还是掉头逃走?为首者是个尖耳猴腮的黑瘦子,与传说中的水猴形象颇为相似,只不过他看上较为愚钝,不够机灵。或许是被杀气凛冽的鹰扬卫吓坏了,他的脸色很难看,全身僵硬,六神无主。 鹰扬卫“咔嚓、咔嚓”的齐步走动,不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鹰扬……杀!”杀声一起,顿有风云变色、心神颤栗之感。 终于,水猴贼首发出了一声尖厉狂叫,“直娘贼,怕个鸟啊,兄弟们,射!射死他们!” 贼人们端起了强弩,被劫重兵现身了。 “举盾!”费淮纵声高呼,令旗摇动,角号吹响,只听“轰”一声响,数百面盾牌齐刷刷举起,前后左左上下围得密不透风。“咻咻”箭矢厉啸而至,与一面面盾牌迎头相撞,发出惊心动魄的“咄咄”声。 贼人显然不会用弩,大家一阵齐射,爽是爽,猛是猛,但射完之后怎么办?等你往弩上填矢之时,对手早杀过来了。果然费淮下令撤盾,弓弩手依次射击,顿时箭矢如雨,铺天盖地射向贼人。贼人大骇,四散而逃,刀枪盾弩也不要了,抱头鼠窜而去,转眼就没影了。 费淮冷笑。鹰扬卫们则信心大增。贼终究是贼,玩阴的厉害,玩阳谋面对面厮杀那是找死。既然你诱敌,某便进去看看,是谁诱谁。 战鼓擂响,鹰扬卫举步向前,杀声如雷,气势如虹。约两百余步,有一片树林。费淮正想着贼人是不是埋伏在树林里,就听见林中突然鼓声震天,更有无数呐喊之声传出,似有千军万马呼啸杀来。费淮大喜,好,来了,贼人伎俩不过如此。 “变阵!”费淮举手狂呼,“结阵坚守,伺机反攻。” 生死关头鹰扬卫的潜力轰然爆发,在一阵密集如雨的鼓点声里,两团鹰扬卫火速变阵,由攻转守,蓄势待发。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树林里鼓声不断,呐喊声更是此起彼伏,但就是看不到贼人出来。左等右等,望眼欲穿,肌肉绷酸了,依旧不见贼影。 费淮预感不妙,似乎上当了,遂遣两个斥候冒死进入树林打探。结果斥候刚刚走进树林,鼓声、呐喊声便嘎然而止。良久,两个斥候大汗淋漓地跑了回来。树林里没有人,但草丛狼藉,显然刚才被很多人踩踏过。贼人虚张声势,逃了。 这里不是陷阱?没有埋伏?费淮暗自惊凛,这是疲兵之策,是有意打击己军士气,消耗己军体力。没想到韩曜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打仗好手。不对,韩曜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打过仗,他不可能有这么丰富的临阵经验。韩曜身边必定有高人。 费淮马上紧张起来,假如对手不是韩曜,而是一个有丰富作战经验的老军,那今日一仗就更要倍加小心了。 “传令,继续前进。” 既入贼穴,焉能不战? 又进三百步,有一地势平缓的山冈,冈上有矮树林,有灌木丛,有大片干枯的杂草,还有那个水猴贼首和那队乌合之众。 鹰扬卫停在了山冈下。费淮皱眉沉思。己军若要进入大泽乡中心地带,就必须经过这道山冈,此时正值深秋,草枯风大,一旦行至中途,贼人纵火焚烧,则己军必溃。而贼人若趁机围杀,则己军必败。 费淮思考对策,任由水猴贼首和那帮乌合之众在山冈上肆意辱骂。鹰扬卫停止不前,贼人似乎有些着急了,竟做出一些非常举动,在山冈上或躺倒睡觉,或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赌博,完全无视冈下的鹰扬卫正虎视耽耽地瞪着他们。 费淮派出斥候悄悄上冈打探。冈上果然没有埋伏,唯有那队诱敌贼人。 山冈宽仅百余步,一个冲锋就能杀过去。费淮毫不犹豫,断然下令,冲!以最快速度冲过去。如果这就是所谓的陷阱,那山冈之后必有大量叛贼,可大开杀戒。 战鼓擂动,鹰扬卫迅速变阵,以队为单位,一字排开,在震耳欲聋的杀声里,如利箭一般直射山冈。 水猴贼首和一众贼人惊慌失色,掉头狂奔而走。 鹰扬卫顺利过了山冈。冈上既没有冲天大火,冈后也没有埋伏,更没有看到大量叛贼。 费淮疑惑,鹰扬卫们也颇感不安。叛贼举止诡异,其中必有陷阱,但陷阱在哪?疲兵之计,这还是疲兵之计。贼人自知不敌,遂故布疑阵,从身体和精神上反复折磨鹰扬卫,直到鹰扬卫精疲力竭、士气全无,然后再杀出来予以致命一击。 费淮遂把自己的判断告之校尉和旅帅,让他们将计就计,在保持谨慎、步步紧逼、全神贯注的同时,也让卫士们做出愤怒、懈怠、疲劳之态,并让卫士们及时进食进水以保持充沛体力和高昂斗志。此仗凯旋,必赐以重赏,缴获所得皆归卫士所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令一下,卫士们果然精神大振,不折不扣地执行上官命令。 再前行,便是阡陌田原,中间有一村落,寂静无声,仿佛连鸡犬牲畜都骤然消失了。这里是陷阱?费淮瞭望广阔田野,闻着泥土芬芳,感觉不到杀气。此处太空旷,无法藏匿伏兵,那村落之中想必又是空无一人。贼人屡唱空城计,是不是太单调了一些?不觉得手段很拙劣? 水猴贼首及那群乌合之众出现在村落外面,正在手忙脚乱地破坏沟渠上的小石桥。费淮忍不住爆了句粗口,“直娘贼,你要玩,咱便陪你玩,看谁玩死谁?” 鹰扬卫擂鼓吹号,迈着整齐步伐,大踏步走向村落。果然村落无人,队伍从村前走到村尾,不要说伏兵了,连小鸡小狗都没看到一只。 这时天上传来鸣镝之声。守在外面的王扬着急了,担心费淮遇险,遂鸣镝联系。费淮让手下也对天射出鸣镝,报出平安讯息。 队伍继续向前。诱敌贼人带路,剿贼官军跟随,双方很默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贼人一次次故布疑阵,虚张声势,乐此不疲。官军则始终高度戒备,唯恐一个大意掉进陷阱丢了性命。但反反复复,始终都是虚惊一场,疲劳和懈怠还是不可遏止的出现了。 时间在流逝,双方都很有耐心,似乎决心把这无聊游戏进行到底。大泽乡方圆十几里,虽其地形以平原为主,但平缓的山冈、郁葱的树林、弯延曲折的沟渠、温馨的小村落还是随处可见,义军可利用的地形还是很多,然而大泽乡的范围终究是有限的,游戏也有结束之时。 费淮与鹰扬卫咬牙坚持,精神始终保持高度紧张,渐渐捱到了下午,捱过了十里路程。偶然间费淮回头北望,面对纯洁的蓝天白云,面对苍莽的广袤原野,面对轻拂而过的萧萧秋风,蓦然心神巨震,一股强烈的窒息感骤然及体,让他头晕目眩,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呻吟,接着颤抖的声音艰难吐出,“可曾听到王郎将的鸣镝之音?” 进入大泽乡前,费淮曾与王扬约定,一旦遇敌或陷入困境,即以鸣镝相告,但进入大泽乡后,费淮陷入义军所设重重疑阵中,未发鸣镝,直到王扬主动鸣镝相询,费淮才鸣镝回应。随后两人达成默契,隔一段时间即鸣镝联系,但随着双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这种联系方式就困难了。然而费淮和鹰扬卫们却陷入了与贼人的半智斗勇中,因为过于专注,竟疏忽了与王扬之间的联系。 可曾听到王郎将的鸣嘀之音?谁也没有听到鸣镝之音。是因为王郎将没有鸣嘀还是因为双方距离过远听不到鸣镝之音?谁也无法给出答案。 上当了。费淮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愤怒而绝望的咆哮。中计了,中了贼人的调虎离山计,王扬及其所率团旅必定凶多吉少,或许已经全军覆没了。 “撤!撤!撤!”费淮挥动马鞭,厉声狂呼,“速速撤出大泽乡,急速支援王郎将。” 校尉旅帅们乍听有些懵,不知费淮为何突然要撤,直到听到“支援王郎将”这才恍然大悟,不好,中计了,王扬危在旦夕。 命令层层传达,直至每一个鹰扬卫,目的很简单,要求卫士们克服疲劳,发力狂奔,以最快速度撤出大泽乡,一方面是竭尽全力救援王扬,一方面也是自救,火速从重重疑阵中撤出去。疑阵本身也是阵,只要贼人投入力量付绪实施,则所有疑阵都会变成陷阱,杀人的陷阱。 假若费淮的判断是对的,王扬被贼人围杀,那接下来,贼人必会挟首战告胜之威,从四面八方围杀而来,趁着费淮及两团鹰扬卫精疲力尽之刻,首先利用所有陷阱吞噬鹰扬卫的性命,打击鹰扬卫的士气,摧毁鹰扬卫的战阵,一旦鹰扬卫的阵势破裂,卫士们狼奔豕突而逃,则必定全军覆没。 然而费淮醒悟的终究还是迟了,从上午到下午数个时辰,他都完全陷在义军所设的疑阵里不可自拔,他已无法自救,他和他的部下在后撤途中遭到了义军的猛烈阻击,所有疑阵都变成了杀人陷阱,埋伏在暗处的义军将士利用各种手段打击敌人,无所不用其极。 费淮下令坚守战阵,不论遭遇何种情况,都不要放弃信念,不要抛弃袍泽兄弟,唯有齐心协力,方能杀出一条血路,否则必死无疑。卫士们已有睢水河畔血淋淋的教训,为了求生,大家严守军令,严守战阵,顽强而坚决的向前推进。 = = = 第五十九章陷阱 第五十九章陷阱 第六十章全军覆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章全军覆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章全军覆没 然而义军将士已占据绝对优势,他们以逸待劳,从埋伏之处呼啸杀出,呐喊声惊天动地,手中强弩更是发挥了巨大威力,箭矢铺天盖地射向官军。 鹰扬卫无心恋战,只求速退,结果退得越快,士气越是低落,军心越是涣散,虽然上至军官下至卫士都知道保持战阵的好处,都知道此刻必须上下齐心坚守战阵,都知道这是杀出重围保住性命的唯一办法,但人本性是懦弱而自私的,尤其没有经过战争洗礼、没有经过血腥杀戳、一直在温室里长大的卫士们,他们对自身性命的顾惜、对袍泽生死的冷漠、对团队利益的无视,导致他们在生死关头常常会失去理智,做出一些本能的却是错误的、非理性的行为。 费淮在竭力拯救军队,校尉、旅帅们在竭力维持队伍的士气,激励卫士们的斗志,保持战阵的完整和攻防能吏。他们冲过了一个又一个陷阱,他们距离王扬越来越近,他们即将逃离大泽乡,逃离贼人的追杀。 在他们的身后,数百手持重兵的贼人正衔尾追杀,强弩射出的箭矢不时让某些倒楣的卫士惨叫着倒下。没有袍泽伸手相救,他们脱离了战阵,然后便被贼人追上,乱刀砍死。 就在这时,一道山冈出现在卫士们面前。越过这道山冈,再穿过前方的树林,他们就逃离了大泽乡,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不幸的一幕出现了。几团浓烟在山冈上滚滚而起,接着烈焰狂舞,火借风势,迅速席卷整个山冈。 “快!快!快!”费淮一马当先,与十几个贴身护卫打马狂奔,飞一般冲过了山冈。 校尉也有马,也各有护卫,他们紧随费淮之后,也夺路而逃。 旅帅、队正和卫士们则魂飞魄散,面对肆虐的大火,面对即将被大火吞噬的逃亡通道,他们霎时忘记了一切,战阵、斗志、齐心协力、刀枪弓箭统统丢弃,这一刻人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命,所有人的眼前只剩下了那条逃生之路。 一瞬间,鹰扬卫崩溃,战阵崩溃,意志崩溃,士气崩溃,“轰”一下刀枪棍棒、旌旗战鼓齐齐落地,两团卫士发出了一声绝望啸叫,然后便如洪流一般冲向了山冈,冲向了大火,冲向了那条逃生之路。一时间众卫士互相踩踏,更有亡命者抡刀猛砍,什么袍泽什么恩义,我只要活着,谁挡我求生之路,我就杀了他。 风大火大,咆哮烈火迅速吞噬了那条逃生之路。有幸运者冲过了山冈,向小树林狂奔而去,只要冲过了小树林,他们的命就保住了。有不幸者受阻于大火,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眼见追兵蜂拥而至,遂狼奔豕突而逃,但能逃到哪里?最后只有跪地投降。更不幸的则是那些好不容易冲上山冈却被熊熊烈火所吞噬的卫士们,他们葬身火海,灰飞烟灭。 费淮纵马冲进了树林,护卫们打马相随,风驰电挚。十几步外,两个校尉和他们的随从也飞驰而来,蹄声如雷,烟尘飞扬。 “呜呜……”号角突响,跟着林中传来厉吼之声,接着一条条绊马索破空而出。 “轰轰轰……”飞奔的战马措手不及,纷纷栽倒于地,还有战马无从躲避,狠狠撞上前马,也是一头倒地,“希聿聿”的痛嘶声响彻树林。马上骑士更是悲惨,要么飞了出去,撞在树干上四肢断裂;要么被战马压在身下喷血而亡;更有惨烈者直接被战马活活踩踏而死;侥幸活下来的尚没有从地上站起来,便被飞奔而至的义军将士一刀斩首。 费淮死了,撞在树干上,被一突出的尖利短桠洞穿了身体,戳中了要害,当场死亡。临死前,在其视线渐渐模糊之刻,他看到一个白发大汉手里拎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刀,正缓缓走来。 李风云砍下了费淮的首级,挑在刀尖上,骑着费淮的战马,飞驰两军阵前。 大泽乡外,吕明星所率第一团正与鹰击郎将王扬紧张对峙。 鹰击郎将王扬与他的一个团于午时后遇敌,来敌亦是一个团,一团两百义军,手持重兵强弩,进退有序,非乌合之众,非散兵游勇,其所表现出来的气势足以与鹰扬卫一战。 王扬当即意到费淮遇险了,贼人主动出现,主动对峙,但不主动进攻,明显就是想拖住自己,让自己没办法去接应费淮。你不打我,我便打你,我鹰扬府一个团还打不过你一群盗贼?不要以为你拿了长刀、长槊、强弩就无敌于天下了,那是笑话,武器是死的,武器威力大小在于如何使用,使用不恰当也就是一块废铁。再说两军交战,打的不仅仅是武器,武器只是决定胜负的条件之一。 王扬很自负,认为自己可一战而胜,结果却让他极度郁闷。他擂鼓进攻,贼人便退,摆明了要把他引开。王扬不能中计,遂停下不攻。他不攻,贼人便与他对峙。 王扬有心杀进大泽乡,但又不明其中情况,不敢贸然出击,再说贼人一个团就在身边虎视耽耽,一旦攻击受阻,陷入贼人的前后夹击之中,腹背受敌,岂不自寻死路?正好与费淮的鸣镝联系也因为双方距离拉大而失效,王扬为此焦虑不安,一筹莫展。 好不容易听到大泽乡方向传出动静了,王扬想杀进接应,贼人却主动进攻了。贼人进攻,王扬只好迎战,但鹰扬卫把架势一摆开,箭矢一射,贼人便马上后撤。待王扬准备杀进大泽乡,贼人又擂鼓进攻,如此反复,硬是把王扬和他的一个团拖住了。 鹰扬卫因此动弹不得,精疲力尽,一个个怒气冲天,同时十分担心深陷大泽乡的费淮和两团鹰扬卫的安全,一旦费淮和两团鹰扬卫全军覆没了,贼人四面围上来,自己这个团也要全军覆没。就在这时,远处大火冲天而起,王扬和部下们仅存的侥幸随即破灭。 王扬毫不犹豫,断然下令后撤,撤回谯郡。 义军当即阻击,不过不是与鹰扬卫大打出手,而是一边退一边以箭阵阻击,还是施展拖字诀,等待主力来援。 义军主力来援的速度太快了,王扬还没有后撤三百步,李风云就飞马而至,把费淮的人头扔在了两军阵前。 费淮和两团鹰扬卫全军覆没了。王扬万念俱灰,卫士们也是士气低沉。接着又有几个义军士兵打马飞驰而来,把鹰扬府两个校尉和十几个卫士的头颅扔在了地上,再一次打击了鹰扬卫的士气。 士气没了,这一仗也就没办法打了,但王扬仍在坚持,拒不投降。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向一群造反的盗贼投降,但很快义军从四面八方赶来,气势惊人,而被俘虏的鹰扬卫也被押到了两军阵前,在义军的挟迫下向被围鹰扬卫喊话劝降。 终于,有卫士扔掉了武器,走出战阵向义军投降。王扬没有下令射杀,他默许了卫士们的投降,除了投降还有其他办法拯救卫士吗?没有。 王扬被五花大绑押到了李风云面前。 “某要见韩曜,韩曜在哪?”王扬愤怒至极,临死前他想质问韩曜,你为什么要造反?你为何要置费淮和某等于死地? “韩曜?”吕明星嗤之以鼻,鄙夷说道“那厮怕死,不敢打,带着自己的人马逃到几十里之外去了,忒无耻了。” “王郎将……”站在李风云身后的陈瑞大笑,戏谑呼道,“你误会了。韩曜不是我们义军的统帅,以韩曜那等微未之才,连给我们统帅提鞋都不配。” 王扬大为吃惊,韩曜不是贼首,那贼首是谁? 陈瑞手指李风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就是我们义军的统帅。” 王扬再度吃惊,就是这个白发青年摧毁了夏亭、劫掠了永城和重兵船队,全歼了永城鹰扬府四团八百卫士?王扬震惊之余更感悲哀,为自己的无能悲哀,亦为费准悲哀。费淮至死都不知道对手是谁,若其地下有知,恐怕当真气得要再死一次。 “你是谁?”王扬艰难问道。 李风云不予理睬,根本不屑回答,转头对陈瑞说道,“给韩曜报个捷,叫他速来会合。” 陈瑞面露揶揄之色,指指王扬,“不若请王郎将辛苦一趟?” 李风云挥挥手,懒得理会陈瑞的恶趣味,“把费淮还有那两个校尉的人头装好,由驿站火速传送永城,交给谯郡郡守。” 陈瑞心领神会,躬身领命。 义军打扫完战场,连夜撤离大泽乡,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谯郡郡守面对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极度震惊,遂以最快速度急报东都,并急报彭城左骁卫府。 叛贼不剿,通济渠安全没有保障,必会影响到东征大计,而贼势发展速度之快远超想像,叛贼实力之强劲也远非常人所想。今永城鹰扬府在追剿叛贼过程中,鹰扬郎将费淮阵亡,鹰击郎将王扬失踪,四个校尉阵亡两个,失踪两个,四个团八百鹰扬卫也已全军覆没,由此导致通济渠在谯郡境内的水道失去了保护,形势已万分危急。 此刻东都已接到谯郡境内贼势猖獗,夏亭焚毁、永城被劫、航道中断的消息。皇帝震怒,对此非常重视,诏令左骁卫将军董纯马上赶赴谯郡,指挥徐、豫诸鹰扬火速戡乱平叛,确保通济渠畅通,确保运河之安全。 如此同时,彭城的左骁卫府也接到了费淮的急书,重兵船队被劫,贼人南窜蕲县,正急速追杀。 董纯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形势严峻了,先前对叛贼的轻视,给自己带来了一场灾难,不但危及到了官帽子,也危及到了皇帝的东征大计。 董纯十万火急下令,征召彭城郡、梁郡、谯郡距离通济渠最近的四个鹰扬府,火速赶赴运河一线剿贼戡乱。又命令淮阳郡、汝阴郡的鹰扬府做好堵截准备,以防贼人沿淮河向西逃窜,祸害颍、汝乃至南阳等地。又急告江都,恳请其下令江都、钟离、淮南三郡即刻封锁淮河,以防贼人渡淮南下,祸害江淮。 = = = 第六十章全军覆没 第六十章全军覆没 第六十一章谁想捅破天?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一章谁想捅破天?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一章谁想捅破天? 义军沿涣水南下进入谷阳境内,做出渡淮南下之势。 在涣水东岸的一个小镇内,义军做短暂休整。大泽乡一战,苍头军最大的战利品便是俘虏了五百余鹰扬卫。经整编后,苍头军再建两个团,并将风云旅扩充为风云团,由此苍头军便有了十个团,两千兵力,在实力上已完全压制住了谯军。 韩曜因为私心作祟,又因判断失误,拒绝参加大泽乡一战,结果给自己的声望带来了灾难性打击。 李风云指挥苍头军七团一旅,实际上也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全歼了永城鹰扬府三个团,杀了鹰扬郎将费淮,俘虏了鹰击郎将王扬,取得了惊人战果,再创奇迹。其在义军里的威望也在一夜间再攀新“高峰”,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如今就连谯军里的大部分贵族富豪,也将其视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与李风云相比,韩曜除了拥有贵族身份这个优势外,其他一无是处,其声望遭到了沉重打击,其对谯军的控制力也迅速减弱,其帐下很多人开始主动向李风云和将军府示好,由此直接威胁到了韩曜在谯军中的领导地位,这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韩曜懊悔不迭,但没办法,他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事实上他已经高估李风云了,哪料到李风云比他预料的更厉害。现在他只能先忍了,先低调做人,先与李风云齐心协力,把队伍拉到齐鲁去。只待上了蒙山,暂时解决了生存危机,他相信自己有足够能力与李风云抗衡到底。 队伍的爆炸式扩展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实力的增加,还有一系列危机,其中最大危机就是吃饭问题。肚子不解决,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所以李风云到了谷阳就打土豪,纵兵掳掠,把富豪的私仓和地方上的义仓统统抢光,看到壮丁就抓,逼迫他们充当义军民夫,为义军运输物资,如此一来,义军便如浩荡蝗虫,所到之处一片废墟。 李风云的想法很简单,反正我要去齐鲁,去蒙山,不在通济渠两岸混了,临走之前当然要不择手段的大捞一笔,否则义军千里东进,途中吃什么喝什么?到了蒙山,亦要扎跟立足,如果没有钱粮,岂不树倒猢狲散,一败涂地? 陈瑞、袁安眼见义军在盗贼劫匪的路上越走越远,原本老实巴交、淳朴憨厚的船夫、水手、工匠们个个都变得穷凶极恶了,甚至还丧尽天良举刀杀人,遂向李风云发出警告,如此下去,后果堪虑,若不加以约束,严肃军纪,恐怕就不是替天行道的义军,而是滥杀无辜的恶魔了。 李风云却得意洋洋,郑重其事的说出了自己的理由。 一群老虎正四面围杀而来,如果我们继续带着一大群羊,根本杀不出去,只能引颈待宰,束手待毙,所以我们求生的唯一办法,就是在最短时间内,把这群懦弱无能的羊,变成血腥凶残的狼,而如此颠覆性的嬗变,唯有激发人性之本恶,用金钱和杀戮来释放囚禁在心灵深处的魔鬼,让凶残吞噬善良,让贪婪淹没寡欲,让骄狂战胜谦卑,让我们的将士变成魔鬼,变成阿修罗,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杀戮战场上击败敌人,顽强生存下去,并去争取最后的胜利。 陈瑞和袁安目瞪口呆,被李风云这番惊世骇俗之言震憾了,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伦理观,冲击了对他们对生存的理解。 “在这个世界上,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强者,而强者才能生存。若想成为强者,首要条件就是把自己变成魔鬼。看看历史上,凡称王称霸者,有谦谦君子吗?凡节操高洁之士,有成就王霸之业的吗?” 陈瑞、袁安哑然无语。 事实的确如此,中土历史上的五胡乱华时期,便是野蛮战胜文明,愚昧战胜道德的最好证明,也是对李风云这番惊世之辞的最好诠释。 没有人再做出劝谏,人性本恶,做魔鬼容易,瞬息即成,做君子难,一辈子都难成正果。 = 当义军正在彭城郡的谷阳县烧杀掳掠,逐渐靠近淮河之时,左骁卫将军董纯日夜兼程赶到了谯郡的永城,迎接他的除了谯郡郡守外,便是费淮的头颅和永城鹰扬府全军覆没的噩耗。 董纯震惊了。 他最初接到费淮的告警急书,说有一伙贼寇焚毁了夏亭,劫掠了永城,重创了鹰扬府,中断了运河航道,虽感事态严峻,但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甚至误以为谯郡的官方和军方有意夸大其辞,试图借助此事拖延东征的备战任务。 东征在即,东都下达给各地的备战任务临近期限,未能如期完成任务者,必遭严惩,所以如今东都和地方、官府和平民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大河南北暴乱之事此起彼伏。而很多地方官府遂以此为借口,蓄意拖延那些根本就不可能完成的备战任务。一些遭受了灾患的地方官府迫于东都的重压,无奈之下甚至故意激起民变,故意混乱地方局势,以便给自己脱罪寻找恰当的理由。 董纯认为谯郡也在制造“苦肉计”,但不便点破,于是回书郡府,说凭借谯军两个鹰扬府的实力,足以剿平叛贼,并警告鹰扬府官长,当前军方的主要任务是配合地方官府进行东征前的准备工作,切莫因为个人私利而陷入东都和地方的激烈争斗中,继而影响到自身之前途 董纯对此深有体会,有切肤之痛。之前,他因为与齐王杨暕过从甚密,卷入皇统之争,遭到御史弹劾,被皇帝痛斥,好在皇帝还信任他,被他一番痛哭流涕的辩解之辞所感动,这才免于惩处,但从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出了差错,再遭政治对手攻击,就此被皇帝一撸到底,除名为民,那就彻底玩完了。 然而,他越是害怕什么,什么就来得越快。费淮的第二份急件让他大吃一惊,重兵船队被劫,天大的祸事,做为镇戍区的军事长官,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董纯再也坐不住了,利用手中临机处置之大权,在未经皇帝和中枢同意的情况下,紧急征调四个鹰扬府,火速赶赴谯郡戡乱剿贼,自己也日夜兼程赶到了谯郡。但一切都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谯郡郡守的官帽子肯定不保,他的官帽子也岌岌可危。 董纯望着费淮的头颅,首先想到的就是费淮的老爹,虎贲郎将费青奴。 费青奴是关陇虏姓贵族,董纯则属于关陇本土贵族中的陇西一系。费青奴依附的是虏姓第一豪门元氏,也就是过去的拓跋氏皇族。董纯依附的则是陇西第一豪门成纪李氏。关陇虏姓贵族和关陇汉姓贵族之间有着根深蒂固的矛盾,而关陇汉姓贵族之间,又分为关中、陇西、河东和河洛四大系,其中陇西一系以军功起家,可以说是崛起于贫贱,与其他三大系向来冲突不断。可以预见,费淮之死,必然牵连到董纯,因为董纯的反应太慢了,间接造成了费淮的死亡,所以费青奴肯定要报复董纯。虏姓贵族同仇敌忾,必然给费青奴以支持,而董纯做为关陇陇西一系的中坚人物,借机打击他的政治对手太多了,落井下石者必然蜂拥而上。 董纯越想越是烦闷,此事的严峻程度已经超过了他的想像,亦非他的实力所能抗御,他必须以最快速度向陇西李氏的当代家主、右骁卫大将军李浑求助,迟恐不及。 陇西一系联手发力,必然能影响到东都政局,也能帮助董纯抵御一部分来自上层的打击,但董纯本人也要自救,而自救的办法,唯有在最短时间内剿杀叛贼,追回重兵,如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前景必定一片黑暗,陇西系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有放弃他。 = 董纯五十多岁,身材高大,相貌端正,长须美髯,神态威严,目光深邃而沧桑,即便在如此严峻形势下,他依旧稳若泰山,只是紧蹙的眉头显露出他此刻的焦虑,冷峻的面孔上亦充满了疲惫。 谯郡郡守坐在一侧,神色阴沉,目光冷漠,对死去的费淮没有丝毫同情之意,相反,对其极度怨恨。他是无辜的,负责守护通济渠的是费淮,是鹰扬府,是左骁卫将军董纯,军方向来不允许地方官府插手通济渠的安全事务,但如今通济渠出事了,责任却有他的一份,因为劫掠通济渠的贼出自谯郡,劫掠的地点也在谯郡,他不负责,谁负责? 不过现在埋怨没用了,他和董纯是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未来命运基本相同,而若要拯救自己的噩运,唯有齐心协力,在尽快打通航道的同时,以最快速度剿杀叛贼,唯有如此,方有一线生机。 “使君可知贼首是谁?”董纯的声音低沉有力,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严。 “据说是韩曜,他是永城鹰扬府的司马,在本郡势力颇大。”郡守摇摇头,目露疑惑之色,“顺政公,让某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为何要谋反?” “贼首不是韩曜。”董纯不假思索的一挥手,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某曾在彭城见过韩曜其人,后来又因为费郎将出任永城鹰扬府官长,点名要韩曜出任他的司马,某还特意调查过此人。此人出自颍川韩氏,背后又有河洛豪门,其在谯郡的势力是河洛一系染指通济渠之利的重要棋子,根本就没有谋反动机。” 郡守的推断显然与董纯相近,所以他冲着董纯一摊手,无奈叹道,“那他为何要谋反?” 董纯微微眯起眼睛,反问了一句,“谁要逼他谋反?” 郡守霍然想到什么,脸色顿时僵滞,眼中更是掠过一丝惊骇之色。 “韩曜没有谋反的动机,砀山贼亦无断绝通济渠之必要,至于劫掠重兵,更如把天捅个大窟窿,其造成的影响之大、后果之恶劣,可想而知。”董纯冷笑,“到底谁想捅破天?” 郡守心惊胆颤,不敢再想下去。东都局势之复杂,他当然知道,而董纯身处漩涡之中,站得高看得远,其所了解的机密远非他一个外放的郡守可比,如今既然董纯决心把剿贼当作政治事件来处置,他当然乐见其成。 = = = 第六十一章谁想捅破天? 第六十一章谁想捅破天? 第六十二章围追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二章围追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二章围追 董纯虽肯定贼首不是韩曜,但又没有证据证明贼首另有其人,所以只能暂时高估对手,郑重对待,以免像费淮一样轻敌连遭败迹。费淮败了也就是丢了性命,他败了就不仅仅是丢掉性命那么简单了,会严重影响到陇西系的利益,由此还会影响到东都的政局。 联想到前期齐王杨暕遭到政治对手的重创,与太子之位的距离突然变得无限遥远,他就不得不小心谨慎。 因齐王一案而受累者有关中系和陇西系贵族,其中董纯做为军方大将,对朝廷来说举足轻重,更是遭到了皇帝的痛斥,差点丢了官帽子。而皇帝之所以原谅他,并不是因为信任和器重他,而是因为东征需要,东征需要董纯这等能征惯战、军功卓著、德高望重的统帅,董纯亦想借助东征再建功勋,再度赢得皇帝的信任。 然而,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他的镇戍区内有人造反了,通济渠航道中断和重兵被劫这两记重拳打下来之后,不但直接影响到了朝廷的东征大计,也把谯郡军政官员“一网打尽”,同时也把董纯逼到了悬崖边上。 就目前局势来说,董纯运气若好,最多也就是坠入仕途低谷,尚可东山再起,若运气不好,皇帝新帐旧帐一起算,他就玩完了。 你让董纯怎么想?都是巧合?这绝无可能,这肯定与东都各政治派系之间的激烈斗争有关,与东都激烈的皇统之争有关。对手的目标显然是要摧毁自己,是要打击陇西系,是想进一步断绝齐王杨暕进位储君、继承皇统的可能性。 董纯渐渐理清了脉络,就如闻到血腥的狼,发现了目标,寻到了猎物,但同时也察觉到了危机。决不容这个危机发展下去,不管是自救也好,是维护陇西系的利益也好,是保护齐王杨暕也好,都必须把戡乱平叛当作政治事件来处置。 董纯遂急书右骁卫大将军李浑,将谯郡发生的剧变,以及由此引发的徐豫兖地区局势之变化详细告之,并对这一局势变化背后的原因做了详尽分析。董纯据此判断,能否戡乱平叛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陇西系必须马上改变政治立场,坚决支持皇帝东征,积极与支持皇帝的激进势力缓和矛盾,否则就算某明天便杀光了叛贼,也难赎其罪,也难逃惩罚,而陇西系亦有可能遭到皇帝和中枢激进势力的联手打击。 这时,梁郡宋城鹰扬府军队奉命赶至永城,谯郡谯城鹰扬府的军队也全部赶来会合。董纯遂率宋城鹰扬府三个团,谯城鹰扬府三个团,沿通济渠火速南下彭城蕲县。与此同时,左骁卫府武贲郎将梁德重也率彭城、符离两个鹰扬府七个团抵达蕲县。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风云率义军抵达涡水东岸,距离淮河的当涂津口已近在咫尺,但义军并没有直杀当涂,而是停在了谯郡、彭城郡和汝阴郡的交界处,做出了即可南下渡淮,亦可西进豫州之势。 董纯到达蕲县后,马上向武贲郎将梁德重询问叛军动向。 武贲郎将梁德重南下速度并不快,虽然他根本就没把一群小蟊贼放在眼里,但谯郡发生的一连串变故过于匪夷所思,过于诡异,不是一群普通小蟊贼能干出来的事,尤其在东征即将开始之际,此事就不能不让他想得多一些,想得深一些,不能不让他联想到东都激烈而复杂的政治斗争。 左骁卫将军董纯之前曾受到东都皇统之争的连累,但幸运的是,关陇贵族集团中的陇西人和关中人为了保住齐王杨暕,联手抗御对手的“攻击”,而皇帝为了东征的顺利进行,也需要维持东都政局的稳定,董纯因此侥幸逃过了一劫。董纯是陇西系的中坚力量,又坐镇彭城手握重兵,这始终让东都的某些人如芒在背,处心积虑要打击他,所以梁德重有充足理由认为,谯郡剧变的背后,藏有东都伸过来的黑手,在不明究里的情况下,还是谨慎为好,以免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 然而,事态的发展越来越严重。梁德重尚未到达蕲县,便接到了永城鹰扬府全军覆没、鹰扬郎将费淮阵亡、鹰击郎将王扬失踪的消息。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一群蟊贼竟有如此强悍的战斗力,没有人相信。去问问通济渠两岸的黑道贼人,问他们信不信,他们肯定不信,梁德重就更不信,但事实就在眼前,他甚至亲自去勘验了大泽乡战场,最终不信都不行。结论只有一个,叛贼中有“高人”,有擅长谋略之士,此人具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而这种人只会出自军队,且出自战事频繁的边陲军队。国内和平已久,国内诸鹰扬连训练都荒废了,更不要说上战场打仗了,根本培养不出这种人。 此人是谁?因何出现在通济渠?又因何聚众叛乱?谯郡所发生的一系列变故,如果均出自此人的策划,其目的又是什么?梁德重把自己对叛贼的一些看法和盘托出。 叛贼越厉害,形势越恶劣,对董纯来说就越棘手,其所承受的压力就越大。看到董纯紧锁的眉头,鬓角上的白发,梁德重不禁暗自窃喜,心灾乐祸。他是关中人,在军方属于根正苗红的关中系,不过梁氏在关中只能算是三四流贵族,其身份地位的限制导致他上升空间十分有限,做到武贲郎将已是极限。既然升官加爵都指望不上了,那就专心赚钱发财了。 彭城是个好地方,富裕,梁德重到了彭城就一门心思想发财,无奈他的上面还有个董纯。董纯在仕途上还有上升空间,假若齐王杨暕能入主东宫做了太子,将来继承皇统登基称帝,论功行赏,董纯最起码可以做个卫府大将军,所以董纯洁身自好,严于律己,对手下也管束甚严,由此导致梁德重的发财愿望也就落空了。梁德重当然怨言满腹,巴不得董纯离开彭城,这样他就可以甩开膀子“大干一场”了。 梁德重有意夸大叛贼的实力,有意提醒董纯,这些叛贼的背后可能有东都的“黑手”,有意加大董纯所承受的重压。 董纯暗自冷笑,把梁德重的龌龊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梁德重也是一位年过五十的卫府老将了,到了这把年纪,坐在这个位置上,都不再是单纯的军队统帅,或多或少在本派系内都有一定的话语权,都要涉足本派系的政治决策,所以诸如像谯郡突发的这些恶性事件,其背后可能隐藏的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根本瞒不了梁德重。从梁德重的立场来说,叛贼是一定要剿的,但怎么剿,那就要动脑子了,首先要谨慎,其次要明哲保身,这样一来,把叛贼赶过淮河,或者任由叛贼渡淮南下,祸水南引,是最好的办法。一箭未发,他就完成了剿贼任务,既没有得罪任何一方,亦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风险,对上对下都能交代,皆大欢喜。 梁德重高兴了,董纯就受罪了。董纯若想将功折罪,就必须把叛贼剿留在本镇戍区内,亲手把叛贼剿杀了,为此他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不惜冒任何风险,只是如今有了梁德重的掣肘,他的决策恐怕很难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 “不能让叛贼渡淮南下。”董纯的口气很严厉,不容置疑,“叛贼渡淮南下,便是左骁卫府的失职,为此承担责任的不仅是某,还有你。” 面对董纯的严正警告,梁德重不以为然,他手抚灰白长须,慢条斯理地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目前我们对叛贼了解太少,诸鹰扬仓促围剿,稍有不慎,便有可能重蹈费淮败亡之覆辙。费淮和永城鹰扬府的全军覆没,我们尚可找到向圣主和卫府解释的理由,但假若我们再败一次,如何解释?” 梁德重避重就轻,既没有肯定董纯的决策,也没有直接否定,这让董纯大为不满,“虽然我们不能大意轻敌,但也没必要高估贼寇的实力,更不能因为费淮的失败而瞻前顾后、畏首畏脚。” 梁德重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道,“顺政公,叛贼劫掠了整整一个船队的重兵,现在这群叛贼,拿得不是菜刀斧头,而是长刀强弩,是全副武装。虽然贼人并非府兵出身,不擅武技,也不会打仗,重兵在手也形同废铁,但不要忘了,这群叛贼里,有个‘高人’,谋略出众,因此高估对手并不是坏事。” 说来说去,梁德重就是没有积极剿贼的愿望,他宁愿把叛贼赶去淮南,让叛贼去祸害别人,也不愿意亲手杀贼,不愿去冒一点点风险。 “好,那便高估叛贼。”董纯冷笑,“今叛贼就在涡水一带,既有可能渡淮南下,也有可能西进豫州,请问将军如何围剿?” 贼是一定要剿,如果按兵不动,任由叛贼四处流窜烧杀掳掠,对上对下都没办法交待。 “兵进涡水。”梁德重毫不犹豫地说道,“命令淮阳、汝阴两郡鹰扬府,即刻赶赴淝水一线,与我主力配合,东西夹击,围追堵截,务必将叛贼围杀于涡水两岸。” = = = 第六十二章围追 第六十二章围追 第六十三章谁可为帅?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三章谁可为帅?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三章谁可为帅? 官军迅速向淝水一线移动。 义军留在涣水西岸和先期赶赴淝水的斥候迅速把这一消息传递至义军将军府。同一时间,南下当涂的斥候也回报,淮河两岸津口均戒备森严,守备力量大大增加。 李风云与韩曜、陈瑞、袁安反复商量后,决定主力沿涡水北上,进入谯郡的山桑县境内藏匿,另遣一支偏师,伪装主力,火速向淝水进军,做出杀进汝阴郡,西进豫州之势,以便把追剿官军的主力吸引到淝水以西,从而给义军的东进赢得充足时间。 决策定下来后,谁带领偏师西渡淝水就成了争论的焦点。 在韩曜看来,这支西进诱敌的偏师必定有去无回。这纯粹就一诱饵,怒气冲天气势汹汹的各路鹰扬府就如一头头恶狼,一旦围住了诱饵,又岂肯轻易放过? 韩曜一如既往,坚持自己的保守策略,决不出头,反正是缩头乌龟了,干脆把乌龟做到底。大泽乡一战让他领教了李风云的手段,那一战他是没有本事打赢,以己推人,他认为李风云胜算也不大,所以把部队带得远远的,连支援的承诺都不兑现,结果却让他目瞪口呆,李风云轻松获胜,全歼永城鹰扬府三个团,砍下了鹰扬郎将费淮的首级,苍头军一夜间扩张到了十个团,再加上战利品全归苍头军所有,于是苍头军的实力以压倒性优势超越了谯军。 双方实力悬殊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士气的差距。经过某些有心人对大泽乡一战的肆意渲染和夸张宣传,白发帅是威名煊赫,韩曜却成了牺牲品,其形象再度遭到践踏,自私自利、志大才疏、懦弱无能,几乎就一无是处了。你做老大的变成一坨屎,手下一帮小弟还怎么混?当然要另择明主了。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尤其在未来一片黑暗前景十分悲观的情况下,忠诚肯定经受不住利益的鞭打,背叛已成为不可阻挡之势。义军里谁是老大已一目了然,此刻若不向老大靠拢,不向老大表忠心,更待何时?可以想象谯军将士的士气如何了。很多人暗中通过袁安,向李风云示好,表达了效忠之意。李风云欣然笑纳,一一给予承诺。 韩曜苦不堪言,昔日一个通吃黑白两道的谯郡大佬,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不但成贼,还被一个白发贼吃得死死的,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而更严重的是,自大泽乡一战后,不但他的部属与他离心离德、貌合神离,就连投降整编的两个由江南府兵组成的主力团也对其阳奉阴违了。很简单,他们投降的是李风云,又不是韩曜,所以为何要听韩曜的命令?强者为尊,你是强者吗?你不是。大泽乡一战,你不敢做主力打也就算了,关键时刻还逃之夭夭,背弃袍泽,背弃承诺,如此懦夫,有何资格指挥我们? 韩曜镇制不住,眼见谯军要分崩离析了,不得已向李风云求助。李风云到了谯军大营,召集队正以上级军官军议,慷慨激昂地说了一番话,大意是苍头军和谯军都在将军府辖下,都要听将军府的指挥,大家都是兄弟,不分彼此。言下之意,你们都听我的命令,那么以后利益均分,苍头军有的,你们一定有,否则,你们找谯公韩曜去要,以他那点本事,自己都养不活,更不要指望他养活你们了。于是谯军稳定下来了,但韩曜和谯公府的命令也没人听了,听了也白听,那为什么还要听?当然唯白发帅马首是瞻了。 韩曜心情之恶劣可想而知,对李风云是又恨又怕。事实证明李风云比他高明太多,一直在算计他,就差没有把他生吞活剥了。大泽乡一战李风云明明胜券在握,但为了打击韩曜,遏制他的权力,吞并他的军队,硬是设了一个圈套,挖了一个陷阱,而韩曜一无所知,睁着眼晴就跳了下去,结果一败涂地,拱手让权,失去了与李风云抗衡之力。 不过事情也不是全无挽回余力,韩曜身边毕竟还有一批死忠之人,只要这些人始终支持韩曜,韩曜在义军便有一席之地,所以韩曜也就变得更加小心谨慎了,唯恐一个不慎,让李风云吃了他最后的本钱。因此当李风云决策以偏师诱敌西进,主力北上潜行,韩曜是本能的拒绝承担西进重任。他不去,谯军也就不会去,他也就保全了现有的实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瑞和袁安岂肯让韩曜占这个大便宜,当即据理力争。从公平合理的角度出发,这支偏师应该由苍头军和谯军各出一半人马,但韩曜坚决不松口,他认准李风云不敢在此刻与自己翻脸,有恃无恐,再加上李风云在大泽乡一战中算计了他,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以此来发泄自己对李风云的怨恨之情。 李风云面带浅笑,沉默不语,兴趣盎然地看着三个人面红耳赤的争论,一副胸有成竹、莫测高深的架势。 韩曜暗自忐忑,此刻李风云在他眼里就是一头虎视耽耽的恶狼,伸出大半截舌头要待人而噬,让其不寒而栗。他咬咬牙,坚持到底,拒不妥协。 终于李风云说话了,“谯公,你可不要后悔哦。” 这话刚一入耳,韩曜便心跳加速,窒息感骤然而生。直娘贼,莫非这又是一个圈套,一个和大泽乡一样的陷阱,当时便是这厮拿话套我,结果上当受骗了,难道偏师西进另有玄机? 韩曜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这里面的玄机是什么,就如在大泽乡一样,那一仗他是打不赢的,也只有李风云能全歼对手,既然想不出,那就不想了,既然李风云摆明了又来害我,我无论如何也要吸取教训不能再上当了。假若我的声望再遭一次打击,谯军真的要分崩离析,自己要变成孤家寡人一个了。 韩曜正在六神无主心乱如麻之刻,李风云微微一笑,又说话了,“谯公决意不出一兵一卒了?” 韩曜神情阴冷,面肌抽搐,对李风云当真是恨之入骨。某被你害得如此之惨,你犹嫌不足,依旧处处与某为难,某到底与你有何等深仇大恨,非要折磨得某生不如死?“出兵又如何,不出兵又如何?”韩曜冷森说道。我就是不松口,你能奈我何,你还能咬我啊? 李风云笑容更甚,目露不屑之色,似乎料定韩曜有如此反应,遂打算“拉线收鱼”了。韩曜看到那熟悉的笑容,不禁背心发凉,有毛骨悚然之感,心念电闪间,突然改口道,“某最多出一个团。” 李风云的表情略有凝滞,似乎没料到韩曜会突然改主意,鱼没收到线却断了。韩曜却是一喜,直娘贼,给我蒙对了,这厮也有吃憋的时候。 李风云的表情旋即恢复如初,依旧是笑容满面,“如此甚好。西进偏师以身为饵,身处险境,稍有不慎便有覆灭之危,所以某决定某亲自率偏师西进。” 此言一出,陈瑞和袁安非常吃惊。主帅不领主力北上,却带偏师西进,岂不是主次颠倒不顾大局,置义军存亡于险境? 韩曜也是大吃一惊。玄机就在这里,玄机就在偏师之中,可能偏师不是偏师,主力亦非主力。果然,他正在想着,李风云接着说出来的话就证实了他的猜想。 “某率苍头军风云团、新建第八、第九团,并谯军一团为偏师,西进淝水,诱敌西进。谯公、三先生、袁录事则率苍头军和谯军其余诸团,沿涡水北上山桑境内,待追兵渡过涡水后,遂急赴龙冈。你等在龙冈停留三天,若三天内某与偏师未能赶来会合,你等就挥师东进,再打永城。在永城段通济渠上掳掠一番后,遂日夜兼程直杀彭城。” “某等是否在永城等候将军?”陈瑞迫不及待地问道。 “切切不可。”李风云神情严肃,断然摇手,“永城距离宋城很近,距离彭城也不过两百余里,而这两地都屯有军队,你等一打永城,消息便会经驿站传出,宋城和彭城都会尽遣军队火速剿杀,所以你等打了永城就走,切切不可耽搁一刻一分时间。兵贵神速,若运气好的话,你等可能与彭城军队擦肩而过,如此你等便可轻松越过彭城。只要过了彭城,便是天高任鸟飞,官军再无可能阻挡你等东进齐鲁、挺进蒙山之脚步。” 陈瑞、袁安越听越是惶恐。袁安一时没了主意。陈瑞却是极力劝谏,“将军为何一定要领偏师西进?将军可指定一人为偏师统帅,依计行事即可。” 李风云笑问,“谁可为帅?” 陈瑞哑然,想了半天,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别看义军连打胜仗,也别看义军已扩张到了数千人的规模,但实际上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整个一空中楼阁,完全靠李风云一个人在支撑着。李风云就是义军的灵魂,一旦灵魂不在,义军恐怕难逃覆灭之厄运。 “偏师西进,目的是把追剿之敌成功吸引到淝水,这直接关系到义军能否甩开敌人大踏步东进,关系到义军的生死存亡。值此危急关头,某不率师西进,谁去?” 陈瑞无言再劝,对李风云其人他只有敬佩,如此人物值得追随。 “既然如此,某在龙冈等候将军。将军不至,主力亦不东进。” “差矣。”李风云连连摇手,“三天,最多等某三天。三天路程这是极限,这是我们能够把追兵甩开的最大距离,超过这个时间,追兵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了,可以对我们围追堵截,东进之策必告失败。” “那将军和偏师怎么办?”袁安惶恐问道。 “某有绝对把握从敌人的包围中跳出来。”李风云从容说道,“但敌人西进的速度无法确定,所以我无法肯定能与你们在预定时间内会合,不过,某与偏师一定会跟在你们后面,沿着你们东进之路奋起直追,一定会与你们胜利会师蒙山。” 李风云越是慷慨激昂,韩曜越是怀疑这里面有玄机。李风云不可信,既然李风云不可信,东进之策也就值得怀疑,假如东进之策是假的,李风云举旗造反是另有目的,那么所谓主力北上便有可能是以牺牲主力来保住他的偏师。从偏师的组成中也可看到一丝端倪。苍头军的风云团和第八、第九团的主要将士皆来自投降的永城鹰扬府军队,是苍头军里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这才是真正的主力。 韩曜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跟李风云一起走,而且他也要带上谯军的主力,那便是投降过来的两团江南鹰扬卫。 “某愿随将军西进,与将军同生共死。” 韩曜态度的颠覆性变化,顿时让袁安瞠目结舌,不会吧?白发帅说了几句慷慨激昂、舍身赴死的话,便感动了韩曜,让这个谯郡大佬突然良心发现,热血喷涌,竟也生出豪迈之情,要与白发帅共赴危难,生死与共了? = = = 第六十三章谁可为帅? 第六十三章谁可为帅? 第六十四章西进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四章西进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四章西进 陈瑞一脸鄙夷地瞪着韩曜,就差没有破口大骂了。人家好歹改弦易辙,要与李风云同生死、共患难,再骂人家无耻,未免也太不厚道了。 李风云同样惊诧,似乎没想到韩曜在最后关头竟改主意了。这让韩曜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里有阴谋。 李风云拱手相谢,义正言辞地说了几句生死与共的场面话。 韩曜遂告辞离去,返回谯军营做具体安排。 韩曜一走,陈瑞便哈哈大笑,冲着李风云连连拱手,“将军高明,料事如神,玩弄韩曜于股掌之间,佩服佩服。” 李风云摇摇手,不以为然,“不要欺人太甚,凡事都要留有余地。狗急了还跳墙,何况人?关键时刻他曾帮过我们一次,这个人情要记下。倘若他当真能改弦易辙,与某等生死与共,他便是兄弟。” 陈瑞摇头,冷嘲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如今他落魄了,或许有所收敛,一旦东山再起,必原形毕露。到那时,你记得他的人情,他却未必记得你的人情。” “人各有命。”李风云笑道,“就看他运气如何了。” 袁安站在一边,心惊肉跳。韩曜又被算计了,而且这次有生命危险。陈瑞明显有杀人之心,但李风云却无斩尽杀绝之念。 陈瑞是想公报私仇,李风云却必须顾全大局。东进之刻,义军内部团结至关重要。也正因为如此,李风云在率军西进时,想方设法要把韩曜带上,以免其趁着自己暂时失去对义军主力的控制时,借机生事,引发内讧,继而葬送了义军的转战时机。 当夜,义军主力在陈瑞的带领下,沿着涡水悄然北上,进入谯郡的山桑县境内。 第二天,李风云、韩曜带着五个团,大张旗鼓地渡过涡水,向汝阴郡的淝水前进。 这一消息迅速传到董纯和梁德重手上。两人一致作出判断,贼人在鹰扬府的围追堵截下,意识到假若继续去当涂渡淮南下,可能时间不够,一旦渡淮受阻,则必被包围,于是遂改变计策,急速西进,过淝水,到颖水,在汝阴郡的下蔡、颖上一带寻找渡淮良机。假若无法渡淮南下,贼人尚可继续西进,渡过颖水,到南阳或荆襄一带活动,那里不但是鱼米之乡,富裕之地,还有多座绵延数百里的雄伟高山,非常有利于贼人的生存。 董纯遂下令,诸鹰扬全力追杀,直扑淝水一浅。汝阴、准阳两郡鹰扬,则务必坚守淝水一线,坚决阻挡贼人西进。 考虑到贼人狡诈残忍,且手握重兵,董纯特意警告诸鹰扬,要小心谨慎,切莫大意轻敌,更不要贪功冒进,以免形成孤军深入之势,给贼人捕捉到袭击机会,重蹈费淮败亡之覆辙。因此他要求诸鹰扬齐头并进,互为支援,先确保自身之安全,然后再包围贼人,围歼贼人。 董纯不发出警告还好点,这警告一出来,反而坏事了。 诸鹰扬里的鹰扬郎将、鹰击郎将和校尉们基本上都来自世家贵族,依仗身份之高贵,祖上之荫泽,先在军队里混点军功,然后通过深厚而复杂的人脉关系,谋个官职,接着就熬资历,随着年纪的增长论资排辈,慢慢升迁。和平年代,世家子弟们更是享受在前、吃苦在后,把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即便当官,也要找个舒服安全的地方,所以有真本事的少,至于战斗经验,那就更欠缺了,都是一些中看不中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货色。既然没有本事,那就要低调谦虚一点,不要高调出风头了,以免自寻麻烦,但有些人狂妄自负,夜郎自大,以为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真刀真枪厮杀过,就了不得了。费淮就是典型的例子,号称为卫府军里的少壮派,以为自己是中土未来的鼎柱,意气风发,目空一切,结果没有阵亡在边陲战场上,反而在国内剿贼战场上栽了个大跟头,被一群籍籍无名的小蟊贼掀翻在地,连头颅都被人砍掉了。 费淮一死,给这些鹰扬府长官们敲响了警钟,但世家子弟骨子里就高傲自负,还是有一些人不把叛贼放在眼里,这也是董纯发出警告的原因。董纯是两朝元老,在北周时为争霸天下逐鹿中原而战,隋篡周祚,又为中土统一而战,等到中土一统后,又西征北伐,为中土边陲的稳定而战,可谓戎马一生,功勋卓著,乃是本朝真正的鼎柱之臣。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物,竟然重视一群小蟊贼,向诸鹰扬发出警告,由此可见这群叛贼非同寻常,远非一群乌合之众可比。 诸鹰扬的军官们本来就没有什么打仗的热情,费淮之死又是个血的教训,所以没人愿意再做“出头鸟”。这仗打赢了还好,打输了就栽了,自己本事不行,何必冲在前面?但又担心遭到官长的训斥,勉为其难还是做做样子,慢吞吞的走。现在董纯公开警告,要他们小心谨慎,那正好,巴不得了,一个个裹足不前。 汝阴、淮阳两郡的鹰扬府磨磨蹭蹭,尚未抵达淝水一线,就接到叛贼向淝水杀来的消息,遂直接退守颖水一线,据颖水而坚守。 董纯督军西进,但让他愤怒的是,武贲郎将梁德重却阳奉阴违,走得很慢,拖累了前进速度。 梁德重根本就没有剿贼的意愿,他正在谋算着自己的发财大业。 董纯是徐豫镇戍区官长,谯郡出了这么大的事,叛贼烧杀掳掠为所欲为,严重危及地区安全和东征大计,他要负责任,东都第一个就要惩罚他,否则皇帝拿什么威慑和镇制文臣武将?至于惩罚有多重,那就不知道了,但起码有一点是肯定的,董纯不会再留在左骁卫将军的位置上,他肯定要离开彭城。但现在这个位置很“烫手”,仓促接下有风险,所以短期内不会有人来彭城接替董纯。既然如此,东都必然会命令梁德重暂时代理,主掌徐豫军事。梁德重受限于自己的贵族等级,这辈子也就终止于正四品的武贲郎将了,所以根本不考虑加官升爵的事,更不会去觊觎左骁卫将军的位子,除非出现奇迹,但世上哪有那么多奇迹?既然不能求官,那就求财。过去有董纯压制着,无法“大展拳脚”,现在董纯走了,他一旦受命临时代理职权,理所当然要“大干一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对梁德重来说,他就这么唯一一个机会,无论如何不能错过。既然不想错过,那就要求稳,在董纯离开彭城之前,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因此梁德重根本就不想围剿叛贼,他一门心思想把叛贼赶过淮河,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与他而言亦是最有利的办法。 董纯心知肚明,他不能要求梁德重在此刻因为同僚之情、因为袍泽之义而竭力相助,他只求梁德重不在自己背后下黑手,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官军围剿速度一慢,义军便大占便宜。 李风云率军渡过淝水,在西岸烧杀掳掠,打了几个小镇,横扫了一批庄园,先把那些刚刚投降过来的鹰扬卫“喂饱”了,利用血腥杀戮把他们推向人性中的邪恶一面。这个办法还是有效的。投降的鹰扬卫们有不少人打算途中逃跑,还有人打算在交战中阵前倒戈,如果不是有残酷的连坐,一人逃跑一火兄弟都要陪葬,恐怕军队尚未抵达淝水就已减员一半了。 李风云显然非常了解这些人的心理,一路狂奔到了淝水后便纵兵掳掠,掳掠所得尽归个人所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办法,人性是贪婪的,一旦有利可图,没人能挡住诱惑。腰包鼓起来了,发财梦想变成了现实,但人也变坏了,人性也邪恶了,于是打算逃跑的也不逃跑了,打算阵前倒戈的也不想倒戈了。虽然为贼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但大部分人都选择了暂时做贼,做贼是为了发财,发财是为了过上舒服安逸的好日子,假若做贼的前途不好,再逃之夭夭也不迟嘛。 第二天,李风云先是率军沿着淝水西岸南下三十里,接着突然渡河,杀回了淝水东岸,又是一番烧杀掳掠。 董纯、梁德重率军渡过了涡水,逐渐逼近淝水河。 韩曜非常着急,劝说李风云赶紧撤离。他不但担心自己被官军包围,也担心跟随主力北上的亲人部属们出事。虽然他估猜李风云西进有阴谋,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李风云极有可能以放弃主力来保全其自身,但在阴谋没有既成事实之前,韩曜还是希望一切顺利,希望李风云能依计行事,能始终行进在正确的轨迹上。义军东进能否成功,完全依赖于李风云的指挥,韩曜自认没有这样的能力和信心,所以他不厌其烦,一劝再劝,恳请李风云见好就收,不要再在官军的包围圈里游来荡去。 李风云认为尚没有达到西进诱敌之目的,尚需继续停留在淝水一线。第三天,李风云如法炮制,先是沿着淝水东岸南下三十里,接着渡河,又杀回淝水西岸,又一次烧杀掳掠。 汝阴鹰扬府密切关注着叛贼动向,根据连续三天的观察,汝阴鹰扬府判断,叛贼还是要渡淮南下,遂急报董纯。董纯下令,涡水一线的诸鹰扬马上西南而行,向淝水下游和淮河北岸移动,淮阳和汝阴鹰扬府则紧紧跟随在叛贼之后,力争把叛贼围歼于淮河和淝水交汇所在的下蔡一带。 然而,就在这天夜里,李风云却带着义军将士披星戴月,沿着淝水西岸,向北狂奔一百余里,于黎明时分潜伏在一处僻静的河谷里,呼呼大睡。 = = = 第六十四章西进 第六十四章西进 第六十五章再攻永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五章再攻永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五章再攻永城 汝阴鹰扬府突然失去了目标,他们几乎不假思索的断定,叛贼发现官军渡涡水追击而来,害怕了,也不敢玩花样了,遂连夜南下,试图抢在官军合围之前,渡准而去。 追!汝阴鹰扬府毫不犹豫,一边急报左骁卫将军董纯,一边告之淮阳鹰扬府,请他们火速由颖阳南下汝阴,两府汇合后一起南下追击。既然不能孤军冒进,那就两府一起行动,只是大家都没有打仗的意愿,打仗不仅仅会死人,还有丢官的风险,而打赢了功劳也是上官的,是董纯和梁德重的,和下面流血流汗的鹰扬卫没啥关系,最多也就分点战利品,即便如此,战利品的大头也是上官的,下面一大帮人分小头,一人能分几个钱?所以他们也希望叛贼快快渡淮而去,不要继续祸害淮北无辜了,要害你就去害别人吧。 官军合围速度慢,给了义军更多的撤离时间。当天黄昏,也就在淮阳鹰扬府南下汝阴之后,李风云率军第四次渡过淝水,再入谯郡。义军将士精神抖擞,满载缴获,向涡水方向急速狂奔。 当董纯、梁德重逐渐接近下蔡时,当汝阴、淮阳两鹰扬摇摇晃晃临近淮河时,他们吃惊地发现,目标是真真切切的消失了,不翼而飞了,叛贼就如幽灵般破空而去,在眼皮底下无影无踪了。 董纯当即下令,诸鹰扬就地驻扎,不要轻举妄动,不要盲目寻找目标,以免遭到叛贼袭击。即刻派出所有斥候,在淝水、颖水和淮河之间仔细搜找,并警告汝阴、淮阳两鹰扬,小心防范,千万不要让叛贼逃出包围,横渡颖水西窜而去。 当官军在汝阴郡的南部地区大汗淋漓地寻找叛贼时,陈瑞却率义军主力潜伏在谯郡的中部小镇龙冈。 谯郡是韩曜的地盘,有韩曜的手下出面安排,义军的踪迹被彻底掩藏,躲个十天半月不成问题,但李风云下了死命令,只藏三天,三天后必须横渡涣水,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攻占永城,大肆掳掠后,遂直杀彭城,大踏步东进。 陈瑞对李风云有信心,他相信李风云一定会在三天内返回龙冈,但李风云让他失望了,西进偏师未能在预定时间内返回龙冈与主力会合。 陈瑞没有丝毫犹豫,率领大军于凌晨出发,在夜色的掩护下,横渡涣水,于黎明之前兵临通济渠,距离永城已近在咫尺。 此刻的永城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永城受劫后,整个县府被义军摧毁,上至县令下至掾属佐史全军覆没。重建县府需要时间,县令县丞等官员还要等待东都的任命和委派,所以谯郡郡守不得不临时坐镇此地。但郡守的主要任务是疏通航道,再说他的官帽子已经不保,仕途岌岌可危,情绪恶劣,也没心情打理公务,造成永成始终陷在混乱和恐慌之中。此后费淮与永城鹰扬府全军覆没,更加剧了永城的危机。接着左骁卫将军董纯带走了临时镇戍通济渠航道的谯城鹰扬府三个团兵力,仅留一个团帮助郡守疏通航道和维护航道安全。永城段航道疏通结束后,郡守遂与鹰扬卫北上夏亭继续疏通航道,因此永城现在是既无县府,亦无军队,根本不设防。 黎明时分,陈瑞一声令下,义军兵分两路,一路由韩寿指挥,攻打津口码头,掳掠渠上船只,一路由吕明星指挥,攻打永城。 永城民众一看贼人杀来,魂飞魄散,纷纷弃城而逃。渠上船只则根本来不及逃离,束手就缚。义军兵不血刃,一鼓拿下永城,大肆掳掠,能带走的统统带走,不能带走的便一把火烧毁。 陈瑞谨记李风云的嘱咐,抢了就走,切莫耽搁时间,以防出现意外。午时,陈瑞下令,大军火速撤离永城,由陶亭方向横渡睢水,向彭城郡急速前进。 义军离开不久,谯郡郡守就带着一团鹰扬卫从夏亭飞奔而来。 当他接到永城报警的时候,根本不相信。永城人肯定是给吓怕了,稍有风吹草动就杯弓影,自己吓自己,夸大其辞,不过既然报警,说有贼人袭击,那就去看看吧。现叛贼正被左骁卫将军董纯和诸鹰扬包围在淝水一线,但难保没有漏网之鱼,偏偏永城又无防守力量,形同一座空城,或许就会发生几十、上百贼人拿着刀箭轻松攻占一座县城的奇迹,到那时自己官帽子丢了也就罢了,这张老脸丢尽了倒是一辈子的耻辱。 然而走到半路上,他便碰到了从永城逃出来的几个富豪,大家都骑着马,一路狂奔来报警。 几千贼人?永城再次失陷?津口码头再次被毁?航道再次中断?郡守惊呆了,如遭雷击般浑身颤栗,难以置信。这怎么可能?贼人不是被董纯包围在西面的淝水一带吗?怎么会出现在永城?难道贼人长翅膀飞出了包围圈? 郡守绝望至极,这一次是在劫难逃了,因绝望而生恨,在切齿痛恨叛贼的同时,也痛恨董纯。我俩同病相怜,也算难兄难弟了,你在我溺亡之刻不伸手拉我一把也就算了,但你不该踹我一脚。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你这一脚踹过来,却彻底绝了我的生机,把我送上了死路。好,你狠,你不仁我不义,你踹我一脚,我便还你一巴掌。 郡守到了永城,眼前还是浓烟滚滚,大火冲天,从大渠、码头到城池,全都陷在火海里。本来很繁华的地方,在短短时间内惨遭两场劫难,转眼变成一堆废墟了。 有人急报,贼人经陶亭过睢水向彭城境内逃窜而去,要不要追? 追?郡守惨笑,拿什么追?费淮带三个团追都全军覆没,我带一个团追什么追?嫌死得不够快啊? 又有人提醒郡守,董将军正率诸鹰扬往西边淝水、颖水一带追剿贼寇了,今贼寇却出现在通济渠上,并且正在往东边的彭城流窜。董将军不但以左骁卫将军职掌徐豫军事,还以检校彭城太守职兼任彭城行政官长,假若贼寇窜入彭城,大肆烧杀掳掠,董将军不但一世英名付绪流水,其罪责之大恐怕也非罢职就能解决了。所以,是否应该火速急报董将军,请其率军速速返转彭城剿贼? 郡守冷笑,“以某之罪,是除名为民?还是流配戍边?抑或斩首示众?” 众僚属噤若寒蝉,再不敢说话。郡守完了,一腔怨气无从发泄,偏偏董将军剿贼失利,让贼人跑到永城,给了郡守致命一击,你说郡守的满腔怨气要发泄在谁的头上?当然是董将军了。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董将军你也完了。 郡守下令收拾残局,既不急报东都,亦不联系董将军,甚至连拟写奏章、组织人员救火等头等大事都兴趣缺缺,钻进鹰扬卫搭建的临时帐逢里睡觉去了。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就这么着吧,破罐子破摔了。 然而这人要是倒楣,喝凉水都塞牙。官、军、民忙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把火扑灭了,一个个又累又饿,精疲力尽,就差没有趴下了,这时一支身着戎装、全副武装的鹰扬府军队从通济渠西岸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 永城的官军民一看,顿时怒气就上来了。贼寇烧杀掳掠的时候你们不出现,贼寇逃之夭夭了你们倒出来了,还大摇大摆、耀武扬威,神气个啥?一窝蜂的冲上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砖头石块更是漫天飞舞,如雨点般砸向鹰扬卫。哪料这些鹰扬卫的火气更大,砖头石块刚刚砸下来,便抽刀举枪,一个个如狼似虎、凶神恶煞,举刀便砍,抡枪便刺,转眼便躺下一大片。永城人惊骇欲绝,“轰”的一下狼奔豕突、四散而逃。 有人报郡守,有军队来了,足有上千人,估计是追杀贼人的鹰扬卫,于情于理郡守都要出面看一看,抚慰一下,免得授人以柄,假如董将军正好在这支军队里,岂不彼此尴尬,十分难堪?不提董将军还好,这一提董将军,郡守顿时火冒三丈,勃然大怒,“不见。若有问及,便说某死了,被贼人砍死了,身首异处。” 他这里话音刚落,那里便有卫士冲进来,面无人色,扯着嗓子叫道,“使君,大事不好,鹰扬卫杀人了,鹰扬卫叛乱了。” 郡守大吃一惊,尚未张口问及具体情况,就听到外面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然后一群亲卫僚属冲进来,把他架起来就跑。慌乱中,冠也斜了,履也掉了,光着脚丫子,深一脚浅一脚冲去几十步,然后被人扔到马背上,落荒而逃。 郡守气得睚眦欲裂,望天咆哮。董纯,你纵兵杀人,祸害无辜,欺人太甚,老夫岂肯与你罢休?老夫要上奏,要弹劾,誓死也要将你拉下马。 董纯此刻已兵临下蔡,已到了淮河岸边,但依旧没有找到叛贼的踪迹。他十分疑惑,也非常惶恐,不祥之感笼罩心头。 叛贼去哪了?以韩曜在谯郡的势力以及对周边郡县富豪的影响力,他在这一块的确可以做到进退自如,出入如无人之境。难道贼首真的是韩曜?某的判断错了?假如贼首是韩曜,现在他在何处? 韩曜现在正走在彭城境内。他和李风云带着队伍一路狂奔到龙冈,但距离约定时间还是迟了大半天。两人担心主力在永城受阻,不敢耽搁,遂告之将士,主力正在打永城,正在劫掠通济渠,大家咬咬牙再坚持一下,跑个几十里路去永城,正好可以与主力会合,一起劫掠,赚个盆满钵满。通济渠就是个聚宝盆,财富无数,让人垂涎三尺。将士们士气大振,稍事休息,吃饱喝足后,便甩开大步急速奔走。 到了通济渠,眼前已是一片废墟,这意味着义军主力已烧杀掳掠而走,只要追上主力,不废吹灰之力就能分到一份战利品。将士们气势如虹,如下山猛虎一般,一鼓作气杀过了永城,越过了睢水,于入暮时分进入彭城境内。午夜过后,两军顺利会师,一时间欢声雷动,响彻夜空。 = = = 第六十五章再攻永城 第六十五章再攻永城 第六十六章中计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六章中计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六章中计了 当夜,李风云等义军首领不顾疲劳,商讨东进具体事宜。 从当前局势来看,义军占有很大优势,官军的围剿部队已被诱骗到淝水和颖水之间,不出意外的话,官军正在汝阴郡的颍上、下蔡一带寻找义军踪迹。从下蔡到彭城大约四百余里,而义军当前位置距离彭城大约一百余地。假设明天官军便接到永城惨遭劫掠的消息,并据此判断义军已跳出包围,正杀向彭城,遂急速掉头追赶,那么两者间至少相隔三天路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三天后义军不但已越过彭城,接近鲁郡,而且距离蒙山也只有两百余里了,但追剿官军尚未抵达彭城,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义军了。 义军首领们因此都很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东进途中,我们会遇到众多阻碍,而彭城是我们是最大的阻碍。” 李风云毫不客气,不顾众人喜悦,兜头泼了盆冷水。 “彭城有四个鹰扬府,分别屯驻于彭城、符离、沛城和滕城。左骁卫将军董纯设府于彭城,主掌徐豫军事。另据被俘的永城鹰扬府鹰击郎将王扬交待,因为董纯还检校(代理)彭城太守,身兼两职,故朝廷为了遏制其权,特遣左骁卫府辖下武贲郎将梁德重为其副手,以分其军权。” “日前在涣水、涡水一带,斥候曾在追剿我们的鹰扬府旗号上辨认出彭城和符离两个鹰扬府。据此判断,董纯和梁德重必有一人离开了彭城,率军戡乱平叛,而可能性最大者是梁德重。梁德重是董纯副手,且主要负责军事,而董纯则是彭城军政官长,在未经东都批准的情况下,不便擅离职守。” “如果某的推断正确,那么目前左骁卫将军、检校彭城太守董纯就在彭城。此人乃卫府军名将,文武干略,是我们最为强劲的对手。其次,彭城附近至少有一个鹰扬府在。谯郡大乱,危及徐豫安全,而彭城距离谯郡很近,更要小心防范。今彭城鹰扬府去剿敌了,彭城空虚,董纯无兵可用,当然要就近调一个鹰扬府到彭城镇戍。董纯最方便调动的只有沛城鹰扬府和滕城鹰扬府。沛城距离彭城稍近,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将在彭城城下遭遇沛城鹰扬府的阻击。” “今日我们再打永城,再断运河航道,谯郡会第一时间向彭城报警求援。董纯百战老将,谋略出众,一眼便会看出我们东进的意图,他会调集手上所有兵力予以阻截,并急调滕城鹰扬府赶赴彭城作战,还会十万火急命令梁德重率戡乱之师日夜兼程返回彭城。所以我们能否在最短时间内突破董纯的阻截,将直接决定义军东进齐鲁的成败。” 李风云这盆冷水泼下去之后,并没有浇却众人心中燃烧的激情。义军连捷,又把数千追剿官军诱骗到几百里之外,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玩弄官军于股掌之间。在众人心中,只要白发帅在,一切困难便可迎刃而解,一切危机都可转瞬化解。义军一次次转危为安便是证据,而事实也证明,当白发帅把局势分析判断得异常严峻之刻,实际上也是他胸有成竹之时。白发帅所需要的,仅仅是大家对危机的清醒认识,对信念的绝对坚持,以及对他本人的无条件信任。 “将军,我们在谯郡杀得风云变色,谯郡郡守罪无可赦,肯定完了。董纯也要受累,从他本人的前途考虑,他唯有以最快速度剿杀我们才能将功赎罪,所以他是否会离开彭城,亲自率军围杀我们?”快言快语的韩寿依旧急不可待地说话了,“假若董纯不在彭城,梁德重也不在彭城,我们岂不是可以大摇大摆地越过彭城,跃进蒙山?” 李风云神情冷肃,连连摇头,目光从众人脸上缓缓扫过,然后伸出一个手指头在空中晃了晃,“诸君切记,我们若想生存下去,任何时候都要戒骄戒躁,任何时侯都要谨小慎微,任何时候都要以最恶劣的设想为基础谋划对策。” 接着他手指韩寿,继续说道,“早在砀山,某便反复讲述过这些原则。韩校尉最近是不是紧张过度,把曾经烂熟如心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了?” 韩寿顿时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明日你率四个团为选锋,直杀彭城,为大军打通东进之路。” 韩寿一跃而起,轰然应诺。 “徐校尉。”李风云旋即手指徐十三,“你率三个团断后,多派斥候打探敌情,务必小心谨慎,切莫大意轻敌,为追兵所乘。” 徐十三亦站起领命。 “其余诸将,各领本部与将军府齐头并进,直杀彭城。” 诸将齐齐应诺。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韩曜被有意识的忽略了,谯军这个称呼也被刻意地忽略了,给人的感觉是韩曜臣服了李风云,谯军亦被苍头军所吞并。虽然目前这还不是既成事实,但这一趋势已不可逆转,就连韩曜的亲信部属都不得不承认,大势去矣。可以预料,大部队抵达蒙山后,李风云首先就要整编军队,而谯军的历史也必将就此终结。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韩曜在和平时期做个地方势力的老大绰绰有余,但在战争期间,尤其在战争开始的初期,他在军事上的缺陷过于明显,根本无力承担义军的领导权。不能说李风云一直在给韩曜下套子,打击和遏制他的实力,只能说韩曜个人能力不足,却偏偏又威胁到了李风云在义军的地位。李风云为了巩固其对义军的领导权,必然要压制韩曜,韩曜要么主动臣服,要么就被李风云“打”得“鼻青脸肿”不得不臣服。现在的情况就是韩曜“鼻青脸肿”了,灰头灰脸的,连他的亲信部属们都对其失去了信心,处在不得不臣服的尴尬境地。 = 董纯的不祥预感很快就应验了。 诸鹰扬都派出斥候寻找叛贼,但实际上出工不出力。叛贼消失了更好,最好是向西逃之夭夭,逃到深山老林里,这样大家就轻松了,可以返回驻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免得劳心劳力还担惊受怕。 然而,事实和大家预想的恰恰相反。 谯郡郡守愤怒之余,草书一份,由驿站火速传递到董纯手上,劈头盖脸将其一顿臭骂。你追不到贼人也就罢了,但纵兵滥杀无辜却是不对;追不到贼人你可以愤怒,但不能把怒火发泄在无辜平民身上。你的兵在永城城下屠杀了数百无辜平民,这笔血债要记在你的头上,某将上奏皇帝,要弹劾你。 董纯拿着这份字迹狂舞的书信,呆立无语。 贼人中确有谋略出众之人,不但在诸鹰扬的围追堵截中脱身而走,还把诸鹰扬诱骗到了淝水以西。这次脸丢大了,被一伙叛贼耍得团团转,颜面无存。 董纯羞恼至极,但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力图“亡羊补牢”,再把贼人斩尽杀绝。 贼人再打永城?然后杀向了彭城?董纯站到了地图前,目光从淝水移动到涡水,然后由涡水移到涣水、通济渠,再由永城移向了彭城。贼人要打彭城?目的是什么?其目光由彭城再向东看去,东面是齐鲁,是琅琊郡,是蒙山,是沂山。 董纯眼前骤然一亮,霍然惊悟,不好,中计了。 “传令,诸鹰扬放弃全部辎重,轻车简从,日夜兼程赶赴彭城。”董纯果断下令,“三日内,必须到达彭城,若有贻误军机者,斩!” 董纯又急令彭城左骁卫府、郡守府,不惜一切代价阻截叛贼,竭尽全力把叛贼留在彭城境内,并授权彭城郡丞崔德本临机处置之大权,以严厉措辞命令他顾全大局,顾全朝廷和卫府之脸面,务必阻止叛贼东进齐鲁。 这道命令实际上已经是“亡羊补牢”了,因为在他接到谯郡郡守怒气冲天的责骂书信的同时,叛贼已经兵临彭城,而彭城毫无防备,措手不及,更严重的是,彭城的军政两界、官府和地方势力之间,矛盾激烈,如果由他坐镇彭城,尚可压制,可以从容调度彭城各方力量阻截叛贼,但他偏偏离开了,他一离开,彭城内部肯定是一盘散沙,面对叛贼也是个有谋算,各自为战,根本阻挡不了叛贼东进的脚步。 不过这道命令必须下,必须把彭城官府拉进来一起承担责任。你崔德本一向与我针锋相对,处处与我为难,这次正好叛贼杀进彭城,天赐良机,我岂肯在离开彭城之前放过你? 梁德重闻讯,忍不住爆出粗口,直娘贼,哪来的叛贼?怎么如此狡猾?你这不是诚心与我作对吗?我本有心放你一马,让你渡淮南下,你倒好,不但不南下,反而虚晃一枪,杀到彭城去了,彭城一旦被你祸害得鸡飞狗跳,董纯固然是罪上加罪,但我也讨不了好,我也要受累受罚,我的发财大计岂不泡汤了?岂有此理,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某这便杀回彭城,杀你个人仰马翻,尸横遍野。 梁德重西进的时候磨磨蹭蹭,东返彭城的速度却是惊人,两团鹰扬卫在他的敦促下,放腿狂奔,急速奔行。 = = = 第六十六章中计了 第六十六章中计了 第六十七章你敢打我的脸?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七章你敢打我的脸?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七章你敢打我的脸? 彭城是徐州地区的水陆交通枢纽。其陆路,东西向可从东海到东都,南北向可从齐鲁到江淮;其水路,有贯穿齐鲁和徐州的泗水,而连接通济渠的汴水则在彭城城下与泗水汇合。 彭城城池位于汴水和泗水交汇处的南端。在城池北部和东南端的泗水河段,有两处津口,分别是连接东西陆路和南北陆路的重要要隘。在城池西南方向十五里,有龙城,此城是彭城的外围要隘,攻打彭城首先就要拿下龙城。 这天下午,龙城突然遭到了一支鹰扬府军队的攻击。好在城内驻有一团鹰扬卫,且警惕程度非常高,在受袭的第一时间关闭了城门,不过瓮城还是丢了,这使得龙城的防御能力大为减弱,步兵校尉遂急报彭城求援。 谯郡出了叛贼形势严峻的消息在彭城军政两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为确保地区稳定,此类足以引起恐慌的不好消息要严格保密,仅限于在官僚阶层内传播,即便是官府中的普通掾属佐史,对此亦是知之不详,而鹰扬府的低级军官和普通士兵则是一无所知,至于普罗大众那就更是一无所知了。不过事情出在谯郡,危机也在谯郡,无关乎彭城官僚的切身利益,大家也就仅仅关注而已,并没有意识到危机或许有一天会突然降临彭城,危及到他们自身安危。 彭城左骁卫府率先接到消息。左骁卫将军董纯和武贲郎将梁德重率军去剿贼后,留守府中的是司马董浚。 董浚也是出自陇西成纪,他是庶支,论辈份是董纯的侄子,年青时便追随董纯征战,在董纯的一手提携下官升得很快,如今官拜将军府司马,若有机会出任鹰扬府官长,那基本上就算出人头地、事业有成了。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董纯接二连三地出事。之前是卷入齐王杨暕案,现在又因叛贼为祸戍区而受累,当真是厄运连连。董浚的情绪因此很恶劣,不过该做的事还得做。 彭城鹰扬府有三个团去谯郡剿贼了,只剩下一个团留守,出于安全考虑,董纯在离开彭城前,特意从沛城鹰扬府调了三个团南下彭城镇戍。沛城距离彭城才一百余里,很近,调动方便。这三个团到了彭城后,遵将军府命令,一团守龙城,两个团驻扎在汴水南岸的高家戍,可左右支援彭城和龙城。 沛城鹰扬郎将叫韦云越,出自关中本土汉姓贵族第一家韦氏。韦云越的长兄叫韦云起,文武兼备,才智卓越,声名显赫,现为御史台的副官长治书侍御史。之前齐王杨暕一案闹得沸沸扬扬时,他在韦氏决策中力排众议,为了维护韦氏利益,坚决弃子,挥泪断臂,亲自上奏弹劾齐王杨暕,从而帮助韦氏从风暴中迅速脱身。正是因为韦氏在关键时刻丢车保帅,背弃了齐王杨暕,董氏与韦氏之间生出了怨隙,产生了冲突,董纯当然要“另眼相看”韦云越。 董浚更是把不满写在脸上。当韦云越率军抵达彭城后,他不但不让韦云越的军队进城,连韦云越本人都不予理睬,根本不让其踏足将军府。韦云越给人穿了“小鞋”,当然十分不高兴,思量着寻个机会狠狠报复一下,没想到这个机会转眼就出现了。 韦云越接到龙城报警后,趁着将军府还没有做出反应,支援的命令还没有下达之前,果断命令驻守龙城的部下即刻撤到高家戍。他的理由很简单,鹰扬府军队打龙城?哪个鹰扬府有这样的胆子?无法无天了,这是谋反,要杀头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这是陷阱,是董浚利用其职权,设计陷害我。至于这是怎样一个陷阱,里面又有何阴谋,韦云越也无暇去分析推断了,他的想法很简单,惹不起我还躲不起?我做乌龟行吧?我把部队全部收缩于高家戍,就守在这里,若还有异常,我就干脆退到汴水北岸去,我看你董浚如何害我? 韦云越认为董浚要陷害他,董浚何尝不是这么想?有鹰扬府军队打龙城?你当我白痴啊?韦云越“小鞋“穿不住了,整出幺蛾子来了,想设计害我,做梦去吧,看我不整死你。董浚当即命令韦云越,你去龙城支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至于城内军队,他连调去支援的念头都没有。你在龙城设陷阱,我不去跳,你能奈我何? 韩寿轻而易举拿下了龙城,连个受伤的都没有,这让将士们激动不已,欢呼雀跃,冲进城去大肆掳掠。韩寿倒是心虚,这诡异一幕内有玄妙,令人不安,遂急报李风云。 李风云的计策是以选锋军打龙城,把彭城的军队吸引到龙城,然后再调主力攻打津口。义军主力一打津口,其渡河东进的意图也就暴露了,敌必以重兵攻津口,阻挡义军渡河,但义军已先期抢占了津口,掌握了主动,遂可以一边阻击敌人一边渡河。 李风云认为义军在彭城城下肯定有场苦战,所以之前一再告诫义军将领,要做好充分准备,然而此计刚一实施就发生了偏差,义军竟然轻松拿下了龙城。但这是好事,彭城鹰扬卫肯定要倾巢而出夺回龙城,这更有利于义军主力攻打津口和渡河东进了,甚至还能减少义军的损失。 李风云命令韩寿做好战斗准备,并约束部下不要肆无忌惮的掳掠了,这是彭城,是重镇,有精锐军队,若想不死,就要严守军纪,令行禁止。又命令主力团旅,悄悄向津口前进,只待彭城守军开始攻打龙城,便展开猛烈攻击,务求一击而中,一鼓而下。 李风云也考虑到了将士们穿鹰扬戎装所起到的欺骗作用,但这个作用只是暂时的,你挥军一打,即便你是真鹰扬,那也是造反,也是敌人,彭城马上就会作出激烈反应。 然而,出乎义军的预料,彭城却迟迟没有反应。 董浚在等着看戏,你韦云越越是演得逼真,事后罪责就越大,这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其祸。董浚优哉游哉,彭城郡丞崔德本却急了。 一郡最高行政长官是太守,其次便是郡丞。本朝很多重要郡的太守职位,要么作为加官赐封给王公侯,比如越王杨侗便出任河南尹,但他实际上啥事不管;或者由地区军事长官检校(代理),比如董纯检校彭城太守,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郡丞实际上就是一郡的最高行政官长,职权很重。崔德本这位郡丞的权力就很大。董纯坐镇一方,位高权重,东都为防止他权力过于集中而生出祸事,便特意安排武贲郎将梁德重制约其军权,安排郡丞崔德本分其行政权。 崔德本出自山东五大豪门世家之一的崔氏。崔氏分两脉,一为清河崔氏,一为博陵崔氏。北魏分裂为东西时,清河崔氏力辅高氏齐国,博陵崔氏却有很多人西入关中辅佐宇文氏周国。周灭齐,隋又篡周,博陵崔氏始终兴旺发达,而清河崔氏则因为关陇统治者蓄意遏制和打击山东贵族集团而有所衰落。 中土一统后,在关陇的山东贵族,因为与关陇贵族有着激烈的权利之争,需要寻求庞大的山东贵族集团的支持,纷纷回归山东本堂,而做为战败一方的山东贵族,也迫切需要在统一后的中土统治阶层中重新崛起,重建辉煌,对重新分配中土的权力和财富更是有着强烈的要求和欲望,于是曾经效力于不同王国的父子兄弟们摒弃前嫌,握手言和,重归于好。山东人不论是曾经效力于关陇者,还是坚守本土者,都因此实力大增,对关陇贵族集团形成了严重的足以影响到其统治地位的威胁,两大贵族集团之间的斗争随即愈演愈烈,政治风暴也是此起彼伏。 董纯是陇西贵族,崔德本是山东贵族,两人岂能不斗?而这种“斗”很多时候不是因为理念、策略、利益、性格上的冲突,纯粹是因为隶属相对立的贵族集团,为斗而斗,你说东,我偏说西,你说南,我偏说北,我就是要与你对着干,结果可想而知。 崔德本接到急报,说有鹰扬府军队打龙城。这太荒唐了,董纯不在,董浚和韦云越无人压制,矛盾公开化,打起来了。你俩要掐架,找块僻静空地打就是了,打死了都与我不相干,但你们在龙城打,祸害无辜,那就不对了,你们这不是目中无人,欺负我崔德本,打我崔德本的脸吗?是可忍孰不可忍,你打我的脸,我便狠狠地打回去,反正你董纯的好日子到头了,这次若不落井下石,也对不起我苦忍这么长时间。 崔德本请来一个僚属,叫他到左骁卫跑一趟,你辖下的鹰扬卫们互相打起来了,祸乱龙城,你是不是该管一管?你若置若罔闻,某便上奏东都,请圣主来管。 董浚一听,嗤之以鼻,我卫府的事,哪里轮到你一个外人指手划脚?滚一边去。龙城乱了,乱了更好,韦云越你就等死吧。 = = = 第六十七章你敢打我的脸? 第六十七章你敢打我的脸? 第六十八章致命的误会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八章致命的误会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八章致命的误会 彭城的军政官长们掐架掐得起劲,倒是把义军首领们唬得一楞一楞的,尤其李风云,做了众多假设,就是想不明白,董纯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难道他已提前探知义军动向,在泗水对岸埋伏下了兵力,就等义军渡河,半渡而击之?不可能,义军一路狂而来,之前除了义军几个高级首领,没人知道我的目的,而大部分首领则是直到昨夜才知道东进齐鲁的策略,更不可能泄密。 李风云看看天色,毅然决定攻打津口,急速渡河。假若董纯真的在对岸埋伏了军队,这一仗也得打,毕竟义军与追兵的距离太近了,就三四天的路程,一旦义军未能突破彭城,则必然有全军覆没之危。 吕明星率军攻打津口。将士们还是身着黄色戎装。全身甲胄。旗帜飘扬。刀枪林立。进退有序,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鹰扬卫了。守护津囗的几十名彭城地方兵尚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被义军俘虏了。 郭明遵李风云之令,率两百水性极佳的水手过河,先拿下对岸渡口,并派斥候寻找官军踪迹,同时在对岸建立防御阵势,掩护主力渡河。 “记住,若敌大举进攻,则急速后撤,迫不得己,就泅水撤回。”李风云嘱咐道,“切莫好恨斗勇,呈一时意气,做无谓牺牲。” 郭明满口答应,率军渡河至对岸。渡口还是很顺利的拿下了,地方士兵都是服徭役的壮丁,哪敢与耀武扬威、气势汹汹的鹰扬卫对抗? 李风云感觉有些紧张。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匪夷所思,让人倍感诡异。难道董纯把所有的军队都带走了,在彭城唱了一出空城计?这怎么可能?董纯是百战老将,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李风云转目四顾,又远眺对岸,心里不禁涌出几分窒息感。董纯在哪?他又打算如何攻击我? 此刻由不得犹豫,李风云大手一挥,吕明星率两个主力团开始渡河。为抢时间、抢速度,义军征用了码头上所有大小船只,力求一次性把更多将士送到对岸。 吕明星要上船了,临行前他冲着李风云拱手笑道,“将军莫要担心。某等来的突然,彭城措手不及,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甚至到现在都还没有弄清我们的真正身份。” “左骁卫府对自己辖下的诸鹰扬怎会不了解?派个斥候来打探一下,岂不一清二楚?董纯乃百战悍将,决不会出这种错误。”李风云非常担心,对首领们的轻敌情绪更是不安,骄兵必败,千万不要懈怠,为此李风云特意对吕明星多说了两句。 “将军向来以最恶劣情况推衍局势,但真实情况却未必如将军所想的那样不堪。” 吕明星这话刚一出口,李风云顿时便有了一丝侥幸,或许局势真的没有那么糟糕。略一思索,他决定赌一赌,假若董纯在对岸设伏,自己反正都是败,结局都一样,想再多也没用。 “你到对岸后,若没有发现异常,则即刻派人攻占上津口,切断彭城东西方向的交通要道,以确保我军顺利安全渡河。” 吕明星心领神会,领命而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六个主力团顺利渡河并在对岸建立了防御战阵,随着义军攻占上津口成功控制了彭城的水陆要隘,掌控了主动权,李风云终于松了口气。同时也是疑惑层生,难道董纯真的不在彭城?彭城当真是空无一兵?但这怎么可能? 李风云暂时放下了这些疑惑,命令辎重营以及随韩曜撤出谯郡的老弱妇孺急速渡河。 彭城里的军政官长们面对城外突然出现的大军也是疑惑层生。董浚在得知城外出现了更多的鹰扬府军队,并占据了下津口,渡河东上之后,首先推翻了韦云越陷害自己的推断,因为韦云越已经弃守龙城,把军队收缩于高家戍,摆出一副我惹不起躲得起的架势,这说明他对龙城一事也做出了误判,误以为是自己要对付他,结果把龙城丢了。 但现在这已不重了,重要的是这支突然出现的军队从何而来?为什么蓄意隐瞒旗号,让人无从辨识它的身份?为什么要袭击龙城并纵兵掳掠?难道是从江南北上涿郡参加东征的军队?如果是北上东征的军队,东都会告之沿途官府、鹰扬府给予军需补给,彭城一定会知道,但彭城没有接到有军队过境的消息。难道是执行东都秘密任务的江南军队?今上崛起于江南,一直大力经略江南,重用江左籍文臣武将,这一推测的确是可能存在的,那么要不要派人去问问?人家都打了龙城,打了彭城的“脸”,这个“招呼”够隆重的了,彭城总不至于象个痴子一样无动于衷吧?但联想纠东都激烈的政治斗争和董纯目前极度恶劣的处境,董浚又担心这是政敌故意设下的陷阱。 董纯与大权贵之间复杂的矛盾和冲突,董浚知之甚少。很多机密董纯绝对不会说出来,也不会告诉自己的家人和下属。目前董纯不在,董浚必须自己拿主意,而这个主意又不能损害到董纯的利益。董浚纠结了很久,遂决定躲在彭城不露面,就像韦云越对付他一样,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不过置若罔闻不行,那说明左骁卫府不作为。 董浚遂命令韦云越,这件事你负责调查,你马上夺回龙城,并向下津口逼近,首先弄清楚对方的身份,是哪些鹰扬府,又隶属哪些卫府,又因何路经彭城等等。 韦云越接到命令后,大笑,竖子,你也有吃憋的时候,你等着倒楣吧。 韦云越率军出了高家戍,大张旗鼓逼近龙城,但他不打,大家都是鹰扬卫兄弟,岂能自相残杀?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说,此事十有八九都是哪个军方大佬公报私仇,借着路过彭城的机会扇董纯的脸,我就打你脸了,你能奈我何?哈哈,热闹了。 韦云越命人射书城内,呼兄道弟,很客气。卫府命令、董司马所逼,没办法,跑来应个差,我不打你,你也别打我,彼此做做样子就行了。临了韦云气客客气气地问,兄弟,你哪个鹰扬府的?你好霸气啊,不声不响跑到彭城,抡起巴掌就扇我们董将军的脸,你也不怕皇帝和卫府怪罪下来?实际上这就是套人家的底,你上面老大是谁啊? 韩寿得了信,不敢乱拿主意,飞报李风云。 此刻已近黄昏,义军正在全速渡河,一切都很顺利。而这种异乎寻常的顺利,不但让李风云疑惑,义军将士们也是暗自惊讶。这是彭城?徐州第一重镇?大官重兵云集之地?就这么任由义军大摇大摆的过河了? 李风云也准备渡河了。恰在这时,韩寿送来了韦云越的信。李风云看完后递给了韩曜。韩曜虽然对卫府里的事略有了解,但他一个地方贵族,哪里知道更高机密?是以没办法给李风云提供任何意见。李风云略略想了片刻,决定试探一下,遂请来袁安,口授了回信,大意说,某来自江淮,到东莱水军大营向右翊卫大将军水军总管来护儿,左武卫将军、水军副总管周法尚报到,途经彭城,向董将军化点缘,这便走了,后会有期。请代向董将军问好,谢谢他的慷慨馈赠。 来护儿是江都人,亦是江淮贵族集团的泰斗,先帝非常器重他,提携有加,而今上更视其为股肱大臣。周法尚则是江左名将,亦是皇帝非常器重和信任的军中统帅。此次东征高句丽,中土大军是水陆齐发,前后夹击,而水军正副统帅便是来护儿和周法尚,可见皇帝对他们的倚重,亦可想像到两人权势之大。 李风云见招拆招,打算借助来护儿和周法尚的威名,狐假虎威一次,摸摸彭城的底。他对董纯实在有点发怵,此人乃中土名将,却至今没做出任何反应,原因何在?是彭城内部出了问题,还是正窥伺一侧,准备给予义军致命一击?韦云越的这封信,其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李风云留在泗水西岸等待消息。很快,韩寿送来了韦云越的第二封信。这封信的内容正是李风云所需。韦云越在信中说,左骁卫将军董纯和武贲郎将梁德重去谯郡剿贼了,卫府司马董浚和彭城郡丞崔德本留守,目前彭城只有四团鹰扬卫,其中一团在城内,三个团由韦云越带着在龙城城下。 韦云越为何主动透露这些消息?很明显,他是居心叵测,唯恐天下不乱。来护儿和周法尚都是皇帝的亲信大臣,位高权重,他们要打董纯的脸,董纯哪有招架之力?韦云越遂起了挑拨之心,有意让双方之间爆发更为激烈的厮杀。 彭城的事闹得越大,对董纯越是不利,而这些闹事的鹰扬卫有来护儿和周法尚“罩着”,以他俩在皇帝面前的份量,董纯到哪伸冤哭诉去?再说人家既然敢在彭城生事,肯定也知道董纯、梁德重带着鹰扬府主力离开彭城剿贼了,这才敢下手,否则撞到铁板上,岂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韦云越认为这不是秘密,于是随口就泄露了,希望能诱惑一下这些无法无天的鹰扬卫们在彭城闹出更大的动静,让董纯、董浚这对叔侄灰头灰脸,吃不了兜着走。 韦云越所说是真是假?李风云将信将疑,但心里好歹有了些谱,若是真的义军运气好,飞速北上,或许能安全抵达蒙山,反之,那只有杀出一条血路了。李风云命令韩寿,把龙城还给韦云越,人家给面子,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手,义军也没必要为难人家,速速离开,渡河北上吧。 = = = 第六十八章致命的误会 第六十八章致命的误会 第六十九章黯然叹息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九章黯然叹息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六十九章黯然叹息 深夜,韦云越兵不血刃拿回了龙城,但他把对方回复的信一把火全烧了。这种“罪证”还是不要留的好,至于他写给对方的信,一则不是他的笔迹,二则也没有留下他的符印,他可以死不认帐。 义军深夜还在渡河,两岸火把亮如白昼。彭城视如不见。崔德本接到部下报讯,便已估猜到卫府里有大佬要对董纯落井下石,所以他干脆不露头了。实际上军方的事,也轮不到他管,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董浚三番两次催问韦云越,韦云越就一句话,某官小,人家不鸟某,奈何? 董浚气得睚眦欲裂,却也是无可奈何。你做长官的不敢出头,躲在城里不出来,做下属的当然可以不鸟你?直到子夜,韦云越才多说了一句话,某已进驻龙城,对方渡河走了。 过了河,义军不敢耽搁,连夜北上而去。 彭城本是义军东进的最大障碍,李风云甚至做好了损失过半的最坏准备,哪料到竟有惊无险的顺利冲过去了。这种运气不是天天都有的,李风云知道,义军将士也知道,所有一个个不顾疲劳,卯足劲往前跑。再往前,便只剩下最后一个障碍,滕城鹰扬府。 由彭城去齐鲁是宽敞大道,大道两旁每隔三十里便有驿站。李风云下令,断绝驿站传递,每到一个驿站就把人掳走,把马抢走,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彭城传递命令给滕城鹰扬府,当然前提是韦云越所说是真的,否则就另当别论了。 彭城在突然出现的军队马不停蹄的渡河离开后,有人欢喜有人忧,但很快一个雷霆般的消息让彭陷入了惊恐,本来欢喜的如丧考妣了,本来忧虑的现在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董纯十万火急传讯彭城,叛贼逃出了包围圈,二次攻打永城,并流窜到彭城郡内,极有可能向东逃窜到齐鲁,逃窜进蒙山。如果任由叛贼经彭城而逃,彭城的军政官长必然难逃失职之罪,其中董纯更是罪上加罪。故董纯命令郡府、卫府务必齐心协力,不惜代价把叛贼阻截于彭城郡内,切莫让他们逃进鲁郡。鲁郡属于齐鲁地区,不在董纯的戍区内,叛贼一旦逃进鲁郡,即便近在咫尺,董纯也毫无办法,他和他的军队都不能擅自过界,否则便形同谋反。 考虑到叛贼劫了重兵船队,不但有轻重武器,还有甲铠戎服,叛贼二次攻打永城其中有一部叛贼穿的便是鹰扬戎装,谯郡郡守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产生了误会,遂飞书董纯,恶言痛骂,否则董纯至今还在淝水、颖水一带,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寻找叛贼。既然谯郡郡守会因此而误会,彭城方面同样也有可能产生误会,拱手放走了叛贼,所以董纯特意发出警告。 然而义军东进的速度远远快于董纯的命令传递速度。彭城方面的确因义军身穿鹰扬戎装和手拿锋利武器而误会了,但谁又能想到百战老将董纯会马失前蹄,竟在国内的平叛战场上栽了个大根头,被一伙名不经传的土贼耍了?若是能想到,大家也能小心些,提高警惕,或许就能发现敌踪。 实际上真正导致这一恶果的,则是董纯所担心的彭城内部的激烈矛盾,这一矛盾不但让彭城拱手放走了叛贼,还在真相大白后,彭城郡丞崔德本和沛城鹰扬郎将韦云越,为了最大程度的减少自己的责任,都毫无例外的采取了与卫府不合作的态度。原因很简单,此事卫府承担的责任最大,若卫府补救及时,亡羊补牢,最后关头围歼了叛贼,卫府有了将功赎罪的机会,必定想尽办法推卸责任,把崔德本和韦云越一齐拖下水。反之,把叛贼放走置卫府于死地,让董纯、董浚叔侄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崔德本和韦云越便能趁机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把责任全部推给卫府,减轻自己的失职之罪。 义军沿着大道急速北上,向鲁郡方向日夜狂奔,这日大军过了永兴县,距离鲁郡只剩下百余里路程了。 左骁卫将军董纯和武贲郎将梁德重同样急速北上,日夜兼程,这日他们渡过了通济渠和睢水,距离彭城还有一百五十余里。 就在这天夜里,董纯在符离县境内,接到了董浚传来的密件。董纯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谯郡郡守把叛贼当作了鹰扬卫,彭城卫府和郡府也把叛贼当作了鹰扬卫,结果叛贼高奏凯歌,有惊无险的越过了彭城,逃之夭夭了。 从时间上来推算,双方都没有一刻的耽误,都在没日没夜的急行军,彼此之间的距离始终有三四百里,也就是说,除非董纯和梁德重肋生双翅在天上飞,否则无论如何也追不上叛贼了。至于藤城鹰扬府,或者彭城东北边境的蕃县、薛县、昌虑等地,估计在叛贼蓄意破坏沿途驿站后,完全断绝了与彭城之间的联系,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所看到的穿着鹰扬戎装的军队是来自谯郡的叛贼。假如叛贼知道自己胜券在握,借机烧杀掳掠的话,那么这些边境县镇极有可能遭到重创。 董纯愤怒、无奈,最终化作一声黯然长叹。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要说他自己不相信,他的政敌亦不相信,东都和皇帝就更不相信了,他们会认为这是董纯的故意所为,带有某种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或许董纯自认为此事是他的耻辱,奇耻大辱,在付出惨痛代价后还是让叛贼逃之夭夭了,但真相一旦放在某个特定的大背景下,与复杂的政治、利益相关联,那么真相就会有无数种解读,而每一种解读,距离真正的真相都越来越远。 当前的大背景就是东征,而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延伸,是解决政治问题的一种手段,所以追本溯源,本朝当前的政治核心是改革,从“门阀士族”政治向“中央集权制”政治艰难改革。 自魏晋以来,中土陷入长期的分裂,门阀士族政治就此在中土崛起并延续了四百余年。如今中土一统,两代皇帝和改革派势力都一直在竭尽全力重建中央集权制,但遭遇的阻力是难以想象的,因为这直接关系到门阀士族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假若中土的权力和财富都集中到皇帝和中央,那么门阀士族怎么办?先帝以温和手段改革,反反复复,成果有限。今上继承大统后,锐意改革,以激进手段加快改革步伐,结果便是各种矛盾全面激化,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冲突日益激烈。 皇帝和改革派势力若想推进改革,完成改革,首先要有一个稳定的国内外环境。国内一统,百姓安居乐业,环境很好。国外则有北虏诸种尤其是突厥人的巨大威胁,所以必须发动战争来遏制和缓解北虏对中土的威胁,为此皇帝开始进行战争准备,比如修缮长城以加固防御,修建运河以保障南北运输。接着皇帝发动了西征,灭了吐谷浑,稳定了西陲。现在又要发动东征,要灭了高句丽,以稳定远东局势。西陲和远东局势都稳定了,则可以集中力量对付大漠北虏,把正在发展壮大中的东。突厥人对中土的威胁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 以举国之力进行对外战争,对国力的损耗和普罗大众的伤害是可想而知的。国力耗尽了,普罗大众伤痕累累,门阀士族又岂能独善其身?所以朝堂上的保守派势力都坚决反对皇帝和改革派发动一场接一场的战争。齐王杨暕突然失去皇统继承权,便是源自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政治厮杀。 在这种政治大背景下,徐豫地区爆发叛乱,叛贼屡次断绝运河航道,而董纯竟然戡乱不力,不但未能剿杀叛贼,反而让叛贼逃到了齐鲁,其背后原因何在,一目了然。你董纯就是朝堂上的保守派,你反对东征,所以你纵然叛乱,庇护叛贼,试图阻止皇帝和中央进行东征。 董纯愤怒的是,政敌所用的手段太过卑劣,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让人防不胜防;董纯深感无奈的是,朝堂上的政敌为了确保东征如期开始,并确保在东征期间,国内政局稳定,不惜一切代价要把自己赶出徐州,赶出军队,要剥夺自己的军权;董纯黯然叹息的是,对手的计谋得逞了,他们成功地把自己赶出了徐州,剥夺了自己的军权,由此不难联想到对手的强大,东征事实上已不可阻挡,而中土将要为此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一切均成定局,董纯也失去了剿贼的动力,只是让他深为耻辱的是,自己戎马一生,临了还栽了个大跟头,竟然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一定要找到贼首,要知道贼首是谁。 董纯回到彭城,一边报奏东都,一边急书鲁郡郡守,简略述说了一伙徐州贼正窜入鲁郡之过程。这伙贼人狡诈而残忍,必将对鲁郡乃至齐鲁局势产生重大影响,为此董纯警告鲁郡郡守,为防患于未然,还是尽快将这伙贼人剿杀为好,一旦让他们逃到蒙山形成气候,则后果不堪设想。 由于义军断绝了驿站传递,藤城鹰扬府未能接到彭城卫府的命令,始终待在自己的营盘里,对正在北上逃离彭城郡的义军更是一无所知。义军则担心遭到藤城鹰扬府的阻击。将士们和随军而行的老弱妇孺们在三天内狂奔四百余里,几乎是不眠不休,精早已疲力竭,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所以李风云在寻找到合适的向导后,遂率军离开大道,避开了藤城要隘,经小道,由孤山、桃山、合乡方向,翻山越岭,顺利进入鲁郡的固城境内。 李风云下令,寻找一处僻静所在,安营扎寨,休息一天。并派出斥候,在鲁郡的邹山县境内和彭城郡的藤城、蕃县境内打探军情。 很快,前往邹山打探军情的一队斥候押回来一群牧羊人,而这群牧羊人当即引起了李风云的注意,他命令徐十三马上把这群牧羊人带到大帐,他要亲自审问。 = = = 第六十九章黯然叹息 第六十九章黯然叹息 第七十章巧遇杜伏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章巧遇杜伏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章巧遇杜伏威 这群牧羊人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看便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但偏偏在这群孩子手上,有两把横刀,四张短弓,数十支箭矢。斥候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些武器,才对这群牧羊的少年产生了怀疑,随即把他们押回了军营。 李风云在大帐里看到了两个少年。一个是这群牧羊少年中年纪最大的,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子较高,身材削瘦,神情惶恐,看上去性格内向而怯弱。另一个少年要小一些,是这群牧羊少年的头头,长得很壮实,言行举止老成稳重,即便站在军中大帐里,面对杀气腾腾的鹰扬卫士和威风凛凛的李风云,也强自克制着内心的畏惧,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其色厉荏苒的表情上虽难掩稚嫩之气,但给人的第一印象很好,不得不郑重对待。 陈瑞面带温和笑容,与两个少年耐心交谈,试图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可惜年纪大的那个少年始终闭紧了嘴巴一言不发,而年纪小些的少年又非常警觉,每一次回答都滴水不漏。陈瑞颇感棘手,一筹莫展。李风云失去了耐心,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手指年纪小些的少年厉声喝道,“斩了!” 两个卫士飞奔上前,踹翻少年,举刀便砍。 “俺说,俺说!”瘦弱少年惊骇至极,张嘴疾呼,“莫要杀他,俺说。” “阿兄勿说,说了也是死。”那倒在地上的少年豁出去了,扯着嗓子大叫起来。 横刀厉啸而下,直奔少年头颅而去。那瘦弱少年突然发出一声暴戾吼叫,如绝望中的猛兽爆发出最后力量,身形腾空而起,狠狠撞向两名卫士。两卫士措手不及,被撞得踉跄向前。瘦弱少年跌落地上,接着一个虎扑将小少年护在身下,冲着李风云大声叫道,“俺说,莫要杀他。” 两卫士却是大怒,转身举刀便要砍人。 陈瑞及时喝止。徐十三也冲着两卫士眨眨眼,示意适可而止,吓唬一下也就行了,莫怕人吓坏了,适得其反。 两卫士心领神会,各自抓住一个,横刀架在脖子上,杀气腾腾。 陈瑞也没有耐心了,望着瘦弱少年,面如寒霜,冷声说道,“莫要诳骗,否则一律枭首。” “俺叫辅公祏,齐州章丘人氏。”瘦弱少年喘着粗气,惊慌说道,“今年水灾之后,饥饿难度,遂南下逃难,沿途行乞,后在鲁地得一善人相救,为其牧羊求生。” 陈瑞的脸色愈发难看。本以为这瘦弱少年胆小怕事,没想到其性格中不但有暴戾的一面,还奸诈狡猾,让人防不胜防。 陈瑞正想发难,耳畔忽然传来李风云的诧异之声,“辅公祏?你叫辅公祏?” 瘦弱少年望着李风云,连连点头,“将军,俺叫辅公祏,真的叫辅公祏,俺可以对天发誓,俺没有骗人。” 李风云的目光慢慢转向另一少年。那少年站在笔直,咬牙切齿,睚眦欲裂,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恶相。 李风云脸上的冷色渐渐散去,代之以浅浅笑容,眼里的杀气也渐渐淡去,代之以匪夷所思之色。 忽然,他手指那少年,“你是章丘杜伏威?” 那少年楞了一下,随即厉声怒吼,“俺便是杜伏威,你这厮要杀便杀,啰嗦个鸟。” 瘦弱少年却是吃惊地望着李风云,目露恐惧之色,似乎眼见所见,是个吃人的白发恶魔。 陈瑞亦愣住了,徐十三与几个卫士亦是面面相觑。白发帅怎会知道这两个牧羊少年的姓名?难道这两个少年是齐州有名的盗贼?但白发帅之前是东北马贼,又怎会知道齐州盗贼的姓名?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李风云笑容更盛,“知世郎,王薄。长白山前知世郎,纯著红罗绵背裆。辅公祏,杜伏威,你们是知世郎王薄的兵。” 帐内气氛更为紧张,甚至还有一些诡异。 辅公祏和杜伏威相顾失色,可见李风云说对了,只是让陈瑞、徐十三等人惊讶的是,李风云又从何得知这些讯息?知世郎王薄又是谁? “徐校尉,你把他们带下去,到营中四处走动看看,若他们有所疑问,可随意寻人询问,不得干涉。” 这等于放开大营,任由辅公祏和杜伏威打探军情,此举用意何在? 李风云看到众人齐齐震惊的表情,忽然大笑起来,十分得意。 = 黄昏时分,徐十三再次把辅公祏和杜伏威领进了大帐。 李风云正在相候,看到两人进来,笑着问道,“两位还有什么疑问?若有,某可代为解答。” 辅公祏和杜伏威连连摇头,大礼参拜,并据实相告。 两人的确是王薄的帐下斥候。王薄是齐州豪望。数月之前,借着大河洪水泛滥,黎民受灾,官府因一心准备东征而疏于赈灾,导致天怒人怨之际,与同郡豪杰孟让占据齐州境内的长白山,举兵造反。长白山距离章丘很近,几十里路程。杜伏威和辅公祏均是章丘一带的土混混,因为偷鸡摸狗遭到通缉,走投无路,遂上山参加了王薄的义军。齐州郡丞张须陀眼见局势危急,在没有征得东都同意的情况下,毅然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由此赢得了人心,获得了部分地方贵族的支持,并下令征召青壮,募民为兵,联合齐州鹰扬府,剿杀长白山义军。 王薄、孟让迫于实力上的差距,不敢与张须陀的军队正面对决,只能率军下山四处转战。在张须陀的围追堵截下,王薄和孟让最后不得不离开齐郡,南下鲁郡,试图在泰山一带寻找新的落脚点。义军进入鲁郡,转战于泰山南麓后,迅速陷入了齐郡和鲁郡两地军队的前后夹击之中,处境十分艰难。王薄和孟让随即决定往蒙山方向攻击前进,以蒙山为根据地赢得生存机会。 杜伏威和辅公祏做为王薄帐下的斥候,奉命到蒙山一带打探军情。长白山义军在齐鲁“闹腾”了几个月,风生水起,影响很大,王薄担心东都会从彭城调兵北上,与齐鲁军队联合围剿,所以又命令两人相机探查彭城方向的动静。两人到了固城附近,恰好碰到李风云率军北上,理所当然认为这是从彭城赶来围剿长白山义军的卫府鹰扬。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让人魂飞魄散却又惊喜不断的遭遇。事实胜于雄辩,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只有让杜伏威和辅公祏亲自去接触义军将士,去聆听军民夫杂役们的述说,去看看随军将士们的家眷族人,他们才会相信这不是从彭城北上的徐州卫府鹰扬,而是一支从谯郡芒砀山杀出来的义军。大家同为义军,高举的都是反隋的大旗,敌人都是官府和卫府鹰扬,那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既然大家都是兄弟,那当然值得信任,可以畅所欲言。 讲话的是杜伏威,辅公祏则坐在一边沉默不语。 韩曜、陈瑞、袁安、徐十三、吕明星和韩寿等人坐在李风云的两侧,仔细聆听杜伏威所述说的知世郎王薄和他所统率的长白山义军。杜伏威最早是长白山义军的普通士卒,因为作战勇猛且机智灵活,再加上年龄上的优势,他和一帮小兄弟被选为义军斥候,负责为义军打探消息。 杜伏威和辅公祏只是王薄帐下的小斥候,所知十分有限,但即便如此,还是给李风云等人提供了有关齐鲁地区的最新局势。 “王将军和孟将军现在何处?”韩曜忽然问道。 “我们南下探查军情时,大军已越过泰山,抵达汶水。”杜伏威虽然看不透李风云的“深浅”,但却能一眼看出韩曜、陈瑞和袁安的贵族身份,毕竟出身高门读过书的人,与大字不识的贫贱者或者杀人越货的盗贼,在言行举止上还是有一定区别,是以杜伏威对韩曜很恭敬,对其所提的问题也详尽答复,“某和阿兄,还有其他几个兄弟,已经南下十天了。据某的估猜,王帅和孟帅可能正在汶水一线与官军厮杀。” 汶水源自泰莱山区,汇聚了泰山山脉和蒙山支脉的众多水流,自东向西流入济水。汶水出山之后,便奔行在齐鲁大平原上,其上游最大城池为博城,距离泰山南麓不过几十里路。博城西北方向几十里外是奉高县,再往前就是大山了。博城的东南方向几十里外则是巨平县和梁父县。由巨平县直接南下百余里就是鲁郡首府瑕丘,而往其东南方向百余里外便是蒙山,所以长白山义军若想进入蒙山,必须经过巨平和梁父。 但在博城和巨平、梁父之间,不但有汶水,还有亭亭山、徂来山和梁父山,这些山川再加上散落附近的大小城池,鲁郡官府和鹰扬府只要投入足够兵力,便可构建成一道坚实的防线。 而更严重的是,齐郡郡丞张须陀带着近万大军正追赶在长白山义军的后面,王薄和孟让事实上已经陷入了齐鲁官军的包围中,形势十分危急。 = = = 第七十章巧遇杜伏威 第七十章巧遇杜伏威 第七十一章立足大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一章立足大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一章立足大计 能够在进入齐鲁之初,便得到有另外一支义军存在的消息,让韩曜等人顿时有一种“吾道不孤”的欣慰感,同时也对李风云愈发敬佩。若不是李风云拿出了挺进齐鲁、跃进蒙山的英明决策,义军现在还在卫府鹰扬的围剿中拼命挣扎,更不可能知道齐鲁大地上也有同道中人举旗造反,也有一支义军正在为生存而奋战。 就目前的齐鲁局势来说,短期内对苍头军非常有利,因为齐鲁两地的军队都在围剿王薄和孟让,苍头军可以乘此机会,顺利进入蒙山,苍头军的好运气还在延续。但进入蒙山只是苍头军艰难求生的开始,接下来,苍头军不但要面对齐鲁官军的围剿,还要面对蒙山地方势力的攻击,同时还要解决数千人的吃饭问题。而最头痛的就是吃饭问题,肚子不解决,谈何生存?生存都没有保障,谈何发展和壮大? 李风云冲着徐十三招招手,示意他把杜伏威和辅公祏带出大帐,好生款待。 杜伏威望着李风云,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跟着徐十三走了出去。他和辅公祏一直疑惑不解,这个白发将军,怎会知道他们两个籍籍无名的章丘土混混?难道这位白发将军身具异禀,或擅长术数,就像知世郎王薄一样,能预知未来? 帐内众人都很兴奋,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得很热烈。本以为世上只有自己造反了,只有这一支被官军追赶得四处逃窜的义军,孤独和恐惧就如梦魇一般死死缠绕着心灵,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明天,更看不到未来,只是为活着而无助挣扎,突然,听说齐鲁大地上也有人造反了,也有一支被官军追杀围剿的义军,激动兴奋之情不可遏止的喷涌而出,仿若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在迷惘中看到了希望,心中的孤独和恐惧霎时便被冲淡,代之以满腔热血,期待着马上杀到泰山脚下,杀到汶水河畔,与那支命运相同处境一致的兄弟携手作战,在齐鲁大地上杀出希望和明天。 唯有李风云神情凝重,望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久久不语。 李风云的凝重表情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慢慢停止交谈,期盼白发帅再一次给他们带来惊喜。 帐内安静下来。李风云抬头看看众人,缓缓说道,“我们一路狂奔至此,精疲力竭,再加入对鲁郡局势一无所知,不得不在此休整一天,但追兵就在我们后面,距离我们最多还有两天路程。董纯是否会越境追杀,我们不得而知。某向来以最恶劣情况谋划对策。假设一下,假如董纯紧追不舍,越境追杀,我们是否有一战之力?” 答案不言自明,义军没有一战之力。义军狂奔近千里进入鲁郡,力已竭,气亦尽,而更严重的是,义军为了以最快速度冲过彭城,最大程度的减轻了辎重数量,而在粮食和武器之间,义军又选择了武器,所以携带的粮食非常有限。几千人吃饭,每日谷粟消耗庞大,如果义军不能马上解决吃饭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李风云做出如此警告,显然大有深意,也直接关系到义军下一步的生存策略,所以众人不得不再度面对残酷现实,刚才的兴奋之情随之迅速消散。自己都岌岌可危了,哪里还顾得上兄弟义军? 陈瑞略一思索,率先说话,“不论董纯是否越境追杀,他都会向鲁郡报警。鲁郡的郡府和鹰扬府为了确保首府瑕丘之安全,确保鲁郡之稳定,即便在泰山、汶水一线局势紧张的情况下,亦会分兵南下攻击我们,趁我们精疲力竭之刻,趁徐州军队正北上而来之际,与彭城实施南北夹击,力争在最短时间内置我们于死地。” 陈瑞一听李风云的话音,便知道李风云大概的思路了。李风云很清醒,他根本就没有北上支援王薄,与长白山义军会合的意思,相反,他要利用王薄和长白山义军正好在泰山、汶水一线牵制了齐、鲁两郡军队的有利时机,带着军队火速挺进蒙山,先在蒙山寻找一块立足之地。义军唯有在蒙山站稳了脚跟,才能腾出手来解决吃饭问题,一旦吃饭问题解决了,才能谈发展,谈壮大。这个思路是正确的,君子顾其本,现在连老本都保不住,你慷慨大方去支援兄弟义军,岂不是自寻死路? 陈瑞这话一说,帐内众人都清楚了。义军进入鲁郡,不是脱离了险境,而是进入了一个新的险境,且义军对新的险境几乎一无所知,因此义军的当务之急是挺进蒙山,是寻找一块安全的地方进行休整,先把实力恢复了,把生存问题解决了,然后再谈其他的事。 “即刻挺进蒙山。”韩曜说话了。 之前他也动过与王薄的长白山义军会合的意思。人在无助的时候,本能的寻求外援,两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的力量大,再说长白山义军正处在危急之刻,此刻若能拯救其于危难之刻,他们一定会感恩戴德,大家一起携手上蒙山,实力岂不更大?生存的几率岂不更高?孰不知有利就有弊,如果仔细想一下,就不难发现义军人数越多,吃饭的问题就越难解决。上山固然能躲避一时,但躲不了一世,你总要下山找吃的,然而在官军的围剿下,烧杀掳掠越来越艰难,劫掠所得又能养活多少人?一切都要凭实力说话,在义军目前境况下,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家屋上霜了,自顾自吧。 思路明确了,事情就好办了。李风云微笑点头,“我们的运气一直很好,但上苍的眷顾是有限的,老天爷不可能一直照拂我们,我们必须尽快长大,自力更生。当前,我们很孱弱,尚没有力气攻城拔寨,亦没有实力与卫府鹰扬正面作战,所以我们需要找一块地方,先让自己长大。我们之所以到齐鲁来,目标就是蒙山,在这个目标没有实现之前,不要让任何事情干扰我们。” 既然决定依照原定策略挺进蒙山,那么如何挺进? 众人讨论热烈,很快形成了两种意见,拿出了两个计策。 考虑到粮食不足,正好彭城的追兵尚没有杀到,而鲁郡也还没来得及派出军队南下攻击,义军有时间在邹县境内烧杀掳掠一番,多抢一点粮食,然后再进山。此策的优点是,一旦义军在蒙山立足的过程中受阻,可以有效缓解粮食危机,其次它可以吸引一部分鲁郡兵力,有助于长白山义军由汶水一线杀出重围。但它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义军将士太疲劳了,可能会在劫掠过程中受损,其次,它不但耽误了挺进蒙山的时间,也引起了鲁郡郡府和鹰扬府的注意,而鲁郡郡府会在第一时间向郡内诸县报警,并向周边郡县报警,如此一来,义军在挺进蒙山后,也就失去了“站稳脚跟”的先机。 第二个计策则是火速进山,乘着鲁郡还没有注意到义军的时候,迅速消失在鲁郡郡府的视线里。鲁郡郡府既没有看到义军的身影,亦没有看到义军祸害城镇,必然对彭城的告警采取消极态度,甚至置若罔闻。退一步说,就算鲁郡郡府很认真很负责任的关注这件事,并向郡内县乡和周边郡县告警,但郡府因为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从彭城方向来了一支义军,那么鲁郡诸县及其周边郡县必定是不以为然,这便给义军挺进蒙山后,在蒙山“立足”赢得了先机。 李风云倾向于第二个计策。经过一番商讨后,一锤定音。 从固城向东前进,便是蒙山东麓。沿着鲁郡和彭城郡的边境线翻山越岭六十里,便进入了琅琊郡。义军只要进入琅琊郡,便消失在了鲁郡和彭城郡的视线里。 “我们若想在蒙山立足,并解决粮食问题,就必须以最快速度,趁敌不备之际,拿下颛臾城。” 李风云手指地图,向围在四周的众人详细解说他的谋划。 蒙山位于彭城郡、鲁郡和琅琊郡的交界处,其大部分山脉位于琅琊郡境内,并占据了琅琊郡近七成以上的面积。琅琊郡一面临海,三面临山,地形险峻,所以其境内只有两条交通要道。一条由东莱而来,经高密郡,翻越沂山东麓诸山,再经蒙山东南麓,直达彭城。还有一条则是由鲁郡的首府瑕丘出发,经泗水城、卞城进入蒙山西北麓,然后便沿着山脉中的治水河东南而下,经琅琊郡的颛臾城、费城直达琅琊郡首府临沂,再与由东莱而来的大道会合,直下彭城。 李风云的目标便是颛臾城。 颛臾处在蒙山山脉之中,其东北部便是蒙山,西南部则是丘尼山,中间是河谷平原,有平原就有粮食,有粮食就能生存,所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立足扎根之地。 “我们拿下颛臾城之后,一部北上,占据鲁郡的卞城,阻截鲁郡官军;一部南下,占据琅琊郡的南武城,阻截琅琊郡的官军。”李风云轻轻拍了一下地图,非常自信地说道,“只待时机成熟,我们便南下攻克临沂,占据琅琊郡,如此背靠大海,向东可攻东莱,向北可攻齐鲁,向南可攻徐州,可谓进退无忧。” 李风云话音刚落,帐内便响起欢呼之声,天可怜见,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一丝曙光了。至于王薄和长白山义军,这一刻却被抛之脑后,再也没人幻想去支援了,相反,大家都希望王薄和长白山义军能在泰山脚下支持下去,牵制住齐鲁军队,继而帮助苍头军在蒙山立足扎根。 “事不宜迟,今夜便出发。”陈瑞急不可待了,“若想攻克颛臾,唯有出敌不意,攻敌不备。” “某建议,大军可分做两部。”韩曜也很急切,虽然他对李风云依旧抱有怨隙,但不管怎么说,李风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义军找到一个既能生存又有发展机遇的地方,实属不易,亦让他自叹弗如。 “一部由将军统率,尽选精锐,先行赶赴颛臾,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拿下城池,然后兵分两路,以最快速度攻克北部卞城和南部南武两处要隘,以确保颛臾之安全。一部则由某统率,带着辎重营和老弱妇孺,翻山越岭,蹒跚而行,决不拖累大军立足蒙山之大计。” “善!”李风云连连颔首,冲着韩曜抱拳为礼,“如此便辛苦樵公了。大军一分为二,某与陈司马带十个团为前军,今夜出发。樵公率六个团并辎重营为后军,随后跟进。” 韩曜躬身领命,第一次在李风云面前低下了其高傲的头颅。 = = = 第七十一章立足大计 第七十一章立足大计 第七十二章一世兄弟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二章一世兄弟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二章一世兄弟 杜伏威、辅公祏和一众兄弟刚刚吃饱喝足,便看到徐十三走进帐来,传李风云命令,请杜、辅两人再赴帅帐。 杜、辅二人亦很急切,做为斥候,他们有责任在第一时间把蒙山及其周边的军情送回去,尤其徐州义军进入鲁郡,更是一个天大的消息,但那位威猛的白发帅并没有放他们离去的意思,这令二人十分忐忑,惶恐不安。 一路行去,看到一队队身穿黄色鹰扬戎装的义军将士正全副武装地向辕门方向走去,营寨内的气氛因此很紧张,似乎有重大行动即将展开。杜、辅二人面面相觑,暗自惊凛,难道彭城的卫府鹰扬追上来了?如果徐州的鹰扬府军队大量进入鲁郡,必将危及到长白山义军的生死存亡。 进入帅帐,帐内卫士正在匆忙收拾东西,很显然这支军队要连夜开拔了。 李风云站在地图前,负手而立,一袭白袍,白发披散,豪放不羁,渊渟岳峙,其威猛霸气如出鞘之利剑,扑面而至,咄咄逼人,让人倍感紧张,怯畏难当。听到徐十三的声音,李风云稍稍转身,冲着杜伏威和辅公祏微微一笑,然后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走到他的身边。 “今夜,某就要率军离去。”李风云抬手指向地图上的蒙山,“某的目标是蒙山,在蒙山立足,在蒙山安身立命。” “彭城的官军追来了?”杜伏威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问道。 李风云轻轻点头,“彭城有左骁卫将军董纯,是一员百战老将,虽然某侥幸从他的围追堵截中冲了出来,但董纯岂肯善罢甘休?某的将士没日没夜狂奔近千里,精疲力竭,更严重的是粮草不继,一旦在鲁郡陷入官军的包围,必然崩溃,所以,现今某的军队若想生存下去,唯一的办法便是挺进蒙山。” 这个道理很浅显,杜伏威一听就明白,也很理解,虽然之前他曾有过一丝期待,期待白发帅能带着他的军队北上汶水,帮助王薄和长白山义军从官军的围追堵截中杀出一条血路,但事实是不可能的,白发帅和他的军队并没有摆脱官军的追杀,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官军的包围,有全军覆没之危,所以李风云只能带着他的军队上山躲藏,暂避风头。 只是,李风云上了蒙山,躲起来了,从彭城追来的官军却不会跟着上山追杀,相反,他们会直杀汶水一线,与齐鲁两郡的军队联手剿杀王薄和长白山义军。官军的任务是戡乱剿贼,只要剿了贼,那就算完成了任务,对上面也好有个交代。如此一来,王薄和长白山义军若想突破官军在汶水南部的阻截就难上加难了,他们挺进蒙山的希望会因此而变得十分渺茫。 “某的首要目标是琅琊郡的颛臾城。”李风云看了杜伏威和辅公祏一眼,眼神犀利,似能看穿他们心里的所思所想,指着地图继续说道,“拿下了颛臾城,某并没有摆脱危机。你们看……”李风云在地图上点出了卞城和费城的位置,“某将面对鲁郡和琅琊郡两郡官军的南北夹击。” 杜伏威和辅公祏连连点头,表示理解李风云的艰难处境,同时对李风云放下统帅的架子,像兄弟般和颜悦色的对待两个友军小斥候,并详细解释不能北上支援的原因,心怀感激。 不过让他们疑惑不解的是,李风云有必要自降身份如此礼遇两个章丘土混混,甚至还向他们透漏重要的军事机密?退一步说,就算李风云深谋远虑,不想在进入齐鲁之初便贸然得罪王薄和长白山义军,以免在未来的生存和发展中遭遇危机,但也完全没必要与王薄帐下的两个小斥候拉关系套近乎吧?假若李风云是想通过他们的嘴,向王薄、孟让传递自己的善意,那么毫无保留的透漏挺进蒙山的军事机密的目的又是什么?是想告诉王薄、孟让,请他们杀到蒙山来会合,还是说蒙山现在是我的了,你们不要来了? 李风云的反常行为,不但让杜伏威和辅公祏疑惑不解,亦让正在帐内忙碌的袁安和徐十三疑惑不解,甚至就连在一旁收拾东西的风云卫士们都察觉到了,导致他们不时以惊异的目光打量着杜伏威和辅公祏两个陌生少年,暗自估猜这两位有什么了不起的大来头,值得白发帅如此重视。 杜伏威想到了一种可能,李风云还是想支援王薄和长白山义军,但他首先要确保自己和军队的生存,所以先挺进蒙山,然后再腾出手来支援王薄,否则,他就没必要通过自己的嘴,把这一消息告诉王薄了。犹豫了片刻,杜伏威鼓足勇气说道,“将军拿下颛臾城后,紧接着必然要拿下卞城和费城,以阻御官军的南北夹击。” 他这话一说,顿时引起了袁安和徐十三的注意,两人都没想到一个年少斥候竟能说出这番话,即便是纸上谈兵,那也足以说明这个少年不但识文断字,还机智聪慧,而且颇有胆识,否则决不敢在一个义军统帅面前胡乱卖弄。一个乡间偷鸡摸狗的土混混,如何识字念书的? 袁安和徐十三这一顿足注目,立即便让杜伏威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烟消云散,一张未脱稚气的脸庞更是涨得通红,期期艾艾的竟说不出话了。 李风云望着杜伏威,目露赞赏之色,鼓励道,“你接着说。对于未来的推衍,关键不在对错,而在信心和勇气,你只要有信心,有勇气,便能逆天而行。” 杜伏威若有所悟,很快调整了情绪,再度鼓起了勇气,虽然依旧紧张,但他突然便有了信心,相信自己能说服李风云。 “这是泗水。”杜伏威手指地图说道,“泗水城和卞城都在它的上游南岸。将军若拿下了卞城,便直接对泗水城、鲁城和鲁郡首府瑕丘城形成了威胁,鲁郡官军肯定要出兵反攻,而鲁郡官军的主力都在汶水一线,这迫使鲁郡官军不得不分兵南下。将军攻打卞城,实际上便是围魏救赵。” 李风云微笑赞许。袁安和徐十三面露惊讶之色,眼前这个壮实的少年郎所表现出来的非同寻常的才智,让他们大感意外。 “泗水距离汶水百余里,卞城、泗水城一线距离巨平、梁父一线亦是百余里。”杜伏威继续说道,“在将军竭尽全力把鲁郡官军吸引到卞城时,若王帅和孟帅能抓住战机,突破官军在巨平、梁父一线的阻击,便能杀出一条血路,急速南下渡过泗水,与将军会合于卞城,共进蒙山。” 李风云笑容满面,频频颔首,并伸手拍了拍杜伏威的肩膀,以示褒赏,然后转目望向一直站在杜伏威身后沉默不语的辅公祏,以非常温和的语气问道,“你兄弟说,这是围魏救赵之计,不知你是否同意?” 辅公祏始终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听到李风云主动问起自己,颇有些受宠若惊,连连点头,但眼里却掠过一丝不以为然之色。 李风云始终盯着他,敏锐捕捉到了辅公祏眼里的那丝异常,当即鼓励道,“你兄弟有胆识,推衍得很好,你这做哥哥的也不会差,想必也有自己的看法,可否说出来听听?接下来的仗怎么打,关系到两支义军的生死存亡,容不得丝毫差错,你若有想法,不妨说出来,或许便对义军有帮助。” 李风云的鼓励产生了效果,辅公祏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说道,“张须陀太厉害了,听说他是一位百战悍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那厮厉害甚?不就是仗着人多势众,甲坚兵利,才打了几场胜仗吗?”杜伏威狠狠瞪了辅公祏一眼,怒声说道,“假若我们有重兵在手,张须陀必死无疑。” 辅公祏闭上嘴巴,不说了。 李风云冲着杜伏威摇摇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再次鼓励辅公祏,“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说得对,张须陀的确厉害,他曾是楚国公杨素帐下的一员悍将,文武干略,十分了得。” 楚国公杨素大家都知道,中土鼎鼎有名的大人物,本朝开国大元勋,中土统一的大功臣,是先帝的左膀右臂,曾高居宰执之位近二十年,权倾朝野。据说今上之所以能继承皇统问鼎皇位,也得益于杨素的支持。 辅公祏看了李风云一眼,问道,“将军认识张须陀?” 李风云摇摇头,“久闻其名。听说此人刚直不阿,为人仗义,但性情暴烈,脾气倔犟。也正因为如此,他在杨素死后,便被赶出了卫府,离开了军队,到地方上做了个文官。倘若杨素还活着,他现在最起码也是个从四品的武牙郎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屈居于一个从四品的郡丞,连个鹰扬郎将都不如。” 帐内众人都竖起耳朵听着。袁安、徐十三已经见怪不怪了,相处久了,对李风云的诸多神秘之处已经习以为常,也懒得去探究了。杜伏威和辅公祏却是暗自吃惊,怀疑李风云身份显赫,造反之前十有八九都是个贵族,否则不可能知道这些隐秘。 “张须陀既然如此厉害,不难推测出将军攻占卞城的目的。”辅公祏看到李风云望向他,随即继续刚才的话题,“假若他将计就计,以卞城为诱饵,在泗水北岸设下一个陷阱,王帅和孟帅岂不有全军覆没之危?” 杜伏威的脸色顿时变了,张嘴就欲反驳,但旋即想到徐州的军队正北上而来,一时竟语塞了。 袁安、徐十三看看地图,再看看依旧是诚惶诚恐的辅公祏,不禁暗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懦弱的少年,竟深藏不露,心计更是深沉,长大了那还了得?李风云也有些惊讶,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这位扮猪吃老虎,一直躲在杜伏威后面,不显山不露水,怪不得两人携手,在未来杀出了一片天地,只可惜心不够黑,人也不够无耻,玩到最后还是给心更黑更无耻的“流氓”玩死了。 李风云笑了起来。,一遇风云便化龙。人各有命,我虽想逆天,却未必有能力逆转这对兄弟的命运,只是相遇即时有缘,便结个善缘吧。 “那么……”李风云看看他们,一语双关地问道,“你们打算如何禀报王将军和孟将军?” = = = 第七十二章一世兄弟 第七十二章一世兄弟 第七十三章挺进蒙山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三章挺进蒙山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三章挺进蒙山 李风云这句话大有深意。 你们俩现在回去,把所遇所见禀报了王薄和孟让,而王薄和孟让也相信了,但如何确认徐州义军挺进了蒙山攻占了颛臾,并拿下了卞城对鲁郡形成了威胁,继而给长白山义军南下突围创造了机会?所以,你们俩必须留下一个,随徐州义军挺进蒙山,待义军拿下卞城后,即可火速报于王薄,如此方能帮助长白山义军南下突围。 再往恶劣处设想一下,假若张须陀将计就计,在泗水北岸设下陷阱,集结更多兵力围杀长白山义军,那么王薄和孟让极有可能全军覆没,而危机时刻,能够向李风云报信求援,而李风云又深信不疑的,也唯有这兄弟两人。 果然,杜伏威和辅公祏都没有马上回答李风云,而是皱起了眉头凝神沉思,由此证明两人的智慧的确异于常人。李风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论这兄弟两人的未来如何,此刻都要给予他们力所能及的帮助,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难,将来必有不菲的回报。 杜伏威和辅公祏四目相对,很有默契地做了交流,然后杜伏威冲着李风云躬身一拜,“将军,俺带两个人即刻北上报讯,而阿兄则留在将军身边,以便我们在泗水河畔再度取得联系。”杜伏威口齿伶俐地做了一番解释,“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善!”李风云一口答应,与杜伏威约定了暗语,随后便让徐十三把兄弟两人带离了大帐。 袁安实在按捺不住,走到李风云身边问道,“将军为何对这两人深信不疑,并告之机密?”言下之意,李风云在这件事上是不是过于轻率了?这世上机智的人多了,但混得风生水起的却凤毛麟角,如果说李风云是看中了这两人的才智,那实在太荒诞,绝无可能,所以袁安认为这里面肯定有玄机。 “你以前听说过王薄和孟让吗?”李风云问道。 袁安摇头,“从未听说。” 李风云笑着点点头,“某倒是有所耳闻。” 王薄和孟让是第一个举起大旗反隋的齐鲁豪杰,但随着起义的浪潮席卷中土,这两个人不但未能雄霸一方,反而分道扬镳了,而长白山义军亦随之衰落。王薄后来投了窦建德,窦建德死后,又投奔了李唐,反反复复。孟让后来投了李密,李密失败后则销声匿迹了,不知所终。从两人的人生轨迹可以推断出,他们不是雄才大略之辈,但也未必就是志大才疏之人,有时候运气很重要,而性格更重要,性格决定命运。李风云断定他们都很看重自己的切身利益,喜欢权力,有着强烈的做老大的欲望,老大梦破灭了,便又颓废,随波逐流,缺少坚韧不拔的意志和一往无前的勇气。 这等人物,一旦听说徐州义军抢在他们前面占据了蒙山,便会失去南下动力。长白山义军若想突破官军的阻截,必然会付出惨重代价,实力损失严重,如此一来他们到了蒙山便是寄人篱下,看别人的眼色过日子,甚至会被徐州义军直接吞并,试想王薄和孟让岂肯在跳出狼窝后又入虎穴? 李风云简略解释了一下缘由,至于他从何得知王薄和孟让的讯息,他没有说,袁安也没有问,类似情况见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原来将军是想阻止长白山义军南下蒙山。”袁安恍然大悟。 “蒙山够大,但颛臾的粮食有限,养活不了那么多军队。”李风云冷笑道,“某自己都吃不饱了,岂肯让王薄和孟让前来争食?再说,两支义军会合,目标大,影响大,官军正好可以集中力量四面围剿,而义军内部则因为粮食短缺等各种原因必然会产生矛盾和冲突。可以想像,义军的败亡不过是旦夕之事。” 袁安大为佩服,连连点头,“将军,假若王薄和孟让走投无路,一定要南下蒙山呢?” “那便吃了他们。”李风云毫不犹豫地说道,“趁你病,要你命,既然他们自寻死路,某便遂了他们的心愿。” 袁安暗自惊骇。他接触李风云的时间越长,对其冷酷残忍的性格就愈发恐惧,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岂能奢谈仁义道德?该杀的就得杀。 = 义军一分为二,李风云带着十团精锐率先挺进蒙山,韩曜率后军跟进。 斥候在附近找了几名猎户做向导。猎户得了钱财,心里欢喜,尽心尽力,所选路径既很隐蔽,又不难行。 黎明时分,义军行进六十余里,进入琅琊郡南城境内。休息一个时辰,吃饱喝足,正好前往南城打探军情的斥候也回来了。斥候禀报,南城毫无防备,亦无驻军,一鼓可下。 徐十三率风云团伪作鹰扬卫士,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南城城下。南城位于山区,人口稀少,非常贫瘠,平日里不要说看到军队了,就连商贾都难得见到几个。守门戍卒闲来无事,聚在城门洞里聊天打屁,忽然看到一支全副武装的鹰扬府军队出现在城下,非常惊讶,纷纷跑出来看热闹。 有人飞报城中里正,南城里正亦感惊讶,他并没有接到有军队要路过南城的消息,不过既然有军队来了,当然要去看一看,问一问,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里正尚未出府,风云团的将士已经气势汹汹地杀到,猝不及防之下,稀里糊涂地坐了俘虏,全然弄不清出了什么状况。 义军轻松攻占南城。一路行来,义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今又挺进蒙山,彻底摆脱了追兵,将士们的士气极度高涨,欢呼声惊天动地。 李风云与陈瑞、袁安商量了一下,决定暂时在南城驻扎一支军队。 南城位于琅琊郡的西南方向、蒙山的西南麓,与鲁郡、彭城郡毗邻,虽然贫瘠,却能有效监控鲁郡和彭城郡。鲁郡是齐鲁地区的大郡,彭城则是徐州地区的重镇,都屯驻有相当数量的军队,对蒙山形成了威胁,一旦官军从此处展开攻击,义军则必然陷入腹背受敌之窘境。 南城驻军很简单,派一支军队即可,但如何控制整个南城及其周边地区,给义军的生存和发展带来帮助,却需要丰富的地方管理经验,而这方面李风云并不擅长,所以他干脆授权给了韩曜,让韩曜率后军暂住南城,待主力攻占了颛臾,拿下了卞城和南武城两个南北要地之后,再东进会合。 中午,李风云率九个团继续东进,张翔则率一个团驻守南城,等待韩曜与后军前来。 由南城东行,一路崇山峻岭,沟壑纵横,约六十里之后进入费县境内,再行四十余里,便是南武城。南武城座落于治水河畔,群山环抱,风景秀丽。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因为孔子的弟子曾参以及众多历史名人出生于此而闻名天下。 义军于第二天的黄昏抵达南武城。今日的南武城不过是一座小镇,一个要隘而已,毫不设防,任由穿着鹰扬戎装的军队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义军首先控制了驿站,以防走漏消息,接着又控制了全城。南武城中级别最高的人便是里正,而这位里正把义军当作了过境的鹰扬府军队,全然没想到这竟是一支反军。 南武城距离颛臾城八十里,距离琅琊郡首府临沂则有两百余里,而距离费城亦是八十里,好在费城在治水北岸,义军拿下南武城之后,在南面可阻御来自临沂方向的攻击,在东面可依托治水这道天然险阻,阻御来自费城方向的攻击。 李风云命令韩寿率一个团镇戍南武城,待张翔从南城赶来后,张翔所部也由韩寿指挥。考虑到未来一段时间,南武城将成为阻御官军攻击的重要隘口,李风云嘱咐韩寿,务必抓紧一切时间加固城池,并利用城外的山峦河流等有利地形构建防御工事,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将南武城打造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堡垒。 韩寿老大不愿意,他想去打颛臾城。颛臾是县城,有战利品可分,而南武城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刮地三尺都未必能找到值钱的物件。 李风云很不高兴,当着众将的面,把韩寿狠狠训斥了一顿,并借此机会警告诸将,以后蒙山就是大伙的家,蒙山人就是兄弟姊妹,大家必须善待蒙山人,再不能像过去一样烧杀掳掠,为所欲为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个道理很浅显,无须赘述。义军若想在蒙山生存下去,若想在这片大山里立足扎根,若想以此为根基发展壮大,就必须把蒙山当做自己的家,把蒙山人当作自己的兄弟姊妹,否则,必败无疑。 李风云重申了军纪,十七禁令、五十四斩,有违纪者,斩!不论你是那个级别的军官,也不论你有多大的功绩,只要违背了军纪中的任何一条,斩! 李风云最后很严肃地询问韩寿,“你还要不要吃饭的家伙?” 韩寿噤若寒蝉,再不敢说半个不字。 “过些时日,我们在蒙山站住脚了,便要整军整训,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整肃军纪。”李风云再度发出警告,“不要以为非常时期,可以混水摸鱼。某郑重警告你们,任何人,假若他不给义军一条活路,置兄弟们于死地,某便断了他的活路,砍了他的头颅。” 众将惊骇,人人自危。 = = = 第七十三章挺进蒙山 第七十三章挺进蒙山 第七十四章梁德重骂人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四章梁德重骂人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四章梁德重骂人了 武贲郎将梁德重抵达藤城,随其一起北上的还有六个团的鹰扬卫。 之前藤城鹰扬府已经接到了彭城卫府的命令,但派出去的斥候既没有在藤城境内发现叛军,亦没有在邻近的蕃县境内发现贼人的踪迹。正感疑惑之时,梁德重到了,听说这一带并没有发现叛军的身影,当即意识到叛军取道小路出境了,而方向十有八九便是合乡、固城一线,然后直接上了蒙山。 梁德重非常愤怒,他和董纯都是沙场老将了,谁知今天竟然被一群小蟊贼玩弄于股掌之间,围追堵截了近千里,还是给对方逃之夭夭,奇耻大辱。 虽然董纯肯定要为此承担主要责任,他的左骁卫将军一职也保不住了,待在彭城的时间也屈指可数,但梁德重的连带之责肯定也跑不掉,考虑到东征迫在眉睫,运河安全至关重要,东都未必会从徐州重地一口气调走两位卫府统帅,梁德重继续留任徐州的可能性非常大,为此梁德重必须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尽心尽力的剿贼,最好能做出点成绩以将功赎罪,好歹给东都一个交待,给自己也挽回点脸面,否则就算其乘着东征之便大发横财,将来回归故里却荣耀不再,始终遭人耻笑。 梁德重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这股贼人斩尽杀绝,并给帐下军官僚属下了一道死命令,必须查清贼人逃亡的方向,否则严惩不贷。 统帅放了狠话,下面的人也不敢阳奉阴违了,再敷衍了事岂不自寻麻烦?很快,有消息传回,那股从谯郡逃亡而来的贼人由合乡方向出境了,并在固城境内一个僻静之处休整了一天,然后向东上了蒙山。 贼人出境了,而且谨小慎微,不愿招惹鲁郡强敌,直接逃进了茫茫大山,如此一来,剿杀的难度就大大增加,因为这不再是彭城一个郡的事情,还牵涉到了鲁郡和琅琊郡,牵扯到了两个地域的利益。 彭城郡属于徐州地区,鲁郡和琅琊郡属于齐鲁地区,在军事镇戍上隶属不同卫府,在行政上则都听命于中央,所以不论是执行军事行动还是实施政经政策,都需要中央下令。蒙山恰恰位于三郡交界之处,两大区域衔接之地,假若要围剿山上贼人,徐州的左骁卫府说了不算,齐州的右候卫府亦说了不算,唯有中央说了算,唯有东都下令,并在两大区域的众多军政官长之间进行协调,然后调集军队和粮草武器,方能实施围剿。然而,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其中牵扯到了众多的复杂利益,由上而下,纠缠不清,越是兴师动众,越是难有结果,甚至与初期愿望背道而驰。 “直娘贼,一群卑贱凶恶之徒,竟如此狡猾,岂有此理!”梁德重越想越是烦躁,忍不住破口大骂。 他现在总算相信董纯的警告了,这群贼人的背后有“黑手”,这群贼人中有谋略出众者,这群贼人在东征发动之前突然举旗造反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一群乌合之众绝无可能逃脱众多鹰扬府的围追堵截,而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千里迢迢逃进了蒙山。 这最后一招太高明了,逃进蒙山,利用两大地区的鹰扬府和三郡郡府之间根本无法进行协调统一以联合围剿的机会,给自己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待东都下令剿杀,并把两大地区的鹰扬府和三郡郡府的关系协调好之后,已经是冬天了。冬天大雪纷飞,山路艰险,根本没办法大举进攻。等到春暖花开,东征开始了,全国上下都要为保障东征而努力,而贯通中土南北的大运河更是东征将士的生命线,其安全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运河沿线的所有军队和官府都将倾尽全力守护运河。也就是说,等到春暖花开之际,蒙山剿贼的事也就彻底搁置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股贼人发展壮大,甚至下山烧杀掳掠,直接威胁运河之安全。 如此推算,唯有当前才是剿贼的最佳时机,乘着贼人精疲力竭,又未能在蒙山立足之际,衔尾追杀,方是上上之策。 然而,国法如山,军纪如铁,本朝律法虽不算严酷,但法就是法,不论你主观愿望如何,只要你违法了,那就得接受惩罚。徐州地区的军队在未经东都许可的情况下,擅自进入齐鲁地区,则等同于谋反,梁德重就算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 就在梁德重彷徨无策之时,韦云越匆匆赶来,“明公,崔郡丞到了。” 崔德本?他来干什么?难道也要来剿贼?不至于吧?虽然贼人在卫府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绕彭城而过,让彭城军政官长栽了个大跟头,丢了个大脸,但此事大家都有责任,卫府固然颜面无存,郡府也羞耻难当,所以大家都有默契,把真相埋到泗水河里,烂在肚子里,绝口不提。奏报东都的时候,就说贼人势大,十万之众,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而彭城卫府诸鹰扬主力都不在,势单力薄,打不过贼人,结果让贼人冲过去了。董纯反正是“倒”了,救无可救了,完全没必要与大家过不去,现在给别人一个方便,将来就是给自己一条活路,所以他也想开了,主动揽过了责任。 崔德本做为彭城第二行政官长,在顶头上司把所有责任都揽下之后,肯定会留任彭城。不过,他的家世虽然显赫,但尚没有资历出任太守一职,还得在郡丞的位置上继续待着。崔德本当然想做太守,而彭城人口众多地理位置重要,是上郡,上郡太守的官秩是从三品。本朝尚书令是正二品,尚书左右仆射是从二品,六部尚书、九寺正卿、卫府大将军为正三品。以此类推,可知从三品的官秩在本朝地位之高,权力之重,人数之少。 崔德本出身山东第一豪门,崔氏在朝中更是权势倾天,若他能在徐州做出瞩目成绩,上位太守还是有几分希望。以目前徐州的形势来说,若能剿贼成功,就是瞩目成绩。试想以卫府名帅董纯都未能剿杀的贼人,他崔德本却剿杀成功,这样的成绩还不够瞩目? 崔德本还真的是来剿贼的,不过他是彭城行政官长,本朝行政官长曾拥有在特殊时期的统兵权,但今上登基后锐意改革实施了一系列新制度,其中就包括剥夺了地方行政官长的这一特权,除非得到皇帝和中枢的授权,否则地方行政官长不允许拥有统兵权。崔德本于是想了个折衷的办法,退而求其次,主动帮助梁德重剿贼。独揽大功不行,那么从中分一杯羹总可以吧? 梁德重是关中本土贵族,与沛城鹰扬府的鹰扬郎将韦云越同属于一个贵族集团,而崔德本则属于山东贵族集团,关陇人和山东人仇怨甚深,合作难度太大。但崔德本胸有成竹,施施然就来了,他算准贼人会出境逃亡蒙山,而梁德重绝无胆量越境追杀,不过梁德重和他一样也迫切想立功,这便有了合作的基础。 梁德重一眼便看穿了崔德本的无耻伎俩,当即嗤之以鼻,只是如今董纯还没有“走”,还是彭城的“老大”,他还得低调做人,还得寻找盟友,而崔德本就是他的盟友。另外,他若想在彭城发财,就必须与崔德本搞好关系,否则一旦让崔德本抓到他违法乱纪的证据,上奏弹劾,以崔氏在朝中的权势,一告一个准,他哭都找不到地方,所以梁德重即便看穿了崔德本的来意就是抢功,但考虑到自己的切身利益,不得不“低头”。 与其让人家来抢,还不如主动“送”,好歹是个大人情,于是梁德重就乐呵呵地迎了出去。 上郡郡丞的官秩是正五品,卫府武贲郎将的官秩是正四品,整整差了两级,按道理梁德重应该坐等崔德本上门来见,但事实上两人之间的尊卑恰恰是颠倒的。 中土自魏晋门阀兴盛以来,官场上的很多礼仪不是依照官职的品秩来定大小,而是依照贵族的等级来定尊卑。比如崔氏既是山东第一豪门,亦是中土的超级大豪门,在贵族当中是等级最高的,即便是皇族也要与之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声望,所以在官场上即便你贵为宰执,但如果你的姓氏在贵族等级中低于崔氏,那么在非正式场合中,你得以崔氏为尊,否则你就“失礼”了,会遭到贵族同僚的耻笑和排斥。 本朝自先帝开始便实施以中央集权制为目标的政治改革,对门阀士族进行遏制和打击,试图彻底摧毁自魏晋以来已延续了四百余年的门阀士族政治,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改革便是废除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实际上也就是废除传统的贵族等级排序,而这一制度正是门阀士族政治的基础,由此可知改革难度之大。本朝改革派们高调宣扬,要实施以“尚官”就是官职的高低为原则来代替“尚姓”也就是以姓氏尊卑为原则的新的贵族等级排序制度,这个愿望是好的,但现实是,门阀观念延续了四百余年,早已成为中土礼仪文化中的核心部分,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只要门阀观念存在,只要贵族等级排序存在,那么所谓的“尚官”、“尚姓”原则,不过是以新门阀代替旧门阀而已,新瓶装旧酒,毫无意义。 梁德重这个高级武官,把崔德本这个中级文官,恭敬地迎进了大堂,并请之上座,然后陪于侧席,把当前剿贼之复杂局势详细告之,然后主动问计。你既然来了,总不至于老脸皮厚到坐等功劳上门,或多或少就算装装样子也要稍稍出点力吧? “某有一计,可解将军燃眉之急。”崔德本手抚长须,漫不经心地说道。 = = = 第七十四章梁德重骂人了 第七十四章梁德重骂人了 第七十五章讨价还价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五章讨价还价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五章讨价还价 崔德本的计策是,征召地方宗团、乡团武装力量进入蒙山追剿叛贼。 宗团、乡团在中土分裂时期,属于地方贵族豪望的私人武装,主要目的是保护私人财产,尤其在国与国的交界之地,比如江淮地区和荆襄地区,这种私人武装做为正规军的附属力量,在守疆卫国的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中土统一后,皇帝和中央曾想取缔各地的宗团和乡团,但这严重危及到了地方贵族豪望的利益,也严重危及到了地方稳定和统一大业。两害相权取其轻,统一大业和国祚的稳定乃是重中之重,所以皇帝和中央迫不得已,只好妥协,保留了大部分宗团和乡团,并将其纳入卫府系统,做为地方军队的主要组成部分,承担守护地方之责。到了今日,宗团和乡团已经发展成为维护地方治安的里坊(乡镇)武装力量。 按道理,宗团和乡团是卫府鹰扬的下属组织,卫府鹰扬完全有权力调动指挥它们,但实际情况是,宗团和乡团做为地方贵族豪望的私人武装,始终控制在地方势力手中,卫府鹰扬根本指挥不动。所以当崔德本拿出这个计策的时候,梁德重先是眼前一亮,感觉这个计策非常高明。 宗团乡团不同于卫府鹰扬,它是准军事组织,军纪对它的约束力很小,只要在律法许可的范围内,它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自由度较大。驱使宗团乡团去蒙山剿贼,打赢了功劳属于卫府鹰扬,打输了则是它们自己的事,与卫府鹰扬没任何关系,可谓一箭多雕,但问题是,宗团乡团的那些团主佐史,个个都是成精的“土鳖”,你想利用它们,得拿出足以打动他们的丰厚诱饵才行,否则“土鳖”们根本不鸟你。 梁德重一想到那些“土鳖”,火气就噌噌往上冲。梁德重要在彭城敛财,理所当然要与彭城的地方贵族豪望争利,再加上双方一个是关陇人,一个是山东人,彼此之间的矛盾必然激烈,冲突是在所难免,所以梁德重马上就“头痛”了。计是好计,问题是卫府指挥不动宗团乡团,彭城的贵族豪望更不会遵从梁德重的命令。好在崔德本出自山东第一豪族,在彭城贵族豪望中那是德高望重,一言九鼎,非常有号召力。 此计若由崔德本出面实施,成功的可能性很大。现在梁德重急切想剿贼立功,而崔德本急人之所急,主动放出了“诱饵”,那么梁德重是吞下这个“诱饵”,还是拒绝?如果吞下了这个“诱饵”,双方肯定要保持合作,但崔德本占据了主动,梁德重可能会失去对彭城局势的掌控,后果难料。反之,梁德重如果拒绝合作,崔德本没什么损失,梁德重的损失却大了,双方必然会因为这件事产生更大的怨隙,董纯走后,两人必然争斗,这对梁德重来说无论是戡乱剿贼还是聚敛财富都十分不利。 梁德重毕竟是百战之将,杀伐果断,他仔细权衡了利弊之后,断然决定合作。 合则两利,斗则两伤。从未来国内局势来说,东征打高句丽那个蛮荒小国易如反掌,纯粹是杀鸡用牛刀。皇帝好大喜功,摆出这么大的排场,说白了就是因为胜券在握,故意造势,让天下的普罗大众都记住他的武功,牢记他的权威。皇帝和中央的权威大了,改革派才能牢牢控制权柄,才能继续深化改革,加速改革,坚定不移地把改革事业进行下去。改革派的目标就是中央集权,说得直白一点,就是皇帝和中央要重新分配中土的权力和财富,要把本来控制在门阀世家手里的权力和财富夺走。 梁德重所在的关中本土贵族集团是既得利益者,是坚定的保守派,他们帮助皇帝和皇族夺取了天下,统一了中土,理所当然应该享受中土的权力和财富,但如今皇帝和皇族背信弃义,要剥夺他们的权力和财富,那么可以想像,东征胜利之后,朝堂上的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厮杀”会越来越激烈,越来越血腥,而皇帝和改革派有东征胜利之优势,会对保守派贵族进行猛烈的打击。 很明显,皇帝和改革派一旦在政治斗争中占据上风,做为保守派成员之一的梁德重在卫府的日子当然很难过,如果运气好,或许还能捱几年,运气不好的话,估计东征之后他就要被“赶”回家了,所以他敛财的时间有限,他完全没有必要把有限的时间浪费在与山东人的“斗争”中。 梁德重也不避讳,开门见山,“此计若行,还需崔郡丞鼎力相助,不知崔郡丞有何要求?” 既然梁德重很爽快的表明了立场,崔德本也就不再装模作样了,他轻轻咳嗽了一下,语含双关地说道,“据说,齐州贼王薄、孟让被齐郡郡丞张须陀四面围剿,不得不逃离长白山,南下逃窜到了鲁郡。” 梁德重本来面含微笑,洗耳恭听,听到这话却霎时失态,不但笑容凝固,眼里更掠过一丝惊疑。崔德本,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借砀山贼祸乱徐州之际,向东都要统兵权,你目的何在?置卫府和某于何地?你到底是想独吞剿贼之功,还是另有图谋? 齐州贼王薄、孟让据长白山而叛已经数月之久,此事不但传遍齐鲁,亦传遍大河南北,且对河北产生了重大影响。 今年大河洪水泛滥,河南河北乃至齐鲁沿河郡县全部受灾,受灾人口众多,但因为举国上下都在为东征而准备,军队和战争物资都在向涿郡集中,各地的官仓都给搬运一空,再加上过去官僚们中饱私囊肆意侵占,此刻为了弥补亏空,于是把各地的义仓也给搬空了,由此导致各地官府无力赈灾或赈灾不力,而官僚们为了保住头上的官帽子,蓄意向皇帝和中央隐瞒灾情,结果便是天灾加人灾,饿殍遍野,惨不忍睹。 恰在此时,齐州的王薄、孟让反了,这给河北豪帅们指明了一条道路,很快,河北豪帅刘霸道、李德逸据豆子岗而反,高士达、孙安祖、窦建德据高鸡泊而反,张金称、王安据清河而反,郝孝德、刘黑闼据平原而反,各路反帅云集北运河两岸,频繁劫掠永济渠,对东征准备工作造成了巨大威胁。 为何大河南北一夜间叛乱迭起?贵族官僚是如何看待这些叛乱的?又是如何处置这些叛乱的?山东人异口同声指责关陇人,因为关陇贵族集团把持着王朝权柄,山东大部分郡县的主要官员都是关陇贵族,山东贵族仅仅占据一小部分,考虑到两大贵族集团之间的仇怨和矛盾,不难想像,正是这些关陇官僚的蓄意或者不作为,造成了大河南北的这场浩劫。而关陇人则指责山东人居心叵测,阴谋推翻国祚,大河南北叛乱的背后都有山东贵族的“黑手”,正是因为山东贵族的推波助澜,才造成了大河南北今日的混乱。 关陇贵族官僚是蓄意隐瞒真相,山东贵族官僚则是蓄意推波助澜,结果大家联手欺骗皇帝和中央,一边是东征的准备工作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一边是大河南北的叛乱此起彼伏,局势越来越恶劣。 然而,并不是每一个关陇贵族都漠视普罗大众的死活,都向皇帝和中央隐瞒真相。齐郡郡丞张须陀就是个例外。张须陀是个武将,却因为政治原因被赶出军队,到地方上做了个文官,或许是秉性使然,也或许是对皇帝和王国的忠诚,他不顾僚属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开仓赈济灾民,由此赢得了民心,也赢得了一部分地方贵族豪望的支持。接下来,他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公开违反律法,以郡府的名义征召地方宗团、乡团和壮丁,组建了一支上万人的地方军,向长白山反贼展开了围剿。他的理由很简单,若想确保东征,确保东莱水师能够顺利渡海作战,就必须确保齐鲁地区的稳定,而齐鲁的稳定取决于齐州的稳定,若想稳定齐州,就必须剿杀叛贼,求得一方平安。 张须陀做为地方行政官长,没有统兵权,以他在齐州的所作所为,等同于谋反,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和中枢竟然相信了他的奏章中的表述,不但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破例授予他统兵权,负责齐州及其周边地区的戡乱平叛之重任。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有人认为皇帝和中枢为了确保东征的顺利进行,不得不行此下策,不得不向朝堂上的保守派势力做出妥协和让步,以求得东征期间政局的稳定。张须陀的政治立场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以前是老楚国公杨素的帐下悍将,是杨素一系的成员。现在杨素的政治遗传全部由小楚国公杨玄感继承了,杨玄感现为礼部尚书,位高权重,亦是东都保守势力的核心人物之一。皇帝和中枢破例授予地方行政官长张须陀以统兵权,委以重任,很明显就是向朝堂上的保守势力发出求和的信号。东征在即,内部就不要再闹了,要闹就等到东征之后。不管怎么说王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没有王国的利益,哪有贵族官僚们的利益? 皇帝和中枢却因此开了不好的头,剥夺地方行政官长统兵权是皇帝登基之后推行的一项重要改革措施,目的是借着军政分离的名义,削弱地方官府的权力,同时进一步集权于中央,然而,仅仅因为东征,皇帝和中枢就改动了律法,如此朝令夕改,权威当然受损。= = = = 第七十五章讨价还价 第七十五章讨价还价 第七十六章如此剿贼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六章如此剿贼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六章如此剿贼 这个口子一开,贵族官僚看到有利可图,便如发现猎物的恶狼,一个个蜂拥而至。崔德本便是恶狼之一,在梁德重面前狮子大开口,他竟然要仿效张须陀,也要拿到统兵权,而他的做法很简单,向张须陀学习,先斩后奏,待既成事实了,便“倒逼”东都授予其统兵权。反正前面有张须陀这个“榜样”,即便东都不给崔德本统兵权,也不会定他一个谋反的罪名砍了他脑袋,相反,假若其剿贼成功了,东都还要给他记功劳。 这事情可以先斩后奏,但现在的问题是,徐州有左骁卫府,左骁卫府下有诸鹰扬,有数千大军,另外董纯还在彭城,董纯走了还有梁德重,这戡乱平叛的事怎么摊也摊不到崔德本头上,除非梁德重在董纯走后,以卫府之名义,向彭城郡府求助,请求崔德本出面,协调卫府、郡府和地方贵族豪望之间的关系,征召宗团乡团等地方武装力量一起戡乱平叛,否则崔德本便是“师出无名”,留下了招惹祸事的把柄。 张须陀运气好,并不代表崔德本运气也好,所以崔德本必须小心又小心,确保自身之安全。只是如此一来,他便需要梁德重的默契“配合”,而梁德重要考虑的并不仅仅是自己的脸面和卫府的声誉,还要考虑到此事可能导致的一系列后果,其中最让他担心的后果便是,彭城地方势力一旦借此机会壮大武装力量,与卫府正规军形成抗衡,那么地方官府的实力便会大增,即便不会因此形成地方割据之势,亦有与中央对着干的可能。而更严重的是,一旦事态向这个方向发展,那么戡乱剿贼就成了一句空话,蒙山之贼不但不会剿平,反而会发展壮大,原因很简单,地方官府和地方势力要养寇自重,唯有“养寇”,地方官府和地方势力才能维持地方武装力量,才能借机攫取更的权力和更多的财富。 梁德重的笑容突然凝固,原因便在如此。地方宗团乡团虽然隶属于卫府,是卫府的下属组织,但卫府实际上控制不了他们,控制他们的是地方贵族势力,一旦地方贵族势力借此机会把分散在各地的宗团乡团组织起来形成一股强大的军事力量,卫府就麻烦了,不但要面对蒙山的叛贼,还要耗费精力应对来自地方军的掣肘,搞得不好便是人仰马翻,被叛贼和地方势力联手算计,一败涂地。 崔德本似是看穿了梁德重的忐忑心理,淡然一笑,接着说道,“齐州贼一旦逃亡蒙山,与徐州贼会合,便会对齐鲁和徐州局势造成难以估量的恶劣影响,而这必然会损害到将军的前程。将军戎马一生,功勋卓著,若晚节不保,岂不一世英名付诸流水?” 董纯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打了一辈子仗,号称中土名将,结果老了还栽了个大跟头,再想爬起来就难了。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梁德重当然不会傻到重蹈董纯之覆辙,虽然崔德本的话听起来很刺耳,甚至含有某种威胁的意思,但仔细想来却也是事实。 梁德重对未来局势已有所估猜,他可以肯定逃进蒙山的徐州贼会利用今年的冬天和明年东征的有利时机迅速壮大,假若齐州贼也逃进蒙山,两股流寇会合一处,实力会更大,会加速恶化齐鲁和徐州局势,而他对自己的未来更为悲观,所以抱定了“捞一票”就走的想法,为此他宁愿“低头”默契配合崔德本,但前提是崔德本必须给他足够的利益。至于卫府利益、王国利益的损失,与他何干?难道卫府剿贼成功了,王国稳定了,皇帝和中枢就会嘉奖他?当然不会,到了他这一层次,权力和财富的获取不是靠军功,而是靠政治,政治上他假若站错了队,就算他功勋盖世,人头照样落地,甚至还要被刀笔吏蓄意抹黑遗臭万年。 梁德重的脸色渐渐正常,笑容再度恢复,“如今顺政公还在彭城,诸事不便。崔郡丞之计虽好,若想付诸实施,却是千难万难。” 言下之意,某可以与你合作,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你要给某丰厚的回报,否则免谈。对梁德重来说,当务之急就是董纯走后,临时主掌卫府,虽说这事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但如今崔德本主动上门来谈“合作”,那这事就玄乎了,一旦双方“合作”不成,以崔氏在东都的庞大政治实力,不要说把梁德重赶出徐州了,就算将其一脚踹回家也是轻而易举。 崔德本微微颔首,“徐州的事,东都很震惊,皇帝和中枢对顺政公极其不满,而众多文武大臣也认为以顺政公之实力竟对付不了一群乌合之众,简直贻笑大方,所以只能解释为顺政公故意纵贼为祸,而目的就昭然若揭了。顺政公待在彭城的日子已屈指可数,而代替顺政公镇戍徐州者,非将军莫属。” 这等傲气十足的话,也就从崔氏嘴里说出来,否则就是狂妄至极了,梁德重必定喷其一脸唾沫。既然崔氏担保不从中作梗,梁德重也就放心了,但这是小事,与梁德重所需之利还差得很远。崔德本心知肚明,继续说道,“将军镇戍徐州,不但要戡乱平叛,还要确保运河水道之安全,耗费甚巨,虽卫府不缺钱粮武器,但地方上总要给将军以力所能及的帮助。某在这里向将军做个承诺,在将军任期内,将军要什么,地方上就提供什么,决不拖累将军戍卫之责。” “善!”梁德重要的就是这个承诺,心花怒放,当即也向崔德本做出承诺,只待董纯一走,他就上奏皇帝和中枢,以戡乱剿贼为名征调地方宗团乡团,给崔德本获取统兵权创造先斩后奏的机会。不过,君子顾其本,他不能任由崔德本“胡作非为”,一旦局势失控,殃及池鱼,他必然要倒霉,那就得不偿失了。 “卫府既要戡乱平叛,又要戍卫运河水道,在用兵上难免捉襟见肘,顾此失彼,为此不得不向地方郡府求助,但这并不代表地方郡府就可以干涉卫府军务,甚至越俎代庖,直接指挥军队。”梁德重不得不郑重提出警告,“在军事上,卫府的权威不容侵犯。” 本朝军政分离,界限划分清楚,现在崔德本有意获取部分军权,梁德重也默许了,但在军事上,崔德本必须遵从卫府的命令,不能任意妄为,这关系到梁德重的切身利益,是梁德重的底线。崔德本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了。 “张须陀阴险狡诈,他不但把齐州贼赶出了齐郡,还一直追杀到了鲁郡,看情形是要一直追杀到蒙山方止。”梁德重随即与崔德本讨论起了剿贼事务,“此乃祸水东引之计,而这些贼人一旦在蒙山站住了脚,对齐郡的确是没有影响了,但对彭城郡、鲁郡和琅琊郡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三郡分属于两个不同的镇戍区,若各自为战,则如一盘散沙,徒劳无功,唯有携手合作,统一指挥,方能围剿贼人。但冬天即将来临,东征的准备工作即将进入最后阶段,不论是东都还是齐鲁和徐州地方,都不可能在剿贼战场上投入更多精力。开春后,东征开始,举国上下都要为保障东征而倾尽全力,可以预料,剿贼的难度就更大了。” “我们剿贼有困难,贼人必然会乘机发展壮大,而贼人发展壮大的手段就是烧杀掳掠,这必然会混乱地方局势,危及到地方稳定,甚至危及到东征大计,所以,不论剿贼的难度有多大,这个贼,还是要剿的,功劳还是要拿的,否则等到东征胜利结束,东都局势大变,很多危机便会接踵而至,我们会陷入极度的被动。” 崔德本听懂了梁德重的话外之音,说得简单点,就是不论是齐鲁还是徐州,卫府下辖的诸鹰扬军队大都被调去了东征战场,留下来的鹰扬府军队实力有限,除了镇戍重镇要隘和保护水陆交通要道外,就没有力量去剿贼了。所以梁德重有把握说服东都,授权卫府征调地方宗团乡团力量去剿贼,但蒙山处在三郡交界处,仅靠彭城一个郡的力量剿贼肯定不行,还必须与鲁郡和琅琊郡协同作战,这就涉及到了更为复杂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唯有东都才能解决。也就是说,崔德本若想剿贼立功,还必须说服崔氏,动用其政治资源,为蒙山剿贼扫清诸多障碍,而其中最大的障碍,就是统一指挥权,就是由谁来负责三郡协同剿贼之重任。 梁德重显然想更进一步,即便无意于升官加爵,但有意获得更大权力,以便剿贼立功,在东征胜利结束后的新一轮政治博弈中赢得先机,为自己赢得一个比较好的前景。 崔德本沉吟不语。他感觉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依照梁德重的意思拓展思考一下,不难看到事情的后续发展远比想像的要复杂,名义上是剿贼,实际上各方势力都在争权夺利,如此剿贼,岂能成功?贼人若屡剿不平,结果必然是一场灾难。 “将军所虑甚是。从卫府鹰扬这边来说,齐鲁和徐州是两个镇戍区,的确难以协调,但从地方郡府来说,三郡毗邻,利益相连,倒是容易协调。”崔德本避重就轻,没有正面答复梁德重,毕竟兹事体大,他需要向崔氏家主禀报后由崔氏做出决策,他不敢胡乱承诺。 至于三郡协调剿贼一事,对卫府鹰扬来说很困难,因为这牵涉到镇戍区和指挥权问题,非要东都出面协调方可,但对于三郡郡府来说,协调就简单多了,尤其崔氏乃山东第一豪门,权势地位影响力摆在那里,只要崔德本登高一呼,必定应者云集。如此一来,便遂了崔德本之意愿,他可以仿效张须陀,集结地方武装力量进行剿贼,胜利了,功劳便有地方郡府的一份。只是,事情若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卫府鹰扬岂肯让地方郡府越俎代庖,抢卫士的饭碗,打军队的脸? 梁德重微微一笑,拱手为礼,语含双关,“如此便有劳崔郡丞了。” = = = 第七十六章如此剿贼 第七十六章如此剿贼 第七十七章鲁郡太守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七章鲁郡太守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七章鲁郡太守 鲁郡太守段文操在巨平城里接到了左骁卫将军董纯的告警书信。 鲁郡与齐郡毗邻,双方以泰山为界。齐郡有叛乱,必然会殃及到鲁郡,所以当齐郡郡丞张须陀倾力围剿叛贼之时,鲁郡局势也随之紧张起来。 齐郡、鲁郡是齐鲁地区的核心地带,不但人口多,经济富裕,而且因为历史悠久,又是儒家创始人孔老夫子的故乡,中华文明的发源地,使得齐鲁人与生俱来便有一种优越感,尤其自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之后,齐鲁人更是以中土文化正朔而自居。 中土一统,胜利者不是山东人,而是被山东人鄙视为蛮夷的关陇人,这严重伤害了山东人的自尊。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败了也就败了,城头变幻大王旗,王朝更替很正常,再说历史证明,不论谁坐江山,实际控制权柄的都是门阀士族,贵族始终是中土的统治阶层。然而,关陇人好不容易完成了中土的统一,岂肯与昔日的敌人、今日的手下败将共享中土的权力和财富? 关陇人是新兴贵族,大都是以军功起家,说白了就是一暴发户,而山东人都是历史悠久的老贵族,以经学传家,累世簪缨,是真正的贵族,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试想这种背景下,关陇人岂肯让山东人掌控权柄?那不等于拱手让位,把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送给了山东人?所以关陇贵族集团,不论是汉姓贵族还是虏姓贵族,也不论是关中、陇西、河东乃至河洛贵族,都不遗余力的遏制和打击山东人,坚决捍卫自己的权益。 但是,中土一统了,为了维护统一大业,就必须进行政治改革,必须实施中央集权制,唯有中央集权才能确保中土长期的和平和统一。如此一来,在中土分裂时期兴盛起来的门阀士族政治就失去了其生存的基础,但门阀士族的存在,依靠的正是门阀士族政治这一基础,这一基础若被摧毁,门阀士族也就难以生存,必然要随之灭亡。 中土统一后进行政治改革是必要的,但改革假若触及到了门阀士族的根本利益,甚至直接关系到了门阀士族的生死存亡,那改革还能继续下去吗?所以先帝采取了温和的改革手段,循序渐进,尽可能缓和矛盾,减少冲突,但即便如此,政治风暴还是接连不断。今上登基后,锐意改革,在山东和江左贵族集团的支持下,他加快了改革步伐,加大了中央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并不遗余力地遏制和打击各贵族集团尤其是关陇贵族集团的实力,结果统治阶层内部的矛盾骤然激烈。 今上是中土统一的大功臣,他统率军队征服了江左,并镇戍江左达十年之久,稳定和发展了江左,巩固了统一大业,所以江左贵族集团也就成了今上的坚强后盾。在先帝朝,江左人和山东人的命运是一样的,都是关陇人遏制和打击的对象。现在江左人借助今上的登基,成功进入朝堂,直达权力核心,那么山东人自然就成了江左人抗衡关陇人的盟友,而进入权力核心是山东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于是江左人和山东人一拍即合,双方联手支持皇帝的激进改革策略,试图以改革来反制关陇人,遏制和削弱关陇人对权柄的掌控,实现自己东山再起的梦想。 改革进入了快车道,改革派和保守派的矛盾随之激化,关陇人和山东人、江左人的冲突也随之剧烈。 齐鲁人做为山东人的组成部分,距离关陇最远,与关陇人的隔阂也太深,可以想像双方之间的矛盾有多激烈。王薄、孟让是齐鲁人,长白山义军也是齐鲁人,他们之所以成为中土大地上第一批举旗反隋者,有其必然性,这其中不但有深刻的历史原因,也有着对现实政治状况的愤怒和仇恨。第一批反隋者,名义上是反东征,反徭役,反关陇人的统治,实际上是关陇人和山东人数代积怨的一次总爆发,某种意义上也是皇帝和中枢以中央集权制为目标的激进政治改革策略的失败。 对于齐郡发生的这场由齐人主导的叛乱,齐鲁地区乃至整个山东的贵族都很关注。段文操做为邻郡太守,尤其关心。 段文操是齐鲁人,世居北海,段氏亦是齐鲁豪门。拓跋氏北魏分裂时,段文操的父亲段威扈从孝武帝西行入关,自此效命于关陇,历西魏和北周两朝。段文操声名不显,但他的哥哥段文振却是中土名将,功勋显赫。段文振文武干略,在统一大战和对外战争中屡建功勋,曾官至太仆卿。关陇人尚书右仆射苏威与其有仇怨,曾设计陷害段文振,使其除名为民。好在山东贵族齐心协力,为其申冤。先帝旋即再次起用,授其为大将军。今上登基,重用山东人,首选便是段文振,授其以兵部尚书之高位,引为股肱。 当时段文操是卫府武贲郎将,兄弟两人同在军中为高官,这也算忌讳之事,遂遭到关陇人的“攻击”。皇帝于是把段文操调离了军队,让他去督秘书省学士。学士皆为儒雅之人,段文操一个粗鄙武夫,哪能胜任?结果矛盾激化,段文操愤怒之下鞭打学士,遭御史弹劾。皇帝无奈,只好将其外放地方,到鲁郡做了太守,其背后的意思是想利用他的齐鲁人身份和段氏在齐鲁的威望,缓和中央与地方之间的矛盾,帮助中央在齐鲁地区推进改革,贯彻实施改革措施。 段文操到了鲁郡,理所当然得到了齐鲁贵族的欢迎,一定程度上也缓和了中央和地方之间的矛盾。本来这是好事,有助于中央改革措施的推进和落实,但事情的发展却偏离了预想的轨道。 齐鲁人自段文操主政鲁郡后,感觉有了依靠,有了领袖,有了主心骨,士气突然就高涨了,胆子也大了。试想段文操的哥哥段文振是兵部尚书,当朝宰执,深得皇帝的信任,有这样一层硬梆梆的关系,齐鲁人还怕啥?于是齐鲁贵族和关陇官僚之间的矛盾迅速激化,并愈演愈烈。而段文操性格刚严,为人刻板,对本集团利益和地域利益非常看重,对关陇人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处处维护齐鲁人的利益,纵容齐鲁人对抗关陇官僚,结果自他入主鲁郡后,不但未能帮助中央在齐鲁地区推进改革,反而阻碍了改革政策的贯彻实施,大家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内斗”上,结果可想而知。 大河洪水泛滥,齐郡受灾。齐郡处于大河下游地段,灾情实际上并不非常严重,然而,因为齐鲁贵族和关陇官僚斗得“热火朝天”,官府当然“赈济不力”。灾民得不到赈济,齐鲁贵族怒气冲天,当然要从中挑唆,蓄意激化矛盾,于是王薄和孟让便聚集了大批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灾民,在长白山举旗造反了。 张须陀是何时开仓放粮的?在王薄和孟让率众举旗造反之后。 所以,段文操有理由认为,齐郡局势的急剧恶化,都是张须陀的阴谋,张须陀想逼迫齐人造反,然后混乱齐鲁局势,并借着剿贼的名义,大开杀戒,铲除异己,打击齐鲁贵族,如此一来,即便东都要整治齐鲁官场,也只能各打五十大板,但张须陀的阴谋却能得逞,齐鲁人将为此付出惨重代价。 段文操为此非常愤怒,他在给哥哥段文振的书信中,把张须陀和他背后的河洛贵族集团骂得狗血淋头,并扬言要报复张须陀,要为齐鲁人铲除这个杀人屠夫。段文振知道弟弟的性格,当心弟弟失去理智做出违法之事,那便当真是中了对手的奸计,最终不但拯救不了齐鲁人,还把自己赔了进去。段文振当即让次子段纶日夜兼程赶赴鲁郡,待在段文操的身边,防备段文操做出“过火”举动。 偏偏张须陀这时候把王薄、孟让和长白山义军赶出了齐郡,赶进了鲁郡,把矛头直接对准了段文操,你剿不剿贼?你若不剿,任由贼人逃脱,那就让这伙贼人在你的地盘上烧杀掳掠吧,而且我还有理由上奏弹劾你,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退一步说,就算你哥哥段文振极力袒护你,我的弹劾没有发挥作用,但这伙贼人如果一直在你的地盘上逍遥法外,而你又一直屡剿不平,你如何向东都交待? 段文操勃然大怒,但急切间找不到应对之策,一筹莫展。 就在此刻,左骁卫将军董纯又来信了,说有伙徐州贼逃窜进了鲁郡境内,请他小心防范,全力围剿。 欺人太甚!段文操出离愤怒了,破口大骂,杀人的心都有了。好,你关陇人做得好,前后夹击,一定要置我于死地,好,你不仁,我不义,你们把贼逼到我的地盘上,要我剿贼,我偏偏就是不剿,你能奈我何?咬我啊? = = = 第七十七章鲁郡太守 第七十七章鲁郡太守 第七十八章段氏叔侄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八章段氏叔侄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八章段氏叔侄 段文操当真是无力剿贼,他是鲁郡的行政长官,而戡乱剿贼是卫府鹰扬的职责所在,他手里既没有军队,也没有统兵权,他拿什么剿贼? 大河南北的卫府鹰扬,包括河北、河南和齐鲁地区的镇戍军队,因为距离辽东战场较近,大部分都被皇帝和中枢征调为东征之师,已经或者正在赶赴涿郡集结。之前皇帝和中枢并没有想到国内会出现叛乱,当然因为地方官府的蓄意隐瞒,现在皇帝和中枢还是不知道国内叛乱正在愈演愈烈,已经危及到了国内的稳定。齐郡是最先爆发叛乱并形成地区危机的地方,而叛乱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被镇压下去,就是因为齐郡诸鹰扬的主力都不在了,无兵剿贼。齐郡郡丞张须陀在迫不得已之下,不得不“先斩后奏”,在没有东都授权的情况下,擅自征调宗团乡团和郡内壮丁组成军队剿杀叛贼。 如今段文操也只有走张须陀这条“先斩后奏”之路。段文操的哥哥段文振是兵部尚书,深得皇帝的信任,在有张须陀这个“先例”的情况下,授予段文操统兵权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但如此一来,齐鲁叛乱迭起,已经严重危及到齐鲁乃至大河南北稳定的真相便会暴露。 齐鲁地区在东征开始之前,突然有大批的叛贼举旗造反,原因何在?这背后有没有政治目的?做为齐鲁贵族集团核心力量的段文振、段文操兄弟都是皇帝信任的臣子,都是朝堂上的改革派势力,皇帝理所当然会相信他们的上奏。那么从常理来推测,在国内有大规模的叛乱,局部地区尤其足以影响到东征的关键地区的局势动荡,东征大计必然要暂停或者推迟。这显然是皇帝和中枢以及改革势力所不愿看到的,但这却是朝堂上的保守势力所希望的。 段文操必须要把此事权衡清楚。如果他通过哥哥段文振向皇帝陈述实情,以讨取统兵权,其结果可能会影响到东征进程,这必然会损害到朝堂上改革派利益,白白便宜了保守势力。换句话说,这或者正是那些“政治黑手”们混乱齐鲁局势的最终目的。反之,他如果继续向皇帝隐瞒实情,在不影响东征进程的同时,仿效张须陀,“先斩后奏”,先征调宗团乡团等地方力量组建军队围剿叛贼,则能避免诸多重大不利因素。 只是,如此一来,便是齐鲁人杀齐鲁人,而关陇人则坐收渔翁之利。 段文操越想越是憋屈,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张须陀和董纯。 这时,段纶出现,一语点醒了段文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段文操身处局中,不知如何破局,而段纶却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张须陀有意把王薄、孟让赶进鲁郡,祸水东引,那对策其实很简单,坚决堵住王薄和孟让的南下之路,把他们再赶回齐郡,让张须陀的如意算盘彻底落空。 至于徐州贼入鲁,段纶认为未必出自董纯的本意。徐州有贼,董纯却未能在自己的镇戍区内围剿贼人,反而让贼人逃进了齐鲁地区。徐州军队不能越境追杀,董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贼人逃之夭夭,这对他而言不仅是个耻辱,亦是重大失职,无法向东都交待。另外段纶刚从东都过来,或多或少知道一点董纯目前的不利处境,所以段纶推断,东都肯定有人会借此机会向董纯发难,即便不能将其赶出军队,也要给陇西贵族集团找点麻烦。 也就是说,张须陀和董纯并没有联手“设计”段文操的可能。既然如此,那在与齐郡张须陀针锋相对的同时,便可与彭城董纯携手合作,双方齐心协力共剿贼寇。 段文操采纳了段纶的建议,当即急书彭城董纯,一边向其表达感谢之意,一边建议双方联手剿贼,同时也把鲁郡当前困境如实相告,希望彭城方面在剿贼一事上能给予有力支援,以缓解鲁郡之危急。言下之意,你军队不能越境,难道贼就不剿了?做事和做人一样,要灵活变通,不要太刻板,更不要死抱着律法军纪不放,为达目的,要无所不用其极嘛。 段文操不知道董纯对自己的“激将”作何回应,不过为防患于未然,他还是暗中下令,征调首府瑕丘和南部邹县境内的地方宗团乡团力量,加强城池要隘的戍防,竭尽全力把徐州贼阻截在边境一带。 就在段文操忙于应付徐州贼入境的时候,张须陀的信使到了。 张须陀就在泰山脚下,汶水北岸,博城县境内。按道理卫府军队既然不能擅自越境,那么一郡郡守亦不能带着临时组建的地方军擅自越境,但张须陀骄横跋扈,胆大包天,为所欲为,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这世上胆小的怕胆大的,胆大的怕不要命的,张须陀就是一个不要命的主儿,即便是段文操,碰到这样一个悍夫,他也不得不退避三舍,不到迫不得已亦不想与其产生冲突。 张须陀在信中告诉段文操,经过他的斥候多日打探,已查清王薄、孟让诸贼率军在博城、奉高一带活动,不时往返于汶水南北两岸,尚不清楚贼军下一步的动向。 张须陀做出分析,从短期来看,王薄、孟让诸贼有可能进入鲁郡东北部的嬴县山区,活跃于嬴、莱芜、牟等地。此处地形险峻,易于躲避,但因为冬天已经来临,贼军缺衣少粮,必然要下山掳掠。其掳掠对象要么是齐郡东南部县镇,要么就是鲁郡的中心地带。考虑到杀回齐郡需要翻山越岭,路途艰难,所以张须陀推断,贼军必然要沿着汶水南下攻击。为此,张须陀建议段文操,要实施积极的围剿策略,尽快把鲁郡诸鹰扬主力放到亭亭山、徂来山和梁父山以北,以便与齐郡军队形成配合,给贼军设下一个“口袋”,只待贼军南下掳掠,便可进行南北夹击,四面围杀。 段文操忍不住又要骂人了,“竖子猖狂!” 段文操是正四品的中郡太守,到地方任职之前是卫府正四品的武贲郎将,而张须陀在军队的时候是正五品的鹰扬郎将,到地方任职则是正五品的中郡郡丞,两者整整差了两级。官场上等级森严,严禁下级挑战上级的权威,但张须陀目中无人,他就公然挑战上级的权威,言辞中极尽挑衅之能事。 如果张须陀是段文操的亲信下属或者是同派系的友人,向段文操进言献计,无可厚非,偏偏张须陀不是段文操的下属,亦非同一个派系的友人,而是官场上的对手。既然是对手,张须陀挑衅段文操,何惧之有? 段文操恼羞成怒,恶骂不止。 张须陀的言辞触及到了段文操的“要害”。段文操乃一郡太守,不是卫府将军,有何权力指挥鲁郡诸鹰扬?这是表面现象,实际上段文操当真能指挥驻守在鲁郡的四个鹰扬府,这得益于他哥哥兵部尚书段文振的“帮忙”。段文操到了齐鲁,若想领导齐鲁贵族抗衡关陇籍官僚,需要实力,而最强的实力便源自军队,所以段文振利用职务之便,把段文操在军队里的几个亲信下属全部调往鲁郡,出任驻鲁郡的四个鹰扬府正副官长。 此次东征,齐鲁诸鹰扬的主力都给调走了,留下镇戍地方的力量非常少,而负责齐鲁镇戍重任的左候卫府为了东征之需要,也把全部精力放在了辅助东莱水师进行战争准备工作上,甚至为此还征调了一部分留守诸鹰扬,导致齐鲁地区的镇戍力量更为薄弱,而这也是王薄、孟让等齐州豪帅在长白山举旗造反并坚持数月之久的原因所在。 在这种极度被动的情况下,齐郡郡丞张须陀知道不能指望卫府鹰扬了,于是他征召宗团乡团及壮丁组建地方军以围剿叛贼。但鲁郡的情况不一样,鲁郡有段文操在,而段文操又有他哥哥兵部尚书段文振做靠山,所以左候卫府根本不敢从鲁郡征调鹰扬卫,以免与段文操发生冲突。 鲁郡四个鹰扬府尚有六个团的军队,而这六个团现在名义上受制于右候卫府,但实际上都听段文操的命令。 正规军、地方军和义军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张须陀以近万军队都未能围歼王薄和孟让的义军,并不是张须陀打仗不行,而是双方军队在实力上的差距并不明显,大家都没有经过正规训练,亦没有长刀长槊强弓劲弩等重兵武器,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时张须陀想到了鲁郡的六团鹰扬卫,于是他灵机一动,把义军赶进了鲁郡,打算借刀杀人。 段文操嘴上骂个不停,心里却是透亮。张须陀这是“激将”自己,试图让自己在愤怒之下失去理智,为了扳回面子争口气而调六团鹰扬卫去剿杀叛贼,最终自己伤痕累累,却白白便宜了张须陀。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自己刚刚“激将”董纯,试图借助董纯之力围杀逃窜而来的徐州贼,谁知一转眼,张须陀竟来算计自己,想想当真好笑。 段纶看完张须陀的书信,问道,“叔父打算如何应对?” 段文操冷笑不语。 = = = 第七十八章段氏叔侄 第七十八章段氏叔侄 第七十九章澹台少府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九章澹台少府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七十九章澹台少府 “叔父莫非想利用齐人的关系?” 段纶一眼便看出了段文操的心思。段文操已经决定把王薄、孟让再赶回齐郡,但他又不想动用武力,齐人杀齐人,于是便想动用地方豪望的关系,暗通王薄、孟让,直接叫他们带着队伍再杀回齐郡,祸害张须陀去。 段文操没有回答,若有所思。 “王薄、孟让若想再杀回齐郡,就必须与张须陀正面作战,从张须陀的阻击中杀出一条血路。”段纶说道,“冬天已经来了,王薄、孟让缺衣少粮,军心涣散,不是张须陀的对手。”说到这里,段纶停了下来,犹豫着,欲言又止。 段文操目露欣赏之色,颔首赞道,“二郎思虑慎密,看来已经猜到了张须陀的真正意图。”说着他拿起张须陀的书信轻轻摇了几下,“此人在楚国公帐下向以勇略闻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假。这个连环计用的好。” 段纶笑了起来,“叔父刚才大怒,某还以为叔父被他骗了。” “某还没有老眼昏花,尚不至于被这种雕虫小技骗了过去。”段文操的眼里掠过一丝鄙夷之色,“张须陀对某有所了解,知道某不会轻易动用军队,更不会让齐人杀齐人,所以他料定某要暗通叛贼,互通声气,其结果不外乎两个,一个是某任由叛贼冲过汶水一线,逃进蒙山,一个是某指使他们再杀回齐郡。第一个结果对某和鲁郡都十分不利,那么便只剩下第二个结果。这正中张须陀下怀,他一路追杀叛贼,等待的便是决战时机,而此刻,时机已成熟,只待两军对垒,败亡者必是王薄和孟让。” “叔父可有对策?”段纶问道。 “二郎,计将何出?”段文操抚须而笑,反问道。 “不若将计就计。”段纶笑道,“张须陀要决战,那便遂了他的心愿,给他一场决战。” “善!”段文操冷笑,“某倒想看看,张须陀如何决战,又如何全歼叛贼。” = 颛臾为古国名,相传以风为姓的东夷部落首领太皞,在远古时代建立了颛臾国。西周初期,成王封之为颛臾王。周天子给颛臾国的主要任务就是祭祀蒙山。由于颛臾国小势弱,到春秋初期便成为鲁国附庸,后随鲁国一起灭亡。 今日颛臾城,距离颛臾古城旧址约十里,依山傍水,风景如画。过去这里叫南武阳,中土一统后,易名为颛臾。大凡山城皆以幽静见长,山中居民勤劳朴实,清心寡欲,过着与世无争的安逸生活。当然,山城里并不是每一个都能守住清贫,守住心里的那份宁静,很多人尤其那些读书的年轻士子,正是挥斥方遒激扬文字的年龄,对山外的世界充满着幻想和期待,于是,总有人走出大山,大都一去不复返,唯有极少数人在风尘中劳碌奔波后,忽然读懂了人生,踏上了回家之路。 颛臾县丞澹台舞阳便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个,不过他不是读懂了人生,而是因为官场倾扎,屡遭排挤,郁郁不得志,恰好颛臾贫困,留不住官僚,便把他打发了回来,做了个县丞,一个山区贫困县的副长官,官场上习惯称呼为少府。 澹台少府算不上衣锦还乡,亦没有带着故乡人脱贫致富的愿望,而是以一种被放逐被一脚踹开的郁愤、失落和沮丧之感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山城,自暴自弃了,甘心做个不闻窗外事的隐士,与一帮僚属士子们整日盘桓于山水之间,吟诗作赋、饮酒作乐,虚度光阴。 颛臾县令更替很快,像走马灯一样。几个月前新县令到任,是个来自关陇二流世家的年轻人,雄心壮志,一腔热血,不过他在山城里转了几圈,熬了几天后,发现这是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不要说一展抱负了,就连吃饭穿衣都难以满足他的基本需求,于是便寻了个借口“逃之夭夭”,回京城找关系换地方去了。 颛臾人不知道自己的县令,只认识澹台少府,而澹台少府醉心于山水之乐,只顾自己逍遥自在,不问凡间俗事,不经意间,官民之间便暗合了“道法自然”之规则,山城一片宁静、和谐,如世外桃源般自得其乐,其乐融融。 忽然有一天,山城的宁静被一支匆匆而来的军队打破了,就如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湖泊,荡起了层层涟漪。 澹台少府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城外治水河上泛舟纵歌,喝得酩酊大醉。 有掾属告诉他,有一支鹰扬府军队到了。澹台少府醉眼惺忪,以为天上有只鹰,便挥舞着手臂说,将鹰射下,做成美味佳肴。 那位掾属有些傻眼,他看到的军队人数不少,估计带队的至少是一位从四品的武牙郎将,而颛臾县丞不过是正九品的芝麻小官,品秩悬殊太大。有军队过境,县府官僚假若不去城外迎接,表一下地主之谊,那最起码是失了礼仪,乱了尊卑,一旦被上奏弹劾,麻烦就大了。以颛臾城这位澹台少府的处境来说,可能会被一撸到底。不要看穷山僻壤这芝麻大的小官,那也是官啊,盯着这位子的人多了。 澹台少府官声不错,学问也不错,僚属和士子们都很尊重他,更不想失去这位“家长”,于是几个头脑还算清醒的人便马上商量对策,拿出了一个以假代真之策,让一个年纪较大的士子冒充澹台舞阳去临时应付一下。考虑到这支军队不过是临时过境而已,既不会在此驻扎休息,亦不会在此要吃要喝,唬弄起来应该很容易。 假少府带着几个真掾属,备了一车礼品,匆匆出城相迎。 城外大军云集,旌旗飘扬,鼓号喧天。一群顶盔掼甲的军官们站在纛旗下低声笑谈。一位身穿黄色戎袍,披散着一头飘逸白发,气势威猛的年轻人,站在军官们中间,如鹤立鸡群,异常醒目。 颛臾人一看这阵势就很紧张,心里情不自禁地涌出几分疑惑,这支军队怎么在城外列阵了?不是说临时过境吗?既然临时过境,为何摆出一副攻城的架势?疑惑归疑惑,面对成百上千全副武装、黑压压一片黄色戎装的鹰扬卫,心里发虚的颛臾人紧张地几乎喘不过气来,只想着如何糊弄过关,把正醉倒在船上的澹台少府给保住了。保住了澹台少府,也就等于保住了他们自己。 假少府还算有几分胆气,也有几分眼力,战战兢兢、恭恭敬敬地走到军官们面前,停在了白发年轻人数步开外的地方,然后躬身一礼,也不起身,就那么弓背弯腰,眼睛盯着地面,滔滔不绝地来了一段欢迎辞。 徐十三走到李风云面前,附耳低语。 义军离开南武城的时候,特意“邀请”了熟悉颛臾城的里正。这位里正就站在军官们的后面,他一眼就认出了假少府,当即断定真少府十有八九又醉倒了。徐十三当即把这一消息告诉了李风云。李风云笑了起来,虽然之前已经估猜到攻打颛臾城的难度并不大,但如此轻而易举,还是让他很开心,同时对那位整日喝得酩酊大醉的澹台少府颇感兴趣。 李风云主动走到假少府面前,寒暄客套了几句。 假少府对眼前这位白发将军和这支军队一无所知,但他也无意打探,只想尽快完成这些礼节,然后便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麻烦恭送而走。假少府看到李风云态度很客气,胆子也大了些,极尽阿谀之能事,结果一时嘴快,竟邀请李风云进城休息,顺便尝尝蒙山的极品山珍。这不过是客套话,哪料李风云竟颔首点头,一口应承了,“如此便叨扰少府了。” 假少府脸都吓白了,但悔之晚矣,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风云带着一群军官,骑着高头大马,在两队卫士的扈从下,耀武扬威地直奔城池而去。 = 澹台舞阳终于清醒了,醒来后第一眼便看见僚属们围在四周,一个个如丧考妣,像死了人一般,忍不住便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几时了?” 有人回答,“巳时一刻。” 这正是吃早餐的时间,澹台舞阳顿时精神一振,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上酒。” 没有人动,一个个脸色晦暗,有的表情悲愤,有的十分沮丧,有的则一脸绝望,好似末日来临了一般。 “死人了?”澹台舞阳不高兴了,大清早的,个个摆脸色给自己看,反了不成?“谁死了?” 没有人回答,死气沉沉的,气氛很压抑。 澹台舞台生气了,清了清嗓子,正欲喝斥几句,视线却突然凝固,他发现这里既不是他醉倒之前的船舱,亦不是平日里纵歌欢娱的乐坊,更不是他办公休憩的县府偏堂,而是一座帐篷。某为何在帐篷里?昨天醉酒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澹台舞阳正感疑惑时,耳畔忽然传来阵阵鼓号之声,还隐约能听到人喊马嘶声。澹台舞阳虽是文官,但参加过鹰扬府的冬季军训,对军队鼓号声颇为熟悉,顿时便察觉到帐外有军队存在。 澹台舞阳暗自吃惊,虽然宿醉之后人依旧是昏沉沉的,但思维却突然清晰起来。颛臾城里没有军队,整个蒙山方圆数百里都没有军队,琅琊郡也只有一个鹰扬府,甚至可以这样说,自中土统一战争结束后,近二十年来,都没有军队进入蒙山,也没有军队进驻颛臾城了。颛臾城何时来了军队?因何而来? “帐外有军队?”澹台舞阳急切问道。 站在他身边的主薄点了点头,“少府,昨天午时来了一支军队,当时少府正在舟上……” 澹台舞阳举手阻止了主薄的话,接着追问道,“哪个鹰扬府?因何而来?是不是临时过境?” 主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某和你们为何在此?”澹台舞阳指了指帐篷,再次追问。 “少府,大难临头了。”主薄苦叹,绝望至极,“反贼,他们都是反贼,他们攻占了县城。少府,我们完了,我们性命不保了。” 澹台舞阳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甚?反贼?哪来的反贼?谁是反贼?” “鹰扬府,鹰扬卫,他们就是反贼,他们造反了。” “说得什么混帐话?”澹台舞阳情急之下,翻身站了起来,“鹰扬府怎会造反?” “少府,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主薄拉着澹台舞阳便向帐外走去,“造反的是一位白发将军,杀气腾腾,如恶魔一般。” 帐帘掀开,阳光耀目,澹台舞阳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映入眼帘的霍然是一杆迎风招展的大纛,但那不是大隋王国的赤红大纛,也不是卫府军的黄色大纛,而是一面黑色大纛,纛旗正中,一个白色虎头正张开血盆大口,仰天咆哮。 澹台舞阳骇然心惊,顿觉头晕目眩,跟着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 = = 第七十九章澹台少府 第七十九章澹台少府 第八十章拿下蒙山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章拿下蒙山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章拿下蒙山 李风云急告南城韩曜,火速率后军赶赴颛臾城会合,至于留守南城的文武官员和军队,则有韩曜全权安排,无须请示。 李风云决定马上攻打卞城。兵贵神速,趁着鲁郡尚无防备之际,趁着卞城防守空虚之际,一举拿下卞城,夺取蒙山的北部要隘,为义军在蒙山的生存和发展赢得先机。 李风云命令陈瑞率两个团留守颛臾城,暂时负责将军府的军政事务,待韩曜赶至颛臾后,则由韩曜主掌将军府。 一夜休息后,第二天上午,李风云率六团主力出发,直奔陪尾山。 颛臾城和卞城相距大约五十余里,两城之间便是陪尾山。陪尾山的山脚下就是卞城,而源于陪尾山的泗水河则绕卞城而过,另一条源自蒙山主峰龟山的洙水则在卞城城下与泗水会合,因此卞城座落于一山两水之间,地形十分险要,同时它又是进入蒙山的门户,是连通鲁郡和琅琊郡的咽喉,其地理位置亦是极其重要,常驻有一队鹰扬卫。 然而,现在的卞城,却是一座不设防的城池。 王薄、孟让由齐郡南下杀进鲁郡后,鲁郡局势告急,鲁郡诸鹰扬在太守段文操的授意下,除了留一个团的兵力镇戍首府瑕丘外,其余五个团全部进入巨平和梁父一线,阻截叛贼南下,而驻守卞城的这队鹰扬卫也因此被征调北上了。 义军于黄昏时分,轻松拿下了陪尾山隘口。 陪尾山隘口是鲁郡和琅琊郡的分界点,设有进出境的关卡,还有一个驿站,统共不过几座破败不堪的房子,关令、驿将等等加起来尚不足十个人。 战争年代,这个地方还是很重要的,如果齐鲁与徐州之间的交通主动脉中断,便可通过这里到临沂中转,上可达东莱,下可至徐州,依旧可以把齐鲁和徐州连到一起。但和平年代,这里既不是战略要地,又不是富裕之处,穷山恶水,无人关注,假若此处不是设有一个收费关卡,估计隘口早已废弃。 义军在隘口歇了一夜,从关令、驿将的嘴里打听了一下卞城的情况,听说屯驻卞城的军队已经离开很多天了,不禁喜出望外。 第二日清晨,李风云派出斥候,乔装打扮成山中樵夫,进卞城打探消息。卞城在中土统一之前是县城,当时泗水城属于卞县,统一后重新划分郡县,两者倒过来了,泗水城改为县城,而卞城则隶属于泗水县。卞城因此成为蒙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人口锐减,但它的城池还是有一定的规模,再加上两水一山的险要地形,依旧可以承担起蒙山门户的重任。 卞城既不设防,又无防备,义军当然是驾轻就熟,冒充鹰扬府军队,击鼓吹号,大摇大摆地就进了卞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这座蒙山门户。 至此,义军胜利挺进蒙山,完成了转战齐鲁的战略设想,接下来便是竭尽全力立足蒙山、扎根蒙山了,也唯有如此,义军方能解决基本生存问题。 李风云下令,各团将士稍事休息后,马上把全部力量投入到城防建设中,力争在最短时间内,以卞城和陪尾山隘口为核心,依托泗水、洙水和陪尾山三大天然险要,把卞城打造成一座牢不可破的坚固堡垒。 将士们心情愉悦,一路行来,虽然疲惫不堪、如履薄冰,但因为占据了出敌不意攻敌不备之优势,在挺进蒙山的过程中没有遭遇到任何强敌,以势如破竹之势完成了攻击目标。短期内,自身安全基本上得到了保障,可以停下来喘息一阵,好好睡上一觉,美美饱餐一顿了。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强敌环伺,齐鲁和徐州地区的卫府鹰扬就在蒙山四周虎视眈眈,只待东都搞清了状况,下令两地卫府鹰扬全力剿杀,那么蒙山将陷入敌人的包围,义军最为艰苦的日子也就到来了。 为了阻御强敌的攻击,进入蒙山的南北两大隘口南武城和卞城,遂成为义军的生命线。义军一旦失去了这条生命保障线,那只有逃进深山老林,而逃进深山老林,在严重缺乏食物的恶劣情况下,败亡不过是旦夕之间的事情。 为此,义军将士们在饱餐一顿后,在短暂享受了胜利的喜悦后,便马上主动而自觉地投入到了城防建设中,竭尽全力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 李风云报捷颛臾城,告诉将军府的陈瑞,将军府即刻把全部精力放到蒙山防御策略的拟定上,在冬天的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齐鲁和徐州两地的卫府鹰扬极有可能攻击蒙山,义军必须为此做好充分的准备,千万不要被眼前的胜利冲昏头脑而盲目自信乐观,导致生存大计功败垂成。 李风云又急书韩曜,义军拿下颛臾,进驻蒙山后,随即面临来自齐鲁和徐州两个方向强敌的攻击。徐州董纯不会轻易放弃对义军的剿杀,而当前徐州军队正衔尾杀来,极有可能攻击南城,一旦南城被敌人夺回,那么义军的后背便暴露在敌人的刀口下,所以李风云认为,在义军控制了蒙山,构建整个蒙山防御的时候,南城便和卞城、南武城一起,成为蒙山防御的三大要隘之一。为此,李风云要求韩曜,把谯军主力留在南城,并依托南城山峦叠嶂的险峻地形,构建防御战阵,在阻御徐州之敌进犯的同时,对徐州北部地区形成威胁。 下午,被派往四十余里外打探泗水城军情的斥候回来了,泗水城里亦没有驻军,而且对从蒙山呼啸而来的危机没有丝毫防范。 打不打泗水城?李风云不假思索,断然决定打。他没有选择,义军缺衣少粮,而琅琊郡太穷,只能从鲁郡和彭城郡想办法,但彭城郡的军队就在边境虎视眈眈的盯着义军,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在鲁郡掳掠。正好现在鲁郡的军队都在汶水一线,被王薄和孟让的长白山义军所牵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乘着这难得的机会,抢多少算多少。 李风云命令吕明星和郭明带着两个团去打泗水城,去干他们的“老本行”。 “我们打下泗水城后,是不是沿着泗水河继续推进,去打曲阜?” 吕明星接受命令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试探着问了一句。自义军走下芒砀山开始,李风云始终指挥军队战斗在第一线,从没有让某个人离开他的视线独自率军作战。攻打泗水县城,对目前这支义军来说算是大战,但李风云却“放手”了,让吕明星和郭明独自率军作战。这对李风云来说或许是“深思熟虑”的结果,该放手的时候就得放手,否则义军的将军们无法成长起来独当一面,但对吕明星、郭明来说,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连串战斗后,他们虽然成熟了很多,不再是过去的那些小蟊贼,对军事常识也不再是一无所知,对军事指挥也有所体会,不过他们也清楚看到到了自己与鹰扬府基层军官们的差距,而他们与李风云之间的差距更是让他们产生了畏惧,对独自率军作战的畏惧。偏偏这时候,李风云却让他们独当一面,他们心中的忐忑可想而知。 李风云看看神情紧张的吕明星和郭明,微微一笑,“有甚想法,不妨说来听听,我们一起商讨。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嘛。” 这是李风云一贯的风格,战斗不论大小,决策不论大小,他总是把身边的军官们召集到一起,就算你没有资格参加讨论,但你可以旁听,可以观察学习提高。没有学问没有关系,不识字也没有关系,但没有分析和判断局势的思路和手段,没有丰富的战斗经验,那就必然会被洮汰。 “我们自转战齐鲁以来,一路上顺风顺水,关键就在于出敌不意攻敌不备,没有人想到活跃在通济渠两岸的反军会挺进蒙山,也没有人想到一支穿着鹰扬戎装的军队会是反军。” 吕明星刚说到这里,郭明插了一句,“出了谯郡后,甚至都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谯郡举旗造反了。” “这是我们的优势,这个优势目前还能利用一下。”吕明星不满地瞪了郭明一眼,继续说道,“泗水城应该没有防备,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一鼓而下。从地图上看,泗水城座落于泗水河谷,其南面是防山和丘尼山,人口稀少,田地有限,掳掠肯定有限,但过了防山,进入曲阜地境,却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曲阜是儒家圣地,士子云集,更有孔氏这种传世高门,其富裕程度可想而知。距离曲阜几十里之外便是鲁郡首府瑕丘,而那里一直是兖州的中心地带,仓廪充实,如果能大肆掳掠一番,所得必定丰厚无比。” 李风云微微颔首,转眼看看急欲说话的郭明,笑道,“郭校尉是否也打算杀向瑕丘?” “将军,泗水城距离防山约五十里,距离曲阜约七十里,距离瑕丘约为一百二十余里。”郭明手指地图说道,“我们不知道瑕丘有多少驻军,也不清楚曲阜有没有军队,如果贸然杀进兖州中心地带,形成孤军深入之势,必有被敌人围歼之可能,所以俺不同意吕校尉的计策。俺认为,我们的攻击脚步,应该停止于防山脚下。” 吕明星当即恼了,冷哼一声,“将军曾说过,占据蒙山后,要主动向鲁郡展开攻击,以吸引鲁郡军队,帮助长白山义军突破官军的阻击。如果我们龟缩于山中,不去打曲阜,不去掳掠瑕丘,如何达到牵制敌军之目的?” “我们打下了卞城,又攻克了泗水城,并兵临曲阜,这足以震惊鲁郡,吸引鲁郡军队了。”郭明并不畏惧吕明星,两眼一瞪,据理力争,“将军说过,虽然我们胜利挺进了蒙山,但实力弱小,不堪一击,接下来我们要养精蓄锐,要蓄积实力,而不是狂妄自大,盲目出击,拿兄弟们的性命当儿戏。” = = = 第八十章拿下蒙山 第八十章拿下蒙山 第八十一章玉未琢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一章玉未琢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一章玉未琢 吕明星气恼之下正欲反驳,李风云及时阻止。 “我们要粮食,要帮助长白山义军牵制鲁郡的军队,但这些目标的实现,是建立在自身安全上,假若自身安全都不能得到保证,又何谈去实现什么目标?”李风云停顿了一下,看看两人,继续说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必须懂得取舍,必须勇于取舍,只有懂得取舍之道,才能有所成就。其次,胜利是建立在精诚团结上,合作是建立在信任上,而信任需要什么?需要彼此间的忍让和妥协。我们起自芒砀山,当时才多大一点力量?短短时间内,我们能取得如此惊人的战果,靠的是甚?是信任,是妥协,是忍让。” 吕明星沉默不语。依照他过去的脾气,早就爆发了,但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后,在造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后,不知不觉中,他改变了很多,对人生也有了新的理解和新的希望。 郭明则冲着李风云深深一拜,对这位从天而降的白发帅,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实力决定一切,李风云有实力,有实力就有一切,所以理所当然誓死追随李风云。 “仗怎么打,你们决定,而能否实现预订攻击目标,则要依据具体情况具体谋划,其决定权也在你们。” 李风云表明了“放权”的决心,但同时他也告诫道,“一句话,唯有精诚团结,才能战无不胜。” 吕明星和郭明躬身应诺,领命而去。 = 辅公祏匆匆而来,不顾风云卫的阻挡,一定要面见李风云。 “俺需要一条船,到泗水北岸去。” 李风云沉吟少许,问道,“从时间上来推算,你估计杜伏威是否已经返回军中?” 辅公祏摇头,“俺们没有通关文牒,只能绕道小路,一路上还要小心躲藏以防被官人盯上,所以行走速度并不快。”接着辅公祏目露尊崇之色,以难以置信的口气说道,“将军神勇,一路势如破竹,转眼便占据蒙山,而王帅和孟帅此刻却被官军四面围杀,深陷重围,危在旦夕” 李风云听出了辅公祏话中的意思,遂直截了当地说道,“某虽占据蒙山,但立足未稳,徐州鹰扬正在衔尾追杀,鲁郡和琅琊郡的官军也会随时展开攻击,所以短期内某无力北上支援,只能在此牵制一部分鲁郡官军。王帅和孟帅若想南下蒙山,只能靠他们自己率军突围了。” 辅公祏对李风云在危难之刻仗义援手感激涕零,但考虑到长白山义军的困境,他还是想从李风云这里得到更多的帮助。 “若王帅和孟帅突破了官军的包围,将军能否渡河北上,给予接应?” 李风云一口答应了,“某就在卞城等候,不论是你还是杜伏威,只要给某讯息,某便率军北上接应。” 辅公祏闻言,当即跪倒在地,大礼拜谢。他不知道眼前的白发将军为何如此信任自己和杜伏威,为何处处照顾和帮助两个素不相识的少年,或许这就是缘分,他除了感激,除了存下报答之念外,也只能跪拜想谢了。 李风云把辅公祏扶了起来,郑重说道,“某的军队正沿着泗水河推进,即将攻打泗水城,然后向曲阜一线攻击前进,给鲁郡首府瑕丘造成威胁,以此来迫使鲁郡分兵阻御,至于能否帮助到王帅和孟帅,某就不敢估猜了。” 辅公祏俯首聆听,不敢乱说话。 “杜伏威离开固城后,肯定是日夜兼程往回赶,虽然未必已经返回军中,但估计也快了,一旦他禀报了王帅和孟帅之后,势必又要急速赶来卞城,所以某建议你渡河之后,自己不要急于北上,而是先派遣两个兄弟回去报讯,你自己则依照与杜伏威的约定,在河对岸等他。” 辅公祏喏喏连声,告辞离去时,他壮着胆子提了个要求,“将军能否给俺一点干粮和箭矢。” 李风云当即唤来徐十三,“辅郎要什么,你就给他什么,有求必应。” 辅公祏又要跪谢,被李风云拉住了,“一路小心,尽快回来。” “将军对俺们兄弟太好了,不知如何报答。”辅公祏傻乎乎地问道,“将军为甚对俺兄弟这么好?” “玉未琢,人未识。”李风云淡然而笑,“将来,你们就知道了,到那时,你们兄弟可不要忘了某。” 辅公祏只当是李风云哄骗自己,丝毫没把自己当块“玉”,如今能活下来看到明天的太阳,他就很知足了。 = 段文操接到瑕丘告急的时候,正在吃晚饭,猛地听到泗水城失陷,曲阜惨遭一支贼军烧杀掳掠的消息,吓了一跳,旋即勃然大怒,一抬手就把食案掀了,指着南面就破口大骂,恨不得操起家伙就去找董纯拼命。 关陇人太可恶了,前面张须陀刚刚赶进来一群狼,后面董纯就不声不响地放进来一只虎。杀人不过头点地,要置某于死地,那就正大光明的来,不要玩这么阴险狠毒的招术。 段文操已经以恶意揣测董纯的告警了,不过他万万没想到董纯嘴里的徐州贼,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支实力并不亚于齐州贼的叛军。很显然,董纯在告警的同时,蓄意隐瞒了这支叛军给徐州所造成的危害。 如今说这些都没用了,现在是前有狼后有虎,如何应对?之前已经决定,坚决把齐州贼赶回齐州,同时与董纯联手剿杀徐州贼,现在看来对鲁郡危害更大的不是齐州贼,而是不声不响杀进鲁郡的徐州贼。徐州贼太狡猾了,突然就攻占了泗水县,并在孔圣人的老家烧杀掳掠,而且已经威胁到了首府的安全,如此猖獗的贼人,焉能不剿? 只是,如何剿? 段文操有些抓瞎,他对这伙徐州贼一无所知,如果不是董纯在告警中略略提了一下这伙贼人来自谯郡,来自通济渠两岸,他甚至连贼人从何处冒出来的都不知道。 贼人起自谯郡,董纯和他的左骁卫府在彭城,而彭城有四个鹰扬府,与彭城毗邻的梁郡有三个鹰扬府,谯郡则有两个鹰扬府,这九个鹰扬府中,至少有七个鹰扬府直接负责通济渠安全,换句话说,这伙贼人竟在七个鹰扬府的围追堵截下,突破了彭城一线的重兵阻击,长途奔行七八百里逃进了齐鲁,然后挺进了蒙山,寻到了一块极佳的落脚之地。 段纶铺开地图,与段文操围着地图看了半天,仔细推衍了徐州贼的逃亡路线,不禁大为惊叹。 转战齐鲁,挺进蒙山,这是一着妙棋。贼人在跳出了徐州军队围剿的同时,却也没有深入齐鲁腹地,而是站在齐鲁和徐州两地的接壤之处,背靠齐鲁经济最为贫瘠但地形最为险峻的琅琊郡,面对齐鲁地区的中心地带鲁郡和徐州综合实力最为强劲的彭城郡,进可攻,退可守,由此赢得了战略上的主动权。 此策最妙之处,便是贼人占据蒙山,活跃于鲁郡、琅琊郡和彭城郡交界之处,从而可以有效利用齐鲁和徐州两大地方势力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为自己生存和发展寻找到难得的机遇。 齐鲁地区和徐州地区均是中土文明的发源地,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且自秦汉以来,这两个地区的地方势力就非常强大,尤其自魏晋以后门阀士族兴盛,这两个地区的世家贵族历经五胡乱华和南北朝时期近四百余年的分裂战乱之后,已经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中土统一之前,山东、关陇和江左三足鼎立,其中山东实力最强,其下河北、河南、代晋、幽燕、齐鲁、徐州等地方势力都很强悍,但正因为如此,内部派系林立,一盘散沙,貌似强大的山东高齐王国,突然就崩溃了,在关陇人的攻击下一溃千里,一败涂地。中土一统后,关陇人对庞大的根基牢固且错综复杂的山东地方势力亦是一筹莫展,打是肯定打不掉,只能在妥协的基础上进行合作,然后运用合纵连横之术,进行持续的分化和打击,以削弱山东各地方势力。 齐鲁贵族集团以二三流世家居多,其中孔氏最为知名,段氏最有权势,余者普普通通,而徐州贵族集团则以地方豪望居多,也就是末流甚至是不入流的贵族,基本上找不到享誉中土的大豪门。这两个地区都没有像崔、王、卢、李、郑那等超级大豪门,所以缺少举旗扛鼎的泰斗,缺乏凝聚力,其地方势力与河北、河南的地方势力相比,明显要弱一些。但弱一些,不代表其地方势力就不堪一击,不代表关陇人就能把这两个地方势力连根拔除。相反,正因为它们的势力弱一些,它们又远离政治中枢,理所当然在山东贵族集团内部遭到排挤和压制。这随即被关陇人所利用,关陇人拉拢和安抚它们,在加速分化山东贵族集团的同时,与它们前后夹击山东贵族集团中实力最为强劲的河北和河南两大贵族集团。 也就是说,统一后,因为政治上的原因,山东和徐州两大贵族集团的实力并没有被削弱,当然,也没有增长,它们与关陇人始终维持合作,以保证自己的利益。而关陇人为了有效控制齐鲁和徐州,就必须有效控制这两个地区的地方势力,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维持两大地方势力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以阻止两大地方势力联手抗衡中央。 在这种深层次的复杂背景下,徐州贼人占据蒙山,明显就能在齐鲁和徐州两大地方势力之间腾挪跌宕,如果智慧更高一点,运气再好一点,或许便能迅速壮大起来,在两大地区的结合部形成第三股势力。 “琅琊郡危在旦夕。”段文操一拳砸在地图上,忿然说道,“冬天已经到了,大雪一下,贼人便占尽天时地利,后果堪虑。” 段纶迟疑片刻,问道,“贼人要攻占琅琊郡?” = = = 第八十一章玉未琢 第八十一章玉未琢 第八十二章山雨欲来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二章山雨欲来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二章山雨欲来 “琅琊郡两面环山,一面临海,唯有南面与徐州相通。”段文操手指地图,神情非常凝重,“若要攻打琅琊,唯有三条路,一条是自琅琊郡的西北方向展开攻击,从鲁郡泗水上游的卞城方向杀进去,但蒙山乃天然屏障,更有陪尾山要隘相阻;一条是自琅琊郡的东北方向展开攻击,从高密郡首府诸城南下,但此处山峦叠嶂,有齐国古长城为阻,尤其马耳山和喜鹊岭之间的黄草关,更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还有一条便是自琅琊郡的东南方向展开攻击,从徐州的下邳郡北上,直杀临沂,此处平原坦荡如砥,一望无际,但河道纵横交错,如果防御部署得当,尚可进行有效阻截。” 段文操眉头紧缩,右手食指用力敲击着案几,烦躁不安。 “贼人攻占琅琊郡后,西北方向守住陪尾山要隘,东北方向守住黄草关,东南方向则调用主力,以沂水、沭(shu)水为中心建立防御战阵,便可抵挡住卫府的三路围杀,给自己赢得足够的时间发展壮大。” 段纶看看地图,又看看心神不宁的段文操,鄙夷地撇了撇嘴,“贼人哪来的发展壮大的时间?东征明春便即展开,圣主御驾亲征,以百万雄师攻打一个小小的高句丽,杀鸡用牛刀,如探囊取物尔。东征结束,数十万卫府军南下各归本镇,以齐鲁卫府大军和徐州诸鹰扬的实力,三面围剿蒙山叛贼,还不是一鼓而下,手到擒来?” 段文操瞥了段纶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对东征如此有信心?” “当然。”段纶毫不犹豫地说道,“吐谷浑与高句丽相比,吐谷浑的实力明显高出一筹,但圣主挥军西征,势如破竹,以摧枯拉朽之势灭了吐谷浑,开疆拓土,建下了盖世武功。此次东征,以高句丽那等弹丸小国,岂能与我中土抗衡?如螳螂挡车尔。” 段文操缓缓坐直身躯,目光炯炯地望着段纶,又问道,“既然如此,圣主为何要集举国之力进行东征?数十万大军,几十万民夫杂役,百万人马,千里征途,需要耗费多少钱粮?对国力损害之大又是何等严重?你可曾想过为什么?” 段纶没有说话,但神情不以为然,显然他认为段文操夸大其词了。 “某问你。”段文操的神情更为严肃,“你对高句丽了解多少?对整个远东局势又了解多少?” “某知道高句丽素有称霸远东之野心,这些年甚至觊觎我中土,屡屡入侵我辽东边陲,挑战我宗主国之权威。”段纶冷笑道,“蛮荒贱奴,也敢叛主?自寻死路。” 段文操欲言又止,稍稍思量了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段文振是皇帝的股肱大臣,东征大计的主要策划者,做为他的弟弟和儿子,在这里胡乱议论实为不智。 “徐州贼占据了蒙山,立足未稳,尚未喘口气,亦不知道鲁郡局势如何,便匆匆下山烧杀掳掠。在你看来,他们是缺衣少粮,饥肠辘辘之后,失去了理智,还是另有图谋?” 段文操这话说完之后,他紧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似乎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 段纶却估猜到了段文操的忧虑所在,他摇了摇头,以非常肯定地口气说道,“徐州贼的动作虽然非常快,越境之后便飞一般杀进蒙山,兵贵神速,攻敌不备,一口气拿下了蒙山,但齐州贼尚在汶水一线,因为张须陀在泰山脚下张开了血盆大嘴,虎视眈眈,他们迟迟不敢南下,至今尚未抵达徂来山和梁父山一线,所以,这两支叛军之间,绝无联系,只能是巧合。” 巧合?段文操沉吟少许,说道,“还是慎重一点好,不要过于乐观,以免马失前蹄。” “流贼而已,不堪一击。”段纶一脸傲然,目露不屑之色。 “在谯郡造反的贼,在通济渠两岸掳掠的寇,忽然杀到了齐鲁,占据了蒙山,并在鲁郡烧杀掳掠,甚至已经威胁到我首府之安全,你还认为他不堪一击?”段文操对段纶的态度有些不满了。 “看看齐州贼就知道了,王薄和孟让为什么离开长白山,不得不转战鲁郡?原因很简单,他们不是缺少粮食,而是缺乏战斗力。张须陀帐下没有鹰扬卫,只有宗团乡团和临时征募的壮丁,但他的战斗力为什么强过了叛贼?是张须陀谋略过人,还是他带兵有方?某认为,张须陀的战斗力之所以飞速增长,在于右候卫府给他提供了大量的武器,包括重兵,若没有充足和锋利的武器,张须陀对盘驻长白山的叛贼亦是无可奈何。” 段纶反问段文操,“徐州贼的实力难道会超过齐州贼?张须陀假若不是另有图谋,一定要把齐州贼赶进鲁郡,王薄和孟让可能早就败北了,所以,某认为,叔父只要从巨阳、梁父一线抽调两个团南下,配合瑕丘留守团,以三个团的兵力围剿徐州贼,足矣。” 段文操没有说话,他始终在想着董纯写给自己的信,试图从中寻找到有关徐州贼的讯息。董纯和梁德重都是沙场老将了,却让这伙徐州贼逃出了他们的手掌心,这是很丢脸的事,由此也可以推测到这两个老家伙当初就像段纶一样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结果马失前蹄,栽了个大跟头。 要谨慎,一定要谨慎,如今前有狼后有虎,张须陀和董纯又有南北夹击自己之可能,而东征在即,兄长段文振做为东征的主要策划者之一,现在正是日理万机的时候,一旦自己在鲁郡闹出什么天大动静,惊扰了兄长,可能会引发一系列重大变故,甚至会影响到兄长和东征大计。一步错步步错,所以第一步千万不要错。 段文操迟迟不拿主意,密切关注着瑕丘、曲阜一线的局势发展,显得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这让段纶腹谤不止,暗自嘲讽叔父老了,有些不中用了。 就在这天晚上,彭城郡丞崔德本的密信送达到了段文操的手上。 看完书信,段文操暗叫侥幸,幸好自己慎重,没有在一怒之下仓促派出军队,否则可能有大麻烦。 崔德本在密信中详细述说了这伙徐州贼在通济渠两岸的恶行,其中最让段文操和段纶震惊的是,重兵船队被劫,永城鹰扬府四个团全军覆没,鹰扬郎将费淮阵亡,鹰击郎将王扬失踪,而董纯和梁德重的反应也算快速,调用十几个团围追堵截,但贼人成功跳出包围,并且大摇大摆地由彭城城下渡河而去。董纯一世英名付诸流水,更严重的是,他的政治对手们会借此机会蜂拥而上,董纯的官职肯定保不住,甚至会被赶出军队,剥夺军权。 段文操暗自惊骇。段纶更是脸色铁青,久久不语。 叔侄二人的脑海里,不约而同的掠过一个念头,徐州贼的背后有“黑手”,而这个黑手肯定来自东都,且徐州有人默契“配合”徐州贼的烧杀掳掠,最终把董纯掀翻在地,给了朝堂上的陇西系以沉重一击。 好厉害的手段,到底是谁想掀翻董纯?掀翻董纯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打击陇西系,肯定还有更大的目标,那么目标是什么?当前朝堂最激烈的矛盾就是改革派和保守派的矛盾,而东征就是改革派发起和推动的,保守派强烈反对,为此皇帝和中枢已经撤换和罢免了不少大权贵。 难道徐州贼背后的“黑手”是想阻止东征? 段文操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掀翻董纯可能是个“障眼法”,真正的目标十有八九就是自己。 自己一旦没能稳住鲁郡,导致整个齐鲁地区陷入混乱,继而影响到东征的准备工作和东莱水师的渡海作战,那么东征必然要延迟,而远东作战因为季节气候等原因,攻击时间最多只有半年,初夏进攻,深秋停战,假若攻击时间推迟过长,攻击时间不够,那么今年的东征计划只有停止,等待来年再战。 但这个“障眼法”的破绽也很明显,那就是以徐州贼之实力,竟在徐州官军的围追堵截下跳出了包围圈,并且大摇大摆地从彭城城下渡河而走,这就匪夷所思,经不起推敲了。董纯、梁德重虽然都是关陇人,都是保守派势力的成员,但不一定知道这个阴谋并且给予配合,他们可能也是这个阴谋的牺牲品,给徐州贼以配合的肯定另有其人。不过猜测这些东西已没有意义,徐州贼已经占据蒙山,已经赢得了先机,且冬天已经来了,当前不论以齐鲁军队的力量还是以徐州军队的实力,未来几个月内都无力杀进蒙山剿杀贼人,所以现在最为迫切的事,便是把徐州贼包围在蒙山,阻止他们下山烧杀掳掠混乱齐鲁局势。 只要齐鲁局势稳定,东征能如期开始,那么这个阴谋也就失败了。 “叔父,计将何出?”段纶看到段文操沉思不语,忍不住问了一句。 段文操半晌不言,忽然,他开口问道,“我们包围了蒙山,困住了贼人,是不是就能挫败对手的阴谋?” “这需要一个前提。”段纶不假思索地说道,“如果齐鲁没人暗中配合徐州贼,那么我们必能将贼人困在蒙山。” 话音未落,段文操马上想到了张须陀,顿觉惊凛。 “叔父,琅琊郡的太守可是姓窦。” 段纶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最后一句话,更是让段文操脸色大变,山雨欲来风满楼,齐鲁的天当真要变了? = = = 第八十二章山雨欲来 第八十二章山雨欲来 第八十三章琅琊窦太守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三章琅琊窦太守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三章琅琊窦太守 琅琊郡的太守叫窦璇,出自关陇虏姓大豪门。其祖上是鲜卑纥豆陵氏,大部落首领,北魏孝文帝推行汉化改革时,纥豆陵氏遂改为窦氏。 窦璇的父亲叫窦荣定,陈国公,曾官拜左武卫大将军,而其母则是先帝的姐姐万安公主,所以窦璇与今上是表兄弟。不过表兄弟这种血缘关系在政治上并不代表亲如一家,相反,常常是生死仇敌。窦璇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长兄窦抗,袭爵陈国公,曾官至幽州总管,但受汉王杨谅叛乱所累,被今上除名为民,爵位改由次兄窦庆承袭。窦庆与今上关系尚可,曾任河东太守,现为卫尉卿,主掌仪仗帐幕,随侍于皇帝左右。 窦璇才华出众,擅长书法、音乐,与今上志趣相投,所以今上对其颇为欣赏,表兄弟之间的关系维持得不错,历任颍川太守、南郡太守。东征筹划期间,考虑到水师屯驻东莱,齐鲁地区的稳定对水师渡海作战非常重要,皇帝和中枢随即对齐鲁地区的军政官长做了部分调整,段文操出任鲁郡太守,窦璇出任琅琊郡太守,均为这次人事调整中的重要任命。 鲁郡在齐鲁地区的地位可想而知了,而琅琊郡历史悠久,钟灵毓秀,在中土的文化中有其独特地位,既有齐鲁文化之积淀,亦存楚越文化之遗风,另外琅琊郡还是沿着海岸线把齐鲁和徐州两地连为一体的中心地带,江左、江淮的战争物资经由琅琊郡运至东莱,可减少大量路程,节约大量时间,所以皇帝对琅琊郡非常重视,窦璇上任琅琊,可以说是背负着重要使命。 然而,就在冬天来临,黄河和北运河(永济渠)很快就要封冻,水路运输不得不中止,所有战争物资和军队、民夫的调动都要依靠陆路运输,琅琊郡即将迎来冬运高峰之时,一个不好的消息传到了临沂太守府,一支鹰扬府军队占据了南武城,断绝了进入蒙山的道路,中断了与鲁郡的联系。 这个消息传自费城,而费城的消息则来自南武城。 南武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古城,春秋时期鲁襄公十九年所筑,是儒家宗圣曾参的故里,孔子的弟子曾点(曾参的父亲)、澹台灭明出生于此,魏晋时期的名人羊祜也是从这里走出去的,诸葛亮、王羲之、王献之等均在此留下了足迹,所以这座古城文化底蕴很厚,至今依旧有学堂,有百~万小!说,有士子们的读书之声,小城宁静、幽雅,充满了书香气。然而,义军的出现打破了古城的宁静,而士子们并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尤其那些家在临沂而人却在古城求学的富贵子弟,个个都很精明,不顾一切逃出了小城,于是蒙山失陷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同一时间,李风云率义军主力北上之后,韩寿、张翔奉命镇戍此城,戒备森严,不论是猎户还是商贾,一律禁止出入,这个异常情况也很快反映到了费城。费城马上派人进山探查,结果发现南武城果真被一支鹰扬府军队占据了。 这支鹰扬府军队从何而来?又为何占据了南武城,中断了琅琊郡与鲁郡之间的联系?假如这是一次机密军事行动,负责镇戍齐鲁地区的右候卫府应该会提前告之郡府,但是……琅琊郡太守窦璇想到主掌右候卫府的是水军副帅周法尚,不禁忿然摇头。 周法尚乃中土名将,卫府老帅,江左大权贵,勇略过人,功勋卓著,为两代皇帝所信任,因为东征需要,皇帝特意将其从西北调至水军出任副总管,并主掌右候卫府,在全权负责齐鲁地区镇戍重任的同时,更好地进行东征的前期准备工作。大凡武将到了周法尚这种高度,行事风格都很霸道,说一不二,不容置疑,而东征是当前中土的头等大事,凡与东征有关的事务,上至中央下至地方都要优先处置,当军事需要与地方利益产生冲突的时候,身兼两职权重一时的周法尚理所当然直接干涉地方行政事务,甚至直接命令地方官府,威胁地方官员,由此军方和地方官府之间,必然会产生激烈矛盾。齐鲁诸郡对周法尚的粗暴作风非常不满,但皇帝信任他,支持他,诸军行政官长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强行忍耐。 窦璇因此推断,占据南武城的那支鹰扬府军队十有八九都是奉了周法尚的命令进行机密军事行动,而以周法尚的行事作风,不告诉琅琊郡郡府也是理所当然。我的官比你大,我的级别比你高,我的权力也比你重,所做的事也都是机密大事,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举一动提前告知你? 窦璇出身豪门,又是皇亲国戚,再加上血液里还有那么一点点做为鲜卑人的自卑情结,他很自负自傲,对周法尚的跋扈极度不满。在我的地盘上为所欲为,你眼里还有我窦氏,还有纲常国法吗?窦璇决定打探清楚,假若那支鹰扬府军队的确在执行机密行动,且命令来自于右候卫府,他就上奏弹劾,他和皇帝毕竟是关系不错的表兄弟,就算皇帝不会因此而怪责周法尚,也要给周法尚添点堵,让他知道我窦氏不是泥巴捏的,更不是他可以欺辱的。 南武城已经被那支从天而降的鹰扬府军队封锁了,打探消息并不容易。就在窦璇焦虑不安之际,彭城左骁卫将军董纯来信了,私人书信。董纯是关陇汉姓贵族,窦璇是关陇虏姓贵族,汉虏之间本身就有隔阂和矛盾,而两人又隶属于不同的贵族集团,在政治上也隶属于不同的派系,且一个是武将,一个是文官,一个是徐州军事官长,一个是琅琊郡太守,彼此之间虽然相识,却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董纯的私人来信让他颇感意外。 等到窦璇看完这份书信,他就不是疑惑不解了,而是怒不可遏,忍不住就想骂人了。 董纯向鲁郡太守段文操告警,同样也是以私人书信的方式,之所以不愿意以左骁卫府的名义行文,一是担心消息泄露,以致谣言四起,人心慌乱,其次便是脸面问题,他自己的脸面、卫府的脸面,都要顾及,毕竟这件事在段文操和窦璇看来,肯定不是他董纯无能,而是他董纯居心叵测,故意把贼人赶进了齐鲁地区。以这种私人书信的方式告警,必然会引起段文操和窦璇的疑惑,然后他们便会冷静下来深思,这时,他们便会和董纯一样,联想到东都复杂的政治斗争,继而推测到徐州贼的背后有“黑手”,而这只“黑手”真正的目的不是要掀翻董纯,而是要混乱齐鲁局势,阻扰皇帝和中枢的东征大计。 但窦璇依旧要骂董纯,你明知徐州贼背后有“黑手”,为什么不调用徐州全部军力予以剿杀?你居心何在?你怕得罪谁?抑或,你故意纵敌逃窜,暗中“配合”那只“黑手”,要阻扰东征? 齐鲁的军队要么被皇帝和中枢征调,去了辽东边陲,要么被水军副帅周法尚征调,在东莱配合水师进行渡海前的攻击准备,剩下寥寥无几的鹰扬卫则主要集中在齐、鲁两郡,而琅琊郡因为地理位置和地貌原因,仅仅驻守了一个鹰扬府四个团的兵力,但其中两个团去了辽东,一个团在东莱,只剩下一个团戍卫首府临沂。所以,窦璇不但无力剿贼,反而有被贼人击杀的危险。 窦璇愤怒之后,便是一筹莫展,他对徐州贼一无所知,不了解对手当然也就拿不出对策,另外就琅琊郡的现状来说,剿贼对他而言根本不现实,但不剿贼,他拿什么保障运输通道的安全? 窦璇苦思无策,惶惶不安,就在这时,他接到了彭城郡丞崔德本的密信。至此,窦璇才对徐州贼的来龙去脉、对琅琊郡突如其来的危机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可以肯定的是,蒙山失陷了,颛臾城已是徐州贼的囊中之物,而崔德本在密信中对齐鲁形势的预测,更是让窦璇如坐针毡,如临深渊。 这伙贼人的实力远远超出了窦璇的估计,姑且不论贼人的背后是不是有“黑手”支持,仅以其劫掠的重兵武器来说,就足以让五千人从头到脚全副武装起来,而五千全副武装的贼军里,被俘的鹰扬卫至少有好几百乃至近千人,如此战斗力,琅琊郡难以抵御,稍有不慎便有失陷之危,而琅琊郡一旦陷入贼手,受其连累的不仅是窦璇,齐鲁乃至徐州局势也会陷入困境,由此必然影响到东征的进行。 好厉害的手段。窦璇不得不佩服徐州贼背后的“黑手”,其谋略之高,心机之深,世所罕见。 窦璇马上拟定了对策。 此刻他向东都求援肯定是来不及了,而东都对地方上的上奏向来持怀疑态度,无论事情好坏轻重,先打个对折,好事未必有那么好,坏事也未必有那么坏,不着急,调查清楚了再说,这一拖就遥遥无期了。再说徐州贼起自徐州,受累的董纯等徐州军政官僚为减轻自己的罪责,肯定不会如实上奏,该欺骗的欺骗,该隐瞒的隐瞒,反正东都绝对了解不到真相。东都指望不上,窦璇只能设法自救了。 = = = 第八十三章琅琊窦太守 第八十三章琅琊窦太守 第八十四章齐郡张须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四章齐郡张须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四章齐郡张须陀 窦璇决定即刻仿效齐郡郡丞张须陀,马上征调琅琊郡的宗团乡团力量,据城坚守。虽然眼前情况下窦璇无力剿贼,但也不能让贼人攻陷了城池,攻占了整个琅琊郡。 崔德本是山东汉姓第一豪门,与窦璇这个关陇虏姓贵族,根本就是一条道上的人,他之所以密信窦璇,其真正的目的是想借助徐州贼攻占蒙山一事,向窦璇施加重压,迫使窦璇不得不征调宗团乡团以自救。而窦氏是皇亲国戚,窦璇与皇帝是表兄弟,有了这层关系,窦璇当然能得到皇帝的授权拿到统兵权。 只要段文操、窦璇因为戡乱剿贼而先后拿到了统兵权,再加上齐郡郡丞张须陀,那么可以肯定,崔德本也会因为戡乱剿贼而拿到统兵权。皇帝和中枢把这个口子一开,再想堵住就难了,而地方行政官长为了加大自己的权力,必然会纷纷仿效,结果可想而知。地方权力大了,中央权威就弱了,而中央和地方一旦陷入对抗,则中土的和平统一就岌岌可危了。 窦璇目前还操心不到中土的和平统一,他要操心的是琅琊郡的稳定,所以他拿出的第二个对策就是向右候卫府求援,向周法尚求援。周法尚是水军副统帅,同时也负责齐鲁地区的镇戍,但他的主要精力放在东征前期的准备工作上,无暇顾及齐鲁镇戍,这从王薄、孟让据长白山举旗造反以来,剿杀他们的一直都是张须陀就能看出端倪。周法尚根本不关注这些事,或许他认为一群小蟊贼根本就不值得他关注,张须陀就能搞定。 窦璇回书崔德本,向其表示感谢,虽然崔德本主动告之其机密的真正目的并不单纯,是冲着统兵权去的,但大家同为地方行政官长,又同时要面对已经占据蒙山的徐州贼,若能拿到统兵权,对大家都有好处,所以窦璇并没有因此埋怨崔德本有意利用他,相反,他对崔德本能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徐州贼的真相,让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应对时间,十分感激。他给了崔德本所需要的回报,在双方利益一致的基础上进行合作。 以窦璇目前的处境来说,他必须灵活变通,以争取到齐鲁和徐州两地尽可能多的支援。考虑到董纯很快会离开彭城,未来一段时间崔德本将是彭城行政官长,若能与之迅速推进合作,必能给琅琊以帮助。故窦璇派出亲信手下,日夜兼程赶赴彭城,一方面是与崔德本具体商谈合作事宜,一方面则是打探徐州方面的局势,尤其要密切关注鲁郡形势的发展,看看能不能联合三郡的力量围剿蒙山,从而给琅琊郡逆转危局创造机会。 = 张须陀接到了段文操的书信。 徐州贼占据蒙山,侵扰鲁郡,今泗水县已失陷,曲阜惨遭掳掠,瑕丘告急,故不得不调兵救援,鲁郡主力即将从巨平、梁父一线后撤,已无力配合齐郡军队对王薄、孟让诸贼实施南北夹击,请张郡丞酌情考虑,是否即刻向贼军发动攻击,抑或另谋他策? 徐州贼?徐州也有贼人造反了?张须陀颇感吃惊。 东征尚未开始,国内局势就持续恶化,先是大河水灾,接着便是叛贼四起,齐鲁有王薄、孟让诸贼,河北有刘霸道、高士达、郝孝德、张金称诸贼,河南贼翟让亦是聚众为乱,火烧白马,震惊东都,如今徐州也有人造反了,可见大河南北的局势正在加速恶化。为何各地鹰扬府不能迅速平叛,稳定局势?归究原因便是东征,皇帝和中枢为了东征,把大河南北的诸鹰扬几乎抽调一空,没有军队,拿什么平叛?拿什么稳定地方? 张须陀虽然焦虑,但并不沮丧。他对东征还是非常自信,中土卫府军实力强悍,高句丽蛮夷小国,双方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胜利唾手可得。东征结束后,几十万卫府军从远东归来,大河南北的魑魅魍魉便如无根浮萍一般,将被咆哮洪水一口吞噬。相比未来幸福的日子,眼前这点困难实在不算什么,而更重要的是,眼前这点困难若能利用得好,即便不能去东征战场上杀虏建功,亦能在国内剿贼战场上立下战功,一样能得到皇帝的褒赏而升官加爵。 那么,眼前局势如何处置? 铺开地图,仔细推衍,张须陀马上看出了问题,一双浓眉顿时紧锁。 “明公,徐州贼来得蹊跷啊。”一位二十出头,英气勃勃、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站在张须陀的对面,语含双关地说道。 张须陀沉吟不语,眼里却掠过一丝赞许之色,神态间对眼前这位年轻人颇为看重。 这位年轻人叫杨潜,历城鹰扬府司马,在历城鹰扬郎将和鹰击郎将率主力远去辽东后,他带一个团留守历城。张须陀自行组建军队剿贼,在得到皇帝和中枢的肯定后,右候卫府统帅周法尚也给予了支持,命令齐郡四个鹰扬府的留守旅团均接受张须陀的指挥,在张须陀帐下听命。在周法尚命令下达之前,除了历城鹰扬府的杨潜,其余三个鹰扬府均拒绝接受张须陀的命令,而杨潜对张须陀始终如一的支持,再加上其特殊的身份,正是张须陀敢于冒着杀头的危险组建地方军剿贼的原因之一。 杨潜出身皇族,是本朝权倾朝野的大权贵观王杨雄之孙,吏部侍郎杨恭仁之子,而今上对杨雄和杨恭仁父子都非常信任,委以重任。有这样一个豪门子弟在背后撑腰,张须陀的确有些底气。有了底气,张须陀才敢于向自己的恩主楚国公杨玄感求助。 杨玄感是当朝礼部尚书,继承了老楚国公杨素的全部政治遗产。杨素是中土名将,统一功臣,开国元勋,曾高居宰执之位达十几年之久,今上更是在他的全力支持下继承了皇统,坐上了皇帝的宝座。如此人物,其势力之大可想而知。 弘农杨氏是中土大世家之一,虽不能与山东崔、卢、王、里、郑五大超级豪门相比肩,但亦不遑多让。先帝开国,建立大隋,一统中土,弘农杨氏摇身一变成了皇族。杨素便是出自弘农,但在血缘上与先帝一脉有些远了,故不能列为皇族。不过做为皇族的亲近,杨素及其家族还是非常显赫,杨素一脉遂代替皇族,成为河洛贵族集团的领军人物。 张须陀亦出自弘农,出身官宦之家,理所当然成为杨素一系的成员,但张须陀出身太低了,以他的贵族等级,在仕途上依靠军功做到正五品的鹰扬郎将就很好了。若想再进一步,跨入高级官僚的行列,那就要靠机遇了,而机遇可遇不可求,最为现实的途径便是攀附大权贵。大权贵都深陷于政治斗争中,稍有不慎便会轰然倒塌,大权贵倒了,攀附者都要受累,所以这个风险很大,一步天堂一步地狱。杨玄感已经是大权贵了,张须陀又在他的派系之中,按道理攀附起来应该很容易,但现实很残酷,张须陀距离杨玄感一系的核心太远了,他只能做为一个边缘人物而存在,很难得到重用,尤其在他离开军队到地方任职后,与杨玄感之间的距离就更远了。 张须陀到了齐郡后,一度很失落,郁郁寡欢,就在这时,杨潜突然出现在张须陀的视线里。 当张须陀第一次见到杨潜,获悉他的真实身份后,张须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朝大权贵观王杨雄的孙子、吏部侍郎杨恭仁的儿子,竟然潜藏于一个小小的鹰扬府,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这要是传开了,不但会轰动齐郡乃至齐鲁地区,恐怕东都都要为之诧异。 大凡贵族子弟,仕途的第一站是到禁卫军的三卫五府任职。本朝禁卫军隶属左右翊卫府,下辖亲卫一府、勋卫二府、翊卫二府,共五府禁卫军。今上改三卫为三侍,所以又叫三侍五府。其中亲卫为正七品,勋卫为从七品,翊卫为正八品。一般二品、三品贵族官僚的子弟,可以到禁卫军里做亲卫,以此类推。也就是说,只要你是一定等级的贵族子弟,那么只要一踏入仕途,最低也是正八品。但即便如此,在贵族眼里,三卫的品秩还是很低,不过好在大家出身都很高,可以以此为门槛,积累资历逐步升迁,所以这一入仕途径还是为贵族官僚们所看重。 以杨潜的身份和家世,在东都禁卫军里做个正七品的亲卫,混个几年就能升迁了,又舒服又安逸,有必要跑到一个普通的鹰扬府里担任正七品的司马吗?张须陀想不通,只能解释为,这要么是杨氏有目的的安排,要么就是世家子弟的怪癖。世家子弟并不都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才智卓著之辈,也有不少是败家坑爹的纨绔,还有一部分则属于“奇人异士”,举止放荡,为人不羁,很有个性。 张须陀初始认为杨潜也是个有个性的人,不好打交道,但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后,张须陀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杨潜的性格与他父亲杨恭仁的口碑如出一辙,谦恭,这在皇族中是比较少见的。为人谦恭,当然就好打交道了,而尤其让张须陀感到意外的是,杨潜对他始终恭敬有礼,言辞之中也颇为敬重,这不禁让张须陀诧异之余,也动了心思,自己既然在仕途上已经指望不上杨玄感了,为什么就不能在观王杨雄一系中想想办法?虽然脚踏两条船是官场上的大忌,但为了前程,冒点风险又有何妨? 张须陀的目光缓缓转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另一位年轻人。 = = = 第八十四章齐郡张须陀 第八十四章齐郡张须陀 第八十五章历城秦叔宝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五章历城秦叔宝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五章历城秦叔宝 这位年轻人大约二十七八岁,身形高大,相貌俊伟,气势威猛,一看就是一员彪悍战将。此人叫秦琼,字叔宝,历城人,出身官宦世家,早年从军,曾镇戍北疆,以越骑校尉职效力于时为右御卫将军的来护儿帐下,为来护儿所器重。秦琼母亲去世时,来护儿还特意派人吊唁。依照丁忧之制,秦琼去职,为母守孝三年。三年未满,家乡却遭到贼人的洗劫,秦琼不得不组织乡团以自守。恰在这时,郡丞张须陀征调宗团乡团组建地方军,秦琼遂率乡团应征。秦琼的特殊身份当即引起了张须陀的重视,辟其为郡府兵曹书佐,主掌兵事,引为亲信,并授其为历城团团主,统率一千精兵随其剿贼。 “秦兵司,对鲁郡局势的变化,你有何见解?”张须陀忽然问道。 秦琼神情凝重,没有马上回答。 杨潜英俊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张须陀显然看出了藏在徐州贼背后的一些秘密,但以张须陀的身份地位,不知道这些秘密,远比知道这些秘密强,所以张须陀很有自知之明,他根本不去探究这些秘密,而是面对眼前的现实,既然徐州贼来了,鲁郡陷入两股贼军的夹击之中,那么张须陀的剿贼之计就要做出调整,以免把鲁郡推进“水深火热”的困境。 秦琼思索了片刻,略略迟疑后,开口说道,“明公,徐州贼劫了通济渠上的重兵船队,这一消息到底是真,还是假?” 张须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上层的政治斗争向来血腥而残忍,皇统之争就是鲜活的例子,虽然今上最终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但代价是兄弟阋墙,而受其连累的权贵、鹰扬卫和普罗大众更是高达几十万之多。张须陀不想牵涉到大权贵的“厮杀”中,但杨潜开了头,秦琼又紧随其后,这说明事实很残酷,他想躲都躲不掉。 “事关重大,段使君不会听信谣言,以讹传讹。”张须陀说道。 “贼人终究是乌合之众,即便劫掠了重兵,也不会让他们的武力瞬间暴涨。”秦琼声音浑厚低沉,透出一股刚毅和肃杀之气,“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从通济渠到蒙山,不但有数百里之遥,更要横穿彭城郡,而左骁卫府董将军乃中土名将,卫府名帅,岂能让一支劫掠了重兵的贼军逃出彭城,逃出他的手掌心?” “还有一个重点。”杨潜忽然插话道,“徐州贼劫掠重兵后,最快捷最安全的逃窜路线是渡淮南下,而横跨彭城北逃蒙山,则是最困难、最危险的选择,但徐州贼偏偏选择了最危险的逃亡线路,而且匪夷所思的是,他们竟然成功了。这是董将军的耻辱,一世英名付诸流水。东都会追究他的罪责,董将军这次肯定是在劫难逃了。只是,董将军为何会马失前蹄?董将军这一马失前蹄,他个人的确受伤不小,但受伤害最大的却是齐鲁。齐鲁受到了伤害,局势不断恶化,必然会影响到东征。” “董将军的事,就不要再说了。”张须陀断然打断了杨潜的话,“徐州贼已经上了蒙山,而琅琊郡本来就只有一个鹰扬府,主力又给征调而走,可谓形势险恶,危在旦夕。假若王薄、孟让突围南下,与徐州贼会师蒙山,那么琅琊郡极有可能失陷。所以我们现在要商讨的,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内剿杀长白山诸贼。段使君来书,详细告之徐州贼为祸曲阜、威胁瑕丘一事,其目的正在如此。他的处境很不好,假若我们不能及时伸以援手,必定陷入腹背受敌之困境。” 杨潜神色如常,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浅笑,并没有因为张须陀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而不满,“对段使君来说,蒙山上的徐州贼已经让他手忙脚乱,假若再让王薄、孟让也上了蒙山,恐怕他的日子也不比琅琊郡的窦使君好过。” 张须陀马上听出了杨潜话中的意思。段文操不会让王薄、孟让突破巨平、梁父一线杀上蒙山,而做为齐鲁贵族集团的大佬,段文操并不只有武力阻截一个办法,所以,王薄和孟让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有可能调转马头,重新杀回齐郡。换句话说,段文操把徐州贼上蒙山一事详细告之,实际上是在转移张须陀的注意力,麻痹张须陀,混淆视听,从而给王薄、孟让“杀个回马枪”创造机会。 张须陀那张削瘦而威严的面庞露出深思之色。 他已年仅五十,常年的戎马生涯让他保持了矫健的身形和健康的体魄,但两鬓上早生的华发,额头上深深的皱纹,还有那双隐含着忧郁的眼睛,却透露出其身心的疲惫。军队里的事复杂,地方上的事就更复杂,而他做为一个卫府老军,打了一辈子仗,都快老了,却被“赶”出了军队,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挣扎着,这对他而言是一种痛苦,一种煎熬,一种变相的惩罚。他看不到希望,但他又不甘心,他深藏于内心的抱负就像风雨中不灭的火苗,顽强地燃烧着,支撑着他坚持下去。他感觉很累,他在疲惫中寻找着那一丝可能存在的渺茫希望,为了这渺茫的希望,他不得不举起刀,不得不去杀人,但血腥却让他愈发的绝望,让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罪恶感。 张须陀沉思良久,然后缓缓转目望向秦琼。 他喜欢秦琼,器重秦琼,他从这位年轻的将军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看到了自己努力拼搏的身影,但自己在门阀士族政治的樊笼里已经陷入绝望,依靠军功上位成为新贵族的时代已经成为历史,统一后的中土由老贵族和新贵族把持着权柄,共同瓜分了中土的权力和财富,同时也牢牢堵绝了其他阶层的希望之路。好在皇帝在改革,在努力推行中央集权制,在遏制和削弱门阀士族政治对中土权力和财富肆无忌惮的掳掠,这给了张须陀以希望。但改革的推进太过艰难,张须陀认为自己不可能看到改革的成功、享受到改革的成果,不过他希望秦琼不要再重蹈自己的覆辙,希望秦琼在有生之年能实现个人的理想和抱负。 秦琼依旧是迟疑了片刻,这才慢慢开口,“明公,我们必须考虑到东征,东莱水师能否如期渡海作战,直接关系到东征的成败,所以,齐鲁局势的稳定乃重中之重。” 张须陀擅自组建地方军剿贼,之所以能够赢得皇帝和中枢的谅解,并授予其统兵权,正是从东征的立场出发,假若没有东征,张须陀即便有天大的靠山,即便有充足的理由,他的头颅也未必保得住。从这一事实出发,张须陀甚至可以把胆子放得更大一点,把手中的军权发挥到极致,甚至可以架空右候卫府和周法尚,在齐鲁全境进行戡乱剿贼,但前提是,他必须确保齐鲁地区的稳定,确保东莱水师能够在预定时间内渡海作战,否则,皇帝和中枢肯定要拿他的头颅杀一儆百。 张须陀微微颔首,同意秦琼所说。 “明公把长白山诸贼逼出齐郡,赶进鲁郡,其目的是想利用鲁郡诸鹰扬的强悍实力,对贼军实施前后夹击,但如今徐州贼突然杀进鲁郡,占据蒙山,并沿着泗水一线对鲁郡腹地展开攻击,导致鲁郡局势突生剧变。段使君腹背受敌,岌岌可危,必然把一腔怒气发泄在彭城董将军和明公身上。以段使君的背景,假若他上奏弹劾,恐怕对明公不利,毕竟明公未能把长白山诸贼围剿在齐郡,算是授人以柄了。” “以你所说,计将何出?”张须陀问道。 “从段使君的立场出发,他在措手不及之下,为确保鲁郡稳定,只能集中力量先行对付占据蒙山的徐州贼,如此一来,他当然不希望明公把王薄、孟让诸贼赶进蒙山,从而把麻烦统统扔给他,所以,在某看来,明公还是妥协一下为好,以退为进,亦是上策。” “何谓以退为进?”张须陀手抚长髯,面露笑意,已经听懂了秦琼话中的意思,但他似乎想应证一下,遂继续追问道。 “明公与段使君在汶水两岸摆出前后夹击之势,王薄、孟让进退失据,不得不逃窜嬴县山区,就此形成僵局。徐州贼占据蒙山,攻陷泗水,掳掠曲阜,威胁瑕丘,迫使段使君不得不回兵救援,这恰好打破了僵局。段使君撤回泗水一线,则给了王薄、孟让南下之机会,而明公假若不给段使君以支援,任由王薄、孟让南下进入蒙山,让两股贼军会师,严重危及到齐鲁局势的稳定,则段使君必然与明公反目,而明公亦陷自己于被动,对皇帝和中枢亦难以交待。” 秦琼说到这里停住了,目光炯炯地望着张须陀。他已经把利害关系分析清楚了,假若张须陀拒不接受,或者不屑一顾,那下面的应对之策,他也就没必要说了。 张须陀用力点了点头,“正如你所说,某不能与段使君反目。齐鲁局势本来就复杂,右候卫府的谯公(周法尚)又极其强势,对齐鲁诸郡颐指气使。如果某与段使君反目,则正中谯公之下怀,从此齐鲁只能对他惟命是从了。” = = = 第八十五章历城秦叔宝 第八十五章历城秦叔宝 第八十六章一夜变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六章一夜变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六章一夜变局 今日的齐鲁地区,各方势力云集,的确错综复杂。 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不但是水军总管,还检校(代理)东莱太守,他是江淮贵族。周法尚是江左贵族,水师副统帅,检校右候卫将军。段文操则是山东齐鲁的本土贵族,鲁郡太守。张须陀是关陇贵族,齐郡郡丞。琅琊郡太守窦宪也是关陇贵族,但他是关陇虏姓贵族。这么多势力在齐鲁争权夺利,地区局势本来就不稳定,如同暗流涌动的湖水,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这时两股叛贼突然兴起,犹如一颗巨石砸进湖里,各种矛盾便轰然爆发了。 齐郡是齐鲁地区第一郡,在齐鲁地区有着举足轻重的份量。张须陀到任的时候,齐郡太守因身体不好,经皇帝批准回东都养病去了,于是张须陀这个郡丞就成了齐鲁第一郡实际上的行政官长。但张须陀无论是出身、地位、权势,都不足以与其他势力相抗衡,偏偏齐郡的稳定又直接关系到了齐鲁地区的稳定,为此张须陀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确保齐郡局势之平稳,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张须陀必须巧妙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力求赢得更多盟友,而不是四面树敌。 齐鲁剿贼若想有所成果,对张须陀来说首要条件便是赢得齐鲁本土贵族的支持,所以不到迫不得已,张须陀绝对不会与段文操反目成仇,那纯粹是自寻死路。 张须陀肯定了秦琼的分析,秦琼也就不再犹豫,把对策和盘托出。 “明公主动南下,率军坚守巨平、梁父一线,坚决堵住王薄、孟让南下蒙山之路。有了明公的帮助,段使君遂可以集中全部力量在泗水一系剿杀徐州贼。如此一来,段使君即便不感谢明公的相助之义,但也不致于怨恨明公陷他于腹背受敌之困境。”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潜一边仔细聆听秦琼的述说,一边认真查看地图。依照秦琼的计策,张须陀率军南下到了巨平、梁父一线,那等于给王薄和孟让让出了一条重新杀回齐郡的道路,张须陀前期的努力全部白费了。不过杨潜旋即明白过来,忍不住低声赞道,“以退为进,好,好计!” 张须陀微笑不语。 秦琼则继续说了下去,“明公率军南下,给王薄和孟让让出了一条重新杀回齐郡之路。冬天已经到了,缺衣少粮的长白山诸贼在南下蒙山之路断绝的情况下,唯有再次翻越泰山杀回齐郡。”秦琼手指地图上的泰山,“我们伏兵于泰山南麓,待贼军经过之时发动袭击,则必能重创贼军。” 秦琼手指移动,转入地图上的齐郡,“贼军大败,必仓皇而逃。我们随后追杀,逼着他们向北逃窜。十一月中下前后大河会封冻,若我们攻击顺利的话,必能将王薄、孟让诸贼赶出齐郡,赶进河北。” “善!”张须陀笑道,“秦兵司好计谋,便依计行事。急书段使君,某即刻率军赶赴巨阳、梁父一线,坚决阻截贼军南下蒙山。” = 段文操十分意外。 张须陀啥时改了性子?假若他有这样的好心肠,当初又怎会把齐州贼赶进鲁郡?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有名堂,有阴谋。 不过形势已经不允许段文操犹豫了,不论张须陀的目的是什么,既然他主动要南下巨平、梁父一线,代替鲁郡诸鹰扬阻截齐州贼,那么他就必须完成自己的承诺,也就是说,以他帐下近万地方乡团将士,完全可以阻截齐州贼南下蒙山。假若张须陀出尔反尔,耍阴谋,不但没有阻挡住齐州贼,反而把齐州贼放进了蒙山,那段文操就有充足理由上奏弹劾他,把齐鲁局势持续恶化的责任全部推给张须陀,把张须陀往死里整。 实际上段文操并不惧怕张须陀耍阴谋,因为他已经秘密遣使警告王薄和孟让了,不要南下蒙山,马上杀回齐郡。齐人杀齐人,只能让仇者快亲者痛,让关陇人和江左人看笑话。你不要给我惹麻烦,你要给关陇人和江左人惹麻烦,这样我还能通过其他方式“关照”你,这对彼此都有利,对我们齐人亦有利。 在段文操看来,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而王薄和孟让尚没有形成气候,他们在壮大过程中必须得到齐鲁贵族的暗中支持,否则必败无疑,所以段文操非常有把握,王薄和孟让一定会想方设法杀回齐郡。 王薄和孟让若想杀回齐郡,张须陀是个拦路虎,为此段文操也想好了主意。我直接带军队撤回泗水一线,让王薄和孟让做出南下蒙山之势。若张须陀置若罔闻,任由王薄和孟让南下蒙山,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你不仁我不义,既然大家撕破脸了,你非要置我于腹背受敌之困境,那对不起,你就是我齐鲁贵族的公敌,我会想尽办法,无所不用其极,在最短时间内把你“掀翻”在地,让你滚出齐鲁,不要说仕途了,就连头颅都难保全。反之,你若妥协,在我催逼威胁下,分兵到巨平、梁父一线阻截齐州贼,那便正好给了王薄和孟让杀回齐郡的机会。 只是段文操刚刚向张须陀发出威胁的信号,张须陀就妥协了,甚至非常配合,愿意率全部主力南下巨平和梁父一线阻截贼军,摆出了一副东郭先生的慈善面目,这倒是让段文操忐忑不安了,这厮到底搞啥名堂?难道他改弦易辙,改了主意,不想与我为难了,要主动让出一条路,任由王薄和孟让带着军队杀回齐郡? 段文操有些烦躁,被张须陀反复无常的举止搞得头大如斗。这时曲阜再度告急,瑕丘也频频求援,段文操不敢耽搁,既然张须陀说即刻率军南下,那他的军队已经离开博城了,自己也可以回撤泗水了。段文操遂下令诸鹰扬,留一个旅驻守巨平,一个旅留守梁父,其余四个团的兵力急速后撤泗水。 一夜之间,段文操与鲁郡诸鹰扬就撤过了泗水,抵达曲阜。 同样在一夜之间,张须陀率齐郡军队赶到了巨平。 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正在曲阜境内大肆掳掠的吕明星接到斥候报讯,说有一支鹰扬府军队正在横渡泗水河,很显然是巨平、梁父一线的官军杀回来了。吕明星毫不犹豫,当即下令,火速后撤,撤过防山。 郭明就在防山。两个人对是否越过防山攻击曲阜、瑕丘一线意见相左,但李风云的告诫发生了作用,若想赢得胜利,就要精诚团结,就要学会忍让和妥协,于是两个人各自退让了一步,吕明星率军越过防山展开攻击,而郭明率军则驻守泗水城和防山要隘,一旦官军从巨平、梁父一线杀回来,吕明星就后撤,而郭明在防山接应,如此则进退无忧,万无一失。 吕明星撤回防山之后,再度与郭明发生了争执。 吕明星要依托泗水和防山之险,阻截官军的追杀。防山距离陪尾山有百余里路程,义军若能守住防山,占据泗水县,便等同于为蒙山赢得了百余里的缓冲地带,这对义军立足蒙山、扎根蒙山的好处显而易见。而对于鲁郡官军来说,则必须夺回泗水县,即便不能剿杀贼人,也要把贼人赶进蒙山,以确保鲁郡的安全,这是他们的底线,所以鲁郡官军肯定要攻击防山,肯定会被义军吸引在泗水一线,如此则给长白山义军突围南下赢得了更大的机会和更多的时间。 郭明认为吕明星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盲目自信,盲目乐观。以两个团的兵力坚守防山,坚守泗水县,与数倍于己的鹰扬府军队作战,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无异于飞蛾投火、自取灭亡。 “白发帅并没有要求我们坚守泗水。”郭明迫不得已,只好拿出李风云来压制狂妄自大的吕明星,“你我争执毫无意义,不若即刻禀报白发帅,请白发帅定夺。” 吕明星的头脑还是清醒的,他也知道官军实力强,义军以两个团的兵力根本阻挡不住官军的攻击,若想守住防山,还得李风云给予强有力的支援,所以他毫不犹豫,当即派人飞赴卞城请示李风云。 李风云很快回复,撤离防山,弃守泗水城,并为此决策做了解释。 义军长途跋涉进入蒙山,一路势如破竹,战无不胜,并不是因为自身实力强,而是因为出敌不意、攻敌不备,打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接下来,义军将士需要休整,而官军则需要稳定齐鲁局势以确保东征如期进行,所以官军会对蒙山实施包围。正好冬天已经来临,大雪一下,蒙山便与外界基本隔绝,正好有利于义军休整,却不利于官军围剿,可以预见,鲁郡官军势必要乘着大雪没有到来之前夺回泗水,以确保曲阜、瑕丘等地的安全。 吕明星坚守泗水之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一计策没有考虑到义军当前的诸般困难和刚刚进入蒙山所面临的一系列内外危机。李风云在书信中再一次发出告诫,有得必有失,凡事都要懂得取舍,取舍得当,则必能成就大事业。 吕明星颇为不满,认为李风云过于谨慎,但也找不到理由坚持己见,愤怒之下,一把火烧了泗水城,这才与郭明一起撤回了卞城。 = = = 第八十六章一夜变局 第八十六章一夜变局 第八十七章知世郎王薄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七章知世郎王薄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七章知世郎王薄 张须陀的军队离开博城,沿着大道直奔巨平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递到了王薄和孟让的手上。 此刻王薄正在汶水上游一个僻静山谷里,会见段文操的秘使,而在几十里外,孟让则在奉高城外聆听斥候杜伏威的禀报。 杜伏威带回来的消息让孟让又惊又喜。徐州有一支举旗造反的义军冲出了徐州官军的围追堵截,顺利挺进了蒙山。孟让不是吃惊徐州有义军,现在大河南北举旗造反的越来越多,徐州有义军也很正常,只是这支义军在官军的围剿下,没有选择捷径渡淮南下,而是千里迢迢转战齐鲁,抢在长白山义军的前面挺进了蒙山,这才是孟让十分吃惊的地方。 世上巧合的事很多,但是不是好事,就要看对自己是否有利了。徐州义军先行挺进蒙山,对孟让和长白山义军来说理所当然是件好事,当然了,前提是,徐州义军是否如杜伏威所禀报的那样,主动攻击鲁郡,吸引和牵制一部分鲁郡官军,从而给长白山义军南下蒙山创造机会。 李风云?一头白发?年纪轻轻?孟让眉头紧皱,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着,但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也没有听说过此人,只是,依杜伏威所说,李风云似乎对他和王有所了解,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孟让今年四十岁,齐郡章丘人,官宦子弟,年轻时也曾有理想有抱负,但在关陇人遏制和打击山东人的大背景下,像他这种普通官宦子弟根本就没有出头之日,不论是从军还是混官场,都只能在最底层打拼。既然仕途上难有发展,那就求财吧,做个土财主享受人生也不错。孟让发财了,但也被关陇籍的地方官员盯上了,可惜孟让恨透了关陇人,他宁愿散尽家财,也不愿意便宜了关陇人。民不与官斗,与官斗的下场很悲惨。孟让明明知道这个道理,却誓死不回头,结果可想而知,官府随便诬陷个罪名就让他家破人亡了。孟让四处逃亡,杀人越货,渐渐在济水两岸闯出了恶名,身边也慢慢聚集了一帮亡命之徒。王薄举旗造反,他第一个响应,率军三次攻打章丘,发誓要报仇雪恨,但章丘三次都因为郡丞张须陀的及时救援而安然无恙。 孟让的血仇至今未报,仇恨日夜煎熬着他的心灵,让他痛不欲生,然而,从举旗到现在,他距离章丘不是越来越近,而是越来越远了,这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为什么现实与愿望背道而驰?实力,关键还是实力,但如何才能壮大实力?他没有答案,他也无法从未来中看到希望,他坠入了无边黑暗,在恐惧和迷惘中无助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杜伏威是孟让的小老乡,当年孟让在章丘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杜伏威还是一个小羊倌。两人本没有发生交集的可能,但命运就是这样的神奇,就在孟让率军第一次攻打章丘的时候,杜伏威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孟让已经家破人亡,杜伏威亦是孤苦伶仃,两个章丘人同病相怜,不知不觉便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亲近。 孟让因此而信任杜伏威,对杜伏威带给他的消息深信不疑。杜伏威曾在苍头军的大营里自由自在的转了一下午,听到了很多有关苍头帅和苍头军的故事,如今他把这些故事又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孟让。而孟让以此估猜到,那支徐州义军在通济渠两岸做了不少足以震惊东都的“大事”,尤以劫掠重兵船队和全歼永城鹰扬府为最,由此可以推测到那支徐州义军的实力肯定超过了长白山义军。 孟让坚定了南下蒙山的决心。到蒙山与徐州义军会师,应该是当前壮大自己实力的唯一办法。 当孟让派人把这一好消息告之王薄的时候,王薄亦在派人传递给孟让一个坏消息。鲁郡太守段文操通过秘密渠道,向长白山义军发出了严正警告,齐人不要杀齐人,更不要让亲者痛、仇者快,段文操要求他们重新杀回齐郡,并承诺将在适当的时候给予“关照”。 孟让仇恨关陇人,亦不相信齐鲁贵族。齐鲁贵族尤其像段文操这样的权贵,是当朝既得利益者,为了维护他们自身之利益,只会把义军当工具,当牺牲品,所谓的“关照”,是在维护他们既得利益基础上的“关照”,他们绝不会支持义军推翻大隋,摧毁国祚。中土一旦分裂,生灵涂炭,他们如何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 孟让急书王薄,警告他不要中了官府的奸计,此刻义军身陷困境,缺衣少粮,人心涣散,随时都有覆灭之危,根本无力与张须陀的军队正面对抗,唯有南下突围,在徐州义军的接应下杀进蒙山,才是唯一的求生之路。 王薄却是十万火急地赶往孟让的军中。 杜伏威带来的消息太让人震惊了,而且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因为长白山义军进入鲁郡的时候,段文操不但没有派人向义军发出警告,反而陈兵巨平、梁父一线,做出了与张须陀前后夹击义军之势。但突然间,段文操却做出了异常举动,不但遣秘使警告义军,还承诺给予“关照”,这背后肯定有原因,而最为可能的原因便是段文操陷入了某种困境。杜伏威带来的消息恰好应证了王薄的猜测。 王薄纵马疾驰,途中遇到了一队斥候,辅公祏就在这队斥候当中。 在呼啸的山风中,王薄认真聆听了辅公祏的述说,详细询问了诸多细节,最后他认定,徐州义军在攻占蒙山后,的确有可能北上接应长白山义军,苍头帅李风云对杜伏威和辅公祏做出的承诺应该是真的。徐州义军立足蒙山容易,发展壮大却很难,因为他们不是齐鲁人,短期内很难得到齐鲁人的支持,但若与长白山义军会师,这一困境将得到根本性改善。 王薄陷入两难之中,彷徨无策。 王薄是齐郡邹平人,年过四十,出自普通官宦之家。他的人生经历与孟让非常相似,年轻时进入仕途奋力打拼,本来很有前途,但因为站错了队,在齐郡的一场官场风暴中身陷囹圄,差点就掉了脑袋。好不容易出狱了,本想安心做个土财主终老一生,哪知地方官僚又惦记上了他的财产,乘着东征强征赋税徭役之际设了个圈套让他钻。王薄刚刚掉进这个圈套,地方官僚尚未动手“收网”,一场洪水从天而降。邹平位于大河和济水之间,受灾极其严重。王薄前面掉进了官府的圈套,后面又遭天灾洗劫,走投无路,一怒之下,造反了。 造反的目的是为了活下去,如今活路在哪?是南下杀进蒙山,还是重新杀回齐郡? 王薄赶到孟让的军中,与孟让详细商量。 杜伏威和辅公祏这对兄弟重逢了,两人顺利返回军中,一前一后仅隔一天,但辅公祏却跟着徐州义军在蒙山打了个转,并给王薄和孟让带来了非常确切的消息。 孟让坚决要去蒙山,王薄则犹豫不决。虽然徐州义军会北上接应,但长白山义军处境艰难,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一旦陷入官军的包围,以当前义军将士的士气,必定不战而溃,全军覆没。义军将士都是齐郡人,大部分都是济水两岸的灾民,假若重新杀回齐郡,反而会激起将士们的斗争,或许胜算还大些。 正在委决不下的时候,斥候突然急报,张须陀率军离开博城,沿着大道飞奔巨平而去。 张须陀让“道”了?匪夷所思的事情,这里面必有阴谋。张须陀既然把义军赶出了齐郡,又一路追杀到鲁郡,岂肯放下杀戮之刀? 孟让认为这是段文操和张须陀联手围剿义军的阴谋,而王薄却认为,徐州义军进入蒙山并向鲁郡展开攻击后,鲁郡局势发生了变化,从这一变化进行分析和推衍,可以估猜到,段文操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为确保鲁郡的稳定,不得不把巨平和梁父一线的军队撤回泗水一线,向徐州义军展开反攻。鲁郡军队从巨平、梁父一线撤离后,等于给长白山义军南下蒙山让开了道路。但段文操不希望看到两支义军会师,继而给鲁郡带来无法估量的恶果,所以他一方面遣使警告王薄,一方面向张须陀施压,迫使张须陀南下巨平,帮助他阻截长白山义军南下蒙山。 “对张须陀来说,把我们赶进蒙山,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他怎么可能再让我们杀回齐郡?”孟让听完王薄的分析,忍不住嗤之以鼻,“段文操和张须陀肯定在博城设下了陷阱,就等着我们跳进去了。” 王薄摇头,“段文操是齐人,假若段文操与张须陀联手围杀我们,必然会影响到他在齐鲁贵族中的声誉,这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所以,即便博城是个陷阱,那也是张须陀设下的陷阱。不过段文操既然对我们做出了承诺,那么他肯定会利用鲁郡的局势,牵制住张须陀的一部分兵力,给我们重新杀回齐郡创造机会。” “你明知博城是个陷阱,为何还要跳进去?” 孟让急怒攻心,忍不住厉声质问。 “你以为段文操会让我们突破巨平、梁父一线南下蒙山?”王薄苦笑道,“张须陀为何要去巨平?因为巨平也是一个陷阱。我们南下必然会受阻于巨平、梁父一线,那时不论是张须陀留在博城的伏兵,还是正在泗水一线攻打徐州义军的段文操,都会蜂拥而至,就算我们不惜代价突破了张须陀的阻截,也一样会被官军包围于泗水北岸。” 孟让俯身望着地图,没有说话。 “我们南下蒙山,便与段文操彻底翻脸,段文操从自身利益出发,必然与张须陀联手围杀,而我们若取道博城杀回齐郡,对手则只有张须陀一个,且其至少有一半兵力位于巨平、梁父一线,这给我们突围而去赢得了足够时间。” 王薄这话刚刚说完,孟让便冷笑问道,“假若我们受阻博城,未能在张须陀由巨平赶回博城之前突围而走,岂不全军覆没?” 王薄沉吟不语,良久,反问道,“你有何计?” “将计就计。”孟让说道,“段文操和张须陀既然给我们设了两个陷阱,我们当然要加以利用,否则岂不白费了他们一番心血?” 王薄立刻明白了孟让的意思,脸上当即露出感动之色,不过眼里却情不自禁地掠过一丝失望。说到底,孟让还是要去蒙山,无意重回齐郡,或许在孟让看来,到蒙山尚存一丝希望,而重回齐郡,希望在哪? 孟让急召杜伏威和辅公祏,告诉他们已经决策南下蒙山,命令两人即刻赶赴蒙山向徐州义军求援,恳请白发帅火速北上接应。 杜、辅二人带着一帮小兄弟再次踏上了征途。 = = = 第八十七章知世郎王薄 第八十七章知世郎王薄 第八十八章取舍之道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八章取舍之道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八章取舍之道 段文操飞速赶到曲阜,眼前所见均是贼人烧杀掳掠后留下的一片狼籍,耳畔则是孔氏子弟、名士、儒生和士子们的愤怒谴责声。段文操怒气冲天,下令衔尾追击,直杀泗水。 四团鹰扬卫顺利越过了防山,又顺利收复了泗水城,势如破竹,但泗水城已被贼人一把火烧了,泗水城中所有官民和财物均被掳掠而走,留给段文操的不过是一片废墟。段文操出离愤怒,被贼人的暴行彻底激怒了,下令,趁胜追击,直杀卞城。 吕明星和郭明带着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到了卞城城下,然后两人进城拜见李风云。吕明星得意洋洋,郭明则是一脸阴沉,两人之间的关系看上去十分紧张。 “烧了泗水城?”李风云听完吕明星的禀报,不禁眉头紧锁,神情也颇为凝重。 “将军,俺叫他不要烧,但他不听,他说将军在谯郡的时候,烧了夏亭,烧了永城,之前还烧了白马城,结果威名显赫。”郭明忿然告状道,“他那意思就是,他烧了泗水城,也就能像将军一样威震齐鲁了。” 郭明嗤之以鼻,鄙夷地撇撇嘴,根本不理会吕明星那双瞪圆了几乎要吃人的眼睛,“将军屡次告诫我们,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切切不可牺牲平民百姓的利益,但如今我们在毫无必要的情况下,仅仅因为某一个人的原因,就把泗水城烧了,让成百上千的平民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如此暴行,必遭天谴。” “聒噪!”吕明星冲着郭明恶狠狠地叫道,“满嘴的仁义道德,你以为你是孔圣人?你就一叛贼,你即便不杀人,也不会有人尊你为圣人,把你当菩萨一样供奉着。在俺看来,泗水城不但要烧,还要在防山和陪尾山之间一百余里的区域内坚壁清野,把整个泗水县变成废墟,让官军不得不放弃,如此我们则赢得了百余里的缓冲地带。有了这片缓冲带,不但有助于我们坚守蒙山,也有助于我们持续威胁鲁郡,让鲁郡官府如芒在背,彻夜难眠。” 郭明冷笑,反唇相讥,“官府是如芒在背了,剿杀的大军也四面杀来了,到时吕校尉是不是摇身一变化作三头六臂的天兵天将,保护我们这些不堪一击的草芥蚁蝼?” 吕明星大怒,正欲张嘴咆哮,却被李风云伸手阻止了。 “你们的身后有多少官军?”李风云问道,“斥候可曾打探清楚?” 吕明星张口结舌,面露尴尬之色。他只顾着焚烧泗水城,纵兵掳掠,根本无心关注杀来的官军,再说,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理所当然由郭明那个胆小怕事的水鬼去做。 “打探清楚了,有四团鹰扬卫。”郭明禀报道,“这四团鹰扬卫均是横渡泗水河而来,显然是从巨平、梁父一线南下的,而瑕丘方向却始终没有鹰扬卫出现。”说到这里,郭明目露疑惑之色,“将军曾说,齐鲁两郡都是上郡,各有四个鹰扬府,就算东征需要调走了一部分,那至少也应该留下一半兵力,但奇怪的是,我们在曲阜大肆掳掠,鲁郡首府瑕丘却始终按兵不动,不予救援,难道鲁郡诸鹰扬都在巨平、梁父一线围杀长白山义军?如果鲁郡诸鹰扬的主力都在汶水两岸,那在曲阜、瑕丘告急之后,亦不该只有四个团的兵力南下回援。” “你胆小如鼠,所以才想得忒复杂。”吕明星不屑冷笑,“很简单,齐鲁诸鹰扬的兵力都给东都调走了,去东征打蛮夷了。” “你知道甚?有何依据?”郭明质问道。 “将军说了,齐郡的王薄、孟让据长白山而举旗,至今已有数月之久,如果齐郡诸鹰扬的主力都在的话,王薄、孟让能坚持到现在?还有,将军还说了,张须陀是齐郡郡丞,是文官,但他却征调了大量的宗团乡团力量剿杀长白山义军,由此可以证明,齐郡诸鹰扬的军队肯定不在齐郡,否则哪里轮得到一个文官带着一群乡团去剿贼?以此推及,不难估猜到鲁郡诸鹰扬军队也被征调走了,目前追在我们身后的四团鹰扬卫,估计就是鲁郡目前的全部镇戍力量了。” “那俺问你,徐州诸鹰扬为何没有被东都征调而走?徐州与齐鲁接壤,既然东都从齐鲁调军队,为何就不从徐州调军队?”郭明当即反问。 吕明星一时语塞,虽然恼羞不已,却不便发作,毕竟郭明质问得也有道理。 郭明看到吕明星吃瘪,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阴笑,很高兴,直娘贼,让你猖狂。 “吕校尉的推断颇有道理。”偏偏这时李风云却不紧不慢地说话了,明确支持吕明星的分析。 吕明星楞了一下,一张愤怒的脸凝滞了片刻,旋即露出笑意,开心啦,白发帅当面支持自己,岂不就是对水鬼不满? “为帅者,需要郭校尉这般谨慎。”李风云不动声色地又夸起了郭明,“三国时,诸葛亮和司马懿棋逢对手,而司马懿之所以能阻御诸葛亮的攻击,便在于他的谨慎。司马一生唯谨慎,正是因为他的谨慎,才成就了司马氏一统天下的伟业。” 郭明知道李风云这是有意安抚他,心里舒坦的同时,却不免暗自腹谤,白发帅何曾谨慎过?自走下芒砀山以来,每一战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可谓步步惊心,而义军很多将领在成长过程中,深受李风云的影响,比如吕明星就是典型的例子,打仗只求目的,为达目的而无所不用其极。 “吕校尉火烧泗水城,的确失策,这是天怒人怨之举,必然会失去人心。郭校尉的担心非常有道理。”李风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看两人,正色说道,“我们到齐鲁来,到蒙山来,是来求生的,是要发展壮大的,不像在谯郡,在通济渠,我们抱着‘捞一票’就走的想法,况且又在官军的围追堵截之中,危机四伏,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烧杀掳掠,所以……”李风云手指吕明星说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吕明星嘴上喏喏连声,心里却不以为然。 “泗水城已经烧了,造成的恶劣影响也无法挽回了,但凡事有弊就有利,或许,吕校尉的暴行,能给我们创造一个杀敌的机会,甚至可以帮助我们再次攻占泗水全境,实现吕校尉建立百里缓冲带之目标。” 李风云这话刚一说完,吕明星和郭明霍然抬头,齐齐露出不解之色,烧了泗水城,还有好处,还能予敌以重创? “你们不烧泗水城,不把泗水官民劫持而走,从容撤退,显得你们有底气,有实力,还要卷土重来再行掳掠,而你们把泗水城一烧,把城内官民连同所有财物席卷一空,说明你们害怕了,恐惧了,没有实力,纯粹就是‘捞一票’就跑,干得还是打家劫舍的盗贼勾当。对经验丰富的军方统帅来说,你们这帮小蟊贼不堪一击,不足为虑,他们会衔尾追杀,一直杀到蒙山。” 李风云的解释似乎很有道理,但在吕明星和郭明听来,有些云里雾里的不着边际,实际上说白了就是义军的杀光烧光抢光的“三光”暴行激怒了官军,卫府鹰扬要报仇雪恨,鲁郡官府要给东都一个交待,而更重要的是,官军必须控制泗水全境,以便把义军包围在蒙山,确保鲁郡腹地之安全,所以官军一定会追杀而来。 “既然官军一定要杀到卞城,要攻打卞城,那么我们与其被动防御,不如主动出击,利用卞城一山两水的险要地形,先行设下陷阱,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 吕明星和郭明相视无语,说来说去李风云还是嫌弃他们战果有限,要亲自出手,要在卞城城下攻击官军,只是不好抹他们的面子,打他们的脸,于是花言巧语一番,最后总算说出了真心话,你们不行,还是我亲自来。 “将军,计将何出?”吕明星跃跃欲试了,急切问道。 “你们出征多日,疲惫不堪,不宜再战。”李风云摇手道,“将士们缴获丰厚,劳苦功高,理应进山休整,假若再战,难免心生怨愤情绪,反不利于作战。” 吕明星还想再次请命,但李风云态度坚决,用力一挥手,“进山之前,你们还要帮忙做件事。” “请将军示下。” “粮食绢帛等所有财物均要运到颛臾,但你们掳掠而来的人,一个都不要。”李风云笑道,“你们抢了人家的东西,又逼着人家把这些东西运到了卞城,接下来,难道你们还要把他们留下来,长期供他们吃穿不成?” 吕明星和郭明心领神会,躬身领命。 “内中有不少青壮,是不是也一起放走?”吕明星有些不甘心,毕竟义军队伍要壮大,而官府也会不断募兵,很快青壮便会越来越少,到时想抢都抢不到了。 “唯有懂得取舍,方能成就大事。”李风云毫不在乎地摇了摇手,“统统放了,一个不留。” = = = 第八十八章取舍之道 第八十八章取舍之道 第八十九章滥杀无辜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九章滥杀无辜 战隋 作者:猛子 第八十九章滥杀无辜 段文操督军急进,四团鹰扬卫沿着泗水河南岸,在崇山峻岭间急速前进。 这次段文操的脸丢大了,之前他指挥鲁郡诸鹰扬北上剿啥齐州贼,结果连齐州贼的影子都还没有看到,自己的后方却被一伙徐州贼闹腾得天翻地覆,尤其孔圣人的故乡曲阜,中土儒学的圣殿,更是惨遭洗劫。这个影响太恶劣了,此事在某些居心叵测的士子们的有意推波助澜下,肯定会迅速传播开来。做为鲁郡太守段文操不但在齐鲁贵族中的威信会急剧下降,在东都亦会遭到政治对手们的侮辱和打击,而且还会连累到他的哥哥兵部尚书段文振,甚至会让东都的山东政治集团陷入尴尬境地。 为此他必须剿杀这伙恶贼,他唯有拿着这伙恶贼的人头,才能弥补他的过失,才能挽回他的脸面,才能消除一部分因此事而造成的恶劣影响。 段文操是卫府老将了,戎马几十年,作战经验非常丰富,他当然知道知己知彼的重要性,但现在他对自己的对手几乎一无所知。虽然董纯和崔德本都向他介绍了徐州贼,不过道听途说和亲身体验完全是两回事,再说即便是董纯和崔德本,对徐州贼的了解也很有限,他们甚至连这伙徐州贼的贼帅是谁都语焉不详,只知道其中一个贼帅是原永城鹰扬府司马、谯郡本土豪望韩曜,余者就不清楚了,但他们均推测其中必有一谋略出众之人,而此人十有八九来自东都某个政治派系的差遣,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使命。 段文操不以为然,他既没有看到这伙贼人,这伙贼人亦没有给鲁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危害,双方还没有发生直接冲突,这种情况下叫段文操如何去重视对方,显然不现实。然而,他很快就领教了徐州贼的厉害,这伙贼人不声不响就出现在他的背后,狠狠捅了他一刀,让他血流如注。 段文操暴跳如雷,疯狂咆哮,这一刻他只想杀人,只想把这伙贼人统统砍了,于是他忘记了董纯和崔德本的警告,忘记了这伙贼人在徐州的斑斑劣迹,更因为轻视对手,而选择性地忽略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个最基本的作战原则。 他根本不了解对手,却拿着一把刀,怒气冲天地杀了过来,不过他还是保留了一份警觉,考虑到地形险峻,道路狭窄,容易中伏,他命令四个团分作三队,一个团在前面开道,自己率两个团居中,拖在后面的一个团则做紧急支援之准备。 越是临近卞城,地形越是险峻,而穿行于崇山峻岭之间的道路,就如一条蜿蜒曲折绵延无穷的巨蛇,让人在钦佩先辈们呕心沥血凿山开路的同时也生出了一股畏惧之心,对大自然的敬畏,对不可抵御力量的恐惧。 段文操在呼啸的寒风中冷静下来,他命令各团保持安全距离,保持高度警备,以防不测。这时他才想起贼人在徐州犯下的种种暴行,而这些暴行充分体现了贼人的狡诈和血腥。 假若这是一个陷阱……段文操的心里蓦然涌出不详之感,但多年的戎马生涯锤炼出了他钢铁般的坚强意志,他不允许自己畏惧,不允许自己后退,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也要舍生忘死,一往无前。 黄昏临近,距离卞城不足五里了,就在这时,在阵阵惊涛般的山林呼啸中,隐约传来杂乱叫喊声,好像前方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之事。 段文操即刻下令,各团就地列阵,准备战斗。 斥候急报,前方有人流正朝军队方向狂奔而来,所见之人均为平民装束,估计是那些被贼人掳掠而走的泗水人,只是不知卞城发生了何种变故,导致这些被掳之人趁乱而逃。 段文操立即预感到了危机。我刚刚逼近卞城,卞城就出了变故,被掳的泗水人都趁乱逃了,这怎么可能?哪有如此巧合之事?只有一种解释,贼人要算计我,为此驱散被掳平民,然后暗藏贼人于平民之中,趁着混乱之际,向我发动突袭,只待我的军队陷入混乱,其主力大军则趁机杀出,给我以重创。 段文操断然下令,密集列阵于道上,不允许任何一个平民接近战阵,若有接近战阵者,杀无赦,迫使逃亡平民不得不从道路两旁的山林中绕过战阵,然后继续逃生,唯有如此,才能阻止贼人的突袭。 段文操又令斥候再往卞城探查,并在其周边山川之中仔细搜寻,若发现有贼人伏兵,则立即鸣镝报警。 很快,逃亡人流就冲了过来。看到赤红色幡幢迎风飘舞,看到卫府鹰扬的黄色幡旄猎猎狂舞,泗水人顿时看到了生还希望,无不欢呼雀跃,呐喊声如海啸一般冲天而起,奔行速度骤然加快,迎着战阵飞扑而至。 战鼓擂动,旌旗飞舞,大角之声响彻山峦。鹰扬卫向逃亡平民发出了警告,但普通平民哪里知道不同旗号所代表的不同意思?他们的心里充满了喜悦,他们恨不得肋生双翅,瞬间冲进战阵,进入在他们看来是最为安全的地方。 段文操看到的人群,看到几欲疯狂的平民,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贼人无耻而残忍,为了自身之生存,不惜牺牲无辜平民。罢了,事已至此,只有杀了,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漏过一人。 列在战阵最前面的旅帅实在不忍心下手,他命令自己的卫士们,齐声呐喊,口头警告,劝阻平民不要冲击战阵。 然而,大山里的风太大,平民们的呐喊声更是震耳欲聋,而此起彼伏的鼓号声就如湖面上的涟漪一般在群山中层层回荡,巨大的声浪把卫士们的呼喊声完全掩盖了。 逃亡平民接近了战阵。 段文操毫不犹豫,断然下令射杀。 战鼓齐鸣,地动山摇。箭阵发动,弓弩手射出了箭矢,在惊心动魄的厉啸声中,密集的箭矢冲上了天空,如一团咆哮的乌云,划空而过,接着“嗡”一声直冲地面,在平民们惊骇欲绝的叫喊声里,“嗡”一下钉入地面。 杀人了,鹰扬卫要杀人了。奔逃在最前面的平民们马上意识到死亡正厉啸而来,鹰扬卫根本不允许他们接近战阵,如果再向前的话,必定是箭矢如雨,尸横遍野。然而,山中的道路都是盘山而行,前面的人知道鹰扬卫要杀人了,但后面的人因为视线被阻,不知道死神正在冲着他们狞笑,依旧不顾一切往前冲。于是,最前面的人根本停不下脚步,他们被身后洪流的庞大力量疯狂推挤着,身不由己,依旧向前奔跑。 鼓号再起,箭阵再次发动,这一次就不是警告了,而是直接攻击,血腥杀戮。 奔逃在最前面的平民躲无可躲,眼睁睁地看着厉啸的箭矢从天而降,在无助而凄厉的惨叫声中,被箭矢射中,被箭矢钉在地面上。 然而,洪流还在奔涌,冲在最前面的平民还是停不下脚步,即便他们魂飞魄散,即便他们想狼奔豕突而逃,但从身后传递过来的冲击力太大了,如同一个汹涌浪头,把他们再一次推向了死亡。 短短数息时间,近百无辜平民便死于非命,山道上堆满了尸体,血流成河。 狭窄的道路和塞满道路的尸体就如一道堤坝,拦在了逃亡人流和军队战阵之间,这时候,就算洪流发出最为猛烈的咆哮,其冲在最前面的浪头也无法越过堤坝了。于是,浪头轰然碎裂,无数道水流沿着血肉堤坝向山道两侧的山坡上冲去。 箭阵停止。 鹰扬卫们松了口气,如此滥杀,天打雷劈,他们也不愿意。 段文操也松了口气,虽然这辈子他征伐无数,杀人无数,但滥杀无辜,还是非他所愿。今日这仇,便记在徐州贼的头上。 前先开道的团,与段文操所领的两个团,相隔并不太远,同在一个山头,只不过一个在山头下方,一个在山头顶部,所以段文操可以向下俯视,如臂指使的指挥。而逃亡平民也看得清楚,既然山头下方的鹰扬卫射箭杀人,那山头上面的军队也不会心慈手软,只要你接近战阵,必遭射杀,所以干脆还是绕着走吧。好在这个山头山势不是很陡峻,逃亡平民随即从山林中横穿而过,向着另一个山头奔去。 拖在后方的一个团,此刻就在这个山头上,他们已经接到段文操的命令,就地列阵,不允许逃亡平民接近战阵,以确保自身之安全。但这个山头山势陡峻,逃亡平民若想逃离这个山头,就必须走山道。 形势骤然紧张起来。逃亡人流已经陷入了疯狂,后面有贼人的追杀,前面有鹰扬卫的阻杀,向后是死,向前也是死,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走投无路了。人在绝望的时候,必然疯狂,既然你不让我活,我便和你拼了,一命换一命。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总之本来趋于停滞的人流突然再次咆哮起来,绝望的泗水人在生死关头彻底爆发了,他们以前所未有的勇气和玉石俱焚的决心,赤着双手,向鹰扬卫的战阵发起了冲锋。 鹰扬卫们非常紧张,迫不得已,只好以箭阵相阻。 第一轮齐射是告警,是劝阻,接着便是第二轮齐射。就在弓弩手们射出第二箭的瞬间,异变突生。 “嗡……”随着一声惊心动魄的厉吼,天上突然出现了第二团乌云,这团乌云与鹰扬卫们射出的第二轮箭云擦肩而过,接着在鹰扬卫们的眼前骤然放大,临近,不待鹰扬卫们发出惊骇欲绝的呼叫,乌云已经来临,“嗡”一声射进了战阵,射进了猝不及防的鹰扬卫们的身上。 战阵骤然混乱。 眼前的一幕让疯狂的逃亡平民更为疯狂,他们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冲过了箭阵,冲进了战阵。 战阵骤然破裂,军民立即陷入混战,在狭窄的山道上,魂飞魄散的鹰扬卫和完全疯狂的平民们肉搏厮杀,场面血腥而惨烈。 一百余步外的相邻山头上,埋伏的义军将士如潮水一般冲了过来,杀向了溃不成军的鹰扬卫。 报警鼓号响彻山野,杀声如雷。 段文操大惊失色,命令麾下两个团即刻调头支援。又命令前方那个团马上撤至山头列阵,以防贼人从前方发现杀来,对官军实施前后夹击。 然而,段文操醒悟的已经迟了。 前方山峦里,鼓号连天,全副武装的义军将士如奔涌洪流,气势汹汹地直杀而来。而后方的山道上已经全部塞满了逃亡平民,段文操不要说去支援后面那个团了,他连撤退的道路都没了。 死地,这是一块死地。段文操怒不可遏,既懊悔自己轻敌,又仇恨贼人毒辣,如果不是顾忌这成百上千的无辜平民,不愿滥杀无辜,自己又何至于陷入绝境?如今他在贼人的逼迫下,只有滥杀无辜了。 段文操杀伐果断,即刻下令,前方团断后阻御贼人的攻击,两个主力团则从逃难平民中强行杀开一条血路,与后方团会合,然后突围而走。 杀戮骤然白热化,义军和官军短兵相接,杀得血肉横飞,而无辜平民夹在其中,尸横遍野。 = = = 第八十九章滥杀无辜 第八十九章滥杀无辜 第九十章无耻也有境界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章无耻也有境界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章无耻也有境界 天黑之后,战斗结束。 段文操率军突围而逃,来时四个团,气势汹汹,逃时折损近半,如丧家之犬。 无辜平民死伤甚多,因为地形险峻,平民们无法快速逃离战场,结果可想而知。而官军死亡却不多,数十人而已,这主要是因为山道过于狭窄,双方都无法投入全部力量厮杀,但同样因为这个原因,官军在义军的前后夹击下,撤退非常困难,导致其伤者多达两百余人,结果行动不便,全部做了俘虏。 依照参战的徐十三、岳高等几个义军首领的意见,本想不惜代价全歼官军,但李风云坚决反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亏本的买卖不能做,尤其目前义军尚处在成长的初级阶段,虽然迫切需要胜利来鼓舞士气,但决不能以伤及自身的元气为代价。 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鲁郡太守是段文操,而段文操的哥哥是当朝兵部尚书段文振。在皇帝和中枢倾尽国力进行东征的大背景下,把本来是卫府虎贲郎将的段文操放在鲁郡做太守,显然有稳定齐鲁地区局势的目的。既然段文操来齐鲁的目的是稳定局势,那么此仗义军假若把鲁郡官军全歼了,岂不是让段文操这个太守太难做?段文操全力剿贼,他哥哥段文振肯定会帮忙,一旦中枢下令从东莱水师或者从江淮调兵来四面围攻义军,以义军目前的实力,岂不全军覆没?“出头鸟”不能做,风头太强必有厄难,当下义军要低调,要练好“内功”,只有把自己的实力提高了,才能拔剑出鞘,锋芒毕露,否则就是自寻死路。 深夜,李风云请来了吕明星。 “官军败走,损失惨重,接下来,段文操是否还会坚守泗水城?” 吕明星一听就明白了,白发帅对自己提出来的以泗水城为中心建百余里缓冲带的建议非常感兴趣,而现在正是实现这一计策的最好时机。 今天白发帅给了段文操迎头一击,把段文操打懵了,把他打得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办了。继续剿贼,他手上的军队不够,不剿贼,对上对下都无法交代,所以未来一段时间,段文操必然要依靠手上现有的力量,被动防御,最起码不能让义军再次掳掠曲阜,威胁首府瑕丘了。如此一来便给了义军趁胜追击,再次攻占泗水城,并在由防山至陪尾山百余里范围的区域内建立缓冲带的机会。 “官军大败之后,士气低迷,军心涣散,若我军衔尾追杀,必能将其赶出泗水。”吕明星兴奋地说道,“将军,某愿率团追杀,再夺泗水城。” 李风云笑了起来,指着他揶揄道,“现在是否后悔一把火烧了泗水城?明日你到了泗水城,连个落脚之地都没了,将士们肯定在背后把你骂得狗血淋头。” 吕明星尴尬不已,摸着短须一脸难堪。 “此仗平民伤亡惨重,而给他们带来的灾难的便是你。”李风云继续说道,“这些人你怎么带来的,还要怎么带回去,但他们都恨你,切齿痛恨,这对你坚守泗水城非常不利。你可有办法化解这份仇怨?” 吕明星隐约猜到了李风云的意图,心里暗自窃喜,但他不敢表现在脸上,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恭敬聆听,他知道李风云一定会告诉他答案。 稍停了片刻,李风云果然继续说了下去,“凡事有利就有弊,利弊是相辅相成的,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关键在于你的智慧,只要你有智慧,你甚至可以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黑的。你抢了泗水,但并没有掳人,这些平民之所以来卞城,不过是帮你运送东西而已。到了地头你就放人了,你信守承诺,更没有挥刀杀人。杀人的是官军,是卫府鹰扬,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所以他们的仇人不是你,而是官军。”李风云笑道,“颠倒黑白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收买人心亦是轻而易举,关键是如何发挥你的聪明才智。” 吕明星喏喏连声,心里却是爆了句粗口,直娘贼,俺见过无耻的,没见过如此无耻的,能把无耻做到如此境界,也是世所罕见。 “说说看,你打算如何收买人心?”李风云问道。 “放人的是俺,杀人的是官贼,有目共睹,四处宣扬即可,但卖嘴皮子没用,对穷苦人来说,要的就是实惠,你只要给他粟绢,给他实实在在的好处,他就说你好,他就会给你卖命。”吕明星直言不讳地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人所共知,但真正能做到的也就是穷苦人,至于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官僚贵族,个个都是男盗女娼之辈,虽然外表光鲜,但肚子里都是狗屎。” 李风云大笑。吕明星不愧是江淮大盗,看似粗莽狂暴,实际上心计非常深沉。自芒砀山两人爆发冲突到现在,吕明星就一直低调隐忍,对李风云言听计从,唯李风云马首是瞻,表现得顺从而忠诚,结果他在义军里的声望非但没有下跌,反而上升了。在芒砀山兄弟看来,这个当初被李风云打得跪地求饶,丢尽了脸面的家伙,对李风云是彻底拜服了,而当初那点恩怨反而拉近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吕明星初始所受到的羞辱现在反而变成了其炫耀的资本。在后加入义军的兄弟看来,吕明星是李风云的绝对亲信,既然大家都跟着李风云混,那么吕明星做为其亲信,自然会受到大家的尊重。李风云也由此看重吕明星,一个人能屈能伸灵活变通固然重要,但若想成就大事,还需要心计,尤其需要隐忍的性格。 吕明星嘴上骂得痛苦,实际上却是向李风云提条件,我去坚守泗水,给蒙山建立缓冲带,你总要给我支持,给我钱粮武器,给我一定的自主权吧? “如你所愿。”李风云大手一挥,一口答应。 吕明星心花怒放。刚才他已经猜到李风云要把自己放在泗水,某种意义上他就是义军第一个外镇开府的将领,而做为镇戍一地的统帅,其权力之大可想而知,由此也证明自己已经赢得了李风云的信任。 “你去镇戍泗水,从明日起,你就是泗水县的军政统帅,泗水军政事务,由你全权处置。”李风云说道,“钱粮武器某可以支持你一部分,但军队某不能给你太多。当然,如果你有能力养活更多军队,你可以扩建军队,多多益善。” 吕明星喜形于色,喏喏连声,接着面露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李风云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某只能给你两个团,即便守不住泗水城,某也不会责怪你,毕竟我们与官军的实力悬殊太大。段文操虽然刚刚遭遇败绩,但此仗动不了他的根本,也伤不了官军的元气。泗水毗邻曲阜,距离鲁郡首府瑕丘又非常近,你对段文操所造成的威胁必定让他如芒在背,夙夜不安,他很快便会卷土重来。你尽力吧,能守多久守多久,实在守不住了,就撤回来。” 吕明星当即表了决心,然后小心翼翼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将军,能否请郭明与某共镇泗水?” 李风云略感诧异,随即目露喜色,没想到吕明星竟有如此度量,不但能容人,还能正视自己的缺点,为此不惜与性格迥异、意见相左者共事,目的就是利用对方的长处来弥补自己的短处。此子非同寻常,日后必有成就。 李风云迟疑了片刻,问道,“你是自己去请,还是由某下令?” 吕明星心领神会。自己去请,赢得郭明的信任和谅解,将来共事就方便了,反之,由李风云下令,两人始终存有隔阂和矛盾,将来肯定有麻烦。 “某亲自去请。” 吕明星倒是果断,当即起身告辞。 李风云冲着他挥了挥手,笑道,“若能连夜追击,必能痛打落水狗。” “狗急了还跳墙,何况人乎?” 吕明星大笑,深施一礼,转身离去。 = 段文操被人追在身后痛打,个中滋味可想而知,但没办法,兵败如山倒,他只能如丧家之犬般夺路狂奔,一口气逃到了曲阜。 泗水城失陷,泗水县被贼人攻占,本是不大不小的一件事,那里是一片山区,贫瘠荒凉,人烟稀少,只要段文操把军队部署在防山一线,把贼人阻挡在泗水县内,那么便可赢得曲阜、瑕丘一线的稳定,如此对上尚可隐瞒,对下亦可安抚。 如今剿贼不成,反被贼人击败,损失了将近三个旅的鹰扬卫,这事情就闹大了。首先主掌右候卫府的周法尚不会轻易放过段文操,这一仗不是他打的,但损兵折将的责任却要他承担,他岂肯善罢甘休?其次东都要寻段文操的麻烦,皇帝和中枢对其寄予厚望,结果事违人愿,鲁郡乃至齐鲁地区不但不见稳定,局势反而越来越乱了。 段文操到了曲阜,第一件事便是下令,仿效齐郡张须陀,即刻征调鲁郡所有宗团乡团组建地方军,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向蒙山叛贼展开攻击。接着他十万火急派出亲信僚属,日夜兼程赶赴彭城,与彭城郡丞崔德本商议合作剿贼事宜。最后他急书东都,向哥哥兵部尚书段文振求助,他需要钱粮,需要武器,需要迅速壮大鲁郡地方武装力量,否则蒙山叛贼一旦成了气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刻,遭遇重挫的段文操,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之前他轻视叛贼,现在却是咬牙切齿要杀光叛贼了。 = = = 第九十章无耻也有境界 第九十章无耻也有境界 第九十一章阳关要隘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一章阳关要隘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一章阳关要隘 杜伏威和辅公祏抵达卞城,拜见李风云,代表王薄和孟让送了一份礼物,这份礼物正是李风云所需要的齐鲁军事地形图,这让李风云高兴不已,连声道谢。但当他听完杜、辅二人转述的孟让的口信后,他就高兴不起来了。 张须陀南下巨平,做出任由长白山义军杀回齐郡之态势,摆明了就是挖了一个陷阱,而且还是两个陷阱,南北线都是陷阱。王薄和孟让无奈之下,拿出了兵分两路的对策,一路由王薄统率主力从博城方向杀回齐郡,一路则由孟让统率,直杀巨平、梁父一线,竭尽全力阻扰张须陀的部队北上博城围杀王薄,以牺牲自己来帮助长白山主力突围而去。不过孟让也不是全无生机,他同样有突围的可能,假若徐州义军能及时北上接应,他的突围把握就更大了。 李风云实际上不愿意长白山义军进入蒙山。徐州义军初来乍到,尚未立足,而长白山义军占据了齐人之便利,他们的到来极有可能“喧宾夺主”,以致蒙山局势变得非常复杂,继而影响到徐州义军的发展壮大。但鲁郡形势瞬息万变,徐州义军在击败鲁郡官军后,赢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目前的确有余力北上接应孟让,而另一方面长白山义军也兵分两路了,孟让所率是一支偏师,人数有限,实力有限,即便到了蒙山依旧占有齐人便利,也无法撼动徐州义军的绝对地位,如此徐州义军倒可以利用孟让及其麾下军队的齐人身份,更快的稳定蒙山,更迅速的发展壮大。 李风云仔细权衡利弊后,当即决定北上接应。 李风云急书吕明星、郭明,因为汶水一线的战局有了新的变化,他决定率军渡河北上巨平、梁父一线,在接应孟让及其所部突围南下的同时,与孟让对巨平、梁父一线的官军形成夹击之势,从而给王薄及其所部从博城方向突围创造更好的机会,帮助长白山义军主力重新杀回齐郡。为此,他命令吕明星和郭明,马上越过防山要隘,再一次向曲阜发动攻击,再一次威胁瑕丘,趁着段文操及鲁郡官军惨败之后士气低迷之际,大肆掳掠,迫使段文操不得不向移师巨平的张须陀求援,从而达到迟滞或者拖延张须陀率部北上博城追杀长白山义军主力的时间。为确保这一攻击目的能够实现,李风云决定即刻调拨三个团给吕明星和郭明,以五个团上千人的兵力猛攻曲阜、瑕丘一线。 李风云又急书颛臾将军府,向长史韩曜详细说明自己的决策,并请他马上调一个团的兵力镇戍卞城,并请他密切注意琅琊郡首府临沂和费城方向的动静,一旦琅琊鹰扬府出动,则倾尽全力死守南武城防线。 李风云命令司马陈瑞坐镇卞城,自己率三个团的兵力连夜渡过泗水,进入梁父县境,向梁父城方向急行而去。 = 孟让率部沿着汶水河南下,直杀阳关。 阳关位于亭亭山和徂来山之间,汶水河东岸,其西南方向二十里外便是巨平城,其东南方向二十五里外便是梁父城。也就是说,孟让只要突破了阳关,向西南而去可直杀鲁郡大平原,向东南而去则可挺进蒙山。 张须陀重兵驻防阳关,巨平和梁父两城则在两翼予以策应,确保把长白山义军阻御在阳关以北。 孟让所部佯作主力,与抵达之日起,向阳关发动了猛烈攻击。 张须陀坐镇阳关,指挥帐下临邑和临济两个乡团坚守关隘。 齐郡下辖十个县,每县诸乡里的宗团乡团皆整合为一个大乡团,每乡团八百到一千人不等,设团主一人,佐史四到五人,均直接听命于张须陀。此次南下巨平,张须陀带了四个乡团,其余六个乡团则由郡尉贾务本统率,还有杨潜所领的四团鹰扬卫,皆秘密藏匿于泰山脚下,准备伏击由博城方向突围的贼军。但因为徐州贼突然占据蒙山并大肆掳掠鲁郡,导致鲁郡局势剧变,长白山诸贼因此极有可能倾力南下,与徐州贼会师蒙山,由此也使得张须陀本来很有把握的歼敌之计变得不确定了。 就在这时,张须陀接到了鲁郡太守段文操的急件。 鲁郡诸鹰扬在卞城受挫,不慎中伏,大败而归,损失惨重。今徐州贼衔尾追杀,已攻至曲阜,兵锋直指鲁郡首府瑕丘。目前段文操手上兵力有限,士气又极度低迷,只能据城坚守,任由徐州贼掳掠乡镇。为此段文操向张须陀求援,请他救援曲阜。曲阜是孔圣人的故里,中土儒学圣殿,士子儒生云集,若曲阜失陷,遭到贼人的洗劫甚至被贼人一把火烧了,不要说段文操负不起这个责任,张须陀也难辞其咎。张须陀距离曲阜不过一百余里,却见死不救,任由曲阜化作废墟,此事若被皇帝和中枢得知,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张须陀又惊又怒。吃惊的是徐州贼竟如此强悍,先是让徐州的董纯、梁德重灰头灰脸,现在又让卫府老将段文操栽了一个大跟头,若再不予重视,恐怕自己也要“马失前蹄”了。愤怒的是,段文操为一己之私利,一意孤行,刚愎自用,结果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北面阻挡不住齐州贼,南面抵御不了徐州贼,把鲁郡局势乃至整个齐鲁局势都推向了危机之中。 是否即刻救援曲阜? 兵曹书佐秦琼当即提出了警告,这极有可能是徐州贼的围魏救赵之计,齐军一旦分兵救援曲阜,阳关就有可能陷入徐州贼和齐州贼的前后夹击。 “秦兵司何以认定齐州贼与徐州贼已经取得了联系,并互通声气、互为支援?” 临邑团主贾闰甫对秦琼之言提出了质疑。贾闰甫是齐郡郡尉贾务本之子,二十出头,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言辞之间充满了咄咄逼人的气势。贾务本父子是河东人,出自普通官宦之家,一直攀附于河东三大豪门之一的薛氏。贾闰甫本在右翊卫大将军薛世雄身边做卫士,参加过西征吐谷浑之役和征服西域伊吾之战,后因受伤回家调养,适逢齐郡叛贼为患,张须陀组军戡乱,贾闰甫义不容辞,与父亲一起效力于张须陀帐下。 秦琼摇了摇头,“某没有凭据,只是猜测而已。从常理来推测,王薄、孟让在我们的围追堵截下,必然寻找突围的机会,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必须寻到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处,蒙山显然是他们的最佳选择,为此他们必然会派出斥候前往蒙山一带打探军情。恰在此时,徐州贼攻占了蒙山,并沿着泗水河而下攻打鲁郡,动静闹得很大。如此大的动静,王薄、孟让的斥候岂能不知?既然知道了,又岂能放过此等天赐良机?” 秦琼走到了地图前,指着地图上的陪尾山和卞城说道,“徐州贼就在这里,在泗水的源头处,而齐州贼在汶水的上游,两地相距不过两百余里,所以我们不能不做最坏的假设。从近期徐州贼一连串的举动来看,其策应齐州贼的目的很明显。试想,一支刚刚从通济渠两岸历尽艰险杀出徐州,千里迢迢逃进蒙山的叛军,最急需的是休整,是喘口气,是在蒙山站住脚,而不是像现在我们看到的,急不可耐的下山烧杀掳掠,如此犹嫌不足,还火烧泗水城,还攻打曲阜,还威胁鲁郡首府瑕丘,似乎不把鲁郡搞得天翻地覆就誓不罢休。这显然不正常,这只有两种解释,要么徐州贼帅疯狂了,要么他另有目的,但这位徐州贼帅是从卫府名将董将军的围追堵截中杀出来的,他不可能疯狂,所以,唯一的解释是,他另有目的,而这个目的,十有八九便是帮助齐州贼突围南下,与其会师蒙山。” 贾闰甫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张须陀沉默不语。他认同秦琼的分析和推断,但段文操已经败了,且因为事出突然,再加上其他一些重要因素,段文操至今没有征调鲁郡的宗团乡团组建地方军,以至于现在手上无兵可用,只能向张须陀求助。 张须陀陷入两难之境。如果分兵救援,坠入贼人陷阱,让齐州贼和徐州贼会师蒙山,将来齐鲁局势恶化,自己难逃罪责;反之,如果见死不救,不但得罪了段文振、段文操兄弟,也得罪了齐鲁贵族集团,四面树敌,将来自己在齐鲁必定寸步难行,处处受制。当然,更不能心存侥幸,否认秦琼的推断,正如秦琼所说,必须做最坏的打算,这一点无可置疑。 张须陀权衡良久,还是难以决断,遂问计于秦琼,“如果你的推断是正确的,如何应对?” “明公南下巨平、梁父一线,本意是设置两个陷阱,不论齐州贼从哪个方向突围,我们都能置其于死地,但段使君突然败于卞城,徐州贼有了腾挪余地,导致局势再变。如今我们陷入被动,若想逆转危局,唯有放弃一个陷阱,否则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秦琼说得很直白,毫不避讳。张须陀暗叹,前功尽弃,没办法,手上没兵,想打都打不了,只能做出取舍。 张须陀遂即作出决断,既然不能一战而定,一举全歼叛贼,那就从长远利益考虑,先与段文操兄弟、与齐鲁贵族集团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以免激化矛盾扩大冲突。只要自己能在齐鲁地区待下去,能得到部分齐鲁贵族的支持,能继续带兵戡乱平叛,那未来一切皆有可能。 张须陀命令,临济、章丘两个乡团以及段文操留在巨平和梁父的两旅鹰扬卫,即刻随自己南下救援曲阜,而阳关御敌重任则全权委托于兵曹书佐秦琼及历城、临邑两个乡团。 虽然张须陀没有明确表示放弃坚守巨平、梁父一线,但其意思很明显,在局势向最为恶劣方向发展时,任由齐州贼突围南下。 段文操绝对不愿意看到齐州贼和徐州贼会师蒙山,如果张须陀直接下令,事后段文操必然以恶意来揣测张须陀的真正用意。为避免双方发生冲突,张须陀只好把秦琼放在阳关,事后则把责任全部推给秦琼。是秦琼和两个乡团守不住阳关,与我张须陀没有关系。如此一来段文操抓不到张须陀的把柄,即便气得咬牙切齿,也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君子顾其本,齐郡的利益就是张须陀的利益,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张须陀宁愿齐州贼南下蒙山,也不愿意他们再次杀回齐郡。虽然张须陀要因此承担责任,但段文操的责任更大,如果不是段文操败于卞城,何至于局势恶化至此? = = = 第九十一章阳关要隘 第九十一章阳关要隘 第九十二章有真有假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二章有真有假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二章有真有假 张须陀率军匆忙南下曲阜,在其南下之际,正是李风云率军直杀梁父之时。 张须陀尚未抵达曲阜,李风云已经对梁父城展开了攻击。 这时秦琼、贾闰甫正在阳关指挥临邑乡团奋力阻击长白山义军,而历城乡团则一分为二,一部坚守梁父城,一部坚守巨平城,与阳关成犄角之势,互为支援。 徐州义军的突然出现,让梁父城守军非常惊慌,立即飞报秦琼。梁父城距离阳关不过二十余里,警讯转瞬即至。 秦琼已经预料到徐州义军会北上杀来,且张须陀已经决策弃守阳关,所以他表现得十分从容,很淡定。不过目前他所要做的并不是下令撤退,而是决策何时撤退。这个时机的把握非常重要,直接关系到张须陀和段文操会否在事后爆发冲突。 贾闰甫对秦琼的推断始终心存质疑,在他看来贼都是自私自利、胆小如鼠、狡诈奸猾之辈,尤其徐州贼和齐州贼根本就没有任何交情可言,虽然两支贼军会师蒙山有助于双方的生存,但同样会带来一系列的矛盾和冲突。从徐州贼的立场来说,他们初来乍到,好不容易在陌生的地方抢了一块落脚地盘,又岂肯与他人分享?所以他认为秦琼的推断过于想当然了,把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了。 然而,仅仅过了一天,事实就粉碎了贾闰甫的质疑,他不得不佩服秦琼出众的才智和慎密的心思。怪不得张须陀青睐和器重秦琼,原来这个看上去威猛彪悍的卫府军官的确不同凡响。 “兵司,何时撤离关隘?” 贾闰甫看到秦琼抱着双臂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乡团将士在瓮城城墙上与贼军浴血厮杀,眉头紧锁,始终一言不发,忍不住走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秦琼依旧没有说话,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他一眼。 贾闰甫耐心等了片刻,看到瓮城里的部下接二连三的受伤,而城外贼军则士气如虹,在震耳欲聋的鼓号声里疯狂攻击,忍不住再度说道,“兵司,临邑团只有五个团一千人,而城外贼军至少有数千壮丁,如果算上那些老贼小贼,可以作战的人数至少在万人以上。” 贾闰甫小声提醒道,“明公走了,临济团也走了,只剩下临邑一个团坚守阳关,这事上上下下都知道。乡团佐史均是地方豪帅,首要顾及的是自身利益,当战事顺利的时候,或许能接受某的指挥,但战事一旦不利于他们,那些地方豪帅还会遵从某的命令,坚守关隘誓死不退吗?” 乡团毕竟是地方武装组织,主要任务是配合地方官府维护地方上的治安,只有到了战时它才会配合鹰扬府进行作战,所以它与正规军完全是两回事。做为乡团首领的地方豪帅,理所当然要保护自己的部下,以生命安全为第一要务,这直接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戡乱剿贼本应该是正规军的职责,是鹰扬府的事情,但郡丞张须陀却“越俎代庖”,组织乡团围剿叛贼。虽然名义上是保护齐郡官府、贵族和富豪们的利益,但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清楚,话是这么说,理是这么个理,只是如果因为剿贼而死,赔了夫人又折兵,那不但半丝好处捞不到,反而要赔个净光。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剿贼?我既不是府兵,也不是鹰扬卫,凭什么要求我舍身赴死去打仗?所以地方豪帅都留了个心眼,一个比一个精明,一个比一个有心机,打顺风仗的时候就一拥而上,打得不顺的时候,就百般推诿或者消极怠战,甚至联合起来抗拒上官的命令。 张须陀带着临济团离开阳关之后,临邑团的将士们就人心惶惶了,尤其那些地方豪帅出身的正副佐史,数次找到贾闰甫,质问他,为何只有临邑团坚守阳关?有人甚至直接威胁贾闰甫,如果形势不利于临邑团,那就不要怪兄弟们翻脸不认人了。贾闰甫无奈,为稳定军心,只好透漏了一些机密。因为鲁郡首府瑕丘和孔圣人的故里曲阜出了事,段使君求救,张郡丞于是率军支援,临走时做出决策,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就弃守阳关,任由贼人突围南下,所以,你们不要闹了,听从秦兵司的命令,肯定不会让你们吃亏的。 贾闰甫的心里其实很焦虑,他也知道撤离时机的把握太难了,撤早了落人口实,撤迟了乡团损失大,自己就吃了亏。恰在这时,徐州贼如“及时雨”一般出现了,拱手送给了齐军一个撤离的借口。 秦琼明白贾闰甫的意思,也知道临邑团内部有危机,但他必须顾及到张须陀的利益,还必须最大程度地维护齐郡的利益,因此何时撤,必须与各方利益紧密挂钩。这是张须陀给他表现才智的机会,他不想错过。此仗打好了,他不仅能赢得张须陀的信任,或许还能为自己的前程赢得一个好基础。 “徐州贼来了多少,目前并不清楚。”秦琼终于说话了,“我们是否陷入了贼军的前后夹击,目前也并不确定,因此,贸然后撤,可能会给明公带来麻烦。” 什么麻烦,大家心里都明白,所以贾闰甫也不好再作催促,毕竟做决策的是秦琼,承担责任的也是秦琼,过分威逼只会让彼此产生矛盾。 “是否敦促梁父城的罗士信详细打探徐州贼的情况?”贾闰甫谨慎建议道。 秦琼微微颔首,“急速传令梁父城。另外警告罗士信,不要冲动,不要恃勇而战,竭尽全力坚守梁父城,若有贻误,军法从事。” 贾闰甫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但稍加思索后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兵司,罗士信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除了一身神力和精湛武技外,没有任何战斗经验,但你把戍守梁父城的重任却交给了他,是不是……” 贾闰甫没有把话说完,其实后面的话就是“太亲率了,太不负责任了”,说出来对秦琼未免有不敬之意。 罗士信是历城人,出身官宦之家,不但是秦琼的小老乡,还是小师弟,两家更有数代的世交之情。秦琼被张须陀征辟为郡府兵曹书佐后,虽然依旧兼任历城乡团的团主,但实际上统领该乡团的却是年仅十六岁的罗士信。秦琼力荐罗士信,而张须陀在亲自考核后竟也默许了,这在齐军上上下下引起了“轰动”,许多人猜测少年罗士信的背后肯定有靠山,但贾闰甫知道,罗士信就是一个普通官宦子弟,除了秦琼外没有任何靠山,而之所以得到张须陀的青睐,纯粹是因为罗士信天赋异禀,天生就是一个彪悍战将。张须陀在卫府中也是以彪悍勇武而出名,见到罗士信仿若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当然惺惺相惜,十分器重。 秦琼面无表情,眼里却掠过一丝阴戾之色。你质疑俺任人唯亲,但你家大人何尝不是如此?你受伤后留下的隐疾,已经断绝了你重回右翊卫府的可能,若不是你家大人是齐郡郡尉,你凭什么以一个河东人的身份出任齐人乡团的团主?秦琼心里恼怒,但无意得罪贾务本、贾闰甫父子。齐郡局势需要关陇人和齐鲁人密切合作,如果把矛盾摆在脸上,那就没有意思了。 “你知道关外有多少贼人吗?” 秦琼手指关外密密麻麻的贼军,主动转移了话题。 贾闰甫知道自己心急失言了,揣揣不安,这时看到秦琼大度并没有当场翻脸,也就不做解释了,不过他也不想乱说话了。多说无益,自己是关陇人,身边都是齐人,若恼了他们,在战场上下个黑手,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兵司是不是怀疑,关外只是贼军偏师,其主力尚潜伏在汶水上游,伺机杀回齐郡?” 贾闰甫也是年轻气盛,不想被秦琼所压制,当即说出了自己对战局的推断。之前临邑乡团的一帮佐史叫嚷着要撤离阳关的时候,贾闰甫也是这样安抚他们的,毕竟他打过仗,而且还都是边陲大战,当时他又追随在中土名将薛世雄的身边,耳闻目睹,或多或少也学到了一些东西。张须陀的主动离开,张须陀的最后决策,都能从侧面证明他的判断。可以想像一下,如果王薄和孟让倾尽全力力量猛攻阳关,其战斗远比现在激烈,张须陀也不敢轻易离开,而且他还会十万火急从博城方向把贾务本和另外六个乡团调过来围杀贼军。 秦琼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我们在此坚守的时间越长,贼军主力由博城方向突围的可能性就越大。”秦琼平静地说道,“你家大人和乡团主力都在泰山脚下,明公所要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我们设了两个陷阱,有真有假,有虚有实,但哪个是真,哪个是虚,就要看贼军如何判断了?目前看来……”秦琼再一次手指关外贼军,鄙夷冷笑,“贼人判断错了。” 贾闰甫蓦然想到一种可能,神色顿时尴尬起来,看来自己的实战经验还是不足。 “莫非……”贾闰甫试探问道,“莫非明公南下,意在一石二鸟?” 秦琼目露赞许之色,重重颔首。 “拖!”秦琼说道,“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就对我们越有利,如果战机把握得好,不但你家大人可以在泰山脚下大获全胜,明公和我们亦能在阳关内外全歼两股贼军。” “急告明公,徐州贼出现在梁父城下,战局正在发生变化。” = = = 第九十二章有真有假 第九十二章有真有假 第九十三章梁父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三章梁父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三章梁父城 梁父城依山傍水,易守难攻,且距离阳关不过二十余里,距离巨平成不过四十余里,敌援军可随时杀来,而徐州义军只有三个团六百人,不存在攻城的可行性。 然而,不攻梁父城,就无法对阳关形成威胁,更无法帮助孟让突破阳关险阻。 这时先期赶至巨平、梁父一线打探军情的斥候禀报李风云,看到有一支官军向曲阜方向急行而去。这说明吕明星和郭明在泗水一线发动的攻击起到了作用,段文操果然向张须陀求援了,而张须陀也匆忙南下支援了。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李风云断然下令,即刻攻城。 攻城之前,李风云召来杜伏威,命令他带着几个小兄弟翻山越岭赶往阳关北面,与孟让取得联系,相约共击阳关。 三个团如何攻城?风云团校尉徐十三,第八团校尉海冬青和第九团校尉南玉堂都眼巴巴地望着李风云,期待他拿出锦囊妙策。 “黄昏时分,海校尉和南校尉率军在南城外点燃大火,以滚滚浓烟覆盖城池,并击鼓鸣号,摇旗呐喊,以箭阵展开间断性攻击,把守城官军全部吸引到南城。”李风云手指徐十三,“徐校尉领风云团潜伏于东城城外,备好全部攻城器械,一旦看到某在城内发出攻击讯号,则全力攻城。” 三个校尉面面相觑,神情疑惑,不知道李风云有何妙计让他自己出现在梁父城内。 “将军要以身涉险?”徐十三忍不住问道。 李风云冲着他摇摇手,示意他无须担心,“梁父城中的下水渠道与环绕城池的护城河相通,而护城河又与其北面的外河相通,所以某只要带上几个水性好的兄弟,从外河中潜入护城河,然后在水下把隔离护城河与城中渠道的铁栅栏割断,便可进入梁父城内。某在城内燃放大火,只待火势冲天,你便火速攻击。” 此策看似简单,但难度非同一般,首先河流与护城河之间有距离,而守城官军肯定会全力戒备,你若想从河流中进入护城河,就必须一直在水下潜游,这个水性不是一般得好,普通水手做不到;其次,水下的铁栅栏是城池防御的重点,其牢固程度可想而知,一般利器根本动不了它,除非是传说中的神兵,而传说中的神兵又岂是普通人所能拥有? “将军有神兵利器?” 徐十三不怀疑李风云的水性,但他知道李风云没有神兵利器,根本就摧毁不了那道坚固的水下铁栅栏。 李风云微笑颔首,“某当然有神兵利器,否则怎敢以身犯险?” 徐十三疑心更重,有心劝阻,不过李风云的性格他也算了解,只要李风云下了决心,谁也拦阻不了。 “即刻行动,入暮前,力争拿下梁父城,向阳关展开攻击。” 三校尉轰然应诺,躬身领命。 = 梁父城的北城面对湍急河流,险阻天成,根本无须部署重兵,而敌军身影正好在东、南、西三个方向出现,使得城内守军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敌军可能展开攻击的方向,在北城仅仅留下了两火二十个乡兵。 罗士信手上只有五百人,五百人守一座县城,敌军人数不多尚可支撑,若敌军兵力数倍于己,则根本守不住。但罗士信知道,阳关只有一个临邑团,巨平方向也只有五百人,他没办法求援,求了也是白求,只能守多久算多久了。 就在城内守军揣揣不安之际,城外敌军有了动静,他们就地取才,砍下大量树木堆积于南城城外,似乎打算在夜间攻击时,点燃树木以做照明。罗士信据此判断敌军要在南城方向展开攻击,遂集中三百乡兵于南城,在东城和西城方向各部署五十乡兵,还有八十乡兵居中做预备,以随时支援各方。 几乎在同一时间,北城外的河流上出现了一个木筏,大约有七八个精赤着上身的敌兵操纵着木筏,缓缓接近城池,显然意在打探北城动静。 城楼上的乡兵目不转睛地盯着木筏,全神戒备,弓箭高举,只待敌兵靠近护城河便箭矢齐发。 慢慢地,木筏转入外河与护城河之间的通道,接近了长弓的射击距离。乡兵的武器基本上以普通兵器为主,诸如横刀长弓盾牌等等,长刀步槊强弓重弩具装等重兵到目前为止还是严禁装备,而射程在两百步以上专门装备单兵的轻弩比如臂张弩、角弓弩对乡兵来说已经算是重武器了。这两火乡兵只有两张角弓弩,因此轻弩的射击对敌兵并没有威胁,最多只能算是警告。 城上守军的轻弩一响,箭矢顿时厉啸而出,划空而过,擦着木筏射进了水中。 木筏上的敌兵非但没有恐慌,反而嚣张起来,人手一只臂张弩,对准城上守军就是一轮齐射。弩的箭矢装填需要时间,一轮射完了,不得不停下来填箭。城上守军趁着这功夫,齐刷刷站起来,拉开长弓就射,但出乎他们的预料,木筏上的敌兵竟然没有埋头装填箭矢,而是又拿出了一批装填好的臂张弩,对准齐刷刷站成一排的乡兵又是一轮骑射。城上乡兵措手不及,惊慌叫喊,忙不迭地的缩回脑袋弯下腰,但弩箭的飞行速度太快了,一眨眼便是两百余步,有两个动作迟缓的乡兵躲闪不及,当即被箭矢射中,顿时发出凄厉惨叫。 木筏上的敌兵架起盾阵,速度加快,迅速冲进了护城河。 城上乡兵又怒又怕,躲在墙垛子后面,举起长弓和角弓弩,一通乱射。 木筏在城上箭矢的射击中,缓缓行驶在护城河上,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与乡兵一起守在城墙上的还有几个县府僚属,他们马上想到了隔离城中渠道和护城河的那道水下铁栅栏。敌兵十有八九在寻找这个铁栅栏,然后设法破坏它。乡兵两个火长一听,当即派出五个壮汉,带着仅有的两张角弓弩,跟着那几个僚属赶去铁栅栏所在,若发现有敌兵破坏铁栅栏,则用角弓弩射击,务必确保铁栅栏的安全。 黄昏将近,敌兵在南城外燃烧树木,一时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而火借风势,越烧越大,浓烟更是滚滚而起,很快便笼罩了梁父城。 接着鼓号喧天,呐喊之声更是惊天动地。敌军要进攻了,要乘着浓烟遮挡了视线,导致城上守军无法利用箭阵进行有效阻击的机会,向城池发动猛攻。 罗士信下令,严阵以待,浴血杀敌,誓死不退。 他的号令刚刚下达,浓雾中便传来箭阵的厉啸之声,惊心动魄。“嗡……”数百支长箭瞬间即至,如狂风暴雨一般猛烈砸在城楼上,让人窒息难挡。 “杀……”呐喊声紧随其后,如阵阵惊雷,在浓雾中声声炸响。 “嗡……”长箭再至,密集而猛烈,射得城上乡兵肝胆俱裂,感觉末日即将来临。 罗士信忍不住破口大骂,直娘贼,这到底是鹰扬府还是贼军,如果是贼军,其箭阵怎会如此猛烈?这箭阵明显就是出自强弓劲弩,而强弓劲弩只有鹰扬府的军队才能配备,难道城外这支贼军本是鹰扬府? “急报阳关秦兵司,徐州贼猛攻梁父,估计要连夜作战,形势危急。” 传令乡兵以为罗士信还有下文,蹲在墙边没动窝。罗士信大怒,抬手给了他脑袋一下,“速去报信。” 传令乡兵吓了一跳,急忙转身趴伏着离开了。敌兵攻势如此猛烈,五百人怎能守住城池?传令兵本以为罗士信要向阳关求援,谁知罗士信提都没提。 当南城方向杀声震天,城池上空弥漫着黑色浓烟,气氛极度紧张之际,北城这边的战斗亦没有停止,城上守军不时站起来冲着护城河中的木筏射击,而木筏上的盾阵已经撤了,只剩下两个盾牌还竖在木筏上,估计盾牌后只剩下两个敌兵了,余者都潜入水中破坏铁栅栏去了。 果然,铁栅栏那边有了动静。五个乡兵举起弓弩冲着水中一阵猛射。奇迹发生了,一股股鲜血从水中冒出,很快便染红了铁栅栏所在的水面。敌兵中箭了,而在水下中箭,若伤及要害,必死无疑。 消息迅速传递到城墙上。城墙上的乡兵马上举起盾牌趴在墙垛上仔细观察河中木筏。木筏上还是两个盾牌,盾牌后面估计躲着两个人,而其余潜水者一个都没有出现。有这么巧合的事?潜入水中的敌兵都在破坏铁栅栏的时候给射死了?正在疑惑时,木筏上的盾牌再度撤去一面,又一个人下水了,估计是看到同伴久不露面,下水去找了。很快,潜水者露面了,手中还拖拽着一个,而他们身后的水面上,漂浮着红色的血迹。 “死了,真的死了,都给射死了。”有个乡兵突然扯着嗓子叫起来,兴奋不已。 “射,射死他们……”有个更大胆的乡兵一跃而起,举起长弓,瞄准水中敌兵便一箭射出。更多的乡兵紧随其后,带着满腔的愤怒和杀敌的快感,向着木筏及其周边水面一阵狂射。 = = = 第九十三章梁父城 第九十三章梁父城 第九十四章骠悍罗士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四章骠悍罗士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四章骠悍罗士信 惨叫声隐约传来,接着便看到水面上的两个人逐渐下沉,显然刚刚潜入水中救人出来的那个敌兵也给一箭射中了,不行了。 木筏上最后一面盾牌也倒下了,最后一个人也跳进了水中,奋力拯救同伴。 “射!射!射!”城墙上的乡兵激动得疯狂叫喊,箭矢如雨点一般密集射出。 最后一个敌兵转眼便被箭矢射中,迅速沉入水中,鲜红的血液漂浮在水面上,久久不散。 乡兵们全部跳上了城墙上,振臂欢呼。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木筏上,木筏上有盾牌,有刀枪,有几个尚没有打开的鼓囊囊的牛皮大袋,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另外还有十几张轻弩。这些都是战利品,既然是战利品,那理所当然要把它们打捞上来。姑且不说牛皮大袋里装了什么,仅以那十几张轻弩来说,就很值钱了,虽然要上缴,但上官肯定会给予丰厚的赏赐,足够兄弟们分分了。 两个火长互相看了一眼,相视而笑。 “派几个兄弟下去,把木筏上的东西弄上来。”其中一个火长说道。 “先派四个兄弟下去,看看贼人可都死绝了。”另一个火长显然很谨慎,“以免出了意外,折了兄弟的性命。” 乡兵们争先恐后要下去。先下去打捞战利品的肯定能顺手牵羊沾点小便宜,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两个火长指派了四个会水的兄弟,全副武装,盾牌弓箭刀枪都带着,然后用粗绳系在腰上,慢慢放到城墙跟。 城上的乡兵弓弩齐举,对准木筏及其周边水域,以防万一。城下的乡兵则小心翼翼,先走到河堤边上确认木筏附近安全,这才派一个人脱衣下水,拎着把长枪,游到木筏边上冲着水里一阵猛捅,确认木筏下面也没有敌兵之后,其他三个乡兵才脱衣下水,四个人合力把木筏推到岸边。 就在这时,外河上又有两只木筏顺水而来,木筏上的敌兵吹响了号角,似乎要与先期抵达这里的兄弟取得联系。 局势骤然紧张。城墙上的乡兵异常焦急,冲着城下连声叫喊,“贼人来了,快,快把东西弄上来,迟恐不及。” 城下乡兵抬头一看外河来了两只木筏,木筏上坐满了敌兵,顿时大为吃惊,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捡大东西拿了,大东西当然就是那几个鼓囊囊的牛皮大袋了,足有一丈多长,虽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物件,但肯定是打仗用的装备,应该很值钱。 城下四个乡兵手忙脚乱地搬,城上乡兵则放下更多的绳子,以便把战利品更快地运上去。 几个牛皮大袋率先拽上了城墙,然后便被仍在了一边。这时所有乡兵都趴在城墙边缘,大家齐心协力往上拽拉战利品,而敌兵则乘着木筏匆忙驶向护城河,气氛很紧张,谁也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看看那几个牛皮大袋里到底装了什么。 但就在此刻,若有乡兵回头看一眼那几个牛皮大袋,必定魂飞天外,因为其中一个牛皮大袋正被人从袋里用锋利的短刃一劈而开,然后便滚出来一个身着黑色明光铠、头戴黑色兜鍪、面带白色虎头护具,背负一柄雪亮长刀的彪悍战将。 黑铠战将一跃而起,背后长刀几乎在瞬间便被他握在了手中。 在他眼前的,是十几个趴在城墙上一边拉拽绳索一边大呼小叫的乡兵,还有几个青衣胥吏也混杂其中,谁也没有注意到死神已经举起了屠刀,正发出恐怖狞笑。 “杀!” 黑铠战将陡然发出一声震天雷吼,跟着身形如电,长刀如虹,霎那间,人头滚滚,鲜血四射,断肢残臂漫天飞舞。 = 南城外的火越烧越大,烟雾越来越浓,虽然夕阳正在西下,但梁父城已陷入黑暗,城中更是恐慌一片。 烟雾中,敌军的战鼓始终擂动,号角此起彼伏,杀声更是有节奏地响彻山野,仿若有千军万马云集城下,如果不是间断性的箭阵一次次覆盖城楼,而它的威力却始终没有增加,恐怕守军的士气早已荡然无存。 突然,城中金钲急促鸣响,更有奔走呼号之声隐约传来,只是此刻整个南城均被浓烟掩盖,城上守军根本看不到城中发生了何事。 就在这时,有人狂奔而至,站在城门楼下纵声狂呼,“失火了,城中失火了……” 失火了?罗士信骇然心惊,值此紧要关头城中竟然失火了,那守军岂不腹背受敌?眼下守军不可能去救火,唯有靠城中居民自救,但为了阻御外敌,城中居民除了老弱妇孺外余者皆被征调。罗士信左右为难,一时委决不下。不救火梁父城就完了,等于拱手送给了敌军,但如果尽遣城中青壮去救火,那么敌军一旦开始攻城,五百守军在没有城中居民的帮助下,根本抵御不了敌军,城池还是要丢。 然而,尚未等他做出决策,城上城下所有帮助守军打仗的城中青壮居民便一哄而散,飞一般冲向城中救火去了。他们不救火,家就没了,而他们不打仗,还有守城的乡团可以抵御敌军,尚有守住城池的一丝希望。 关键时刻,罗士信这个少年军官威信不足的缺陷暴露无遗。守城大战尚未开始,军心便乱了,队伍也散了,败局已定。 城中大火异常凶猛,短短时间内便火光冲天。梁父城上空的烟雾也因此变得更为浓厚,能见度也愈发低了,而尤其可怕的是,城中已经大乱,居民们在城外敌军和城内大火的内外夹攻下,惊慌失措,一部分居民肝胆俱裂,为了求生,纷纷向东西两个城门冲去,试图逃出城外。 恰在此刻,东城门方向鼓号冲天,敌军趁着城内大乱之际,突然发起了攻击。 罗士信措手不及,他判断错误,把乡团主力放在了南城,而东城门只有五十乡兵,根本不堪一击。 东城瞬间失陷,敌军杀进了梁父城。 罗士信果断下令,撤,火速从西城撤离,撤向阳关。 城池失陷,密集而急促的金钲报警声回荡在黑压压的烟雾里。城中居民魂飞魄丧、狼奔豕突,乡团将士也是惊惶不安,夺路狂奔。西城门打开了,但护城河上只有一道吊桥,容纳量非常有限,再加上居民们或携家带口,或肩挑背扛,还有官僚商贾们驱赶着马车,大家争先恐后往外逃,很快便把西城门堵得水泄不通,撤离速度非常缓慢。 乡团将士情急之下,举刀便砍,不惜一切代价要在拥堵的人群里杀出一条血路。 没办法,敌军已经杀进城了,逮到他们肯定是杀无赦,一刀一个脑袋,而居民则无碍,最多也就是损失财产,敌兵尚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血腥屠城。 罗士信急得团团乱转,不停地催促号令兵吹响集结号,以便给从东城和北城方向撤下来的兄弟指明方向。东城遭到敌军的猛烈攻击,那一队乡兵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而北城依旧安然无恙,那两火乡兵应该能安全撤回来。 然而,就在罗士信和乡团将士们焦急的等待中,就在被熊熊大火和冲天浓烟所逐渐吞没的城中大道上,忽然冲出来一队全副武装的鹰扬卫士。为首者是一员彪悍战将,全身上下包裹在黑色铠甲中,甚至连脸上都戴着一个白色虎头护具。在他的手中,倒提着一柄雪亮冷森的锋利长刀。在他的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身着黄色戎装,手拿刀枪弓盾的卫士,一个个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城中怎会有鹰扬卫?这个疑问一掠而过,联想到之前威力惊人的箭阵,罗士信瞬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支攻击梁父城的徐州贼十有八九便是造反的鹰扬卫,而眼前这队飞奔而来的鹰扬卫绝对是攻城的贼人。 罗士信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铁槊,纵声狂呼,“贼人杀来了,兄弟们,迎战,杀!杀上去!” 罗士信身先士卒,一马当先,挺槊向前。一群乡兵紧随其后,刀枪并举,义无反顾。 此刻他们只有上前迎敌,撤离的通道尚没有打通,乡兵们为了求生挥刀杀人,而城中平民为了逃生也豁出去了,赤手空拳与乡兵们厮杀在一起,正纠缠混战之时,突然听到“贼人来了”,双方魂飞天外,骤然爆发,不顾一切向前冲,只求能以最快速度逃出城去。 西城内外乱成了一团,这对撤退的乡兵来说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但对呼啸杀来的义军来说,则是杀人的最好机会。 黑铠战将倒拖长刀,狂奔而至,气势凛厉。 罗士信屹立长街,铁槊横举,一夫当关。 “杀!”黑铠战将一声暴喝,人刀合一,如厉啸狂飙,腾空而起,一刀斩下。 “杀!”罗士信不退反进,铁槊划空而起,如射日神箭,一槊刺上。 电闪之间,刀槊相击,“当……”一声金铁交鸣,火星四射。 黑铠战将落地,长刀如惊虹掠过,发出刺耳啸叫,再次凌空斩下,“杀!” 铁槊倒撞而下,狠狠砸进地面。罗士信倒退三步,卸去撞击之力,跟着发出一声震天雷吼,“杀!”铁槊再起,带起泥土片片,掠起一道残影,以匪夷所思之速度,再次迎上长刀。 “当……”刀槊相撞,声震长街。 罗士信两臂酸麻,虎口欲裂,连连倒退。 黑铠战将却是越战越勇,步步进逼,长刀再起,身如鬼魅,第三次凌空斩下,“杀!” 罗士信仰天怒吼,两腿如磐石一般硬生生撑住强健身躯,双手横起铁槊,对准雷霆斩下的长刀,用尽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撞了上去,“杀!” = = = 第九十四章骠悍罗士信 第九十四章骠悍罗士信 第九十五章十一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五章十一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五章十一刀 长街上,火光映射之中,浓烟翻卷之下,两名战将酣呼鏖战。 城门内外,人潮滚滚,拥堵不堪。一部乡兵列下战阵,严防死守;一部乡兵大开杀戒,滥杀无辜,不惜代价逃离城池。平民们在绝望中怒吼、惨嚎、挣扎、践踏、奔逃,但死神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嘴,肆意吞噬着他们的生命,狭窄的城门通道变成了恐怖的屠宰场。 戎装精兵一字列开,轻弩齐举,刀光森厉,杀气腾腾。 “杀!杀!杀!”黑铠战将吼声如雷,长刀啸叫,残影道道,身如烈虎,一次次凶猛扑上,一刀刀疯狂斩下。 一柄刀,一个动作,雷霆劈下,再劈,再斩…… 罗士信感觉自己掉进了惊涛骇浪之中,一道道耀眼的闪电在眼前飞舞,一声声惊雷在耳畔炸响,感觉死亡一步步逼近,感觉生命一点点流失,他窒息难当,陷入了空前的绝望,他只能依仗不屈不挠的意志咬牙坚持,只能凭借一往无前的勇气和玉石俱焚的决心,把体内的全部力量彻底爆发出来,与强大到根本不可战胜的敌人决一死战。 罗士信天生神力,在武技上更有着惊人的天赋,在其成长的短短历程中,同龄的孩子对他敬若神明,崇拜不已,比其年长的青壮亦对他敬畏有加,不敢与其发生任何冲突。罗士信因此很自信,很狂傲,如果不是有师父的约束,有师兄秦琼牢牢压制着他,他早已变得骄横跋扈、目中无人了。 然而,今天,此刻,他第一次尝到了恐惧的滋味,第一次知道了绝望和无助的可怕,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看到了死神的狞笑,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真正含义,他的自信、骄傲和对未来的憧憬,均在黑铠战将一刀接一刀的雷霆劈杀中,轰然碎裂。 这个如天兵天将一般的猛士,力气比他更大,武技比他更高,而且自始至终只用一招,普普通通的一招雷霆劈杀,便把他杀得步步后退,毫无还手之力,如落花流水般一败涂地。相比起死亡的威胁,那种巨大的挫败感才让罗士信倍感沮丧,在沮丧中气颓,在气颓中失去自信,而信心遭受重创之后,罗士信终于力竭。 第九刀。 在惊心动魄的金铁交鸣声中,罗士信发出绝望厉嚎,手中铁槊已经弯曲变形,虎口已经迸裂鲜血淋漓,臂膀已经痛疼难挡,两腿已经酸软摇摇晃晃,眼前更是金光闪烁,视线模糊。 黑铠战将借助反弹之力,身形腾空而起,长刀厉啸,吼声如雷,雷霆一刀,“杀!” 第十刀。 罗士信仰天狂吼,双手举槊,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奋力抵挡。 “当……”铁槊在长刀的猛击下,拦腰弯曲,巨大的撞击力通过铁槊迅猛传递到罗士信的双手虎口上,虎口彻底迸裂,但撞击力并没有就此散尽,而是沿着罗士信的双臂飞速传递至身体,罗士信再也站立不住,踉跄倒退,跟着两腿一软,身体失控,身躯连同头颅如石块般重重撞上地面,巨大的痛疼感瞬间摧毁了罗士信的意识,眼前一黑,张嘴喷出了一口鲜血。 几十步外严阵以待的乡兵们瞠目结舌,他们亲眼目睹了骁勇无敌的罗士信,竟在黑铠战将狂飙般的猛烈攻击下,如风中落叶,不堪一击,仅仅数息便倒下了。 说时迟,那时快,黑铠战将倒退一步,卸去反弹之力,手中倒飞而起的长刀亦在空中骤然静止。 “杀!”随着一声暴喝,黑铠战将如咆哮猛虎般纵身而上,手中长刀以无坚不摧之势厉啸而下,人刀合一,对准倒在地上的罗士信,一刀劈下。第十一刀。 在乡兵们震骇的目光中,人刀,刀到,长刀在摄人心魄的啸声中,擦着罗士信的脸庞,狠狠钉入地面,深达数寸。锋利的刀刃紧贴着罗士信的面孔,森然夺目,寒气逼人。昏厥的罗士信受此刺激,瞬间又从昏厥中惊醒,瞪大眼睛,发出了一声连他自己都倍感恐怖的嚎叫。 罗士信死了,历城乡团的第一佐史死了,被黑铠战将剁下了头颅。这是乡兵们亲眼目睹的,虽然他们没有看到头颅从身体上分离,但那一刀势大力沉,躲无可躲,罗士信岂能幸免?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绝望而恐惧的一嗓子,跟着“轰”一下,严阵以待的乡兵们突然一哄而散了,狼奔豕突,疯狂叫喊,夺路而逃。 西城门陷入了更大的混乱,眼见敌人已经杀到眼前,眼见黑铠战将在数息之内斩杀了守城团主,所有人都惊骇欲绝,都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大家拼命往城外逃亡,乡兵们在逃,官僚富豪们在逃,平民们也在逃,大家互相踩踏,互相杀戮,死伤狼籍。更惨的是,他们即便冲出了城门,眼前还有一道护城河,唯一的逃生之路也就是一道吊桥,结果可想而知,能够冲上桥的寥寥无几,大部分人只能跳水求生,很多人在混乱中溺水而亡,其悲惨之状不忍目睹。 黑铠战将拿下了白色虎头护具,露出李风云那张冷峻而杀气凛冽的面孔。 眼前这个少年天生神力,天赋异禀,更难得的是在强大对手的攻击下,无畏无惧,奋力迎战,舍生忘死,意志非常坚强,如此人才极其罕见。李风云遂动了惜才之念,刀下留下。 “报上名来!”李风云厉声喝问。 罗士信剧烈喘息,对死亡的恐惧让他陷入窒息之中,他不敢动,也无力动弹,但不屈的意志却顽强支撑着他,让他勇敢,让他无惧死亡,让他张大嘴巴用尽最后的力量纵声叫喊,“直娘贼,俺叫罗士信,历城罗士信。” 他是用尽力量喊出来的,但实际上声音很小,而且很嘶哑。 李风云却是听清了,他杀气腾腾的脸上顿时露出惊讶之色,眼里的厉芒也在这一瞬间突然减弱,并渐渐消散,慢慢地,他眯起了眼睛,望着倒在地上却色厉荏苒地摆出一副睚眦欲裂、仿若要生吞活剥了自己的罗士信,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历城罗士信?”李风云笑了起来。 不过那笑容在罗士信看来,却充满了鄙夷和不屑,这令其倍感屈辱,心里的不屈之念骤然爆发,血脉贲张之下,身体里的力气竟恢复了几分,不知不觉他再一次握紧了已经变形但依旧可以用来殊死一搏的武器。 “秦琼秦叔宝在哪?张须陀又在哪?”李风云突然问道。 “你是何人?”罗士信反问道,“你这厮可敢报上名来?” 李风云大笑,右臂用力,拔刀而退,跟着左手掀起兜鍪,露出满头白发,“白发李风云。” 罗士信望着一头白发的黑铠战将,心里没来由地涌出一丝敬佩,如此异士,奈何为贼。 “某给你一次机会。”李风云再退两步,倒提长刀,大声笑道,“某放你回去,养好伤,待阵前相遇,再决生死。” 罗士信吃惊不已,匪夷所思地望着李风云。 李风云冲着他哈哈一笑,手指东边长街,“某的部下正飞奔而来,你若想走,现在便走。” 罗士信再不犹豫,翻身跃起,两手握紧铁槊,两眼死死盯着李风云,飞速倒退,迅速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里。 风云卫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李风云为何要放走罗士信,更不知苍头帅又在玩弄什么玄虚。 徐十三率风云团将士狂奔而至。 “梁父城毁了。”李风云看看冲天大火,摇了摇头,“传令下去,衔尾追击,直杀阳关。” = 黄昏时分,秦琼接到了从博城传来的急件,郡尉贾务本和历城鹰扬府司马杨潜急告张须陀,齐州贼主力向博城发动了攻击,试图从博城方向突围,重新杀回齐郡。 贾务本和杨潜据此做出分析和推断,攻打阳关的贼军应该是一支偏师,目的是以身为饵,佯装南下蒙山,以牵制住巨阳、梁父一线的官军,从而帮助其主力从博城方向突围而走。目下杨潜率军坚守博城,阻御贼军,疲惫贼军,迟滞贼军突围之速度,而贾务本则率乡团主力依旧埋伏于泰山脚下,准备伏击贼军。考虑到齐郡之利益,此仗最好能全歼贼军,所以贾务本和杨潜征询张须陀的意见,是不是请明公即刻放弃阳关,率军急速赶赴博城战场,完成对贼军的包围,以便全歼贼军。 秦琼毫不犹豫,当机立断,决定弃守阳关,率历城和临邑两个乡团连夜杀回博城。并书告张须陀,请张须陀在曲阜等待自己的捷报。 就在他做出决策,派人急赴梁父城,命令罗士信马上撤离之时,噩耗传来,梁父城失陷,罗士信率败军正在逃亡阳关,而徐州贼军则尾随于后,衔尾追杀,距离阳关只剩下十几里路了。 秦琼大吃一惊,徐州贼的武力果然非同一般,上午抵达梁父城,下午就把梁父城攻陷了,如此推算,徐州贼必定是大举北上,兵力或许超过了自己。 秦琼不怒反喜,他正好要撤离,要弃守阳关,但弃守阳关需要一个理由,需要堵住段文操的嘴,而梁父城失陷,徐州贼杀到阳关,齐军因此腹背受敌,且兵力严重不足,只有撤退。这个理由很充足,完全可以堵住段文操的嘴,不至于给张须陀带来麻烦。 秦琼下令,贾闰甫率临邑团,火速撤离阳关。 又命令巨平守军,马上撤出巨平城,在城外等待与临邑团会合,一起赶赴博城战场。 然后亲自率两火轻骑,前往接应罗士信。 亥时两刻,孟让攻占阳关。 亥时正,李风云率军杀到阳关城下,与孟让胜利会师。 同一时间,秦琼率军飞奔巨平,在历城和临邑两个乡团会合后,马不停蹄,连夜赶赴博城。 = = = 第九十五章十一刀 第九十五章十一刀 第九十六章化整为零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六章化整为零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六章化整为零 张须陀率军刚刚抵达曲阜,吕明星和郭明便率军撤至防山,在防山要隘摆下防御战阵。 张须陀无意攻打防山,亦无意帮助段文操收复泗水县,他在徐州义军撤离曲阜后,便陈兵泗水南岸,以便随时渡河北上赶赴巨平、梁父一线。 然而战局变幻莫测,他在曲阜尚没有喘口气,便接到秦琼急件,徐州贼军已经杀到了梁父城。 徐州贼军不是张须陀的目标,张须陀的目标是齐州贼,他需要找到齐州贼的主力,他最希望看到的局面是齐州贼从博城方向突围,这样他就可以按照既定计策展开攻击,实现攻击之目的。因为没有博城方面的动静,张须陀没有动作,在泗水南岸按兵不动。 段文操马失前蹄,打了败仗,十分丢脸,避而不见张须陀,但出于礼貌,还有合作的需要,他让侄子段纶代表自己去拜谢张须陀并犒劳一下齐军。 张须陀理解段文操目前所处的尴尬境地,再说段纶毕竟是兵部尚书段文振的儿子,虽说双方隶属不同的政治集团,有不同的利益诉求,但就张须陀目前的处境来说,在得不到以礼部尚书杨玄感为首的河洛贵族集团的鼎力支持下,他只能“自力更生”,在戡乱剿贼这个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力争赢得与各方势力之间的合作。 兵部尚书段文振是齐鲁贵族集团的领袖级人物,张须陀若想在齐鲁建下戡乱之功,首先就要赢得段文振的支持,而齐鲁局势混乱又必然会损害到齐鲁人的利益,所以这是一对尖锐矛盾,而能否成功化解这对矛盾,关键不在张须陀如何戡乱,而在于段文振和齐鲁贵族如何平衡各方之间的利益。 张须陀盛情宴请了段纶,言辞之中颇有示好之意,同时也隐晦做出试探,探查段氏对自己的戡乱剿贼有何意见。 段氏在此事上的态度十分矛盾,从东征立场出发,段氏不希望齐鲁人在这个节骨眼上举兵造反,继而影响东征进程,所以支持剿贼,但从齐鲁人的利益出发,段氏不希望看到齐人杀齐人的悲惨局面,所以又不支持剿贼。这种矛盾的态度让段氏在戡乱剿贼一事上摇摆不定。 好在徐州贼占据蒙山,直接威胁到了琅琊郡的安全,而琅琊郡一旦失陷,必将影响到东莱水师的渡河作战,影响到东征大业,偏偏徐州贼又不是齐鲁人,这便解决了段氏的矛盾所在,齐鲁人可以以戡乱为名剿杀徐州贼。 段氏的策略随即拟定,集中齐鲁地区的力量,齐心协力剿杀徐州贼,如此既可确保东征顺利进行,又可确保诸如张须陀等齐鲁官僚可以建下戡乱之功。 张须陀听明白了,接下来不但双方之间要合作,还要联合更多的力量进行合作,甚至包括与徐州贵族集团之间的合作,只是如此一来,齐州贼还剿不剿?当然要剿,但张须陀若想在齐鲁地区待下去,若想维持与齐鲁贵族之间的合作,他就不能大开杀戒,而考虑到齐军接下来的剿贼目标是徐州贼,齐郡的稳定至关重要,他唯一的办法便是把齐州贼赶出齐郡。往哪里赶?冬天到了,大河即将封冻,只要计策得当,张须陀完全有能力把齐州贼赶到河北,赶出齐鲁地区。来年春暖花开,大河解冻,有大河这道天险为阻,齐州贼再想杀回来就难了,如此张须陀便可集中力量剿杀徐州贼了。 宾主把酒言欢,尽兴而散。 当夜张须陀踏踏实实睡了一觉,醒来就看到了秦琼的急件。 徐州贼的攻击力非常强,以摧枯拉朽之势攻陷梁父城,而据罗士信和逃回来的历城乡兵所述说,他们竟不知道徐州贼是如何进城的,亦不知道城中大火是如何燃起的,总之他们稀里糊涂的就败了,而梁父城也在大火中付之一炬。徐州贼随即直杀阳关,阳关腹背受敌。恰在这是博城急报,齐州贼主力猛攻博城,要从博城方向突围,贾务本和杨潜据此推断,攻打阳关是是齐州贼军的偏师,是诱饵。秦琼果断下令弃守阳关,率历城和临邑两个乡团连夜赶赴博城,打算围歼齐州贼主力。 张须陀稍加思索后,马上给贾务本、秦琼和杨潜写了一封密信。考虑到齐鲁局势的急剧变化,齐军迫切需要保存实力,而贼军为了求生,必然舍命相拼,博城一战极有可能打成两败俱伤之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此仗即便全歼了齐州贼,齐军亦有可能损失殆尽,齐军一旦失去战斗力,接下来又拿什么去应对急剧变化的齐鲁局势? 这封密信的字里行间,非常清晰地透露出张须陀的一个无法宣之于口的态度,那便是“养寇自重”,而之所以“养寇自重”,不是张须陀私心作祟,而是迫于齐鲁贵族集团所施加的重压。可以预见,张须陀一旦全歼了齐州贼,必然会成为齐鲁贵族集团的“公敌”。他是建下了戡乱之功,但他在齐鲁地区也待不下去了,如果以兵部尚书段文振为首的朝堂上的山东权贵们再联手“敲打”他一下,他的仕途也就基本到顶了,十有八九要被打发到一个落后偏僻贫瘠的小郡去打发余生了。 张须陀的这封信于当天夜里送达博城战场。 杨潜守住了博城。秦琼也抵达了博城,而贾务本也从伏击地点杀出。在齐军看来,王薄和长白山义军主力已经陷入了包围,败亡在即。 然而,王薄早有对策,他明知博城是个陷阱,又岂会睁着眼睛跳下去? 王薄猛攻博城,其目的便是吸引官军的注意力。在官军坚守城池,在泰山脚下的埋伏官军尚没有杀出,在巨平、梁父一线的官军尚没有赶回来,完成对义军的包围之前,他把主力化整为零,一部佯装主力攻城,一部则由老弱妇孺组成,先行开道,直奔泰山脚下,而埋伏在泰山脚下的官军看到是老弱妇孺,必然不会出手,而是继续埋伏,耐心等待义军主力出现。真正的义军主力此刻全部化整为零,秘密藏匿于博城和泰山南麓之间的丘陵山野之中。 只待官军完成合围,发现义军主力早已逃走之后,必然认为之前放走的“老弱妇孺”有问题,义军主力可能混杂在老弱妇孺中间逃之夭夭了,于是调转马头,衔尾追杀。 只待官军杀回齐郡,王薄就把零散藏匿的主力部队迅速整合起来,紧随官军之后杀回齐郡。 这个计策中最为狠辣的招数便是丢车保帅,便是把追随义军的老弱妇孺全部放弃了,如此一来,义军主力的生存能力和战斗能力将大大提高,也唯有如此,长白山义军才有希望杀出一条血路。 当夜,齐军发动了攻击,贾务本、秦琼和杨潜三路齐出,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没有抓到王薄,也没能围歼贼军主力,虽然他们设下的这个陷阱十分高明,但贼军比他们更高明,更狡猾,竟然奇迹般的从陷阱里溜走了。 三人一商量,当即认定,贼军主力还在博城附近,还在汶水两岸一带潜伏,而之前从泰山脚下逃走的老弱妇孺不过是诱饵,只待官军中计上当,衔尾追杀直奔齐郡而去,贼军便紧随官军之后,大摇大摆地重新杀回齐郡。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贼军主力此刻正在向阳关方向狂奔,乘着其偏师和徐州贼军攻占阳关之际,火速南下蒙山。 如果贼军主力还在博城附近,他们尚可再战,反之,若贼军主力已南下阳关,则大事去矣,而且这一结果让他们十分沮丧,本想设计剿杀贼军,哪料到竟被贼军算计了,自己跳进了自己挖的陷阱,眼睁睁的看着贼军挺进了蒙山。 就在这时,张须陀的密信到了。张须陀在信中以非常肯定的口气告诉他们,齐州贼肯定要重新杀回齐郡,而原因很简单,这是段氏说的。既然段氏说齐州贼肯定要杀回齐郡,那还用得着质疑?而段氏之所以采取合作之态度,原因亦很简单,因为蒙山被一股徐州贼占据了,接下来齐鲁地区戡乱剿贼的目标是徐州贼。那么,齐州贼何去何从?还剿不剿了?综合各方势力的立场来分析,再加上大河即将封冻,不难推测出走投无路的齐州贼将逃亡何处。 齐军未来一段时间的任务,便是将计就计,继续追剿齐州贼,直到把齐州贼赶过大河。 贾务本、秦琼和杨潜当即领会了张须陀的真实意图。秦琼坚决不会说话,也不献计,他是齐人,他要避嫌。贾务本是河东贵族,是关陇贵族集团成员,而杨潜的来历身份很神秘,从齐郡两位行政官长张须陀和贾务本都对其恭敬有加的态度来看,此人十有八九出自关陇豪门。三人中秦琼的地位最低,当然要闭紧嘴巴了。贾务本的贵族等级也较低,与杨潜的贵族等级悬殊太大,如果不是杨潜要求严守他的秘密,贾务本在他面前连坐的资格都没有,所以贾务本也不说话。 杨潜是历城鹰扬府司马,是齐军目前唯一的军方官员,张须陀不在的时候,由他决策也属正常。 杨潜当仁不让,当即拿出决策,将计就计,连夜追击,杀回齐郡。 过了两天,王薄从斥候处得到确切消息,齐军确实杀回齐郡后,乃重整军队,飞速越过泰山,再回齐郡,但他的目标已经不是长白山,而是北上,向大河奔去。 张须陀到了鲁郡首府瑕丘,拜会段文操,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 = = 第九十六章化整为零 第九十六章化整为零 第九十七章谁反对东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七章谁反对东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七章谁反对东征? 皇帝下旨,罢免顺政公董纯左骁卫将军职,将其逐出了军队,又免除其检校彭城太守职,改为汶山郡太守。 汶山郡在哪?在巴蜀西北方向,穷山恶水,不毛之地。这对威名显赫、位高权重的董纯来说,等同于政治“放逐”了。董纯倒了,虽然他的政治对手没有将其打入地狱,但也达到了将其逐出军队,远离政治中枢的目的。 董纯的倒台,让关陇陇西贵族集团的实力遭到了重创,而董纯之所以倒台,主要原因不是徐州贼祸乱通济渠,而是皇统之争的政治余波。董纯做为支持齐王杨暕入主东宫的主要大臣之一,在东征即将开始之际,皇帝和以改革派为首的中枢,当然要寻个机会把他贬黜了,以免给国内政治局势埋下不可预料的隐患。 董纯被贬,对中土顶层权贵来说,是政治斗争的结果,而对中土高级贵族官僚来说,在不考虑政治因素的情况下,首要教训是,自己份内的事一定要做好,否则即便你背后的靠山很大很硬,但给人抓住了把柄,落人口实,让你的靠山很尴尬很没面子,他还会保你吗?早一脚把你踹到底了。 齐州贼重回齐郡,鲁郡的危机算是缓解了一部分,段文操也能喘口气了,虽然这与张须陀的初衷大相径庭,但凡事有利就有弊,张须陀却因此赢得了与以段文操为首的齐鲁贵族集团的合作。这种合作关系,相比剿贼后所带来的一系列严重后果,其给张须陀所带来的利益不可同日而语,所以张须陀亲自赶到瑕丘拜会段文操。 段文操感觉张须陀是得了便宜又卖乖。你先打了我一个巴掌,现在又来给我一个甜枣,当我是痴人啊?不过既然合作了,这点闲气争了就没有意思,显得小家子气,没有度量。段文操宴请了张须陀,然后便透漏了董纯被贬黜的消息。这个消息目前还没有传递到各郡县,不过段文操的哥哥在中枢,类似这种消息还是可以先透漏一下,无关乎机密嘛。段文操的意思很直白,做为关陇人,在齐鲁这块地盘上谋利益,必须要赢得齐鲁人的合作。 董纯就是个例子。徐州贼祸乱通济渠,还劫掠了整整一个船队的重兵,而尤其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徐州贼带着这整整一个船队的重兵,竟然从董纯的围追堵截中逃了出去,千里迢迢挺进了蒙山,这背后若是没有徐州人暗中帮助,怎么可能?同样,齐州贼举起造反,这背后也是有原因的,并不是大家所口口相传的什么反徭役、反赋税,什么赈济不力,那都是扯淡。 试想中土的普罗大众历经了四百余年的分裂和战乱,一代又一代人在年复一年的战争中艰难煎熬,忍受了常人根本无法想像的巨大痛苦,如今好不容易统一了,好不容易过上了安宁的生活,谁不珍惜?千万不要小觑了中土普罗大众对痛苦和贫穷的忍耐力,不要小觑了中土普罗大众对和平统一的渴望和期待,不要小觑了中土普罗大众对保家卫国的热情和激情。之前的西征也罢,即将开始的东征也罢,都是对外战争,都是为了远征蛮夷,为了边陲的稳定,为了中土的安危,为了中土的和平统一大业,为了普罗大众的福祉,所以,真正支持对外战争,以饱满热情投入到对外战争中的,恰恰是中土的普罗大众。 当然,中土以举国之力发动东征,必然在某些地区的赋税征缴和徭役征调上有所加重,会给一部分普罗大众带来沉重的负担乃至痛苦,但普罗大众都知道这是短暂的,是可以忍耐、可以克服的,未来是可以期待的,今日在和平统一基础上所进行的对外战争给普罗大众带来的痛苦和绝望,与四百余年的分裂和战乱所带给中土普罗大众的痛苦和绝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所以,山东地区包括大河南北乃至徐州地区爆发的叛乱,其真正的原因是反东征。 谁反对东征?不是中土的普罗大众,不是期待永久和平和统一的中土的普罗大众,而是中土的贵族集团,是统治着中土、分享着中土权力和财富的贵族集团。 贵族集团为何要反对东征?因为改革,因为随着中土的和平统一,中土的政治不可逆转地由门阀士族政治向中央集权政治发展。 在门阀士族政治中,执掌中土权力和财富的是门阀士族,而在中央集权政治中,执掌中土权力和财富的是皇帝,是中央。从权力和财富的角度来说,门阀士族政治中,门阀士族完全控制着权力和财富的分配,所以他们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最大的权力和最多的财富,而在中央集权政治中,皇帝和中央完全控制着权力和财富的分配,为了确保和平统一,必然要削弱门阀士族的权力和财富,于是,最尖锐最激烈最根本的矛盾就出现了。 皇帝和以改革派为首的中枢,所进行的西征、东征等一系列国防和外交大战略,其名义上是为了打击外虏,保护中土,维护和平统一大业,实际上是为了建立武功,增长皇帝和中央的权威,同时利用战争缓解内部矛盾,利用军功拉拢一部分支持改革的新贵族,打击一部分反对改革的老贵族,同时赢得与中立贵族的合作,然后在内外大环境都趋于稳定的基础上,进行全方位的激进式的大改革,力图在最短时间内摧毁门阀士族政治,重建中央集权制,继而从制度上、律法上、礼仪道德上彻底地巩固和发展中土的统一大业,让中土能够世世代代享受和平统一所带来的繁荣和昌盛。 对于今日山东贵族官僚来说,必须弄清楚叛乱背后的真正原因,才能做出正确的戡乱剿贼的策略,否则,必将在接踵而至的一个个呼啸的政治风暴中粉身碎骨。 段文操不可能明说齐州贼叛乱的真正原因,但他可以以董纯为例,以清谈探讨的方式,以董纯倒台的政治原因,来清楚表述徐州贼叛乱的真正目的所在。 张须陀虽然是军中悍将,从未深入接触过高层政治,但他日常所接触的都是贵族,其中不乏来自豪门世家的子弟,耳濡目染久了,不懂也能看出门道了。董纯是军中名将,是陇西贵族,是陇西贵族集团的大佬级人物,在军方更是威名显赫,如此人物竟在东征之前倒台了,与东征丝毫关系都没有了,这足以说明问题,说明董纯是反对东征的重量级人物,皇帝和中枢在东征之前,想方设法也要把这样的人物贬黜到穷山僻壤里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至于董纯为什么反对东征,张须陀就不甚了了,不过段文操还是隐晦地解释了一下,因为皇统之争。但董纯为什么会介入皇统之争?这就牵扯到一个更复杂的问题,皇帝为什么自元德太子病逝后,就一直在储君一事上推诿拖延?一国君主重要,而一国储君同样重要,直接关系到国祚的稳定,这个道理天下人人皆知,唯独皇帝不知道? 皇帝当然知道,但皇帝立下了宏图志愿,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完成改革,重建中央集权制,为此他需要绝对的权力,绝对的权威,而储君的建立必将在政治上诞生一股新的势力,而这股势力一旦被对手所利用,必将严重掣肘皇帝,直接影响到皇帝对改革的推进,所以,皇帝想方设法拖延储君的建立。 保守贵族势力为了阻止改革,阻御改革,无所不用其极,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手段,便是想方设法重建储君,而不久前爆发的齐王杨暕淫乱一案,便是皇帝对保守势力的一次有力反击。 张须陀的政治敏感度还是很高,理解能力也很强。段文操嘴里说着董纯,实际上是借着董纯“敲打”他,联想到齐鲁复杂局势,他不禁暗自惊凛。倒不是段文操在威胁他,而是他的确和董纯一样,都是保守势力中的一员。 河洛贵族集团过去以楚国公杨素马首是瞻,而杨素和先帝一样,都是温和改革派,凡事都不急,循序渐进,一代人不行就两代人,慢慢来,总有水到渠成的时候。今上在他的拥戴下登基称帝后,改革思路迅速转变,由温和转为激进,而两人之间的矛盾也迅速激化。楚国公杨素年纪大了,病逝了,他的政治遗传遂由长子杨玄感继承,而杨玄感在改革上的立场和他父亲一样,都是温和改革派,但随着激将改革势力控制了中枢,温和改革派也被划归为保守势力之一。 卫府是改革的重点地区,张须陀参与了一系列军制改革,其中很多新制度在卫府遭到抵制甚至反对。张须陀本人也对很多损害到军人利益的制度非常不满,所以他很自觉,把自己划归为改革上的保守派,虽然他并不反对改革。 假若山东地区各叛乱事件的背后,都有中土保守贵族势力的影子,那么各地的戡乱剿贼就成了一块“试金石”,凡戡乱不力者,都可以划归为保守势力,理所当然会像董纯一样受到打击,而剿贼胜利者,则可以划归为改革的支持者,会受到皇帝和中枢的嘉赏,仕途会一片光明。 段文操在警告张须陀,合作可以,但不要借合作之名行反东征之事,否则,一旦反目成仇,你就死定了。 “使君,蒙山剿贼,何时开始?”张须陀问道。 “还要等一等。”段文操说道,“蒙山剿贼,乃齐鲁大事,需谯公(周法尚)和右候卫府牵头,并给予各郡军事上的支援。另蒙山与彭城接壤,要围剿蒙山,还需赢得彭城方面的合作。” 张须陀拱手为礼,“既然如此,某先率军返回齐郡,剿杀齐州贼。” 段文操抚须而笑,“彭城崔郡丞来信,说琅琊窦使君遣使至彭城商议联手剿贼一事,他亦有意遣使至瑕丘来,与某共议。你看……” 张须陀一听就明白了,段文操希望齐军能留下。现在段文操手上的兵力十分有限,而徐州贼又在泗水一线虎视眈眈,只要有机会必会攻击掳掠,这使得鲁郡的局势十分紧张,如果齐军能留下一部分,对徐州贼形成威胁,段文操就能腾出手来征调地方宗团乡团组建地方军,并与彭城、琅琊两郡拟制联手剿贼之策,完成围剿蒙山的前期准备工作。 张须陀沉吟了片刻,说道,“某回齐郡后,马上调兵曹书佐秦琼率军驰援使君,使君意下如何?” 段文操大喜,“善!” = = = 第九十七章谁反对东征? 第九十七章谁反对东征? 第九十八章意在何为?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八章意在何为?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八章意在何为? 孟让带着两千余人突围南下,但他并没有进入蒙山,甚至都没有渡过泗水河进入卞城,而是以军队疲惫不堪,急需休整为由,暂时驻扎于洙水下游一处僻静的河谷里。 原因不言自明,孟让担心自己被徐州义军一口吞了。 徐州义军已经占据了蒙山,实力明显强于长白山义军,而长白山义军迫于生存需要不得不一分为二,孟让所带不过是一支偏师,且在阳关激战数日,伤亡较大,再加上缺衣少粮,士气低迷,根本不是徐州义军的对手。虽然在长白山义军生死存亡之刻,徐州义军仗义援手,主动北上接应,但双方非常陌生,彼此都不了解对方,尤其做为弱势一方的长白山义军,自举旗以来便在生死线上艰苦挣扎,戒备之心非常强烈,时刻提防着自己被别人“吃了”,所以在伤口没有养好之前,体力没有恢复之前,对徐州义军没有一个全面了解之前,双方之间的信任极其有限。这便是孟让不敢贸然进入蒙山,甚至都不敢贸然渡过泗水河的原因所在。 李风云有些郁闷。 他在离开卞城北上接应长白山义军之前,曾密告韩曜、陈瑞,要求他们做好以武力吞并长白山义军的准备,哪料到孟让仿若看穿了他的心思,不但婉言拒绝了李风云的邀请进入蒙山,甚至连泗水河都不愿轻易渡过,这使得李风云的吞并之计无从施展。 不能吞并也就罢了,李风云并不在意,相反对孟让的戒备之举颇为赞赏,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孟让很有心计,而工于心计是做大事的基本条件,尤其在群雄争霸的年代,没有心计你还称什么霸?只是如此一来李风云就很被动了。你既然把人救出来了,把好人做了,那好人就要做到底,要给长白山义军解决吃喝问题,否则你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不但没有博得仗义之名,没有赢得对方的感激,反而给自己树了一个仇敌,何苦来哉? 好人难做啊,李风云暗自感叹,在孟让和长白山义军将领们面前表现得非常大度,一脸笑容,没有丝毫不快。不过,你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我也没有必要热脸贴冷屁股,你不信任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李风云挥挥手,潇洒告辞,带着三个团渡河回了卞城。 陈瑞、袁安和众将看到白发帅安然归来,都很高兴。听说孟让和长白山义军驻扎在十几里外的洙水对岸河谷里,暂无渡河进入蒙山的意愿,大家心知肚明,白发帅的险恶用心给人识破了,人家拒绝送上门。白发帅也有吃瘪的时候。大家互相看看,会心一笑,便把孟让和长白山义军扔到脑后了。自己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哪来顾得上身边的穷亲戚? 蒙山局势暂时平稳。吕明星和郭明占据了泗水县,在防山要隘与官军对峙。卞城和陪尾山要隘的防御设施还在建设中。韩曜已经掌控了颛臾城,目前正在实施一系列的军政措施,在确保蒙山安全和稳定的同时,保证义军将士、随军杂役和家眷能够吃饱穿暖,并保证蒙山原居民的生活不会受到太大影响。韩寿和张翔正在加固南武城的防御设施,目前尚没有发现琅琊首府临沂有攻击蒙山之迹象,这很反常。留守南城的夏侯哲也连报平安,所遣斥候在滕城、昌虑一线亦没有发现彭城军队有越境攻击之迹象。 李风云从泗水城召回之前支援吕明星的三个团,又留下海冬青镇守卞城,然后率军返回颛臾。 将军府决策,即刻整军。将军府所属十六个团,不论是屯驻颛臾的九个团,还是在外镇戍的七个团,都马上开始大练兵,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提高战斗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官军大围剿。 李风云把鹰击郎将王扬和陆平请到了将军府,设宴款待。这两人自俘虏之后,便随义军一起行动,至今还在囚禁之中。 李风云开诚布公,把当前局势详细说明。 “虽然你们的未来已是一片黑暗,但你们有自己的信念,有自己的想法,你们害怕连累自己的亲人和家族,所以你们始终如一的坚持。坚持好,某能理解,某不会强迫你们参加义军,更不会强迫你们背叛皇帝。你们愿意做俘虏,那就一直做下去吧。”李风云笑道,“不过,某的饭可不好吃。吃某一天饭,就要给某做一天事,天经地义。” 王扬和陆平诚惶诚恐。一路行来,两人亲眼目睹了这支义军奇迹般地杀出了徐州官军的重重包围,千里跃进蒙山,虽然这一举措并不能让义军迅速发展壮大起来,更不能让义军就此赢得与官军抗衡的实力,但这个创举非常了不起,潜力巨大。两人常常在一起嘀咕,对神秘而恐怖的白发帅充满了好奇,当然,对他的怨恨和恐惧也是与日俱增。今天面对面坐在一起,本以为白发帅要威逼他们参加义军,没想到白发帅很是通情达理,充分照顾到了他们的难处,允许他们在义军的发展过程中灵活变通地出出力。饭不能白吃啊。 “只要力所能及,愿尽犬马之劳。”王扬和陆平当即表态。 “某需要在最短时间内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尤其是实战能力。”李风云直言不讳,“军官的临阵指挥能力更是一个致命缺陷。东征开始之前,卫府军肯定要对蒙山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围剿,所以,某迫切需要你们的帮助。” 王扬和陆平相视苦笑,“某等乃败军之将,哪敢当此重任?” 李风云冷笑,“某郑重警告你们,某死了,义军败亡了,你们又岂能独善其身?你们现在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所以你们的亲人和家族才能保全,一旦卫府知道了你们的下落,或者在蒙山的死人堆里发现了你们的尸体,你们的亲人和家族还能保全吗?” 王扬沉默不语。 陆平迟疑稍许,说道,“某等乃一介俘虏,何以服众?” “谁敢不服?”李风云冷森森地说道,“每训练九天,便进行一次实战演练,凡战败团旅,军官就地免职,而若想恢复军职,就必须在下一次的演练中击败对手。如此一来,人人争先,而若有不服者,你等可拒绝教授,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失败和严惩。” 陆平不敢再说。李风云转目望向王扬。王扬赞同李风云的办法,微微颔首,稍加思索后,说道,“将军若想在最短时间内取得成果,就必须给某更多的人手。” 李风云一口答应。被俘虏的鹰扬府军官除了王扬和陆平外,还有两个校尉,十个旅帅,大部份都是王扬的部下。很显然,王扬想利用这个机会,给自己的部下争取到一点自由。 “某把丑话说在前面。”李风云警告道,“若有一个逃亡者,余者皆受连累。大敌当前,生死悬于一线,某的刀绝不会有丝毫怜悯。” = 当义军在蒙山大练兵之时,东都的圣旨也飞速传递到齐鲁和徐州两地。 皇帝下旨,罢去董纯左骁卫将军职,免去其检校彭城太守职,改任汶山太守,即日上任。 武贲郎将梁德重如愿以偿,暂时主掌左骁卫府,负责徐州军事,但皇帝给了他一个任务,限期剿杀叛贼,缴回被劫重兵,若有贻误,严惩不贷。梁德重颇感棘手,对皇帝的诏令更是有苦难言。现如今贼人不在徐州,而是逃进了齐鲁地区的蒙山,虽然蒙山与彭城郡相毗邻,近在咫尺,但即便只有一步,梁德重若想越境追杀,也需要皇帝的诏令和卫府的授权,否则形同谋反,是要杀头的。 彭城郡丞崔德本亦如愿以偿,暂时代理太守职权,负责彭城政事。 两个人都有各自的利益诉求,而若想实现自身之利益,就必须戡乱剿贼,所以紧急磋商后,崔德本继续征调彭城的宗团乡团组建地方军,并积极谋求与鲁郡、琅琊郡联手剿贼。 梁德重则急奏东都,再一次详呈当前之局势,并以此为借口向东都讨要越境追杀的授权。考虑到东征在即徐州军队还要确保通济渠之安全,剿贼兵力严重不足,梁德重又向东都建议,即刻征调彭城的宗团乡团组建地方军,并授予彭城行政官长统兵权,以便于卫府能够借助彭城地方力量,迅速干净彻底地剿杀叛贼。 皇帝对齐鲁地区的局势极其关注,而他所得到的消息互相矛盾。徐州董纯说,徐州叛贼东逃去了齐鲁,躲进了蒙山,未来必将影响齐鲁局势。齐郡郡丞张须陀说齐州贼异常猖獗,严重危及齐鲁安全。而鲁郡太守段文操说,个别小蟊贼而已,不足为虑,齐鲁局势很稳定,但有一些官僚故意夸大其词,混淆视听,试图误导皇帝和中枢,居心叵测。 皇帝不知道那个消息是真的,谁的话不可信,所以他只好诏令负责齐鲁镇戍重任的水军副统帅周法尚,即刻调查清楚,马上回奏东都。假若齐鲁贼势猖獗,则右候卫府要集中力量火速戡乱,不可延误。 周法尚虽然在东莱水师大营里日夜为东征而忙碌,但并没有疏忽齐鲁地区的局势。水师若想顺利渡海远征,首要条件便是齐鲁稳固,而据他得到的消息,齐鲁局势的确平稳,到目前为止也只有两股叛贼为祸,且没有攻陷任何一座城池,贼人至今还在山野间流窜,根本危及不到齐鲁的安全。此事之所以会传到东都,引起皇帝和中枢关注,纯粹是地方官僚和地方势力私心作祟,都想混乱局势以便混水摸鱼,趁着东征之便利,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满足自己的私欲。 周法尚急奏东都,把齐鲁官僚和地方贵族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帮无耻之徒,为了个人私利而置王国利益于不顾,硬是把几个偷鸡摸狗的小蟊贼说成了烧杀掳掠的叛军,唯恐天下不乱,意在何为? = = = 第九十八章意在何为? 第九十八章意在何为? 第九十九章好大的面子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九章好大的面子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九十九章好大的面子 十一月上,张须陀率军在济水两岸与长白山义军反复交战,竭尽全力驱赶叛贼离境。 本来他向段文操做了承诺,回到齐郡就派遣兵曹书佐秦琼率军南下支援鲁郡,但这一承诺至今没有兑现,原因是水军副统帅、谯公周法尚发怒了。 老帅怒不可遏,质问张须陀,你什么意思?成心跟老夫过不去啊?老夫给你军队,给你武器,给你统兵权,相信你,让你剿几个小蟊贼,结果你不但没有杀死小蟊贼,反而搞得天翻地覆,连皇帝都惊动了,下旨责叱老夫。你小子还想不想混了?是不是郡丞做得太舒服了,泰山日出看腻了,想换个地方,到大漠里看落日啊?老夫警告你,马上,即刻,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解决了,否则,你就滚去大漠看落日吧。 张须陀虽然年近五十了,过去在卫府也是一员老将,但在周法尚面前,不比官职爵位,也不比战功,就以从军资历来说,那也是绝对的小字辈,所以张须陀面对老帅的怒火,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有忤逆之心。他一边回书周法尚,承认错误,赌咒发誓,一定在本月底之前彻底解决齐州小蟊贼的事,一边督军猛攻,不惜代价先把叛军赶到济水北岸,迫使叛贼不得不在大河封冻后,逃窜河北。 张须陀夹在江左人和齐鲁人之间,十分难做,既不敢冒犯军方大佬周法尚,亦不敢得罪军方第一大佬段文振的弟弟段文操,剿贼剿得身心俱疲。为了向段文操解释,他特意派遣一名亲信僚属赶往瑕丘拜见段文操,承诺只待把齐州贼赶到大河以北,他就派遣援军会同鲁郡军队共同剿贼。 段文操同样畏惧周法尚。他心里有鬼,徐州贼在鲁郡烧杀掳掠一事迫于曲阜名儒士子太多,不敢不上奏,但他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而泗水城失陷一事,他就直接隐瞒了,至于鲁郡鹰扬府败于卞城一战,他连周法尚都隐瞒了。 这些事张须陀都知道,但段文操的哥哥是兵部尚书段文振,段氏更是齐鲁贵族集团的核心成员,张须陀除非到了山穷水尽,不得不玉石俱焚了,否则绝不会与段氏反目。张须陀不说,不代表周法尚就没有其他渠道打听到这些消息,但周法尚同样有所顾忌,他和段文振都是皇帝所信任的军方统帅,很多利益一致,即便知道段文操蓄意隐瞒真相,也不会没事找事跑去得罪段氏。 正因为如此,段文操才敢于向东都隐瞒。现在张须陀告诉他,周法尚发怒了,逼着张须陀限期剿贼,这时候段文操如果故意为难张须陀,耽误了张须陀剿贼,岂不是自寻麻烦,惹祸上身?所以段文操急忙回书张须陀,你安心剿贼,剿完贼了再派援军过来。徐州贼一定要剿,而且还要尽快剿,一旦尾大不掉,养虎为患,影响到了东征,大家一起玩完。 = 地方官员为了个人私利,欺上瞒下,而各方势力因为复杂的利益纠葛,彼此袒护。大家都把个人和集团利益至于皇帝和王国利益之上,结果可想而知,皇帝和中枢根本不了解事实真相,他们被误导了,并因此做出了错误的决策。 皇帝和中枢十分信任周法尚,认为齐鲁局势稳定,不再关注戡乱剿贼一事。对徐州梁德重则持将信将疑之态度,考虑到徐州和齐鲁是两个镇戍区,各种利益关系过于复杂,且周法尚都说了,齐鲁局势稳定,这种情形下,中央如果授权徐州军队越境追杀,岂不是不信任周法尚,打周法尚的脸?所以东都明确拒绝了梁德重的请求,但现在徐州是个敏感地区,而皇帝、中枢和卫府在左骁卫将军的人选上争执不下,短期内徐州军事还要倚重梁德重,不能打人家的脸,挫伤人家的积极性,因此同意了梁德重的另外一个请求,允许他征调彭城宗团乡团组建地方军,并授予彭城郡府统兵权,以便梁德重能整合徐州地方力量,在东征期间确保徐州地区的稳定。 至于限期剿贼、限期追缴被劫重兵一事,东都也没有再提,而是含糊其辞,不过有一点很明确,你必须把被劫重兵追缴回来,必须把劫掠重兵的贼人剿杀了,这是东都的底线。 梁德重接旨后,不是无奈,而是无奈加苦恼了。他对东都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我都说了,徐州贼去了齐鲁,上了蒙山,但你却不允许我越境追杀,请问,我如何剿贼?又如何追缴被劫重兵?思来想去,也只有崔德本的计策可用了,联合彭城、鲁郡和琅琊三郡的地方武装力量围剿蒙山,而徐州军队站在一边看热闹。 = 李风云不知道东都的决策,他派遣到蒙山四周的斥候,最多也就是打探一下军情,看看可有敌军攻击蒙山,其他消息就一无所知了,所以他和义军首领们都判断官军近期内要围剿蒙山,为此日夜练兵,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天杜伏威和辅公祏渡过泗水河,经卞城赶至颛臾城,拜见李风云。这是他们两人的特权,是李风云特意打过招呼的,唯有他们两人可以经风云卫禀报后,直接见到李风云,随时都可以见。 杜伏威和辅公祏升官了。孟让给了他们一些人,加上他们自己的小兄弟,凑足了一个百人旅,杜伏威做了旅帅,辅公祏做了队正。两人见到李风云后,喜滋滋的报了喜讯。李风云非常高兴,恭贺了一番,又请来陈瑞,让他给杜伏威和辅公祏调拨五把长刀,五支步槊,十张轻弩,铠甲若干,再调拨一些普通武器,还有戎服钱粮等资装若干,算作贺礼。 杜伏威和辅公祏感激涕零,暗自发誓这辈子若是出息了,一定要报答李风云。 李风云设宴款待两人,席间随意闲谈,聊得都是带兵打仗的事,不厌其烦的讲授很多实战经验,不要说杜、辅两人,就连陪坐在一边的徐十三都感觉到了李风云的反常。李风云对杜、辅两人可谓是呵护备至,有求必应,但奇怪的是,他从不开口招揽两人,邀请两人到自己帐下效力。现在孟让和长白山义军就在洙水下游的河谷里,坚守着自己的独立地位,到目前为止尚没有归附李风云和苍头军的意思。这时候,李风云如果招揽杜、辅两人,不要说杜、辅两人不敢不答应,孟让更是不敢不放人,然而,李风云字里行间,却清晰透漏出他希望杜、辅两人继续追随在孟让身边,甚至还有资助和扶植两人独立发展的意思。 杜、辅两人年少,草根出身,顽劣,不学无术,也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虽然身边也有一帮地痞无赖小混混,但谈不上“实力”二字,从心理上就没有做好“独自翱翔”的准备,甚至连这个念头都没有。几个月前他们之所以跟着同乡豪帅孟让举旗造反,不是主动行为,而是迫不得已,当时地方官府为稳定大灾之后的形势,大力缉捕盗贼,杜、辅就在缉拿之列,假若被抓去肯定杀头,杀一儆百嘛,所以走投无路,造反了。造反后,官军围剿,义军名为“转战”,实际上就是东躲西藏,四处流窜,竭尽全力寻找一条活路。这种情形下,杜、辅两人能活下来,能把肚子填饱,已经倍感庆幸了,哪里还有什么雄心壮志去称王称霸? 然而,是人都有欲望,都有梦想,都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冲动,杜、辅也算热血少年,当然不甘心像狗一样的活着,像丧家犬一般苟延残喘。李风云在他们心里算是一个成功的强者,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却另眼相待他们,器重他们,甚至鼓动他们去干一番大事业,去称王称霸,自然会给他们以希望和信心,于是,不知不觉中,李风云便在他们心里埋下了“自强不息”的种子,只待风云际会之时,这颗种子便会冲出土壤,开花发芽。 宾主尽兴,这酒宴渐至尾声,眼见就要散了,杜伏威不禁露出焦虑之色,但又十分忐忑,几次望着李风云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勇气说出来。辅公祏始终平静地坐在一边,有意无意地阻止杜伏威把话题往某个方向上引。 李风云瞧着有趣,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杜、辅两人说道,“小小年纪,不知深浅,替人做说客也就罢了,还扭扭捏捏,犹犹豫豫,不敢杀伐果断,如此瞻前顾后,何以成就大事?孟帅到了蒙山脚下,却担心某吃了他。小家子气也就罢了,但胆识不足,眼界也低,说他志大才疏亦不为过,委实教人失望。如今他在洙水西岸修整好了,恢复了力气,对某的底细也打探得差不多了,觉得某没有实力吃了他,之前纯粹是杞人忧天,自己吓唬自己,于是胆子大了,便又找上门来,想从某这里借些粮草武器,甚至想进驻蒙山,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赶走某,鸠占鹊巢。” 杜伏威顿时露出羞愧之色,尴尬无语。辅公祏倒是惊讶地望着李风云,不知道李风云何以如此了解孟让,把孟让的心思揣测得一清二楚。难道白发帅天赋异禀,有千里眼、顺风耳?看来俺之前的谨慎还是对的,俺叫杜郎不要说,以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让白发帅轰了出来,那就难堪了,幸好没说,否则肯定会激怒白发帅。 李风云依旧在笑,并没有生气。 “某给两位兄弟面子,你们既然来了,向某借粮借武器,某绝不吝啬,你们要多少,某给多少。” 杜伏威、辅公祏大为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齐齐盯着李风云的脸,看到他当真没有生气,说得很严肃很认真,一时竟手足无措了,百感交集,对李风云的感激无以复加,心里更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决心。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白发帅待俺兄弟恩重如山,日后即便粉身碎骨,也要报答白发帅。 两人当即跪下叩谢。 徐十三更是吃惊,目瞪口呆。有没有搞错?杜、辅两人有这么大的面子?这就两个土混混,要什么没什么,啥前途都没有,你另眼相看,百般呵护,已经让人匪夷所思了,如今更是为了他们,要白送给孟让钱粮武器,你是不是喝醉了?孟让有两千多人,而且都是从官军的围追堵截中杀出来的精锐,实力不比我们差多少,实际上那就是一只虎。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你不乘着孟让虚弱之际吃了他,却省吃俭用,要把他养肥养胖,你什么意思? 徐十三实在想不明白,心里更是堵得慌,这酒根本就吞不下去,寻了个借口就出去了,出去找陈瑞和袁安了。苍头帅喝醉了,说胡话,要送孟让钱粮武器,你们赶快去阻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 = 第九十九章好大的面子 第九十九章好大的面子 第一百章但是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章但是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章但是 “但是……” 李风云一说“但是”,杜、辅两人的心便骤然一沉,紧张地望着李风云,不知道他会提出何等苛刻的条件,是否会超出孟让所规定的底线。 “你们兄弟从某这里借到了钱粮武器,让缺衣少粮饥寒交迫的义军将士不但吃饱了穿暖了,还恢复了战斗力,这件事功劳的确很大,但在孟让的眼里,在义军将领们的眼里,或者说,在齐人的眼里,你们兄弟的身上从此就打上了某的烙印,你们在齐人的阵营里很难赢得信任,你们会逐渐被孤立起来,你们的日子会比你们想像得更难过。反之,你们在某的部下眼里,在苍头军的眼里,不仅仅是齐人,还是被某所格外厚待器重之人,你们同样得不到他们的信任,同样会被孤立,甚至会被群起而攻之,他们不会容纳你,这也是某始终不敢招揽你们兄弟的原因。” 杜、辅二人听明白了,他们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当然知道李风云说得都是事实,虽然他们的人生经历还不足以让他们想到这一点,但经李风云的郑重告诫后,他们豁然顿悟,对残酷的人生有了更高更深更透彻的理解,随之而来的是心情的异常沉重。本以为做了件好事,做了一件其他人都做不到的事,有功劳,有荣耀,孰料换一个角度,换一种思维,结果却是截然相反,好事是做了,结果却是大相径庭。今天李风云可以满足他们的要求,但他们获得的,与他们所期望的,完全不同。 “所以,从此刻起。”李风云大手一挥,豪迈说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要做陈胜吴广,要做项羽刘邦,你们要把心胸敞开,要把天下装进你们的心里,或许有一天,这天下便有你们的一席之地,甚至,这天下就是你们的天下。” 杜、辅二人躬身拜谢,同时他们的心态也悄然发生了变化。不论李风云所说是否夸大其词,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两个籍籍无名的小卒,凭什么赢得李风云的信任和赏识?李风云又凭什么在苍头军岌岌可危的情形下,卖给他们面子,借给长白山义军钱粮武器?这种种玄妙,匪夷所思,而越是匪夷所思,就越是让人猜忌,而越是猜忌,他们也就越孤立。未来对于他们来说,必定十分艰辛,他们唯有奋发图强,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 李风云把私人之间的话都说完了,接下来就是公事公办了。 你开口向我借粮食借武器,我急人所急,理所当然要借,但我的困难是有目共睹的,我手下有几千兄弟,几千老弱妇孺,我占据了蒙山后,还要把蒙山的山民都给养活了,另外我千里跃进蒙山,又把鲁郡闹得天翻地覆,徐州和齐鲁两地的卫府鹰扬肯定要联手围剿,以便确保这两地的稳定,确保东征能如期进行,所以我所面临的危机是巨大的,我对粮食武器的需求远远要比你们大。因此目前我能借给你们的数量十分有限。 你们有两千多人,军队数量和我们相差无几,每日仅粮食消耗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我可以救你们一时之急,却救不了你们整个冬天。可以想像,一旦你们陷入绝境,而我们又无力相助之时,你我双方必然会爆发冲突。我不想做了好事后,还与你们反目成仇,更不想看到义军之间自相残杀,所以,我借给你粮食武器的前提是,你必须拿出一个自救的策略来,你必须告诉我,你们如何度过整个冬天,又如何度过这场生死危机。 此事关系重大,你拿出的策略不仅是救你长白山义军,也是救我徐州义军。 杜、辅二人喏喏连声,匆忙告辞,连夜离开了颛臾城。 孟让听到李风云所提的条件后,当即就明白了,李风云向自己发出了警告,其威胁之意不言自明。你要么归附我,服从我,唯我马首是瞻,要么你离开蒙山,自己找活路,否则我就要动手了。李风云对未来形势的发展看得很清楚,当长白山义军陷入绝境,必然狗急跳墙,就近攻打蒙山,而不是去鲁郡攻城拔寨,如此一来,李风云现在借给孟让粮食武器,就是养虎为患,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孟让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他也不想撕破脸自相残杀,但鲁郡的段文操实力强大,而且还是齐鲁贵族的领袖级人物,他根本惹不起,所以思来想去,也只有去琅琊郡了。 琅琊郡大部分地区都是崇山峻岭,唯有沿海一带适合居住,地广人稀,所以只有一个鹰扬府,官军兵力有限。同时,它又是连接齐鲁和江淮的沿海通道的枢纽,尤其东征期间,江淮、江左大量的战争物资都要经琅琊郡运往东莱,以节省时间和运力。长白山义军若能进入琅琊郡,背靠大山,面对大海,在交通干线上讨生活,便能暂时解决生存问题。 但从长远来看,琅琊郡过于贫瘠,不适合义军的发展。另外一山不容二虎,琅琊郡还有徐州义军,他们也要生存发展。一个冬天过后,徐州义军养得膘肥体壮,必定要下山,其首要目标便是夺取琅琊郡,以赢得一块更好的立足之地,而长白山义军经过漫长冬天的煎熬,廋得皮包骨头了,根本不是徐州义军的对手,肯定要离开琅琊郡。 长白山义军去哪?孟让早已想好,那便是越过黄草关,跨过齐长城,进入高密郡。高密郡的东面是东莱,北面是北海,而北海郡的西面便是齐郡。他要重回齐郡,重回长白山,在家乡父老的支持下,东山再起。 当长白山义军进入鲁东地区,活跃于高密、东莱和北海三郡,便等同于帮助徐州义军牵制住了鲁东地区的官军,给徐州义军攻占琅琊郡赢得了更多时间。 在孟让看来,自己的这一计策完全符合李风云的要求,既可以拯救长白山义军,也可以报答徐州义军所给予的帮助和支持。 第二天黄昏时分,杜、辅二人又匆匆赶到了颛臾城。 此刻李风云已经说服了长史韩曜、司马陈瑞和录事袁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 他认定孟让不会归附,齐人有齐人的骄傲,你让一个齐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屈从于一个楚人,向楚人叩头跪拜,难度太大,所以孟让为了生存,必然要借道蒙山,进入琅琊郡攻城拔寨、烧杀掳掠。 这正是李风云和徐州义军所需要的。近期内徐州义军要养精蓄锐,要低调,要韬光养晦,要把“内功”练好,然后待时机合适,再下山发展,但前期徐州义军把动静闹得太大了,齐鲁和徐州两地的官军必然要四面围剿,而此刻孟让和长白山义军进入琅琊郡,攻城拔寨,劫掠运输通道,严重影响到了东莱水师的备战,影响到了东征大计。齐鲁官军迫于无奈,只好暂时舍弃攻击蒙山,把围剿目标对准孟让和长白山义军,而徐州官军在失去齐鲁官军的配合后,亦无法独自围剿,只能停下攻击之脚步。如此一来,徐州义军便赢得了充足的修整时间。 然而,韩曜、陈瑞和袁安却罕见的同时质疑李风云。 度过这个冬天后,徐州义军向哪个方向发展?蒙山的北面是数百里范围的崇山峻岭,无处发展;西面是鲁郡,鲁郡的太守是段文操,以段氏在齐鲁的实力和东都的权势,以及鲁郡在齐鲁地区的核心地位,官军很快便会云集于泗水两岸,义军打不过他们,只能消极防守;南面是徐州实力最强的彭城郡,兵肥马壮,粮草充足,义军同样打不过他们,唯有据险死守;东面是琅琊郡的首府临沂和琅琊郡的第二大城池莒城,分别位于琅琊郡的南北两端,控制着横穿琅琊郡的运输通道,同时也是琅琊郡人口集中、经济富足之地,但琅琊郡只有一个鹰扬府,镇戍兵力少,义军完全有能力击败官军,攻陷临沂和莒城,占据整个琅琊郡,然后以琅琊郡为根据地,图谋发展壮大。 韩曜三人因此质疑李风云,孟让和长白山义军一旦抢在徐州义军前面,占据了临沂和莒城,徐州义军将来如何发展?退一步说,就算孟让和长白山义军未能攻陷城池,但必然会祸乱琅琊,切断连接东莱和江淮的运输通道,结果便是齐鲁乃至徐州官军纷纷进入琅琊郡戡乱,以确保琅琊郡之稳定,东征备战之需要,如此一来,孟让和长白山义军固然有败亡之危,但同时也把徐州义军推上了覆灭之路。 李风云连连颔首,同意三人的分析,然后悠然问了一句,“谁说我们下一步的目标是占据整个琅琊郡?” 三人愣然,面面相觑。的确,自始至终,李风云都没有说,义军下一步的目标是占据整个琅琊郡,以琅琊郡为根据地发展壮大,但仔细分析和推衍当前局势,以义军之实力,除了攻打实力较弱的琅琊郡外,还能打哪一个?难道去和段文操正面交锋?抑或,南下徐州,与最为强大的敌人硬碰硬? = = = 第一百章但是 第一百章但是 第一百零一章谁利用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一章谁利用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一章谁利用谁? “在你们看来,孟让带着长白山义军去攻打琅琊郡,会引来大量官军,这对蒙山不利。”李风云微笑说道,“而在对手看来,孟让和长白山义军,与我们徐州义军是一体的,不分彼此。假若长白山义军对琅琊郡展开攻击,会让对手对当前局势作出错误的分析和判断。”李风云手指韩曜等三人,笑道,“就是你们刚才所做的推衍。对手会认为我们要攻占琅琊郡,要以琅琊郡为根据地发展壮大,会切断连接东莱和江淮的运输通道,会严重威胁到东征的顺利进行,所以,当孟让和长白山义军攻打琅琊郡时,必然会把齐鲁乃至徐州两地的官军大量吸引到琅琊郡。” 三人的心里顿时涌出一个念头,声东击西?白发帅要拿孟让当诱饵,把官军主力吸引到琅琊郡,然后再出手攻打其他地方?鲁郡还是彭城?从琅琊郡的地理位置来看,东莱方向的官军和徐州方向的官军都有可能进入琅琊作战,而徐州军队距离琅琊郡最近,北上琅琊的可能性最大。如此推断,白发帅的目标十有八九便是彭城。 “琅琊郡这个穷地方可以养活我们,但若想发展壮大,绝无可能。”李风云总算说出了心里话,“我们救了孟让,还要给长白山义军粮食和武器,这是个天大的人情,必须要他们马上还,假若现在不还,将来就更不可能还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李风云说得轻松,也颇有道理,但义军的实力摆在那里,而中土的局势也是可以预见的。东征胜利后,东征大军纷纷归来,齐鲁地区的官军数量会成倍数增长,还有东莱水师,随便估算一下都有好几万人马,不出意外的话,一年后,也就是明年的冬天,义军若没有发展壮大起来,必死无疑。 义军打琅琊尚有可能。琅琊地形险峻,一旦攻占,全力经营,还有抵御官军四面围剿之希望。实在不济的话,还可以出海逃生,找个海岛藏匿起来,最起码可以苟延残喘。反之,义军不打琅琊,去打鲁郡或者彭城,即便出现奇迹,打下来了,但鲁郡和彭城都是四战之地,无险可守,只待东征大军归来,便是义军覆灭之时,根本就没有坚持下去的丝毫希望。 当韩曜三人直言不讳地把心里的担忧说出来之后,李风云莫测高深地笑了起来。 “谁说东征一定会胜利?” 三人相顾无语。以中土之实力,以卫府军之强大,东征岂会失利?虽然李风云的才智已经赢得了他们的敬重和信任,但今日中土国力之强盛,可以说是空前的,雄霸万里大漠的突厥人都被中土人打得俯首称臣,更不要说远东高句丽那个弹丸小国了。东征肯定会胜利,没有一个中土人对此持怀疑态度,除了白发李风云。三人暗自鄙视,你狂妄自大过头了,若不正视即将到来的危机,未来不是黑暗,而是根本就没有未来。 “假若东征失败了。”李风云对三人鄙夷的目光视而不见,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那么东征大军就不会归来,相反,皇帝和中枢为了维护权威,为了争回中土的脸面,卫府军为了报仇雪恨,为了洗刷耻辱,必然要发动第二次东征,他们将征调更多的军队去远东战场,将把更多的物资从江左运到东北。当中土国力持续消耗之际,朝堂上的斗争也会日趋激烈,内部的矛盾也会持续激化,随着皇帝和中枢权威的急剧下降,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必定迅速减弱,由此将引发一系列的危机,而最大的危机便是地方势力的重新崛起。地方势力一旦坐大,便会形成割据局面,中央将被架空,国祚将动摇,统一大业将面临崩溃之危。但地方势力的崛起需要时间,尤其需要在权力和财富上与中央进行激烈的博弈。为了赢得重新崛起的局面和时间,地方势力会想方设法混乱天下形势。也就是说,像我们这种举旗造反者,未来将此起彼伏,将遍布中土大地。天下大乱,群雄称霸,生灵涂炭,到了那一刻,中央不再是中央,地方也不再是地方。成王败寇,一切靠实力说话,谁有实力,谁就能称霸天下,甚至能再次统一中土,缔造一个空前绝后的大帝国。” 这话前面说得还正常,后面就荒诞不经了。为帅者,如此胡言乱语,未免就过了。三人权当没听到,左耳进右耳出,不予理睬。虽然理论上的确存在东征失败的可能,但实际上绝无可能发生。皇帝御驾亲征,据说还有一百多万军队,倾尽国力去打一个蛮夷小国,一方面是炫耀武力,一方面则有威慑北虏之意,如此兴师动众,如同杀鸡用牛刀,到哪去寻失败的征兆? 不过李风云利用孟让的计策还是可取的。徐州义军当务之急是休整,是练好内功,但四周强敌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攻打蒙山,这时候利用孟让去攻打琅琊郡,吸引官军的注意力,延缓官军围剿蒙山的时间,的确有利于徐州义军的成长。至于孟让和长白山义军的生死,徐州义军根本不放在心上。借刀杀人也罢,欺骗利用也罢,都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你实力不够,那就只能任人宰割。 杜、辅二人见到李风云,把孟让的计策详细告之,归根结底一句话,你给我钱粮武器,我帮你去打琅琊郡,以吸引和牵制官军,待时机成熟,我走人,我要重返齐郡,而你则可以轻松拿下琅琊郡,然后彼此就互不相欠了。 李风云很满意,但他还是故意问道,“孟帅为何不就近掳掠鲁郡?还有,此去齐郡,不过隔着一座泰山,近在咫尺,孟帅假若要重返齐郡,取道泰山最为方便,为何要舍近求远?”言下之意,孟让是不是在骗我?等把钱粮武器骗到手了,然后就逃之夭夭? 杜、辅二人按照孟让的嘱咐,急忙做了解释。 此战孟让以身为饵,把张须陀的主力牵制在了阳关,从而帮助王薄和义军主力经泰山而重新杀回齐郡。张须陀势必衔尾追击,而王薄和义军主力遭此挫折后,士气低迷,实力减损,无力抵御,只能向北撤离。大河很快就要封冻,封冻后,天堑变通途,王薄和义军主力就能撤往河北,与河北豆子岗义军的刘霸道、格谦,平原义军的郝孝德、刘黑闼等豪帅会合,一边休养恢复实力,一边等待渡河南下时机。 这种情形下,孟让即便杀回了齐郡,最多也就是再做一次诱饵,帮助王薄和义军主力顺利撤往河北,而他自己的运气就不会有那么好了,必然会陷入张须陀的围杀,全军覆没。 至于为什么不就近掳掠鲁郡,孟让的解释就显得冠冕堂皇了。孟让说,官军马上就要围剿蒙山,鲁郡和彭城因为鹰扬府所,官军人数多,必定是围剿主力,而琅琊郡因为鹰扬府少,必定是辅助攻击。徐州义军独自应对三面敌人,顾此失彼,难以为继。孟让遂急徐州义军之所急,愿意仗义相助,但实力有限,只能去阻御琅琊郡官军。考虑到琅琊郡官军少,而徐州义军即将与强敌作战,无力长期援助长白山义军粮草和武器,所以孟让决定改消极防御为积极进攻,乘着官军尚没有向蒙山发动攻击之前,主动向琅琊郡发动攻击,运气好的话,不但能解决军队的吃喝,或许还能迫使齐鲁和徐州两地官军不得不暂缓围剿蒙山,全力支援琅琊郡。 李风云的脸色有些阴沉,眼里也露出几丝阴戾,“如果齐鲁和徐州官军纷纷杀进琅琊郡,孟帅打算如何应对?” 杜、辅二人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避敌锋芒,主动撤入山中。” “孟帅避入山中,官军找不到他,就要来找某,要来打蒙山,到那时,官军三面围攻,三面都是强敌,某如何应对?”李风云冷笑道,“如果他不在琅琊郡烧杀掳掠,齐鲁和徐州官军就不会支援琅琊郡,某只要集中力量对付鲁郡和彭城两路官军即可,然而,他在琅琊郡这么一闹,某却要对付三路强敌,请问,孟帅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想祸水东引,把鲁东地区的官军都吸引到琅琊郡,让他们来打某,而他却带着军队大摇大摆离开琅琊郡,杀进鲁东地区,在高密、北海一带逍遥快活?时机成熟,王帅在河北义军的支援下,渡河南下攻打张须陀,而孟帅在鲁东地区积极西进,主动配合,两人对张须陀实施南北夹击,然后便可重新杀回齐郡,是不是?” 杜、辅二人紧张起来,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 李风云笑了起来,“紧张甚?孟让那点龌龊心思哪能瞒得了某?某之所以不忿,是他一直利用你们来哄骗某,自己却躲在背后不敢出来,欺人太甚了。你们兄弟回去告诉他,某同意了,给他钱粮武器,允许他借道蒙山去打琅琊郡。不过,这是冲着你们兄弟的面子,某给人欺负就欺负了,某忍了,但你们兄弟一定要记住,若不想被人欺辱,不想被人利用,就要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就要去做陈胜吴广,去做项羽刘邦,切莫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俯仰由人,知道了吗?” 杜、辅二人躬身领教,心里已经把李风云当作了兄长,当作了亲兄弟。 = = = 第一百零一章谁利用谁? 第一百零一章谁利用谁? 第一百零二章琅琊危机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二章琅琊危机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二章琅琊危机 琅琊郡太守窦璇最担心的、最不愿意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蒙山贼下山了,向费城展开了攻击,临沂也因此陷入岌岌可危之中,而尤其严重的是,贯穿琅琊郡的运输通道有随时中断之危险。窦璇情急之下,十万火急向右候卫府和周法尚求援,并向东莱水师统帅、检校东莱太守来护儿求援,试图以琅琊局势已经严重危及到水师东征为由,说服来护儿和周法尚派兵支援琅琊。 窦璇又向徐州求援,急书彭城郡丞崔德本。最近鲁、彭城和琅琊三郡在联手围剿蒙山叛贼一事上已达成约定,但约定是一回事,如何定计,如何实施又是另外一回事,距离最终目标还是遥不可及。自贼人控制蒙山后,鲁郡和琅琊郡的联系通道随即中断,三郡之间讯息传递十分不便。现在鲁郡和琅琊郡若想互传讯息,都要经彭城中转。好在彭城郡丞崔德本出身高贵,不论是齐鲁段氏,还是关陇虏姓窦氏,在礼仪上都要给崔氏几分薄面,所以由崔德本居中协调,倒是最为合适。 崔德本有心剿贼立功,徐州军事官长梁德重也给予了他力所能及的支持,但把宗团乡团这种松散的地方武装整合到一起,组建为令行禁止的地方军,需要时间,更需要协调地方势力之间的利益关系,其耗费精力之大可想而知,尤其像彭城这种有实力的地方,利益纠葛极其复杂,如果崔德本的背后不是有山东第一豪门崔氏这个金字招牌,他根本就不敢架这个势。 崔德本于是急书鲁郡段文操,并转呈窦璇求援之信,恳请他从泗水方向攻击蒙山,彭城地方军则从兰陵县方向攻击蒙山,以两路夹击来迫使孟山贼人不得不放弃攻打临沂,撤回蒙山,继而达到救援琅琊郡之目的。 段文操同意了,但他实际上能做的很有限。他亦没有完成地方军的组建,齐郡的军队都被张须陀带走了,能够攻击蒙山的只有鹰扬府四个团一个旅,而自卞城战败之后,段文操也罢,鹰扬府也罢,对徐州贼都很忌惮,不敢轻易发动攻击,尤其在没有取得兵力上的绝对优势之前,鲁郡军队是不会再主动攻击蒙山了。 现在徐州贼去打琅琊郡,让段文操紧张的情绪得以舒缓。他现在就怕徐州贼在鲁郡烧杀掳掠。之前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假如年前徐州贼再来一次,而张须陀又远在大河岸边剿贼,远水救不了近火,到那时他就不是焦头烂额,而是新帐老账一起算,要丢掉官帽子了。好了,现在轻松了,徐州贼去打琅琊郡了,焦头烂额的是窦璇,段文操可以集中精力加快地方军的建设,只待地方军组建完毕,他手上有兵,心里也就不慌了,之前的“欠账”也就可以去讨还了。 不过三郡已经约定联合剿贼,在共同利益的驱使下,段文操也不好出尔反尔,公开的“落井下石”,那太难看了,于是他也就虚应一番,派出鲁郡全部的鹰扬府军队,三个团一个旅,向防山要隘发动攻击,做做样子。 同时书告张须陀,把徐州贼攻打琅琊郡的事详细告之,督促他尽快剿杀王薄等齐州诸贼,然后调兵来鲁郡支援。东征的日期越来越近,而齐鲁局势不但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因为徐州贼攻打琅琊郡,连接东莱和江淮之间运输通道有中断的危险,使得齐鲁局势愈发严峻起来。假若东征因此而延误,皇帝和中枢震怒,蒙山四周诸郡的军政官员都会受到惩罚,所以段文操有足够的理由督促张须陀马上赶赴蒙山剿贼。 = 孟让攻占了费城,横扫费县,但费县很穷,义军掳掠甚少。当地富豪闻知蒙山陷于贼手,早早便带着财产躲进了首府临沂,有的甚至远逃徐州,而当孟让下山攻击之时,官僚们又逃之夭夭,所以义军虽然轻松拿下了费城,但距离攻击目标却差之甚远。 孟让进退两难。退,那是绝无可能了。进,他只有两个攻击目标,一个是南下打几十里外的琅琊郡首府临沂,一个是北上打两百余里外的莒城。 不要看琅琊郡范围数百里,下辖七个县,但崇山峻岭占据了大半,其中五个县都在山里,只有临沂和莒城位于沿海一带的地势平坦之处,坐落于交通要道之上,所以也只有这两个地方人口较多,比较富裕。长白山义军若想度过这个漫长的冬天,就必须攻击这两座城池,沿着连接这两座城池的运输通道进行掳掠,否则就只能躲在山里过着饥寒交迫的苦日子。 那么,接下来,是南下打临沂,还是北上打莒城? 临沂是琅琊首府,驻有鹰扬府,虽然义军在攻打费城的过程中,乃至攻克之后,都没有看到几十里外的临沂派出军队进行反攻,据此可以推断出城内守军数量很有限,但正是因为城内守军数量有限,才必须据城坚守,凭借牢固的防御固守待援,这个策略是正确的。官府的策略正确了,义军就抓瞎了。临沂城依山傍水,高大坚固,而义军缺衣少粮,尤其缺乏攻城器械和攻城经验,即便兵力上有优势,也无法攻克城池。更严重的是,临沂城距离徐州太近,与琅琊郡接壤的彭城郡、下邳郡、东海郡都有军队,只要临沂向徐州求援,徐州这三个郡的军队很快就能杀到临沂城下。 孟让没有选择,只有带着军队北上打莒城。 莒城在琅琊郡北部,距离鲁东地区的高密郡有一百余里,距离东莱水师就更远了,足有上千里。莒县是琅琊郡的一个县,在莒城遭受攻击的时候,它只能向首府临沂求援,即便它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向邻近的高密郡或者向屯驻有中土水师的东莱求援,但因为越级了,短期内是不会得到对方救援的,如此一来,就给义军攻打莒城、掳掠莒县赢得了充足的时间。 当孟让决策北上打莒城的时候,他的帐下将领提出了质疑。义军北上打莒城,必然会切断连接东莱和江淮的运输通道,这肯定会激怒东莱水师,会让主掌齐鲁军事的右候卫府怒不可遏,官军会大量涌入琅琊郡戡乱,到那时,义军的处境就艰难了,除了躲到山里别无出路。 岂不知孟让的目的正是要吸引大量鲁东官军进入琅琊郡戡乱。对于官军来说,长白山义军和徐州义军都是叛贼,都躲在蒙山,都对运输通道形成了致命威胁,都要剿杀,所以,当长白山义军沿着沂水躲进沂山,悄然藏匿起来后,鲁东官军的目标必然指向蒙山,指向徐州义军。此乃祸水东引之计,当鲁东官军攻打蒙山之时,长白山义军就可以火速北上进入鲁东地区,乘着鲁东官军都在琅琊郡戡乱之际,横扫高密、北海,再次杀回齐郡。 孟让说出了真话。帐下将领相视而笑,没有丝毫的愧疚和不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尤其事关自身身死,哪管他人死活? 杜伏威和辅公祏因为官职低,没有参加军议,但孟让的决策及其背后所隐藏的机密,还是被一些有心人透漏了出来。 杜、辅二人情绪复杂,相视无语。从齐人的立场来说,孟让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帐下兄弟,俯仰无愧,但从道义的立场来说,这事做得就不厚道了,毕竟徐州义军曾在齐人危难之刻仗义相助,在齐人伤痕累累之际没有落井下石,在齐人饥寒交迫之际慷慨大方的给了钱粮武器,结果齐人却以怨报德,恩将仇报。可以想像,当官军大举围剿徐州义军之时,楚人必会发现真相,两家的仇怨就此结下,将来楚人不死,必会报复齐人,后患无穷啊。 杜、辅二人第一次萌生了离去之意,但以他们的力量,离开孟让,离开义军,如何生存?所以,当务之急是忍耐,是韬光养晦,是蓄积实力,只待时机到了,便自立更生,展翅翱翔。 = 周法尚对于窦璇的求援,初始十分不以为然,但考虑到琅琊郡的安全直接关系到了水师东征的前期准备工作,他还是给予了足够的重视,命令屯驻高密郡的诸城鹰扬府马上派人进入琅琊郡打探军情,并做好支援准备,一旦琅琊局势的确不好,已经影响到了运输通道的安全,那么就火速南下支援。 很快,周法尚就接到了诸城鹰扬府的回报,蒙山贼正在琅琊郡烧杀掳掠,其中一支贼军正在攻打莒城,劫掠莒县,连接东莱和江淮的运输通道已经中断。 周法尚大为震怒,即刻下令,从鲁东地区的北海、东莱和高密三郡诸鹰扬中,抽调五个团的兵力,日夜兼程赶赴琅琊郡戡乱。 又急书齐郡郡丞张须陀,严厉警告他,马上剿杀境内叛贼,然后火速进入鲁郡,与鲁郡诸鹰扬携手作战,从泗水一线猛攻蒙山。当前只有齐郡地方军是经皇帝和中枢特批而建,并隶属于右候卫府,张须陀作为齐郡地方军统帅,理所当然要遵从周法尚的命令。 考虑到徐州诸鹰扬兵力较为充足,周法尚又十万火急奏报皇帝和中枢,恳请东都下旨,请徐州左骁卫府调兵支援琅琊郡,并配合鲁郡、琅琊郡诸鹰扬,三面围剿蒙山贼。 = = = 第一百零二章琅琊危机 第一百零二章琅琊危机 第一百零三章找到徐大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三章找到徐大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三章找到徐大郎 自孟让开始攻打琅琊郡开始,李风云就派出大量斥候,密切关注琅琊局势的发展,并全天候监控鲁郡的泗水一线和彭城北部的滕城、昌虑和兰陵一线,甚至还派出斥候进入下邳郡,在郯城一带打探军情,竭尽全力掌握蒙山东、南、西三个方向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常。 李风云还请徐十三带着两个亲信兄弟下山,沿着鲁郡和彭城郡的边境线,昼伏夜行,赶赴济阴郡和东郡,寻找徐世勣和单雄信,以便重新建立联系。 蒙山距离济阴郡不过四百余里,中间隔着鲁郡和彭城郡,如果没有通关文书,寸步难行,但好在鲁郡和彭城郡隶属两个不同的地区,边境一带的齐人和楚人各守其利,冲突不断,导致这一地区形势复杂,难以管辖,于是就方便了盗贼出没。 依照李风云的估计,东征在即,东都及京畿地区会戒备森严,通济渠两岸亦有重兵把守,再加上东郡前段时间局势非常紧张,所以翟让、徐世勣和单雄信等人为避风头,既不敢藏身东郡的瓦岗,也不会在通济渠两岸晃悠,最佳藏匿地点便是紧邻东郡和通济渠的济阴郡。 王要汉、王伯当兄弟是济阳人,王当仁是外黄人,单雄信是济阴人,徐世勣的老家是离狐,而离狐就紧邻济阴郡。瓦岗一系有这么多豪帅都在济阴,可以想像他们在济阴的势力肯定很大,根基很深,足以保证他们藏匿起来,并伺机而动。 当着徐十三两个亲信下属的面,李风云摊开了地图,在通济渠两岸划了一个圈,东郡、荥阳、济阴和梁郡都在这个圈内。接着他的手指沿着鲁郡和彭城郡的交界处,一直划到了蒙山。他在蒙山四周划了一个圈,鲁郡、彭城郡和琅琊郡都在这个圈内。 “我们占据蒙山,横跨齐鲁和徐州两地,看似地盘不小,但实际上发展空间非常狭窄,如果我们不站得更高一点,看得更远一点,拟制一个具有前瞻性的发展策略,我们必将陷入齐鲁和徐州两地官军的夹击之中,举步维艰。” 李风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神情凝重。 这一点其实不需要李风云提醒,大家都知道。从通济渠跑到蒙山,不过是解决了生存危机,大家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一觉,不需要担心官军会突然杀出来,但睡醒了之后,看看眼前的崇山峻岭,顿时便有了一种深陷樊笼之感。蒙山是可以保护义军,但它也禁锢了义军,限制了义军的发展。义军若想发展,就必须杀出山外,但山外都是敌人,孤家寡人一个,又能坚持多久? “我们若想发展,首先就要摧毁齐鲁和徐州官军对蒙山所形成的南北夹击之势。”李风云继续说道,“计策有两个。一个是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杀出去,这显然不现实。我们的力量远远不足,未来几年我们也很难发展壮大到可以与齐鲁和徐州两地官军相抗衡的地步。还有一个计策便是依靠外力,依靠援军,依靠盟友。一旦我们有了强大外援,那么当齐鲁和徐州官军南北夹击蒙山之时,我们便和盟友东西夹击齐鲁或徐州,从而与官军形成抗衡之势。一旦抗衡势成,我们和官军陷入僵持,那么我们便能赢来发展壮大的最好时机。” 徐十三和他的两个兄弟总算听明白了,李风云的意思很简单,通过徐世勣,劝说翟让、单雄信等瓦岗人举旗造反。 目前徐世勣不可能造反,他一旦造反,离狐徐氏也就灰飞烟灭了,而离狐徐氏的命运并不完全控制在徐盖、徐世勣父子手上,他们的背后牵扯着众多山东豪门世家的利益。牵一发而动全身,徐世勣或许有决心拿离狐徐氏豪赌一次,但离狐徐氏背后的那些豪门世家绝对不会给徐世勣这个疯狂的机会,除非他们自己“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徐世勣才有可能为所欲为。 不过翟宽、翟让兄弟,还有单雄信,还有王当仁和王要汉、王伯当兄弟等人,他们要么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要么受翟让的连累而受到官府的监控,随时都有家破人亡的危险,倒是可以举旗造反。他们不造反是死,造反反倒还有一线生机,退一步说,就算造反失败了,但最起码在头颅掉落之前,把自己所痛恨的官僚们大卸八块,也算是报仇雪恨了。 “将军的意思是,让翟法司举旗造反?” 此事重大,徐十三必须问个清楚。 李风云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在你看来,你家少主对翟让的影响有多大?假如你家少主极力劝说翟让造反,翟让是否会考虑举旗?” 徐十三摇头,无法回答。他不过是徐氏的死士,负责徐世勣的安全,虽然他寸步不离徐世勣左右,但实际上他对徐世勣以及徐世勣的朋友了解得非常少。 李风云思索了片刻,又问道,“彭城郡的郡丞叫崔德本,出自崔氏,但他在崔氏的地位如何,不得而知。这次你寻到徐大郎后,托付他查一查。” 徐十三点头记下了。从李风云的态度来看,此次西去寻找瓦岗诸雄,主要是重新建立联系,至于能不能让瓦岗诸雄举旗造反,能不能按照李风云所设想的那样与瓦岗诸雄在河南和齐鲁两地形成东西呼应之势,则要取决于形势、运气等诸多因素,并不是嘴巴说说就有希望的事。 “将军,俺这一去,时日不短。官军正从四面杀来,蒙山危机四伏,你可要保重。”徐十三关切说道。 李风云笑着摇摇手,“无须担心。马上就要下雪了,大雪封山,官军寸步难行,蒙山根本就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开春之后,形势就严峻了。我们粮食吃光了,不得不下山,而官军经过一个冬天的围剿准备,已经把蒙山团团包围,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 李风云的脸色严肃起来,“若想逆转即将到来的危局,关键不在于山上的军队如何努力训练,而在于你的这一趟瓦岗之行。首先你必须寻到徐大郎,其次不论翟让是否愿意举旗造反,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都无助于缓解我们开春后所面临的危机,而若想缓解危机,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徐大郎给我们找到一个强有力的外援。” 徐十三暗自吃惊。强有力的外援?少主不过是一个巨贾之子,除了钱以外,他既没身份亦没地位,他能找到什么强有力的外援?徐十三想不明白,但也无意问清楚,在他看来,只要把李风云的口信带到,少主就一定能领悟,一定能揣测到李风云的真实意图。 “第三,你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徐大郎,当今中土,核心矛盾是改革还是保守。关陇权贵和山东权贵围绕着统治权所进行的一系列博弈,实际上都源于这一根本矛盾,而要解决这一根本矛盾,由上而下是一种策略,由下而上亦是一种策略。假若这两种策略能同时实施,形成上下夹击之势,则必能起到事半功倍之效果。” 徐十三喏喏连声,一字不漏的记下了,至于这些话背后所蕴藏的玄机,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有些秘密可以知道,但有些秘密无论如何也不要知道,以免给自己招来无妄之灾,丢了性命。 在徐十三所知道的秘密中,包括离狐徐氏设置在各个地方的藏身之所。他和两个兄弟日夜兼程赶到济阴郡,找到了一个徐氏的藏身之所,然后通过秘密渠道,向徐氏的离狐本堂发出了讯息。 出乎徐十三的预料,仅仅过了两天,徐世勣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李风云的推断是正确的,瓦岗诸雄的确藏匿在济阴郡,而且还藏身在一个地方豪望的庄园中。翟宽、翟让兄弟在济阴郡有一个世交好友,名叫房献伯,是济阴郡的没落贵族,正是他,给了翟氏兄弟一个藏身之所。徐世勣有空就来看看翟氏,向他们兄弟两人通报一下外面的局势,哪料到突然便接到了徐十三通过秘密渠道传来的讯息。徐世勣又惊又喜,以最快速度见到了徐十三。 “阿兄现在何处?是否安全?你又是如何回来的?” 徐世勣很激动,一面扶起跪拜于地的徐十三兄弟,一面急切问道,因为心情紧张,他有些慌不择言,一口气问出了很多问题。 徐十三倒是不慌不忙,他本是死士,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又日夜挣扎在生死边缘,心理锤炼得很强大,此刻波澜不惊,非常冷静,把追随李风云上了芒砀山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一一详尽述说,甚至包括一些他所知道的义军高层秘密,也和盘托出。 徐世勣认真聆听,随着徐十三的娓娓道来,心情波澜起伏,不时发出惊叹之声。李风云太神秘了,他在危难中所表现出来的彪悍实力,让他身上的神秘色彩更为浓厚,也让徐世勣探究真相之心更为强烈。 徐世勣始终在打听李风云的消息,而李风云和芒砀山诸雄在通济渠两岸烧杀掳掠,战无不胜,动静闹得太大了,以至于各种传言满天飞,反而把事实真相掩盖了,但突然间,李风云和芒砀山诸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各种猜测都有,最靠谱的猜测就是在官军的围追堵截下,不得不渡淮南下了。隔着一条淮河,再想打探消息就困难了,虽然徐氏的船队遍布南方各大水系,但李风云和芒砀山诸雄如果有心藏匿,倒是很难捕捉到讯息。 徐世勣为此忧心如焚。翟让和单雄信等人虽然心态各异,但也是十分关注,竭力打探。不论怎么说,李风云在瓦岗诸雄危难之际,屡屡仗义相助,这份恩情大家都记在心里,如今人家落难了,部分原因还是为了拯救瓦岗诸雄,如果表现得漠不关心,那未免就薄情寡义了。 现在好了,徐十三回来了,一切疑问都有了答案,但心中的忧虑却有增无减。 = = = 第一百零三章找到徐大郎 第一百零三章找到徐大郎 第一百零四章试一试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四章试一试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四章试一试 李风云在蒙山即将迎来最大危机之刻,不是把战胜危机的希望寄托于麾下将士,而是寄托于徐世勣,这给了徐世勣前所未有的重压。徐世勣仿佛背上了一座大山,突然就不堪重负了,那种强烈的绝望和无助之感,让他窒息,让他无法呼吸。俺该怎么办? 徐十三望着一脸绝望的徐世勣,不禁倍感同情,这还是那个年少轻狂,放荡不羁,自命风流的富二代?不是了,从他劫了白马大狱,劫了监察御史之后,他的命运就发生了彻底的改变,他不再是逍遥快活的富二代了,而是一个不得不为了活着而奋力挣扎的贫贱草根。实际上他本来就在人生的洪流中挣扎,之前为了活着而饱受屈辱,现在为了活着而藏头露尾,将来,他打算如何活着?是拿把刀大杀四方,痛痛快快的活着,还是继续躲在黑暗里感伤人生之苦? 徐世勣同样在望着徐十三,仿若通过徐十三的身体能看到李风云的眼睛,看到李风云的真实意图。蓦然,徐世勣豁然顿悟,以李风云神鬼莫测之本事,怎么可能会把数千义军将士的性命都放在自己手上?这不过是李风云的策略之一,成功了,固然可喜,失败了,也无关大局,他肯定还有其他拯救蒙山之策。 对李风云的高度信任,让徐世勣的情绪迅速稳定下来,头脑也变得冷静了,开始静下心来,仔细思量李风云传给他的口信,推敲每一个字中所蕴含的深意。 崔氏,关键就在崔氏。 李风云试图利用崔氏的力量,而他之所以有如此大胆的企图,则源自关陇人和山东人与生俱来的矛盾,源自他对当今中土朝政的认识,他认为当今中土政治的核心矛盾来源于改革和保守两种对立执政理念的激烈冲突。 徐世勣渐渐理出了头绪,寻到了李风云藏在口信中的秘密。 蒙山实际上是一块死地,义军困在樊笼里,饥寒交迫,自身生存都是个问题,更不要奢谈什么发展壮大。开春后,义军没有粮食,必然要下山,而官军只要等候在山下,就能给义军以重创。如何破开这个死局?很显然,依靠义军自身的能力绝无可能,必须依靠外力的帮助。 李风云的目光盯上了彭城郡郡丞崔德本。崔德本来自崔氏。假如崔氏因为政治上的原因,因为家族利益和山东贵族集团利益的需要,在由上而下的策略倍受阻碍的同时,在利用自身权势无法影响到国策的时候,或许会从当前大河南北叛乱迭起的危局中,想到由下而上的策略,利用国内危机来倒逼中央改变国策。如此一来,在崔氏的眼中,蒙山义军便和大河南北的各路义军一样重要,甚至因为它所处的独特的地理位置,在必要时候它可以切断南北运输大动脉的战略上的天然优势,赢得崔氏的格外“关注”。有了崔氏的“关注”,有了崔德本的“暗助”,李风云和蒙山义军理所当然能战胜当前危机,并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徐世勣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李风云的策略已呼之欲出,而这一策略的构想匪夷所思,远非一个造反的贼帅能够拟制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李风云来自贵族的顶层,来自世家豪门,否则他绝无这般远见卓识。头绪太多,太杂,徐世勣担心遗忘了,遂伏案疾书,龙飞凤舞,在最短时间内把自己的推测写在了纸上。然后归纳总结,重新写了一份长长的书信。 “十三郎,俺读,你听,不论懂不懂,你听完再说。” 徐世勣也不管徐十三和他的两个兄弟一脸茫然,展开书信就抑扬顿挫的朗读了一遍。 “可有你们听懂了,但觉得俺写得不对的地方?或者,有你们遗漏了没有告诉俺的事情?”徐世勣问道。 徐十三马上就对义军转战齐鲁挺进蒙山的诸多细节进行了补充和修正,对孟让和长白山义军进入琅琊郡后,李风云对未来局势的推衍亦进行了补充,其中他着重提到了李风云对东征必然会取胜的结论持严重的怀疑态度。 “他怀疑东征会失败?”徐世勣惊讶地问道,“凭据呢?他有什么凭据?” 徐十三摇摇头。他当时也很吃惊,也想质疑李风云,但他本性不愿多事,也没什么好奇心,稍一犹豫也就沉默不语了。你怎么说,我怎么听,反正与我没甚关系。 徐世勣陷入沉思,接着他拿起书信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再沉思,渐渐的,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涌入脑海,难道,朝堂之上,有人要破坏东征,要以一场大败来打击皇帝和中央的权威,以此来对抗皇帝和中枢所进行的改革?朝堂上,军队中,文臣武将,均出自豪门,有的是改革派,有的是保守派,彼此殊死搏杀,打得不亦乐乎,如今上了战场,难道他们就放弃了政见,放弃了斗争,齐心协力开疆拓土了?绝无可能,相反,他们会利用这场战争,想尽一切办法打击对手,置对手于死地。残酷的政治斗争,无处不在。 徐世勣越想越是惊恐,遂不再多想,再一次伏案疾书,添加内容。 安置好徐十三兄弟,徐世勣打马飞奔房氏庄园,寻到了翟宽、翟让兄弟,单雄忠、单雄信兄弟,贾雄、邴元真、房献伯和王儒信等瓦岗诸雄。 书信被徐世勣朗读了一遍,又在翟宽、翟让等人手上依次转了一圈。 屋内的气氛很凝重,甚至一度有些压抑。从瓦岗诸雄的立场来说,徐世勣理所当然要把这件重要的事情告诉大家,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大家又有些本能地抗拒徐世勣所带来的无形重压,因为这等同于在逼迫瓦岗诸雄为自己的未来命运作出决策。藏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一点瓦岗诸雄的心里都清楚,但东征必然会胜利,胜利后的东征大军凯旋归来后,必将以雷霆之势横扫大河南北的各路义军,而所有朝廷通缉的罪犯也难逃身首异处之命运。也就是说,藏匿是死,造反也是死,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如何活着,才能给自己赢得一线生机,这始终是瓦岗诸雄一直在考虑的问题,然而,谁也找不到答案。 今天徐世勣所带来的消息,是不是就是答案?瓦岗诸雄是不是应该像李风云一样,像齐鲁豪帅王薄、孟让一样,像河北豪帅刘霸道、高士达、窦建德、郝孝德、刘黑闼、张金称一样,义无反顾地举旗造反的大旗,即便死,也要轰轰烈烈而死? “东征会败?痴人说梦。” 屋内终于有人说话了,口气刻薄,嗤之以鼻。 说话的人叫邴元真,三十多岁,高冠青衣,气质儒雅,一副名士派头。 邴元真是鲁人,而邴氏则是鲁郡望族,琅琊郡亦有邴氏,是其本堂所在。邴元真年轻时曾与翟宽、翟让兄弟求学于曲阜孔氏,有同窗之谊。后来他在鲁郡南部的邹县做小吏。邹县与彭城郡北部的藤县接壤,亦是齐鲁、徐州和河南三大地区的交界处,属于三不管地带,地方势力复杂且强横,盗贼横行,非法利益丰厚。邴元真在仕途上没有希望,遂专心求财。他找到了东郡的翟氏兄弟,双方一拍即合,利用职务和地利之便大获其利。好景不长,东窗事发,邴元真逃之夭夭,然后在翟氏兄弟的帮助下,藏匿于徐氏船队去了江左。孰料崔氏兄弟跟着就倒了霉,翟让下狱,翟氏逃亡。邴元真闻讯,匆匆返回东郡营救,不过他没有赶上劫狱,而是在北上途中与已经越狱的翟让相遇。 邴元真这话实际上代表了大家的共同心声。东征会败?痴人说梦,怎么可能?正因为大家都认为东征必胜,都预见到东征结束后,国内局势必将对自己不利,所以才没人敢于举旗造反。虽然不造反也是死,但造反死得更快,还会连累大量无辜者陪葬,这实在不划算。 “东征的事,没有争论的必要。”翟让也说话了,“风云传来的口讯,虽然有劝说我们举旗造反的意思,但我们即便造反了,对他而言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解决不了他眼前的危机,所以风云真正的目的还是崔氏,如果能说动崔氏……” 翟让迟疑了片刻,便闭上了嘴巴,不说了。说动崔氏帮助一群叛贼,听起来匪夷所思,但当初东郡危机,之所以能化解于无形,正是得益于崔氏及时出手,而之所以能说动崔氏,却源于李风云的谋划。即便到现在,再回头看看当初一触即发的白马危局,依旧让人心惊肉跳,茫然无措,而李风云却能从中找到破局的办法,这实在让人惊叹。谁敢说,今日李风云拿出来的策略,就不能说动崔氏? “大郎,你和崔氏还有联系吗?”翟宽问道,“若有联系,便依风云之策,去试一试。当初我们欠了风云的人情,这个人情不能不还。” 徐世勣点了点头,望着翟让说道,“若兄长同意,某即刻去寻崔氏。” 翟让用力一挥手,“速去,务必竭尽全力。” = = = 第一百零四章试一试 第一百零四章试一试 第一百零五章又见十二娘子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五章又见十二娘子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五章又见十二娘子 此刻崔家的十二娘子正在百余里外的通济渠上泛舟而行。 崔氏的船是南下,就如上次由白马南下一样,目标是寻找瓦岗人。不过上次尚未抵达宋城,十二娘子便接到了徐世勣的告警,然后伸手帮了瓦岗人一把,随即便匆匆调头北去,以避免在陷入白马风暴后,再一次陷入某个更大的风暴。 事实证明,十二娘子判断正确。她进入荥阳郡不久,便不断接到消息,谯郡爆发了叛乱,有叛贼举兵造反,攻城拔寨,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不但中断了运河渠道,劫掠了运河上的重兵船队,还全歼了永城鹰扬府四个团的兵力,砍下了鹰扬郎将费淮的头颅,并有两个鹰击郎将失踪。 十二娘子震惊之余,也非常惊讶,因为她没有听到有关白发刑徒李风云的任何消息。据徐世勣所报,韩相国那边派去造反的是一个叫吕明星的江淮水寇,而翟让这边是白发刑徒李风云,但从谯郡传来的消息却说,贼帅是一个叫韩曜的本地贵族,是原永城鹰扬府的司马。 接下来的消息更是让十二娘子惊骇不已。中土名将、左骁卫将军、检校彭城太守董纯,和左骁卫府的武贲郎将梁德重,两员卫府军老将,亲自指挥徐州诸鹰扬围追堵截叛贼,却让这伙叛贼从包围圈中逃跑了,并且大摇大摆地在彭城城下渡过了泗水,逃进了鲁郡,躲进了蒙山。这个结果匪夷所思,而由这个匪夷所思的结果所产生的一系列政治影响,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十二娘子意识到自己错误地估计了通济渠两岸的形势,对东郡风暴和谯郡风暴背后所蕴含的重重迷雾估计不足,更严重低估了这场风暴对河南、徐州和齐鲁局势的影响,如果把这些影响放到中土东征的大背景下,其可能产生的破坏力更是难以估量。 十二娘子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之感,遂匆忙渡过大河,沿着北运河(永济渠)水道急速进入河北,到信都郡找到了她的父亲。 十二娘子的父亲叫崔弘升,金紫光禄大夫、黄台公,正三品的大员,品秩与六部尚书、九卿、十二卫府大将军相同,现为信都郡太守。自他哥哥崔弘度病逝后,崔弘升便成为博陵崔氏的家主,既掌控着家族的命运,也影响着中土的命运。 崔使君突闻爱女来临,十分高兴,不过笑容的背后,却难掩忧郁。 自十二年前,先帝第三子秦王杨俊薨亡之后,崔氏惨遭重创,至今元气未复。秦王妃是当朝权臣崔弘度的妹妹,被人告发曾向秦王下毒,导致秦王三十岁便命归黄泉,于是被先帝下诏废黜并赐死。同时废黜的还有崔弘升的女儿,河南王妃。河南王杨昭是今上的长子,在其入主东宫仅一年后便薨亡。 崔氏一门两妃的荣耀瞬间崩溃,崔弘度、崔弘升及其他兄弟尽数免官,由秦王杨俊和山东第一豪门崔氏所组成的强大的政治联盟土崩瓦解。 同样在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夏末,秦王杨俊病逝。冬十月初九,太子杨勇被废黜。同日,中土名将、卫府军著名统帅之一的史万岁,被先帝暴杀于朝堂之上。十一月,时为晋王的今上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 这一连串的政治风暴都源于激烈的皇统之争,而最终胜出者便是今上。四年后,今上登基,河南王为太子,没有太子妃。时先帝第五子汉王杨谅举兵造反,以代、晋、幽、冀四大区域之鹰扬精锐攻打东都,而其背后支持者,就是山东人。为了拉拢和分化山东贵族集团,再加上其他众多政治因素,今上决定复立崔氏女为太子妃,以重建与山东第一豪门崔氏之政治联盟。 然而,让今上预料不到的是,崔氏家主崔弘度称疾不起,拒绝接旨。不过,皇帝和皇族既然给足了崔氏面子,对先帝所做的事婉转地表达了歉意,崔氏也没有必要把事情做绝,与今上决裂,于是崔氏毅然决定支持今上。崔氏是山东五大顶级豪门之一,在山东贵族集团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崔氏做出的决策,理所当然得到了山东大部分豪门世家的支持。接下来局势颠覆,本来凯歌高奏的汉王杨谅突然间众叛亲离,兵败如山倒,一败涂地。 今上兑现了承诺,崔氏重新进入权力核心,但遗憾的是太子薨亡,崔氏女复立太子妃一事也就终止了。 假若崔弘度没有拒绝皇帝的圣旨,崔弘升的女儿重新成为太子妃,那么命运对崔氏女来说同样是残酷的,太子死了,年纪轻轻就守寡,且没有一子半女,连个寄托都没有,可谓凄惨一生,但相比崔氏女现在的处境,崔弘升宁愿女儿凄惨一生,好歹她是坐在皇宫里哭,是皇族的人,崔氏还能沾点皇亲国戚的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似自由,实则被囚禁在看不见摸不着的牢笼里,在黑暗中以泪洗面。 崔弘升不怨恨自己的哥哥,换做是他,在当时的情形下,也会拒绝皇帝的圣旨。当时山东贵族集团正在做一次豪赌,赢了就能击败关陇人,抢到中土的统治权,彻底改变山东人的命运。崔氏不过是山东贵族集团中的大佬之一,有一言九鼎的权威,但没有一言九鼎的实力。崔氏做出决策,支持皇帝,却无法肯定自己能说服其他豪门世家,能让山东贵族集团中的大部分贵族都接受自己的决策,所以必须做两手准备。假若汉王杨谅赢了,崔氏应该怎么办?反之,若皇帝赢了,崔氏又该如何应对? 若皇帝赢了,崔氏居功至伟,这个太子妃肯定跑不掉,而且要隆重复立,崔氏有面子,权势、权威都能一夜间重建,受损的元气也能迅速恢复。 然而,天不遂人愿,皇帝是赢了,太子却死了,崔氏的如意算盘就此落空,只是苦了崔氏女儿。 豪门女儿是政治资源之一,政治联姻是政治结盟的传统手段,崔氏女儿年纪轻轻当然要嫁人,但贵族遵循“门第婚”的传统,尤其豪门,下嫁是丢面子的事,是婚宦失类,会遭人耻笑,这是其一。其二,崔氏女儿曾是今上的儿媳妇,后来被先帝废黜,但河南王始终未再立妃子,这其中固然有河南王的原因,肯定也有先帝和今上的原因,如果先帝和时为太子的今上一定要给河南王立妃,河南王岂能抗拒?可见先帝也罢,今上也罢,都知道崔氏在中土的庞大实力以及它对王朝兴衰的巨大影响力,所以都埋下了伏笔,一旦有需要崔氏的时候,便利用“复立”之举来重建双方的政治联盟。 此次“复立”未成,但政治联盟重建了,崔氏女不再是被废黜的罪人,而是要“复立”为太子妃的贵人。如此显赫身份,无论在皇帝和皇族的眼里,还是在崔氏的眼里,抑或在其他豪门世家的眼里,都是高不可攀。 从皇帝的立场来说,这就是自己的儿媳妇,尤其在儿子死后,皇帝对这个命运乖蹇的儿媳妇更有着特殊而复杂的情感,某种意义上他把对儿子的愧疚和思念转化做了对儿媳妇的疼爱。当然,他没有理由阻止崔氏女儿再嫁,但从自己的情感出发,他有理由干涉崔氏女儿的婚姻,崔氏女儿嫁给谁,他要最后拍板,只要他反对,谁也别想娶到崔氏女儿。 于是这就成了一个死局。皇帝不愿意守寡的儿媳妇嫁给一个自己看不上的人,崔氏又不能把自己身份显赫的女儿下嫁,而与崔氏门第相当的豪门世家考虑到皇帝的情感,又不敢迎娶崔氏女儿,以免得罪皇帝自取死路。崔氏女儿就此成了一个特殊的存在,政治和传统把她囚禁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摧毁了她的人生。 崔家的十二娘子“病了”,疯疯癫癫的,东都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大牢笼,崔府则是一个小牢笼,在重重牢笼中,她无法呼吸,濒临死亡。无奈之下,崔弘升听从了道家白马法主薛颐的建议,让女儿离开东都,远离樊笼,游历名山大川,以排解心情、治疗心病。 然而,崔氏代表的是中土文化传承,代表着权力和财富,崔氏子弟无论走到哪里,都万众瞩目,尤其像崔氏女儿这等显赫人物,一举一动都在有心人的关注之下,岂能像个修行者一样安安静静地游历名山大川?很快,崔氏女儿在不知不觉之中,就重新回到了牢笼,只不过,这一次她是主动的,她充满了激情,她想重写自己的人生,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得有滋有味,多姿多彩。 女儿的变化,让崔弘升既喜且忧。喜的是女儿终于从心理的樊笼中逃脱了出来,忧的是,女儿有皇帝和崔氏两大靠山,手上的隐权力很强大,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误入歧途,则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不得不小心防范,甚至派出亲信家将崔九和心腹佣奴全天候监控,然而,终究还是出事了,东郡白马大案和因谯郡叛乱而引发的徐州危局,其背后都有崔氏女儿的身影,好在女儿聪慧,有大局观,始终把崔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使得崔氏即便牵涉其中,也都全身而退,并没有给政治对手留下任何把柄。尤其让崔弘升高兴的事,女儿似乎懂事了,在东征即将开始,大河南北叛乱迭起,风雨飘摇,山东局势日益严峻之际,女儿回到了自己身边,聆听教诲,这是一个好征兆,一个有益于崔氏未来的征兆。 = = = 第一百零五章又见十二娘子 第一百零五章又见十二娘子 第一百零六章崔氏家主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六章崔氏家主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六章崔氏家主 崔九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崔弘升的书房,大礼拜见。 自进入郡守府之后,他就没有再见到十二娘子,但之前他与十二娘子已经商量好了说辞,不该说的,坚决不说。只是约定归约定,以十二娘子的任性,谁知道她是否信守承诺? 崔弘升赐坐之后,便没有再说话。 崔九不能不说,于是把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一一道出,坚决隐瞒了有关十二娘子被贼人挟持一事,而随行佣奴被杀的责任,则完全推到了穷凶极恶的贼人身上。当然,崔九也主动承担了自己的责任,愿意接受崔弘升的惩罚。 屋内陷入寂静。 年近六十的崔弘升鬓发已白,面容憔悴,然气度非凡,神态威严,那种因权力而带来的威压犹如实质,让纵横沙场的崔九亦有一种无法喘息之感。 崔九挣扎着,事关自己和家族的身家性命,他不能不做最大的努力,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说出实情。这一刻,他对白发刑徒的怨气达到了顶点,恨不能生吞活剥了那个恶贼。 “九郎,辛苦了。” 终于,崔弘升说话了。 崔九如奉纶音,悬在嗓子眼的心骤然放下,浑身舒泰,这时他才察觉自己已经冷汗淋漓,因为过于紧张而僵硬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从危难中解脱后的欣慰笑容。侥幸,逃过了一劫,小娘子仗义,终究没有置某于死地。 “以后,还要辛苦你。”崔弘升的语调很慢,很低沉,透出一股深深的疲惫感。 崔九当即赌咒发誓,不论在何种情况下,都不会让小娘子受到伤害。只是这番誓言说出来后,崔九的心里却涌出一丝羞愧,他已失去自信,脑海里更是不由自主地掠过白发刑徒那驾车狂奔、白发狂舞的彪悍身影。如果再次遇到那个恶贼,某是否有能力杀了他? “现在局势不太好,她又不愿意回东都,而某也要离开河北,无法照顾她,所以……”崔弘升望着崔九,非常郑重地说道,“某再给你五十骑,特殊情况下,某授权你临时征募百名壮勇,以确保她在任何情况下都安然无恙。” 崔九惊讶不已,忍不住脱口问道,“明公,你要离开河北?” “某已接到消息。”崔弘升说道,“圣主已做出决策,调某出任涿郡太守,并有可能重回卫府,领军东征。” 崔九愈发吃惊。东征在即,做为东征后方大本营的涿郡,承担了集结东征大军和囤积战争物资的重任,涿郡太守的位置非常重要,偏偏在此刻,皇帝却做出了重大人事调整,临阵换帅,这背后有什么玄机? “明公,你去了涿郡,那涿郡太守元弘嗣呢?”崔九迫不及待的又问了一句,虽然这么问有些失礼,但事关重大,崔九心情急切,也顾不上了。 崔弘升神情凝重,眉头紧锁,稍迟片刻后,方缓缓说道,“据说,圣主要调他去西北,出任弘化留守,主掌陇右十三郡军事。” 元弘嗣要做西北军统帅?崔九愈发疑惑了,他看不懂皇帝的人事调整。崔弘升出任涿郡太守,并有可能重回卫府领军东征,显然皇帝打算重新起用他,而做为关陇第一虏姓元氏子弟的元弘嗣,在军中并无威望,且已离开卫府多年,长期主政地方,如何能出任西北军统帅?在东征期间,西北军不但要镇戍西北边陲,还要戍卫关中,保护东都乃至大京畿地区,责任重大,其统帅理所当然是皇帝的绝对心腹。什么时候,元弘嗣成了皇帝的绝对心腹?崔九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毕竟由谁出任西北军统帅,与崔氏的利益并无直接关系。 崔九站了起来,再拜崔弘升,恭喜家主。 虽然崔弘升并没有升官,但今日涿郡太守的地位和信都郡太守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悬殊太大。从东征的角度来说,涿郡太守肯定要参加中枢决策,算是半只脚跨入了权力核心。待东征结束,论功行赏,崔弘升十有八九要进入中枢,这足以说明崔氏的元气正在恢复之中,辉煌之期已指日可待。 崔弘升摇摇手,兴味索然,示意崔弘升不要说什么恭维话了,还是说些正经话吧。 “你是不是想去东征战场?”崔弘升问道。 崔九笑而不语。他当然想去,军人嘛,当然要去打仗,要去建功立业。 “你对东征有何预测?”崔弘升又问道。 崔九张嘴就想说,杀鸡用牛刀,易如反掌,但突然间,他意识到崔弘升自始至终都没有露出兴奋和期待之色,似乎并不想去涿郡,亦无意参加东征。这是为甚?皇帝拱手送给明公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明公为何表现得兴趣缺缺,甚至忧心忡忡? “明公,圣主以举国之力,百万雄师,去打一个小小的蛮夷之国,还需要预测吗?”崔九谨慎问道。 崔弘升索然一笑,脸上的疲惫之色更浓,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堆在案几上的卷宗,久久不语。 崔九亦想了很久,但他实在想不出来,圣主调崔弘升去东征战场,对崔氏有何坏处。 “明公,高句丽与吐谷浑相比,就如土狗和野狼,实力差距太大。然圣主西征,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吐谷浑,阿柴虏不堪一击。由此可以预见,东征之战,我中土百万雄狮攻打高句丽,必能所向披靡,一鼓而下。” 崔弘升神游物外的思绪被崔九拉了回来,他缓缓抬头,漠然说道,“胜了又如何?你是否预见,东征大捷之后,中土局势如何变化?而这种变化对我崔氏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崔九摇了摇头,不敢说。东征大捷,中土局势当然有变化,皇帝和中枢权威大增,卫府军气势如虹,中土所有的魑魅魍魉都将在绝对实力面前灰飞烟灭。崔氏运气很好,在这个关键时刻,被皇帝重新起用,可以在东征大战中建功,未来一片光明。但从崔弘升现在的表情和语气上来看,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崔九有一种不祥预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只听不说。 “九郎,你对圣主推行的改制之策有何看法?”崔弘升语含双关地问道。 圣主的改制之策?崔九听到这话,心里积压已久的怨气骤然就爆发了。崔九是军人,他熟知军制改革,皇帝和中枢所推行的军制改革,可以归纳为一句话,降官降爵,减官削爵,而这个政策对于各级军官和底层府兵来说,意味着权力和财富的剧烈缩水,所以上至军官下至府兵,就没有一个人从军制改革中受益,其利益损失一个比一个大。那么,谁从改革中受益了?中央和卫府,军权和财权都被他们集中上去了。 “不好!”崔九说出了心里话,同时,他也豁然顿悟,明白了崔弘升为何忧心忡忡,对东征的态度亦是非常消极。 东征大捷,皇帝和中枢权威大增,必然进一步推进改革,而改革会进一步削弱豪门世家的权力,剥夺豪门世家的财富,这对崔氏来说,当然不好了。东征是打赢了,但接下来便是豪门世家和贵族官僚们的噩梦。 崔弘升轻轻一叹,又问道,“你对当前大河南北的局势有何看法?” 大河南北叛乱迭起,混乱局势愈演愈烈,究其原因,一个是因为东征需要,朝廷和地方官府加重了普罗大众的赋税和徭役,导致官民之间的矛盾激化;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天灾,今年大河水灾严重,朝廷和地方官府因忙于东征前期的准备工作,有意疏忽甚至直接不作为,导致赈灾不力,激起了民怨。 但这是表明原因,往深层次去探查,往东都顶层权贵去细究,不难发现东征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原因是改革,改革已经严重危及到了既得利益集团的切身利益,已经触及到了门阀士族的底线,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斗争越来越激烈,中央和地方之间的博弈亦是越来越白热化,于是东征大业便变成了双方殊死搏杀的工具。在这种大背景下,东征的前景固然存在严重隐忧,而东征之后的中土局势,亦存在难以揣测的变数。 东征打赢了,大河南北的叛乱者必然会遭到中央的血腥镇压,而受到连累的无辜平民以及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山东贵族,必然会死伤惨重。这对山东人来说,不堪承受,对山东贵族集团来说,亦不可接受。 今上继位之初,汉王杨谅举兵造反,山东贵族集团给予了支持,后来山东贵族集团改弦易辙,背叛了汉王杨谅,置其于死地,让今上坐稳了皇位,但因此受到连累的无辜平民和贵族官僚却多达数十万。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山东人不能重蹈覆辙,所以,从山东贵族集团的整体利益来说,山东人并不希望看到皇帝和中枢取得东征的胜利。 如此就得出一个推论,假若东征失败了,大河南北的局势将如何演变?很显然,在皇帝和中枢权威受损的情况下,改革受阻,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会越来越弱,地方势力必将乘机而起,在抗衡中央的同时,迅速扩大自己的权力,逐渐形成割据称霸之局。 但地方势力的崛起需要时间,而这个时间如何赢取?很简单,混乱地方局势,让叛乱者越来越多,越来越强,而中央必将因此手忙脚乱,权威不在,最终迫于危机,不得不放权给地方,让地方募军戡乱平叛,如此地方势力就能迅速崛起,与中央形成抗衡。地方势力的核心组成部分便是豪门世家,一旦这些豪门世家凌驾于皇帝和中央之上,国祚也就岌岌可危了,而中土的统一大业距离崩溃之日也就近在咫尺了。 崔九已经准确把握到了崔弘升的想法,这一刻,他心里的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 既然东征可能会失利,既然中土局势可能会崩溃,那么皇帝和中央的改革派们不可能没有防备,未来的政治风暴必将越来越猛烈,崔氏有可能再遭重创。此时此刻,崔九总算明白了,皇帝和中枢之所以把崔弘升调到东都战场上,不是因为信任崔弘升,重用崔弘升,恰恰相反,是不信任崔弘升,是要把崔弘升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以防崔弘升在河北搞风搞雨,以致东征功亏一篑,以致中土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局势很不好。”崔九开口说道,“东征大捷后,局势会恶劣到极致,不可挽救。” 崔弘升黯然长叹,闭上了眼睛,再不说话,似已心力交瘁,难以为继。 该说的他都说了,崔九也已经心领神会。未来崔氏若想保住既得利益,就必须抢先布局,而身份特殊又独立特行的十二娘子,正是崔氏的布局之一,至于崔氏能否实现预定目标,那就不得而知,要看天命了。 = = = 第一百零六章崔氏家主 第一百零六章崔氏家主 第一百零七章徐大郎的密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七章徐大郎的密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七章徐大郎的密信 崔家十二娘子风风火火,匆匆拜别了父亲,急速南下,唯恐大河封冻,耽误了行程。 崔九不知道崔弘升与十二娘子的谈话内容,但崔弘升既然暗示自己,十二娘子是崔氏的布局之一,并且把十二娘子的安全托付给了自己,那么自己理所当然尽忠尽职,唯十二娘子马首是瞻。事关崔弘升的命运,崔氏的未来,崔九不敢大意,放下全部杂念,尽心尽力辅佐十二娘子。 过了大河,十二娘子找到崔九,请他就近寻一处徐氏码头,传出讯息,崔氏要见徐世勣。 讯息传出不久,崔家的船队就进入了通济渠,而徐世勣也接到了讯息,但他摸不清崔氏的意图,担心崔氏是冲着瓦岗兄弟来的,干脆避而不见,拖一时是一时。恰在这时徐十三突然出现,送来了李风云的消息。徐世勣于是写了份长信,经过瓦岗兄弟商讨之后,遂派了个心腹执事,由十几名武技精湛的死士护卫,火速送至通济渠上的崔家船队。 崔九看到徐氏如此“郑重其事”地送来一份密信,估计事关重大,当即亲自把信送到了十二娘子手上。 十二娘子对徐世勣的夸张之举很不屑,不就是一份信嘛,用得着这么“剑拔弩张”?待她打开信,看到都是有关白发刑徒和徐州贼的消息,顿时吃了一惊,神情也骤然凝重,遂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读完之后,她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感觉,这个白发刑徒到底是什么人?他和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对东征的预测,为何和家中大人一样悲观?对中土未来局势的推测,为何与家中大人所言如出一辙? 十二娘子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索一番后,又把这份密信看了两遍。崔九站在一旁,目露疑惑之色,不知道徐世勣送来的这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机密,让十二娘子惶惶不安,心神不宁。 白发贼之所以请徐世勣联系崔氏,试图得到帮助,正是基于他对东征的悲观预测。他似乎知道儿家中大人要去东征战场,似乎预测到东征一旦失利,崔氏必会首当其冲惨遭重创,所以他才拿出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举措。一个叛贼,和山东第一豪门,会产生交集,说出来谁相信? 十二娘子站了起来,把信递给了崔九,然后走到窗边,举目望向堤岸。堤上柳枝摇曳,柳叶落尽,一片萧瑟。一群黑衣人站在呼啸的寒风中,黑氅飞舞,隐约看到藏于其中的横刀弓矢。十二娘子黛眉轻蹙,眼中掠过一丝鄙夷。徐大郎的胆子越来越小了,这么点小事,却如临大敌一般,竟让家中佣奴带着兵器一路飞奔而来,难道我崔氏当真沦落了,这河南地面上还有人敢捋我崔氏之虎须?但就在这时,一个白发狂舞的彪悍身影突然涌入她的脑海,浮现在她的眼前,让她不可遏止地愤怒起来,恶贼,这世上,只有你敢捋我崔氏之虎须,欺辱我崔氏子弟,好,如今你送上门来,儿岂肯放过你?儿一定要杀了你,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崔九看完信,神色阴晴不定,不知是怀疑信上内容的真实性,还是被信中的内容所震惊。他低头思考了片刻,旋即展开书信又看了一遍,然后便把书信放到了案几上,负手于后,绕着案几缓缓踱步。 十二娘子娇躯轻转,“九叔……” 崔九举手轻摇,“匪夷所思,匪夷所思……一个穷凶极恶的贼,一个千年世家……匪夷所思……”崔九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屈辱,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自古以来崔家就像天一样高不可攀,崔家俯视众生,生杀予夺,而草芥蚁蝼匍匐在地,连抬头仰望的资格都没有,但如今,一个恶贼,一个刑徒,一个连草芥蚁蝼都不如的死囚,竟敢打崔家的主意,竟敢亵渎崔家的荣耀,是可忍孰不可忍。 “九叔,刑徒所言,与大人的忧虑,颇有相近之处。假若未来的局势当真如大人所预测,那么,我们理所当然要利用刑徒。” 崔九浓眉紧锁,抚须沉吟,稍迟,他低声说道,“就如明公在河北所为?” 十二娘子微微颔首。 河北叛乱迭起,尤其渤海、平原和清河三大郡,更是河北贼集中猖獗之地,如果河北官府和诸鹰扬齐心协力、全力剿贼,就如张须陀在齐郡戡乱一样,河北贼势怎会越来越大?东征在即,皇帝下旨把崔弘升调离河北,与河北戡乱不力有直接关系。 崔弘升过去是冀州刺史。过去冀州所辖地区就是渤海、平原、清河和信都四郡一带。皇帝为集权中央,把州、郡、县三级行政区划,改为郡、县两级行政区划,废除了州一级行政区划,以便于中央对地方的直接控制。崔弘升旋即改任信都郡太守,但他在整个冀州地区的影响力非常大,其他郡守根本无力抗衡。 从中央的这一改革措施中不难看出,诸如像崔弘升这类既得利益的贵族官僚,其权力和财富因为改革而受损,其对改革的态度可想而知。 虽然山东贵族集团为了重新崛起,不得不支持皇帝改革,不得不帮助皇帝打击以关陇贵族集团为主的保守力量,但一旦山东人掌握了朝政,同样会成为阻碍改革的保守力量。对此皇帝和改革派心知肚明,改革真正的阻力,就是豪门世家,就是贵族集团,所以,在山东贵族集团有意识地利用“改革”来打击关陇人的同时,皇帝也在利用“改革”蓄意挑起山东人和关陇人之间的斗争,让贵族们自相残杀,而皇帝和改革派们则坐山观虎斗,渔翁得利。 贵族们对皇帝和改革派们的险恶用心当然一清二楚,于是将计就计,该斗争的时候一定斗争,毫不手软,杀得血肉横飞,而该默契的时候,绝对默契,双方联手抗衡皇帝和改革派,阻碍改革进程。比如在戡乱剿贼这件事上,山东人和关陇人就有默契,都有意识地不作为,甚至推波助澜,以混乱局势,阻碍东征。东征失利了,对皇帝和改革派来说,当然是一记闷棍,尤其对正在进行的改革来说是一个重创,而对反对改革的贵族们来说,东征失利是件好事,可以对改革发动强有力的反攻。 河北叛乱屡剿不平,崔弘升在其中所起的作用不言而喻。同理,齐鲁叛乱屡剿不平,与关陇人和齐鲁人之间的“默契”也有着直接关系。但皇帝和改革派急于东征,为了确保东征的胜利,大河南北的叛乱一定要剿灭,为此,皇帝和改革派们不得不想办法。 在河北,皇帝把崔弘升调走了,那在齐鲁呢?皇帝又会想什么办法以加快戡乱剿贼的速度? 崔弘升离开河北了,并不代表崔氏在冀州的影响力就消除了。清河崔氏是冀州地区的第一豪门,冀州地方势力的核心力量,可以预见,河北的戡乱剿贼肯定是步履维艰。齐鲁地区的形势相对复杂,即便有关陇人和齐鲁人的默契,但东莱屯驻有中土水师,其两大统帅一个是来自江淮的来护儿,一个是来自江左的周法尚,都是皇帝的亲信,也是支持皇帝改革的军方大佬,有他们的干涉,齐鲁的戡乱剿贼势必会雷厉风行。 然而,十二娘子从崔氏的自身利益出发,打算到齐鲁去“插上一杠子”,进一步混乱齐鲁局势,这便需要借助崔氏安置在齐鲁和徐州两地的力量。 崔九却有些犹豫,因为从当前中土大势来看,东征不可阻止,而东征一旦开始,百万雄师水陆夹击,高句丽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所以他必须考虑到东征胜利之后,一旦皇帝和中央为了加快改革进程,向崔氏“大打出手”,崔氏如何应对?但是,如果东征大败,崔弘升做为东征大军的统帅之一,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崔氏又如何拯救自己的家主?又如何抵御因此而刮来的风暴? 崔九把自己的疑虑说了出来。 白发刑徒越是厉害,就越是不可控制,就如一把双刃剑,崔氏拿在手上,可以伤人,也会被剑所伤,风险非常大。 “东征胜利了,长期来看,对我崔氏不利。”十二娘子说道,“但东征若是失败了,崔氏更是首当其冲。大人并没有自救之策,只能预先布局,以最大程度地维护崔氏利益。大人在河北已有布局,对河南亦有安排,而齐鲁局势过于复杂,若想掌控这一地区局势,唯有借助徐州力量。”十二娘子指了指案几上的书信,“此趟南下,即便没有徐大郎的这封信,儿也要去彭城。” 崔九沉吟良久,问道,“徐家那个孽子,是否可靠?” 十二娘子笑了起来,“徐大郎虽然年少顽劣,但为人仗义,行事谨慎,尚可一用。” “事关重大,切莫大意。”崔九嘱咐道,“在我们和白发贼之间,不能有丝毫的痕迹。” “善!”十二娘子点头道,“到了宋城后,便弃船乘车,日夜兼程赶赴彭城。” 崔九亦点头,“叫徐家孽子马上来见,不可延误。” 十二娘子看到崔九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忍不住嫣然一笑,“九叔莫非要想杀了他?” “正有此意。”崔九冷笑,“只是尚有用途,且留他一颗头颅。” = = = 第一百零七章徐大郎的密信 第一百零七章徐大郎的密信 第一百零八章醉倒入梦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八章醉倒入梦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八章醉倒入梦 漆黑的深夜,徐世勣登舟拜见十二娘子。 十二娘子必须确认徐世勣的讯息来源是可靠的,必须知道徐世勣能否充当崔氏的秘使,所以十万火急把他召至船上。 “徐大郎才智不凡,即便是杜撰的故事,也引人入胜了。”十二娘子面含嘲讽之色,揶揄道,“一个卑鄙无耻的刑徒,到了你的故事里,竟也成了半仙,有了神鬼莫测之力,高明。” 徐世勣忐忑不安,惶恐不言。他无法揣测到崔氏的心思,只能保持沉默。 “这个故事,你是何时杜撰出来的?又为何拿来诓骗儿?” “三天之前,醉酒之后,偶有一梦。”徐世勣平静答道,“梦中见一白发刑徒,手执长刀,状若天将……”徐世勣把李风云的故事娓娓道来,最后终于说到正题,之所以告之崔氏,是受李风云所托。 “你这个梦倒是古怪。”坐在一旁的崔九目露寒光,冷笑道,“若是再醉倒,是否还能入梦,还能见到白发刑徒?” 徐世勣的心顿时悬了起来,神情紧张地看着崔九,你不是调侃俺吧?崔氏当真关注此事?但是,以十二娘子和白发阿兄之间的仇怨,崔氏会帮助白发阿兄?恐怕杀他的心更为强烈些吧? 徐世勣踌躇良久,壮着胆子试探道,“某若再醉,入梦后,或许还能见到白发刑徒。” “阴魂不散的恶魔,应当千刀万剐。”十二娘子贝齿紧咬,低声诅咒,“他为何总是缠着你不放?意图何在?” 徐世勣闻言,又惊又喜。听得出来,崔氏并没有一口拒绝的意思,李风云似乎赌对了,山东豪门当真是有意庇护山东叛贼,只是这种庇护是建立在叛贼尚有利用价值的基础上,一旦这种利用价值不在了,庇护也就没有了。 徐世勣蓦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是不是应该极力劝说翟让及一众瓦岗兄弟,乘着当前这个难得的机会,举旗造反?瓦岗兄弟与李风云比起来,利用价值更小,而若想生存下去,自身利用价值的大小至关重要。 自汉晋以后,中土分裂长达三百余年,门阀士族始终掌控着中土命运,而如今中土一统不过才二十余年,统一的根基非常不稳,谁敢说大隋国祚就不会败亡,统一大业就不会崩溃?门阀士族是中土的主宰,若门阀想要大隋亡,若士族想要中土裂,大隋焉能不亡?中土岂能不裂?当今中土暗流涌动,叛乱者此起彼伏,如果起义大潮席卷中土,群雄争霸,割据自立,则大隋根基必然动摇,中土必然分裂,那么今日的叛乱者,明天就有可能是王侯将相。 徐世勣的热血有些了,就在这时,耳畔忽然传来十二娘子冰冷的声音。 “你再谋一醉,入梦之后,告诉那个恶魔,儿已仗剑杀来,要取他的项上人头,他若有胆量,尽可到彭城寻儿,与儿一决雌雄。”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徐世勣稍稍有些的热血骤然冷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俺是不是听错了?十二娘子说的甚?让俺去蒙山寻找白发阿兄?这是不是意味着,俺要做崔氏与白发阿兄之间的秘使?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稍有变故,第一个杀俺灭口的便是崔氏。 看到徐世勣的神情阴晴不定,目光中更是露出犹疑和惊惧之色,崔九忍不住冷哼一声,“徐大郎,你既有胆子传信,为何没有胆子上山?” 徐世勣根本没有退路,即便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要舍身赴死,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躬身一礼,“若十二娘子信任某,某便无畏无惧,刀山火海,一往无前。” 十二娘子“噗哧”一笑,“你一个黑衣商贾,劳苦奔波本是糊口之道,说甚大话,刀山火海还轮不到你去冲锋陷阵。” 徐世勣尴尬不已,低头不语。 “快去快回,不可耽搁。”崔九语气冷肃,不容置疑。 徐世勣喏喏连声。 “大雪将至,天气恶劣。年关将近,思乡心切。你一个少年郎,奔走于生死之间,辛苦你了。”十二娘子语声温柔,笑靥如花,“儿在宋城登岸,乘车去彭城。大郎酒醒梦逝之后,若有余暇,可去彭城寻儿。” 徐世勣心领神会,躬身领命,然后便要告辞而去。 就在他即将退出船舱之际,十二娘子蓦然想到什么,突然喊了一声,“大郎止步。” 徐世勣心一沉,脚一滞,停下了。 “你对儿隐瞒了至关重要的讯息。”十二娘子突然怒不可遏,白皙的面庞上因为过于激动而泛出淡淡的红色,声音甚至变得有些嘶哑了,“你不知道此事对儿关系重大吗?” 徐世勣的心跳骤然剧烈,几乎窒息了。怎么可能?她怎知道俺对她有所隐瞒? “徐大郎,你让儿如何信任你?一个少年郎,竟狡滑卑鄙如斯,该死!” 徐世勣脚一软,几乎要跪下了,但他强撑着,硬着头皮就是不说。 “那个恶贼杀人如屠狗,血腥残忍,如今陷入绝境,更要狗急跳墙,岂会异想天开,把身家性命寄托于渺茫之中?”十二娘子厉声说道,“徐大郎,那个恶贼必有逃生之策,如实招来!” 徐世勣叫苦不迭,他已经很高估十二娘子了,但没想到十二娘子比他估计的还要厉害。无奈之下,他只能如实相告,否则今天未必下得了船。 “好计!”崔九听完徐世勣的述说,不禁脱口赞道,“远见卓识,绝妙好计!大郎,翟让到了今天这步绝境,竟还心存妄想?” 徐世勣无法给予答案。翟让不造反当然有他的考虑。李风云一个籍籍无名之辈都能造反成功,翟让如果造反,当然也不会失败,只是造反之后呢?根本看不到希望。既然没有希望,那还造什么反?嫌死得不够快啊?翟让拖家带口,手下小弟一大帮,要顾忌的事太多了,不像李风云,孤家寡人一个,无所顾忌,当然什么事都敢做,即便把天捅个窟隆他也敢。 十二娘子目的达到,怒气渐散,此刻又是面含浅笑了,只是那副兴灾乐祸的样子,委实让徐世勣头皮发麻,心生惧意,不知道十二娘子是否要对瓦岗兄弟动手。假若崔氏看中了李风云此策,暗中“发力”,把翟让及一众瓦岗兄弟往死路上逼,那估计要不了多久,翟让不造反也得造反了。 “告诉你那帮贼兄弟,不要对未来抱有任何幻想,他们没有未来。”十二娘子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此趟梦中之行,多看多听,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亲眼所见必有感触,而这些感触或许能帮助你那帮贼兄弟寻到一条重生之路。” 徐世勣一听就知道不妙了,十二娘子十有八九要对瓦岗兄弟“下手”,迫使瓦岗兄弟举旗造反。徐世勣茫然无措,暗自喟叹,若能看到未来多好,知道了未来,也就知道现在如何选择了。 徐世勣告辞而去。 崔九与十二娘子商议了一下行程,亦起身告退,但在即将走出舱室之际,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按捺不住开口问道,“明公可知白发刑徒?” 十二娘子轻轻点头。 崔九沉吟稍许,又问,“明公对其身份可有怀疑?” 十二娘子稍加迟疑,再次点头。 “明公可有暗示?”崔九急忙问道。 十二娘子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儿手绘了一张那恶贼的画像,呈于大人,大人端详良久,叹了口气,便再也不说了。” 崔九思索了片刻,意识到崔弘升肯定从白发刑徒的画像上看出了什么,并告诉了十二娘子,但十二娘子无意泄露这一机密。崔九放弃了追问,转身离去。 白发刑徒绝非普通贼人,这从其所拟计策中便可看出端倪,其人才智超群,远见卓识,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且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一个年轻人拥有这般本事,其背后肯定有传奇故事。虽然目前无从知晓,但随着其实力的壮大,声名远扬,日后必定有真相大白之日。 = 李风云听说徐世勣来了,惊喜万分,亲自迎出颛臾城外。 见面寒暄几句话后,徐世勣直言不讳,“某受东主之命而来,此行机密,请阿兄谅解。”言下之意,某秘密而来,要秘密而去,你千万不可暴露某的身份。 李风云微笑点头,直接把徐世勣迎进了屯驻于城外的义军大营。 大营里鼓号喧天,杀声惊天动地。义军将士每日操练,在生存危机的重压下,人人争先,个个努力,已渐渐形成了战斗力。 李风云特意带着徐世勣在方圆数里的军营里转了一圈,让他亲眼看一下威武雄壮的军队,亲身体验一下弥漫在军中的杀伐之气。徐世勣目不暇接,惊叹不止,情绪非常复杂。当初在白马之时,李风云孤身一人,身陷囹圄,在瓦岗兄弟的援手下才得以逃出樊笼,尔今却占山为王,麾下精兵数千,实力强横,已经影响到了齐鲁、徐州乃至兖州之局势,即便是崔氏,如今亦对其刮目相看,甚至愿意给予帮助。 实力,唯有实力决定一切,这是徐世勣在义军军营里最大的感触。没有实力,东躲西藏,战战兢兢过日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像李风云一样揭竿而起,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才能在未来寻求到生机。 进了帅帐,李风云备下酒菜,与徐世勣对坐而饮。 徐十三带着一队风云卫,在帅帐外戒备。 李风云开门见山,“大郎,你家东主有何口讯?” = = = 第一百零八章醉倒入梦 第一百零八章醉倒入梦 第一百零九章温水煮青蛙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九章温水煮青蛙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零九章温水煮青蛙 十二娘子的口讯气势汹汹,要李风云到彭城去,她要砍下李风云的项上人头。 “要与某面谈?”李风云冷笑,摇手道,“现在某连生存问题都未解决,拿什么与她谈?勿要听信于她,也勿要理睬她,把她撂到一边。” 旋即李风云又手指徐世勣,面露喜悦笑容,“你能来,便已证明某的策略成功了。某所需要的,正是把你骗上山?” “阿兄何意?”徐世勣疑惑不解。 李风云没有回答,而是问道,“翟法司和单大哥对某的提议有何看法?是否愿意举旗,与某形成东西呼应之势?” 徐世勣摇头,再摇头,然后抬手指天,“你从天而降,无牵无挂,而翟法司和单大哥是土生土长的河南人,牵挂太多,岂能像阿兄一般洒脱?” 李风云很失望,“当初我们大闹白马,震惊东都,若不是逼迫崔氏出面,从中斡旋,极力遮掩,翟让、单雄信还能活到现在?就算他们当时能逃得一条性命,但他们的亲人家族、门生故吏又如何逃生?崔氏救了他们一时,救不了他们一世,一旦东都政局突变,崔氏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保护他们?到时候官府全力追剿,旧账新帐一把算,翟让、单雄信等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焉能不死?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们都不懂?如此明朗化的局势,他们都看不出来?难道他们都是睁眼瞎吗?死到临头了,还懵然不知,兀自做着春秋大梦?” 徐世勣知道李风云的脾气,任由他忿然怒骂,沉默不语。 “阿兄,你有两个计策,一个是让翟法司、单大哥造反,但造反需要时间准备,需要时机举旗,不是说造反就能造反的,所以此策远水救不了近火,对你解决当前危机并无帮助。其次是求助于崔氏。现崔氏已经答应相助,十二娘子正在赶赴彭城或者已经抵达彭城了,你应该设法与之尽快取得联系,而不是纠缠于翟法司、单大哥是否造反一事。” “你错了。”李风云摆手道,“正好相反,博陵崔氏即将迎来自中土统一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博陵崔氏自崔弘度死后,远在河北的崔弘升又回不了东都,导致其在中枢的影响力迅速减退。崔弘升为了重回中枢,不得不处心积虑的想办法。纵容河北各路豪帅猖獗于冀州地区,便是他的策略之一。不出意外的话,皇帝和中枢为了确保河北之稳定,必然要将崔弘升调离河北,转而把他放到东征战场上,以缓和与山东贵族集团之间的矛盾,赢得山东贵族集团在东征战场上的绝对支持。” “然而,这不过是皇帝和中枢改革派们的一厢情愿,实际上不论是关陇贵族还是山东贵族,都不希望看到东征的胜利。” 李风云当着徐世勣的面,详细阐述了他对当今中土政局的理解,以及对东征悲观预测的由来,继而推衍出崔氏所面临的不可化解的危机。 徐世勣上山,说明崔氏对李风云的提议有了一些兴趣,至于是否帮忙,关键还在于李风云和蒙山义军是否有足够的利用价值,若利用价值有限,崔氏当然不会自寻麻烦。所以李风云派出徐十三,放出“诱饵”,把徐世勣这条“鱼”钓到了山上。等徐世勣上了山,李风云再与之细谈,而做为崔氏的秘使,徐世勣当然要回去如实汇报。徐世勣就是李风云的第二个“诱饵”,而这个“诱饵”放出去之后,肯定能让十二娘子“上钩”。只待十二娘子“上了钩”,则必然与李风云及蒙山义军结成某种有限的利益“同盟”,而这种“同盟”,才能给予李风云所想要的帮助,也唯有这种帮助,才能让义军摆脱当前的危机,并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徐世勣面对滔滔不绝的李风云,当真有一种入梦的荒诞之感,如果两人不是患难之交,如果李风云不是在蒙山拉起了队伍,徐世勣根本就不会听信李风云的这番惊世骇俗之辞,只会把他当作痴癫,当作神经错乱的神棍。 “天要下雪了,大雪封山,官军的围剿只能暂停。”李风云最后说道,“但大河却封冻了,待张须陀把王薄和长白山义军赶到河北之后,齐郡的军队就会南下,围剿官军的数量和实力将远远超过我们。所以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最多只有两个月,若我们无法在这短短的两个月内寻到外援,那么开春之后,蒙山义军将迎来生死之战。” “某当然不能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崔氏这个高不可攀的庞然大物身上,某必须自救,而自救同样需要外援,这个外援便是你和瓦岗兄弟。”李风云正色说道,“现在,某需要你们,而实际上,你们更需要某。” “瓦岗?”徐世勣愣了片刻,随即醒悟过来,“那地方叫瓦亭。” “有何区别?”李风云戏谑道,“某等造反,占山为王,理所当然叫瓦岗。” 徐世勣无心争论,他现在不但头晕脑胀,更心急火燎,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彭城去。这地方待不住,李风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而这个疯子正在疯狂地折磨他,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崩溃在即。 黄昏之前,徐世勣告辞而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 崔德本对崔家十二娘子的突然到来十分诧异,不过当他从崔九的嘴里得知崔弘升要去涿郡,甚至要重回卫府领军东征,他就不是诧异,而是很忧郁了。 在他看来,东征就是趟浑水,不掺合最好,尤其现在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烈,崔弘升做为山东贵族集团的领军人物,肯定是关陇人的众矢之的,而卫府军里的大部分统帅都是关陇人,如果他们在战场上联手算计崔弘升,崔弘升不死也要脱层皮。东征是必胜之战,又有百万雄师,战将如云,功劳分摊下来,崔弘升能占到多大便宜?那点功劳不要也罢。但问题是,皇帝下旨了,崔弘升不能不去,而这其中的百般玄妙,亦非崔德本这个远离中枢的一郡郡丞能够参详透彻。 十二娘子此刻来彭城干啥?显然是奉崔弘升之命,向崔德本传递讯息,以便为未来可能发生的诸般变故提前做好布局。 崔弘升站得高,看得远,对中土局势的理解非同寻常。他对中土未来的局势持悲观态度。不论东征胜负如何,因改革而导致的统治阶层内部的尖锐矛盾都会爆发。东征赢了,皇帝和改革派会加快改革进程,对立双方肯定要大打出手;东征输了,皇帝和中枢的权威受损,保守力量必然会反攻“改革”,双方还是要大打出手。 也就是说,国内局势可能会因此陷入混乱,而更为严峻的是,大漠上的人经过十几年的休养生息,元气渐渐恢复,年轻力壮、雄心勃勃的始毕可汗在征服了铁勒等大漠诸虏,重新建立了诸虏大联盟之后,开始对中土虎视眈眈,南北局势日益紧张,南北大战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在这种内忧外困的局面下,中土一旦陷入内外夹击之危局,则国祚根基必然动摇,统一大业必有崩溃之危。 为此,崔氏必须提前布局,而提前布局的首要原则,便是用尽一切手段,想方设法掌控局势的发展。退一步说,即便掌控不了局势,也要顺应局势,绝不能逆水而行以至于舟覆船翻。 崔弘升在博陵崔氏拥有绝对权威,尤其自崔弘度病逝之后,他更是一言九鼎。崔德本当然不会质疑崔弘升的这番推断,但他仔细聆听了十二娘子传递的口讯之后,当即提出一个疑问,“中土何时会爆发最为激烈的冲突?两年?三年?抑或更久?” 十二娘子答道,“大人推测,若东征期间,国内局势持续动荡,而南北大战又在北疆爆发,中土陷入腹背受敌之窘境,则形势必然急转直下。” 如此说来,距离中土各种矛盾总爆发的时间不会太久,依照崔弘升的预测,应该就在未来两三年内。 崔德本又问,“崔氏站在哪一边?” “当前,山东人和关陇人殊死搏杀,皇帝坐山观虎斗,一旦两败俱伤,皇帝就能渔翁得利。但据大人的预测,皇帝异想天开了。山东人和关陇人两败俱伤,必然严重危及到国祚安危,到那时,就算皇帝渔翁得利了,但国祚根基已动摇,事实上已演变为三败俱伤,大乱将至,根本就没有胜利者。” 崔德本听懂了,崔弘升对未来的推衍是极度悲观的,所以,崔氏的布局,主要目的是保证实力,是暗中拓展实力,如此方可在中土陷入危急之刻,保证崔氏始终屹立于狂风暴雨之中,不会在血雨腥风中灰飞烟灭。 “徐州布局,目标何在?”这才是崔德本最为关心的问题,与他个人的切身利益密切相关。 “蒙山。” 蒙山?崔德本略感吃惊,思索片刻后,随即醒悟。河北贼势猖獗,与崔弘升的纵容有直接关系,而现在自己也要“如法炮制”,也要纵容徐州贼祸乱徐州、齐鲁乃至整个大河以南。 崔氏和中土的所有豪门世家,都已经无法容忍因中土统一所带来的门阀士族的整体没落,如果不加以阻止,可以预见,未来中土将没有豪门世家的容身之地,门阀士族政治将不复存在。为此贵族集团反对改革,反对中央集权制,而豪门世家在生死存亡之刻,不得不挺身反抗。最激烈最暴力的对抗会带来最为恶劣的后果,所以,崔氏的策略便是,温水煮青蛙。既然由上而下的办法阻止不了改革,那就由下而上,用遍地开花的叛乱来混乱局势,继而迫使改革停止下来,扼杀改革,埋葬改革。 = = = 第一百零九章温水煮青蛙 第一百零九章温水煮青蛙 第一百一十章神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章神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章神棍 大业七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铺天盖地而下。 徐世勣进入彭城,见到了十二娘子和崔九,把李风云所说详细告之,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你崔氏大难临头,当务之急是设法自救。 见过猖狂的贼,但没见过这么猖狂的贼。十二娘子和崔九都有一种啼笑皆非之感,这不是荒诞,而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一个如丧家之犬般的贼,凭着一番胡言乱语,也敢威胁崔氏? 把李风云的话,换一个角度来解读,就是某既然知道你崔氏大难临头了,当然有解救之策。既然某能解救你崔氏之危难,做为等价交换,你崔氏理所当然要回报某,而某要求的回报是,在地位平等的基础上,结成利益同盟。 其荒诞之处,就如一头掉进陷阱里的狐狸,对一只正在陷阱外晃悠的老虎说,你有性命之危,我可以救你的命,但条件是,我们要做兄弟,以后我们就同甘苦共患难了。如果老虎愚蠢,傻了吧唧的答应了,把狐狸救出了陷阱,以后便是狐假虎威,狐狸依仗老虎的威风横行霸道。 崔氏是愚蠢的老虎吗?崔氏会傻了吧唧的相信李风云危言耸听的胡言乱语? 答案不言自明,但问题的关键是,李风云不仅是一头狡猾的狐狸,还是一个杀人如屠狗的恶魔,如今更是拉起了队伍,占山为王,对大河以南的齐鲁、徐州地区形成了威胁,如此人物说出来的话,当真是“胡言乱语”?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既然是李风云主动求助于崔氏,而且当初并不抱太大希望,如今有希望了,崔氏做出了回应,李风云却狂妄自大到失去理智,像个疯子一般冲着崔氏大叫大嚷,威胁崔氏,成心要把崔氏这条路断绝,这种可能有多大? 十二娘子和崔九冷静下来后,决定先耐心观察一段时间,先送出一些“诱饵”,看看李风云接下来会干些什么,毕竟他现在有利用价值,不用白不用,至于他的胡言乱语,权当疯子的聒噪,不予理睬。 徐世勣又匆匆赶至蒙山。 这次徐世勣带来了一些机密讯息,最为重要的便是齐鲁和徐州两地的卫府、诸鹰扬府、诸都尉府和各郡官府的机密讯息,还有便是周法尚围剿蒙山的军事部署以及东都敕令戡乱剿贼的圣旨内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义军通过崔氏获悉了对手的机密,而对手却对义军一无所知,这便给了义军击败对手的机会。 崔氏的“诱饵”撒出去了,李风云是否会“上钩”? “从你送来的这些讯息分析,打琅琊最有把握。”李风云笑道,“琅琊郡守是窦璇,窦氏是关陇虏姓,而琅琊郡又处在连接东莱和江淮的运输通道上,打琅琊既可以起到打击关陇人的作用,又能对水师渡海东征造成威胁。” “阿兄要打琅琊?”徐世勣问道,“现在就打?” 李风云摇头,“孟让带着长白山义军已经打过琅琊了,但迫于实力不济,他不敢打首府临沂,只好去打莒县。结果莒县没有攻克,倒把鲁东地区的官军引了下来。如今他已沿沂水上了沂山,躲了起来,而官军却气势汹汹地杀到了蒙山脚下。目前情况下,某即便想打琅琊郡,奈何周法尚的援兵已至,也是有心无力。” 徐世勣心知肚明,李风云根本就没有打琅琊郡的心思,他的眼界很高,志向远大,一出手必定惊天动地。 “现在不打,开春就更没办法打了。”徐世勣试探道,“阿兄有何打算?” “某必须赢得崔氏的合作。”李风云正色说道,“某已经说过,义军若想生存下去,仅靠自己的力量远远不够,即便某现在有一万精兵,也无法抵御官军的四面围剿,所以是否有外力的援助,至关重要。” 徐世勣苦笑,做了个无奈的手势。你疯言疯语激怒了崔氏,崔氏把你当作疯子,根本不予理睬。 “崔氏态度明确,你对他们而言,只有利用价值,没有合作可能。你拿什么与他们合作?你要什么没什么,就一乞丐,却痴心妄想与富豪称兄道弟。”徐世勣实在忍不住了,苦口婆心地劝道,“阿兄,你能不能正经一些,说些有用的,不要消遣俺好不好?这大冷的天,冰天雪地的,俺来来回回奔波,辛苦啊。” 李风云大笑,用力拍了拍徐世勣的肩膀,“好兄弟,辛苦你了,晚上山珍海味伺候着,犒劳你。” 徐世勣愁眉苦脸,不知说什么好。 “好,不难为你了。”李风云脸色一整,严肃地说道,“你去告诉崔家的十二娘子,她家的大人,崔弘升,只有一年的寿数,叫她准备后事吧。” 徐世勣骇然心惊,瞪大眼睛望着李风云,恨不得给他一个大巴掌,你想俺死啊? 李风云视若不见,继续说道,“她若想还能见到活着的崔弘升,那就乘着东征还没有开始,崔弘升还在涿郡做太守的机会,去见上一面吧。” “阿兄某要胡闹。”徐世勣强忍怒气道,“崔使君在信都做太守,不是在涿郡。” “你去问问她,便知道某说得对不对。” “俺去问问她?”徐世勣忿然叫道,“阿兄,俺这口一开,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不会。”李风云笑道,“你不但能保住人头,还能再次进山与某把盏言欢。” “俺不来了!”徐世勣赌气叫道,“阿兄痴痴癫癫,胡言乱语,俺再来便是自寻死路。” “稍安毋躁,稍安毋躁。”李风云大笑,“崔弘升好歹还能活一年,但有些人,却马上就要升天了。” “谁?”徐世勣翻眼望着李风云,权当他是个疯子了,你说什么俺都不会信。 “当朝内史令、左翊卫将军、仪陇侯元寿,正月里便会病逝。二月,检校右翊卫大将军、观王杨雄亦会病逝。到了三月,兵部尚书、北平襄侯段文振将死于东征途中,而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将死于东征第一战。五月,纳言、右武卫将军、观王之弟杨达将病逝于东征前线。” 李风云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徐世勣苦笑无语。元寿、杨雄、杨达、段文振,都是中土名臣,都是中枢宰执,虽然年纪都很大了,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了,随时都有可能离开人世,但值此东征关键时刻,一个月死一个,一个接一个撒手尘寰,这可能吗?如果真有这种可能,那只能说是不祥之兆。东征大军尚未杀进高句丽,中土的元老大臣便依次死去,这必将给东征蒙山一层阴影。但这绝无可能。 在徐世勣的眼里,此刻的李风云就像一个白发神棍,招摇撞骗,危言耸听。 阿兄,你骗人总要看看对象吧?如果你一定要骗中土第一豪门崔氏,那手段也要高明一点,不要这么天真幼稚好不好?你为了证明自己是个如假包换的神棍,便预言崔弘升还有一年寿数,而为了让崔氏相信你的话,你又再做惊人预言以为验证。阿兄,不要这么胡闹好不好?虽然人老了都会死,但三个中枢大臣在三个月内依次死去,你当自己是断人生死的阎王啊? “你莫非以为某在诓骗你?” 李风云总算说了一句正常话。 徐世勣沉默以对。还好,阿兄的神智总算还有一丝清明。 “你是信使,你的任务就是把某的话一字不漏的带给崔氏。你若凭着自己的主观好恶断章取义甚至蓄意隐瞒,你就欺骗了崔氏,辜负了崔氏对你的信任。”李风云的语气变得严肃了,“某现在说出来的每一个字,不但关系到某麾下数千将士的性命,也关系到崔氏的荣辱兴衰,所以你切莫因为某的话荒诞无稽就做出错误的判断。” 徐世勣大感恼怒,阿兄,你也知道你的话荒诞无稽?既然荒诞无稽,必然会坏了事情,所以你应该说些正经话。 徐世勣正想出言反驳,李风云却举手阻止,“某费尽心机让你上了山,就是要你全心全意相信某,替某做成这件大事。你要知道,崔氏在中土的地位举足轻重,崔氏在朝堂上更是呼风唤雨,若能赢得与崔氏的合作,义军的发展壮大才能成为可能,未来我们才会有机会成就王霸大业。” 徐世勣的抗拒心理被李风云的这番话摧毁了。李风云有鸿鹄之志,有雄才大略,其人更是深不可测,他的每一个谋划背后都蕴藏壮着深意,或许,他要求自己向崔氏所传达的惊世骇俗之言,并非表面上看得那么简单。自己听不懂,认为荒诞不经,并不代表崔氏也听不懂,也认为是一派胡言。 然而,崔氏也听不懂。 崔氏绝无可能把李风云放在等同的位置上谈合作,不论当今形势是否允许双方合作,就以李风云现在的实力来说,根本就没有谈合作的资格,即便是主动投奔,崔氏都不愿意将其收为佣奴。李风云目前对崔氏来说,唯一的价值就是他的造反可以混乱中土形势,而中土形势越乱,对崔氏便越是有利。 所以崔氏对李风云小心翼翼的侧面“试探”,做出了积极的正面回应,但出乎崔氏的预料,李风云不但没有因此感激涕零,反而诅咒起了崔氏,说崔弘升只有一年的寿数了。 崔弘升是博陵崔氏的家主,之前的家主是崔弘度,几年前刚刚病故,假若崔弘升也辞世,而且还是在崔氏面临严峻危机之刻突然离去,那谁来继承崔弘度、崔弘升兄弟死后留下的庞大政治遗产?谁来做家主,支撑起风雨飘摇中的崔氏? 人都会死的,随时都会死,而像崔氏这种豪门的家主,在活着的时候,都会选择一位合适的继承人。继承人的最基本条件,便是他在政治上有相当份量,换句话说就是有权有势。无权无势,你做什么家主?又如何支撑起一个庞大家族?如果继承人是亲兄弟或者子嗣,那在家族内引起的动荡就不会太大,反之,如果继承人是他房旁支,那动荡就大了。 李风云不是痴狂之徒,更不会以这种下作的方式来公然冒犯崔氏,那么,他在此刻传来这个匪夷所思的讯息,目的何在? 十二娘子很冷静,她决定暂时保持沉默,拭目以待。李风云说,内史令元寿将在来年的正月病故,那么满打满算,也不足两个月了。如果他的话验证了,问题就严重了,倒不是可以就此肯定李风云是个神棍,而是这一系列的变故不但影响到了东征,也打破了东都的政治平衡。 = = = 第一百一十章神棍 第一百一十章神棍 第一百一十一章惊天波澜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惊天波澜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惊天波澜 张须陀在齐郡临邑县一带击败了王薄,将长白山义军赶过了冰封的大河,赶出了齐郡。接着他命令兵曹书佐秦琼火速率军南下鲁郡,会同鲁郡军队联手围剿蒙山贼。 秦琼率三个乡团进驻曲阜,在防山一线与蒙山义军对峙。 段文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地方军的组建上,积极奔走协调,估计年底前能完成军队的建设,年后进行强化训练,开春便能拉上战场戡乱剿贼。 与此同时,右候卫府武牙郎将董智通率鲁东诸鹰扬五个团的兵力,于琅琊莒县一带击败孟让后,遂南下进驻费县,准备攻打蒙山。 窦璇亦全力以赴组建地方军,不过他一个关陇人,很难赢得琅琊地方豪望的支持,初期进展缓慢,好在孟让的烧杀掳掠一定程度上激怒了琅琊郡的贵族官僚,导致建军的速度大大加快。 蒙山陷入了官军的东西夹击之中。 就在这时,东都的圣旨抵达彭城。 东都在水军副帅周法尚的强烈要求下,命令徐州军队进入蒙山剿贼,而进入蒙山剿贼的徐州军队,必须遵从周法尚的命令,以便于统一指挥。 梁德重随即下令,组建一支剿贼军队,兵力为六个团,分别从彭城、藤城和沛城三地鹰扬府抽调,而这支军队的统帅则由沛城鹰扬郎将韦云越出任。依照梁德重的要求,韦云越必须在年底之前率军进驻昌虑,指挥剿贼军队从藤城和兰陵两个方向包围蒙山,只待大雪消融,山道通畅,便向蒙山南麓重镇南城展开攻击。 彭城地方军的组建非常顺利。崔德本一声令下,彭城地方豪望争先恐后而来,一个月内,一支万人军队就组建完成,接下来便是整军训练,并打算在年后配合徐州军队攻打蒙山。 至此,官军对蒙山形成了三面包围之态势,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 新年转瞬及至,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轰隆隆地进入了大业八年(公元612年)。 东征开始。 正月初二,皇帝下诏,东征二十四路大军齐头并进,直杀平壤。 正月初三,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率第一军离开涿郡,直奔辽东而去。 正月初九,皇帝离开临朔宫,率行宫赶赴东征前线。 号称两百万雄师的中土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赴东征战场,这是举国大战,决定了中土的荣辱兴衰,中土上上下下都起来了,都在为东征着奉献自己的力量。 春天来了,蒙山的雪融化了,但围剿蒙山的战斗却没有如期展开。 周法尚的思路很明确,东征是第一,水师渡海远征是第一,因此所有的事情都要围绕着东征来进行,东征胜利了,什么危机困难都会迎刃而解,所以他对蒙山剿贼的主旨是,围而不打,把蒙山围得像铁桶一般,不让贼人有下山掳掠的机会。 正月二十五,内史令元寿病逝于东征途中。 本朝中枢由尚书、内史、门下三省组成,其中尚书省是最高行政机构,负责执行国家的重要政令,而内史和门下都是决策机构,其中内史省负责草拟和颁发皇帝的诏令,而门下省负责审核内史省做出的决策,所以三省官长都是中枢成员,王朝的决策者,其中内史令的地位尤其重要。 皇帝痛失股肱,悲恸不已。 这个消息以最快速度传至东都,旋即由发达的驿站系统,传至全国郡县。 = 崔家十二娘子闻此噩耗,极度震惊。 她不是震惊内史令元寿的不幸病故,而是震惊李风云的疯言疯语竟然灵验了。 崔九和崔德本同样震惊。当初他们把李风云骂得狗血淋头,恨不能将其生吞活剥了,如今却是相顾失色,难道李风云还是术数大师,能预测未来,断人生死? 李风云预测,二月,皇帝的堂兄,观王杨雄亦病逝于东征途中。如果这一预测再次应验,崔氏就不得不根据李风云的预测做出假设,假设崔弘升当真只剩下一年寿数,崔氏该如何应对由此导致的一系列危机。 徐世勣闻此噩耗,同样震惊不已,十万火急赶至彭城。不出意外的话,崔氏肯定要做出反应了。 就在徐世勣抵达彭城之际,噩耗再度传来,观王杨雄于二月十二,病逝于东征途中。 东征开始才一个多月,东征大军尚未抵达辽水展开攻击,中枢就倒下了两位德高望重的元老级大臣,皇帝就痛失两位股肱重臣,这显然是个不祥之兆,对军心士气亦是个不小的打击。 对崔氏来说,则意味着一场事关家族兴衰的危机正扑面而来。 十二娘子与崔九、崔德本紧急商量后,毅然决定与李风云在有限的范围内,进行有限的合作。 十二娘子急召徐世勣,请他火速上山,传达崔氏的善意,谋求有限合作。 徐世勣再见李风云,心生敬畏。这位阿兄,太过神秘了,你把他当痴癫,哪料最后却发现,愚不可及的却是自己。这次徐世勣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虽不至于敬李风云为神明,但也不敢再以己度人,轻慢待之。 然而,奇怪的是,李风云却拽起来了,只顾与徐世勣喝酒吃菜,瞎掰乎,就是不谈正事。蒙山贫瘠,如今被官军团团包围,失去外界的支援,而人口却增加近万,一个冬天过后,其肚子危机的严重程度可想而知,按道理此刻心急火燎的应该是李风云,哪料李风云却悠然自得,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知道义军已面临断炊之危。 “阿兄,崔氏将官军三面包围蒙山之机密已详尽告知,并做出暗示,阿兄可选择藤城做为突围之处。”徐世勣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阿兄只要率军杀进济阴郡,则必能解决粮食危机。” 李风云笑了起来,“某并没有看到蒙山有断炊之危。” “难道阿兄手里的粮食还能支撑到夏天?抑或阿兄打算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蒙山靠树皮度日?” 李风云大笑,“大郎,某站得高,看得远,而你站在山脚下,看到的是郁郁葱葱一片大山,一无所知。在你看来,蒙山已被官军三面包围,似若铁桶,若无外力援助,某必然束手无策,垂死挣扎,但在某看来,官军对蒙山的包围实在不堪一击,某只需挥挥手,官军便如土鸡瓦狗般灰飞烟灭。” 徐世勣翻着个大白眼,一副无语状。这都是什么人?说你胖,你就喘,你也太狂了吧?你挥挥手就能让山下官军灰飞烟灭,既然如此,你就继续待在山上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徐世勣告辞而去,匆匆返回彭城,刚刚走进崔府,崔九就出现了,拉着他直奔后堂。 出事了?哪位中枢大员又死了?徐世勣正疑惑时,崔九主动说话了,“风云突变,齐鲁大乱了,叛贼蜂拥而起,沿河郡县已陷入混乱,局势十分紧张。” 徐世勣骇然心惊,顿时想起了口出狂言的李风云,也想起了年前李风云曾极力劝说瓦岗诸雄造反,原来如此,原来他已经预测到齐鲁要大乱了。 = 去年大河水灾严重,自白马以下,两岸郡县全部受灾,受灾人口多达数百万。当时举国上下都在备战东征,尤其山东地区,因为是东征的大后方,不但要出兵、出民夫,还要出粮食等物资,导致各地官府不堪重负。然而在官帽子和百姓之间,贵族官僚们毫无例外地选择了官帽子,蓄意向皇帝和中央隐瞒灾情,以致于赈灾不力。 灾民没有活路,只有造反,于是在一些地方豪帅的带领下,揭竿而起,攻城拔寨,烧杀掳掠,挣扎求生。如此一来,没有受灾的地方,便在造反者的掳掠下,变成了废墟。天灾加人祸,生灵涂炭,于是田地荒芜,产生了更多的一无所有者。但此时此刻,贵族官僚要官帽子,官府则要倾尽全力保东征,在对造反者进行武力镇压的同时,官府不但不设法救助越来越多的陷入绝望的平民,反而加大了对无辜平民的剥削力度,于是更多的平民不得不加入到造反者的行列。 恶性循环就此开始。 冬天过去了,春天到了。当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际,也是开耕播种之时。然而,被洪水淹没的土地因为无人打理,土地上只有荒草。没有受灾的土地,因为造反者像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席卷而过,吞噬了所有,同样无人打理,土地上也只有荒草。大河两岸的平原上,一片荒草,造反者没有吃的,只能杀向更远的地方,只能扩大烧杀掳掠的范围。于是,更多的郡县遭到了造反者的洗劫,更多的平民被造反者裹挟而走,于是,更多的土地荒芜了。 如此循环反复,局势之恶劣可想而知。 开春之后,起义的浪潮掀起了惊天狂澜,一夜之间便席卷大河两岸,无数英雄豪杰义无反顾地举旗了造反大旗,与天斗,与地斗,与大隋王朝血战到底。 齐鲁成了重灾区。 济北郡的豪帅韩进洛、甄宝车聚众造反。 齐郡的豪帅裴长子、石子河揭竿而起。齐郡豪帅左君行坚守长白山,开春之后卷土重来,声势再起。 北海郡的豪帅郭方预、秦君弘举兵造反。 高密郡的豪帅解象、郑大彪攻占胶西,举起了义旗。与此同时,齐郡豪帅孟让率军杀进高密郡,直奔北海,要重回齐郡,再上长白山。 东莱郡的豪帅左孝友聚众数万,据蹲狗山而反。 鲁郡的豪帅帅仁泰和东平郡的豪帅霍小汉,在巨野泽集结了数万渔民,举兵造反。 在齐鲁的周边地区,有济阴郡的豪帅孟海公聚众数万造反。 齐鲁义军遍地开花,泛滥成灾,齐鲁及其周边局势急转直下。 同一时间,在河北地区,河间、信都一带有豪帅卢明月造反,渤海有格谦、高开道造反,平原有杜彦冰、王润造反,清河有王安、赵君德造反,汲郡有李文相造反,魏郡有王德仁造反,邯郸一带有杨公卿造反。加上去年造反的刘霸道、孙宣雅、郝孝德、刘黑闼、高士达、窦建德、张金称等各路豪帅,大河以北,义军亦是蜂拥而起,势不可挡。 = = = 第一百一十一章惊天波澜 第一百一十一章惊天波澜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是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是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是谁? 去年,齐鲁地区只有两支义军,其中三个郡遭到了义军的攻击,但仅仅几个月之后,义军数量成倍数增长,齐鲁地区的八个郡全部遭到了义军的攻击。 谁能想到局势竟恶劣如斯? 周法尚没有想到。迫于局势之严峻,他不得不在急奏皇帝和东都的同时,下令各郡紧急征调地方乡团宗团组建地方军,而各地诸鹰扬因兵力严重不足,无力戡乱,周法尚不得不动用自己临机处置之大权,紧急授予各郡府临时统兵权并承担剿贼之重任。 但远水救不了近火,面对突然爆发的造反大潮,面对卫府腹背受敌的窘境,周法尚只能选择“保东征”,不惜一切代价“保东征”,只要东征胜利了,东征大军凯旋而归,所有造反者都将在绝对实力面前灰飞烟灭。 东征的攻击策略是“水陆夹击”,陆路大军由皇帝统率,直杀平壤,而水师则由来护儿和周法尚统率,渡海赶赴平壤,然后两路大军携手共击,置高句丽人于死地。若想确保东征的胜利,就要确保水师能在预定时间内抵达平壤,而若要确保水师如其开赴东征战场,就要确保齐鲁地区的稳定,确保连接东莱和江淮之间的运输通道的畅通。 所以周法尚毅然决定,把剿贼重任全部交给地方郡府,而集结于东莱的齐鲁诸鹰扬则全力保障运输通道的安全。也就是说,目前右候卫府下辖的数量有限的鹰扬府军队,马上以最快速度稳定东莱、高密和琅琊郡三个沿海大郡的安全。至于其他五个郡,他不管了,也管不了,即使给造反者攻陷了,他也无可奈何,一筹莫展。 = 崔家的十二娘子、崔九、崔德本,至此总算看清了白发刑徒李风云为何在危急时刻不是渡淮南下,而是舍近求远,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转战齐鲁挺进蒙山,原来都是因为他已经算到了几个月后齐鲁局势的惊天逆转。 年前李风云说,需要外力援助,以解蒙山之危,所以他求助于崔氏,求助于翟让,但实际上他所说的外力,既不是崔氏,也不是翟让,而是齐鲁蜂拥而起的各路义军。现在,张须陀要把齐郡的军队撤回去,因为齐郡现在的局势比去年更恶劣,剿贼任务更重。鲁郡及其周边地区贼势突起,段文操四面受敌,自顾不暇,哪里还有余力围剿蒙山?至于琅琊郡,现在全部的力量都用来保护运输通道,更不可能去围剿蒙山贼了。只剩下徐州一路军队还在蒙山脚下,但包围蒙山的铁桶阵已经不复存在,徐州军队又能有多大所作为?而更严重的是,齐鲁局势如此恶劣,已经影响到了徐州的安全,影响到了通济渠的安全,徐州军队也要倾尽全力“保东征”,保运河渠道,剿贼也已经不是卫府的首要任务了。 蒙山危机化解了,李风云和他的军队要下山了,接下来,他将向哪个方向展开攻击? 这是崔德本急需知道的,他担心李风云要打彭城,现在他对那个白发妖人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不过十二娘子和崔九关心的不是这个,而是崔氏的命运,是中土的命运,为此,他们急切想从那个白发妖人的嘴里探听到相关讯息,哪怕是一句预言,也能给崔氏的未来布局提供帮助。 “你马上赶回蒙山。”崔德本指着站在堂下的徐世勣说道,“你一定要设法打听到白发刑徒的攻击之策。” “他暂时不会打彭城。”十二娘子不满地看了崔德本一眼,“既然他知道儿在彭城,又想得到崔氏的帮助,理所当然不会打彭城。” “不打彭城?”崔德本当即质疑道,“难道他去打琅琊?他急需粮食,而彭城的粮食最多,琅琊有多少粮食?” “他曾预言,兵部尚书段文振将在三月病逝。”十二娘子冷声说道,“段文振死了,段文操最大的靠山倒了,如果此刻鲁郡陷入贼手,段文操的郡守职位还能保得住?段文操一旦被赶出齐鲁,齐鲁人失去了支撑,必定陷入混乱,一盘散沙,这显然非常有利于各路贼帅的发展。而对于刑徒来说,占据鲁郡,便形成了背靠齐鲁、面对中原之态势,进可攻、退可守,正是发展壮大的好时机。” 崔德本沉吟不语,稍迟,他还是犹豫着问了一句,“那个刑徒严重缺粮,他拿什么攻打段文操?” 十二娘子嗤之以鼻,“所以,刑徒才需要崔氏的帮助。” 崔九摇了摇头,被一个刑徒玩弄于股掌之间,这让他十分郁闷,心有不甘,“彭城暗中给他供粮,帮助他攻打鲁郡。” 崔德本一听就不愿意了,这是养虎为患,万万不可。 十二娘子不待他说话,便举手阻止。现在徐世勣还站在堂下,有些话不能说。 “你速去蒙山,告诉刑徒,儿要见他,请他妥为安排。” 崔德本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崔九也是吃惊不已,但急切间,他不知如何劝阻。 徐世勣躬身一礼,掉头就走。 = 徐世勣再见李风云,当真对其敬若神明了。当今天下,有几人敢玩弄崔氏于股掌之间?眼前这位白发妖人肯定是其中一个。 徐世勣所带来的消息让李风云非常高兴。他请袁安拟写成文,火速传达至各旅团,以鼓舞军心,并向将士们传递出一个明确讯息,蛰伏已久,该下山活动一下筋骨了。 “要见某……”李风云抚摸着颌下短须,若有所思,“让某安排地方……这里有名堂啊……” 徐世勣无语。十二娘子主动放低姿态,请你安排见面地点,明确表达出合作姿态,你还待怎地?难不成要十二娘子安排见面地点?但你敢去吗? “她要摸俺的底。”李风云摇手,“你回去告诉她,某敬她是个仙子,不敢亵渎,不敢见。” 摸你的底?徐世勣没有听懂。你虽然来历不明,身份不详,但对崔氏来说,你就是个可以利用的贼,有啥底可摸?退一步说,就算摸出你的底了,又能怎样?你都是一个贼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贼,难道你还能逆转天地,来个大翻身? 看到徐世勣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李风云也面露疑色,“你和她认识很久了,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徐世勣更疑惑了,她的真实身份不就是崔家的十二娘子嘛,俺怎么不知道了?难道这里还有什么隐秘? “你知道?”徐世勣问道,“她的真实身份是甚?” 李风云的神色有些严肃,迟疑了片刻,似乎不想说。 “阿兄不相信俺?”徐世勣着急了,“俺绝不会泄露出去。” “不说就好,说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会从此失去她的信任,并且也不会再见到她。”李风云警告道。 徐世勣吓了一跳,这么严重?急忙赌咒发誓。 “很久以前,她曾是河南王妃,但因为秦王暴死一案,她受连累,被先帝废黜。”李风云缓缓开口,“今上登基称帝,河南王为太子,入主东宫,但没有册立太子妃,皇帝遂有意复立,可惜的是……如果元德太子没有薨亡,她现在就是太子妃,中土未来的皇后。” 徐世勣距离东都太远,虽然也曾听说过秦王暴死一案牵连甚广,但内中详情却知之甚少,至于崔氏和皇族之间的秘辛,就更无从知晓了。如今突然听说自己所熟悉的崔家十二娘子竟是当今皇帝的儿媳,大为震惊。虽然十二娘子最终没有成为太子妃,但之前,他是晋王的儿媳,河南王妃,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后来晋王做了中土皇帝,有意将十二娘子复立,把废黜的儿媳再接回来,这说明皇帝已经承认了十二娘子的儿媳身份。不幸的是,儿媳还没接回来,儿子却死了,由此也就确立了十二娘子在中土顶层权贵中显赫而又极其特殊的身份。 徐世勣的心纷乱不已,很久才从震惊中平静下来。 “她是崔家的子弟,又在皇帝和皇后的心目中占据着非常特殊的地位,所以有心接近她、利用她的权贵太多了,但崔家也罢,皇帝也罢,岂能让人随便接近她?”李风云手指徐世勣,微微笑道,“大郎是个幸运的人,碰巧认识了她,但偏偏又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结果给徐氏带来了一场造化。” 徐世勣连连点头,惶恐不安。的确,他是个幸运的人,只是,今天突然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这种幸运还能维持多久? “有人说她是个不祥之物,也有人说她是红颜祸水,总之,她是个特殊的存在。”李风云摇了摇头,目露凝重之色,“正因为她是个特殊的存在,所以不要轻易接近她,距离她越远,便越是安全。她之所以离开东都,徜徉于名山大川之间,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是谁?”徐世勣终于忍不住了,问出了一个久藏于心的问题。 = = =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是谁? 第一百一十二章你是谁? 第一百一十三章某是贼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某是贼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某是贼 “你何以对她如此了解?当初在白马,你是不是一眼看穿了她的身份,所以才出手挟持?” “某是贼,恶贼。”李风云大笑,“某的真实身份就是贼,从未隐瞒。至于为何知道她的秘密,原因更简单,因为某是一个无恶不作的贼,只要是某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比如,与崔氏的合作。你代表崔氏三次向某传递机密讯息,说明某与崔氏的合作正在进行,且进展顺利。” 徐世勣懒得与他瞎掰乎,重新进入正题,“十二娘子说,接下来你要打鲁郡,把段文操赶走,然后背靠齐鲁,面对中原,进退无忧。崔将军说,由彭城暗中给你提供一部分粮食,以帮助你打鲁郡。” 李风云当即摇手,“某的事,某做主,轮不到崔家指手画脚。某是崔家的合作者,不是他家的佣奴,这一点至关重要。” 徐世勣点点头,赞同李风云的主张。李风云始终坚持双方在共同利益基础上的合作,目的是维持义军的独立性,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这对义军的未来有百利而无一害。 “蒙山的确没有粮食了。你今天来得正及时。有了你送来的消息,某明天便可派出主力攻打彭城,首要目标便是兰陵县。”李风云意气风发地挥挥手,“某的军队经过一个冬天的苦练,士气旺盛,战斗力强,正好拿小小的兰陵城试试身手。” “你要打彭城?”徐世勣惊讶地问道,“崔氏已决定给你提供粮食,你为何还要打彭城?你这不是打崔家的脸吗?” “因为某要打鲁郡,打鲁郡首府瑕丘。”李风云从容说道,“如果某不下山打彭城,段文操就不会把军队从泗水一线调离,去西北方向剿杀孟海公、帅仁泰和霍小汉,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此乃调虎离山计,只待段文操把军队调离蒙山脚下,某就挥师西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瑕丘,置段文操于死地。此计某自年初便开始谋划,但如果没有崔氏在彭城方向的默契配合,某是万万不敢打彭城,以免弄巧成拙,自取其辱。”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徐世勣不得不提出警告,“你攻陷鲁郡首府,占据鲁郡,便是做了出头鸟,一旦官军从四面八方杀来,你如何应对?再退回蒙山?” “你对东征还是保有幻想?”李风云笑道,“翟让兄弟、单雄信兄弟,还有那帮瓦岗兄弟,是不是因为害怕东征大军胜利归来,所以才不敢举旗造反?” 徐世勣保持沉默,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百万雄师打高句丽一个蛮夷小国,怎会失败?要做白日梦,你一个人去做,俺不奉陪。 “阿兄,某有一个疑问,你为何不打琅琊郡?以你现在的实力,打琅琊郡应该最有把握。” 徐世勣主动转移话题,不想再听到李风云鼓动自己造反的话。 “琅琊郡有连接东莱和江淮的运输通道,而这条通道畅通与否直接关系到了东莱水师能否如期渡海远征,关系到了东征的成败。”李风云反问道,“某既然对东征持悲观态度,为何要阻止东征?为何要阻止东莱水师渡海远征?来护儿和周法尚正在倾尽全力保东征,此刻打琅琊,就等于打来护儿和周法尚,纯粹找死。相反,某打彭城,打鲁郡,与他们的直接利益无关,而水师渡海作战的日子越来越近,他们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顾及到剿贼一事?” “如此说来,你要在今年横扫大河以南了?” “某是有这样的想法,奈何实力不济,而且更重要的是,齐郡还有一个张须陀,他才是各路义军最为强大的对手。”李风云冷笑道,“某只有杀了张须陀,击败他的军队,才有可能横扫大河以南,否则,任何宏图大业都是痴心妄想。” 张须陀?什么时候齐郡郡丞张须陀变得这样厉害了?但联想到李风云神鬼莫测的预知能力,徐世勣又不敢质问,只能把这句话完整地带给崔氏。 = 李风云不但拒绝与崔家十二娘子见面,还一定要下山打彭城,这让崔九和崔德本大为愤怒,但十二娘子一句话便点中了要害,“崔氏只要结果,不问手段,只要能达成目的,任何手段都可用。” 崔氏的目的是什么?无论东征是胜还是负,崔氏都需要一个混乱的中土局势,且局势越混乱越好。既然如此,当然要最大程度地利用李风云和他的军队了,尤其当前,因为李风云实力不济,必须给予其足够的帮助,让其迅速发展壮大起来,所以,李风云需要什么,那就给他什么。 临时主掌左骁卫府的武贲郎将梁德重已经知道崔家十二娘子到了彭城,但他知道十二娘子的份量,且双方分属不同的贵族集团和政治势力。既然十二娘子深藏不露,他当然佯装不知道了,只是,此刻十二娘子来彭城干甚?总不至于太无聊了,跑来看看堂兄弟崔德本吧? 前些日子齐鲁局势有变,周法尚调整了围剿蒙山贼的部署,把诸鹰扬军队都调去戍守琅琊郡的运输通道了,实际上也就变相宣告,围剿蒙山之策暂时搁置。既然不剿贼了,梁德重也就没必要一定坐镇彭城,再加上其无心探寻崔氏秘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寻了个借口,跑到谯郡巡视通济渠去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梁德重离开了彭城,崔德本就说话算数了。 李风云率十个团下山,其中两个团由陈瑞统率,直杀藤城、昌虑一线,佯作主力以牵制鹰扬府主力,而其余八个团则直杀兰陵。 沛城鹰扬郎将韦云越闻讯,毫不犹豫,当即下令,戍守兰陵的两个团,火速赶赴昌虑支援。贼军下山攻击了,鹰扬府理所当然集结主力迎战。另外还有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原因,便是关陇人和山东人与生俱来的矛盾。彭城郡丞崔德本是山东人,我关陇人凭什么帮你打仗?再说你崔德本不是组建了地方军嘛,你拿地方军去打就是了。 兰陵告急。崔德本十万火急传讯韦云越,贼人主力正在攻打兰陵,请鹰扬府支援。 韦云越则火速回书,蒙山贼主力正在攻打藤城、昌虑一线,我鹰扬府兵力严重不足,请郡丞即刻派遣地方军给予支援。 崔德本大怒,一边急书梁德重,请他急速返回彭城,一边急告兰陵,鹰扬府不予支援,你们身处险境,某正在想办法,请固守待援,若能支撑就坚守,若支撑不住就自己拿主意吧。言下之意,该弃城而逃就逃吧。另外又急书鲁郡段文操,琅琊郡窦璇,恳请两位郡守从东西两个方向攻击蒙山,以解彭城之危。 兰陵失陷,义军攻入城内,劫掠了粮库,有效缓解了粮食危机。 接着义军便杀进了下邳郡,就近于郯县、良城一带烧杀掳掠。郯城正是由江淮进入琅琊郡的咽喉要道,这使得临沂慌乱起来,十万火急告之彭城,请徐州军队火速剿贼,以确保运输通道的安全。 梁德重闻讯,不得不日夜兼程赶赴下邳郡,指挥当地鹰扬府军队剿杀蒙山贼。 梁德重急书周法尚,并鲁郡太守段文操、琅琊郡太守窦璇,希望齐鲁军队能从东西方向攻击蒙山,继而迫使蒙山贼不得不撤离徐州。 时间飞逝,不知不觉已是大业八年的三月底。 就在这时,从东征前线再传噩耗。三月十二,兵部尚书、北平襄侯段文振病逝于东征途中。三个月内,三位中枢宰执,三位皇帝的股肱大臣,一个接一个地辞世,这对皇帝是个沉重打击,对东征大军的士气亦是个重大打击。 对正在彭城的崔家十二娘子同样是个不小的打击。李风云的“疯言疯语”一个接一个的应证了,这太可怕了,虽然李风云矢口否认他精通术数,但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预言都灵验了。如此推及,东征可能真的会失败,即便这听起来实在匪夷所思,而崔弘升或许也真的只剩下一年寿数了,因为东征一旦失败,肯定需要人承担责任,做皇帝和中枢的替罪羊,崔弘升做为东征大军的统帅之一,理所当然要承担失败的罪责,就算砍头也在情理之中。 崔弘升对博陵崔氏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的突然离世,必将给博陵崔氏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尤其在政治上,必将给山东贵族集团带来巨大震荡,后果异常严重。 崔家十二娘子的情绪失控了,她不顾崔九和崔德本的劝阻,也不顾豪门世家的尊严和脸面,毅然飞驰兰陵,亲自去寻找白发刑徒。 此刻李风云不在兰陵,而是在蒙山南麓重镇南城,其麾下主力也从下邳的郯县、良城一带撤回了蒙山,正飞速向鲁郡境内前进,兰陵城内已看不到义军的身影。 徐世勣急奔蒙山,在南城追上了李风云。 “十二娘子就在兰陵,她急切要见到你。” 李风云不假思索的摇摇手,“某正要杀奔鲁郡,无暇拜会崔氏。” “阿兄,兵部尚书段文振于三月十二病逝于东征途中。阿兄的预言非常准确。十二娘子之所以不顾一切赶赴兰陵寻你,原因就在如此。” 李风云笑着摇摇头,“你回去告诉她,谁也救不了她家大人。天命如此,人力岂可更改?” “阿兄既能断人生死,便有更改天命之力。”徐世勣满怀期待地说道,“阿兄若在此刻伸以援手,崔氏必会千百倍回报阿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你当某是神棍?”李风云嗤之以鼻,“某若有更改天命之力,岂会沦落到今天这步境地?你以为某喜欢做贼,喜欢杀人?” 徐世勣哑然。 = = = 第一百一十三章某是贼 第一百一十三章某是贼 第一百一十四章又见美人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又见美人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又见美人 徐世勣死缠难打,拼死拼活要拖着李风云去一趟兰陵。 这不是面子大小问题,而是关系到徐世勣在十二娘子心目中的份量,关系到他能否赢得崔氏更多的信任,更关系到他离狐徐氏的未来。李风云说未来的中土局势非常不好,而从目下紧张的局势来推衍,未来必定战乱再起。一旦战乱,做为巨商富贾的徐氏如果失去靠山,失去豪门世家的庇护,其后果是灾难性的。 李风云对徐世勣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而这种感情徐十三很熟悉,就如李风云之前对待杜伏威和辅公祏两个名不见经传的齐郡土混混一样,好得过分了。徐十三把自己细心观察后的结果悄悄告诉了徐世勣,让徐世勣死缠难打,肯定能如愿以偿。 正如徐十三的推测,李风云在徐世勣的死缠难打下,不胜其烦,一咬牙,答应了,“好!某便舍命陪君子,陪你走一趟。”言下之意,我这纯粹是给你面子,而不是给崔氏面子。 义军主力正要进入鲁郡展开攻击,主帅李风云却说要秘密去一趟兰陵。韩曜和陈瑞等义军首领当然反对,你去兰陵干什么?你总要给我们一个理由吧?虽然你是主帅,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总要有个限度吧?主帅的一举一动与义军的存亡有直接关系,你不能拿义军数千将士的性命开玩笑。 李风云坚决不说。他与崔氏秘密联系的事,除了徐十三外,没有第二个义军首领知道。至于徐世勣,他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每次进出蒙山,都是由徐十三亲自接送。韩曜、陈瑞、袁安等几个义军首领都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们以为秘密进山的人是李风云安置在山外的暗桩,所以谁也没在意,更不会无聊到去刨根究底的查一查。事实也的确如此,徐世勣的确给义军带来了很多机密讯息,从而“证实”了义军首领们的猜想。 李风云告诉韩曜等人,他去兰陵,是因为山外密探送来一个机密消息,说彭城郡丞崔德本到了兰陵,且身边并没有多少人马,为此他想亲自去看一看,若有机会就活擒了崔德本,看看能否从崔氏那里得到一些“帮助”。 李风云给出了理由,然后不顾韩曜等人的极力劝谏,带着风云团就走了。 = 时隔几个月,在兰陵城外一个山清水秀的山谷中,李风云与崔家十二娘子再度相见。 李风云已非当初的待宰死囚,而是升级为十恶不赦的叛贼,但正是这个叛贼,不但把曾经咬牙切齿要杀了他的十二娘子吸引到了蒙山脚下,还与崔氏之间有了某种秘密的合作。当然,到底是谁利用了谁,目前无从定论。 十二娘子取下了帷帽,露出美丽容颜,国色天香,雍容华贵,人间绝色。 李风云还是一头飘逸白发,威猛的面孔上那双冷森肃杀的眼睛还是令人心悸,黄色戎装和黑色大氅配上他那高大彪悍的身躯,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比当初在白马长街上血腥杀戮的刑徒更加的狂放不羁。 崔九一袭紫袍,渊渟岳峙,沉静如水。 徐世勣本想避开这种场合,毕竟他只是崔氏的一个信使,知道的秘密越多,危险性也就越大,再说他一介商贾,的确没有资格站在这里,但李风云仿若看透了他的心思,就在他准备移步离开的时候,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徐世勣迈不动脚步了,而十二娘子和崔九视若不见,算是默许了他的存在,实际上也就是提高了徐世勣的份量,份量重了,崔氏给予他的信任也就会更多。 没有寒暄,亦没有问候,山风之中,一个优雅但颇为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倒是低估了你,时隔几月,竟占山为王了。” 李风云面无表情,沉默以对。 “儿走了眼,没想到你还是一位奇人异士。” 十二娘子终于没有呼其为贼,而是把他上升到奇人异士了。奇人异士嘛,都有个性,崔家主动约见,情有可原,也算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李风云还是不说话。 “今天来,是想问问儿家大人的事。”十二娘子直奔主题,“你是否确定……” 李风云即刻摇手,“实话告诉你,某不会术数,亦不会星象。某所说,皆源自一位黄袍老道。当初某狂奔蒙山,在崇山峻岭中遇到这位道长,遂邀其喝了一壶好酒,吃了一锅狗肉,然后便听到几句惊世骇俗之语。” 徐世勣想笑,强忍着,憋得好难受。没想到白发阿兄面对崔家的实权人物,依旧是顽劣不改,张嘴就骗,你这不是拿人开心吗? 崔九目露厉色,脸色顿时难看。 十二娘子倒是不以为意,她摇了摇头,问道,“既然有几句惊世骇俗之语,不妨说来听听?” “某都说了,绝无隐藏。”李风云神情严肃地说道,“至于别人信不信,那是别人的事,但某肯定不信。虽说命由天定,但如果事事听天由命,那人为什么还要活着,还要在人世间挣扎?所以某认为,命运要掌控在自己手上,要与天地斗,至于成功还是失败,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某不屈不挠的斗了。天道狠,某比天道更狠!” 李风云慷慨激昂,气势如虹。 十二娘子黛眉紧蹙,若有所思。崔九的眼里露出一丝欣赏之色,眼前这个白发贼,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人家心黑手辣,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这点很了不起。徐世勣有些晕,对李风云越来越佩服了。任何话到了李风云嘴里,说出来效果就完全不一样,明明他是郑重其事地告诉十二娘子,你家大人死定了,没救了,但经他这么一说,某比天道更狠,那给十二娘子的感觉就翻天覆地了。说谁我家大人就一定会死?天道要他死,我就与天道斗,就算他魂归地府了,我也要把他从地府里救出来。弱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我都不要命了,我还怕谁? 十二娘子思索良久,突然冲着李风云微微颔首,面露浅浅笑容,问道,“你手中有刀,可与天道一战,但儿手无寸铁,如何一战?” 十二娘子把姿态放得更低了,言辞中更是露出请教之意。 李风云既然来了,既然与崔家的重要人物正式见面了,那么当然要有所成果,毕竟他真正的目的还是想与崔氏这个中土第一豪门建立某种有限度的合作关系,虽然难度很大,但总要努力一把。以义军的实力,就算将来发展了,强大了,甚至割据称霸了,也依旧需要贵族集团的支持,豪门世家的帮助,这一点毋庸置疑。为此李风云也曾深思熟虑过,而他要实现这一目标,捷径便是他曾挟持过的崔家十二娘子,这一捷径若成功开掘,必将对义军的发展产生难以估量的影响。所以李风云在来的路上也一直在思考,用什么办法才能挽救崔氏的衰落?又如何逆转崔氏的命运? 十二娘子放低姿态主动求救,李风云也就顺势把自己的思考结果说了出来。虽然他不想做神棍,但十二娘子既然把他当作了神棍,他也只能将计就计,顺便利用一下了,或许自己的思考结果就能改变未来的历史进程。 “某手中有刀,而你手中有皇统。”李风云正色说道,“败也皇统,成也皇统,关键是皇统。” 十二娘子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掀起惊天波澜。眼前这个白发刑徒肯定不是东都的高层权贵,但他却一语说中了东都政治的要害,这太不可思议了,他到底是什么人?年纪轻轻的一个恶贼,却有着高层权贵才拥有的政治见识,这怎么可能?他一定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奇人异士,世所罕见。崔家是不是得天眷顾,无意中捡到宝了? 崔九目露震惊之色。他在崔家地位高,权力大,参与决策,他当然知道崔家自中土统一以来的荣辱兴衰,与皇统有着怎样的密切关系。他知道崔家与皇统的关系不稀奇,但一个造反的恶贼竟也能一语道破天机,这就稀奇了。这一瞬间,白发刑徒在他心目中的份量直线上升。如此奇人,崔家万万不可错过。 “皇统?”十二娘子沉吟着,思索着。 本朝皇统始终是个噩梦。先帝在世时就没有处理好皇统问题,结果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上演了一出出人伦惨剧,而受到连累的中土豪门、贵族官僚更是数不胜数。崔家便是因为皇统问题而走向了衰落。 今上继承大统后,皇统噩梦不但一如往昔,还犹胜前朝。太子在位仅一年便薨亡,然后东宫便没了主人,但今上在储君一事上却瞻前顾后,犹豫不决,拖了又拖。名义上是因为历历在目的血的教训,需要慎重,但实际上却是为了加快改革的进程。 改革需要皇权的高度集中,需要绝对权威,需要最大程度地减少政治上的掣肘,而东宫却是最大的一股掣肘皇权的政治力量,一旦这股政治力量被反对改革的保守派所利用甚至控制,则必然阻碍改革。先帝朝皇统之争的背后,实际上便是改革和保守的战斗,是中央集权制度和门阀士族政治之间的激烈厮杀。 今上吸取了教训,学聪明了。既然太子不幸薨亡,那正好,我就暂时不立太子了,虽然这样会加剧皇统之争的激烈性,会把大大小小的皇子、皇孙们都卷进皇统之争,但同样也会分裂、分化加入皇统之争的大大小小的贵族集团和政治势力。东都的这一政治局势,对改革显然是有利的,但不利于政治上的稳定,而政局混乱,政治风暴不断,又会直接影响到改革进程。所以皇帝不立储君的策略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也会伤己,还会伤害国祚。 = = = 第一百一十四章又见美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又见美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某比天道更狠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某比天道更狠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某比天道更狠 “崔家已败于皇统。”十二娘子目露忧伤之色,缓缓说道,“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岂敢重蹈覆辙?” “皇统之争中,岂会少了崔家?”李风云笑道,“自魏晋以来,中土历朝历代的皇统之争中,何处没有崔家身影?崔家身处庙堂之高,想躲都躲不掉。” 十二娘子更为忧伤,转身望向郁郁葱葱的谷中山林,久久不语。 崔九顺着十二娘子的目光看向远处,他看到的不是风景,而是藏匿在林中的军队。崔九担心十二娘子的安全,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十二娘子不要在此耽搁太长时间。 十二娘子低声叹息,问道,“未来,谁能入主东宫?” 李风云沉默不语。他已经说得够多了,而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他也无法回答。 十二娘子迟疑了片刻,心有不甘,又问道,“谁最有希望入主东宫?” 李风云笑了起来,“东都政局瞬息万变,变幻无常,谁敢说自己最有希望入主东宫?事实上谁都有希望,但谁都没有希望。能否赢得最后的胜利,关键还在于策略,就如对弈,一步错,步步错,所以策略最重要。”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纯粹废话,敷衍之辞。十二娘子当即追问,“第一步棋,落在何处?” “以崔家之实力,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李风云笑道,“某说了,天道狠,某比天道更狠!” 十二娘子和崔九互相看了一眼,眼里均掠过一丝惊疑之色。 李风云最终还是说出了答案,虽然崔家本来就已经在布局了,但李风云能看透其中的秘密,肯定不是因为他有千里眼顺风耳,而是他的确有神奇的预测未来的天赋。只是,让十二娘子和崔九疑惑的是,既然李风云有如此天赋,那么他积极造反的目的又是什么?当真是为了王侯将相?如果他想称王称霸,那是不是意味着中土有崩溃之危?如果中土崩溃了,国祚坍塌了,统一大业灰飞烟灭了,崔氏今日的布局,又有什么意义? 十二娘子毫不犹疑,继续追问,“你举兵叛乱的目的何在?齐州贼叛乱,是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了,只能揭竿而起,铤而走险,而你不一样,你的手下也不是活不下去了,而是被你逼上了绝路,在你的挟持下不得不叛乱。你告诉儿,你目的何在?你是不是在未来看到了甚?” 李风云笑而不语。 十二娘子和崔九目不转睛地盯着李风云。 徐世勣霍然醒悟,联想到初见李风云时,李风云极力劝说瓦岗人造反,后来见翟让、单雄信等人根本就没有造反的意愿,遂又主动积极地代替翟让跑到芒砀山造反去了。当时徐世勣就很疑惑,今日中土统一强盛,黎民百姓安居乐业,造反没有前途,远不如混黑道来得实惠,既然如此,为何还不知死活的要造反?如今知道李风云有预测未来的能力,那么不难推测到,未来,中土可能会发生剧变,天翻地覆,李风云便动了王侯将相的心思,也想开创一番王霸之业,于是迫不及待的跑去造反了。 “这个世界上或许有预言吉凶、预知未来的人,但绝不是某,某没有这个本事。”李风云笑道,“某只知道,天道狠,某比天道更狠!” 然而,人一旦亲眼目睹了匪夷所思之事,必然会对存在于未知世界的神秘力量产生某种难以自拔的迷信。现在,站在李风云身边的三个人,都认定李风云有预知未来的神秘力量,都迷信于这个神秘力量,所以李风云越是澄清自己不是神棍,这三个人就越是将其当作奇人异士。 “儿有一种预感。”十二娘子有意试探道,“未来几年,皇统之争不会有结果。” 李风云当然知道皇统之争不会有结果,但他之所以拿出皇统来“忽悠”崔氏,还是对崔氏的实力抱有幻想。或许自己在顺着历史的潮流劈波斩浪的时候,能让历史的进程发生一些改变,继而产生蝴蝶效应,让崔氏在给予自己更多帮助,让自己飞速壮大起来的同时,也能让自己在未来有更多的选择。 未来的选择至关重要。做为草根或者低层贵族出身的义军领袖来说,在政治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劣势,而这一劣势根本就没有任何弥补或者逆转的可能。在中土世界,是贵族的天下,是豪门世家的天下,失去了这一政治基础的支持,无论你有多么强大的军事实力,最终都会灭亡。所以对李风云来说,造反只是开始,是手段,是过程,而结果是不确定的,是要做出选择的。至于如何选择,哪种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现在就要布局,以便未来能把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现在的布局,未来的选择,都系于一个不确定的结果上,而这个结果便是对历史进程的改变。历史进程能否改变?李风云不知道,但他现在的努力,他今生的梦想,便是改变历史进程,为此不惜一切代价,一往无前。 “天道狠,某比天道更狠!”这句话李风云第四次重复了,他用力挥动着手臂,气势如虎,“有一天,当某的麾下有十万大军,崔家还赢不了一个皇统?” 十二娘子暗自吁了口气,紧张的心情至此总算松弛下来。 李风云最终还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他的真正的目的,他对未来的预测。虽然李风云自始至终没有明确给出十二娘子所需要的答案,但从其言辞中所透漏出来的讯息已经很丰富了,配合当前复杂的中外局势和东都激烈的政治斗争,不难推测出因为东征失败而带来的巨大动荡。 动荡的结果便是天下大乱,而天下大乱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王朝更替,一种是大乱之后的大治。如果是王朝更替,李风云还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到皇统吗? 从中土必须为大乱而付出的代价来说,王朝更替有可能导致中土再次陷入分裂,统一大业的崩溃是灾难性的,代价惨重,而大乱之后的大治则必然会维持中土的一统,在中土一统基础上的皇统更替,必能迅速稳定社会、恢复国力,其代价是在中土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也是中土的贵族集团,中土的豪门世家所积极追求的政治目标。 崔家的未来布局,其主旨正是更替皇统,而不是摧毁王朝,摧毁中土的统一大业,这与李风云云山雾罩的一番言辞,恰好是不谋而合。 任何预言,都要以事实为基础,即便是最为荒诞的预言,也是如此。比如说东征,没有人相信东征会失败,但从中土政治上的核心矛盾来说,东征在理论上的确存在失败的可能性。李风云对中土未来的预言也是一样,以当前中土的政治形势和综合国力来说,并不具备王朝崩溃的条件。你若说王朝要崩溃,中土要陷入分裂和战乱,没有人相信,但你若说中土要大乱,皇统要更替,以中央集权制为核心的政治改革要失败,豪门世家、贵族官僚便会相信,因为在理论上,这一可能性是存在的,而在事实上,中土各贵族集团的政治诉求也都在向这个方向集中。 十二娘子因此相信了李风云的预言,崔九也接受了李风云对未来中土局势的看法,而徐世勣却陷入云山雾罩之中,不过他坚信一点,既然崔氏都愿与白发阿兄建立有限的合作关系,翟让及一帮瓦岗兄弟还有必要犹豫不决吗?当然坚决地造反了。 双方都沉默了,都在思考之中。 “儿要离开彭城。”十二娘子忽然打破了山谷里的寂静,低声说道,“未来局势即便困难重重,你还有蒙山天险,还有彭城这个后援,当然,崔家给你的支援十分有限,唯有在危机时刻……” 十二娘子没有说完,但李风云却是心领神会,他微微躬身以表谢意,“某会遣使与崔郡丞秘密协商,确保万无一失。” 十二娘子微笑点头,“儿牵挂大人,要北去辽东。” 李风云迟疑了片刻,轻轻摇头。 “儿一定要去,儿要与大人在一起,即便死,也要死在一起。”十二娘子语气坚定,“天道狠,儿比天道更狠。” 李风云略感错愣,随即惊讶地问道,“你要去东征战场?要东渡辽水?要去高句丽?你疯了?” 十二娘子落寞一笑,“儿早就疯了,活在这个世上,对儿来说是不能忍受之痛,儿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李风云扭头望向崔九。崔九神态坚毅,郑重点头,显然是支持十二娘子,愿意与十二娘子共赴战场,生死与共。 李风云蓦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一个可以赢得崔家更多合作的机会,至于十二娘子能否拯救他的父亲,他不关心,他只关心能否拯救更多的东征将士,能否改变东征战局逆转历史。假如东征战局改变了,历史的轨迹是否也会改变?李风云的心动了,兴趣盎然。眼前这个山谷里,一只小小的蝴蝶扇动了一下翅膀,那么,它会不会产生蝴蝶效应,在遥远的东征战场上引发一场狂风暴雨? 李风云笑了起来,在十二娘子、崔九和徐世勣的注视下,忽然问道,“你们看到那只蝴蝶了吗?” = = = 第一百一十五章某比天道更狠 第一百一十五章某比天道更狠 第一百一十六章有只蝴蝶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有只蝴蝶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六章有只蝴蝶 徐世勣日夜兼程赶至济阴城,不料翟让等瓦岗兄弟都走了,回东郡去了。 房献伯告诉徐世勣,孟海公在周桥举旗之后,起义队伍迅速壮大,据说都有好几万人了,而济阴鹰扬府主力都去了东征战场,只剩下一个团戍守济阴城,连自保都困难,更不要说去剿贼了。 “孟海公现在在哪?”徐世勣问道。 “听说去了荷水北岸,到东平郡的巨野泽与帅仁泰、霍小汉的军队会合,一起攻打巨野城。” “他为何要去东平?”徐世勣有些奇怪。 “听说梁郡、彭城郡和鲁郡的鹰扬府军队都到了边境一带,对孟海公虎视眈眈。孟海公刚刚举旗,实力不济,根基不稳,而东平的帅仁泰、霍小汉也是一样,双方遂一拍即合,联手共抗官军。” 徐世勣看了一眼房献伯,突然问道,“孟海公是不是邀你共襄义举?” 房献伯点了点头。 “你如何打算?”徐世勣追问道。 “暂无打算。”房献伯笑道,“东征结束,大军归来,局势会急转直下,所以此刻举旗,极不明智。” 徐世勣叹了口气,“只怕局势会越来越乱。” 房献伯摇摇手,“大郎毋需担心,就算局势很乱,对你徐氏也不会有太大影响,说不定你徐氏还能乘机大捞一笔。”旋即想到什么,房献伯当即问道,“大郎为何说局势会越来越乱?” “大河南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徐世勣神色忧郁地说道,“去年水灾,颗粒无收,假如今年大旱,再次颗粒无收,你想想,会有多少人陷入绝境?再加上举旗造反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不事生产,都去抢劫掳掠,最后抢谁的?所以不难预见,局势会越来越乱。” 房献伯经徐世勣提醒,顿时想到了孟海公为何去巨野泽了。这时节田地里都是青苗,庄稼正在生产,没有吃的,只能去湖里捞鱼吃。还有就是你现在把济阴郡闹得天翻地覆,最后田地荒芜,大家都没有吃的,义军如何生存下去?孟海公的头脑还蛮清醒的,不愿祸害自己后院,跑去抢别人家里的粮食,高明。 房献伯决定即刻告警孟海公,担心大旱,一旦今年大河南北遭遇旱灾,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乘着现在还能抢到粮食的时候,赶紧囤积一些,以免危急时刻连草根都吃不上。 = 徐世勣飞一般赶回白马。 徐盖看到儿子风尘仆仆、脸色憔悴,十分心痛,赶紧吩咐佣仆上酒上菜,让儿子好好补一补。 徐世勣也确实疲惫,不过休息之前要把肚子问题解决掉,还有就是与父亲谈一谈正扑面而来的危机。 徐盖一张口,却是徐世勣的婚姻大事。徐氏少主,富二代,一表人才,求亲的人早已踏破门槛。徐世勣哭笑不得,这都火烧眉毛了,徐氏岌岌可危,家中大人却一无所知,竟然还优哉游哉的操心自己的婚姻大事。再说,徐世勣的眼界现在也高了,不要说商贾之女,就连普通官宦女儿也看不上了。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旦俺也王侯将相了,是中土的新贵族了,最起码也可以与二三流世家联姻吧?至于像崔氏那样的超级豪门,徐世勣连想都不敢想,那就是天,高攀不上。 “大人,你最近身体好吗?”徐世勣放下筷子,关心地问道。 “好,硬朗得很。”徐盖笑呵呵地回道。 “外面的事,你最近可察觉到甚?” “白马风平浪静,没甚事。听说河北和齐鲁那边的形势越来越不好,很多平民没有活路,揭竿而起造反了。还有就是济阴郡的孟海公,他竟然也造反了,他乃周桥富豪,怎会没有吃的?”徐盖笑容渐敛,望着徐世勣问道,“你从彭城回来的路上,是不是见到他了?” 徐世勣摇摇头。 “你结交的一帮兄弟,为何都是些无法无天的悍贼?”徐盖叹道,“翟让、单雄信如此,孟海公也如此,如此下去,必然会连累到你。” “何止会连累到某,还会连累到徐氏一族。”徐世勣正色道,“眼前便有一个危机,大人竟没察觉?” 徐盖微微皱眉,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齐鲁、河北局势不好,叛贼多,但距离河南、距离白马还是有一段路程。济阴孟海公虽然造反了,但未成气候,短期内还不会对徐氏形成致命威胁。徐盖思来想去,看不出来眼前有甚危机。 “大人,大河南北很长时间没有下雨了,今年恐怕有旱灾。”徐世勣提醒道,“去年水灾,祸害了大河两岸,今年若再爆发旱灾,受灾的就不止是大河两岸郡县,恐怕会蔓延到整个山东。” 徐盖吓了一跳,再一想又不以为然了。大河沿岸的确有一阵子没下雨了,这影响到了庄稼的生长,但现在不下雨,不代表整个夏天、秋天都不下雨;大河沿岸不下雨,亦不代表整个山东地区都不下雨。徐世勣的担忧初听有些道理,防患于未然嘛,但仔细一想,未必杞人忧天,自己吓自己了。 徐世勣却是一脸严肃,十分郑重,丝毫没有夸大其词的意思。 今年山东大旱,他是听李风云说的。李风云也没有郑重其事的说,只是在那个山谷中偶尔提及。李风云对未来局势十分悲观,预言东征不但会失败,皇帝和中枢还会迫于政治上的压力,马上发动第二次东征,这必将对中土国力造成致命伤害,而天公又偏偏不作美,大河南北连续爆发大灾,去年水灾,今年旱灾,以致饿殍遍野,死亡无数,只是死的人太多,必然会造成瘟疫流行,于是灾上加灾,生灵涂炭。 李风云说这番话是有目的的。 他是东北大盗,熟悉辽东,熟悉远东诸虏,尤其熟悉高句丽。东征在理论上来有失败的可能,而这种可能性既有政治上的,也有军事上的。战争胜负,双方兵力多寡只是条件之一,其中地理气候也是重要条件。从地形上来说,高句丽很难阻止中土远征军长驱直入,而从气候上来说,辽东冬天来得早,远征军攻击时间有限,若不能在秋天攻克平壤,远征军考虑到粮草运输艰难,攻击难以为继,只能撤回辽水。粮草运输之所以艰难,除了路途遥远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辽东的春汛和夏汛。敌方坚壁清野,破坏了所有道路和桥梁,汛期一到,大小河流洪水滔滔,这种情况下,粮食如何运输?所以对中土来说,东征是一次性的战争,一战而定,一战解决问题,绝不能拖。 李风云据此做出推断,东征若失败,便会失败在粮草辎重上。粮草辎重之所以不足,十有八九源于汛期的来临,而汛期来临又会延缓军队的撤离速度,由此导致军心不稳,一旦大军突遭变故,必定军心大乱,不战而溃,一败涂地。 十二娘子和崔九要飞赴东征战场会合崔弘升,李风云便乘此机会详细述说了东征在军事上所存在的重大隐患,希望他们能告诉或者提醒东征大军统帅之一的崔弘升,让崔弘升提前做好防备措施。在他看来,既然我说崔弘升要死了,那便有可能死在东征战场上,这也是十二娘子飞赴东征前线的原因所在。你十二娘子若想逆天而行拯救你父亲的性命,那便让崔弘升在战场上消除军事上的隐患,确保自己全身而退。 崔弘升对崔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李风云担心十二娘子和崔九畏惧于崔弘升的权威,不能竭尽全力,于是便预言了国内危机的日益严重,而国内危机越是严重,崔氏的危机也就越严重,这便会迫使两人为了拯救崔弘升而不顾一切的去说服崔弘升。 东征战场上的事情与徐世勣无关,但国内危机尤其是大河南北局势的持续恶化,却与徐世勣利益攸关,所以他十万火急往回赶,试图最大程度地避免这场灾难对徐氏所造成的打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善!善!”徐盖很是欣赏儿子的谨慎,毫不吝啬夸奖之辞,“应该要防患于未然,提前做好防范。大郎可有防备之计?” “囤粮,火速囤粮。”徐世勣不假思索地说道,“马上急书江左诸执事,不惜一切代价囤积粮食。” “现在粮食不好买,价格也高啊。”徐盖叹道,“因为东征的缘故,江左的粮食也很紧张,而且各地官府严禁商贾囤粮,一旦发现严惩不贷。大郎,此计是否妥当?” “谁说离狐徐氏要囤粮?”徐世勣摇了摇手,目露狡黠之色,“博陵崔氏要买粮,谁敢阻止?” 徐盖大吃一惊,“万万不可,你假借崔氏之名行私利之事,岂能瞒得过崔氏?” “俺去彭城,就是应崔氏之约。” 徐盖根本不相信,“崔氏岂会发国难财、赚昧心钱?小子切莫胡作非为,自取其祸。” “大人误会了。”徐世勣笑道,“崔氏囤粮,不是发国难财,而是要赈济灾民,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徐盖愣了一下,旋即愁眉苦脸了,崔氏好算计,用俺徐氏的钱来扬你崔氏的名,难道俺的钱是大水漂来的?旋即又开心地笑了,崔氏是何等豪门?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俺徐氏几代人吃喝无忧了,但这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崔氏用俺徐家的钱买粮食,让俺徐家来替他办事,那是对俺徐氏的信任,是俺徐氏的荣耀,俺徐氏的门楣要光大了,子孙后代要鲤跃龙门,光宗耀祖,要做贵族,做官僚,做人上人了。 “善!善!善!”徐盖喜不自胜,连声叫好,“倾尽徐氏所有,买粮,有多少买多少。另外调集尽可能多的船只,尽快把粮食运过来,以免灾难突临,手足无措。” 徐世勣喏喏连声,也是喜笑颜开。这一次,算是把大人骗到了,而徐氏成败,在此一搏。 = = = 第一百一十六章有只蝴蝶 第一百一十六章有只蝴蝶 第一百一十七章成立瓦岗军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成立瓦岗军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七章成立瓦岗军 徐世勣在瓦亭找到了翟让及一帮兄弟。 大河南北的地方豪帅纷纷举旗造反,尤其是济阴孟海公造反,深深震动了翟让及瓦岗兄弟。孟海公虽然不知道翟让等人就躲在济阴城,但他在举旗之后,还是通过济阴房献伯、济阳王要汉王伯当兄弟以及外黄的王当仁,向翟让兄弟和单雄信兄弟发出了邀请,请他们共襄义举,合力反隋。 同道兄弟都造反了,局势正在急剧变化,你还继续缩着脑袋躲在黑暗里等待时机,那就不对了,说好听一些叫谨慎,说得难听一些就是胆小如鼠,你没有气魄和胆量你就不配做老大。 翟让坐不住了,焦虑不安。 徐世勣的到来让翟让欣喜万分。他急需外面的讯息,而徐世勣去彭城的目的他一清二楚,他相信徐世勣匆匆而来,肯定带来了十万火急的重要消息。 “大旱?”翟让颇感意外,不过当他的视线落在岗下,看到深褐色的干涸湖底时,又不觉得意外了。俗话说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国运也是一样,一旦遭遇劫难,就一个接一个,甚至还有诡异的周期性,相隔多少年来就来几场天灾人祸,让君主和臣民们胆战心惊。 去年大河下游是水灾,而大河中游则是砥柱倒塌,堵塞了河道,致使水位上升,河水倒流,不但阻绝了水道,还祸及京畿。大河砥柱自古以来就矗立于河道中央,任由风吹雨打波涛冲击,它都屹立不倒,哪料去年却因为连绵暴雨就坍塌了,这本身就是个不祥之兆。自此各种谣言谶语满天飞,目标直指东征。东征还是开始了,中土动员了全部国力支持这场声势浩大的远征,但是,假如在这个关键时刻,中土再遭旱灾,大河南北再遇劫难,那么在官府根本没有精力赈灾的情况下,可以预见到,叛乱者将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山东。没有活路了,造反就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而在危难当中,谁不抓救命稻草? 只是,今年真的会爆发旱灾吗?假如没有旱灾,自己却又造反了,那么等东征胜利,远征军归来,翟氏和兄弟们岂不都要灰飞烟灭? 徐世勣无法给予答案。 李风云的预知能力,白发阿兄的神秘力量,徐世勣永远藏在心里,绝不会说出来。倒不是崔氏下了封口令,也不是因为此事荒诞不经,而是基本常识。从崔氏立场来说,像李风云这种奇人异士可遇而不可求,遇到了就是崔氏之福,而这种福气只能是崔氏独享。如果分享的人多了,传出去了,大家都来争,都来抢,那就不是福气,而是祸害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这个道理。 徐世勣分享了崔氏的“福气”,而崔氏也默许了他的分享,某种意义上这等于提高了徐世勣在崔氏豪门中的份量和地位,他应该知足了。在中土世界,崔氏是超级大豪门,是豪门中的豪门,能够有幸攀附上崔氏,并成为崔氏附属中的重要角色者,凤毛麟角,而一旦成了这凤毛麟角中的一个,那么从中所得到的利益难以估量。 徐世勣是亲眼目睹了李风云的神秘力量,所以他深信不疑,但翟让没有,其实就算徐世勣把真相说出来了,翟让还是不会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翟让又不是垂髫幼儿,岂能随便骗骗就上当了? 徐世勣只能狐假虎威,把崔氏摆出来。崔氏的实力深不可测,崔氏预测今年有旱灾,崔氏授权徐氏到江左买粮,以便灾难发生后赈济灾民,拯救无辜。 这件事是可信的,中土大豪门财力雄厚,又要名声,常常在大灾之时倾力赈济,把“乐善好施、济贫帮困”之道义传播四海。但这并不能证明崔氏的预测是准确的,假如它不准确怎么办?崔氏买的粮食可以囤积起来,而瓦岗兄弟造反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徐世勣早已想好对策,拿出了一个深思熟虑的建议。 先不要公开举旗,也不要公开的烧杀掳掠、攻城拔寨,而是像过去一样,劫掠通济渠,只不过不再小打小闹了,而是大规模的劫掠,凡粮草武器、金银绢帛,只要是有助于队伍发展壮大的东西,统统劫掠。若要大规模劫掠通济渠,就必须建设军队,就必须把队伍拉起来,这是必备条件,否则你如何大规模劫掠?又如何把劫掠的东西运回来? 军队如何建设?瓦岗兄弟都有自己的人手,多的上百,少的好几十,多为地方乡团宗团的核心力量。现在把它们组织起来,成立军队,统一指挥,联手作战,如此便形成了战斗力。瓦岗兄弟拥有了一支具备战斗力的军队,便可以进行大规模的劫掠,不断地发展和壮大自己。 如果形势发展对瓦岗兄弟不利,则化整为零,继续蛰伏,等待时机。 如果中土局势越来越恶劣,形势发展对瓦岗兄弟有利,则择机举旗,利用劫掠而来的大量粮食和武器,募民为兵,迅速扩军,高举反隋大旗,图王霸大业。 这一建议非常符合翟让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心理,不举旗,不做出头鸟,但又能迅速发展壮大实力,既能自保,又不会错失良机,可谓一举多得。 经过翟让、翟宽、单雄信、单雄忠、王儒信、王当仁、周文举、李公逸、王要汉、王伯当等众多瓦岗兄弟的商议,最终完善了徐世勣的建议,拟制了一个详细的实施方案,而当务之急便是建设军队。 “白发阿兄的军队叫苍头军。”徐世勣说道,“我们的军队起自瓦亭,不若就叫瓦岗军。” 瓦亭这个名字太小了,没有气势,而瓦岗的名字虽然不够气魄,但很有啸聚山林、占山为王的匪气,当即赢得了兄弟们的一致首肯。 徐世勣却是想起了李风云,当日,正是李风云站在这里,指着这片沼泽说,这里就是瓦岗,将来,你和瓦岗,都将名垂青史。 俺相信阿兄,俺一定要成就大业,青史留名。 = 李风云此刻正在横渡泗水河。 在他的身边,除了寸步不离的徐十三外,又多了一位俊逸的年轻人。 年轻人叫萧逸,出自兰陵萧氏。天下萧氏出兰陵,而萧氏自成为江左齐、梁两朝的皇族之后,更是进入了鼎盛之期。崔氏与萧氏互为联姻,往来密切。十二娘子考虑到未来局势存在着诸多不确定性,崔氏在关键时刻非常需要李风云预知未来的神秘能力,而李风云又表现出了与崔氏合作的诚意,遂决定给予李风云更多的帮助。于是十二娘子临时起意,把跟在身边混吃混喝的萧逸做为秘使放在了蒙山,以随时与李风云保持联系,同时也让李风云在适当时候可以得到兰陵萧氏的一些助力。 萧逸常住江都,是个典型的纨绔,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还结交一些下三滥,做些荒淫无耻的事情。十二娘子是萧逸的姨表姐,有一次到江都正好碰到他一边喝花酒一边豪赌,大为愤怒,当即派人把萧逸的一些下三滥朋友打得缺胳膊断腿,最后一起扔大牢里了。江都的贵族子弟惹不起十二娘子,于是便把仇恨记在了萧逸头上,仅仅过了一夜,萧逸便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无处藏身,情急之下,跟着十二娘子跑了,反正有表姐养着,混吃混喝吧。 哪料到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却被十二娘子扔到大山里了,人生地不熟也就罢了,还整天与一帮穷凶极恶的叛贼混在一起,这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三十六计走为上,萧逸半夜逃跑,不料却被巡值的风云卫抓到,天黑看不清,抡起拳头就是一顿暴打。萧逸被打得奄奄一息,从此绝了逃跑的念头,期盼着十二娘子来“救”他。 李风云没想到十二娘子也会“忽悠”人,竟把这么个纨绔扔在自己身边做秘使,这哪是做秘使?这根本就是个祖宗,不但要管吃管住,还要保障他的安全,一不小心死了,拿什么向崔家交待?李风云有苦难言,于是便把萧逸交给了徐十三。 徐十三当然不愿意,俺正经事多了,哪有时间陪一位纨绔吃喝玩乐? 李风云心里有气,对十二娘子腹谤不止,你敢忽悠我,好,我就奉陪到底。他交代徐十三,这个人你肯定要保护,但只要他活着就行,剩下的事你看着办,你千万不要把他当作崔家的秘使,更不要把他当作世家纨绔,你就当他是江都的一个小混混,“操练”他,“锤炼”他,直到把他打造成一个合格的义军悍卒,你的任务就完成了,而且你的好运气也来了,你后半辈子的辉煌就全靠这位江都萧郎了。 李风云“忽悠”徐十三,徐十三竟然相信了。徐十三对李风云已经崇拜到了极致,从一个一无所有的贼,到拉起军队,打下地盘,不过短短几个月,仿若做梦一般,如今更与山东第一豪门崔氏秘密往来,可以想像,有了崔氏的帮助,义军前景当然很好。李风云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本事太大了,徐十三敬若神明,对其言听计从。 一夜过后,萧逸的噩梦就不是可怕,而是恐怖了。徐十三成了恶魔,日夜不停地“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痛苦不堪之余,萧逸赌咒发誓要杀了徐十三,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徐十三置若罔闻,依旧不知疲倦不辞辛苦地“操练”萧逸。 萧逸在噩梦中艰难煎熬,突然有一天就走出了大山,出现在了一条水流湍急的河边。 “师傅,这是什么地方?”萧逸在徐十三的“操练”下,不但世家子弟的丰姿荡然无存,就连说话口气都变得谦恭有礼,尤其对徐十三,更是一口一个“师傅”,唯恐怠慢了晚上又要被所谓的“魔鬼训练”折磨得痛不欲生。 “鲁郡。”徐十三言简意赅。 “这条河呢?” “泗水。” 萧逸看看正在渡河的义军将士,追问道,“渡河去哪?” “阳关。” “阳关在哪?”萧逸好奇地问道,“为甚要打阳关?” 徐十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叫道,“闭上你的嘴!” “为甚要闭嘴?”萧逸也瞪大了眼睛,做白痴状,不依不饶地问道。 徐十三几乎崩溃了,这到底是谁折磨谁?兰陵萧氏怎会养出此等奇葩? = = = 第一百一十七章成立瓦岗军 第一百一十七章成立瓦岗军 第一百一十八章下山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下山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下山了 李风云回到南城后,召集韩曜、陈瑞和袁安,正式公布了与崔氏秘密合作事宜。 韩、陈、袁三人又惊又喜。吃惊的是,李风云也不知用了何等手段,竟然与山东第一豪门崔氏秘密合作。与崔氏合作,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当今中土,有多少势力能赢得崔氏的合作?这其中到底是李风云找到了崔氏,还是崔氏主动找上门,那就不得而知了,但有一点很肯定,李风云的身份非同寻常,否则崔氏豪门根本不可能理睬一个叛贼,更不要奢谈什么合作了。高兴的是,他们跟对了人,走对了路,或许某一天,在崔氏的帮助下,他们还能再一次进入贵族阶层,再一次过上贵族生活,并且有更好的前途。 为了他们个人的目标,他们对李风云寄予了更高的厚望,对李风云也更加的信任,并愿意为之效命。 李风云要求三人发誓,严守这个秘密,尤其在目前这种形势下,义军若想快速的发展壮大,肯定离不开外力的援助,所以这个秘密无论如何不能泄露。 四个人商量后,决定以陈瑞为秘使,乔装商贾,火速赶赴彭城,最好能抢在十二娘子尚未离开彭城之前,与崔德本就合作事宜进行具体商量。 李风云特意提到了讯息传递。掌握东都和地方官府的机密讯息,对义军的生存和发展尤为关键,而这一点正是崔氏所具备的。双方若能在这一基础上建立合作,不但能确保合作的保密性,也有确保合作的长久性。至于粮食武器等物资的援助,或者战场上的“默契”配合,李风云认为风险都太大,尤其对崔氏来说,即便没有被人发现,亦也会给对手留下攻击或者诬陷的把柄。所以李风云嘱咐陈瑞,自己的命运要自己掌控,义军的发展壮大更要靠自己。崔氏是庞然大物,不可匹敌,义军只能借其力,而千万不能依赖它,一旦形成了依赖,距离被吞噬的日子也就近在咫尺了。 送走陈瑞后,李风云独自坐在山巅,在呼啸山风的吹拂下,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梳理了思路,遂决定调整攻击部署。 依据崔九所提供的最新讯息,徐州左骁卫府的梁德重为“保东征”,把徐州诸鹰扬主力全部部署在运河水道两岸,以确保战争物资平安北上,而齐鲁右候卫府的周法尚,其主旨也是“保东征”,为此他把齐鲁诸鹰扬府的主力全部部署在沿海运输通道上,其戍卫重点便是琅琊郡。 根据这一讯息,李风云确认自己之前的想法是正确的,不要去打琅琊郡,也不要去破坏东征,如此一来,便没有危害到周法尚和梁德重的切身利益,他们也就不会调集鹰扬府军队围剿蒙山,这便给了义军发展壮大的机会。 但是,大河南北今年的灾患有增无减,受灾地区会扩大,受灾人口会增多,再加上各路义军肆无忌惮的烧杀掳掠,天灾加人祸,必定生灵涂炭。在这种不利背景下,蒙山义军如果盲目扩展,必将给自己带来不堪承受之重。 李风云决定改变策略,今年义军的首要任务是夯实蒙山这个根基,并以此为基础进行有限度地扩展,其次是稳步向鲁郡方向发展,目的是以攻代守,阻御官军的围剿,确保义军在蒙山站住脚,夯实基础。 李风云随即据此做出部署,义军主力一分为二,分南北两军。南军为四个团的兵力,以韩曜、王扬为正副统帅,以南城为据点,向鲁郡的南部、彭城郡的北部及济阴郡的东部地区展开攻击,其攻击目的是在牵制官军的同时,逐步拓展地盘,并确保占领土地上的平民安心耕作,以便给义军提供粮食。 李风云的要求是,不要盲目攻打城池,也不要争一城一地之得失,与官府、官军保持高度的“默契”。你在城里及城池周边过你的安稳日子,我则在乡里过我的清贫生活,大家互不干扰,你不打我,我不打你,你若打我,我就一定打你,而且还攻城拔寨,砍下你的头颅。 李风云亲自统率北军八个团,沿泗水方向攻打以鲁郡首府瑕丘为中心的大平原地带,以攻代守,以战代练,以确保蒙山之安全。 另外以两个团的兵力镇戍南武城要隘,阻御来自琅琊郡的攻击。以一个团的兵力戍卫颛臾城,确保大本营的安全。以一个团的兵力镇戍卞城要隘,坚决不让官军踏进蒙山。 南城军议结束后,李风云率主力火速返回颛臾。将士们仅仅休息了一天,把从兰陵、郯县和良城掳掠所得存放入库房后,便在李风云的统率下,下了蒙山,渡过了泗水河,直杀梁父城。 梁父城位于徂徕山西南方向,为本朝初年所建。去年冬天梁父城遭到蒙山义军的攻击,被李风云一把大火烧成了废墟,短期内难以重建,遂搬迁到了位于徂徕山东南方向的古梁父城。北魏时期的县治便是这座古梁父城,亦是此次义军的攻击目标。 梁父城的官僚和平民自上次城池被毁后,噤若寒蝉,日夜派人警戒,防止蒙山义军再来攻击。结果蒙山义军还真的来了。梁父人如惊弓之鸟,一哄而散,根本不做任何抵抗。 蒙山义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杀汶水,在大汶口一分为二,一部渡河佯攻巨平城,牵制城内守军,一部则沿河而上,以主力阵容猛攻阳关。 阳关屯驻有一个旅的鹰扬卫,巨平有一个团的鹰扬卫,都参加了去年冬天攻打卞城的战斗,而那场战斗让他们失去了自信,再不敢骄横自大,对蒙山贼十分畏惧。突然看到蒙山贼出现在城下,官军大为吃惊,一边急报首府瑕丘,向太守段文操求援,一边急召城内官民,严防死守。 蒙山义军从冬天训练到春天,战斗力有了显著提高,而李风云又把重点放在攻城拔寨上,不但督军演练攻城之术,还制造了大量攻城器械,准备充分。 阳关守军太少,城内官民惶恐,且措手不及,在毫无准备之下,面对蒙山义军五个团的猛烈攻击,根本无从抵御。 李风云身先士卒,带着风云团精锐连续攻击,仅仅半个时辰之后,李风云便成功杀上了城墙,给了官军以致命一击。接着义军将士如潮水一般杀进了城内,攻陷了阳关。 义军主力马不停蹄,火速渡河,再攻巨平。 巨平守军只有一个团,而义军有八个团的兵力,且装备精良,士气高涨,双方实力悬殊太大,没有坚守之希望。 听说梁父和阳关先后失陷,城内步兵校尉意识到巨平危在旦夕,但他不敢弃城,再度飞报段文操,请求段文操火速支援。现在鲁郡的地方军已经组建完成,段文操手上有五六千人马,虽然其战斗力不能与鹰扬府相比,但在配备了精良武器,又经过近三个月的强化训练,打叛贼绝无问题,所以这位步兵校尉便把希望寄托在了段文操身上,决意固守待援。 李风云督军狂攻。 从阳关被俘的鹰扬卫嘴里获悉巨平只有一个团的戍守兵力,义军当然要以绝对优势兵力一鼓作气拿下城池。 就在李风云攻打鲁郡北部的梁父、巨平一线之际,韩曜也在攻打鲁郡南部的邹城。 段文操先后接到了两地求援,陷入两难之窘境。 此刻的段文操,可谓是焦头烂额,心力交瘁,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去年鲁郡遭到了齐州贼和徐州贼的攻击,形势恶劣,今年局势更糟,刚刚步入春天,尚没有闻到春天的气息,便接到周边郡县的急报,齐州贼死灰复燃,又来了,济北郡的灾民揭竿而起,东平郡的渔民也造反了,而济阴郡的豪帅孟海公举兵叛乱,声势很大。齐郡、济北、东平和济阴都与鲁郡接壤,这些地方的形势急转直下,叛乱迭起,必然会影响到鲁郡的安全,而各路叛军一旦杀进鲁郡,便与占据蒙山的徐州贼形成了东西夹击之势,由此可知鲁郡危机之严重。 鲁郡岌岌可危,段文操的仕途也就摇摇欲坠了。 他的哥哥兵部尚书段文振病逝于东征途中,对段文操造成了重大打击。段文振的病逝不仅仅意味着段氏权势急剧萎缩,也影响到了整个齐鲁贵族集团的未来。 段文振就是齐鲁贵族集团的一杆大旗,有这杆大旗在,凝聚力就在,但如今这杆大旗倒了,又没有其他人能够代替段文振重新成为齐鲁贵族的“旗帜”,于是齐鲁人的凝聚力会急剧下降,会在各种复杂利益面前分化、分裂,最终各自为战,一盘散沙,整体衰落。既然衰落了,政治对手当然要乘此良机痛打落水狗,于是齐鲁人会遭到惨重打击,齐鲁贵族集团也将迅速失去对齐鲁地区的控制,如此一来,齐鲁地区必将陷入严重混乱,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目前齐鲁局势的发展正有这种不好趋势,段文操不得不殚精竭虑全力拯救,而拯救的最好办法莫过于举起屠刀,把所有叛贼统统砍倒在地。 矛盾就在这里,段文操剿贼,便是齐人杀齐人,仇者快亲者痛,代价惨重;段文操不剿贼,任由局势向崩溃的方向发展,必然会连累到整个齐鲁贵族集团,齐鲁人当然不干,于是会爆发内讧,会分化分裂,代价更惨重。 仔细权衡得失,段文操不得不联合齐鲁各地贵族官僚倾尽全力剿贼,但目前最大阻碍便是军队数量严重不足。鹰扬府军队大部分都被调去远征了,而地方乡团宗团战斗力低下,士气军心不稳,不堪大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拿什么剿贼?拿什么稳定齐鲁局势? = = = 第一百一十八章下山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下山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驱狼吞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驱狼吞虎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驱狼吞虎 瑕丘鹰扬府鹰击郎将牛进达是段文操的老部下,鲁郡任城人氏,官宦子弟,曾追随段文操征战于西北边疆,勇略过人。 段纶北上辽东奔丧之后,牛进达取代了他的位置,为段文操出谋划策。 面对鲁郡复杂的局势,牛进达倒是从容沉稳,保持了清醒的头脑。毕竟他不是一郡太守,也不是有权有势的豪门家主,更没有来自东都政治对手所施加的重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鹰扬府军官,肩上没有千斤重担,当然可以从军事上对当前局势有个清晰的判断。 鲁郡现在是四面受敌。 北面有齐州贼,虽然齐郡张须陀正在奋力围剿,齐州贼暂时不会威胁到鲁郡,但前车之鉴摆在那里,去年张须陀就把齐州贼赶进了鲁郡。现在段文振病逝了,段文操最大的靠山不在了,张须陀还怕啥?肯定是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一旦他再把齐州贼驱赶至鲁郡,段文操怎么办?故技重施,再逼着张须陀把齐州贼“领”回去?绝无可能了。 鲁郡的东北方向就是济北郡。济北郡有贼帅韩进洛、甄宝车,他们活跃在济水两岸,盘驻于鱼山一带。鱼山距离鲁郡不足百里,距离首府瑕丘不过三百里,中间都是大平原,唯一的阻碍就是汶水,而汶水两岸又遍布大大小小的城镇,官民富足。济北郡境内有滔滔大河,有奔流济水,是去年水患的重灾区,因为赈济不力,灾民活不下去了,这才造反。不难预见,这些饥肠辘辘的造反者,很快就会杀到汶水,杀进鲁郡境内,大肆掳掠。 鲁郡的西北方向是东平郡。东平郡有贼帅霍小汉,他是巨野泽附近的富豪,靠大湖生活。按道理只要大湖在,湖里有鱼,就能喂饱肚子,为何要造反?都是东征惹得祸。因为东征需要,官府强征徭役,强征赋税。壮丁都走了,老弱妇孺糊口都困难,哪里还有能力支付赋税?活不下去了,唯有造反。这一造反,便苦了鲁郡。巨野泽紧邻鲁郡,距离首府瑕丘仅百里路程。巨野泽沿岸的渔民,既有东平郡人,也有鲁郡人。这次造反的另一贼帅帅仁泰,便是鲁郡平陆县人,他的麾下都是鲁郡渔民,现正在平陆、瑕丘和任城三县境内烧杀掳掠。 段文操本想派兵去剿杀的,偏偏这时鲁郡西南方向的济阴郡也有人造反了。济阴豪帅孟海公在周桥举兵,短短数日便纠集了上万人马,然后直杀巨野泽,与帅仁泰、霍小汉两路贼军会合了。三个贼帅会师,好几万叛贼,段文操拿什么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这三个贼帅出自三个不同的郡,三个郡都应该出兵剿杀,凭什么鲁郡独自承担剿贼重任? 但是段文操还是派出了军队,目的是驱赶境内的叛贼,把叛贼都赶到东平和济阴去。 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只要我鲁郡境内安稳,你东平和济阴即便乱成了一锅粥,又与我何干?想是这么想,龌龊心思谁都有,但段文操确实是有苦难言,因为在鲁郡的东边,还有一股最大最强悍的叛贼,那便是盘驻蒙山的徐州贼。 徐州贼在蒙山窝了一个冬天没出来,然后春天到了,春暖花开了,徐州贼还没有出来。段文操提心吊胆,把主力都放在泗水一线,坚决堵住徐州贼的下山之路。终于徐州贼下山了,结果让段文操很高兴,徐州贼去祸害彭城、下邳去了,没有侵害鲁郡。 只是,他尚没有高兴几天,徐州贼突然就调转了方向,气势汹汹地杀进了鲁郡,而且还有南北夹攻之态势。以徐州贼的实力,根本不存在两路共击,所以这南北两路,肯定有一路是虚,有一路是实。 卞城战败后,段文操收起了轻视之心,变得很谨慎,唯恐重蹈董纯之覆辙,为此他甚至派人买通了蒙山猎户打探山里的动静,虽然成效不大,但最起码打听到了徐州贼首叫白发帅,也有人称之为苍头帅。然后又派人到谯郡打探,了解到了韩曜、陈瑞等贼军首领。最后终于从东郡打听到了苍头帅的由来,原来此贼竟是被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下令押解到东都的东北大盗,在经过白马时,乘着一群当地贼人劫狱的机会,逃之夭夭。 何等凶贼,竟会引起宇文述的注意?还要千里迢迢押至东都?这个凶贼缘何与徐州贼走到一起?又如何被徐州诸贼推为首领,举兵叛乱? 段文操本想通过哥哥段文振调查一下这个白发贼,书信是寄出去了,传回来的却是哥哥的死讯。悲痛之余,段文操也知道自己的靠山倒了,从此再也不会获悉中枢的机密了,一切都要靠自己了,于是不得不强打精神对付徐州贼。 就在此刻,从巨平传来消息,蒙山贼突然出现在汶水一线,攻陷了梁父和阳关,包围了巨平,直接威胁到了首府瑕丘的安全。 上当了。原以为蒙山贼是从泗水一线和邹山一线展开南北夹击,哪知道这两路都是虚的,蒙山贼真正攻击的方向是鲁郡北部,是梁父、巨平一线。只是,让段文操疑惑不解的是,那个白发贼为何要舍近求远,不直接打曲阜,打瑕丘,却去攻打梁父和巨平?他攻占阳关的目的又何在? “白发贼劫掠了重兵船队,他手上的武器,足以装备五千鹰扬卫。”段文操眉头紧锁,叹了口气,“经过一个冬天的整训,贼人脱胎换骨,战斗力今非昔比,形势是越来越恶劣了。”他看看站在一边专注望着地图的牛进达,说道,“有人建议某,向谯公(周法尚)求援。” “江左人岂会向使君伸以援手?”牛进达冷笑,“东莱水师渡海在即,此刻使君若把鲁郡危局如实告之,必会给自己带来无穷麻烦。” 段文操沉默不语。 “东征很快便能结束,东征大军一旦归来,便如秋风扫落叶,把叛贼斩尽杀绝。”牛进达继续说道,“使君只要坚持到冬天,则形势必定逆转。” 段文操微微颔首,问道,“白发贼为何攻占阳关?莫非去年逃进蒙山的齐州贼,又要杀回去了?” 牛进达看了看段文操,眼里掠过一丝担忧。使君自兄长病逝后,便意志消沉,日渐颓丧,常常夜不能寐,以致精神恍惚,形神枯槁,身心俱疲,不但疏于军政事务的打理,也渐渐失去了雄心壮志,这样下去,恐怕要出事。 “白发贼攻占阳关的目的,显然是想切断齐、鲁两地之间的联系,以便集中力量攻打瑕丘。以白发贼目前的实力,攻打瑕丘很困难,一旦受阻于城下,便会遭到我救援军队的攻击。”牛进达手指地图说道,“有能力救援鲁郡者,北面是齐郡张须陀,南面是彭城崔德本。彭城属徐州,崔德本若要救援鲁郡,不但要禀奏东都,还要征得卫府的同意,急切间无法北上,所以张须陀是唯一能在最短时间期内以最快速度赶来救援的人。白发贼攻占阳关,夺取梁父、巨平一线,其目的正要是阻绝张须陀南下救援之路。” 段文操思索着,沉吟良久,将信将疑地问道,“以白发贼之奸诈,他会在没有壮大之前,盲目攻打坚固大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个代价是不是过于惨重了?他有必要为了攻占鲁郡首府,而与某打个两败俱伤?” “白发贼来自徐州,他的手下都是楚人,若想在齐鲁立足发展,相当困难。”牛进达解释道,“若白发贼攻陷瑕丘,震惊齐鲁,便会给自己带来巨大声望,而凭借这一声望,他便能赢得齐鲁诸贼的尊崇,继而领袖群雄,发展壮大,并以鲁郡为根基,逐鹿中原,图王霸之业。” “在某看来,白发贼尚没有攻克瑕丘的实力。”段文操坚持自己的看法,“他如果与某打个两败俱伤,齐鲁诸贼必定蜂拥而上,痛宰楚人,吃了他们以喂饱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牛进达暗自苦笑,他不好直言驳斥,只能委婉说道,“使君,你是齐人,但张须陀不是,济北郡守不是,东平郡守不是,济阴郡守也不是。目前张须陀实力最强,帐下有上万精兵,虽然他现在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处境很困难,但他具备逆转危局的能力,所以周边郡县都向他求援,正好谯公(周法尚)又授予其戡乱齐鲁之重任,允许他越境剿贼,这便给了张须陀联合诸郡共同剿贼的机会。” 段文操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如果张须陀联合周边郡县,把大小贼帅都赶进鲁郡,数万贼人全部涌进鲁郡,吃什么喝什么?没有吃的,没有喝的,饿红了眼的贼人还认识段文操?天王老子都不认了,更不要说什么齐人、楚人了。那时候有奶便是娘,只要你给我吃的,给我喝的,你就是我的天王老子,你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要我杀段文操我就杀段文操。结果可想而知,白发贼肯定乘机出手,成为贼帅中的贼帅,而瑕丘在数万贼人的疯狂攻击下,十有八九要失守。鲁郡失守,段文操完了,段氏连遭重创,齐鲁贵族集团随即陷入混乱,后果不堪设想。 “张须陀还敢故技重施?”段文操冷声质问。 “东莱水师渡海在即,而齐鲁局势稳定与否直接关系到了水师的渡海远征,所以谯公(周法尚)必定向张须陀施加重压,而张须陀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若想稳定齐鲁局势,除了把各路贼人赶进鲁郡外,还有其他更好更快捷更有效的办法吗?” 段文操神色阴戾,久久不语。 “白发贼攻占阳关,切断齐、鲁两郡的联系,断绝齐军入鲁之路,正好给了张须陀实施驱狼吞虎之计的绝佳借口。”牛进达说到这里,轻轻捶了一下案几,“白发贼对局势的推衍极其准确,而且一剑封喉,其谋略之高,令人惊叹。如此对手,也不枉董纯和梁德重两位老将军在徐州马失前蹄,栽了个大跟头。” “计将何出?”段文操问道。 “向彭城崔德本求援。”牛进达断然说道,“同为山东人,在使君陷入危难之刻,岂会袖手旁观?” = = = 第一百一十九章驱狼吞虎 第一百一十九章驱狼吞虎 第一百二十章求助张须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章求助张须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章求助张须陀 段文操书告诸县,今贼獠猖獗,而诸鹰扬主力东征,留守兵力严重不足,致使戡乱形势非常严峻,但只待东征结束,则形势必然逆转。为此段文操要求诸县乡,募民为兵,积极防御,若境内出现叛贼,则据城坚守,固守待援。 又以首府瑕丘为中心,与距离瑕丘最近的曲阜、龚丘、任城、邹城四地构建成防御战阵,把鲁郡诸鹰扬和鲁郡地方军全部集中在这一地区,官军民联手抗敌,各城互为支援,以确保鲁郡中心地带的安全。 至于中心地带以外的区域,包括蒙山西麓和汶水两岸的县乡,如今都被叛贼所占,或者正遭到叛贼的攻击。段文操迫于对未来局势的悲观预测,只能安抚他们,命令他们想方设法竭力自保。不是我不救你们,而是我自顾不暇,自身难保啊。 段文操担心巨平失陷,城里的两百鹰扬卫全军覆没,遂急令驻守该城的步兵校尉,弃守巨平,火速撤离。他手上本来有六个团的鹰扬卫,在卞城一战中损失一团一旅,阳关失陷又损失了一个旅,只剩下四个团了,如果巨平再失陷,驻守团没有撤出来,段文操手上便只剩下三个团的鹰扬卫,不但损失太大,也会严重影响到首府瑕丘的镇戍,所以他宁愿放弃巨平,也不愿损失那一个团的兵力。 然而,他的命令未能送达。 巨平城在蒙山义军的猛烈攻击下,摇摇欲坠。入夜之后,李风云命令主力旅团继续猛攻北城,牢牢吸引住了守军主力,然后亲自率偏师突袭西城,在第一轮的攻击中便成功登上城楼,顺利打开了城门。巨平城失陷,守城官军全军覆没。 第二天,李风云下令,主力旅团沿着汶水两岸向西推进,攻打沿岸的蛇丘、汶阳、刚城、南章等大小城镇,并要求将士们把这些城镇中的官仓、义仓洗劫一尽。 几乎在同一时间,帅仁泰、霍小汉和孟海公攻陷了巨野城,然后挥军杀进了鲁郡,在任城、邹县境内烧杀掳掠。 牛进达指挥两团鹰扬卫和四个乡团的鲁军,向这支举旗不久实力孱弱的义军展开了反攻。义军无力抵御,遂一分为三,帅仁泰撤回平陆,霍小汉撤回巨野,孟海公则撤回济阴荷水两岸,各自发展,伺机再攻。 段文操向齐郡郡丞张须陀求援,向彭城郡丞崔德本求援,至于琅琊郡郡守窦璇,他想想还是放弃了,连书信都没写。去年冬天琅琊郡“水深火热”的时候,窦璇曾向段文操求援,希望段文操能从鲁军方向攻打蒙山,以缓解琅琊郡之危机,但段文操阳奉阴违,嘴里答应着,实际上一箭未发。现在形势颠倒了,鲁郡“水深火热”了,你段文操向窦璇求助,窦璇会帮忙?当然不会。再说窦璇现在为了确保运输通道的安全,也是焦头烂额。在他眼里蒙山就是个马蜂窝,马蜂不出来叮他,他就烧高香了,哪里还敢主动去捅马蜂窝? = 张须陀接到段文操书信的时候,正在济水南岸围剿长白山贼军。 齐郡造反的人多,前赴后继者众,直接原因是去年齐郡遭受的水灾最严重,大河决堤,济水泛滥,无家可归、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其次便是齐郡云集了齐人的精英,历城(济南)和淄川(淄博)都是历史悠久的古城,而济水河两岸的大平原更是滋养了一代代的齐鲁贵族,所以这里也是齐鲁地区内外所有矛盾的汇聚地,是一个“火药桶”。随着火药桶里的火药越来越多,危机也越来越严重,终于有一天,它爆炸了。 长白山位于泰山北部,济水南岸,座落于历城和淄川之间,距离这两座千年古城不过百余里路程,山不大、不高也不险,实际上没有任何军事价值,但它却因为王薄和孟让在此举起了第一杆反隋的大旗而名闻天下。名气不能当饭吃,长白山也不能给义军提供任何保护,它只能默默地看着各阶层各种身份的齐人在它的身边来来往往的奔跑厮杀,只能无声地哀悼那些死亡者,只能等待着金色的阳光穿透黑色的乌云,重新照亮它的美丽容颜。 长白山送走了王薄和孟让,迎来了左君行和左君衡兄弟,迎来了裴长子和石子河,迎来了更多衣衫褴褛却充满了希望和激情的一无所有者。 然而,乌云更黑了。张须陀带着他的大军气势汹汹地杀到了长白山下,在泰山和济水两岸,在方圆两三百里的区域内,对造反者实施包围,血腥剿杀。左君行和左君衡兄弟打不过张须陀,只能向北海郡方向撤退,打算与盘驻于沂山东北麓一带的郭方预、秦君弘所率的北海义军会合。裴长子和石子河也打不过张须陀,他们就近向泰山撤退,打算逃亡鲁郡,以获得喘息之时机。 义军实力弱,生存的策略就是游击,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再不行就化整为零,一大帮大小首领各带人马,一哄而散,然后再到约定地点会合,总之就是坚决不与官军正面对垒。 张须陀和他的将士们四处围剿追杀,疲于奔命,个个精疲力竭,战果却非常有限。 这时,段文操的求援书信到了。这段时间,北海、济北和东平三郡的郡守先后遣使向张须陀求助,段文操是最后一个,而鲁郡的局势也是最为恶劣的一个。 张须陀已经预料到蒙山贼要下山为祸,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短短几个月内,鲁郡不仅有蒙山贼为祸,还有来自济北、东平和济阴三郡叛贼的攻杀,段文操竟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困境。实际上段文操远不止“四面楚歌”,他还有“内忧外患“,“内忧”是他哥哥段文振病逝后,他的靠山倒了,齐鲁贵族集团也面临崩溃之危,而“外患”则是齐鲁地区的关陇籍贵族官僚和东都的政治对手必然要乘机下手,在“痛击”北海段氏的同时,“围攻”齐鲁贵族集团,以此来打击和削弱山东人。 张须陀暗自窃笑。他本想在齐鲁利用戡乱建功,以便在仕途上走得更远一些,但齐鲁本土势力强大,而控制东莱水师的江左权贵亦是强横跋扈,他一个小小郡丞,被两大势力挤在中间,难有做为,所以张须陀主动向段氏示好,以赢得齐鲁人的支持,希望能改善自己的处境。但天有不测风云,哪料到兵部尚书段文振突然就死了,偏偏此刻齐鲁叛乱又风起云涌,愈演愈烈,这等于给了齐鲁贵族集团“迎头一棒”,把他们打得晕头转向了。 这是打击齐国人的天赐良机,张须陀岂肯放过?要打击齐鲁人,首先就要打击北海段氏。段文振死了,还有段文操,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段文操打倒,齐鲁贵族集团连遭重创,必定阵脚大乱,一盘散沙。到那时,齐鲁人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去掣肘张须陀,阻挠张须陀戡乱?张须陀则乘机放开手脚,大肆剿贼,如此则必定马到成功,一战而定。 张须陀遂召集亲信部属商议戡乱之计。 郡尉贾务本匆匆而来。兵曹书佐秦琼从相隔几十里外的另一座军营里赶了过来。最后抵达的则是历城鹰扬府步兵校尉吴黑闼。 历城鹰扬府司马杨潜因为祖父观王杨雄病逝,北上奔丧去了,代替他统领齐郡诸鹰扬的便是步兵校尉吴黑闼。吴黑闼是济北东阿人,普通官宦子弟,曾戍边北疆,与突厥人打过仗,因功擢升。杨潜来到历城后,与吴黑闼一见如故,遂成知交,对其非常信任。 在帅帐里向众人解说齐鲁最新局势的则是郡守府的功曹张元备。 功曹掌人事,参与政务,是郡守的绝对心腹。而张元备便是张须陀的儿子,就算心腹也比不上血脉相通的父子。张须陀举贤不避亲,征辟自己的儿子出任郡府主要吏属,也算是个性鲜明了,但实际上他是迫不得已,他从军队到地方,落脚到齐鲁这个本土势力极其强横的地方,连遭变故,天灾人祸接踵而至,可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此危局下,他的身边如果没有几个绝对心腹,肯定是两眼一抹黑,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张元备站在地图前,把鲁郡及其周边局势一说,再把沿海的东莱、高密、琅琊形势一介绍,大家顿时看出名堂了。 当前齐鲁实力最强、对齐鲁局势影响最大的叛贼不是齐州贼,而是盘驻在蒙山的徐州贼。徐州贼占山为王了,接下来要谋发展,理所当然要攻击实力最弱而掳掠所得又很丰厚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便是琅琊郡。徐州贼攻打琅琊郡,掳掠沿海的运输通道,便会对东莱水师渡海远征造成影响,所以周法尚十万火急派出军队支援琅琊郡。结果徐州贼很识事务,马上撤回山上,不打琅琊郡了,转而去打彭城、打下邳,现在更是集中全部力量打鲁郡。 这是为甚?蒙山贼军为何不去打琅琊,不去劫掠运输通道上的战争物资,不去阻挠东征,却去打鲁郡?这肯定不是实力上的原因,蒙山贼军的实力,大家已经领教过了,还是很厉害的。他们劫掠了通济渠上重兵船队,还劫持了数千通济渠上身强力壮的船夫、水手,又经过了一个冬天的强化训练,其战斗力肯定很强,完全有实力打琅琊,所以这只有一个解释,蒙山贼近期的攻击目标不是阻挠东征,而是要置段文操于死地,要打击齐鲁人,要进一步混乱齐鲁局势。 齐鲁局势大乱,必然会影响到大河南北乃至整个山东地区。如果整个山东地区都乱了,则中土必然大乱,而中土大乱,则结果可想而知。 张须陀的任务就是稳定齐鲁。齐鲁大乱,段文操和齐鲁人固然要倒霉,他也跑不掉,所以谁要混乱齐鲁,他就要杀谁。 = = = 第一百二十章求助张须陀 第一百二十章求助张须陀 第一百二十一章争执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争执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一章争执 “东都敕令徐州剿贼,为何在蒙山南部却看不到徐州军队?”吴黑闼突然问道。 吴黑闼三十岁左右,身高体阔,钢针般的络腮胡,浓黑的眉毛,威风凛凛,一看就是个耿直豪爽之人。 这句话说出了大家的共同心声。主掌徐州军事的左骁卫府就在彭城,而彭城郡有四个鹰扬府,听说去年底左骁卫府还借口剿贼下令征召地方乡团宗团组建了一支上万人的地方军,如此雄厚实力,为何不打蒙山?徐州贼在通济渠上劫掠了重兵船队,东都曾诏令左骁卫府必须把被劫重兵收缴回来,但左骁卫府至今没有攻打蒙山。梁德重哪来的胆子,竟敢对东都诏令置若罔闻,对皇帝的命令阳奉阴违? 齐人和楚人的矛盾也是由来已久,如今楚人既然把祸乱通济渠的叛贼赶进了齐鲁,赶进了蒙山,当然没有剿贼的积极性。为何要剿贼?为何不能让这伙贼人去祸乱齐鲁?你齐鲁越乱越好,与我徐州何干?如果彭城地方势力蓄意阻挠卫府剿贼,不要说梁德重这个关陇籍的将军了,恐怕就是出自山东第一豪门的崔德本也是一筹莫展。 “明公,去年冬天,崔氏曾出面,与齐、鲁、琅琊三郡约定联手剿贼。”贾务本说道,“为何崔氏出尔反尔,在鲁郡危急之刻,不予援手?” 张须陀沉默不语。 从山东人的整体利益来看,崔德本肯定要出手救援段文操,只是他有他的难处,短期内指望不上。至于琅琊郡的窦璇,他在来护儿和周法尚的威逼下,只会把所有力量都用在戍守运输通道上,而段文操的死活和鲁郡的危机,与他何干? “明公,鲁郡若失,罪莫大焉,如果影响到了水师渡海远征,则后果不堪设想。”秦琼神情严峻,语气诚恳,“北海段氏势力庞大,段阁老虽已辞世,但其门生故吏无数,权势依旧,尤其段氏在齐鲁的影响力,更不会因为段阁老的辞世而消散。明公身在齐鲁,肩负稳定齐鲁之重任,若因公事与段氏结下仇怨,实为不值。” 秦琼的告诫之辞乍听有些刺耳,但认真一想,秦琼不但没有夸大其词,反而恰如其分,恰到好处,说得不轻不重,正好让张须陀能接受,能在平静的心态下权衡得失。 张须陀当即意识到自己必须去救援鲁郡,否则支持自己的齐鲁人会背弃而去,包括坐在这个帅帐里的秦琼和吴黑闼,都有可能怨恨自己,从此出工不出力。但是目前齐郡岌岌可危,假若倾尽全力去救援鲁郡,难度太大,甚至有失败的可能,这危及到了自身利益,只是假若自己去救了,则必然会赢得更多齐鲁人的支持,这从长远来看,又符合自己利益之需要。 只要东征胜利结束,只要熬到今年冬天,形势必会逆转。 张须陀仔细权衡后,断然决定支援鲁郡。 “北海那边暂时放一放。”张须陀抚须说道,“那边紧邻东莱,东莱水师的威慑力不容小觑。另外鲁东诸鹰扬尚存不少兵力,某向谯公(周法尚)求援,请他派些兵马到潍水、白狼水一线略作巡视,以恐吓北海贼。只是,主力离开齐郡后,贼人一旦闻讯,必蜂拥而回,受害的还是无辜平民。” 贾务本叹了口气,“剿终究是下策,越剿越乱,就算把贼剿完了,最后还是要抚。唯有抚才能最终稳定局势。明公,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下雨,影响到了庄稼生产,如果再不下雨,旱情加剧,恐怕要酿成一场灾患。齐郡一旦再受灾……” 贾务本没有说完,他心情沉重,不想说了。剿来剿去,杀的都是农夫,都是平民,都是无辜生灵,实在是罪孽,以致天怒人怨,灾患不断。假如再受灾,活不下去的人就更多,最后大家都去造反,你杀我,我杀你,杀得尸横遍野,赤地千里,国破家亡。 很显然,贾务本反对救援鲁郡。自己家里的危机都解决不了,还去救别人,岂不是自寻死路?君子要顾其本,自己都岌岌可危了,还不惜代价去救别人,最后十有八九是一起完蛋。 “目前齐郡旱情日渐严重,而叛贼不但屡剿不平,反而越来越多,形势正越来越恶劣,这种情况下,主力驰援鲁郡,必然会危及到齐郡之安危,有可能导致形势急转直下。”张元备不能反对父亲的决策,但他亦不支持去支援鲁郡,所以他出了个折衷的主意,“使君,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我们必须考虑到,假如今年再降旱灾,齐郡怎么办?某认为,使君至少要留下一半军队继续围剿叛贼,并加大赈灾力度,竭尽全力维持齐郡目前的局面,以便让济水两岸的平民能够安心农事,能够在旱灾爆发的时候遵从官府命令,与官府一起齐心协力抗旱救灾,而不是铤而走险举旗叛乱。” 张须陀迟疑不决。 贾务本是河东人,张元备是张须陀的儿子,是关陇人,从他们的立场出发,齐郡的安危理所当然放在第一位,这关系到他们的切身利益,而齐鲁人的整体利益则要放在第二位,至于鲁郡段文操和北海段氏的命运,与他们何干? “司功此策似有不妥之处。”秦琼说道,“齐军一分为二,一半留在济水两岸继续剿贼,一半南下救援鲁郡,极有可能陷入本郡镇戍力量不足,而南下攻击力量亦不足的窘境。目前形势是,齐郡内忧外患,四面受敌,内有长白山诸贼屡剿不平,外有北海、鲁郡、济北和大河北岸的渤海、平原诸贼的四面威胁,因此不论是镇戍本郡还是救援鲁郡,齐军实际上都捉襟见肘、难以为继,如此危局下再把有限的军队一分为二,其结果可想而知。” 秦琼据此提出建议,齐军要么坚守本郡,要么倾尽全力南下剿贼,不要试图同时做两件事,而同时做两件事必然会导致两件事都失败。 “从鲁郡送来的消息可以看到,蒙山贼已经攻陷了阳关,占据了巨平和梁父一线,切断了齐、鲁两郡的联系。由此不难预测到,蒙山贼接下来将沿着汶水河两岸向西推进,一路攻城拔寨,烧杀掳掠,直到抵达济北、东平和鲁郡三郡的交界处,与济北贼帅韩进洛、甄宝车,东平贼帅帅仁泰、霍小汉会师,不出意外的话,济阴贼帅孟海公也会与他们形成联盟,如此一来,各路贼军便对鲁郡首府瑕丘及其周边县乡形成了一个环形包围之势。” 秦琼走到地图前,手指阳关,继续说道,“若明公率一半齐军南下,必然会受阻于阳关,而齐军一旦受阻于阳关,蒙山贼必然会通过韩进洛、甄宝车等贼帅,向齐郡左君行、左君衡、裴长子、石子河等叛贼,向北海郭方预、秦君弘等贼帅,甚至会向避难于河北豆子岗的王薄等逆贼,发出消息。各路贼人见有机可乘,必然纷纷杀向济水两岸,如此则齐军难以抵挡,最终明公不得不撤回齐郡剿贼,南下救援鲁郡之举则功亏一篑、半途而废。” “明公撤离鲁郡,包围瑕丘及其周边地区的各路贼人遂肆无忌惮,可以放手攻击。若鲁郡陷入贼手,诸贼有了地盘,有了人口,必能携手结盟,共抗官军。可以想像,齐鲁马上就会陷入更大的混乱,而这种混乱必然会影响到水师渡海远征。荣公(来护儿)和谯公(周法尚)震怒之下,必然迁怒于明公,而皇帝和中枢也会加罪于明公。明公虽忠心耿耿、呕心沥血,奈何结果与上面的愿望大相径庭,又岂能逃脱罪责?” “若明公倾尽全力南下救援鲁郡,收复阳关,收复巨平和梁父一线,把蒙山贼赶回蒙山,则由蒙山贼会同各路诸贼对瑕丘及其周边地区形成的包围不攻自破,鲁郡及段使君之危迎刃而解。明公一战而定,速战速决,在攻占阳关之后,随即便可分兵返回齐郡,不给各路贼人以任何偷袭齐郡之机会。如此,则必能大功告成,不但予贼以重创,摧毁了诸贼结盟发展之可能,还有效遏制了齐鲁危局的进一步恶化,有助于水师在预订时间内渡海远征。” 秦琼的倾向性太严重了,做为齐人,他决意要南下支援鲁郡。 张元备颇为恼火,当即驳斥。其一,彭城距离鲁郡不过数百里,而左骁卫府及其辖下主力诸鹰扬又都在彭城境内,无论是梁德重还是崔德本,都不敢不救,倒不是因为唇亡齿寒,贼人攻占鲁郡后会对彭城形成威胁,而是皇帝和中枢会在事后追罪,鲁郡和彭城毗邻,近在咫尺,你们却不救,目的何在?梁德重和崔德本都担不起这个罪责。另外崔德本出自山东第一豪门,北海段氏和齐鲁贵族集团乃是山东贵族集团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从山东人的整体利益和崔氏利益来说,崔德本不惜代价也要救,他岂会见死不救? 秦琼冷笑,直接质问,去年徐州贼势小,董纯和梁德重围追堵截,却失败了,让徐州贼逃进鲁郡上了蒙山,继而直接影响到了齐鲁局势的发展。徐州贼何以能逃到鲁郡上了蒙山?是谁,要让徐州贼进入齐鲁地区?其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虽然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要指望徐州人。徐州人既然把自家贼人赶进了齐鲁,又岂会帮助齐鲁杀自家的贼人? 双方互不相让,争执不下。 张须陀一直在沉思,忽然,他伸手冲着秦琼和张元备摇了摇,示意两人不要争了。 “齐军倾力南下也罢,一分为二也罢,都是被动应战,事实上我们没有任何把握逆转局势。”张须陀正色说道,“若想逆转危局,唯有主动应战,唯有予贼以重创,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将计就计?” = = = 第一百二十一章争执 第一百二十一章争执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是大侠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是大侠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是大侠 任城大侠徐师仁出现在汶水河畔,于苍头军辕门外求见白发帅。 大侠,顾名思义,乃侠义之士,为黑白道所推崇。徐师仁就是这样一位人物,鲁郡地方豪望,能文善武,长袖善舞,在齐鲁、河南和徐州三地交界之郡县大名鼎鼎。和平年代,徐师仁很吃香,上至贵族官僚下至贩夫走卒,有困难都找他,肯定能得到满意解决,侠义之名就是由此而来。 如今局势乱了,天灾人祸交织在一起,生灵涂炭,但未来局势如何发展,谁也不知道,大家都把目光关注在东征战场上。倘若东征打赢了,皇帝和远征军凯旋而归,局势随即明朗。不要造反了,该干啥还是干啥吧,造反必死。倘若东征打输了,皇帝权威大损,远征军损失惨重,士气低迷,则局势就更加混沌了,那些居心叵测者、野心勃勃者会纷纷跳出来,中土可能会陷入无边的黑暗。 徐师仁就属于野心勃勃者。他是齐鲁人,他和所有山东人一样,认定山东和齐鲁文化才是中土正朔,他以此为骄傲,他年轻时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山东人统一中土、统治中土,然而,最终统一中土的却是野蛮的关陇人,一群新兴贵族统治了中土,中土的老贵族和齐鲁文化被这群野蛮人踩在了脚底下,这是对中土正朔的凌辱,是对山东人的打击,山东人为此悲愤不已,耿耿于怀,矢志要雪耻报仇。 徐师仁认为雪耻报仇的机会来了。以他在齐鲁的地位和势力,当然知道中土远征高句丽的攻击策略是“水陆夹击”。正月皇帝率陆路远征军出发了,估计马上就要渡过辽水进入高句丽国境,只待陆路远征军进入高句丽,东莱水师就要择日渡海,再等到陆路远征军兵临平壤城下了,水师也必须抵达平壤城下,以配合陆路远征军南北夹击平壤城。陆路远征军假若没有水师的配合,攻打平壤的难度就会增加,攻击时间就会延长,而粮草辎重的运输亦会成为致命阻碍。 所以,徐师仁的策略是,想方设法混乱齐鲁局势,以阻挠东莱水师渡海远征,以此来破坏东征。东征败了,中土陷入深重危机,则山东人必能赢得颠覆乾坤的机会。 徐师仁顺利见到了蒙山义军首领白发帅李风云。李风云久闻大侠之名,待之以礼,很客气,设宴款待,宾主尽欢。酒酣耳热,彼此熟悉之后,徐师仁便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要阻碍东征的想法,希望赢得李风云的支持。 李风云当即表态,支持徐大侠的策略。 徐师仁喜出望外,没想到此行如此顺利,楚人并没有因为地域矛盾而为难他,相反却清晰地表达了合作的态度。齐楚合作,前景不错。 “某有一计,可助将军攻克瑕丘,尽取鲁地,让将军的实力在最短时间内取得奇迹般的飞跃。” 四十多岁的徐师仁身材健硕,相貌俊伟,长髯飘飘,谈吐不凡,举手投足间尽显豪迈之气,当他向李风云做出承诺之刻,浑身上下更充满了激情,给人一种血脉贲张、热血之感,让人不由自主地陷入某种莫名的冲动,对他的信任突然间便多了几分。 李风云喜不自胜,拱手致谢,“敢问大侠,计将何出?” 徐师仁当即搬出了各路义军联手结盟之策。义军新起,各路豪帅实力都不强,而起自徐州的蒙山义军不但是举起反隋大旗的第一家,更坚持了大半年之久,不论是名气还是实力,都是各路义军中最强的,理所当然要做盟主,行盟主之责,承担其召集各路义军结盟之事宜。 李风云一听就想骂人了。你当我是痴人啊?我已经让了孟让一次,忍了你们齐人一次,结果你们变本加厉,变着法儿来算计我。好,既然你算计我,谋我在先,那对不起,当我吃你的时候,你可不要哭。 李风云笑得更欢了,“某是举旗反隋的第一人?” 人都爱虚名,李风云也不例外。他本来就想争这个第一的,只是王薄、孟让举旗在先,他不好去争,如今齐人主动把这个虚名送给他,他岂能不要? “天下皆知。”徐师仁信誓旦旦地说道,“白发刑徒的大名,早已传遍大河南北,甚至就连东都坊间,都在传说刑徒之传奇。” 李风云大笑。天下皆知肯定是胡扯八道。刑徒也不会有传奇,只有斑斑劣迹。徐师仁夸大其词,阿谀奉承,自有他的目的,但李风云无心揭穿。你既然献计,我就将计就计,谁能最后胜出,就看大家的本事了。 “结盟之后呢?”李风云问道,“各路英雄是否会听某的指挥,攻城略地?” “当然。”徐师仁笑道,“但前提是,盟主若想如臂指使的指挥各路义军,就必须尽到盟主之责。” “何谓盟主之责?”李风云故作不解地问道。 “某之前说了,各路义军实力薄弱,根本不具备攻城拔寨的条件。”徐师仁言辞恳切地说道,“将军做为盟主,若不顾事实,强行命令他们攻城拔寨,事实上等于让他们去送死,如此将军没有尽到盟主之责,而各路义军也会失望而去,结盟之策也就必然失败。” 李风云笑着点点头,“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是这个道理。如此,大侠不妨直言相告,何谓盟主之责?” 徐师仁侃侃而谈,虽然说得冠冕堂皇,引经据典,但实质上就是一句话,小弟们很穷,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武器没武器,你做老大的,是不是先给一点?小弟们吃饱穿暖了,手上有武器了,有力气了,当然对你感恩戴德,对你忠心耿耿、言听计从了。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那是不可能的,你只有把马喂饱了,它才能跑,是不是? 李风云很佩服徐师仁这个说客,口才很好,能忽悠,心理素质也不是一般得好,又黑又厚,果然是个人才。 “这便是徐大侠此行的真正目的了。”李风云笑道,“某理所当然要做出承诺,但是,某要把丑化话说在前面,以免将来大侠误会某背信弃诺,是个小人恶人。” 徐师仁喏喏连声。 “先结盟,歃血为盟,某要坐在老大的位置上,兄弟们要拜某,尊某为老大。今天礼不可废,明天义才不会断。” 徐师仁一口承诺。就各路义军来说,不论实力大小,因共同利益而携手是为结盟,就各路义军统帅来说,结盟等于结义,当然要拜老大。 “结盟了,结义了,大家都是兄弟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荣辱与共,生死与共,那当然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了,但是,国有国法,军有军纪,家有家规,联盟也有联盟的规矩,坏了规矩,那对不起,该打的打,该杀的杀,严惩不贷,决不姑息。”李风云目露寒光,冷森森地说道,“若不能依了某的条件,那就不要来结盟,也不要做兄弟,权当你没有献结盟之策,某亦没有听到你的建言。” 徐师仁面含浅笑,不动声色,频频点头,待李风云说完,便伸出手来,“击掌为誓!” “善!”李风云哈哈一笑,举掌相击。 = 刚刚送走徐师仁,尚未回转辕门,袁安就忍不住了,低声问道,“将军,这位徐大侠不请自来,毛遂自荐,其所献之之计,看似对蒙山有利,但实际上居心叵测,暗藏杀机,不知将军为何还要与他击掌为誓,并向其做出承诺。” 李风云微笑颔首,正想做出解释,身边的萧逸却迫不及待的说话了,“袁录事此言差矣。目前各路义军实力不济,且各自为战,一盘散沙,这是事实,而东征胜利之后,远征军凯旋归来,局势随即颠覆,义军根本就不是卫府鹰扬的对手,所以徐师仁所献的结盟之策,正是让义军在最短时间内抓住最好机会迅速发展壮大起来的上上之策。袁录事只注重蒙山利益,却不顾未来大局,有目光短浅之嫌,亦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萧逸鄙夷地撇撇嘴,冲着李风云说道,“将军切莫听信小人谗言,错过了发展壮大之机会。” 袁安不屑地瞥了萧逸一眼,懒得驳斥,权当没有听到。 徐十三很不满,目露厉芒,恶狠狠地瞪着萧逸。这个兰陵纨绔虽然比刚刚来的时候老实多了,但骨子里的傲慢却不减分毫,要面子,虚荣心重,争强好胜,爱耍小聪明,逮着机会就大放厥词,不分场合也不管身份,只顾自己快活,至于别人对他的憎恶,他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摆出来的架势便是我是兰陵萧,我啥都知道,啥都会,而你们这般粗鄙的贫贱,就是一群野蛮人,你们就该听我的。 “说得好!”李风云赞道,“萧郎不愧是豪门世子,才智卓著。不过,某想问一下萧郎。” = = =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是大侠 第一百二十二章我是大侠 第一百二十三章我要决战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我要决战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三章我要决战 “某与徐师仁素不相识,蒙山义军与任城大侠也从无瓜葛,徐师仁为何不请自来?他从何处得知我们的实力是各路义军里面最强的?他是齐鲁人,而我们来自徐州,齐楚向来不和,更无信任可言,为何结盟这种大事,徐师仁不去找齐鲁义军统帅商量,却来献计于某,要某的承诺?” 萧逸根本无意寻找答案,动那个脑筋干甚?你不就是不相信对方吗?既然不相信,与我意见不一,我与你啰嗦啥? “你既然怀疑徐师仁的献计动机,那就拒绝好了,为何还要骗他?” 李风云也懒得与萧逸啰嗦,随即转目望向袁安。 “徐大侠的杀机是显而易见的,但他所献的结盟之策,正如刚才萧郎所说,却是把一盘散沙的齐鲁义军联合起来,迅速发展壮大的上上之策。这个计策可以用,也有实现之可能,假若实现了,对我蒙山有利,对掌控齐鲁局势亦是有利。不过我们来自徐州,是楚人,且在实力上没有绝对优势,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去实施结盟之策,而徐师仁的出现,却帮我们解决了这个难题。当然,结盟的难度还是非常大,即便徐大侠有这个雄心壮志,也不辞辛苦地日夜奔波,但实现的可能性依旧微乎其微,所以在某看来,结盟若成,徐大侠居功至伟,为此,某理所当然给其以承诺,鼓舞其士气,坚定其决心。” 萧逸有些转不过弯来。你个白发贼,既然不相信人家,却又要利用人家,用人家的计策,然后又同意袁安所说,说徐大侠的确暗藏杀机,那么何谓杀机?杀机何在? 袁安听了李风云的解释,心中的不安随即消散。他只想着防备敌人的暗算,拉开与敌人的距离,却不敢大胆利用敌人,所以对李风云的气魄和胆识非常敬佩。 “是否将此事告之韩长史和陈司马?” 韩曜目前活跃在蒙山西南麓一带,与李风云所率主力大军一南一北,对鲁郡首府瑕丘形成夹击之态势。陈瑞留守颛臾主持将军府,处置日常军政事务,之前他曾秘密赶赴彭城会晤崔德本,双方约定了合作事宜,其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互通机密。蒙山义军若结盟齐鲁各路义军,必将对齐鲁局势造成重大影响,理所当然要告之崔氏。 李风云点头赞成。 “将军,徐大侠的杀机,从何而来?”萧逸换了一张笑脸,不耻下问了。他性格自负,看不到这里面的秘密,很不服气,一定要搞明白。 李风云笑而不语。 “徐师仁是任城人,却北上到了汶水。”袁安冷笑道,“萧郎,你想想,他要经过何处?” 徐师仁要经过瑕丘城。萧逸恍然大悟,原来这是段文操的计谋。段文操让徐师仁北上找到苍头军献计,只要苍头军中计了,徐师仁便可施展浑身解数,把鲁郡及其周边的叛军集结到一起。叛军实力大了,便要攻打瑕丘。难道段文操要决战,要利用决战全歼叛军,一次性解决全部危机?这就是李风云所说的杀机? “段文操?”萧逸斜瞥着李风云,试探着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李风云笑道,“一个任城豪望,即便有王侯将相的雄心,有这样的眼光和谋略,也不会在今日形势下,试图把各路义军拉到一起结盟壮大。今日大河南北群雄并起,北面的刘霸道、高士达、窦建德、郝孝德、张金称,南面的王薄、孟让、左君行、郭方预、韩进洛,无一不是地方豪雄,但你看看,有谁出面结盟了?有谁能把各自为战、一盘散沙的各路义军联合到一起发展壮大起来?是不是他们都没有这样的眼光和谋略?当然不是,原因很简单,大家地位身份实力甚至连想法都一样,都想做老大,都不想做小弟,虽然未来的前景很不好,危若累卵,生死悬于一线之间,结盟发展,齐心协力,乃是生存的最佳途径,但私欲战胜了理智,妄想战胜了现实,谁也不愿意低头做小弟,于是揭竿而起者虽然会越来越多,却终究是一盘散沙。如果东征胜利了,远征军凯旋而归,戡乱平叛对皇帝和中枢来说易如反掌,可惜历史没有假设……” “将军也想做老大。”萧逸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李风云的“假设”。什么如果、假设,根本就没有如果、假设,东征一定会胜利,你们这些叛贼一定会被剿杀,只是某怎么办?某有没有得罪十二娘子,她为何一定要置某于死地? “当然。”李风云义正严词地说道,“不做老大,就等于把命运交给别人。某宁愿死,也不会让别人掌控某的生死。” “所以你有私欲,有妄想。” 萧逸哈哈大笑,旋即看到徐十三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地改口道,“当然,以将军之神武,私欲便是正义,妄想便是宏图大业……”他自觉这话说出来更为荒诞,更是对李风云的嘲讽,当即落荒而逃。 李风云望着抱头鼠窜而走的萧逸,目露杀气。徐十三大为尴尬,手足无措,对萧逸切齿痛恨。 “此子倒是坦荡。”李风云看看袁安,又看看徐十三,冷笑道,“当今中土,正是像某这样的神武之人太多了,结果越来越乱,官军杀义军,而义军则自相残杀,互相吞并,以致杀戮不断,生灵涂炭,短短数年之后,大河南北便人烟稀少,成了尸骨遍地的荒芜之地。若想拯救千千万万的无辜生灵,某等今日便要浴血奋战,便要书写历史,唯有如此,方能建盖世武功,青史留名。” 袁安和徐十三喏喏连声,心里却不敢抱这样的幻想,虽然李风云一次次创造了奇迹,但拯救千千万万无辜生灵,建下盖世武功,与当前义军这点小小实力,实在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奇迹创造得太多也没用。 “将军,接下来,计将何出?” “寻求决战。”李风云气定神闲,说出来的话却惊心动魄。 寻求决战?与官军决战?袁安和徐十三面面相觑,眼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震惊。当初在徐州,李风云是想方设法避免与官军决战,如今虽然占据了蒙山,又经过了一个冬天的整训,战斗力有所提高,但依旧不具备决战条件。义军就这么点人马,死一个少一个,就算你打赢了决战又如何?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李风云的想法怎么突然间变了,与之前的想法大相径庭了?是因为有了崔氏的援助,还是自信心过度膨胀,忘乎所以了? “将军,与谁决战?段文操?”袁安惴惴不安地问道,“将军打算攻占鲁郡?” 袁安很清楚自家的实力,或许李风云把希望寄托在与各路义军的结盟上,但即便结盟成功了,联盟内部肯定也是矛盾重重,而各路义军不会轻易遵从李风云的命令,李风云若想做到令行禁止、号令如一,基本上是绝无可能。 李风云摇手,“以段文操的实力和目前的处境,他只会坚守城池,不敢出战,亦不敢冒险,但他又为何指派徐师仁行结盟之策,把各路义军集结到鲁郡,让自己置身于险地?难道他想毕其功于一役,一战而定?如果他有这样的设想,他哪来的决战之力?” 徐十三突然想到了李风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再联想到段文操“毕其功于一役”的策略,当即脱口而出,“齐郡张须陀?将军要与张须陀决战?” 李风云用力拍拍徐十三的肩膀,以示嘉许。 袁安顿悟,搞了半天,徐师仁所献的结盟之策,都是张须陀和段文操所拟的联手剿贼之计。 段文操急于改善自己的处境,而张须陀急于剿贼,以稳定齐鲁局势,确保水师顺利渡海远征。从这一背景出发,张须陀和段文操当然都急于决战。但各路义军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张须陀围追堵截,疲于奔命,根本就找不到决战的机会。正好以蒙山义军为首的几路鲁西北义军正在侵扰鲁郡,段文操迫不得已,向张须陀求援,于是张须陀便有了这个以鲁郡为诱饵,把各路义军集结到一起的结盟之策。这个结盟之策,显然符合蒙山义军发展壮大的要求,所以他们断定李风云一定会上当。 李风云才智过人,思虑慎密,一眼便看穿了徐师仁的目的。既然你要决战,那就决战。只是,袁安想不通的是,李风云拿什么决战? “将军,据那边送来的消息,张须陀帐下有十个乡团,上万精兵,再加上齐郡诸鹰扬,还有右候卫府周法尚的援助,其实力非常强大。也正因为如此,周法尚才把戡乱剿贼之重任都托付给了张须陀,而自己则专心于水师远征,并把齐鲁大部分鹰扬府军队都部署在了鲁东地区,以确保江淮到东莱运输通道的安全。” 袁安不得不提醒李风云,双方实力上悬殊太大,决战并无胜算。 “这场决战,其胜负不在于双方兵力的多寡,也不在于双方统帅的谋略,而在于双方谁能做到知己知彼。” 李风云信心十足,大手一挥,豪气万分。 袁安听明白了,暗叫惭愧,信心陡然增涨,“将军这一谋划,是否急告陈司马?” “请三先生告诉那边,这场决战,某只要一个机密,一个足以击败张须陀的机密。” = 张须陀挥师西进,沿着济水两岸飞速挺进济北郡,向贼帅韩进洛、甄宝车发动了围剿。 韩进洛、甄宝车闻讯,各自率军急速后撤,进入东平郡的宿城境内,遂合兵一处。 宿城与鲁郡的平陆县相隔几十里,处在济水、汶水和巨野泽的交汇处。去年大河洪水泛滥,这一地区严重受灾,变成了黄泛区,人烟荒芜,不宜生存。韩进洛、甄宝车在危急之刻,不得不做出选择,是不是渡过汶水进入鲁郡?进入鲁郡后,是投奔盘驻于平陆的帅仁泰,与巨野泽的渔民抢饭吃,还是沿着汶水继续东进?据说蒙山义军正在汶水一线攻城拔寨,继续东进必然与蒙山义军发生冲突,而蒙山义军既然能在齐鲁和徐州两地鹰扬府的围剿下坚持数月之久,如今更是突破官军的包围,下山攻击,足以说明其实力非同一般。蒙山义军来自徐州,是楚人,齐楚不和,两军相遇,楚人必定依仗实力上的优势,攻打济北义军,将其吞并以壮大自身。 韩进洛、甄宝车忧惧不安,一边派人沿着汶水打探,一边遣使平陆,打探帅仁泰的态度。 帅仁泰非常欢迎济北义军进入鲁郡,但帅仁泰也明确告诉韩进洛和甄宝车,巨野泽养活不了这么多军队,济北义军若想吃饱穿暖,还得进入鲁郡腹地,在鲁郡首府瑕丘及其周边地区讨生活。另外,帅仁泰还担心张须陀会衔尾追杀,一直追到鲁郡。鲁东地区的义军如果都跑到鲁郡,岂不正好给了张须陀和段文操联手夹击,各个击破的机会? 韩进洛、甄宝车非常失望。这时沿汶水两岸向东打探军情的斥候也回来了,蒙山义军的选锋部队已经攻克了几十里外的南章城,至于更东面的刚城、蛇丘、汶阳等大小城池,均已陷落。东进的道路完全阻绝。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何去何从? = = = 第一百二十三章我要决战 第一百二十三章我要决战 第一百二十四章危如累卵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危如累卵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危如累卵 就在此刻,任城大侠徐师仁如及时雨般出现了,向济北义军献上了结盟之策。这是雪中送炭啊,仁义之举,不愧为大侠。韩进洛、甄宝车犹如在黑暗中看到光明,喜出望外,满口答应,但两人也有担心。蒙山义军实力强,而楚人与齐人与生俱来就有矛盾,假如楚人借结盟之名,行吞并之事,济北义军岂不有全军覆没之危? 徐师仁反问,“蒙山义军和张须陀的齐军,哪个更厉害?” 当然是张须陀的齐军厉害。既然张须陀厉害,那张须陀杀进鲁郡,蒙山义军也有全军覆没之危,楚人也需要盟友,需要援军,所以这个结盟之策,对双方都有利,双方都需要。既然双方都需要,各取其利,蒙山义军当然不会背信弃诺,在生死之刻攻击盟友自取败亡了。 韩进洛和甄宝车实际上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张须陀正衔尾追杀而来,其选锋军距离宿城只有几十里了。帅仁泰实力不够,张须陀来了他也要跑,所以去平陆毫无意义,相反还连累了帅仁泰,搞得不好两支军队一起完蛋。唯有去结盟蒙山义军才是唯一的求生之策,迫不得已的话还可以上蒙山,当然到那时他们也顾不上是否被蒙山义军吃掉了,逃一时算一时吧。 这样一想也就释然了。韩进洛和甄宝车马上率军渡过汶水,一边向南章城靠近,一边遣使随大侠徐师仁急速赶赴汶阳城拜会李风云。 李风云马上传令位于南章城的选锋军,密切注意正向鲁郡杀来的齐军动向。同时告之沿河诸团旅,济北义军结盟而来,沿途护送,切莫因为误会而发生冲突。徐师仁则火速会合韩进洛和甄宝车,与他们一起带着济北义军急速赶赴汶阳,与蒙山义军主力会合。 齐军主力追杀至宿城。 帅仁泰不敢与之交锋,果断撤离平陆,与盘驻巨野城的霍小汉会合。帅仁泰和霍小汉随即遣使告之孟海公当前危急形势,并委婉提出,一旦张须陀杀到巨野城,他们迫不得已,只能南下进入济阴郡,撤往荷水一线。不过,他们撤进了济阴郡,张须陀如果穷追不舍,那麻烦就大了,一帮难兄难弟往哪逃?再南下就是梁郡,就是彭城,进入徐州地境了,而徐州诸鹰扬实力强劲,且主力都戍守于通济渠两岸,随时可以阻截南下义军,如此义军便腹背受敌,岌岌可危。 孟海公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大胆分析和预测了局势发展,认为他们南下济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张须陀既然气势汹汹地杀来了,岂肯空手而归?为此他提出建议,乘着张须陀尚没有追来,亦没有与段文操联手对义军展开包围之间,火速进入鲁郡,与蒙山义军结盟,携手共抗官军。 孟海公这个主张有“祸水东引”的意图。你们南下等于把张须陀引来了,而我也打不过张须陀,大家都会走投无路,陷入困境。你们与其祸害我济阴义军,倒不如去祸害蒙山义军。蒙山义军有个最大的优势,它占据了蒙山,各路义军即便联手都打不过张须陀也没关系,大不了撤进蒙山,据险死守,生存肯定没问题。 孟海公最后直言不讳地告诉帅仁泰和霍小汉,如果局势对我越来越不利,我也要东去蒙山。当前鲁西北地区的各路义军都在大平原上征战,因为实力弱小,在与官军、官府的对抗中没有任何优势,相比起来,蒙山义军占据了蒙山,进可攻退可守,具备一定的优势,而这正是蒙山义军的实力越来越强,名声越来越大的原因所在。 孟海公虽然存有私心,但这番话还是很有道理,对局势的分析和判断还是很准确,既不盲目自信,也不过度悲观。两害相权取其轻,生存至上,实属明智之举。 帅仁泰和霍小汉遂断绝了南下济阴的念头,不过也没有即刻采纳孟海公的建议。蒙山义军对他们来说很陌生,且来自徐州,彼此没有信任感。此刻他们的心理就像之前的韩进洛和甄宝车一样,既不想卑躬屈膝去寄人篱下,亦担心自己实力不济被蒙山义军连皮带骨头一口吃了。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左右为难之际,任城大侠徐师仁出现了。大家都是熟人,多年的朋友,彼此信任,说话也不遮遮掩掩了,直来直往。徐师仁是来“救火”的,拿出来的“救火”之计与孟海公的建言不谋而合,都是与蒙山义军结盟,都是借“蒙山义军”这棵大树暂时躲避狂风暴雨。 结盟与投奔不一样。结盟是兄弟们平起平坐,大家独立自主,投奔就是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了。帅仁泰和霍小汉把事情问清楚了,又得到了徐师仁的承诺,另外还有韩进洛和甄宝车已经“投石问路”了,结果如愿以偿,蒙山义军很仗义,白发帅很有气魄,并没有发生任何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甚至落井下石的事情。现在张须陀来了,蒙山义军也面临生存危机,也迫切需要盟友和帮助,大家利益一致,想法一致,结盟之举当然顺利。 帅仁泰和霍小汉当即下令撤离巨野,带着军队火速赶赴汶阳会盟。 徐师仁与孟海公也是朋友,关系还很好,为了邀请孟海公参加这次会盟,他特意让自己的弟弟赶赴周桥,劝说孟海公参加这次会盟盛举。大家造反的目的都是反隋,都想推翻关陇人的统治,都想颠覆乾坤图王霸大业,既然如此,为何要错失此次发展壮大的机会? 孟海公却非常谨慎,没有对徐师仁的邀请做出回应。各路义军鲁郡会盟,声势是大了,但也正好给了张须陀和段文操联手剿杀的机会,所以张须陀暂时不会南下济阴。当然,张须陀不来,不代表济阴义军就安全,若想安全,还必须击败张须陀,而要想击败张须陀,各路义军以会盟之策来增强实力是唯一的办法。然而,各路义军各自为战,各有其利,一盘散沙,结盟的难度实在太大了,虽然蒙山义军举旗最早,又有地盘,实力也还可以,但蒙山义军来自徐州,是楚人,其统帅既非豪门望族的世家子,又非声名显赫的地方豪帅,只是个籍籍无名的盗贼而已,既无声望,亦无号召力,根本不具备领袖气质,如何主盟?又拿什么征服群雄,把各路义军凝聚到一起共抗官军? 孟海公打算先观察一下,看看形势的发展,若会盟成功,就赶去凑凑热闹,看看能不能浑水摸鱼捞点便宜,若会盟失败,各路义军还是一盘散沙,或蒙山义军干脆“大鱼吃小鱼”吞并了盟友,他就要庆幸自己没有听信大侠之言匆匆去会盟了。 = 张须陀的速度非常快,由东平郡的宿城进入鲁郡的平陆县,接着渡过汶水,横扫平陆,其选锋军沿着两郡边境直杀巨野城。 好在帅仁泰和霍小汉的撤离速度也快,就在齐军逼近巨野城之际,火速越过洪水渠道,由茂都淀方向进入洸水西岸,然后沿着洸水北上,直达洸水和汶水的交汇处刚城。 秦琼率齐军选锋将士衔尾追击。张须陀闻讯,遂率主力直杀洸水,试图在洸水中游重镇宁阳城一带阻截东平义军,但终究是迟了一步。齐军一路狂奔而来,日夜兼程,急行七百余里,人疲马乏,至此已经精疲力竭,不得已陈兵宁阳,暂作休整。 张须陀的火速驰援,大大出乎段文操和牛进达的预料,两人吃惊之余不禁心存感激之念,但出于关陇人和山东人根深蒂固的矛盾,这种感激里始终带有某种怀疑的成分。 相比较起来,齐郡形势实际上比鲁郡更恶劣,齐郡不但内部贼势猖獗,其外部叛贼亦是从四面八方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这种情形下,张须陀倾尽全部力量驰援鲁郡,置齐郡安危于不顾,实在是有悖常理,不得不让人怀疑他的动机。 段文操带着一些郡府官员和鹰扬军官,还有十几车酒肉粟绢,赴宁阳犒劳齐军,顺便探查一下张须陀的虚实,这位性情刚烈,勇略过人,打起仗来又不要命的卫府老军,到底搞得什么名堂,怎么突然间就像我段文操的生死兄弟般,不顾一切地跑来支援我,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嘛。事出反常即为妖,张须陀该不会落井下石,借着这群叛贼的手,浑水摸鱼,要置我于死地吧? 见了面,寒了暄,繁文缛礼一套弄完了,两人得闲坐到一起,不待段文操主动试探,张须陀就开门见山说明了来意。 “某倾尽全力而来,目的是把济北、东平、济阴诸贼全部赶进鲁郡,逼迫他们与蒙山贼会合。在生死重压之下,诸贼必然结盟,齐心协力阻御我们的攻击。如此一来,鲁西北诸贼便集中到一起,实力是增强了,但也给了我们将其一举全歼的机会。”张须陀拱手为礼,“事出仓促,没有及时告之使君,让使君误会了,以为某为解齐郡之危而故意把鲁西北诸贼赶进鲁郡。某在此向使君告罪。” 段文操面露喜色,心里却更加怀疑了。张须陀说的是真话,但不是全部真话,他隐瞒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 = = 第一百二十四章危如累卵 第一百二十四章危如累卵 第一百二十五章吃亏?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吃亏?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五章吃亏? “在歼敌之策上,某与郡丞不谋而合。”段文操抚须说道,“鲁郡贼势猖獗,四方皆受强贼掳掠,若四面围剿,则因兵力不足,首尾难顾,随时会陷入腹背受敌之窘境,故某设计,以结盟之策将诸贼集结一处,以形成决战之态势。” 段文操随即把自己请出任城大侠徐师仁,授权其实施结盟之策以集结诸贼之事,详细告之。 “今郡丞挥军南下,诸贼望风而逃,正好有助于徐师仁实施此策。”段文操最后说道,“据某得到的消息,济北贼韩进洛、甄宝车已赴汶阳,与蒙山贼会盟。东平贼帅仁泰和霍小汉正在奔赴汶阳途中。济阴贼孟海公尚无消息,不过其独木难支,一旦看到形势对诸贼有利,必匆忙赶去会盟。只是……” 段文操面露犹疑之色,欲言又止。 张须陀却是心知肚明,微微一笑,说道,“使君好计策。只是某挥军而来,气势汹汹,反而破坏了使君之计。使君为了把鲁西北诸贼集结一处,须示敌以弱,而齐军驰援而来,变成了示敌以强。诸贼即便结盟了,亦不敢主动攻击,而若某等主动攻击,则诸贼必然奔逃蒙山,如此便难以剿杀诸贼了。” 段文操连连颔首,“水师渡海在即,谯公对齐鲁局势异常关注,某等若不能在最短时间内剿杀诸贼,必会影响到水师远征,影响到东征大业,罪莫大焉。” 何止是罪莫大焉,等着掉脑袋吧。 张须陀意定神闲,胸有成竹,“使君既然在贼人内部设有内奸,当能获悉诸贼机密,若把握好时机,必能剿杀叛贼。” 段文操不动声色,试探道,“时间短促,不知郡丞可有剿贼之计?” 张须陀看了他一眼,沉吟片刻,说道,“鲁郡战局,关键在示敌以弱,诱使诸贼发动攻击,而齐郡战局亦是如此,关键也是示敌以弱。某率军入鲁后,齐郡的戍守力量已经空虚,奔逃四方的齐州诸贼必然会抓住这个机会重新杀回济水两岸。齐郡告急,某便要回援。某一走,使君失去援军,只能据城坚守,如此便能示敌以弱,诱敌攻击。” 段文操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张须陀接到自己的求援书信后,倾尽全力南下支援,原来这是他的歼敌之策,是给齐郡和鲁郡两地的叛贼设下了两个陷阱。张须陀进入鲁郡,鲁西北诸贼都往蒙山方向逃窜,会师一处,而鲁东北诸贼则重新杀回齐郡,这便使得张须陀陷入进退维谷、首尾难顾之窘境,齐军不得不来回奔波,被两地叛贼牵着鼻子跑,疲于奔命。这一局势看上去是张须陀被动了,实际上杀机就隐藏在被动之中。张须陀只要准确把握好时机,便能如幽灵一般先后出现在两个战场上,给措手不及的贼军以致命一击。 “只待贼人攻击,与某僵持之时,郡丞突然杀出,与某里应外合、内外夹攻,置敌于死地。”段文操笑道,“然后郡丞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由泰山方向杀回齐郡,出敌不意、攻敌不备,杀他个落花流水。” “使君好计策,某愿唯使君马首是瞻。”张须陀表现得很恭谨,很低调,对段文操更是表现出了足够的尊重,充分表露了其极力拉拢齐鲁贵族,愿意与齐鲁人密切合作的意图。 剿杀齐鲁诸贼,仅靠张须陀这个关陇人肯定不行,必须赢得齐鲁贵族集团的支持。这个计策是好计,但实施起来的难度很大,假若齐鲁贵族官僚暗中勾结贼人,向叛贼通风报信,这个计策必然以失败而告终,甚至会被贼人所利用,给官军以重击,那麻烦就大了。 = 段文操满意而回,与牛进达具体商议后,遂拿出一个攻击之策。 由张须陀率齐军直杀汶阳,然后沿汶水东进,向巨平、梁父一线展开攻击,大张旗鼓地猛攻叛军。 由牛进达率鲁军主力直杀泗水,攻击蒙山,断绝叛军逃亡回山之路,做出与齐军南北夹击,将叛军包围于泗水北岸之态势。 先示敌以强,逼迫鲁西北诸贼合兵一处,携手共抗。诸贼结盟,实力强大了,那么只待张须陀撤走,诸贼气焰嚣张,必然向鲁军展开凌厉反攻,如此便给了官军围歼诸贼的战机。 张须陀同意了段文操的攻击之策,率军直杀汶阳。 牛进达则率鲁军主力赶赴曲阜,会合戍守曲阜的两团鹰扬卫,猛攻防山要隘,直杀泗水。 任城和邹山两个方向的鲁军,则分别阻御来自济阴孟海公和蒙山韩曜两支叛军的攻击。 段文操再一次向崔德本求援,但他蓄意隐瞒了张须陀已经抵达鲁郡的消息,并极力夸大鲁郡当前形势之恶劣,恳请崔德本火速支援。他需要的不仅仅是彭城的援军,还有崔德本和崔氏对齐鲁人的支持,还有山东豪门世家对齐鲁剿贼的态度,而最后一点尤其重要,假若以崔氏为首的山东豪门无意积极剿贼,那么齐鲁人就不能做出有损山东人利益的事情,他段文操更不能与关陇人张须陀携手剿贼了。 = 面对气势汹汹的张须陀和实力强横的齐军,李风云下令撤退,汶水两岸主力团旅全线后撤,向汶阳和巨平一线集结。 徐师仁会同帅仁泰和霍小汉抵达汶阳。 李风云早已准备好会盟事宜。在任城大侠徐师仁的倡议下,李风云、韩进洛、甄宝车、帅仁泰和霍小汉五位豪帅坐到了一起,共商结盟大计。 实力决定一切。李风云在实力上拥有绝对优势,不论是军队数量还是战斗力,苍头军都超越了其他四支军队,这使得他完全掌控了这次会盟的话语权。因为形势极度恶劣,韩进洛等四位豪帅不得不放低姿态,遏制欲望。此刻生存至上,若想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顺利进入蒙山,唯有向李风云低头。 李风云比他们想像的年轻,也他们想像的成熟稳重,尤其在会盟中所表现出来的才智、胸襟和气魄,都远远超出了他们之前的预料,所以诸位豪帅的心气在不知不觉中便落了下风,虽不至于自惭形秽,亦谈不上心悦诚服,但忌惮和畏惧却有增无减,而这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心理又进一步打击了他们的自信心,使得他们在会盟中束手束脚,完全被李风云所左右。 事实上李风云所拿出来的会盟方案,最大程度地尽到了盟主之责。各路义军依旧保持自己的独立性,各路豪帅依旧拥有自己的军队,只是在军事行动上,必须遵从经过议定后一致同意的策略,而在战利品的分配上,则是见者有份,完全平均。如此一来,吃亏的便是实力最强者,这显而易见。 李风云愿意做“吃亏者”,这赢得了诸位豪帅的好感和一定程度的信任。在这个关键时刻,为顾全大局而舍弃私利者,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而能做到者,其胸襟都非同常人,然诺仗义,当然值得信任。 李风云不仅在未来利益分配上愿意“吃亏”,在当前危局下还愿意无偿给各路义军提供一部分武器辎重。为了照拂小弟们,他愿意自掏腰包,这又是“吃亏”。虽然这掏出来的部分,都是此次下山攻击所得的战利品,但他既然愿意掏出来,那足见其诚意,亦是对兄弟们的厚爱。 然而,吃亏之后往往就是占便宜,而先前占便宜的人,这时候就要“吃亏”了。 各路义军都是携家带口而来,看上去浩浩荡荡的成千上万,但实际上能打仗的青壮十分有限。韩进洛和甄宝车的主力军队都只有一千多人。帅仁泰和霍小汉的手下大部分是来自巨野泽的渔民,而这些渔民当初为逃徭役,很多都逃到了湖上逃过了一劫,所以青壮相对要多一些,但人数也没有超过两千。四支义军都号称自己有数万人马,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事,举旗之后的豪帅们都愿意做,毕竟要壮大声势嘛,但一旦真刀真枪的打仗了,也就原形毕露,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 现在结盟了,要与官军真刀真枪的打仗了,大家都要把主力军队拉出来,至于那些跟随军队四处征战的亲眷族人和被裹挟而来的农夫平民们,因为都是老弱妇孺,就必须要安置了,如果继续跟在军队后面,不仅拖后腿,人身安全也没有保障。 如何安置?当然安置于蒙山,躲在崇山峻岭里,那是最安全的。他们安全了,军中将士也就可以安心打仗了。只是,几万老弱妇孺上了蒙山,吃什么喝什么? 李风云还要继续“吃亏”。做了盟主,做了老大,理所当然要照顾好小弟们的亲眷族人,所以几万老弱妇孺的生存问题,李风云要全包了。 李风云却一点也不觉得吃亏,拍着胸脯保证,我是老大,照顾你们和你们的家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只要他们上了蒙山,吃喝拉撒睡我就全包了,出了问题,唯我是问。 奇怪的是,老大拍着胸脯保证了,小弟们却大眼瞪小眼,一个都不敢接腔。 李风云的“前戏”准备得很充分,演得很逼真,甚至赢得了几位豪帅们的初期信任,但随着这出戏的“高潮”来临,李风云的真面目也就暴露了。从正常角度来看,把几万老弱妇孺送上蒙山,合情合理,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待此事,几万人上蒙山实际上就是做人质。李风云手上有了人质,还怕控制不了各路义军?还怕几位豪帅和他们的忠诚部下们与自己对着干?更严重的是,各路义军的普通将士们,上了蒙山的老弱妇孺们,他们想不到这些龌龊的东西,他们只会感谢蒙山义军,感谢李风云,于是人心就被李风云抢走了,久而久之,他们心里只有李风云,而没有其他豪帅。豪帅们失去了自己手下的忠诚和拥戴,还有什么实力?还能与李风云抗衡,与李风云平起平坐吗? 这个陷阱好大啊,但豪帅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李风云没有请他们来会盟,会盟后李风云也没有恃强凌弱欺负他们,相反,李风云对他们很热情,很豪爽,处处都愿意吃亏,甚至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亲眷族人的安全和生活,表现得就像一个乐善好施的活菩萨,从头至尾、自始至终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要吞并他们的迹象,但最终,李风云不留痕迹地就吃掉了他们。 此人心机太可怕,手段太高明,根本玩不过他。 四位豪帅急思对策,徐师仁也是暗自惊骇,他万万没想到李风云竟有此“神来之笔”,谈笑间便吃掉了四支义军。此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风云对四位豪帅的迟疑不以为然,大度地一挥手,“决定权在你们。不上山也罢,上山也罢,都由你们自己选择,而某之前所做的承诺,绝对兑现。” 还有这样的好事?四位豪帅和徐师仁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 = = 第一百二十五章吃亏? 第一百二十五章吃亏? 第一百二十六章坚守不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坚守不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坚守不退 四位豪帅匆忙返回各自的营帐,召集部属通报会盟事宜,商议具体细节。 但他们尚未抵达自己的营帐,营中将士就蜂拥而出,一帮大小首领更是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所问话题都是一个,传闻蒙山白发帅做出承诺,要把各路义军所有家眷族人和裹挟而来的农夫平民全部送上蒙山,送到安全的地方,并保障他们生活无忧。此事是真的还是假的?白发帅是否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四位豪帅当即意识到掉进了陷阱,再也爬不起来了。 李风云果然厉害,竟然派人散布谣言,煽动义军将士和他们的亲眷族人,结果形势一边倒,再也没有挽回余地。 对于普通将士们来说,他们拼死拼活为了什么?无非就是让自己活下去,让亲人族人活下去。如今官军从四面八方杀来,义军危在旦夕,为了生存,不得不远离家园寻找一条活路,就在这危难之刻,白发帅伸出援手,给他们打开了通往蒙山之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试想,此时此刻,哪个义军将士会放弃让自己的亲人族人活下去的机会?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们也绝不会放弃。 四位豪帅没有任何选择,只能顺应形势,明确答复部属们,白发帅做出了这样的承诺,所有义军将士的家眷族人,还有那些裹挟而来的无辜平民,凡老弱妇孺,全部送上蒙山。 义军将士欢呼雀跃,士气空前高涨,而白发帅在他们心目中的威望,也在一夜间凌驾于各路豪帅之上。这才是真正的老大,实力决定一切,只有追随实力强悍的老大,活下去的希望才更大。 = 张须陀指挥齐军迅猛推进。 李风云弃守汶阳,指挥义军向巨平、阳关和梁父城一线撤退。 陈瑞急报,鲁军攻占了泗水城,正向卞城急速推进,请李风云考虑,是否调兵回援。 李风云回书,鲁军不敢攻打卞城,因为鲁军一旦受阻于卞城城下,义军主力便可在一夜间杀到泗水河畔,将鲁军包围于卞城一线。鲁军攻打泗水、威胁蒙山的目的,不过是配合张须陀在汶水一线的攻击,做出包围义军于泗水以北的态势,从而迫使义军撤回蒙山。 李风云告诉陈瑞,鲁西北五路义军已经完成结盟。依会盟约定,济北和东平四路义军将士的亲眷族人及追随义军的老弱妇孺,大约有四五万人,将安置于蒙山,现他们正在赶赴蒙山途中。李风云请陈瑞做好接收安置事宜。虽然蒙山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但救人是第一,干旱和战争正在把这些无辜者推向绝路,值此关键时刻,蒙山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让这些人活下去。为此,李风云向陈瑞保证,他一定打赢这一仗。唯有打赢这一仗,义军才能在鲁郡开辟新的地盘,占据更多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 李风云又急书南城韩曜、王扬,详细告之结盟事宜,并鲁西北最新局势,要求两人在持续威胁邹城的同时,务必与彭城军队保持“默契”对峙,以确保蒙山西南麓的安全,确保义军能在有限的土地上收获到粮食。 面对张须陀的步步紧逼,义军豪帅们惶恐不安,与李风云在攻防策略上产生了严重分歧。 豪帅们各存私念,在忌惮和畏惧李风云的同时也抱定了保存实力的念头。既然要保存实力,当然不能与官军打仗了,所以一致要求撤回蒙山。李风云毫不客气地警告豪帅们,蒙山救得了义军一时,但救不了义军一世。目前形势下,义军危机重重,一旦东征大捷,远征军归来,义军不要说躲在蒙山,就算躲在天涯海角也逃难一死,所以对义军来说,当务之急是乘着有限的时间迅速发展壮大,而若想发展壮大,前提是必须击败追剿官军,给自己争取到发展的时间。 还有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是,蒙山严重缺粮,如果大家都撤回去,吃什么喝什么?大河南北的旱情越来越严重,受灾田地和人口也越来越多,一旦形成灾祸,平民百姓得不到赈济,必定饥肠辘辘,饿殍遍野,而死者太多,不能及时掩埋,又会形成瘟疫。如此恶性循环,最后便是生灵涂炭,赤地千里。到了那个时候,义军还能依靠掳掠谁养活自己吗?肯定不可能。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为防患于未然,义军必须提前做好准备,拿出一个应对的策略。而策略其实很简单,还是要击败追剿官军。如果整天给官军追得四处逃窜,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那么自救也罢,发展也罢,无疑都是痴人说梦。唯有击败了官军,赢得了喘息的时间,然后才能谈自救,谈发展,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豪帅们权衡再三,最终还是被李风云说服,遂群策群力,共商攻敌之策。 张须陀来得凶猛,气势汹汹,看上去很强大,但实际上他有个致命的软肋,那就是河北诸雄和齐州义军对齐郡虎视眈眈,随时都会向济水两岸发动攻击,一旦各路义军杀进齐郡,张须陀便陷入腹背受敌之窘境,从自身利益考虑,他不得不撤离鲁郡火速赶回齐郡戡乱。 张须陀到鲁郡剿贼,关键是速战速决,不能拖,一旦拖延了,给河北和齐州的义军知道齐郡空虚,齐军主力都远在鲁郡,必然会展开攻击。尤其是盘驻于渤海豆子岗的王薄和他所统率的长白山义军,日思夜想着都要重回齐郡,突然天赐良机,岂会放弃?王薄和长白山义军一旦再回齐郡,张须陀的麻烦就大了。今日齐鲁形势,尤其鲁东和鲁西北形势,远比去年恶劣,若王薄重回齐郡,张须陀再想把他赶走,比登天还难。 李风云在推衍这一局势时说,“鲁郡段文操并非实力不济,只是实力有限,若分兵四方,四面剿杀,则在用兵上捉襟见肘,有再遭失利之痛,且其兄兵部尚书段文振已病逝,其在东都的助力已不足,为策安全,段文操必然要向实力较强的齐郡张须陀和彭城崔德本求援。齐郡义军遍地,张须陀内忧外困,焦头烂额,而彭城境内稳定,崔德本从山东人的整体利益出发,应该施以援手,但奇怪的是,我们在鲁郡没有看到彭城军队,却看到了张须陀的齐军。” “张须陀是关陇人,且自身深陷困境,他为了支援段文操不惜一切代价,为什么?” “我们都能看到张须陀离开齐郡后所留下的致命要害,难道张须陀看不到?段文操看不到?鲁东北各路义军看不到?既然大家都能看到,那足以说明一个问题,这是一个计谋,一个阳谋。” 李风云目视众人,问道,“诸君能否推衍出张须陀之计?” 官军有要害,有短处,有劣势,义军便可对症下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众人的信心随着李风云的分析而逐渐增强。有信心便有了勇气,有了勇气便敢于与强大对手作战。李风云仿若有魔力,在短短时间内鼓舞起了豪帅们的斗志,让他们遏制住了心里的恐慌与畏惧,决心坚守誓言,齐心协力联手抗敌。 众人经过一番商讨,一致认定,张须陀妄图一石二鸟,先以主力横扫鲁西北,把鲁西北各路义军逼迫到蒙山脚下,以便一战而定。在其征战鲁西北之时,鲁东北各路义军必会乘机侵掠齐郡,张须陀只待时机合适,必以迅雷不疾掩耳之势杀回齐郡,给鲁东北义军以重击。 针对官军的策略,李风云与众人议定,在鲁郡战场上采取守势,坚决不与张须陀决战,但也不退回蒙山,而是想方设法把张须陀拖在鲁郡,给鲁东北义军杀回齐郡,混乱齐郡局势争取更多时间。 “我们必须以最快速度与齐州各路义军取得联系,传递出讯息。”李风云说道,“两地义军若能默契配合,携手作战,则必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予张须陀以重创。” 济北韩进洛、甄宝车两位豪帅与齐州左君行、左君衡兄弟不但认识,还交情匪浅,与裴长子、石子河两位义军首领也有数面之交,所以两人自告奋勇,愿遣使秘密赶赴齐郡,联络鲁东北各路义军。 李风云遂下令,在巨平、阳关和梁父一线构建防御战阵。由苍头军守巨平,济北军守阳关,东平军守粱父,各军互为支援,联手阻御张须陀。 张须陀迅速逼近,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张须陀对叛军摆出的决战态势颇感意外。 坚守意味着厮杀,而厮杀就有伤亡。叛军号称数万,实际上能作战的只有数千人,与齐军相比处于绝对劣势。这仗一打,叛军还能剩下多少?当然齐军也有损失,而这个损失是张须陀不愿承当的。君子顾其本,齐郡的叛贼越剿越多,局势恶化,张须陀在自己的事情都尚未搞定的情况下,又岂肯为段文操和鲁郡付出惨重代价?再说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张须陀尚没有高风亮节到割肉饲鹰的地步。他的主旨是以最小代价赢取最大利益,这就需要计谋。以谋略取胜乃用兵的上乘之道,而一力降十会不过是一种理想状态,就张须陀目前的实力来说,如果一味蛮干,横冲直撞,肯定与愿望背道而驰,在用兵上亦落了下乘,有辱张须陀的老军尊严和赫赫声名。 张须陀不愿倾尽全力打,而义军却抱着玉石俱焚之决心坚守不退,双方都摆出了决战态势,这使得战局迅速陷入僵持。 = = = 第一百二十六章坚守不退 第一百二十六章坚守不退 第一百二十七章战秦琼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战秦琼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战秦琼 义军将士面对气势汹汹杀来的官军,面对把王薄、孟让等义军首领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的张须陀,若说不怕那是假的。即便是韩进洛等豪帅,在传达命令和鼓舞士气的时候,也是色厉荏苒,惶恐不安。 但李风云给义军将士提供了一个舒缓恐惧、增强勇气、可以抵挡血雨腥风的堡垒,那便是巨平、阳关和梁父三座城池。据城坚守,与野外对战,对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义军来说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而正是因为堡垒的存在,有了对抗官军的基本条件,韩进洛等四位豪帅和他们的部属们才下定决心坚守。 接下来狂风暴雨并没有呼啸而至,张须陀和齐军并没有发动攻城大战,这应证了李风云对战局的推衍。韩进洛等豪帅在逐渐稳定了焦虑情绪的同时,也逐渐减少了对这位来历神秘的白发帅的怀疑,对其信心亦有所增加。他们的麾下将士同样因为没有看到预料中的狂风暴雨而惶恐渐去,随之而起的却是更多的勇气和信心。 然而,就在此刻,李风云的信心似乎爆棚了,他下达了一道疯狂的命令,三城所有义军于下达命令的第二日起,每日清晨出城列阵,并向敌军大营方向前进,做出攻击态势。若敌军出营列阵,摆出以逸待劳之架势,义军则于午时撤回城中;若敌军主动迎战,义军则急速后撤。总之,义军要依托坚固城池,轮番、昼夜地侵扰敌军,疲惫敌军,伺机寻找攻敌之机。 老虎趴在那里杀气腾腾,一群瘦骨嶙峋的饿狼却不知死活的扑上去挑衅,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还妄图伺机攻击,不被老虎吃掉就烧高香了。义军将士们虽然不能理解李风云的命令,但既然只是去欺骗骚扰敌军,并没有生死危险,那就遵从命令出城去攻一攻吧,反正都是装腔作势,做出个姿态就够了。 第二天,各路义军如约展开攻击。 李风云指挥苍头军杀出巨平城,战鼓一擂,战阵一摆,幡旆一竖,李风云单人单骑,横刀立马于阵前,白发狂舞,黑氅猎猎,说不尽的英雄豪气。 张须陀挥军迎战。义军打到官军的大营门口,官军不能不战,这关系到了官军的士气,也关系到了张须陀的脸面。而尤其让张须陀动心的是,神秘贼帅白发大盗终于出现了。这个人走到那,那里就地动山摇,无论是贵族官僚还是普罗大众,都深受其害。张须陀在大致了解了白发贼的劣迹后,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诞的预感,此贼或许便是自己勘乱齐鲁的最大障碍,是自己所遇到的最强对手。 张须陀的性格有狂傲自负的一面,也有谨小慎微的一面,为认识自己的对手,他亲临前线,亲赴阵前观察。 就在此刻,叛军却后撤了。李风云没有撤,他依旧横刀立马,威风凛凛。在他的身后,徐十三、萧逸并二十轻骑一字列开,气势如虎。 张须陀当即断定敌军后撤有阴谋。两军对垒了,你这时后撤,阵脚大乱,岂不是找死?叛贼有如此愚蠢?当然不会。眼前这个骄狂不可一世的白发悍贼,曾大闹通济渠两岸,让很多军政官员落马,中土名将董纯便是栽在他的手上,而永城鹰扬府更是全军覆没,鹰扬府郎将费淮更是身首异处。如此悍贼,勇略过人,今日敢出战,必有依仗,巨平城下必有陷阱,就等着自己往下跳了。虽然这个陷阱未必能伤了自己,但伤亡是免不掉的,它会打击士气,损害自己的威望,而更重要的是,自己并无意代替段文操倾尽全力剿杀鲁郡之贼,自己还要留着力气回齐郡剿贼。 只是贼人狡猾奸诈,做出临阵怯战之假象,这要是不坚决果断地击鼓追杀,而是犹豫不决、犹柔寡断,同样会影响军心,而段文操亦会在第一时间获悉此事,心生怨隙。双方之间的信任本就有限,段文操因哥哥去世倍受打击心理上正处在敏感期,一旦他误会了,再把关陇人与山东人矛盾放在首位,那这一仗不要说愉快合作了,可能还有败北之危。 张须陀没有丝毫犹豫,断然下令,就地列阵,不许追杀。两害相权取其轻,不该做的事就是不该做。 “明公,某去会会白发贼。”秦琼躬身请命。 他既要战那便战。这仗一定要打,事关军心士气,贼人敢挑战,敢在两军阵前耀武扬威,己方若不迎战,若不痛击贼人,若不把贼人的嚣张气焰打下去,己方军威何在?勇气何在?主帅张须陀或许能忍,但秦琼等部属却不能忍。该承担的就得承担,该奋不顾身的时候就得舍身忘死。 张须陀大感宽慰。有一个能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的得力部下,这仗打起来既轻松又愉快,得心应手。但就在他生出与秦琼配合默契之念时,心中却蓦然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了战场上那个白发飘散、英姿勃勃的神秘贼帅。若此贼单枪匹马断后的目的正是要阻止我追击,那他的目的达到了,只是,他如何做出此等精准预测?他凭什么断定我不会追杀? 张须陀神情冷峻、目光阴戾,稍稍思索后挥了挥马鞭,同意了秦琼所请。 秦琼一声厉叱,战马激嘶,狂奔而去。十名亲卫紧随其后,风驰电掣。罗士信、贾闰甫各带十名轻骑,左右扈从,如风一般卷向战场。 战鼓擂动,号旗喧天,地动山摇。 义军大队人马加速撤离,一时人喊马嘶,渐显乱象。 萧逸惊恐不安。第一次上战场,第一次面对铺天盖地如惊涛骇浪般的两军战阵,第一次看到全副武装的鹰扬骑士高举马槊杀气腾腾地冲过来,心中恐惧之强烈可想而知。萧逸想逃,想跑,想调转马头狂奔而去,但恐惧像一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浑身僵硬,让他窒息,让他连挪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无助无奈地看着敌骑在眼前一点点变大,近在咫尺。 蓦然,一头狂舞的白发冲入他的眼帘,一匹矫健的白马腾空而起,一柄雪亮长刀如闪电划空而过,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光芒。这时耳畔亦传来一声厉吼,“杀!” 李风云单人单骑,如利箭一般射了出去。 白发帅一个人杀了出去?他找死啊?萧逸霍然惊醒,从噩梦般的恐惧中惊醒,冲着身边的徐十三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叫起来,“杀!杀!杀上去!” 徐十三仿若不闻,策马缓进,举槊挥动,从容自信,“锋锐列阵!” 二十名风云骑卫纷纷拨转马头,列阵于徐十三之后,如锋利箭矢,杀气凛冽。 “十三郎,杀上去!”萧逸瞪大双眼,手指前方李风云,疯狂嘶吼,“快杀上去!” 徐十三目露寒芒,冷冷看了萧逸一眼,手中马槊突然倒转,直刺萧逸。萧逸目瞪口呆,惊骇欲绝,扯着嗓子厉声狂嚎。千钧一发之间,森冷槊刃骤然停在了萧逸的脖颈处,距离咽喉不足一寸。萧逸汗毛倒竖,浑身僵硬,冷汗“唰”一下冒了出来,嘴里的嚎叫声嘎然而止。 “你畏惧了?”徐十三脸色狞狰,冷笑道,“怕死就滚,滚到后面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萧逸的确畏惧,的确想逃,但流淌在他身体里的高贵、骄傲和尊严却像一条无形的绳索捆绑了他的意志,让他没有勇气抛弃袍泽掉头逃跑,他只能用疯狂的嘶吼来催动身体里几乎凝固的血液,让血液起来,重新凝聚起斗志,让勇气轰然爆发。 “不怕,某不怕……”萧逸闭上眼睛,再一次疯狂嚎叫,“某不怕……” 马槊重重拍在萧逸的肩膀上,槊铠相击,发出低沉的金铁交鸣之声。萧逸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徐十三恶狠狠地瞪着他,厉声吼道,“进阵,举弩,准备射杀!” 萧逸轰然应诺,拨转马头冲进战阵,嘴里还不停地嘶吼着,“杀!杀!杀!” 战场上鼓号喧天,齐军将士齐声呐喊,杀声震天。 两百步外,战马奔腾,蹄声如雷,秦琼和李风云迎头相撞,长刀厉啸,马槊横空,交错之间,刀槊相击,火星四射,金铁之声惊心动魄。 秦琼虎口剧痛,两臂酸麻,马槊在重击之下嗡嗡颤抖。果如罗士信所言,这个白发叛贼不但异常骁勇,更是一员百战悍卒,否则决不会有如此惊人胆量,单人独骑挑战一群精骑。正感叹间,眼角余光却看到一道耀眼寒光从天而降。秦琼骇然心惊,一声厉吼,两手握紧马槊,竭尽全力扭转腰身,举槊再挡,“崩!” “当”,刀槊再度相撞,接着两骑交错而过。瞬息之间,同时在马上扭腰转身的秦琼和李风云的凌厉眼神也撞在了一起。秦琼又惊又怒,杀气腾腾。李风云目露凶光,如同一头待人而噬的猛兽。 两马相错不过电闪之间,李风云手握长刀,竟能发出两次攻击,其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匪夷所思。秦琼的心里掠过一丝寒意,白发贼如此彪悍,手下兄弟能否接下他的长刀?这个不详的念头刚刚升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便穿透了雷鸣般的马蹄声,清晰地传进了秦琼的耳中。 秦琼在勒马减速的瞬间转头望向身后,他看到了腾空飞起的人头,看到了四溅的血液,看到一具无头尸体正栽下飞奔的战马。 “杀!”秦琼睚眦欲裂,发出震天怒吼,“围住白发贼,杀!杀!” 杀声未止,他的另一名卫士被李风云一刀砍中胸膛,惨叫声中从马背上倒飞而出,不待落地又被李风云追上,一刀两段。 秦琼调转马头,他的卫士们也纷纷调转马头,从两翼杀来的罗士信和贾闰甫与麾下卫士们也策马改变方向,从四面八方包围李风云。 李风云夷然不惧,呼啸而进。坐下白马风驰电挚,如闪电一般挡者披靡。长刀飞舞,血花四射,在刺耳的啸叫声中,砍下了第三个敌卒的半边身躯,砍死了第四个敌卒,然后一刀剁在了飞奔而来的大黑马的马头上。马背上疯狂吼叫的罗士信本想挥槊猛击,一洗前耻,哪料到李风云竟然砍死了他的马。大黑马在惨烈的嘶鸣声中轰然倒地,庞大的身躯在巨大惯性力作用下,飞出十几步开外。罗士信措手不及,一头栽倒于地,戴着兜鍪的脑袋与坚硬的地面亲密接触,当即血流满面,痛彻入骨。 李风云冲出了敌骑的围杀,对面便是密密麻麻的齐军战阵。 秦琼、贾闰甫率领骑卫衔尾追杀,速度惊人。 李风云不能勒马调头,那样他会失去速度,只能斜向狂奔,只是如此一来,他便无法摆脱追兵。 徐十三再次举起了马槊,纵声狂吼“杀!”杀声未止,战马已飞奔而出。 “杀!”萧逸与二十骑齐声呼应,紧随其后,打马狂奔,而目标正是追杀李风云的敌骑。 转眼之间,两队骑士便在战场上展开了激烈厮杀,而李风云乘此机会调转了马头,开始加速,狂奔,再次杀向敌阵。 秦琼毫不犹豫,打马迎上,誓死鏖战白发贼。 = = = 第一百二十七章战秦琼 第一百二十七章战秦琼 第一百二十八章张须陀的忧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张须陀的忧郁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八章张须陀的忧郁 大帐里,张须陀的脸色很难看。 秦琼、张元备、吴黑闼、贾闰甫站在张须陀的对面,神情复杂,有羞愧,有愤怒,也有几分沉重。 这场交战,虽然双方只动用了几十个骑卒,但对两军造成的影响却非常大,一方是统帅亲自上阵厮杀,一方亦派出了三员战将,结果齐军七死九伤,而对方毫发无伤,从容退去。张须陀承认白发贼过于强悍,在短兵相接中占了上风,但双方骑卒的实力应该差不多,己方应该有能力在交锋中杀死杀伤一些对方骑卒,然而事实让他无法接受,对方的骑卒竟然完好无损,这说明对方骑卒无论是个人武力还是战阵应用,都高于己方骑卒。 白发贼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有什么经历?张须陀终于亲眼见识到了白发贼的神秘,而这种亲眼目睹并没有让他更加了解对手,相反,他心中的那点不安反而增强了,此贼不会当真成为某在齐鲁戡乱战场上的最强对手吧? “罗团主伤势如何?”张须陀的“黑”脸终于有所缓和,低声问道。 “皮肉小伤,无妨。”秦琼回道。 张须陀微微颔首,“他年纪轻,心高气傲,又以武力强横而自诩,不料数月内连败于白发贼,饱受重挫,一旦因此而气颓,丧失自信,后果堪忧。你要多加安抚,不要大意。” 秦琼躬身答应。 “此仗也不是一无所获。”张须陀继续说道,“现在我们总算知晓了他的姓名,他叫李风云。这个名字不论是真是假,都让我们可以向东都做个交待。如果交战多日我们竟连贼首的名字都搞不清楚,岂不让人耻笑?今日巨平、阳关、梁父三城贼军同时出动,摆出一副主动求战之势,足以让我们从中推断出很多东西,亦可以让我们对白发贼有所了解。贼军在我们和鲁军夹击之下,为何不退回蒙山?贼军既然要坚守阳关一线,又为何主动出击?很显然,这个白发贼李风云对齐鲁局势非常清楚,他知道我们陷入了困境,知道我们不敢倾力攻击,如此一来,他只要把我们拖在鲁郡,便能让齐郡局势迅速恶化,继而迫使我们不得不撤出鲁郡。” 张须陀的脸上露出忿然之色,“白发贼的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黑手,这只黑手操控着他,给他提供一切便利,所以齐鲁局势才会越来越恶劣。” “明公,以此推断,白发贼岂不正中明公之计?”吴黑闼冷笑道,“只待明公撤军,叛贼必会掉入陷阱,如此便可一举而歼之。” 张须陀稍加沉吟,缓缓说道,“诸君切莫大意。左骁卫府的董纯乃卫府名将,梁德重也是骁勇之辈,结果都栽在了白发贼手上,由此可推知白发贼之奸诈。” “明公担心那只‘黑手’无处不在?”秦琼问道。 张须陀没有说话,目露忧郁之色。他不是担心那只“黑手”无处不在,而是非常肯定那只“黑手”无处不在。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为何要把白发贼从辽东千里迢迢押解到东都?白发贼到了白马,白马就出事了,连爆大案,接着通济渠两岸灾祸连连,不但把山东人搞得焦头烂额,最后连卫府名将董纯,这个持保守立场的陇西本土势力的中坚人物也一头栽倒了。由此分析,白发贼的出现,绝不是偶然,其背后肯定有操控之人,而这个人的目的不仅仅是阻碍东征,也不仅仅是冲着朝堂上的改革势力,可能还有其他更深更为隐蔽的目的。由此推衍,今日齐鲁已经是东都各政治势力的角斗场,而白发贼便是某个政治势力的角斗士,自己亦在不知不觉间被强行推上了角斗场,也成了一个有死无生的角斗士。 张须陀的沉默,让秦琼等人都感受到了莫名重压。如果白发贼背后的黑手当真无处不在,那张须陀的剿贼之计便有可能泄露。贼人对己方行动了如指掌,而己方却对贼军一无所知,这仗怎么打? “明公,战场上的胜负,最终还要靠实力。”贾闰甫小心翼翼地说道,“以明公之勇略,齐军之强大,剿杀鲁西北诸贼易如反掌,即便暂时遇到困难,但几个月后,东征捷报传来,形势必然改观,只待远征军归来,所有逆贼都将在旦夕间灰飞烟灭。” 张须陀面露苦色,微微摇头。贾闰甫的话并没有错误,中土乃至齐鲁地区的未来局势都系于东征之上,东征大捷,今日恶劣局势必然迅速逆转,反之,局势就难以预测了。东征一旦打败,皇帝和中央的权威必然严重受损,改革难以为继甚至倒退,政治风暴会愈演愈烈,而政治风暴的强度和密度,直接影响到了中土乃至齐鲁局势。今日大河南北叛乱迭起,虽然其直接表现为山东人反对东征,但实质上却是中土的保守贵族势力联手反对中央的激进改革,上下夹击皇帝和支持他的改革力量,由此不难看到,东征失败后果之严重。 中土的普罗大众坚信东征会赢得胜利,之前张须陀也对皇帝和卫府军信心满满,但冬天过后,大河南北的局势急剧恶化,叛乱大潮汹涌澎湃,逐渐形成了一个咆哮的大漩涡,而张须陀就处在这个漩涡的中心,亲历着灭顶之凶险。虽然现今他对戡乱平叛依旧抱有信心,不过对东征的信心却正被咆哮的漩涡一点点吞噬而去。 张须陀无意透露自己内心里的秘密,更不想动摇部属们的信心,所以他稍加沉吟后,说道,“时间对于我们来说非常紧张,首先要确保水师如期渡海远征,其次要抢在东征结束,远征军归来之前,完成戡乱剿贼之重任,唯有如此,方能拿到功勋。今白发贼拿出了与我军坚守对峙之计策,虽正中我等之下怀,但考虑到某与段使君之间的信任十分有限,为避免双方产生误会,某尚需向段使君做出解释,并建议他即刻命令麾下军队撤离卞城、泗水一线,在示敌以弱的同时,营造齐、鲁两军矛盾重重之假象,以便在我军佯装撤离鲁郡之际,能诱使叛军迅速难下攻击瑕丘,如此我们便能在最短时间内剿杀鲁西北诸贼。” 秦琼等人心领神会,但段文操就未必能心领神会。 张须陀的剿贼计策兼顾齐、鲁两郡,要同时打击鲁西北和鲁东北两地叛贼,有一口吃个胖子的嫌疑,难度很大,而从张须陀本人的立场来说,齐郡利益当然至上,所以段文操没有理由相信张须陀会倾尽全力帮助他剿杀鲁西北诸贼,为此他必然会利用张须陀和齐军的强大武力,利用鲁西北诸贼结盟蒙山的机会,想方设法一战而定,一举扭转鲁郡之危机。这种情况下让段文操依从张须陀的计策去剿杀鲁西北诸贼,未免就有些一厢情愿了。 段文操迟疑不决,始终没有命令正在攻打卞城的牛进达主动撤回曲阜。他给张须陀的回复是,待齐军佯装撤离鲁郡之后,再命令鲁军撤回瑕丘,是否更为妥当? 张须陀再做解释,齐军与叛贼僵持,始终不做主动攻击,摆出一副保存实力,准备随时撤回齐郡的架势,那么鲁军必然要做出回应,而鲁军撤回瑕丘,也做出保存实力之态,等于把双方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暴露出来,正好可以让叛军据此做出错误的判断,认定齐军是真的撤离了鲁郡,鲁军也是真的实力不济,这样他们才会在齐军“撤离”后南下攻打瑕丘。张须陀认为,叛军的实力虽然不足以攻打首府大城,但迫于粮食匮乏,饥肠辘辘,不得不去攻打瑕丘周边城镇,所以鲁军以保存实力、坚守首府来示敌以弱,诱敌攻击,是完全可行的。 就在两人书信频频往来之际,巨平、阳关和梁父一线的义军也是频繁出动,极尽挑衅之能事,似乎有意诱使齐军展开攻城大战。齐军紧守营盘,蓄势待发。义军各路豪帅和麾下将士看到官军不动,胆子便大了,勇气也上来了,恰在这时,陈瑞向李风云告急,鲁军猛攻卞城,陪尾山要隘岌岌可危,恳求李风云火速救援。 李风云当即下令,吕明星、郭明、海冬青、南玉堂四个团火速南下,夜渡泗水,攻打泗水城,围魏救赵,迫使攻打卞城的鲁军急速后撤。 就在吕明星等人率军夜渡泗水的时候,段文操正在府中盛情宴请由彭城支援而来的两千乡团将士的统帅萧奢。 彭城既然要支援鲁郡,当然从距离鲁郡最近的地区调派军队,所以此次北上支援鲁郡的军队主要来自兰陵及其周边地区的乡团和宗团,而兰陵萧氏的乡团实力最强,出自兰陵萧氏的萧奢也就理所当然的成了这支军队的统帅。 萧氏是江左贵族集团的一等大豪门,历史悠久,更是南朝皇族,地位权势非常显赫。今上的皇后便是出自兰陵萧氏,而今上身边的近臣中,萧氏子弟多达数人。萧氏做为本朝的皇亲国戚,权势并不亚于山东和关陇的那些超级大豪门。 兰陵萧氏做为江左萧氏大豪门的本堂,天下萧氏的根基之地,即便没有身居中枢或贵为将帅的杰出子弟,但在众多权势显赫的旁枝分堂和姻亲世家及附属贵族的庇护照拂下,其影响力也非常惊人。 北海段氏是二流贵族,与崔氏、萧氏等大豪门悬殊太大,再加上历史、地域等一系列复杂因素,彼此也没有附属关系,但在段文操危难之刻,崔德本毅然出手支援,实际上便体现了山东贵族对本集团整体利益的坚决维护,而博陵崔氏联合兰陵萧氏携手出击,山东人和江左人一起出动,足以让以段氏为首的齐鲁贵族更加坚定地站到关陇人的对立面。 在宴席上,品秩低但贵族等级高的萧奢高踞上座,而官阶高但贵族等级低的段文操,却喜笑颜开的陪坐于一侧,并没有任何的不满,相反,倒有几分献媚之态。 没办法,形势不容人啊,兵部尚书段文振死了,北海段氏乃至齐鲁贵族集团的鼎柱倒了,再加上齐鲁地区叛乱迭起,叛贼屡剿不止,北海段氏和齐鲁贵族集团危机四伏。若想逆转局势,唯有依靠外力的支援,而外力便是山东贵族集团。博陵崔氏是山东贵族集团的核心力量,崔德本支援段文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兰陵萧氏却属于江左贵族集团,萧氏做为江左贵族集团的核心力量,突然派出一支军队支援齐鲁贵族,其背后所蕴藏的深意就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了。 = = = 第一百二十八章张须陀的忧郁 第一百二十八章张须陀的忧郁 第一百二十九章萧郎高义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萧郎高义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萧郎高义 段文操有意打探“真相”,萧奢却百般搪塞,说崔德本是彭城最高行政长官,自己是崔德本征辟的僚属,崔德本命令自己率军北上支援,自己当然义不容辞,所以这件事与博陵崔氏没有关系,与兰陵萧氏也没有任何关系。官府是官府,世家是世家,不要混为一谈。 萧奢避而不谈“真相”,段文操也就心知肚明了,不过他情绪很低沉,他清晰地看到,自哥哥段文振死后,那些本来对哥哥颇为忌惮的各方势力,如今都撕下了伪善面具,都想乘着齐鲁混乱之际,掠夺和瓜分齐鲁人的利益。 但今日的段文操已没有更多选择,面对扑面而至的危机,他必须寻找盟友,而判断盟友的标准只有一个,谁是关陇人的对手,谁就是盟友,所以北上支援而来的兰陵萧氏肯定是盟友,即便萧氏带有趁火打劫的心思,那也没有办法,人家既然来帮忙,总要捞点好处,情理之中的事。 萧奢询问鲁郡乃至整个齐鲁地区的局势。 段文操也不隐瞒,一一告知。今日齐鲁局势的关键,便是要确保东莱水师如期渡海远征,因此在水师没有出发之前,齐鲁各方势力肯定要联手剿贼,而叛贼却相反,他们要竭尽全力混乱齐鲁局势,以阻碍水师远征。远征军回归得越迟,叛贼生存的几率也就越大。 “齐郡郡丞张须陀承担了戡乱剿贼之责,在樵公(周法尚)的催逼下,他拿出了一个歼敌之计。”段文操考虑再三,为了赢得盟友的信任,为了回报崔德本和萧奢的帮助,也为了接下来更为密切的合作,他还是把张须陀的计策说了出来。 “张须陀何时撤离?”萧奢问道。 “估计快了。”段文操说道,“他离开齐郡已经有些日子了,左君行、裴长子、郭方预诸贼肯定已经得到消息,只待诸贼再入齐郡,齐郡告急,张须陀就会火速撤离。” “假若张须陀撤离后,蒙山诸贼不打瑕丘怎么办?此计岂不落空?” “蒙山贼寇甚多,食不裹腹,饥肠辘辘,若迟迟不能填饱肚子,必然溃散。”段文操冷笑道,“据某探知,白发贼已经中计,他已经派人越过泰山寻找裴长子诸贼,并坚守阳关一线以拖住齐军,不难预测,一旦齐军撤离,白发贼必然要倚仗诸贼结盟后兵力众多之优势,向瑕丘及其周边地区发动攻击,不惜代价掳掠粮食,如此则必然会坠入陷阱,难逃全军覆没之厄运。” 萧奢沉默良久,缓缓点头,“请使君下令,某与将士们唯使君马首是瞻。” “善!”段文操抚须而笑,“萧郎高义,没齿不忘。” 段文操随即征询萧奢的意见,是否愿意戍守邹城、平阳一线。 邹县位于鲁郡南部,紧邻彭城郡,距离彭城北部的藤城有一百余里,距离兰陵有三百余里,萧奢如果戍守此处,不但可以就近得到兰陵粮草辎重上的支持,还能与藤城鹰扬府的军队互为声援,北上可助段文操攻打蒙山诸贼,南下则可助崔德本保彭城边境之安全,而段文操也能放心大胆地把驻守邹城一线的鲁军调到瑕丘,继而增加围歼蒙山叛贼的胜算,可谓一举多得了。 只是,邹县现在的形势很严峻,西北有济阴贼帅孟海公虎视眈眈,东南则有蒙山贼帅韩曜陈兵一侧,一旦蒙山叛军主力在瑕丘城下陷入官军的包围,孟海公和韩曜必然猛攻邹城、平阳一线,以威胁瑕丘,牵制部分官军,继而帮助叛军主力杀出重围。假若局势当真走到了这一步,萧奢和他的两千将士是否会信守承诺,不惜代价坚守邹城、平阳一线? 另外,还有一个隐忧。假若张须陀的计策成功了,齐军和鲁军围歼了蒙山叛军,大获全胜,那么功劳就是张须陀和段文操的,而萧奢却两手空空,白忙活一场,试想萧奢岂肯善罢甘休? 为此段文操向萧奢做出承诺,只要萧奢和彭城将士坚守住了邹城和平阳一线,那么此仗功劳就有他们的一份,决不食言。 萧奢倒是豪爽,一口答应了,连夜返回邹城。他的军队现在就在邹山,考虑到鲁郡局势复杂,萧奢不敢贸然赶赴瑕丘,于是就让军队暂驻邹山,自己则飞奔一百余里赶赴瑕丘拜会段文操,结果与他所愿,段文操心思慎密,想人之所想,给了萧奢和彭城军一个轻轻松松就能拿到剿贼功勋的机会。 萧奢回到军营就给崔德本写了一份秘信,把张须陀和段文操的剿贼之计详细告之,认为此仗必赢,为确保拿到剿贼功劳,萧奢建议崔德本把彭城地方军主力秘密集结于兰陵、昌虑一线,只待张须陀和段文操围歼了蒙山叛军主力之后,彭城地方军就乘机杀进蒙山,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扫清叛贼余党,如此必能建下显赫战功。 随同萧奢北上鲁郡的还有一个崔德本的亲信掾吏,萧奢写给崔德本的秘信就由此人负责遣使传递。自蒙山贼猖獗以来,鲁郡到彭城郡的驿站系统虽然没有遭到叛贼的破坏,但安全性却大打折扣,尤其郡县府署之间经常有一些无法用暗语书写却又极度机密的文件,根本就无法保证它在传递途中的安全。无奈之下,各府署只好遣专使飞马传递,虽然速度慢了一些,但泄密的可能性却大大降低。 然而,让萧奢没有想到的是,崔德本的这位亲信掾吏却肩负秘密使命,来自鲁郡的各种机密讯息,他不但要传递给崔德本,还要传递给蒙山。 一天后,当彭城的崔德本接到萧奢密信的时候,颛臾城中的陈瑞也接到了同样的密信,当时他正在为鲁军从卞城城下火速撤离而欣喜不已。 吕明星率四个团突然出现在泗水城下,猛攻泗水城,做出包围鲁军于卞城之假象。牛进达大吃一惊,匆忙后撤。牛进达攻打卞城本意就是虚张声势,现在贼军包抄他的后路,他当然不敢恋战,十万火急撤出了连绵大山,先确保自身之安全。不过当他撤到泗水城时,吕明星已经撤离,转而去攻打防山要隘了,还是要包围牛进达。 牛进达无奈,只有放弃泗水城,下令各乡团向防山要隘攻击前进,以便撤回曲阜。 牛进达的命令当即遭到了几个乡团团主的抵制。现在张须陀的齐军与蒙山贼军主力对峙于阳关一线,而鲁军则攻占了泗水,只要拿下卞城,就堵住了贼人的退路,把蒙山叛贼包围于泗水以北,虽然这个包围圈因为其东北部的崇山峻岭而敞开了一个大口子,无法置贼军于死地,但最起码可以阻止贼军祸害以瑕丘为中心的大平原地区,可以保鲁郡大部分县镇的安稳。 “齐郡的形势比鲁郡更为恶劣,张郡丞和其麾下的齐军将士不可能长期征战于鲁郡。”牛进达不能泄露机密,但又必须说服反对撤军的团主,为此他左右为难,只好连哄带骗了,“使君告诉某,张郡丞之所以没有在阳关一线倾尽全力发动攻击,就是考虑到了齐郡的恶劣形势。不出意外的话,近期内张郡丞就会撤军。张郡丞一走,蒙山贼必定卷土重来,以我鲁军之薄弱力量,守城可以,剿贼却困难重重。这种情况下,若我鲁军主力在泗水一线陷入蒙山贼军的包围,张郡丞会不会在阳关一线发动攻击,予我们以支援?” 牛进达神情严峻,眉头紧锁,连连摇头,“当我鲁军攻占了泗水城,倾尽全力攻打卞城,形势十分有利之际,张郡丞都没有在阳关方向发动攻击,由此可以预测,当我鲁军被围泗水,形势十分不利之时,张郡丞也决不会出手相救。” “既然如此,张须陀跑来鲁郡剿什么贼?戡什么乱?”有团主忿然叫道。 “张郡丞之所以来我鲁郡,并不是要帮助段使君剿贼,而是迫于樵公(周法尚)和右候卫府的重压,不得不来做做样子。只待鲁东北诸贼四面围攻齐郡,齐郡岌岌可危,张郡丞就有充足理由返回齐郡了,而那时樵公和右候卫府亦不敢向其施加重压,如此张郡丞便达到了确保齐郡稳定,独善其身之目的。” 牛进达如此一分析,与山东人和关陇人之间与生俱来的矛盾正契合,几位反对撤军的团主当即就不再坚持了。 “使君说过,若想解鲁郡危机,千万不要寄希望于张郡丞和他的齐军,不要指望关陇人会在危难之刻伸以援手,反倒是彭城的崔郡丞更值得我们期待。” 牛进达不想打击军心士气,也不想看到团主们因为自己的一番话而失去信心,所以话锋一转,提到了彭城的崔德本,“据某所知,彭城的援军已经抵达邹县,虽然崔郡丞不会倾其所有支援我鲁郡,但最起码彭城的军队可以帮助我们牵制鲁南方向的贼军,使我鲁军不至于陷入腹背受敌之困境,使我鲁军可以集中力量对付蒙山诸贼,而我鲁军当务之急便是保存实力,千万不要贸然与贼军决战。只要度过了眼前难关,待远征军归来,一切危机便可迎刃而解。” 团主们被牛进达说服,随即遵从命令,弃守泗水城,直杀防山要隘,坚决撤回曲阜。 = = = 第一百二十九章萧郎高义 第一百二十九章萧郎高义 第一百三十章这一仗一定要打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章这一仗一定要打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章这一仗一定要打 鲁军仓皇撤离泗水,齐军畏战不攻,战局对义军非常有利,这极大地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不论是蒙山还是阳关一线,义军将士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信心空前高涨,同时也看到了义军结盟壮大之后形势的迅速逆转。团结就是力量,只要兄弟齐心,众志成城,即便面对强大的官军,即便面对强悍的鹰扬卫,衣衫褴褛手拿棍棒的义军也有一战之力。 李风云每日身先士卒,指挥驻守巨平的苍头军出城讨战,然后敦促驻守阳关的济北军和驻守梁父的东平军紧随其后,也每日出城做出攻击之势。 张须陀改变了策略,每日紧守营盘,示敌以弱,虽然这样做让很多将士大为不满,怨言满腹,一定程度上打击了士气,但给了张须陀一个威逼段文操的理由,可以迫使段文操尽快下令鲁军撤出泗水一线。齐军已经开始示敌以弱,为撤离鲁郡做好了准备,鲁军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攻打蒙山?你段文操如果不信任某,不愿意与某通力合作,某又何必自作多情,非要帮你剿杀贼军? 僵持几日后,段文操书告张须陀,鲁军已撤离泗水一线,瑕丘鹰击郎将牛进达已经退回曲阜,与蒙山贼对峙于防山要隘。并告彭城两千乡团援军在兰陵萧奢的统率下,已进驻邹县,与藤城鹰扬府南北呼应,承担了牵制济阴贼孟海公和蒙山贼韩曜之重任。 段文操认为,有彭城的支援,以邹县为中心的鲁郡南部地区暂无忧患,他可以乘此机会,把鲁军主力集结于瑕丘东北部的曲阜、龚丘一线,以配合张须陀的齐军围歼叛军。 张须陀看完书信,不喜反怒,脸色十分难看。 彭城援军进入鲁郡已经多日,段文操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告诉他,其原因不言而喻。 兰陵位于彭城郡的北部,距离鲁郡很近,又与鲁郡一样深受蒙山贼之祸,兰陵萧氏北上支援乃在情理之中。但兰陵萧氏属于江左贵族集团,是否出兵支援段文操,首先要从本集团的利益出发,并不受山东第一豪门崔氏所左右,崔德本实际上根本指挥不动兰陵萧氏。考虑到江左大权贵周法尚与兰陵萧氏利益一致,又对齐鲁乃至徐州局势极其关注,张须陀不得不对兰陵萧氏支援鲁郡的真实意图反复思量,以免陷入山东人和齐鲁人的夹击之中。 “大人,段使君根本不信任你。”张元备把书信放在案几上,忿然说道,“由此推测,大人的歼敌之计根本不会被齐鲁人遵照执行,更有泄露之可能。大人,这一仗不能打,我们还是尽快撤回齐郡吧。” 张须陀微微眯起眼睛,狠狠瞪了张元备一眼,“你让某背信弃诺,让樵公和段使君联手夹击某?” “大人,局势很明朗。你请段使君下令,让鲁军尽快撤出泗水一线,示敌以弱,但段使君拒不执行,直到兰陵萧氏带着彭城援军抵达邹山,帮助段使君牵制了贼帅孟海公和韩曜,确保了瑕丘南部的安全之后,他才让鲁军撤回曲阜。由此可以推断,段使君对大人高度戒备,更不相信大人会帮助他剿杀叛贼,相反,他可能怀疑大人要借刀杀人,要借蒙山贼之手置他于死地。” 张须陀沉吟不语,心情愈发恶劣。己方内部矛盾重重,关陇人和齐鲁人之间没有丝毫信任可言,这一仗怎么打?但这一仗若不打,若不能重创蒙山诸贼,任由鲁郡陷入混乱,那么泰山南北诸贼若连为一体,互为声援,则齐郡形势又如何逆转?齐郡和鲁郡形势恶化,必然影响到东莱水师的远征,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你仔细看看段使君的书信。”张元备把案几上的书信推到了张须陀面前,指着上面的内容说道,“段使君说,他打算把鲁军主力集结于曲阜和龚丘一线,其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让蒙山贼杀到瑕丘城下,不想诱敌深入,他认为维护自己的脸面和声名远比戡乱剿贼重要。但如此一来,大人又如何排兵布阵?龚丘距离巨平不足百里,根本就谈不上诱敌深入,一旦叛军发现我齐军潜伏于洸水西岸,则必然识破大人的计谋,掉头逃遁,这一仗还是打不成。” 张须陀推开面前的书信,拿起案几上的地图缓缓展开,俯身细看。 张元备走到张须陀身边,指向地图上的邹城、平阳一线,“兰陵萧氏北上支援,看似合情合理,实际上却增加了鲁郡局势的变数。” “兰陵萧氏是江左人,崔郡丞指挥不动,也不敢调用,担心引起段使君的误解。从山东人的立场出发,崔郡丞既然要支援鲁郡,为何不派遣自己的心腹部属?还有左骁卫府的梁德重,他是否支持崔郡丞支援鲁郡?假若梁德重不支持,崔郡丞必然要妥协,这时候兰陵萧氏挺身而出,我们固然可以理解为顾全大局,但也必然与樵公(周法尚)有关。” “樵公对大人颐指气使,声色俱厉,对段使君亦是怒目相向,恶言恶语。近期齐鲁局势恶化之责,在他看来都是大人和段使君的罪过,尤其段使君,在齐鲁享有崇高的威望,按道理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稳住局势,但结果却相反,这背后原因何在?段使君是不是为了某种目的,与齐鲁的权贵们一起推波助澜,阻碍东征?” “山东人仇恨我们关陇人,为了打击我们无所不用其极。当年汉王杨谅谋反,与皇帝大打出手,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就是源自山东人的阴谋。最终关陇人自相残杀,死伤无数,元气大伤。今日皇帝东征,倾尽国力,东都权贵反对者甚多,其中关陇人更是占据了大多数。试想一下,假若东征败了,谁是替罪羊?皇帝会杀谁以泄愤?当然是关陇人,是关陇权贵中反对他东征的人,如此一来我们关陇人必再遭重创,而渔翁得利者便是山东人。大人你看今日叛乱者都在哪?就在大河南北,就是山东人,而这必定是山东人打击我们关陇人的又一个阴谋。” 张须陀转头看了义愤填膺的张元备一眼,摇摇头,“这话止于我们父子间,切莫让帐下诸将听到,动摇了军心。” 张元备亦是摇头,感觉自己说过了,不但没有慰解父亲,反而让父亲更为忧郁了。很多时候局势模糊不清,大家都从各自的立场进行分析和推衍,结论大相径庭,最后的结果亦是南辕北辙。有多少人能真正看清局势,能读懂其中的秘密?张须陀看不清,张元备就更不行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绝不偏离自己的立场和利益。 “这一仗我们必须打。”张须陀说道,“否则某无法有效遏制齐鲁局势的恶化,更无法确保东莱水师如期远征。” 张须陀的决心没有变,之所以置齐郡安危于不顾,倾尽全力南下鲁郡,目的就是要重创鲁西北叛贼。鲁西北叛贼刚刚举旗,实力弱小,如今又在外部威胁下不得不结盟自保,结果聚集到一起,给了张须陀一战而定的机会。相反鲁东北诸贼尤其长白山贼人,造反有段日子了,在与官军的作战中积累了丰富的游击经验,从不与官军决战,还常常化整为零,让追剿官军一筹莫展。这种情形下,假若张须陀重创了鲁西北诸贼,声威大振,必定给鲁东北诸贼以震慑,避之唯恐不及。如此便能给张须陀赢得时间,只待东莱水师渡海远征,张须陀肩上的重担卸下了,他就可以等待远征军归来,以绝对优势将叛贼斩尽杀绝。 “大人,这一仗打不打,怎么打,关键不在于我齐军是否有决心,而在于段使君是否信任大人,是否愿意按照大人的计策行事。”张元备拿起段文操的书信,冲着张须陀摇了几下,“今北平襄侯段阁老病逝于东征途中,北海段氏失去了靠山,齐鲁贵族突遭重创,人心惶惶,值此关键时刻,段文操不敢有丝毫闪失,一旦他再出事,齐鲁人群龙无首一片大乱,必定无法维护自身之利益。东征一旦结束,皇帝和远征军归来,以雷霆之势稳定了齐鲁局势,试想齐鲁人还能保住自己的利益?” 张须陀有自己的利益诉求,段文操也有,而且他还肩负着维护整个齐鲁人利益的重任,所以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依照张须陀的歼敌之策,段文操要做出一些牺牲,而这些牺牲不利于段文操,因此当彭城援军进入鲁郡之后,段文操就改变了主意,他宁愿与蒙山贼对峙僵持,也不愿冒着鲁郡首府及其周边地区变成废墟的风险,与张须陀密切配合围歼叛贼。如果瑕丘及其周边地区变成了废墟,这一仗即便打赢了,鲁郡也是元气大伤,结果功劳都给张须陀一个人拿去了,而段文操的功过难以相抵,最终会遭到御史台的弹劾,官帽子肯定保不住。 张须陀同意儿子的分析,他微微颔首,以坚定的口气说道,“某亲赴瑕丘,与段使君共谋剿贼之计。这一仗一定要打。” = = = 第一百三十章这一仗一定要打 第一百三十章这一仗一定要打 第一百三十一章陷阱在哪?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陷阱在哪?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陷阱在哪? 陈瑞的密信送达巨平前线。 李风云阅后非常高兴,为自己上了蒙山之后又能幸运地赢得崔氏的合作而洋洋得意,但旋即他就高兴不起来了。站在地图前,左思右想,就是无法跳出官军的陷阱。 陈瑞在信中说得很清楚,蒙山的粮食危机一天比一天严重,如果军队撤回蒙山,粮食危机即刻便会爆发,军队马上就会溃散,本来就脆弱不堪的联盟马上就会分崩离析,所以军队绝不能撤回蒙山,而且还要尽快向以瑕丘为中心的平原地区发动攻击,以掳掠粮食。 这还仅仅是近忧,还有远虑。蒙山可耕土地有限,产出也少,养活不了多少人。大河南北去年是水灾,今年可能是大旱灾,再加上各路豪雄揭竿而起,到处烧杀掳掠,导致受灾人口急剧增加,尸骨遍野,荒芜田地更是数不胜数,收成剧减,而掳掠纯粹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之举,你今天把富豪的私仓、官府的官仓和乡镇的义仓掳掠一空,明天呢?明天人口剧减,田地颗粒无收,官府富豪都没有吃的了,你到哪弄吃的去?所以义军不但要掳掠,还要占据地盘以获得可耕土地,还要收拢灾民、流民以保证土地有人耕种,唯有如此才能保证军队有粮食吃,然后才能谈壮大谈发展,否则什么都不要谈了,就天天殚精竭虑想办法喂饱肚子吧。 既要解决近忧,又要解决远虑,这对李风云来说难度就大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解决这些难题,靠的就是军队,但李风云的苍头军实力有限,而联盟军队的总数虽然多达六七千人,但各路豪帅都有自己的利益所在,当前之所以走到一起完全迫于形势的严峻,形势一旦好了,这个联盟也就难以维持了,内部的矛盾会爆发,大家都想做老大,最终也只能是四分五裂。 各种难题纠缠在一起,矛盾、冲突,远虑、近忧,互相交织,让李风云头痛欲裂,心情极度恶劣。 袁安看到李风云脸色阴晴不定,知道他彷徨无计,而自己也是一样,面对复杂局势,不知何从下手。 “明公,依你看来,官军的陷阱应该设在何处?”袁安忐忑不安地问道。 李风云做了义军“盟主”,地位高了,声望大了,部属们对他的称呼也就改了,再叫将军不合适了,于是上上下下都自觉地改称明公,以示尊崇。 “我们要粮食,哪里粮食多我们就会打哪里,所以有粮库的地方,都有可能是陷阱。”李风云手指地图上洸水东岸的宁阳城,“宁阳水陆交通便利,是鲁郡除了瑕丘外最大的粮食囤积地,窖藏甚多。瑕丘是鲁郡首府,城池高大坚固,鹰扬众多,易守难攻,而宁阳虽然也是一座重镇,但守军数量十分有限,我们凭借人多的优势,准备充分一点,打得凶狠一些,完全有把握将其拿下,所以某的攻击目标便是宁阳。” 袁安眼前一亮,“明公既然推测到了陷阱所在,当能寻到脱险之策。” 李风云连连摇头,“我们跳进了陷阱,官军四面围上,根本没有逃脱之可能,除非……” “除非如何?”袁安追问道。 李风云沉吟良久,低声问道,“在你看来,当前直接阻碍我们发展壮大的对手,是张须陀还是段文操?” “当然是段文操。”袁安毫不迟疑地回道,“齐郡乃至整个鲁东的局势远比鲁西南的局势更为恶劣,而且直接关系到了水师能否如期渡海远征,所以张须陀自顾不暇,根本顾及不到鲁郡。此次他之所以南下鲁郡,其真正的目标还是鲁东诸雄,他试图以齐军南下来诱骗分散各处的鲁东诸雄杀进齐郡,只待左君行等人齐聚于济水两岸,张须陀必然会日夜兼程杀回齐郡。但孟让、左君行等鲁东诸雄也不是平庸之辈,张须陀的计策未必奏效,一旦张须陀未能重创对手,鲁东诸雄再一次化整为零,四处烧杀掳掠混乱局势,那张须陀就麻烦了,东莱水师乃至东都都会向其施加重压。张须陀无奈之下,只有东征西讨,疲于奔命。由此可以预见,在东征结束之前,张须陀绝无可能再次南下与段文操联手夹击我们。” “当前我们迫切需要粮食,尤其需要大平原上的肥沃土地,否则吃了上顿没下顿,谈何发展?此仗,我们若能重创段文操,占据汶水、洸水乃至泗水两岸的大片土地,不但能解决眼前的粮食危机,还能解决未来的粮食危机。只是……”袁安颇为沮丧地摇摇头,“目下战局对我十分不利,面对张须陀和段文操联手夹击,我们异常被动,毫无胜算。” 李风云微微颔首,又问道,“此仗张须陀不论是打赢了,还是打败了,是否都会急速撤离鲁郡?” “当然,这一点毋庸置疑。”袁安说道,“孟让、左君行等人一旦混乱了齐郡,必然会拖住张须陀和他的齐军,由此必然导致整个鲁东的戡乱力量严重不足,北海的郭方预、高密的解象和东莱的左孝友等豪帅都会乘机发展,而右候卫府的诸鹰扬军队,当前主要任务是保证水师顺利完成远征的前期准备,所以都部署在琅琊和直达水师大营的交通要隘上,暂时还不会承担戡乱重任。由此推断,张须陀正急于决战,打完了就走。鲁郡战场上的胜负对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稳住齐郡,只要齐郡稳了,齐军就能对鲁东地区形成威慑,就能腾出手来攻击鲁东任何一路义军。” 李风云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若想让张须陀尽快离开鲁郡,我们就必须尽快展开攻击。” 袁安苦笑,“明公,以我们目前的力量,连段文操都抗衡不了,更不要说抗衡张须陀和段文操两个人的联手攻击了,所以,迫于无奈之下,我们明知前面是陷阱,也只有舍身跳下去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李风云自嘲道。 “我们不缺人,缺的是粮食。”袁安叹道,“若能牺牲一部分人,让张须陀打个胜仗,让他尽快离开,这样我们就面对段文操一个对手,局势必会有所好转。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要让局势有所改观,有利于我们生存,这个代价的付出还是值得的。再说,今日联盟十分脆弱,各路豪帅之所以归附于明公帐下,不是因为他们尊崇明公,而是迫于官军的围剿,不得已而为之,一旦局势改观,他们必然弃明公而去。联盟崩溃,对明公来说不仅是实力上的损失,还有威望上的打击,而威望坍塌的后果十分严重,可能会对蒙山造成致命打击,我们自家的队伍也有可能分崩离析。” 李风云看看忧心忡忡的袁安,忽然笑了起来。 袁安愣了一下,豁然省悟。 其实李风云已经想到了对策,只是不好开口。除非什么?除非让一部分人自投罗网,舍身成仁,如此既能“送”走张须陀,又能借刀杀人,借张须陀这把刀砍断各路豪帅的“臂膀”,让他们元气大伤,最终不得不投靠李风云,而李风云依据此计轻而易举便缓解了内外危机,在张须陀走后,可以立即整合联盟力量,把各路义军迅速凝聚到一起,大家齐心协力,向段文操和鲁军展开猛烈攻击,拓展地盘,发展壮大。 “明公,此计好是好,但风险极大。”袁安颇为忐忑,“战场上瞬息万变,各路豪帅又存有私心,不会抢在前面冲锋陷阵,真正与官军对抗的必是我苍头军,而我军一旦陷入困境,难以得到友军支援,后果堪忧。” 李风云满面笑容,目露狡黠之色,“如果你是张须陀,你想打个胜仗,但又想保全自身之实力,那么你是愿意与我实力强悍的苍头军硬碰硬,打个两败俱伤,还是寻找机会一口吃掉济北军和东平军这种鱼腩之师?” “当然是打鱼腩之师。” “既然你要打鱼腩之师,那你又如何排兵布阵?” 袁安稍加思索后说道,“诱饵,某会抛出诱饵,让对手内部产生矛盾和冲突,然后便能寻到歼敌之机会。” “善!”李风云赞道,“我们料敌于先,已经在布局上取得优势,只要紧紧抓住战场上的细节变化,便能与对手取得‘默契’,有了‘默契’便有了主动,有了主动便能进退无忧。只要把这一仗打好了,我们便能在鲁西南站住脚,接下来的形势即便对我不利,亦能依托蒙山长期坚持下去。” 袁安连连点头,“明公,既然已经定计,是否即刻召集各路豪帅,共议攻击之策?” “不,先把南边的事情解决了。”李风云手指地图上的邹山、平阳一线,“现在彭城的军队驻守此处,若能让韩曜和孟海公对邹山、平阳展开攻击,必能让段文操和张须陀更加急于决战。彭城军队是来帮忙的,崔德本和兰陵萧氏不会为了帮助段文操而付出惨重代价,所以韩曜和孟海公若能结盟携手,东西夹击邹山、平阳一线,在鲁郡战场上与我们形成南北对攻之势,则战局必然紧张,不但张须陀急于决战,段文操也会急于决战。对手急了,而我们不急,这一仗就好打了。” “善!”袁安钦佩不已,拱手说道,“某这便拟书,急告韩长史。” = = = 第一百三十一章陷阱在哪? 第一百三十一章陷阱在哪? 第一百三十二章南下攻击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南下攻击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南下攻击 韩曜和孟海公已经结盟。 结盟对双方都有利。韩曜有了济阴孟海公的支援,可以有效缓解来自鲁郡和彭城两地官军的重压,而孟海公有了韩曜这个盟友,便多了一条退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可以带着军队上蒙山。 韩曜接到李风云的书信后,马上遣使拜会孟海公,相约东西夹击邹县、平阳一线,以配合蒙山主力大军在北线战场上的攻击。 孟海公一口答应。形势对他有利,现在齐鲁官军和李风云的蒙山主力对峙于鲁郡北部的阳关一线,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而鲁郡南部的邹山、平阳一线官军数量有限,且来自彭城,不会倾尽全力不计代价的与义军作战,如此一来孟海公便有了进入鲁郡掳掠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再说韩曜在书信中写得很清楚,双方东西夹击,目标并不是攻打邹城和平阳城,而是在这两城的周边地区大肆掳掠,以制造紧张气氛,威胁首府瑕丘,继而给北线战场上的官军施加重压。既然无需损兵折将去攻城,不是以己之短去攻敌之长,危险性不大,当然要给予配合,否则将来济阴义军有难了,又如何向蒙山义军求助? 不过孟海公对韩曜的计策有些不解。在孟海公看来,张须陀不可能置齐郡于不顾,迟早都要撤离鲁郡,所以蒙山义军坚守阳关一线,与官军对峙僵持是正确的。义军实力有限,决战必败,只能据城坚守,只待齐郡局势恶化,张须陀和齐军撤走了,战场上就剩下段文操和鲁军了,而他们的实力并没有强大到可以轻而易举击败义军的地步,如此决战也就不可能了,双方会继续对峙僵持下去。到那时,济阴义军再配合韩曜的军队攻打邹城、平阳一线,便能推动战局向有利于义军的方向发展。 然而,韩曜却急不可耐,现在就联合济阴义军在南线发动攻击,虽然此举会让鲁郡战局更为紧张,但实际上能牵制的官军并不多,对首府瑕丘的威胁也不大,段文操未必就会抽调兵力南下支援邹县,相反,段文操迫于形势严峻,必然要联合张须陀火速向蒙山义军发动攻击,以期尽快击败义军,迅速扭转鲁郡危局。当前官军实力强大,大战一旦爆发,蒙山义军岌岌可危,极有可能败退蒙山。 孟海公心存疑虑,但因为不了解蒙山义军的具体攻防策略,他也不好提出质疑或者做出警告,以免为人诟病。考虑到蒙山义军战败的可能性很大,孟海公更加坚定了乘着当前良机深入鲁郡大捞一笔的念头。现在孟海公还有机会掳掠,待蒙山义军战败了,逃进了深山老林,整个鲁西北只剩下济阴一支义军,形势就恶劣了,不要说掳掠鲁郡了,恐怕连立足济阴都困难。 孟海公送走韩曜的秘使之后,当即下令,集结主力,火速渡过荷水,直杀鲁郡境内,沿着泗水两岸大肆掳掠,并配合韩曜义军向邹城、平阳一线发动攻击。 = 邹城告急。萧奢急报段文操,济阴贼帅孟海公突然杀进了邹县境内,与从蒙山南麓南城方向杀来的贼帅韩曜夹击邹城。 另邹县境内的阳平、高平、平阳诸城均遭到了贼军的攻击,尤其平阳城,处在邹城和瑕丘之间,距离首府只有六十里,一马平川,瞬息可至,一旦陷落,瑕丘南部门户大开,再无险要可守,必将影响到北线战事。 段文操大为焦虑。做为承担齐鲁戡乱重任的张须陀都不愿倾尽全力剿贼,更不要说兰陵萧氏了。这次兰陵萧氏北上支援,带来的都是自家乡团,如果伤亡太大,损失的便是兰陵萧氏自家的实力。这纯粹是亏本的买卖,即便兰陵萧氏慷慨仗义,高风亮节,但一旦关系到家族的荣辱兴衰,兰陵萧氏也只有对不起段文操,弃城而走了。 “贼人突然攻打邹县,其目的显然是迫使使君分兵。”牛进达冷静分析道,“使君一旦分兵,鲁军在北线战场上的兵力就单薄了,那么只待张郡丞和齐军撤离之后,贼人便可呼啸而下。使君兵力不足,只能据城坚守,而贼人便可乘机在城外肆无忌惮的烧杀掳掠。” 段文操微微皱眉,“如此说来,贼人也急于攻击了?” “几路贼军会合,兵力增加了,吃饭的人口也就增多了,以蒙山贫瘠之地,哪有充足粮食供应数万人吃喝?”牛进达冷笑道,“白发贼若想把各路贼军聚拢到一起以增强自己的实力,首要之务便是喂饱他们的肚子,但白发贼显然做不到。他手上没有粮食,便无法笼络各路贼帅,更无法稳定军心。这段时间他每日率军出城做出攻击态势,看上去占据了主动,也鼓舞了士气,但实际上他是借此手段来掩盖缺粮所导致的严重忧患。” 段文操思索良久,叹了口气,“贼人严重缺粮,实际上坚持不了多久,若张须陀和萧奢愿倾力相助,必能轻松获胜。” 牛进达看了看憔悴不堪、精神萎靡的段文操,暗自苦叹。 段文振的病逝对使君的打击太大了。今日齐鲁风雨飘零、激流奔涌,齐鲁人随时都有灭顶之祸,偏偏中流砥柱却倒了,这无疑是雪上加霜。段文振不在了,齐鲁人的保护伞没了,关陇人和江左人再无忌惮,必定乘着齐鲁局势混乱之际,不遗余力地打击齐鲁人,遏制和削弱齐鲁本土势力。值此危难之刻,段文操根本没有选择,为了确保齐鲁人的利益,只能义无反顾地冲在最前面,为此,他必须保存自己的实力,必须谨慎小心,必须确保戡乱战场上的胜利,无论如何不能倒下去,一旦他也倒下去了,北海段氏再遭重创,那么齐鲁人就再也抵御不了关陇人和江左人的左右夹击,必定一败涂地。 段文操因此变得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既想借助张须陀和萧奢的支援击败蒙山贼,又想保存自己的实力,尽可能避免决战,为此他想方设法寻找借口敷衍张须陀,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决战时间。然而,现在不仅仅是张须陀催逼他马上展开决战,形式也是不由人,急剧恶化的鲁郡战局迫使段文操不得不痛下决心,倾力一战。 “使君,鲁郡局势正在恶化,而齐郡乃至整个鲁东局势的恶化速度肯定更快,假若去年渡河北逃的王薄携同刘霸道、郝孝德等河北诸贼渡河南下,与左君行、裴长子、郭方预等鲁东诸贼对齐郡实施南北夹击,则齐郡必定沦陷。张郡丞对此肯定有所防范,一旦齐郡局势恶化,他必定火速返回,所以他待在鲁郡的时间非常有限,齐军随时都有可能撤离。”牛进达躬身为礼,苦苦劝谏道,“使君,决战越早越好,不可迟疑。” 段文操连连点头,同意牛进达的分析。 他也知道决战越早越好,但他不想损兵折将,不想让自己的实力遭到重创,而张须陀也不想损兵折将,也要保存实力,如此一来,双方在排兵布阵上必然发生冲突。大家都想决战,但都不想把自己的军队做为攻击主力投到决战战场上与蒙山贼军杀得血肉横飞,那么可想而知,这一仗就存有巨大风险,在排兵布阵上会有破绽,而这个破绽一旦给蒙山贼军抓住了,后果必然严重。 “书告张郡丞,某已完成决战准备,请他依计行事。” 段文操果断下令,“再告萧奢,决战即将展开,请他务必坚守邹城、平阳一线,牢牢牵制住贼帅孟海公和韩曜两部,以帮助我齐、鲁两军围歼贼军主力,胜利完成决战,就此稳定鲁西南之局势。” 牛进达大喜,喏喏连声,即刻拟写书信。 = 张须陀撤军了,齐军沿着汶水南岸缓缓撤到了汶阳。 义军弄不清虚实,陈兵于阳关一线,静观其变。 突然,齐军大踏步后撤,连夜由刚城方向渡过汶水,飞速北上进入济北境内。 义军斥候急报巨平。义军将领们正在焦急等待消息,闻讯无不欢呼雀跃。韩进洛等豪帅更是摩拳擦掌,敦促李风云即刻下令大军直杀龚丘、宁阳、元城和曲阜一线,倾尽全力展开攻击,以掳掠粮食缓解肚子危机。 李风云从善如流,大手一挥,命令各部尽遣主力急速南下,直杀龚丘、宁阳一线,威逼首府瑕丘。 苍头军率先出发。李风云身先士卒,挥军急进,挡者披靡,先后拿下汶阳、刚城,然后沿着洸水东岸直杀龚丘城,同时密遣斥候与汶水北岸、洸水西岸,全天候探查齐军之踪迹。 韩进洛、甄宝车的济北军,帅仁泰和霍小汉的东平军,则与苍头军齐头并进,直杀元城。 龚丘守军据城坚守。 李风云率主力绕城而过,再进十里,猛攻鲁郡第二大官仓所在地宁阳城。 同一时间,济北军和东平军包围了元城,但韩进洛等四位豪帅为保存实力,并没有展开攻城大战,而是密切关注着瑕丘方向的动静,只待鲁军主力杀出首府,他们能牵制就牵制,实在抵御不了,就撤回阳关一线。 然而,让义军疑惑的是,瑕丘城内的官军主力并没有出动,而是任由义军在首府外围攻城拔寨、烧杀掳掠。 = = = 第一百三十二章南下攻击 第一百三十二章南下攻击 第一百三十三章宁阳城下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宁阳城下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宁阳城下 入暮之后,苍头军在宁阳北城外点燃了上百堆篝火,各团旅在李风云的亲自督战下,不顾疲劳,奋勇作战,向宁阳城发动了一轮又一轮的攻击。 李风云一如既往,率领风云团悍卒,冲锋陷阵,亲当矢石,其一头飘逸的白发,就如义军白虎战旗,激励着将士们以一往无前的勇气浴血奋战。 子夜,李风云浑身血染,拖着血淋淋的长刀,与风云团的将士们一起撤到战阵后方暂作修整。 袁安匆匆迎上,递上一壶水,一边看着李风云仰头畅饮,一边焦虑不安地说道,“据各路斥候回报,洸水北岸没有发现张须陀的齐军,汶水下游段至巨野泽东北部的黄泛区一带亦未发现敌军踪迹。”袁安眉头紧皱,连连摇头,“难道张须陀带着齐军当真返回齐郡了?” “不要心存侥幸。”李风云擦了擦嘴角水渍,然后转头望向西北方向黑漆漆的夜空,冷笑道,“不出意外的话,张须陀就在巨野泽附近,距离我们最多只有一百多里,只需一夜功夫,他就能杀到宁阳城下,给我们致命一击。” “他会藏在哪?” “命令斥候在巨野泽东部的茂都淀方向仔细寻找,尤其要注意乘城和任城一线。”李风云挥手说道,“当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在汶水以北乃至济北鱼山一线的时候,可能恰恰就中了张须陀的奸计。我们越是容易疏忽的地方,越有可能是敌人的藏匿之处。” 袁安暗叫惭愧。他和大部分义军将领一样严重缺乏实战经验,值此大战关键时刻,稍一差池便有灭顶之灾,心理当然紧张,但越紧张越容易出错。如此一个简单的判断,竟需要李风云的提醒才猛然惊觉,这让袁安羞愧不已。 袁安匆忙离去传达命令。 徐十三带着萧逸走了过来。徐十三也是一身血迹,人未到,浓郁的血腥味已扑鼻而至。萧逸倒是干干净净,铠甲鲜明,看不到上阵厮杀的痕迹。 他的确没有上阵厮杀,因为李风云不允许他参加攻城大战。攻坚不同于骑战,其危险性百倍千倍于马上作战,那一刻根本就没有运气可言,拼的就是性命。萧逸可不能死,假若萧逸死了,李风云不知道这一厄运会给义军带来多大的危机。萧逸本来还跃跃欲试,但等他看到血腥而恐怖的攻城场面,看到一队队的将士倒在城墙下,他害怕了。他到义军的任务是充当崔氏的秘密信使,而不是与一群穷凶极恶的叛贼造反杀人。既然做秘使了,那就要有秘使的派头和觉悟,千万不要“自甘堕落”,沦为一个人人喊打的贼。 “明公,这样打下去,我们损失会越来越大。” 徐十三难得出口质疑一次李风云的命令,可见苍头军为了攻克宁阳城,正在付出从未有过的惨重代价。 “我们需要粮食,蒙山的粮食即将告罄,颛臾城更是岌岌可危。”李风云苦笑摇头,“某也不想这么打,但此刻除了拼命外,还有其他办法吗?” 徐十三低头不语。 “将军,你可曾想过,段文操为何至今没有出兵支援宁阳?你不会以为自己的实力已经超越了段文操吧?” 萧逸经过这段时间的艰苦磨砺,纨绔之气渐渐消散,世家子弟的自负和傲慢也有所收敛,而与此同时他的不凡才智却日渐速显露出来。 李风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想说甚?” 萧逸一手抱着兜鍪,一手指着前方的宁阳城,“将军,以某看,这就是一个陷阱。假若张须陀和他的齐军此刻就埋伏在河对岸,就等着你攻城攻得损兵折将筋疲力尽的时候突然杀出来,然后段文操再从瑕丘杀过来,与张须陀前后夹攻,你就完蛋了,必定全军覆没。” 李风云连连颔首,目露赞许之色,“既然如此,萧郎可有应对之策助某度过难关?” 萧逸倒是坦率,毫不迟疑地摇了摇手,“你需要粮食,而宁阳城里就有谷粟,所以你明知这是个陷阱,也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你想赌一次,但某不解的是,就算你攻下了宁阳城,面对按兵不动的段文操,面对有可能再次杀回来的张须陀,你有充足时间把城里的粮食运走吗?你的手下将士看到粮食,就犹如饿狼看到肉,至死都不会丢下。所以在某看来,你攻克宁阳之日,也就是段文操进攻之刻。而段文操扔给你的这块肥肉,会让你和你的军队有全军覆没之危。” 徐十三大为不满,狠狠瞪着萧逸,威胁道,“既然你看得这么清楚,又岂能没有对策?俺警告你,苍头军假若全军覆没了,你也休想逃得性命,甚至还有可能牵连到兰陵萧氏。” “某即便有对策又有何用?以当前局势和苍头军实力来推演,某的对策根本就没有实现之可能。” 萧逸露出了他傲慢的一面,在他眼里李风云和苍头军基本上就如死人一般,救无可救了。 徐十三大怒,冷森森地说道,“俺跟着明公一直从芒砀山杀到瑕丘城下,屡屡徘徊于生死边缘,结果如何?俺至今还活着,还没有死,这足以证明,此仗,明公一样能带着我们杀出一条血路。” “善!善!善!”萧逸被徐十三的暴戾杀气所震慑,不敢再激怒徐十三,急忙把自己的对策拿了出来,“若想把宁阳城里的粮食全部搬回去,首先就要重创段文操的军队,只要把段文操打伤了,打得不敢出城了,你想干甚都行。” 李风云微笑点头。 徐十三冷叱道,“胡言乱语。你刚才不是说张须陀和他的齐军要再次杀回来吗?既然张须陀又来了,我苍头军腹背受敌,又如何击败鲁军,重创段文操?” “张须陀并不可怕。”萧逸淡然挥手,一副傲视天下的骄态,“齐郡形势日趋恶劣,会加剧恶化鲁东局势,而鲁东局势一旦恶化,必然影响到水师远征,这是水军大帅来护儿和副帅周法尚绝对不能容忍之事,为此张须陀必须竭尽全力剿杀齐州贼以稳定齐郡形势,所以张须陀即便再次杀回来,也是战之即走,不论胜负如何,也不论大战之后鲁郡局势如何,他都会日夜兼程返回齐郡。张须陀走了,段文操又惨遭重创,试想还有谁能阻止将军和苍头军横行鲁郡?” 李风云脸上的笑容更浓了,眼里更是露出诧异之色,似乎要重新认识一下站在眼前的这个不成器的萧氏纨绔。 徐十三凝神沉思,没有再叱责萧逸。萧逸的对策的确可行,分析的也有道理,但问题是,义军实力严重不足,根本就没有可能在腹背受敌的情况下,予段文操以重创。 “明公……”徐十三望向李风云,小心翼翼地说道,“萧郎所言颇有几分道理。只是我苍头军实力有限,待攻克宁阳后,更是损兵折将,连应付济北、东平两路义军都尚嫌不足,更不要说攻打段文操了。计将何出?” “毋需担忧。”李风云抬起右手,翻转了一下手掌,莫测高深地笑道,“击败段文操,易如反掌尔。” 徐十三顿时安心,对李风云的盲目崇拜让他根本不怀疑李风云这句话的真实性。只要白发帅说能击败段文操,那就一定能击败。 萧逸却是疑心重重,怎么可能?这种恶劣局势下,李风云还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力? “传令下去,风云团将士吃饱喝足,睡上两个时辰,然后再随某攻打城池。” 徐十三轰然应诺。 = 瑕丘城内,郡守府大堂,灯火通明。 段文操一身黄色戎装,站在地图前,负手于后,目光紧紧盯在宁阳城上。 在他的身后,鹰击郎将牛进达顶盔掼甲,手握横刀,冷峻的面庞上透出一股肃杀之气。 大堂外甲士林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僚属们进进出出,神色匆匆,气氛非常紧张。 自徐州贼占据蒙山以来,鲁郡形势每况愈下。贼人的数量是越剿越多,贼人的实力是越剿越强,如今更是猖獗到了极致,在齐军和彭城军先后赶来支援的情况下,还杀到了首府瑕丘城外,拼命攻打首府外围城镇,其中龚丘、宁阳、元城、曲阜、平阳、邹城正在遭受攻击,形势十分危急。而尤为严重的是,齐鲁人的靠山段文振死了,齐鲁贵族集团的核心力量北海段氏的权势突遭削弱,齐鲁人惶惶不安,偏偏这时候段文操又身陷困境,一旦他在戡乱战场上一败涂地,结果是灾难性的,无论是北海段氏还是齐鲁贵族集团,都无法保全既得利益。所以今日一战不但关系到了段文操和北海段氏的未来,也同样关系到了齐鲁人的未来,瑕丘城的气氛因此极度紧张,让人窒息难当。 主薄孔仲卿一路小跑而来,因为紧张的缘故,面孔涨红,额头上汗水涔涔,喘息声更是急促。 牛进达大步迎上,一边从孔仲卿的手上接过密件,一边低声问道,“可有乘城急件?” “这便是乘城急件。” 牛进达目露喜色,当即打开急件,匆匆扫了一眼,便三两步走到段文操身后,“使君,齐军已至茂都淀,正在乘城进行军需补充。” 段文操微微颔首,目光依旧盯在地图上,“张郡丞打算何时攻击?” “张郡丞与使君约定,明日入暮出发,凌晨时分横渡洸水,于后日黎明展开攻击。” “兵贵神速,张郡丞的速度好快。”段文操赞许点头,旋即神色一黯,“贼军正在日夜猛攻宁阳,不知他们能否坚守到后日黎明?” “张郡丞亦是担心,所以恳请使君马上向元城方向展开攻击,以牵制部分贼军,帮助宁阳坚守到后日黎明。” 段文操面露难色,久久不语。 牛进达本欲进言,但想到段文操面临的困境以及他现在的矛盾心理,牛进达又把嘴巴闭上了。 张须陀要保存实力,段文操也要保存实力,虽然贼人已经坠入陷阱,但据任城大侠徐师仁传来的消息,贼人数量多达七八千人,且苍头军将士不但训练有素,而且全副武装,配备了大量的步槊、长刀和强弩等重兵武器,实力非常强劲。如果双方硬碰硬,官军必会付出惨重代价,而这个代价张须陀不愿付出,段文操也不愿付出,但这仗还要打,于是两人便在配合上出现了严重问题。 = = = 第一百三十三章宁阳城下 第一百三十三章宁阳城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段使君的算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段使君的算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段使君的算计 “邹城、平阳一线可有最新军情?” 段文操缓缓转身,望向气息稍平的孔仲卿,神情严肃地问道。 “尚未接到萧团主的最新密件。”孔仲卿迟疑了片刻,又说道,“入暮之后曾有斥候回禀,说平阳城下的贼军越来越多。某估计贼人在攻打邹城受阻后,改变了攻击策略,要调集主力猛攻平阳。邹城高大坚固,且守军较多,而平阳城池较小,守军亦少,一旦贼人在包围邹城的同时,以主力猛攻平阳,则平阳危矣。” 平阳距离瑕丘只有五六十里,贼军如果攻克了平阳,不但切断了瑕丘与邹城之间的联系,也对瑕丘造成了严重威胁。贼军南北夹击的威力日益显露,这给了段文操不到最后一刻决不出兵的理由。 “消息准确?”段文操追问道。 “某已加派人手,连夜赴平阳探查,估计凌晨之后便有准确消息传来。” 段文操眉头紧皱,来回走了几步,又看看地图,沉吟不语。 牛进达已经估猜到段文操的心思。段文操想让张须陀先行发动攻击,待张须陀与贼军打得血肉横飞之际,他再率军展开攻击,同样可以实现此仗之目标。只是如此欺骗张须陀,张须陀又岂肯善罢干休?牛进达暗自苦叹,不得不提醒段文操,“使君,乘城那边还在等待使君的回复。” 段文操不明确答复张须陀,不做出承诺,张须陀肯定不会轻易进入战场,以免被算计了,但问题是,段文操一旦做出了回复,做出了承诺,却又不兑现,便是蓄意欺骗张须陀,那问题就严重了。双方本来就缺乏信任,就存在矛盾和冲突,段文操如此算计对方,后果不堪设想,一旦张须陀愤怒之下展开报复,以段文操目前的处境和鲁郡所处的恶劣形势,肯定是弊大于利。 段文操亦不是利欲熏心、目光短浅之辈,但形势不由人,值此危难之刻,不是他算计张须陀,就是张须陀算计他。很明显的事情,张须陀要保存实力返回齐郡戡乱,而齐郡乃至鲁东地区的稳定才真正关系到张须陀的切身利益,所以张须陀岂肯在鲁郡的戡乱战场上付出代价?张须陀不愿付出代价,那围歼贼军的代价必然就由段文操付出。如此一来,段文操实力巨损,接下来即便不需要耗尽力气去剿贼,却也无力率领齐鲁人抗衡来自关陇人和江左人的夹击。而齐鲁人的利益便是段文操的利益,段文操利益受损,岌岌可危,齐鲁人岂不溃不成军,一败涂地? 段文操来回踱步,绞尽脑汁反复权衡得失,迟迟拿不定主意。 “元城那边的叛贼还是没有动静?” 段文操忽然停下脚步,目光从牛进达凝重而担忧的脸上缓缓扫过,然后停留在孔仲卿那张英俊而儒雅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期待。 他知道自己一旦做出保存实力的决定,牛进达虽不至于公开反对,但心里肯定有抵触情绪,毕竟从军事角度来说,与张须陀默契配合,联手攻击是正确的策略。然而,他凭什么相信张须陀?他既然已经肯定张须陀不会倾力攻击,为何还要不顾死活的冲上去?这一刻他需要支持,迫切需要,以此来坚定自己的决心,而来自曲阜孔氏的孔仲卿非常鲜明地代表着齐鲁人的利益,只要孔仲卿适当“配合”一下,他就可以压制下心中的那点忐忑和愧疚,拿出决策。 孔仲卿摇摇头,“还是没有动静,贼军围而不攻,其目的很明显,就是要阻御我们从瑕丘方向支援宁阳,继而给攻打宁阳的贼军赢得更多时间。另据徐师仁密报,包围元城的贼帅有韩进洛、甄宝车、帅仁泰和霍小汉,而攻打宁阳的贼军则是白发贼的苍头军。苍头军有十个团的兵力,配备有重兵,还有大量的攻城器械。据说整个冬天苍头军都在蒙山进行强化训练,且反复演练攻城之术,而从近期苍头军横扫汶水两岸城镇来看,其攻坚之力非常强悍,可以说攻无不胜战无不克,所向披靡。” 牛进达的脸色顿时难看,眼里掠过一丝恼怒和鄙夷,显然对孔仲卿蓄意夸大叛贼战斗力之举甚为不满。说叛贼所向披靡,岂不就是骂官军无能? 段文操目无表情,但心里却是窃喜。还是孔仲卿善解人意,一下子就挠到了段文操的痒处,让他非常满意。 “使君此刻出城支援宁阳,首先便会遭到韩进洛等贼帅的阻击,其次苍头军会不惜代价猛攻宁阳。”孔仲卿继续说道,“若我军受阻于瑕丘城外,迟迟打不到宁阳,而宁阳在贼军的猛攻下又迅速失陷了,那么战局便会改变。虽然我军还是能包围贼军,但贼军据城坚守,城内又有大量粮食,敌我双方必会陷入胶着和僵持,我军随即陷入攻坚大战,不但损失惊人,战斗时间也将无限拖延。张郡丞和他的齐军不可能长期待在鲁郡,更不可能倾力攻城,一旦他匆忙撤走,我军独自攻城,使君便陷入进退两难之境。继续打,损失承担不起;不打,任由贼人掳掠而走,那么前期的损失白白浪费,而后期更是无力戡乱,将来使君如何向东都交待?” 段文操连连点头,眼中尽是嘉许之色。谁说孔氏子弟只会读书?眼前这个孔仲卿便是文武兼备之才,且心智灵巧,不可多得。 牛进达的心有些冷。不能说段文操和孔仲卿是自私自利,利令智昏之徒,但值此关键时刻,两个人为了个人利益和集团利益,有意忽略这一决策可能造成的不可挽救的弊端,而只顾眼前一时之利,是不是过于自信,过于乐观了?一旦得失失衡,失去的比得到的多,那结果就不堪设想了。 “给张郡丞回复。”段文操毅然决策,“某马上向元城展开攻击,并相机支援宁阳,在牵制元城城外贼军同时,吸引攻打宁阳贼军的注意力,以策应齐军顺利渡过洸水。后日黎明之刻,某将率军与齐军夹击宁阳,给叛贼以致命一击。” 牛进达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劝谏了一句,“使君,为以防万一,某愿率三个团的鹰扬卫攻击元城城外之贼,以确保使君牢牢控制战局的发展。” 三个团出城作战,实际上作用十分有限,但最起码可以证明,段文操信守了承诺,的确依照约定向元城展开了攻击,而不是纯粹的欺骗张须陀,这样将来即便张须陀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至于与段文操撕破脸。 段文操一口否决。鲁郡有四个鹰扬府十六个团的鹰扬卫,一部分去了东征战场,一部分给周法尚调到了东莱,剩下六个团的兵力,其中一个半团的鹰扬卫在攻打蒙山义军时折在了卞城一战中,如今只剩下四个半团,近千人的兵力。而这近千人的兵力对段文操来说太重要了,不到最危急的关头,他决不会拿出来。 “是否出城作战,实际上并不能改变我军与元城城外贼军互相牵制之局面。”段文操为了安抚牛进达,还是解释了一下,“再说,白发贼与苍头军来自徐州,而韩进洛等诸贼则是齐人,虽然迫于形势不得不暂时结盟,但彼此之间并没有信任可言,更不会齐心协力联手对敌。这从苍头军独自猛攻宁阳,而韩进洛等贼人却在元城冷眼旁观,便能清晰推断出来。某可以肯定,只待齐军渡河,与宁阳城外的贼人展开激战后,韩进洛等贼人断定苍头军要败,必定调头逃跑。即便暂时不逃,但看到我军浩浩荡荡地杀出瑕丘,他们根本没有抵御之力,惊慌害怕之下,还是要逃。” 段文操的分析听上去颇有几分道理,但牛进达却暗自摇头,这纯粹是想当然,把叛贼都当作了愚不可及的痴人。而那个白发贼显然不是痴人,他既然敢率军杀到瑕丘城外,便肯定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岂会看不到宁阳就是个陷阱?这时候为帅者千万不能心存侥幸,唯有以绝对实力完成对贼军的包围,宁阳才能成为真正的陷阱,否则都是纸上谈兵,所谓的陷阱也是相对的,稍不小心便是自掘坟墓,掉进了自己挖的陷阱里。 牛进达知道段文操心意已决,这时候根本听不进反对意见,无奈之下,也只有遵从命令了,但他心中却有了强烈的不祥预感,因为无论是张须陀,还是那个白发贼,都是有勇有谋之人,段文操想算计他们,未免过于托大。此策一旦成为败笔,段文操的麻烦就大了。 牛进达的不详预感很快变成现实。黎明,他刚刚躺下不足半个时辰,便被手下叫醒。宁阳传来噩讯,城池失陷,守城官军全军覆没。 战局骤变,苍头军攻陷宁阳,白发贼抢到了这一仗的主动权,如果段文操还是坚持既定策略不变,继续欺骗张须陀,那么齐军与鲁军联手夹击宁阳之计必然演变为齐军独自攻坚,到那时,张须陀岂能咽下这口恶气? 牛进达顾不上个人得失,再次赶到郡府劝说段文操,但结果让他非常失望。 = = = 第一百三十四章段使君的算计 第一百三十四章段使君的算计 第一百三十五章抢粮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抢粮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抢粮 苍头军攻陷宁阳,对官军来说战局是发生了不利于己方的变化,其恶劣结果正如孔仲卿之前所说,如果打就是攻坚,官军损失太大,但不打,任由贼人掳掠而去,段文操必定难逃戡乱不力的罪责。 段文操陷入两难之境。这种情况下,他更要保存实力了,同时,他更需要张须陀攻打宁阳,唯有让张须陀的齐军与贼军打个两败俱伤,他才有机会逆转危局,否则,不论是打,还是不打,他都是弊大于利,都无法逆转危局,都无法摆脱未来的困境,就如掉入了沼泽,怎么挣扎都是死。 段文操因为失去宁阳而陷入困境,但得到宁阳的李风云,同样陷入了困境。 元城距离宁阳不过三十余里,韩进洛等四位豪帅都瞪大了眼睛,时时刻刻盯着宁阳战场。 宁阳有粮食,只要攻克宁阳,抢到粮食,就能解决肚子危机。因为肚子危机,韩进洛等四位豪帅的军队人心惶惶,士气低迷,随时都有崩溃之危。正因为如此,他们不敢冲在最前面去攻打宁阳城,甚至还以兵力薄弱、武器不足、战斗力低下为借口,拒绝了李风云提出来的集合各军主力攻打宁阳城的建议。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能者多劳嘛,苍头军兵精粮足,宁阳城当然由苍头军打,我们就站在旁边配合配合,帮你牵制一下官军,不过依照结盟时的约定,战利品却是见者有份,宁阳城里的粮食有我们的一份。 仗由别人打,打完了自己就去抢战利品,这个“歪理”竟然被李风云接受了。四位豪帅当然喜笑颜开,毫不吝啬奉承之辞。苍头军的将领们怒气冲天,马上就向李风云提出质疑。李风云心平气和,把当前形势,把未来形势,把义军生存和发展之艰难,一一摆了出来,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义军若想迅速发展壮大,就必须团结所有能够团结的力量,即便为此做出巨大牺牲付出巨大代价也是值得的,毕竟造反不是目的,而是实现鸿鹄之志的手段,为了未来的好日子,现在就必须咬紧牙关,承受人所不能承受之事。 道理说通了,但怀疑还是怀疑,愤怒还是愤怒,联盟内部的矛盾越来越深。 随着宁阳城的攻克,这个矛盾终于爆发了。 苍头军攻克宁阳城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递到四位豪帅手上,而四位豪帅在肚子危机学的逼迫下,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同一个决定,马上冲进宁阳城抢粮食。虽然李风云承诺了,战利品是见者有份,但这种承诺在蒙山陷入粮荒之后,还有几分兑现的可能?四位豪帅认为根本不可能。 这次结盟本来就是迫不得已,齐人屈居于楚人之下,仰楚人鼻息,这是齐人的屈辱,而更让四位豪帅不满的是,李风云在结盟之后,利用手上的粮食,用了一些卑鄙的手段,迅速赢得了他们手下大多数将士的好感,继而再利用这些将士对他产生的一定程度的信任,牢牢压制住了四位豪帅,这让四位豪帅倍感憋屈。所以,四位豪帅都存了散伙的心思,只待局势好转,马上散伙,各奔东西,各自为战,继续做自己的老大,如果一直这样让李风云压制着,四支军队迟早都要被李风云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四位豪帅各遣心腹,把苍头军攻克宁阳城的消息在军中传开,并散布谣言,说李风云要独吞宁阳城里的粮食,现在苍头军正在全力搬运粮食,如果他们把粮食都搬空了,其他人也就白欢喜一场,什么也得不到,一无所获,还得继续忍饥挨饿。 饥饿让四支军队的将士失去了理智,他们怒不可遏,他们忘记了当初如果没有李风云的救助,或许现在已经变成了孤魂野鬼。在震耳欲聋的谩骂声中,所以人都产生了一个念头,去宁阳,去抢粮食。很快,这个念头便转化为实际行动,四支义军高举着战旗,狂奔在平原之上,气势汹汹地冲向了宁阳城。 苍头军攻陷了宁阳,当然要行掳掠之事,要把粮食搬走。所有人都知道义军现在的实力还不够,还无法抵御官军,虽然这一仗打赢了,但并不能改变双方的力量对比,成群结队的官军马上就会从四面八方扑来,所以,乘着官军还没有杀来的时候,能搬多少算多少。 然而,李风云却下达了一道让将士们吃惊的命令,不要大肆掳掠,更不要花费力气去搬运粮食,马上整顿队伍,还要更激烈的战斗要打。 理由很简单,斥候已经在洸水西岸的乘城一带发现了齐军的踪迹,由此可以做出判断,张须陀并没有撤回齐郡,而是躲在了茂都淀的芦苇荡里,随时准备杀过来,给损兵折将、精疲力竭的苍头军以致命一击。另外,瑕丘城里的鲁军主力也一直没有出动,联想到张须陀就藏在不足百里外的茂都淀,不难推断出,宁阳城就是个陷阱,段文操肯定要与张须陀实施东西夹击。所以苍头军没有选择,只有暂时扔下到嘴的肥肉,继续作战,只要击败段文操和张须陀两人中的任何一个,战局就会逆转,苍头军就能再次攻占宁阳城,而那时,宁阳城的粮食才真正属于义军所有。 苍头军将士追随李风云大半年了,亲眼见证了李风云所创造的一系列奇迹,对李风云敬若神明,即便对李风云的命令感到意外和吃惊,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遵从了。 自造反以来,将士们就一直挣扎在生死线上,对“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这种简单道理深有体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死了,那就啥都没了,只要人活着,一切皆有可能。宁阳城里的粮食对义军来说的确重要,但相对于义军将士的性命来说,它就不重要了。只要性命还在,军队还在,那么就有足够的机会去攻陷城池,去掳掠粮食。 苍头军以最快速度“扫荡”了宁阳城,除了库房里的粮食绢帛等物资外,其他诸如武器、金银等战利品一扫而光,然后迅速撤到城外大营,拔营起寨,准备赶赴新的战场。 就在这个时候,济北军、东平军狂奔而来,气势如虹,杀声震天,一路咆哮着冲进了城门大开的宁阳城。 苍头军将士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勃然大怒,厉声痛骂。占便宜、摘桃子不是不可以,但鲁军就在几十里外的瑕丘城里,完全靠这些友军在元城方向牵制着,但这些友军为了抢夺战利品,竟然置苍头军的安危于不顾,舍弃战场冲了过来,根本就不考虑后果,如此见利忘义、卑鄙无耻,还是友军吗? 李风云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视若不见,命令军队即刻开拔,马上赶赴元城。 现在友军冲进宁阳城抢粮食,苍头军就不得不去元城,代替他们监控和阻御瑕丘城的鲁军,否则这些要粮不要命的友军就危险了。 韩进洛等四位豪帅出于个人私利,鼓惑手下将士放弃阵地,冲进宁阳城抢粮食,争夺战利品,本身就是错误的,不但会激化联盟内部的矛盾,破坏盟约,还有可能改变战局,给义军带来灭顶之灾。一旦局势恶化,他们还是需要李风云的帮助,需要蒙山这块避难所,所以四个人从自身利益出发,暂时不能与李风云翻脸,也不能让联盟破裂,为此他们拼凑了一大堆理由,打算在李风云怒不可遏之时予以搪塞。考虑到李风云也需要他们的助力,需要这个联盟,同样不想与他们撕破脸,四个人对自己拼凑出来的搪塞理由还是信心满满。 然而,事态的发展与他们的预料根本就是两回事。李风云没有愤怒,苍头军也没有与他们发生争执,粮食绢帛也还堆在宁阳城的库房里丝毫未动,这让四位豪帅和他们的手下将士又惊又喜。吃惊的是,李风云和苍头军为何不要粮食?为何把粮食拱手送给自己?难道李风云和苍头军将士当真都变成了普渡众生的活菩萨?高兴的是,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他们抢到了粮食,虽然是便宜得来的,但有便宜岂能不占? 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让四位豪帅和他们的手下将士有一种匪夷所思之感。 苍头军撤离了,离开了宁阳城,这是为什么?彼此之间并没有发生争执,也没有爆发冲突。宁阳城是苍头军打下来的,城里的粮食绢帛数量非常庞大,谁也独吞不了,肯定是见者有份,但苍头军为何不要战利品? 韩进洛等四位豪帅马上找到了李风云,一脸歉疚之色,主动请罪。没办法,将士们饥肠辘辘,军心涣散,士气低迷,做为主帅实际上已经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结果便出现了这崩溃的一幕。好在有惊无险,双方并没有发生冲突,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李风云不动声色,一言不发,耐心听完他们的解释,根本就看不出喜怒,这让韩进洛等人暗自惶恐。 = = = 第一百三十五章抢粮 第一百三十五章抢粮 第一百三十六章偷袭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偷袭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六章偷袭 “马上撤离宁阳。”李风云终于开口说话了,“据斥候探查,张须陀和他的齐军并没有撤回齐郡,而是藏匿在茂都淀。由此推衍,不难看到宁阳就是个陷阱,宁阳城里的粮食绢帛就是个诱饵,一旦我们因为贪婪而吞下了这个诱饵,那么必将陷入张须陀和段文操的东西夹击之中,有全军覆没之危。” 韩进洛、甄宝车、帅仁泰和霍小汉大吃一惊,尤其看到李风云的郑重表情,不能不信,但李风云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他们松了口气。 “某率苍头军马上赶赴元城阻击段文操,你们各遣斥候密布于洸水西岸,一旦乘城方向有了动静,马上撤离,不要有丝毫耽搁。” 显然,李风云还是接受了韩进洛等人的理由。粮食对饥肠辘辘的义军将士来说太重要了,要他们扔下满满库房的粮食空手而去,根本不现实,即便战局再危急,也要搬走一部分,所以,李风云还是妥协了,主动带着苍头军去元城方向阻击段文操,给韩进洛等人争取一点时间。但苍头军实力有限,只能阻击段文操,没办法抵御张须陀,只要张须陀出动了,韩进洛等人就必须带着军队火速撤离。 韩进洛等人没想到李风云如此宽容仗义,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李风云雷厉风行,带着苍头军匆匆离去。 苍头军一走,韩进洛等人和他们的手下将士压力顿去,再无任何顾忌,欢呼雀跃着全身心投入到掳掠之中,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竭尽全力搬空库房,把所有的粮食绢帛都搬走。 当然,张须陀对他们的威胁还是很大,李风云和苍头军为此急于撤离,连粮食都不要了,足见情况之危急。但洸水是道天然险阻,张须陀要打宁阳,就必须渡河,而渡河需要时间,有了这个缓冲时间,义军可以从容撤离。 韩进洛等人非常自信,在派出斥候之后,便把全部精力放在了掳掠之事上。 此刻贪婪占据了他们的心灵,侥幸和赌博心理更是战胜了理智,他们有意识忽略了李风云的警告,忽略了正在飞速逼近的危险。 危险于当夜凌晨时分降临。 张须陀率军撤至济北境内后,马上绕着巨野泽东北部的黄泛区兜了个大圈子,悄悄藏匿于茂都淀。接着与段文操达成约定后,他并没有取道乘城直奔洸水,以最近距离去攻打宁阳,而是绕着黄泛区再次兜了个大圈子,又原路返回到了平陆境内。入暮之后,齐军一路狂奔,于凌晨时分抵达洸水河畔,并在位于龚丘城北部十余里处火速渡河。 正在宁阳大肆掳掠的义军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洸水下游,紧紧盯着乘城、任城一线,疏忽了对上游龚丘、刚城一线的监控,偏偏张须陀就抓住了义军的疏忽,带着军队多跑了百余里路,绕了一个大圈子,把渡河地点选择在了洸水上游。 寅时一刻,齐军渡河完毕,各团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向龚丘城推进。 龚丘距离宁阳十里,齐军距离敌人近在咫尺了。 张须陀顶盔掼甲全副武装,牵着自己的枣红马,与将士们并肩行进。张元备亦是一身戎装,背着行囊,拿着步槊,大步流星地跟在父亲身后。 罗士信与几个年纪相仿的干瘦少年蓬头垢面,穿着一身破烂的乞丐服,匆匆跑来。 张须陀并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行走在队伍中间,从容镇定,只是焦虑地眼神暴露了他此刻紧张的心情。 “明公,宁阳失陷了,叛贼攻克了宁阳。”罗士信气喘吁吁,愤怒地地叫道,“段使君欺骗了明公,他并没有展开攻击,他还躲在瑕丘城里。” 张须陀浓眉紧皱,双眼微微眯起,一股凛冽杀气喷涌而出。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段文操果然欺骗了自己,战局在一天之内发生了颠覆性的变化,而这个变化非常不利于齐军。 张须陀深深吸了一口气,挥动了一下马鞭,冷声问道,“宁阳何时失陷?” 罗士信摇了摇头,“俺于昨日午时之前赶到宁阳,那时城池已经失陷,贼人正在城内大肆掳掠,一片混乱,随后贼人开始向城外搬运粮食,但因为缺少车马,只能靠肩挑背扛,搬运速度非常慢。现在宁阳城的西门还是大开的,贼人还在搬运粮食,根本就没有防备,只要发动攻击,必能一击致命,一战而定。” 张须陀略感惊讶,“贼人没有防备?” “贼人以为我们撤回了齐郡,而段文操又龟缩于城内不敢出来,正好他们又攻陷了宁阳,抢到了粮食,士气非常高涨,忘乎所以,根本就不会想到我们会突然杀个回马枪。”罗士信冷笑道,“贼人即便有所防备,也是防备瑕丘城的段文操,而不是防备我们。” 张须陀稍加沉吟后,又问道,“可曾探查到元城方向的军情?” “明公,俺派两个兄弟去看了,元城城外的贼人并没有攻打元城,而是围而不攻,其目的显然是要集中力量对付瑕丘城的鲁军主力,以争取足够的时间抢走宁阳城的所有粮食。” 张须陀思索了片刻,转身对张元备说道,“传某命令,命令贾闰甫率团杀向宁阳城西,以截断叛贼西逃元城之路。若元城贼军赶来救援,则予以坚决阻击,以确保我主力有充足时间攻克宁阳。” “命令秦琼率军攻打宁阳北城,吴黑闼率军攻打宁阳南城,某亲率主力攻打宁阳西城。罗士信,你率团为选锋,马上向宁阳西城发动攻击,不惜一切代价拿下西城门。” 罗士信轰然应诺,与手下几个兄弟飞奔而去。 张元备带着一帮僚属掾吏冲出队列,因陋就简,即刻拟写命令。 “大人,是否遣使赶赴瑕丘,敦促段使君即刻展开攻击?”张元备冲着张须陀的背影大声问道。 张须陀脚步不停,亦不转身,只是举手挥动了一下马鞭,同意张元备所请。他对段文操非常失望,他已拿定主意,攻克宁阳,歼灭城中叛贼之后,他就离开鲁郡。段文操可以背信弃义,但他不能,为了稳定齐鲁局势,为了东莱水师能如期渡海远征,他必须剿贼,必须给予鲁西南诸贼以重创。这是他的职责所在,义无反顾。 黎明前夕,最黑暗之刻,齐军悄然抵达宁阳城下。 罗士信指挥选锋团突然从黑暗里杀出,向宁阳西城发动了猛烈攻击。 西城门大开,城池内外灯火通明,义军将士不顾疲劳,正在竭尽全力、用尽一切手段搬运粮食绢帛。他们也知道形势恶劣,知道官军近在咫尺,知道官军一旦发动攻击,他们无从抵御,但堆积如山的粮食绢帛实在太诱人了,他们抵挡不住这个诱惑,他们穷怕了,饿怕了,对粮食绢帛的占有欲太强烈了,此刻哪怕刀架在脖子上,敌人就追在屁股后面,他们也要博一把。 面对呼啸杀来的官军,城外的义军将士惊骇欲绝,掉头就往城里跑。 城上负责戍守的义军将士第一时间吹响了报警的号角,擂起了战鼓。 城里的义军将士都没有睡觉,都在库房里忙碌着,突然听到报警号角,无不大惊失色,一窝蜂地冲向了各个方向的城墙,更多的人则冲向了西城。 西城门是大开的。义军将士把粮食搬出库房后,从西门而出,然后直奔元城,再经元城赶赴泗水北岸,再由泗水北岸运到卞城。这是赶赴蒙山距离最短的路线,也是最安全的路线,而把粮食运到蒙山,是目前最为妥当的办法,不仅仅是他们的亲人家族都在蒙山,就目前的战局来说,哪怕与官军打个平手,义军也离不开蒙山这个落脚点。 然而,大开的西城门,此刻却成了义军将士的梦魇,一旦来不及关闭城门,让城门陷入敌手,后果可想而知。 韩进洛等四位豪帅惊慌失措之下,带着各自的亲卫团,以最精锐的兵力扑向了西城,哪怕是用身体堵,也要把官军堵在城外。 城里的义军要关上城门,而城外的义军为了求生,如潮水一般冲向城门,根本就不让城门关起来,甚至有疯狂的士卒为了能让自己的兄弟朋友顺利逃进城,不顾一切冲上了城楼,向城楼上操控吊桥、石闸的义军将士展开了猛烈攻击。 义军将士之间的自相残杀,迅速由城楼上蔓延到城楼下。当韩进洛等四位豪帅带着亲卫团赶到城门附近时,眼前已经是血肉横飞的战场。他们若想抢在官军杀进来之前关上城门,唯有杀光城门内外这些失去理智的疯子,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了,官军已经杀到了护城河边,已经冲进了义军的逃亡队伍里,夹杂在义军将士中间,距离城门不过咫尺之遥。 “杀!” 韩进洛和其他三位豪帅别无选择,只有杀,不论敌我,统统杀。杀光了,把城门关上,尚有死里逃生的可能,否则必定全军覆没。 = = = 第一百三十六章偷袭 第一百三十六章偷袭 第一百三十七章愤怒的张须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愤怒的张须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七章愤怒的张须陀 罗士信督军猛攻,不惜一切代价向城门杀进。 韩进洛等四位豪帅疯狂了,同样不惜一切代价死守城门。 双方在狭窄的战场上殊死搏杀,伏尸累累,血流成河。 秦琼率军抵达宁阳北城,挥军攻击。 张须陀率主力大军杀到宁阳西城,看到罗士信与选锋团将士抢得了先机,当即下令主力团旅展开全线攻击,乘着贼人惊慌失措之刻,以雷霆之势夺取城池。 一抹淡淡的亮光从黑暗中跃出,瞬间扩散开来,夜色迅速褪去,露出湛蓝的天穹。 吴黑闼率军抵达宁阳南城,擂鼓攻击。 官军铺天盖地而来,杀声震天,气势如虹。 生死关头,城中的义军将士不得不面对残酷现实。若城池失陷,则全军覆没,头颅落地,反之,死守到底,尚有一丝存活希望。白发帅李风云和强悍的苍头军就在三十余里外的元城,只要他们杀过来,与城内义军内外夹击,官军必然腹背受敌,如此便能获得突围之机会。 韩进洛、甄宝车、帅仁泰和霍小汉从最初的惊慌中逐渐冷静下来,传令手下将士,据城坚守,固守待援。 虽然他们对战局非常悲观,也不敢奢望李风云和苍头军能及时赶来救援,但战局发展至此,战死也是死,投降也是死,既然如此,倒不如轰轰烈烈地大杀一场,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宁愿与敌同归于尽,也绝不跪地求饶。 陷入绝望的义军将士们亦从血腥的杀戮中平静下来。恐惧只能换来死亡,反正都是死,倒不如轰轰烈烈的死。再说,他们还有李风云,还有苍头军,尚有绝处逢生的可能,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好。 目前形势很明朗。张须陀杀了个回马枪,包围了宁阳城,而一直龟缩于瑕丘城的段文操和看到战局对官军有利,必然也要出城攻击,要攻打李风云和苍头军,即便段文操不愿倾尽全力,最起码他要拖住李风云,不让其支援宁阳。只待张须陀攻陷了宁阳,全歼了城内义军,张须陀就能腾出手来,与段文操联手夹击李风云。义军逆转战局的唯一办法就是击败段文操,抢在张须陀攻陷宁阳之前击败段文操,否则此仗必败,宁阳必失,李风云也只有带着残兵败仓皇逃回蒙山。 韩进洛等四帅豪帅懊悔不已。现在指望李风云创造奇迹,比登天还难。李风云不仅仅实力有限,对四个人拒不遵从自己的命令也是满腹怨言。李风云知道宁阳是个陷阱,所以他连堆积如山的粮食都不要,拿下城池便撤离,假如韩进洛等人遵从他的命令,大家一起后撤,现在战局就大不一样。张须陀看到义军撤离,计策失败,再待在鲁郡与义军纠缠对他非常不利,他只有老老实实撤回齐郡。到那时义军再攻宁阳,敌人只有段文操和鲁军,则形势便对义军有利。假若义军再次攻克宁阳,何愁没有粮食?如今说什么都无意义了,李风云也是深陷困境,即便他有机会创造奇迹,但以韩进洛等四位豪帅的所作所为来说,李风云还有必要救他们吗?救他们是能赢得一点仗义的虚名,但将来呢?将来韩进洛等人是否就会感恩戴德,绝对遵从李风云的命令? 韩进洛等人越想越是绝望,绝望之后便是愤怒,你不让我活,我岂能让你好过?杀,大家同归于尽。 四位豪帅加上四个团的亲卫精锐,舍生忘死,踩着袍泽的尸体,疯狂攻击,如层层波涛,绵绵不绝。奇迹终于出现了,官军在他们一浪接一浪的猛烈打击下,难以为继,步步倒退,最后竟被义军杀出了城外。 城门关不上了,从里到外堆满了尸体,根本来不及清理。义军无奈之下,干脆就地取材,把一袋袋临时码放在城中街道上的粮食搬到城门处做为壁垒,堵死了城门。接着四位豪帅紧急分工,甄宝车守南城,帅仁泰守北城,霍小汉守西城,韩进洛居中策应,支援各方。一句话,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誓死与官军血战到底。 张须陀督军猛攻。 张元备站在父亲身后,深切感受到了父亲心中的滔天怒火。这股怒火不是因叛贼而生,而是因段文操的背信弃义,因段文操的无耻算计,结果置父亲于被动,迫使父亲不得不独自作战,齐军将士更是因此而付出了本可以避免的惨重代价。 张元备担心父亲过于愤怒而失去理智,以致做出错误决策。他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劝谏一下,虽然此举可能会遭到父亲的痛骂。 “大人,我军自撤离汶水以来,昼夜行军,疲惫不堪,尤其出茂都淀之后,更是在一天一夜内狂奔一百五十余里。抵达宁阳后,将士们不待喘息便展开了猛烈攻击。反观贼军却是以逸待劳,又有坚城之利,且兵力甚多。虽然贼人实力不济,但我疲惫之师亦是实力大减,且在兵力上没有任何优势。兵法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今我之兵力不过六千,而贼人之数或许还超过我军,这种情形下唯有以奇制胜,但黎明前的偷袭,我军未能实现攻击之目标,以致错失良机。既然良机已失,那么继续攻城,便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不但没有战果,反而会造成惨重损失。” 张须陀猛然转身,恶狠狠地瞪着张元备,手中马鞭迎头抽下。 张元备神态恭敬,纹丝不动。 就在马鞭即将抽到张元备身体之际,张须陀手腕陡翻,厉啸的皮鞭改变了方向,贴着张元备的手臂抽到了地上。 张须陀怒目相对,而张元备夷然不惧,直视着父亲,只是眼中难掩悲哀之色。这样打下去,必定两败俱伤,根本就无助于改变鲁郡乃至整个齐鲁局势。 良久,张须陀的暴戾之气才稍有减弱,心中燃烧的怒火也强行压制了下去。 “书告段使君,某正在猛攻宁阳,但至今也没有看到鲁军的一兵一卒,某想知道,段使君的军队在哪?段使君为何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瑕丘城里到底出了什么危急之事,让段使君不惜背信弃诺,置我齐军于腹背受敌之险境?我军为准时抵达战场,将士们不眠不休连续急行一天一夜,又连续战斗两个多时辰,今已疲惫不堪,难以为继,而元城方向的贼军正向宁阳扑来,一旦贼军对我形成内外夹击之势,则我岌岌可危矣。” 张元备迟疑不语。 张须陀这番话太直接了,搞得不好会激化与段文操的矛盾,段文操恼羞成怒之下,可能翻脸,假若双方反目成仇,必然影响到齐鲁局势的走向,而这与张须陀驰援鲁郡的目的背道而驰,违背了其初衷。 “大人,战局发展至此,无论段使君是否出城攻击,这一仗都达不到预期目标了。”张元备苦笑道,“如果继续打下去,我军即便攻占了宁阳,也是损失惨重,而这正中段使君的下怀,段使君不费吹灰之力,不费一兵一卒,便重创了贼军,缓解了鲁郡局势。仗是我们打的,损失也是我们的,但功劳却有段使君的一半,尤其让人愤怒的是,他竟没有丝毫损失,完整无缺地保存了自己的实力。” 张须陀目露杀机,怒气冲天,有暴走之迹象。 “大人,我军按时抵达战场,亦如约发动攻击,算是仁至义尽。”张元备手指前方战场,痛心疾首地说道,“大人,这一仗还有打的必要吗?还打得下去吗?还能打得赢吗?” 张元备说得很直白了,他不仁,我不义,走吧,回齐郡吧,再待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张须陀强忍怒气,凝神思考。 张元备看到父亲犹豫不决,心急如焚,“大人,段使君躲在瑕丘城,坐山观虎斗,其用意就是借我齐军的力量重创叛贼,只待两败俱伤了,他便出城攻击捡便宜,所以你千万不要指望段使君会及时赶来。可以肯定的说,当你伤痕累累,血流如注,奄奄一息之时,他便会出现。只是到了那一刻,你不但没有功劳,反而还要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即便你有滔天之恨,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张须陀权衡良久,最终迫于形势之严峻,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不得不扔下鲁西南这个烂摊子,撤回齐郡。 张须陀命令,停止攻击。 “大人,你与秦兵司率主力先行撤离,某与贾团主留下,处理善后。”张元备主动请命。 张须陀心知肚明,张元备恨极了段文操,留下善后的目的其实就是寻找机会报复段文操。 “凡事以大局为重,切莫意气用事。”张须陀断定张元备找不到这样的机会,因为段文操不但狡猾,更无耻,与这样人的斗法,胜算太小,“元城方向的贼军很快便会杀来,你虽佯做主力,但贼人未必上当,一旦展开攻击,你便腹背受敌。到那时段使君若还是龟缩不出,背信弃义的便是他,将来鲁郡局势不论如何恶劣,与我们都没有关系了,是他自掘坟墓。” 张元备躬身领命。 = = = 第一百三十七章愤怒的张须陀 第一百三十七章愤怒的张须陀 第一百三十八章驰援宁阳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驰援宁阳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八章驰援宁阳 张须陀带着齐军杀了个回马枪,突然包围宁阳城的消息,于旭日东升之际传到了三十里外的苍头军大营。 李风云即刻下令,拔营起寨,赶赴宁阳救援友军。 将士们闻讯,无不暗叫侥幸,尤其那些抱怨李风云把宁阳城里的粮食绢帛等战利品拱手送给友军的人,更是羞愧不已。如果昨天没有坚决遵从白发帅的命令撤离宁阳,那么必然要与冲进宁阳城抢夺战利品的友军发生冲突,混乱之中,突遭官军的袭击,其后果可想而知,必定全军覆没。 白发帅不但料敌于先,还能在占据优势的时候保持清醒头脑,看到隐藏其中的危机,果断舍弃到嘴的“肥肉”,跳出陷阱,保全了苍头军,这的确让将士们感激和钦佩。不过,战局至此再次发生变化,张须陀和齐军又回来了,而段文操和鲁军一直躲在瑕丘城里以逸待劳,蓄势待发,官军再次占据了上分,夺取了战场主动权。这种情形下,苍头军以有限的实力去宁阳城救援友军,等同于再次主动跳进陷阱,只待段文操和鲁城杀出瑕丘城,与张须陀和齐军形成夹击之势,则苍头军必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不但救不了宁阳城里的友军,自己也有全军覆没之危。 然而,没有人敢于质疑李风云的命令。自苍头军建立至今,李风云的所有决策都是正确的,骄人战绩让他在军中享有无上权威。以白发帅之谋略,绝无可能为了救援那些卑鄙无耻且又实力不济的友军而付出惨重代价,所以心存忧虑的将士们毫不犹豫地执行了李风云的命令。他们相信,既然白发帅命令他们赶赴宁阳救援友军,那么即便宁阳城下有张须陀和他的齐军,即便段文操和鲁军随时都会杀到宁阳,白发帅也有万全的应对之策,决不会自陷绝境,自取灭亡。 萧逸在苍头军里是个独特的存在,唯有萧逸对李风云的命令发出了质疑。他在第一时间找到了李风云。李风云已经披挂整齐,拿着马鞭牵着白马准备上路了。 “将军且慢。”萧逸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李风云的手臂,“将军,宁阳依旧是个陷阱,张须陀正等着你去救援,只待你抵达宁阳,向其发动攻击之刻,也就是段文操率鲁军杀出瑕丘之时。将军,官军的计策至此已经明朗,你去救援宁阳,等于自坠陷阱,必定是全军覆没啊。” 萧逸本来很佩服李风云。昨天李风云坚决扔掉嘴里的“肥肉”,带着苍头军跳出陷阱,并且向进入宁阳的友军发出了警告,明面上看李风云的这一系列举动都很正常,但实际上这正是李风云借张须陀之刀重创友军的阳谋。而战局发展到现在,甚至可以恶意地揣测李风云,之所以不惜代价拿下宁阳,正是要利用友军将士的贪婪,把他们诱进宁阳,让张须陀和段文操“吃掉”他们,让官军赢得这一仗的胜利,然后张须陀会离开鲁郡,鲁郡再次恢复到之前段文操和蒙山义军互相对峙的局面。以李风云和苍头军的实力,在这次官军的围剿中成功突围并保全实力,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战绩了。 谁知萧逸的这些猜测转眼就被李风云的命令推翻了。李风云竟然下令去救援宁阳城的友军,这岂不是送死?以李风云的才智,岂能看不到已经明朗的战局?既然如此,李风云又为何要自寻死路? 李风云看到萧逸急切的表情,心里不自禁地涌出一丝慷慨。之前崔家十二娘子把萧逸仍在蒙山,不过是临时起意,有应急之意,而萧逸纨绔一个,亦没有做秘使的觉悟。李风云大为不满,暗中授意徐十三狠狠“磨砺”一下萧逸,结果徐十三圆满完成了任务,“磨砺”很成功,短短时间内便把一个纨绔变成了人才。此刻萧逸不顾一切跑来劝阻,正是他秘使的职责所在,他必须保证苍头军的存在,假若苍头军全军覆没了,没有了,崔氏在齐鲁、徐州两地的布局岂不落空?萧逸成熟了,可见环境的好坏还是能直接影响一个人的成长。 “萧郎,你不是说,张须陀迫于齐郡形势之恶劣,战之即走吗?”李风云好整以暇地笑道。 萧逸略一思索,有些明白李风云的意图了。张须陀急于返回齐郡,为此他不但战之即走,还要尽可能保存实力。以此推断,他在完成了攻击部署后,接下里的恶战大战就要由段文操和鲁军来打了。但段文操和鲁军至今还在瑕丘城里按兵不动,那么,张须陀迫不得已,就有可能倾尽全力猛攻宁阳城,全歼韩进洛等数千义军将士。如此段文操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了戡乱剿贼的功劳,而且还保存了自己的实力,在接下来与苍头军的战斗中将保持较大优势。 李风云看到萧逸若有所思,又补了一句,“你不是说,若想夺取宁阳城里的粮食,就必须击败段文操吗?” 萧逸豁然大悟。战局发展至此,宁阳城的陷阱已经发挥了作用,张须陀也罢,李风云也罢,现在都需要段文操和鲁军马上出动,但段文操老奸巨滑,至今还在瑕丘城里按兵不动,其意图很明显,他就是坐山观虎斗,就是指望张须陀和义军打个两败俱伤,然后他出城收拾残局,渔翁得利。试想,这种情形下,张须陀还会死战吗?假若齐军折损过半,就算他全歼了义军又如何?获利的都是段文操,而他却要面对齐郡乃至鲁东的恶劣局面,一旦戡乱不力,影响到了东莱水师的远征,他就完蛋了。 可以推断,此刻张须陀正在宁阳城下进退两难,对算计他的段文操更是恨之入骨。这时候李风云带着苍头军气势汹汹地杀到宁阳城外,与城内友军形成内外夹攻之势,张须陀怎么办?是打,还是不打?打,对他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既然如此,他还打吗? 李风云连续两个反问,让萧逸思路大开,不要看战局对义军不利,但实际上战机就隐藏在危机之中,就看你能否抓住那些转瞬即逝的机会。 “受教了。”萧逸躬身一礼,向李风云致谢。 李风云挥动了一下马鞭,笑道,“某说过,打段文操,易如反掌尔。” 袁安正好走过来,闻言亦笑道,“关键是引蛇出洞,如果段文操不出城,明公这句话就成了笑谈。” 李风云大笑,飞身上马。 袁安也上了马,与李风云并辔而行。 “传令各团,以战斗队列前进,准备随时投入战斗。”李风云下了一道命令。 传令兵飞驰而去。 “明公,张须陀非常勇悍,如果齐军一鼓作气攻克了宁阳城,战局就对我不利了。”袁安忧心忡忡地说道,“另外,如果段文操此刻就杀出瑕丘城,形势必定急转直下。” 李风云连连颔首,“我们在陷阱外面,进退自如,战局如果不利,也只有退回蒙山了。” “如此,损失就大了。”袁安叹道。 李风云神情凝重,眼里掠过一丝忧色。袁安所说的损失,不但有苍头军攻打宁阳城的伤亡,还有韩进洛等友军全军覆没后对蒙山义军所带来的沉重打击。 之前自己之所以不惜代价打下宁阳城,目的就是诱使韩进洛等人跳进宁阳这个陷阱,让韩进洛等人的军队变成“诱饵”,而苍头军却乘机跳出陷阱,掌握主动。只是韩进洛等人的军队如果守不住宁阳城,在张须陀的攻击下,一触即溃,那自己的攻敌之计也就无从实施了。 李风云抬头看看东方天际间红彤彤的朝阳,暗自祈祷,祈天相助。只要韩进洛等人坚决守住了宁阳,那自己的谋划便有了成功的可能,既能借敌人之刀重创韩进洛等四位豪帅的军队,轻而易举地“吃”掉他们,壮大自己,同时又能击败官军,抢到粮食,占据地盘,发展自己。 苍头军要时刻防备段文操和鲁军从瑕丘城里杀出来,所以始终保持着高度戒备,行军速度较为缓慢。 西行五里,有潜伏于宁阳城外的斥候飞速赶来,急报李风云,齐军猛攻宁阳城两个时辰后,突然停止了攻击,其主力正在向龚丘方向撤离。 李风云有些疑惑。张须陀意欲何为?打两个时辰就不打了?不打就不打,为何匆忙撤离?难道担心遭到我军的攻击,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后,损失太大? “瑕丘方向可有动静?”李风云看到袁安从队伍后方打马疾驰而来,急忙问道。 “没有,段文操依旧龟缩于城中。”袁安的口气颇为焦虑,段文操始终不出来,这一仗就不好打了,“明公,可有宁阳的消息?” “宁阳还在我们手中,但张须陀打了两个时辰就不打了,正在向龚丘方向撤离。” 袁安略感错愣。张须陀撤离了?什么意思?虎头蛇尾不打了?还是另有计谋? “明公,计将何出?”袁安焦急问道。 “前进!”李风云举起马鞭指向前方,大声说道,“段文操不出城,张须陀就不会撤离,如果他擅自撤离,等于让段文操抓住了把柄,所以某断定,张须陀愤怒了,他撤离是假,迫使段文操出城是真。传令各团,飞奔宁阳,张须陀不打,我们打。” = = = 第一百三十八章驰援宁阳 第一百三十八章驰援宁阳 第一百三十九章出城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出城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出城了 苍头军在距离宁阳城五里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五百步外,齐军列阵以待。 贾闰甫高踞马背之上,抱着双臂,脸色冷峻,心情十分郁闷。本以为这是一场轻松的战斗,剿贼之功唾手可得,哪料到段文操如此无耻,背信弃诺,结果胜仗没有了,战绩也没有,而辛苦了大半个月奔波上千里的齐军将士反而倒下了不少,精心谋划了很久耗尽了心血的张须陀更是一无所获,最终不得不打落牙齿和血吞,匆匆踏上了返程之路。这对张须陀和齐军来说,可谓奇耻大辱。 张元备在一队骑士的扈从下,飞驰而来。 “贼军可有攻击迹象?”张元备一边举目远眺,一边大声问道。 贾闰甫摇摇头,“我们任由贼人的斥候打探军情,贼人对我军部署一清二楚。他们看到我们停止了攻城,主力又向龚丘方向转移,根本就摸不清我军虚实,正好城中贼人暂无性命之忧,另外还有来自瑕丘方向的威胁,他们岂会贸然发动攻击?” “白发贼很狡猾,切莫大意。”张元备冷笑道,“韩进洛等鲁西诸贼不过是乌合之众,真正对我们有威胁的,正是这个蒙山白发贼。” 贾闰甫举起马鞭摇晃了几下,然后缓缓开口道,“某有些疑惑。之前我们接到段文操的报讯,说攻打宁阳的是白发贼,但等我们包围了宁阳后,却发现宁阳城内是韩进洛、甄宝车诸贼,这是为甚?段文操是故意欺骗我们,还是他也搞错了?” 此事不仅贾闰甫困惑,就连张须陀、张元备等人都很困惑。依照预定计策,若能把白发贼和苍头军围歼于宁阳城,余贼及其他叛军也就不足为虑,如此就能一战扭转鲁西南的危局。昨日罗士信午时抵达宁阳城外打探军情时,就已经没有看到白发贼和苍头军的白虎大旗,可见这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不过如今张须陀和段文操已经翻脸,这其中有没有隐情无所谓了,张元备和贾闰甫反倒认为白发贼和苍头军占据战场主动是好事,这样段文操有麻烦了,而段文操麻烦越大,他们就越高兴。谁叫你算计?算计来算计去,最终却把自己算计了,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此事段文操没有欺骗我们的必要。”张元备看了贾闰甫一眼,停了片刻,眼里掠过一丝迟疑,然后又说道,“我们抓了些俘虏,俘虏招供说,宁阳是白发贼打下来的,当时他们在元城城下,听说白发贼攻克了宁阳城,而城内又有堆积如山的粮食,于是便一窝蜂地冲进了宁阳城。” 贾闰甫笑了起来,“如此说来,白发贼和苍头军都是大善人,他们把城池打下来了,却不要战利品,任由他人掳掠。做了善事还不算,还非常仗义,又匆忙跑到元城一带阻击段文操,免得在宁阳城内掳掠粮食的人遭到段文操的攻击。白发贼目的何在?收复人心?还是帮助韩进洛诸贼发展壮大?” 张元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可以肯定的是,白发贼此人非常狡猾奸诈,不易对付。” “这与我们何干?”贾闰甫幸灾乐祸地冷笑道,“头痛的是段文操,明公和我们是不会再来鲁郡了。” 张元备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手指前方,“你看他会不会发动攻击?” “我们已经在宁阳城下摆出了一个陷阱,并且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就是一个陷阱,你说他还会跳进来?” “他既然来了,就说明他已经跳下来了。” “他没有跳进来。”贾闰甫反驳道,“他随时都可以撤离,主动权在他手上。” “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来?” “因为我们希望他来。”贾闰甫笑道,“他不来,不摆出一副与我们拼命的架势,段文操怎么会来?” 张元备凝神沉思,良久,似乎想到什么,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对白发贼来说,他若想在蒙山待下去,最大的敌人不是我们,而是段文操。” “对段文操来说也是一样,他若想稳定鲁郡,就必须剿杀白发贼。”贾闰甫说道,“如果某是白发贼,设身处地的想一下,某也不会在打下宁阳城后,急着抢粮食。段文操就在瑕丘虎视眈眈,没等把粮食抢到手,段文操已经杀到了。事实也的确如此,段文操没有杀来,我们却包围了宁阳城,打了贼人一个措手不及。所以白发贼若想把粮食安全地抢到手,首先就必须击败段文操,把段文操打得奄奄一息,躲在瑕丘城里不敢出来,这事就成了。” 张元备连连颔首,同意贾闰甫的分析。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杀气,报复段文操的机会来了。 “是否试探一下白发贼?”贾闰甫建议道。 张元备想了片刻,正想说话,就听到对面敌阵里鼓声擂动,敌军要攻击了。 “来得好!”贾闰甫大笑道,“今日若能得偿所愿,来日砍下此贼头颅之前,定要给他一碗酒以表谢意。” = 苍头军攻击了,战阵步步前推,距离齐军约两百步止,接着大角齐鸣,弓弩齐举,箭矢齐发,杀声更是惊天动地。 三次齐射毕,苍头军不进反退,又退回远地了。 张元备和贾闰甫互相看看,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果然是试探,白发贼果非寻常之人。 “擂鼓,攻击!”贾闰甫果断下令。 齐军鼓声擂动,战阵前推,距离苍头军约两百步止,接着亦是大角齐鸣,弓弩齐举,箭矢齐发,杀声同样是惊天动地。 三次齐射毕,齐军亦退回远地。 = 李风云望着齐军战阵,笑着摇摇头。 “张须陀走了。”袁安兴奋不已,大声叫道,“明公,张须陀肯定走了,否则决不会对我们的试探做出回应。正如明公所推测,张须陀对段文操的背信弃义极度愤怒,率主力走了,而前面这支军队,不过是留下善后而已。” “善后,好个善后。”李风云笑道,“有意思,不知对面是谁,某去认识一下。” 袁安吓了一跳,“明公不可。” 李风云却拍马疾驰而出,长刀倒提,带着二十骑风云卫如风一般卷向敌阵。 那边贾闰甫毫不示弱,举起马槊连连挥动,带着二十骑风驰电掣冲向战场。 “杀!杀!杀!” 霎那间,两边战阵鼓号喧天,杀声如惊雷一般回荡在天地之间。 = 瑕丘城。 散布在各处的斥候急速把消息送到郡守府。 宁阳城失陷后,本来包围元城的韩进洛等贼军,突然一窝蜂地冲向了宁阳劫掠粮食,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白发贼的苍头军在攻陷宁阳城后,竟然火速出现在元城城下,代替韩进洛等贼军承担起了阻御瑕丘官军的重任。 白发贼和苍头军为何放弃劫掠?匆忙赶到元城的目的又是什么? 段文操本想借助张须陀这把刀杀了白发贼和他的苍头军,哪料到白发贼和苍头军竟在千钧一发之刻,离开了宁阳城,跳出了陷阱,这让段文操十分郁闷。 黎明前,张须陀对宁阳城发动偷袭,包围了宁阳城,并发动了猛烈攻击。 黎明后,张须陀的书信送达瑕丘。张须陀恳请段文操马上率兵出城,按照预定计策展开攻击,虽然之前段文操既没有向宁阳发动攻击,帮助宁阳守军坚守住城池,亦没有在预定时间内抵达宁阳战场,与张须陀夹击宁阳城,但张须陀还是抱着合作的态度,没有叱责段文操,甚至都没有发出一声抱怨,只求段文操马上率军赶赴战场。瑕丘距离宁阳也只有三四十里,很快就能赶到,齐、鲁两军合作,完全可以轻松拿下宁阳城,全歼被包围在城内的贼军,如此必能给贼军以重创,迅速扭转鲁郡危局。 然而,段文操决心已下,根本不予理睬。 牛进达有心劝谏,但他了解段文操的性格,也理解段文操目前所处的困境,再加上白发贼和苍头军就在元城,只待鲁军出城,白发贼必然率军阻击,而段文操自卞城败于白发贼之手后,就有些忌惮苍头军,并不想与苍头军硬碰硬,所以牛进达权衡再三,也没有再劝。 上午,监控元城的斥候急报,元城城下的苍头军突然拔营起寨,向宁阳方向狂奔而去。 上午,监控宁阳的斥候急报,张须陀的齐军停止了攻城,其主力正在向龚丘方向移动。 段文操与孔仲卿、牛进达分析后,认为张须陀要围城打援。宁阳城内的贼军在张须陀的猛攻下,肯定伤亡惨重,肝胆俱裂,无力突围,跑不掉了,所以张须陀转而集中主力打白发贼和苍头军,试图一战全歼所有叛贼。段文操很高兴,洋洋得意,沾沾自喜,认为自己计谋得逞了,待张须陀和苍头军打个两败俱伤,他就可以出城“摘桃子”了。 下午,监控宁阳的斥候急报,苍头军与齐军部署在城外负责阻击的军队打起来了,双方打得非常激烈,鼓声如雷,杀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不过,转移到龚丘方向的齐军主力却始终没有加入战场。 段文操心知肚明。张须陀生气了,愤怒了,已经看穿了自己的伎俩,但迫于整个齐鲁局势的考虑,他又不得不打,只是他不愿意付出更大代价,所以把主力调出了战场,一边盯着宁阳城和苍头军,一边等待自己率军进入战场。 段文操有些郁闷。假若自己再不出城,迟迟不打,那么张须陀一气之下,任由宁阳城里的贼人突围,任由苍头军撤离战场,那自己的麻烦就大了,鲁郡危局无法扭转不说,还有可能激起樵公周法尚的愤怒,一旦事情捅到东都甚至皇帝那里,自己就要吃不了兜着走,到那时关陇人和江左人联手打击自己,不要说官帽子保不住,恐怕连齐鲁人都要跟着遭殃。 段文操看看天色。此刻出城,走得慢一些,赶到宁阳也就天黑了,而张须陀听说自己出城了,肯定要提前把主力投到战场,以便包围苍头军,防止苍头军逃跑,如此一来,虽然鲁军还是要参加战斗,但付出的代价就很小了,还是划算的。 段文操下令,即刻出城,赶赴战场。 = = = 第一百三十九章出城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出城了 第一百四十章固守待援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章固守待援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章固守待援 宁阳城内,韩进洛等四位豪帅和众多将士站在城楼上,一边严阵以待,一边凝听着从几里外传来的鼓号与厮杀声。 这一刻,将士们的情绪很激动,对白发帅李风云和苍头军充满了感激和尊崇,李风云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更是扶摇直上。 四位豪帅和他们的亲信属下情绪更为复杂,虽然义军借据城池之利挡住了齐军狂风暴雨般的猛攻,但付出的代价非常惨重,伤亡过半,实力遭到重创,即便四位豪帅联手,也无力与李风云抗衡,接下来就算侥幸突围而走,也不外乎两个结局,一个是主动归附,从此臣服李风云,老老实实为李风云卖命,一个是被李风云吞食,而李风云为了确保对军队的绝对控制,势必要清洗四位豪帅和他们的亲信手下,终究是难逃一死。 然而就目前战局来说,突围的希望极度渺茫。张须陀和齐军就在城外,一旦瑕丘城里的段文操和鲁军杀过来,李风云和苍头军便陷入了官军的包围,所以不难推测到,战局一旦发展到那一步,李风云和苍头军决不会呈匹夫之勇,势必急速撤离。李风云一走,城北被围义军也就完了。 李风云是城内义军最后的希望,所有人都在祈盼着李风云,祈祷苍头军不要撤离,而李风云就像听到了城内义军将士们的祷告,以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坚忍不拔的意志,指挥苍头军猛烈攻击。时间在慢慢流逝,太阳在逐渐西斜,但城外的战斗始终在继续,如雷般的鼓号声此起彼伏,激烈的厮杀声绵延不绝。面对张须陀和齐军的顽强阻击,面对数倍于己的官军,可以想像,苍头军此刻必定是伤亡惨重,而随着战斗时间的延长,苍头军实力会越来越弱,击败官军的可能性也就越来越小。 但李风云不退,苍头军不退,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向前攻击,誓死解救自己的兄弟。城内义军兄弟被深深地感动了,值此生死关头,他们不能继续躲在城里,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苍头军兄弟倒在战场上,他们要出城,要与苍头军携手作战,生死与共。 出城,突围,战斗,将士们的呼声越来越高,主动请战的军官也越来越多。固守待援的目的已经达到,援军已经来了,再固守已经毫无意义,只有突围,只有舍生忘死的杀出去,只有与苍头军会合,才能杀出一条血路,才能死里求生。 然而,关键时刻,四位豪帅意见相左,韩进洛、帅仁泰、甄宝车和霍小汉之间发生了激烈争执。任城大侠徐师仁初始还劝解几句,后来看劝不住了,干脆躲到一边不管不顾了,你们爱这么吵就这么吵吧。 韩进洛出身普通官宦,三十多岁,长相清秀儒雅,在济北士林中小有名气,四位豪帅也隐约以他为首,值此危急时刻,韩进洛表现得非常沉稳,语调平静,并无丝毫的紧张和不安,“我军伤亡过半,就算将士们依旧士气如虹,但终究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而张须陀之所以放弃攻城,转而去阻击苍头军,目的正是要诱使我们主动出城突围。试想一下,假若张须陀兵分两路,一路阻击苍头军,一路以逸待劳埋伏城外,那么只要我们杀出去,必遭迎头痛击,全军覆没。”韩进洛坚决摇手,语气不容置疑,“此刻出城就是死,唯有固守方能保住一线生机。” “固守孤城哪来的生机?我们的生机是白发帅,是李风云,是苍头军,假若李风云和苍头军败退了,撤离了,我们哪里还有生机?”霍小汉愤怒地质问道。霍小汉是巨野泽的土豪,身形矫健而削瘦,一双精明的眼睛,说话语速很快,性情看上去有些急躁。“李风云的实力虽然不错,但与张须陀、段文操相比,悬殊太大。今天他能信守承诺,仗义相救,厮杀至今,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他杀不过来,也击败不了齐军,这是事实。只要段文操来了,或者张须陀把手上的预备军投上去,或者苍头军损失惨重,那么李风云只有撤离,他总不至于为了义气给我们陪葬。所以时间不多了,现在我们杀出去,乘着张须陀的军队已经疲惫之刻,与李风云内外配合,必能杀出一条血路。” “正因为战局对我们非常不利,正因为苍头军根本就没有救援我们的实力,正因为李风云最终还是要抛弃我们独自逃生,所以我们只有固守,凭借高大城墙和充足粮食,坚守到底,如果上苍眷顾,或许我们就有机会死里逃生。”身高体阔、气宇轩昂的帅仁泰与韩进洛一样,都坚持固守到底。 “为什么不出城?你们是不是胆怯了?是不是怕死?”甄宝车瞪大双眼,厉声怒吼。 甄宝车是府兵出生,甄家的先辈们用生命和鲜血建下了显赫功勋,获得了低等官爵,也算是个末流贵族。甄宝车十几岁上了战场,在与突厥人的战斗中断了腿,从此解甲归田,所以若论战斗经验,四位豪帅中首推甄宝车。 “李风云和苍头军将士正在城外浴血厮杀,他们的目的是来救我们,他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给我们赢得了一线生机,而我们却在这里争论是不是出城,是不是突围,你们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甄宝车怒不可遏,拿着手里的铁拐,用力击打着地面,痛心疾首。 “李风云是来救我们,他希望我们活下去,而不是希望我们死。”韩进洛毫不犹豫地驳斥道,“某问你,我们现在杀出去,你有多大把握突破张须陀的阻击,与李风云会合?某再问你,这城中有近两千受伤的兄弟,他们有没有能力突围?难道说,我们为了自己的生存就抛弃他们,任由他们死在官军的刀下?不错,现在苍头军将士为了救我们,正在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们希望我们杀出去,希望与我们会合一起撤离,但假若他们知道这城内还有如此多的受伤兄弟被我们抛弃,他们怎么想?李风云为了救我们,不惜一切代价,如此仗义之人,又岂能容下我们这些抛弃兄弟的背信弃义之徒?” 甄宝车哑然无语,面露羞惭之色,再不说话。 霍小汉也无法坚持了。举旗之时,发誓生死与共,结果生死关头,却要抛弃受伤兄弟,他也做不到,但若带上受伤兄弟一起突围,必定全军覆没,如此推演,也唯有据城坚守,要死就死一块。 “固守孤城,何来生机?”霍小汉不甘覆灭,想起韩进洛先前之言,遂开口问道。 “李风云是不是来救我们?”韩进洛问道。 这是肯定的,李风云从元城方向跑来,向兵力数倍于己的张须陀展开了攻击,肯定是来救人的,否则即便没有撤回阳关一线,也不会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杀到宁阳。另外昨天李风云在离开宁阳的时候,反复劝说他们撤离宁阳,后来看到韩进洛等人执迷不悟,无奈只好反复嘱咐,务必防备张须陀的偷袭,此举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李风云的确没有害人之心,相反,他诚心诚意把大家当兄弟。 霍小汉点头。帅仁泰和甄宝车也点头肯定。 “李风云志向远大,他对结盟抱有诚意,但其目的也很明显,他要发展,要壮大,他想吞并我们。”韩进洛又问道,“如果他不救我们,任由我们覆灭,将来齐鲁还有义军投奔他?如果齐鲁人不相信他,视其为对手,时刻防备他,他还谈什么发展壮大?所以,你们说,他是不是要竭尽全力救我们?” 众人再次点头。 “不要看城外打得激烈,实际上战局未必有我们想像的惨烈。张须陀肯定留有后手,不可能把全部兵力投到战场上,他还要回齐郡,还要保留实力去对付齐郡乃至鲁东的各路义军。”韩进洛看到霍小汉和甄宝车都不再坚持出城突围,暗自松了口气,遂静下心来分析战局,“瑕丘距离宁阳只有几十里路,但段文操和鲁军至今没有出现,为什么?很显然,段文操试图坐山观虎斗,让张须陀和我们打个两败俱伤,然后他再出手,渔翁得利。张须陀肯定已经看到了段文操的卑鄙伎俩,而李风云显然也看到了张须陀和段文操之间的矛盾,于是便果断发动了攻击,双方这才打了个旗鼓相当。” “如此说来,段文操马上就要来了。”甄宝车叹道,“段文操一来,李风云就要后撤,接下来我们必定要面对张须陀和段文操的联手攻击。”甄宝车看看四周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将士,黯然摇头,“我们能坚持多久?我们还有救兵吗?我们的生机在哪?” 韩进洛神色平静,手抚抚须,略略思考了片刻,问道,“张须陀还能坚持多久?” 齐郡局势恶劣,张须陀就要走。张须陀一走,就剩下段文操和鲁军,而鲁军刚刚新建,虽然战斗力比义军要强,但严重缺乏战斗经验,尤其在残酷血腥的攻坚战中,鲁军远远比不上齐军。也就是说,只要义军坚守到张须陀撤离,生机便会出现。 “某说过,李风云决不会抛弃我们,他唯有不惜代价救出我们,才能赢得齐鲁各路义军的尊敬和信服,继而迅速走上发展壮大之路。”韩进洛用力一挥手,大声说道,“请你们相信某,唯有固守待援,才有一线生机。” 帅仁泰、霍小汉和甄宝车互相看看,接受了韩进洛的决策。 = = = 第一百四十章固守待援 第一百四十章固守待援 第一百四十一章张须陀走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张须陀走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一章张须陀走了 齐军主力撤到龚丘以北五里处暂停。 张须陀密切关注着宁阳战场,他虽然接受了张元备的建议,做出了撤离鲁郡的决策,但他并不甘心就这样空手而归,他还是期待段文操能带着鲁军及时赶赴战场,这样他就能再一次杀进战场,先围歼白发贼,再攻陷宁阳城,全歼鲁西南诸贼,一战而定,一举稳定鲁西南局势。而鲁西南局势的稳定,将迅速扭转整个齐鲁局势,并给他剿杀鲁东诸贼赢得一个极好机会,从而可以确保东莱水师如期渡海远征。 全局利益高于局部利益,王国利益高于集团利益,这一点毋庸置疑,张须陀亦是深信不疑,他也相信段文操和自己一样,值此关键时刻,总会把全局利益放在首位,只要保住了全局利益,局部利益才不会受损,这个道理很浅显。 然而,张须陀失望了。 斥候不断传来消息,没有发现鲁军的踪迹,虽然齐军斥候距离宁阳城不过二十余里,距离瑕丘城还有一段很长距离,但考虑到时间关系,如果入暮之前鲁军无法抵达战场,那么即便张须陀提前出击,把主力投到战场上,也无法完成对苍头军的包围,白发贼李风云依旧有充足的时间和空间从容撤离。只要白发贼李风云活着,苍头军依旧占据蒙山,那么整个鲁西南乃至齐鲁地区的局势就绝无扭转之可能。 日暮西山,夕阳如血。 秦琼、吴黑闼、罗士信诸将围在张须陀周围,一个个神情愤慨,虽然没有出言请命,恳请撤兵,但脸上的表情已经把这一想法暴露无遗。 张须陀仰望夕阳,长长叹了一口气。此刻,就算段文操和鲁军已经出了瑕丘城,正在赶赴战场,也无法阻止黑夜的来临,无法挽救战局,无法围歼白发贼和苍头军。至于被围在宁阳城内的贼军,他们还算头脑清醒,没有乘着李风云在城外激战之际出城突围,否则必遭齐军主力的攻击,全军覆没。畏惧和胆怯救了他们一命,而这样一支没有战斗力的残军,齐军是不会再去打了,就交给段文操和鲁军吧。不论怎么说,这一仗打到这个地步,也算有些成果,其中齐军打了一半仗,拿到一半战绩,而剩下一半战绩,便由鲁军去拿吧,总不能不劳而获。 “撤吧。”张须陀冲着众将挥了挥手,“即刻渡河北上。” 众将躬身领命,四散而去。秦琼迟疑了稍许,走到张须陀身边,低声问道,“明公,是不是命令张司功和贾团主继续在宁阳城下坚持一段时间?” 张须陀看了秦琼一眼,“你担心段使君不来?” 秦琼苦笑摇头,“张司功、贾团主与白发贼整整打了一下午,打得非常激烈,杀声震天,段使君不可能不知道,但你看看……”秦琼手指天边的夕阳,忿然说道,“如果他想来,早就来了。如果他不来,而我们却撤了,任由城内城外贼军会合逃离,那责任便是明公的。” “他会来的。”张须陀的口气非常肯定,“他也是一员百战老将,对整个战局了如指掌,岂会错失战机?” 秦琼不再说话。 张须陀下令,“命令张元备、贾闰甫,天黑之后,急速撤离。” = 夕阳西落,渐渐接近地平线。 段文操来了,带着鲁军主力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宁阳城下。 李风云急速撤离,苍头军将士掉转身形,狂奔而去。 张元备和贾闰甫也带着麾下将士撤离了。 当鲁军进入战场之时,首先看到的便是仓皇逃离的贼军,然后便看到齐军沐浴在血色阳光之下,渐行渐远。 一名齐军斥候呈上张元备写给段文操的书信后,打马飞驰而去。 段文操很生气,就差没有破口大骂了。你张须陀负责整个齐鲁地区的剿贼重任,某做为鲁郡太守,不过是配合你剿贼而已,所以你齐军理所当然要承担攻坚之重任,现在倒好,某一来,你招呼都不打一个,掉头就走,把一座由贼人占领的宁阳城扔给了某,让某去打,你什么意思?你个老匹夫算计某啊? 看到段文操黑着一张脸,愤怒地把书信扔到地上,牛进达不禁暗自苦叹,俯身把书信捡了起来,展开细看。 书信是张元备写的,而不是他父亲张须陀写的,足见张须陀怒火之大,反应之剧烈,对段文操意见之深,双方基本上算是撕破脸了。书信上的字很潦草,很不工整,可见张元备是临时接到命令,临时草拟的,这既可以表现为齐军对段文操背信弃诺之举的极度鄙视,又可以算是一种决裂的暗示,你不仁,我不义,齐军不会再来了,以后不论鲁西南局势如何恶劣,齐军都不会伸手相助了。 段文操之所以怒不可遏,正在如此,他想当然地认为,张须陀在东都和右候卫府的重压下,迫于剿贼难度太大,不得不求助于段文操和他所在的齐鲁贵族集团,为此不得不忍气吞声,打落牙齿和血吞,哪料到张须陀十分暴戾,愤怒之下,与段文操直接翻脸了。 翻脸就翻脸,这是齐人的地盘,而自古以来齐人就有抱成一团联合对外的优良传统,你张须陀一个关陇人想在齐鲁耀武扬威、为所欲为,纯粹是白日做梦,你个老匹夫,你等死吧。 事已至此,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吧。牛进达把书信收了起来,恭敬地问道,“使君,是连夜攻城,还是安营扎寨,明日再攻?” “安营扎寨。”段文操挥动了一下马鞭,兀自带着一股怨气说道,“我们独自剿贼,难度很大。宁阳城高大坚固,城内又有充足粮食,而之前齐军不过攻了两个时辰,即便贼人伤亡惨重,但最多折损过半,依旧有数千人守城。我鲁军新建,将士们缺乏战斗经验,攻坚更是难上加难,所以还是先围着,看看形势再说。” 牛进达心领神会,同意段文操的决策。 城内贼军实际上就是瓮中之鳖,不足为惧,迟早都是囊中之物,而对鲁军真正有威胁的,便是那支刚刚撤离战场的苍头军。 从战场上的厮杀痕迹来看,齐军和贼军打了一场默契战,打得是热闹,但实际上死伤很少。张须陀显然被段文操激怒了,他把主力撤到了龚丘,留下张元备带着一支军队阻击苍头军,而这一部署很清晰地告诉苍头军,你如果拼命打,我就把主力调上去,反之,你如果配合我打一场默契战,把段文操骗到战场上,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任你从容撤离。 白发贼知道张须陀的齐军包围了宁阳城,也知道段文操的鲁军就在瑕丘城虎视眈眈,如果他驰援宁阳,必定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既然如此,他为何还要驰援宁阳?到了宁阳,看到张须陀摆出的阵势,他马上就配合齐军打了一场默契战,这又是什么目的? 牛进达想了半天,唯一的解释就是白发贼知道张须陀和段文操之间的矛盾,他巧妙地抓住并利用了这个矛盾,然后他断定张须陀要离开鲁郡,如此一来,鲁郡形势骤变,战场上就剩下了他和段文操两个人对阵,这样白发贼便有了击败段文操的机会。 白发贼的背后肯定有某个政治势力的支持,这是段文操告诉牛进达的,而今日局势的变化也证实了这一推测。如果白发贼对自己的对手不了解,他就不可能利用对手的缺点改变局势的发展。 张须陀走了,临走还给段文操设了一个局,迫使段文操不得不竭尽全力对付白发贼和苍头军,好高明的手段。 = 张须陀真的走了,走得非常坚决,非常快,一天一夜内疾行一百余里抵达肥城,而肥城北上一百余里便是齐郡首府历城。 齐军南下是从齐郡到济北郡,从济北郡到东平郡,再由东平郡抵达鲁郡,绕了个大圈子,一路剿贼,把鲁西北诸贼全部赶进了鲁郡。这次回去,却选择了一条捷径,直线北上,两天内就杀回了齐郡,足以杀得那些祸乱齐郡的各路叛贼一个措手不及。 消息迅速传回刚城。张须陀前脚渡过汶水北上,李风云后脚就杀进了刚城。刚城距离宁阳城只有几十里路,苍头军陈兵于此,与宁阳城外的鲁军直接对峙。 “这次张须陀是真的回去了。”袁安喜笑颜开,一边把斥候密报递给李风云,一边乐呵呵地说道,“明公,接下来我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收拾段文操了。” 李风云接过密报扫了一眼,轻轻放在案几上,目露忧色。 “明公担心甚?”袁安问道,“是否担心段文操识破了明公的计谋,逃回瑕丘城不出来?” “某担心宁阳。”李风云摇摇头,“那日某在离开宁阳前,虽然把有关任城大侠徐师仁的秘密悄悄告诉了韩进洛,但韩进洛不以为然。如果他继续信任徐师仁,而段文操又到了宁阳城下,那宁阳城就危险了。” “明公多虑了。”袁安摇手道,“就目前战局来分析,宁阳城里的粮食和义军就是一个诱饵,而我们既缺少粮食,又要救援城内义军,不得不去宁阳城下与官军决战,所以可以肯定,段文操即便有徐师仁这个内应,也不会在没有击败我们之前拿下宁阳城。在某看来,真正应该担心的反倒是孟海公。” 李风云微微颔首,“这一仗不能拖,时间拖得越长,变数就越大。” = = = 第一百四十一章张须陀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张须陀走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孟海公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孟海公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孟海公 平阳城下,蒙山义军首领韩曜拜会济阴豪帅孟海公。 北线战事胜负,与南线义军在邹城、平阳一线的牵制攻击直接相关,所以不论是李风云与韩曜之间,还是韩进洛等四位豪帅与孟海公之间,都保持着密切联系。孟海公尤其谨慎,派出斥候在瑕丘、元城、宁阳一带打探军情,一旦局势对自己不利,便果断撤离。他有自知之明,以济阴义军的实力,趁火打劫捡捡便宜可以,与官军直接对阵纯粹就是找死。 段文操与鲁郡杀出瑕丘城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孟海公手上,孟海公当即意识到,北线战事要决出胜负了,遂命令帐下军官,做好撤退准备。虽然他对北线战事了解不多,但自张须陀离开鲁郡,李风云率主力南下攻打瑕丘之后,他就有了强烈的不祥预感。 义军的实力摆在那里,即便韩进洛等人与蒙山的白发帅结盟了,但这个联盟很脆弱,到了关键时刻,肯定有人背弃诺言临阵脱逃,军心动摇之后,义军必然兵败如山倒。如果张须陀和齐军不走,官军在实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义军不得不被动防御,双方陷入僵持,义军反而能支撑一段时间。张须陀一走,鲁郡战场上的官军和义军实力对比发生变化,再加上义军急需获得粮食以缓解肚子危机,战局随即发生变化,只是可惜的是,这个变化明显不利于义军。 孟海公的不详预感很快变成了现实。北线战事的最新发展陆续传来,韩进洛等四位豪帅被官军包围于宁阳城,而白发帅李风云与苍头军救援受阻,与官军大战一场后,损失严重,不得不撤离,如此一来,宁阳城内的韩进洛等人就是瓮中之鳖,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必死无疑。这一仗义军打输了,结果可想而知,接下来便是官军挟大胜之威,四处追杀了。 孟海公毫不犹豫下达了撤退命令。将士们即刻行动起来,拔营起寨,准备走人,但就在这个时候,韩曜匆忙赶来。 孟海公有些心虚,大家本是盟友,歃血为盟,生死与共,但关键时刻自己却背弃盟友独自逃生,这事做得太不光彩。他担心韩曜愤而质问,不待韩曜开口,先行解释,“某接斥候急报,段文操率鲁军出城,直杀宁阳,估计北线战事必然紧张,故决策挥军北上,向瑕丘发动攻击,以此来牵制鲁军。” 韩曜心知肚明,对孟海公的卑劣之举非常愤怒,但战局此刻已发展到了最为关键时刻,需要借助孟海公的力量,为此不但不能得罪他,反而还要想方设法哄骗他留下来。 “某匆忙赶来,正为此事。”韩曜神情严肃,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白发帅十万火急传书,详告北线战局变化。” 孟海公闻言当即急切问道,“北线战事如何?” 韩曜没有回答,而是四处打量了一下。孟海公顿时露出尴尬之色。韩曜要找地图,但本来悬挂在帐内的地图已经收了起来。孟海公心里有鬼,强作镇定,命令手下僚属快快拿出地图。韩曜视若不见,一边等待孟海公的手下挂起地图,一边说出一件让孟海公心惊肉跳的事情:张须陀杀了个回马枪,包围了宁阳城,韩进洛等四位豪帅和他们的军队危在旦夕。 孟海公暗自吃惊,撤退之念愈发强烈。张须陀又杀回来了,韩进洛等四位豪帅眼看就要全军覆没,这一仗败得很惨,没得打了,有多远跑多远吧。 “白发帅是否已经撤回阳关一线?”孟海公忐忑问道。 “没有,白发帅正陈兵于刚城,与包围宁阳城的段文操相对峙。” “张须陀呢?”孟海公不假思索地问道,“齐军在哪?” “张须陀带着齐军撤回齐郡了。” 孟海公吃惊地望着韩曜,对整个北线战事充满了疑惑。张须陀杀了个回马枪,把韩进洛等四位豪帅的军队包围在了宁阳城,而段文操也带着鲁军杀到了宁阳城下,官军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完全控制了战局,在这种大好形势下,张须陀为何突然返回了齐郡? “齐郡是不是突生剧变?”孟海公急不可耐地问道。假若韩曜的消息是准确的,张须陀带着齐军返回了齐郡,宁阳战场上只剩下了段文操和他的鲁军,那局势对义军虽然还是不利,但严重程度就大不一样了,义军还是有机会救出被围兄弟。 韩曜摇摇头。这时孟海公的僚属已经把地图重新挂了起来。韩曜一边移步走近地图,一边对孟海公说道,“齐郡局势如何,目前我们一无所知,但白发帅对张须陀突然撤返齐郡却有一个推测。” 韩曜手指地图上的茂都淀,开始详细述说北线战事,“之前张须陀佯装北撤,实际上并没有离开返回齐郡,而是在巨野泽东北一线绕了个大圈子,悄悄藏匿于茂都淀中。”接着他把苍头军攻占宁阳城,其后韩进洛等人擅自撤离元城战场,率军冲进宁阳城掳掠粮食,迫使李风云不得不带着苍头军进入元城战场以阻御鲁军,然后张须陀突然杀了出来,包围宁阳城,李风云又不得不率军杀奔宁阳救援一事,详细道来。 孟海公听到这里,也大概估猜到了张须陀为何突然撤回齐郡了。关键时刻,段文操不顾大局,竟然算计张须陀,而张须陀一怒之下便与段文操翻脸了。考虑到此刻的战局对官军有利,以段文操的实力完全可以攻陷宁阳全歼被围义军,张须陀便毅然离开了鲁郡。 韩曜接下来的述说,与孟海公的猜测十分接近。至此,孟海公打消了撤退的念头。张须陀走了,最大的威胁不在了,最强悍的实力不在了,各路义军联手,与段文操还是有一争胜负的机会。 “如此说来,张须陀是真的走了,不会再杀我们一个回马枪了。”孟海公抚须笑道。 “张须陀在宁阳城的凌厉一击,给了我们沉重打击,此刻的战局对官军已经非常有利。”韩曜点点头,语调平静地说道,“只要段文操不惜代价攻陷宁阳城,这一仗他就打赢了,张须陀南下鲁郡的目的也达到了,而以段文操的实力,攻陷宁阳城不会太难,只是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而已。” “这个代价可不小。”孟海公笑了起来,“张须陀和段文操大概都没有想到白发帅不但没有吓破胆逃回蒙山,反而陈兵刚城,威胁宁阳,与官军正面对峙。” 孟海公的信心来了,整个人的气势也就不一样了,站在地图前侃侃而谈,“战局发展至此,段文操虽然包围了宁阳城,看上去占据了优势,但实际上他十分被动。他若攻城,必遭白发帅的攻击,腹背受敌,城池肯定攻不下来,徒曾伤亡而已;若围而不攻,试图以宁阳为诱饵来迫使白发帅与其决战,他的军队便被宁阳城所牵制,动弹不得,反而失去了优势,继而无力顾及到其他城池,如此便给我们创造了攻击其他城池的机会。虽说瑕丘和宁阳城里的粮食是最多的,堆积如山,但其他城池也有粮食,我们只要打下瑕丘周边地区的一两座城镇,同样可以掳掠到粮食,有了这些粮食,你们蒙山还是一样可以摆脱粮食严重匮乏之困境。” 韩曜微笑点头,对孟海公的才智有了新的认识,对其心性更是有了直观了解,此人有奶便是娘,有利可图时称兄道弟,无利可图时甚至都有可能背后直接捅刀子。 孟海公说得兴起,更是直接拿出了攻击之策,“如今北线战局已经陷入僵持,宁阳城内的韩进洛等人无力突围,城外的白发帅亦无力击败段文操救出被围义军,而段文操亦是进退两难,攻有腹背受敌之危,不攻则陷入被动,如此一来,南线战局的走向便成为关键,若我们抓住这个难得的机遇,主动出击,一刀刀地捅在段文操的身上,让他痛苦不堪,必能帮助白发帅在北线战场上取得突破,继而逆转战局。” 韩曜此行的目的正在如此,听到孟海公的计策,当即表示赞同,并不动声色地恭维了几句。只要孟海公留在鲁郡战场上,继续与自己联手作战,击败段文操,那最终的获益者还是蒙山义军,这一点韩曜很清楚,李风云亦在书信中反复嘱咐,即便为此让度一部分利益也是十分划算。 既然孟海公拿出了计策,积极要求出击,那么接下来义军便是乘着段文操和鲁军主力被宁阳城所牵制的难得机会,攻城拔寨了。打哪一座城池最有把握?既要掳掠到粮食,又要狠狠捅上段文操一刀,既要让段文操感觉到痛,还要让他陷入更大的被动,迫使其失去方寸。孟海公和韩曜合计了一番,很快定下了目标,攻打任城。 任城位于瑕丘的西南方向,洸水下游,距离洸水中游的宁阳仅一百余里。李风云现在陈兵于刚城,刚城位于洸水上游,距离宁阳不足百里。若孟海公和韩曜攻克了任城,他们便与李风云形成了南北夹击之势。到那时,段文操完全被动,再无优势可言。 = = = 第一百四十二章孟海公 第一百四十二章孟海公 第一百四十三章不为所动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不为所动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不为所动 听说任城遭到贼军攻击,段文操的感觉很不好,倒不是缺乏自信,而是对未来局势充满了担心。看得出来北面的白发贼和南线的孟海公、韩曜诸贼保持着密切联系,并不是各自为战。贼人抱成一团,联手抗衡官军,段文操若想在最短时间内击败他们,稳定鲁西局势就很难了。 段文操思考良久,决定再一次向彭城崔德本求援。张须陀走了,虽然当前战局对鲁军有利,但仅靠鲁军的力量显然难以击败贼军。退一步说,就算诱敌之计成功了,各路贼军都杀到宁阳城下与鲁军决战,鲁军也打赢了,但付出的代价肯定非常惨重。段文操一门心思保存实力,根本就没有不计代价、倾尽全力的想法,而齐鲁人若想在目前齐鲁政局和未来东都政局挡住关陇人和江左人的联手压制,保全本集团的既得利益,也必须要维持足够的实力。实力是利益的基础,没有实力也就没有利益。 段文操在书信中详述鲁西战局,把张须陀骂得狗血淋头,并把张须陀在关键时刻甩手走人一事定性为阴谋。段文操为此走了一番详尽分析,认为张须陀走后的鲁西战局,看上去对自己有利,但实际上是一种假象,以目前鲁军的实力,根本无力剿杀联手之后的贼军。鲁西局势混乱,必然影响到整个齐鲁局势,如此就给了关陇人和江左人打击齐鲁人的借口。齐人利益受损,必然影响到山东人的整体利益,做为山东第一豪门的崔氏,此刻必须给齐人以有力支持。 段文操的要求也不高,他希望崔德本再派一些军队进入鲁郡,在确保邹城、平阳一线安全的同时,给首府瑕丘以保护,并给贼帅孟海公和韩曜以震慑,起到一部分牵制作用,迫使他们不敢攻打任城,如此贼人也就无力对宁阳实施南北夹击,而鲁军也就能继续掌控主动,寻找歼敌良机。 段文操为了说服崔德本,不得不亲自拟写书信,绞尽脑汁在措辞上下功夫。 大帐内,段文操全神贯注,伏案疾书。鹰击郎将牛进达抱着双臂站在地图前,凝神沉思。他并不认可段文操的办法,求人不如求己,目前鲁军优势明显,只要决策正确,完全可以击败叛贼。崔德本在彭城并不是一言九鼎,大权独揽,相反他在政事上饱受徐州本土势力的掣肘,在军事上更受制于左骁卫府和武贲郎将梁德重。之前段文操的求助之所以成功,不是因为崔德本信守诺言,也不是因为崔德本着重于山东人的整体利益,而是兰陵萧氏迫于自身及徐州贵族集团利益的考虑,同样需要鲁西南局势的稳定,这才向崔德本妥协率军支援。此刻段文操再向崔德本求援,崔德本即便是有心相助亦是无力派出军队了。 段文操写好了书信,并没有马上封起来,而是坐在那里低头沉思。 牛进达转身望着摆在案几上的书信,知道段文操对求助之事亦是信心不足,还在犹豫之中,于是缓缓走到案几边上坐下,低声说道,“使君,叛贼已摆出南北夹击之势,如果我们继续围而不攻,宁阳城就不是我们的诱饵,而是贼人的诱饵了。” 段文操微微颔首。包围宁阳城,围而不攻,以宁阳为诱饵,诱使贼人前来决战,这是简单易行的计策,但贼人狡猾,不上当,反其道而行之,也以宁阳为诱饵,利用宁阳牵制住鲁军主力。贼军攻打任城,沿洸水一线摆出南北夹击之势,已经把这一意图清晰暴露出来,假如鲁军不对此做出反应,继续坚持既定策略,继续等待贼人杀到宁阳决战,那么接下来贼人必会尽遣主力攻打瑕丘周边的城镇以掳掠粮食,如此鲁军便陷入了被动,进退两难。 牛进达看到段文操沉默不语,不得不主动进言。 “使君,贼人的意图一目了然,我们若想牢牢掌控主动,当务之急是马上拿下宁阳。”牛进达言辞恳切地说道,“拿下宁阳,全歼城内贼军,不但可以给贼人以沉重打击,也可以腾出手来从容应对贼人的夹击。” 段文操迟疑不决,还是不说话。 牛进达有些着急了。瑕丘周边地区的城镇除了几个县城和重镇驻有守军外,大部分小城镇的戍卫任务都由本地乡团承担,而这些乡团主力现在都在宁阳城下,一旦南北两线的贼军尽遣主力横扫这些基本上没有防御能力的小城镇,则军心必然大乱。军心一乱,再想打宁阳就更困难了,到那时段文操怎么办?只有放弃宁阳,撤回瑕丘,稳定瑕丘周边局势。只是这样一来宁阳城内的贼人就成功脱困,贼人兵力没有太大损失,又抢到了粮食,士气高涨,必然攻势更猛,而官军则遭受重挫,士气低迷,只能据城坚守,被动防守。可以想像,局势若到了那一步,不但鲁郡麻烦大了,恐怕整个齐鲁局势都将进一步恶化,而段文操更是难赎其罪。 “使君,战机稍纵即逝,不可迟疑。”牛进达极力劝谏道,“贼人已经包围邹城和平阳,现在又在攻打任城,而我们放在西南一线的防守兵力十分有限,假若南线战事连连失利,我们顾此失彼,进退两难,仓促之下再攻宁阳必然困难。使君,贼人在南线的大举进攻,看似围魏救赵,实际上暗藏杀机,不可大意啊。” 段文操对战局的看法却与牛进达不同。贼军一部被围宁阳后,真正对鲁军有威胁的也就剩下白发贼的苍头军了。南线战场上的贼帅孟海公和韩曜明显实力不济,虽然现在打得热闹,十分活跃,实际上干打雷不下雨,威胁很小,不足为虑。就目前战局来说,不论贼人是围魏救赵也好,是南北夹击也好,其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拿下宁阳城,如此既救出了被围军队,又获得了粮食。贼人会因此发展壮大,而与之相反的则是官军陷入困境,鲁西局势会因此而恶化。所以段文操根本就没有强行攻击宁阳城的想法,他现在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刚城方向,目的也只有一个,想方设法击败苍头军,一战而定,一劳永逸地解决鲁西危机。 两个人对贼军实力的判断不一样,结果造成他们对当前战局的理解和推演也大相径庭,由此拿出的对策也就不同。牛进达说服不了段文操,而段文操颇为自负,自视甚高,根本就不会向牛进达做出任何解释。 牛进达的劝谏起了相反作用,反而让段文操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冲着牛进达摆摆手,示意其不要说了,他自有决断。 段文操封好了书信,交给僚属,由驿站火速送往彭城。又手书一份给萧奢,感谢他坚守邹城、平阳一线,然后简要述说了北线战局,分析了南线战事的最新发展对北线战局可能造成的影响,最后他恳请萧奢在确保邹城、平阳一线安全的同时,寻找战机主动出击,只要狠狠打击了贼帅孟海公和韩曜,不但南线战局会迅速逆转,也将帮助鲁军在北线战场上取得突破。 牛进达很失望,但他追随段文操多年,对段文操的谋略很钦佩,对自己的这位官长也颇具信心,既然段文操坚持既定策略,那自有他的道理。段文操曾是卫府军的虎贲郎将,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出身资历固然重要,军功更是不可或缺。段文操累功至军中高级军官,其在军事上的才能当然非同一般。牛进达不敢再谏,但心中的不祥之念如梦魇一般纠缠着他,让他旦夕不安。 = 刚城的李风云同样是焦虑不安,夜不能寐。 段文操不愧是军中老将,非常沉稳,不论战局如何发展,他都处惊不变,镇定自若,始终包围着宁阳城,既不倾力攻城,也不分兵救援遭到义军攻击的任城,任由贼帅孟海公和韩曜在南线战场上攻城拔寨烧杀掳掠。 孟海公实力有限,韩曜手上也只有四个团,他们既要包围邹城、平阳,又要攻打任城,同时还要分兵攻打一些小城镇以掳掠粮食补充军需之不足,可以想像他们在排兵布阵上的困难。初始或许还能欺骗一下对手,时间久了,破绽也就出来了,一旦对手弄清了虚实,义军在南线的“虚张声势”也就难以为继,稍有不慎还有可能遭到对手的攻击,以致“原形毕露”,再难有所作为。 “段文操果然是老奸巨滑之辈。”苍头军的帅帐里,袁安一边翻阅着斥候送来的密报,一边连连摇头,苦笑不迭,“他好像识破了我们的计谋,守在宁阳城下就是按兵不动,若继续下去,我们迫于粮食危机越来越严重,只有杀到宁阳与其决战了。” “此仗不能拖,必须马上打。”李风云神色严峻,也是连连摇头,“我们没有粮食了,继续拖下去,不要说决战了,就连决战的机会都没有。” 袁安把手上的密报一扔,苦叹道,“如今我们是一筹莫展,无计可施啊。”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实施的难度比较大。”李风云亦是叹了口气,“但事已至此,唯有一试了。” “计将何出?”袁安惊喜问道。 = = = 第一百四十三章不为所动 第一百四十三章不为所动 第一百四十四章反间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反间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反间 宁阳城西便是洸水,环城护城河与其相连。这日清晨,一名苍头军斥候冒着生命危险,泅渡到城下,向济北豪帅韩进洛呈送书信。 城内有四位豪帅,李风云的这份密信却指名道姓要交到韩进洛手上,这让第一个拿到书信的帅仁泰十分疑惑。为防意外,他迅速会合了霍小汉和甄宝车,三人一起拿着书信找到了韩进洛,其意思很明显,要求韩进洛当着大家的面拆开书信。 书信用暗语写就。李风云为保密,与四位豪帅约定的暗语均不同,之所以指名道姓要韩进洛拆阅,也就是告诉四位豪帅,这份书信只有韩进洛看得懂,其他人即使拆开也没用。 韩进洛当着其他三位豪帅的面,仔仔细细看完书信后,神色严峻,久久不语。 霍小汉着急了,催问道,“白发帅写了甚?快说,快说!” 韩进洛的目光在帅仁泰和霍小汉的脸上转了几圈,迟疑了片刻,挥手示意堂上的僚属和卫士们统统退下。 “白发帅是不是要发动攻击?是不是要我们出城,与其内外夹攻?”霍小汉急不可耐,连连催问。 韩进洛摇了摇手,示意霍小汉稍安勿躁,然后以非常严肃的口气说道,“事关生死,若有泄露秘密者,杀无赦!” 霍小汉心急火燎,当即赌咒发誓。帅仁泰和甄宝车看到霍小汉拍着胸脯发誓了,虽然有所迟疑,但出于战局的紧张和对韩进洛的信任,也各自发了誓。 韩进洛的目光再一次盯在了帅仁泰和霍小汉脸上,“相比较而言,你们两人更熟悉徐师仁,现在某想问你们,徐师仁是否可信?” 帅仁泰和霍小汉四目相顾,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惊惧。徐师仁是任城大侠,而任城距离巨野和平陆都很近,几十里路程,有共同利益,是以徐师仁与帅仁泰、霍小汉都是交往多年的朋友。韩进洛和甄宝车都是济北人,虽然与徐师仁也相识,但因为距离远,来往少,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交情也就一般了。此次五支义军结盟,穿针引线的就是徐师仁,而结盟之所以成功,与四位豪帅对徐师仁的信任密不可分,但今日韩进洛在接到李风云的密信后,突然对徐师仁产生了怀疑,当然令人吃惊了。 “白发帅怀疑徐大侠?”霍小汉急切问道,“白发帅可有证据?” 韩进洛没有说话。 帅仁泰犹豫了一下,说道,“徐大侠一直与我们在一起,迄今为止,未曾发现他有异常之处。” 甄宝车冷笑,“等你们发现了异常,头颅也落地了。” 霍小汉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不要信口雌黄,拿证据出来。俺相信徐大侠,他决不会出卖我们。”霍小汉指指韩进洛手上的书信,怒声质问道,“告诉俺,白发帅是否有证据?” 韩进洛无意引起误会,当即拿起书信,低声读了一遍。 李风云早就怀疑徐师仁积极主动游说各路义军结盟的动机了,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兰陵萧氏率军支援鲁郡,萧奢见到了段文操之后,从段文操的嘴里听到了一鳞半爪的暗示,便怀疑他在义军那边藏有奸细。兰陵萧氏在鲁郡这便还是有不少关系,经过一番细心打探,萧奢确定这个奸细是任城大侠徐师仁。崔德本把这一机密告诉了蒙山,但依旧没有确切证据。 此刻李风云在一筹莫展之下,便想到了徐师仁,遂心生反间之计。 “此计若成,既证明了徐师仁的真实身份,也可让我们赢得绝处逢生的机会。”韩进洛最后说道,“若不成,证明徐师仁的确值得信赖,对我们来说亦是一件好事,可以让我们更有信心坚守到底。” 帅仁泰和霍小汉犹豫不决。李风云的计策是好计,韩进洛的话也有道理,但此事一旦被徐师仁察觉,而徐师仁又的确是清白的,那几十年的交情就蒙山了一层阴影,彼此不但产生隔阂,亦不复过去之信任。 “你们之间的交情,与数千兄弟的存亡相比,孰轻孰重?”甄宝车勃然大怒,一边厉声质问,一边举起铁拐猛烈撞击地面,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这倒是实话,假若徐师仁真的是内奸,在关键时刻捅上一刀,大家统统完蛋,一个都活不了。 霍小汉沉默不语。他是个仗义爽直的汉子,他相信徐师仁,所以他也不愿意去试探徐师仁,再说以他的性格,这种事他也做不好,一旦暴露了意图,惊动了徐师仁,反而坏了大事。 帅仁泰有心机,性格上也灵活变通,他倒是想明白了,值此生死关头,兄弟义气都是假的,唯有利益才是真的,谁敢保证徐师仁不会为了自己之利益而在兄弟们的背后捅上致命一刀?“既然白发帅言之凿凿,我们也不能不防,倒是可以一试。” 韩进洛抖动了一下手上的书信,冲着帅仁泰说道,“如此便说定了,由你去实施此计,我们三个密切配合。” 四人随即议定具体办法,接着帅仁泰便匆忙找到了徐师仁。 帅仁泰表现得很沮丧,很绝望,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徐师仁便问,“听说城外有消息传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白发帅送来的消息,坏消息。”帅仁泰叹道。 “怎样的坏消息?” 帅仁泰欲言又止,迟疑不语。 “白发帅不来救援了?”徐师仁顿时激动起开,挥舞着手臂说道,“张须陀已经走了,城外只有段文操的军队,只要白发帅来攻,拖住鲁军主力,我们再乘机杀出,必能突围而走。如此战机,白发帅为甚视而不见?” 帅仁泰顿时一惊,故作诧异地问道,“张须陀走了?谁说张须陀走了?虽然现在城外都是段文操的鲁军,的确没有看到张须陀的齐军,但之前张须陀既然能杀个回马枪,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便有可能埋伏在某个地方,就等着白发帅杀来,给他一个迎头痛击了。” “张须陀没走?还在城外?”徐师仁皱眉问道,“白发帅确信张须陀没有走?” “白发帅在信中说得很清楚,张须陀没有走。”帅仁泰以非常肯定的口气说道。 徐师仁苦着脸,连连摇头,“如果张须陀还在城外,那白发帅的确不敢再来,再来就是自寻死路了。只是,白发帅不来救援,暂时还能隐瞒一时,时间长了,将士们失去了希望,必然军心大乱,后果堪虑啊。”接着他忽然眉头一掀,问道,“白发帅来信,可曾提到孟海公?” “提到了,孟海公听说段文操出城了,便匆忙撤出鲁郡,只剩下韩曜一个人继续在邹城、平阳一线苦苦支撑。”帅仁泰愤怒地骂了两句,又说道,“白发帅担心彭城的崔德本看到鲁郡形势逆转,有心到鲁郡捞战功,再遣军队北上支援。如果形势如此发展,韩曜独木难支,只有撤回蒙山。韩曜一撤,彭城的军队便可直杀宁阳,到那时白发帅自顾不暇,更是无力救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全军覆没。” “白发帅岂能没有相救之策?”徐师仁冷笑道,“蒙山缺粮,苍头军也缺粮,白发帅需要宁阳的粮食。之前我们被张须陀包围,他之所以不顾一切杀来救援,正是因为他需要宁阳的粮食。现在段文操在城外围而不攻,便是抓住了白发帅的要害,就等着白发帅来决战了。” “白发帅的确需要粮食,但他已经有了解决之策。”帅仁泰摇头苦叹道,“他决定去打琅琊郡,乘着琅琊人以为他正在鲁郡与段文操厮杀之际,突然东进,攻敌不备,打窦璇一个措手不及。” 徐师仁愣然,“好计,声东击西啊。”接着他再度激动起来,怒声骂道,“此贼果然狡猾,生死关头竟然抛弃我们,拿我们当诱饵,替他拖住张须陀和段文操,自己去打琅琊,根本就不管我们的生死。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坚守宁阳,替他拖住张须陀和段文操?” 帅仁泰愈发吃惊,难道徐师仁当真在为段文操卖命?帅仁泰有心试探,故作绝望之态,黯然叹息,“如今我们被围在宁阳,除了坚守城池,固守待援外,还能干甚?就算我们有心投降,但那段文操占尽了优势,以他的实力,攻陷宁阳易如反掌,他又岂能接受我们的投降?” 徐师仁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两眼微眯,盯着帅仁泰,低声问道,“你想投降?” 帅仁泰抱着脑袋不说话,良久,仰天长叹道,“若能保住性命,为何不投降?” 徐师仁沉思不语,过了好半晌,才以犹豫的口气问道,“这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大家都有这个想法?” “我们突围的唯一希望就是白发帅,现在白发帅不来,我们走投无路,死路一条,你说怎么办?”帅仁泰反问道,“你能给某指点一条生路吗?” 徐师仁再次沉默。 帅仁泰看着他,犹豫了好久,最后咬咬牙,低声说道,“某曾听人说,段文操来鲁郡后,数次邀你做客郡府,对你甚为看重。今危难时刻,不知你能否……” 徐师仁脸色骤变,目露厉色,恶狠狠地瞪着帅仁泰。 帅仁泰亦是一脸凶色,手握刀柄,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之势。 话已经说开了,此刻要么合作,要么鱼死网破,没有第三条路。 = = = 第一百四十四章反间 第一百四十四章反间 第一百四十五章大侠隐秘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大侠隐秘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五章大侠隐秘 段文操接到了徐师仁的密报。 蒙山粮食危机爆发,白发贼迫不得已之下,果断率主力撤离鲁郡战场,去琅琊郡劫掠粮食了。为最大程度地帮助韩进洛等人坚守宁阳城,白发贼一边让贼帅孟海公、韩曜在鲁郡南线战场上发动攻击,做出夹击宁阳城之态以欺骗官军,一边密告韩进洛等贼帅,待苍头军从琅琊郡获得战果,缓解了蒙山粮食危机后,便火速赶回鲁郡战场,竭尽全力予以营救。 城内贼帅因此惶恐不安,各谋生路,其中帅仁泰有心献城投降,但因为难以取得段文操的信任,担心官军秋后算帐,是以迟疑不决。徐师仁为此请示段文操,是否接受帅仁泰的投降,如果接受,条件又是什么,能否保证帅仁泰的性命。 段文操马上派出斥候到刚城打探消息,确认白发贼是不是真的率主力撤退了。假如白发贼真的带着苍头军主力走了,刚城只有少量留守贼军,那么贼帅孟海公、韩曜攻打任城,摆出一副与刚城苍头军南北夹击宁阳之势,纯粹就是虚张声势,鲁军也就没有必要继续在宁阳城下围而不攻了。 段文操的主要目标就是白发贼和苍头军,如今“目标”离开了鲁郡战场,段文操再坚持既定策略毫无意义,相反,他应该以最快速度拿下宁阳,全歼城内义军,然后直杀任城,击溃贼帅孟海公和韩曜,接着调转马头,北上直杀阳关一线,收复巨平、梁父等城镇,就此稳定鲁郡全境。 段文操看到胜利已经唾手可得,情绪很不错,遂回书徐师仁,齐人应该团结,一致对外,而不是自相残杀,让仇者快亲者痛。 段文操请徐师仁把自己的这一想法和观点告诉韩进洛等四位豪帅,他不但愿意接纳他们,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还愿意与他们携手合作,充实和发展鲁军的实力。他的目标就是确保鲁郡的稳定,确保齐鲁地区的稳定,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必须拥有一支实力强悍的军队。唯有如此,在不久的将来,在东征胜利之后东都把屠刀伸向齐人的时候,齐人才能最大程度地保全自己的利益,才能与关陇人相抗衡。如果现在齐人自相残杀,杀得血流成河,最终实力最弱的是齐人,受损最大的齐人,当某一天,对手气势汹汹地杀来,齐人必定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一败涂地。 段文操相信自己的观点能够为四位豪帅所接受,即便自己的承诺并不可靠,但现在义军已经走投无路了,四位豪帅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手下兄弟,都要考虑投降这条路。若想让城内义军全部投降,首先就要断绝城内义军的突围希望,所以段文操对白发贼和苍头军的动向极其关注。 在焦急的等待中,斥候陆续传来密报,但从这些零零碎碎的讯息中,无法得出白发贼和苍头军已经撤出鲁郡的结论。段文操和牛进达等部属们反复分析和商讨,都认为在没有确认白发贼和苍头军撤回蒙山的情况下,己方如果利用城内贼军投降的机会攻打宁阳城,风险很大,一旦贼军诈降,己方极有可能遭到重挫。 就在此刻,留守瑕丘的孔仲卿送来急件,部署在泗水河上游的斥候传来急报,贼军最近在卞城方向活动频繁,连续数夜有军队横渡泗水河进入卞城。孔仲卿因此做出分析,认为白发贼看到官军陈兵宁阳,无法救援城内义军,遂调集主力进入泗水一线,向曲阜发动攻击,如此一来,贼军在任城、瑕丘和曲阜一线就形成了夹攻之势,对瑕丘造成了威胁,一旦任城、曲阜失陷,瑕丘告急,段文操就不得不撤回来。孔仲卿据此得出结论,贼人可能在实施声东击西之计,建议段文操马上攻克宁阳,从而腾出手来各个击破。 段文操看到这份急报,心花怒放。孔仲卿对贼军动向的分析是错误的,不过这一消息却证明了徐师仁的消息来源很可靠,白发贼果然调遣主力秘密撤回蒙山,向东攻打琅琊郡去了。 段文操遂再次秘密联系徐师仁,要求他积极主动进行策反,即便贼人条件苛刻也全部答应,只待时机成熟,里应外合拿下宁阳城。 徐师仁旋即找到帅仁泰,与其商量献城投降一事。 “齐人不杀齐人,这是使君始终坚持的观念。”徐师仁郑重说道,“在这个大前提下,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所以,某认为,你应该找霍小汉谈一谈,探探他的底。他是你的兄弟,也是某的兄弟,值此生死关头,我们不应该抛下他。” 帅仁泰眉头紧锁,看了徐师仁一眼,冷笑道,“你担心某的力量不够,以致功亏一篑?” 徐师仁连连摇手,“有心算无心,胜算很大。只待你打开城门,官军一拥而入,这一仗基本上也就结束了。只是使君总要给东都一个交代,总要拿几颗头颅堵住对手的嘴,如果我们不拉着他们一起投奔使君,他们的性命就保不住。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们的头颅被使君砍下?难道你就不怕他们的手下仇恨我们,暗算我们?” 帅仁泰斜瞥着徐师仁,嘲讽道,“你在意的不是他们的性命,而是自己的名声吧?你背信弃义,在自家兄弟的背后下黑手,此事一旦传来,你就毁了。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替段文操卖命?为什么还要做他的内奸,出卖自己兄弟?” “你以为某想出卖自己的兄弟,某愿意做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徐师仁忍不住怒声说道,“某的父母妻儿,徐氏几十口性命,都在段文操的手上捏着,你让某怎么办?若你能救出徐氏一家老小,某这辈子就给你做牛做马。” “你徐氏不过几十口性命,而宁阳城失陷,死去的就是数千人。此刻这数千人的家眷亲族都在蒙山,一旦这数千人死了,没办法给蒙山弄到粮食,你可以想像一下,那数万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无辜生灵,还有多少能够活下来?几十口性命,与数万口性命相比,孰重孰轻,你这个任城大侠不知道?” 徐师仁神色骤变,手指帅仁泰厉声质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改变主意了?你改弦易辙,不打算献城投降了?你在骗某?” 帅仁泰冲着徐师仁摇摇手,示意他不要激动,“段文操和我们不一样,他和北海段氏就如一颗参天大树,而我们不过是一群草芥蚁蝼,所谓的齐鲁利益实际上就是他北海段氏的利益,为了他北海段氏,段文操根本就不在乎草芥蚁蝼的死活,他牺牲我们的时候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徐师仁意识到事情不对了,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你既然不相信段文操,为何还打算献城投降?” “因为某想知道,你是不是段文操派来的奸细。”帅仁泰手握刀柄,面露失望之色,“结果让某非常寒心。某与你知交多年,情同兄弟,对你十分信任,甚至在白发帅来书告警,韩进洛和甄宝车打算对你下手的时候,某还百般维护,但结果却是如此。为什么?你以侠义闻名齐鲁,你是任城大侠,你和我们都是兄弟,你为什么要做出此等人神共愤之事?” 徐师仁确信自己中计了,也知道自己暴露了,更知道自己走不出去了。既然死路一条,他反而平静下来,反正都是死,且自己并没有走出最后一步,并没有真正帮助段文操杀害自己的兄弟,所以他虽感羞惭,却并不恐惧,反而有一种解脱感。自己死了,就不会连累到家人了,任城徐氏终究没有谋反,段文操也不是血腥残忍之人,他肯定会信守诺言,放徐氏一条生路。 “告诉某,为什么要背弃兄弟?不要说段文操挟持了你的家人亲族,某不信。”帅仁泰怒声质问,“任城徐氏也是齐鲁大族,虽然比不上北海段氏,但在鲁郡亦有足够实力,段文操若想控制鲁郡,就必须赢得你徐氏的支持,他岂敢以徐氏生死来要挟你?看看城外,城外就有任城乡团,而任城乡团的主力便是来自你徐氏家族。你既有如此实力,段文操拿什么要挟你?” 徐师仁苦笑摇头,“你知道,某并不是家主,而徐氏家主对某一直很不满。” 此事帅仁泰倒是很清楚。徐氏家主曾官至一州刺史,后来因为跟错了人、站错了队,罢官归家,旋即把重振家族的希望放在子孙后代身上,对徐师仁更是寄予了厚望,哪料到徐师仁有侠义之风,结交了一帮江湖朋友,纵横黑白两道。你不成器也就罢了,还做违反勾当,祸及家族,那就不能容忍了,所以徐氏老家主一直不待见徐师仁。 “这和徐氏老家主有甚关系?” “老家主威胁某,若某不帮助段使君,便把某逐出徐氏。”徐师仁黯然苦叹,“此事便和你们举旗造反有关系了。” 帅仁泰一听就明白了。此次徐师仁的好朋友帅仁泰、霍小汉先后举旗造反,那徐氏老家主为防患于未然,肯定要对徐师仁耍些手段,以免给家族带来覆灭之祸。而徐师仁之所以答应,估计是对帅仁泰、霍小汉的前景持悲观态度,打算在生死关头帮朋友一把。 帅仁泰想了片刻,松开了握刀的手,说道,“若你还当我们是兄弟,便与我们并肩作战,杀出一条血路。” = = = 第一百四十五章大侠隐秘 第一百四十五章大侠隐秘 第一百四十六章瞒天过海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瞒天过海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六章瞒天过海 韩进洛、甄宝车和霍小汉都来了,逼着徐师仁表态,是继续做兄弟,还是反目成仇? 徐师仁不得不问一句,“你们凭什么认定自己可以击败段文操?” 从目前局势来分析,即便张须陀返回齐郡了,以段文操和鲁军的实力,以及目前段文操所占据的优势,义军根本没办法击败段文操。退一步说,就算义军击败了段文操,成功突围而走,但因为无法掳掠到足够的粮食,义军还是无法度过肚子危机。大家都吃不饱肚子,势必人心涣散,最终还是分崩离析,不可避免地走向败亡。既然明知未来必然走向败亡,为何还要一条道走到黑?为何不能乘着现在这个难得的机会,弃暗投明,带着军队投奔段文操,为自己也为手下兄弟谋一条出路? 韩进洛面带浅笑,淡然说道,“只要你站在我们这一边,我们便有办法击败段文操,并且有办法占据宁阳城,把城内的粮食全部搬走。” 徐师仁根本不相信,“你们不要指望白发帅,他已经撤回蒙山了,估计孟海公和韩曜也正在撤离,你们孤立无援,时间一长军心必然大乱,军心一乱这城也就守不住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白发帅撤回蒙山了?”韩进洛看看众人,又望向徐师仁,问道,“这个消息从何而来?是不是段文操告诉你的?” 徐师仁点头,“段使君对你们抱有很大诚意,没有必要欺骗你们。” “他当然会欺骗我们。”甄宝车冷笑道,“一旦我们交出军队,便等于束手就缚,任人宰割,他想杀我们就杀我们,我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这等浅显的道理,你不懂?对我们来说,宁愿相信白发帅,也不会相信段文操。” 徐师仁知道再无说服之可能,但也不想稀里糊涂地给人陪葬,所以权衡良久后,说道,“你们想利用某击败段文操,但你们可曾想过,段文操又岂会轻易相信某?即便段文操相信某,他又岂会轻易相信你们?我们在这里算计他,或许他现在也正在城外想着如何算计我们。” “你的目的无法就是想套出我们的攻击之策。”韩进洛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徐师仁的真实心思,“某明明白白地告诉你,除非你帮助我们击败了段文操,与段文操彻底决裂,否则我们不会相信你,更不会把攻击之策告诉你。” 徐师仁摇摇头,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在他看来,韩进洛等人根本就没有突围之可能。 “某可以帮你们,不过形势摆在这里,如果我们故意打开一道城门,把段文操的军队放进来,关门打狗,以双方实力对比,纯粹就是纸上谈兵,自欺欺人。某可以肯定,段文操必然会做好一切防备措施,只要城门一开,城池也就丢了。某认为,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内外夹击,我们在城中阻击官军,而城外埋伏军队乘着段文操挥军攻城之际,突然从他的背后发动偷袭,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但谁在城外埋伏?白发帅吗?好,就算白发帅没有撤回蒙山,就算你们和白发帅始终保持着密切联系,双方约定好了攻击时间,但在这大平原上,一马平川,根本没有隐藏形迹之可能,稍有风吹草动,段文操就会知道,到那时他第一个要打的便是白发帅,而这正是他在宁阳城外围而不攻的目的所在,正好遂了他的心愿。” 韩进洛等四位豪帅互相看看,知道徐师仁不死心,还是想方设法要套出他们的攻击之策,但彼此间已再无信任可言,他们决不会透露白发帅所拟的攻击之策。 韩进洛冲着徐师仁摇摇手,“你只需做好你的事即可。退一步说,即便我们失败了,你也不会给我们陪葬。段文操需要任城徐氏的支持,而你又冒着生命危险帮助了段文操,他岂会杀你?” 话说到这份上,徐师仁也徒呼奈何,虽然他有心拯救这帮人,但道不相同不相为谋,一方希望齐人摒弃前嫌抱成一团,一方却非要兄弟阋墙手足相残,非要杀得血流成河,玉石俱焚。徐师仁暗自苦叹,问道,“你们需要某做甚?” 韩进洛微微一笑,平静说道,“你告诉段文操,你已经在城内把白发贼撤回蒙山的消息悄悄传开,现在城内士气低迷,军心动摇,而我们几个非常绝望,已经有了投降的想法。你正在说服我们,只待时机成熟,便可举城而降。如此段文操不费吹灰之力便拿下了宁阳城,剿灭了叛贼,又得到了数千兵力,转眼间便可逆转鲁郡危局。” 徐师仁愈发疑惑。以他对形势的分析和判断,他实在找不到摆脱困局的办法,尤其白发贼李风云撤离鲁郡后,四位豪帅唯一的求生希望也破灭了,这时候诈降段文操,无非就是延缓段文操攻城的时间,但段文操已经知道白发贼去打琅琊郡了,四位豪帅的拖延之计又岂能奏效? 徐师仁迟疑良久,还想再做努力进行劝说。帅仁泰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挥手说道,“你我相交多年,某知道你仁心宅厚,侠义为怀,也相信你的目的是拯救无辜,而不是帮助段文操杀害我们,但你有你的拯救之道,我们有我们的求生之策,谁对谁错,自有事实为证,你我现在无需争论。你现在要做的,便是按照我们的要求与段文操保持密切联系。” 徐师仁暗自苦叹,旋即放弃了劝说之念,当着四位豪帅的面给段文操拟写密信。 段文操接到这份密信,心情很好。不战而屈人之兵,既保存了自身实力,又达到了攻击目的,当然心花怒放。 当前战局对官军非常有利。贼军主力苍头军已撤回蒙山,目前留守汶水一线的贼军人数很少,不堪一击。南线战场上萧奢虽然被贼军包围在邹城、平阳一线,但有惊无险,且拖住了相当一部分贼军兵力。至于正在攻打任城的贼帅孟海公和韩曜,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无论对瑕丘还是对宁阳城下的官军,都没有实质性威胁。如今战局的关键就在宁阳城,只要官军拿下宁阳城,全歼城内贼军,接下来便可横扫南北两线,挡者披靡,短短时间内便可稳定鲁郡全境。 考虑到城内大部分叛贼对战局的发展一无所知,还抱有侥幸心理负隅顽抗,段文操决定向城内大量射书以散播不利消息动摇军心,同时大张旗鼓做出攻城态势,向韩进洛等贼首施加重压,迫使他们尽快献城投降。 = 就在段文操指挥军队围攻宁阳城之际,任城战场陷入僵局。 任城在城内官军的顽强坚守下,义军攻击受阻。孟海公为保存实力停止了攻击,而韩曜独木难支,不得不撤出战斗,再加上白发帅李风云和苍头军在北线迟迟没有动静,导致义军内部的悲观情绪迅速蔓延,形势非常严峻。 孟海公再次萌生退意,不过这次他不想不辞而别了。仗打到这个份上,他也算兑现了诺言,实践了盟约,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韩曜,俺已经尽力了,俺要撤了,没办法,俺就这点实力,再打下去也是白送死。如此双方便能继续保持良好的关系,不至于反目成仇,将来假如济阴义军陷入困境,还可以向蒙山求援,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还可以避难蒙山。 孟海公飞马赶赴韩曜军中。韩曜的军营就安扎在洸水河边,津口之畔。当孟海公抵达辕门之时,韩曜已经迎了出来,不过走在最前面的并不是他,而是白发飘散的李风云。 白发银铠的李风云非常醒目,站在黄色戎装的卫士们中间,如鹤立鸡群,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孟海公虽然没有见过李风云,但他还是一眼辨认了出来,不仅仅是因为那头与众不同的白发,更重要的是那股卓然不群的彪悍霸气,这股霸气非常强烈,让人在震撼之余,甚至能深切感受到蕴藏其中的血腥杀戮。 孟海公极度吃惊,瞬间竟有窒息之感。他不是在刚城吗?怎么突然到了任城?蓦然他脑际灵光一闪,顿时便明白了李风云的意图。李风云严重缺粮,但急切间他又拿不下宁阳,无奈之下只好想方设法欺骗段文操,利用宁阳城拖住鲁军主力,然后他悄悄带着苍头军赶赴任城,集结全部力量攻打任城。只要拿下任城,缓解了粮食危机,战局便对义军有利了。好一个瞒天过海。 孟海公飞身下马,大步流星冲向李风云,远远便抱拳为礼,“不知将军莅临任城,有失远迎,得罪,得罪。” 李风云也很客气,一边还礼一边寒暄问好。韩曜站在一旁含笑不语。孟海公上前一把抓住韩曜的胳膊,佯作不满地叫道,“如此大事,你竟瞒得严严实实,为甚?是否不信任某?” 韩曜不动声色,微微笑道,“某说过,只要坚持,总会有惊喜。” 韩曜语含双关,有心人自会听出其中的嘲讽之意。孟海公哈哈一笑,充耳不闻,转身望向李风云,意气风发地说道,“将军挥师而来,任城必能一鼓而下。” 李风云微笑颔首,“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小小任城,岂能挡住我义军前进之脚步?” = = = 第一百四十六章瞒天过海 第一百四十六章瞒天过海 第一百四十七章瞬间逆转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瞬间逆转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七章瞬间逆转 旭日东升,孟海公和韩曜各自指挥所部,从东、西两个方向夹击任城。 任城守军经过多日厮杀,已经基本上摸清了义军实力,知道义军所谓的攻击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对任城的威胁并不大,再加上段文操和鲁军主力就在几十里外的宁阳城外,如果任城遇险,可以烽火报警,由守在洸水河上的斥候急报段文操,几个时辰后援军便可到杀到城下。所以任城守军非常自信,对义军的攻击不予重视,心理上也渐趋懈怠。你既然虚张声势来攻,我便虚应故事,敷衍了事,大家互相耗着,看谁耗得过谁。 今日义军一如既往,再次发动攻击,而守军兵分两路,据城坚守,仔细观察一番后,确认贼军还是虚张声势,只打雷不下雨,遂放松了警惕。这一放松不要紧,两支义军突然就推进到护城河下,架起了梯桥,紧接着一支支突击小队抬着云梯,飞速越过护城河,冲到城墙下,竖起云梯展开了猛烈攻击。 守军这才意识到上当中计了,之前义军的“虚张声势”显然是麻痹之术,只待城内守军懈怠了,义军便突然发动攻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城内守军惊慌失措,手忙脚乱,乱哄哄的不成章法,好在义军的实力也有限,攻城手段很单调,仓促之间双方打了个旗鼓相当。 就在东、西两城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李风云指挥苍头军突然杀到了南城城外。 南城守军人数极少,看到义军铺天盖地而来,吓得肝胆俱裂,十万火急向团主求援,向任城县府求援。此刻负责戍守任城的团主正在东城指挥军队奋力阻击义军韩曜部,任城县令、县尉则在西城指挥乡团将士与孟海公的济阴义军浴血厮杀,双方既没有兵力也没有时间去支援南城。另外,经过这段时间与义军的厮杀,他们对城外义军的实力基本上有所了解,想当然地判断攻打南城的军队是假的,是追随义军的老弱病残临时拼凑而成,是疑兵之计,目的是诱使城内守军分兵支援。城内守军本来就少,三个方向一分,任何一个方向的防守力量都过于单薄,这时义军只要集中主力猛攻一处,必能抓住战机攻陷城池。 苍头军的攻城器械非常齐备,将士们的攻城经验非常丰富。战鼓一擂,大角一响,八个团的将士蜂拥而上,弓箭手以箭阵覆盖城墙,突击队在护城河上架起梯桥,接着一队队将士越过护城河,架起云梯,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如惊天波涛一般冲上了城墙,瞬息之间便摧毁了官军的防守,杀进了城内。 任城失陷。 城内守军大乱,一个个狼奔豕突,夺路而逃。 西城楼上的烽火台熊熊燃烧,滚滚浓烟冲天而起。洸水河上的官军斥候大惊失色,急速报警段文操。 段文操接到警讯,不以为然。贼人穷途末路了,总要挣扎几下。但很快,任城县令和乡团团主带着十几个残兵败将打马狂奔而来。段文操十分震惊,任城竟然失陷了,竟然被贼人攻占了,六百多名乡团将士死伤殆尽,而由此带来的战局变化,更是对官军不利。怎么会这样?大好形势,怎会瞬间逆转? 段文操强作镇定,站在地图前久久不语。 牛进达羞愤难当。中计了,大家都中计了,谁能想到,白发贼的目标竟是近在咫尺的任城。任城失陷,战局逆转,现在官军十分被动,如果分兵去打任城,则正中贼人奸计,贼人就等着官军分兵,以便各个击破了。不分兵,集中全部主力去打任城,那么就必然要舍弃宁阳城,如此宁阳城内的贼军便可脱困,而脱困之后的韩进洛诸贼,必然与任城的贼军主力互相配合,前后夹击官军,官军则有败北之危。官军一旦战败,不得不退守瑕丘,则贼人必然横扫鲁郡大部,到那时整个齐鲁局势将发生剧变,后果不堪设想。 接下来的仗应该怎么打? 段文操背负双手,在帐内缓缓踱步。他首先想到了徐师仁。徐师仁是背叛了,与贼人同流合污了,还是被贼人识破,被贼人巧妙利用?抑或,徐师仁没有背叛自己,也没有被贼人识破其真正身份,只不过是一次巧合?真正促使自己确信白发贼撤回蒙山的证据来自瑕丘的孔仲卿,而实际上即便没有孔仲卿的消息,自己也不会想到白发贼会悄悄杀到任城。白发贼是如何隐藏形迹杀到任城的?段文操想到了张须陀。当初张须陀就是在渡过汶水河,绕着巨野泽东北方向的黄泛区兜了个大圈子,悄无声息地藏匿于茂都淀,估计白发贼走得也是这条路。如此推断,徐师仁还是可靠的,帅仁泰的投降也是可信的,只是贼军内部有相当一部分人执意要与自己对抗到底,献城投降也不是一件简单易行的事情,需要周密筹划和恰当时机,而这些都需要时间,但自己缺少的偏偏就是时间。 自己始终没有找到强行攻城的最佳时机。之前白发贼屯兵刚城,距离自己只有几十里路,现在他攻占了任城,抢到了粮食,稳定了军心,对自己的威胁就更大了。段文操忍不住低声叹息。自张须陀走后,宁阳城这个陷阱没有困住叛贼,反而把自己困住了,以致于现在束手束脚,一筹莫展。 “密告徐师仁,命令他想方设法说服帅仁泰,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打开城门。”段文操转身望着牛进达,用力一挥手,“如今唯有攻克宁阳,方能逆转战局,但白发贼就在任城虎视眈眈,假若我们强行攻城,他必然会攻击我们的后背,所以现在只能指望徐师仁和帅仁泰了。” 牛进达迟疑不语。徐师仁是否可靠?帅仁泰是不是真投降?假如徐师仁已经暴露,帅仁泰是假投降,那么城门打开之际,也就是鲁军坠入死亡深渊之刻,太危险了。 然而,任城失陷,白发贼和苍头军主力不但对宁阳城外的官军继续保持威胁,同时还开始威胁首府瑕丘的安全,这种情况下,双方继续僵持下去,形势只会对贼军越来越有利。现在官军依旧被宁阳所牵制,动弹不得,而白发贼则能腾出手来,在鲁郡南线战场上向邹城、平阳一线发动猛烈攻击,一旦萧奢支撑不住,败退彭城,则鲁郡南北两线全部失守,贼军不但抢到了粮食,缓解了粮食危机,还占据了大量地盘,可以迅速发展壮大。贼军的发展壮大,对齐鲁形势的影响是致命的,不要说段文操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右候卫府的樵公周法尚也同样承担不起这个责任,可以想像未来局势有多么的糟糕。 段文操被自己的狭隘私利和狂妄自大逼到了悬崖边上,再进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此刻他已没有回头路,即便宁阳城是个死亡陷阱,他也只有舍身一跳。 牛进达神色沉重,缓缓点头,“如果帅仁泰一拖再拖怎么办?白发贼攻占任城的消息很快便会传到宁阳城内,贼军会因此士气大振,而帅仁泰也必定迟疑不决,瞻前顾后。使君,战局对我不利,我们拖不起,一旦萧奢败退彭城,南线诸城全部失守,形势就难以挽救了。” 段文操思考良久,问道,“计将何出?” “攻,坚决攻击,不计一切代价疯狂攻击。”牛进达目露杀气,气势凌厉,“值此被动之际,唯有重击城内叛贼,把他们打得奄奄一息,失去动弹之力,方可从被动中抓住一丝主动。到那时,若白发贼率军杀到宁阳,我军正好将计就计,在城内贼军已经失去反击之力的情况下,心无旁骛,竭尽全力迎战白发贼,与其一决胜负。” 这是以命搏命、玉石俱焚的打法,段文操因为必须兼顾各种利益,根本不会行险一搏,也只有牛进达这个鹰扬府的官长,纯粹从军事角度出发,才敢如此决绝。 段文操暗自苦笑。不得不说,目前情况下,也只有这个办法简单有效,一力降十会,我就凭绝对实力击败你,任何阴谋诡计在绝对实力面前都将灰飞烟灭。 “使君,若想让帅仁泰献城投降,唯有摧毁他全部的希望。”牛进达看到段文操沉吟不语,继续进言道,“若想摧毁城内贼军全部的希望,唯有攻击,猛烈攻击,让他们窒息,让他们绝望,让他们崩溃,让他们在鲜血和死亡中失去理智,为了求生不得不跪下乞命。” “我们的兵力与城内贼军相比并没有绝对优势,这种情形下攻坚,必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玉石俱焚的局面。”段文操叹道,“若我们损失太大,且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又拿什么去击败以逸待劳的白发贼?” 段文操一门心思保存实力的固执想法让牛进达郁愤难当,“使君,僵持时间一旦过长,南线城池尽数丢失,白发贼的实力迅猛膨胀,最后的局面还是一发不可收拾啊。” 段文操冲着牛进达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容他仔细考虑。 经过长时间的反复权衡,段文操决定采纳牛进达的部分建议,先攻一攻,向城内贼军施加重压,迫使帅仁泰痛下决心献城投降。只要城门一开,官军必能攻陷城池,如此既能事半功倍,又可逆转战局,何乐而不为? = = = 第一百四十七章瞬间逆转 第一百四十七章瞬间逆转 第一百四十八章计中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计中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计中计 段文操攻城了,大举攻击,全线压上,气势如虹。 韩进洛等四位豪帅指挥所部拼死防守,双方打得非常惨烈,死伤累累。 帅仁泰找到了徐师仁,要求他急书段文操,佯作约定献城时间,试图以此策来延缓官军的攻击节奏,给义军赢得更多的坚守时间。 “段文操不会中计。”徐师仁已经从官军的攻击中看出了端倪,为此忧心忡忡,一旦城池告破,他背叛段文操的事极有可能暴露,他的头颅保不住是小事,累及亲人家族才是大事,“段文操可能察觉到了危险,所以才一改初衷,发动了猛烈攻击。” “这或许是段文操做出的一种姿态,以攻击来向某施加重压,以攻击来打击我义军的士气,从而迫使某尽快献城。”帅仁泰冷静地分析道,“我义军在他的猛烈攻击下死伤惨重,军心大乱,正好可以为他攻陷城池创造最佳机会。” “既然如此,你与他约定献城时间有何作用?”徐师仁冷笑道,“即便你答应他今夜献城,他也一样要攻击。” “攻一天,和连续攻击数天,完全是两回事。”帅仁泰手握刀柄,杀气腾腾地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对段文操心存幻想?你以为你还有退路?” 徐师仁怒目而视,恨不得拔刀相向,但他终究是有沉府之人,思量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你只能欺骗他一次,不可能有第二次。这次他相信了你,停止了攻击,但下次呢?当他发动第二次猛攻,连续数日猛烈攻击,你怎么办?你还能欺骗他吗?” 帅仁泰犹豫了片刻,忽然展颜一笑,问道,“你知道白发帅现在在哪?” “他已经进入琅琊郡了。”徐师仁脱口而出,但看到帅仁泰脸上那诡异的笑容,心里蓦然一动,吃惊地反问道,“白发帅没有撤回蒙山?” “当然没有撤回蒙山。” “那段文操如何认定他撤回了蒙山?” “段文操对泗水一线非常关注,派出了大量斥候日夜盯防。白发帅只要命令留守蒙山的陈三先生设个疑兵之计,找一些老弱妇孺穿上戎装,乘着夜色在泗水两岸来回跑两趟就行了。” 徐师仁豁然省悟,当即追问道,“白发帅现在在哪?” 帅仁泰笑了起来,得意洋洋,“白发帅去了任城。” 任城?白发帅到了任城?他怎么会到了任城?他到任城的目的是什么?徐师仁的家就在任城,他对任城了若指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任城的财富。任城富裕,仓廪充实,世家富豪的私仓所有远远超过了官仓存储。白发帅李风云悄然杀到任城,当然是会合孟海公和韩曜,集结三路义军的力量,要攻陷任城。之前孟海公和韩曜就在攻打任城了,但因为力量不足,攻城难度太大,雷声大,雨点小,对任城没有构成实质性威胁,而任城守军必然会因此麻痹,失去警惕。就在这时,李风云带着苍头军悄然杀到,出敌不意攻敌不备,其结果可想而知。 徐师仁突然一跃而起,冲着帅仁泰大声叫道,“任城失陷了?” 帅仁泰没有回答,而是手指屋外,“你听听,听听这如雷的战鼓声,听听将士们震耳欲聋的杀声,从中你可以感受到什么?士气,高昂的士气。” “任城失陷了?”徐师仁着急了,如果任城失陷,首当其冲的便是城内的贵族官僚富豪,那些一无所有的义军将士一旦杀红了眼,就如洪荒猛兽一般血腥残暴,非常恐怖,可以说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也挡不住,尤其白发帅李风云和他的苍头军,更是恶名昭彰,他们从谯郡一直杀到鲁郡,所过之处,可以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你告诉某,任城是不是失陷了?”徐师仁关心家人的生死,家族的存亡,一时间乱了方寸,一把抓住帅仁泰的胳膊,厉声吼叫,“快告诉某!” 帅仁泰似乎诚心与他过不去,就是不说答案,依旧手指屋外,“你看看段文操,围着宁阳城很长时间了,不急不躁,就是不攻,但今天他一反常态,督军猛攻,为什么?当真仅仅是为了要向某施压,要予我们以重创,打击我们的士气?” 任城失陷了。徐师仁已经猜到了结果,颓然坐下,极度沮丧。白发李风云太厉害了,在非常被动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给了段文操致命一击,而段文操太大意了,以为自己稳操胜券,连出昏招,结果栽了个大跟头。这个跟头栽得狠了,段文操如果爬不起来,如果不能逆转战局,其后果对他而言是灾难性的,对整个齐鲁地区和齐鲁人来说也是不能承受之痛。 “某这便急书段文操,与他约定献城时间。”徐师仁拱手投降,再不敢存有丝毫侥幸。老巢都给义军端了,家人家族百余口性命都操控在白发帅手上,如果再不投向义军一方,与义军合作,那后果太可怕了。 段文操接到了徐师仁的密信,郁闷的心情有所缓解,随即下令停止攻击。 正在前线指挥的牛进达匆忙赶回帅帐。段文操知道牛进达不愿停止攻击,所以不待牛进达开口,便率先说道,“有了结果了,帅仁泰承诺,明日午夜打开城门。” 牛进达心情沉重,不详预感越来越强烈,这种不好的感觉不是因为任城的失陷,而是因为段文操的决策越来越偏离正常的轨迹。 段文操变了,自哥哥段文振病逝,强大的靠山轰然倒塌后,其心理上发生了剧变,过去的自信强横突然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优柔寡断和瞻前顾后,或许他自己并没有感觉到这一明显的变化,但追随他多年的牛进达却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牛进达无力劝解,他理解段文操的艰难处境,换做自己处在段文操的位置上,同样是一筹莫展。段文操失去段文振这个靠山后,直接面对关陇人和江左人的前后夹击,步履维艰,无法在保证东征的同时确保齐鲁人的利益不受损失,而他在这种极度困难的情况下,却依旧想两者兼顾,鱼与熊掌兼得,根本就没有壮士断臂的气魄和勇气,结果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已不可收拾了。 “使君,任城已经失陷。”牛进达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段文操明白牛进达的意思。任城失陷,任城的贵族官僚富豪全部陷入贼军之手,其中就包括任城徐氏,包括徐师仁的亲人家眷。 任城距离宁阳不过几十里,而宁阳的西城紧靠洸水河,河道与护城河相通,官军没办法隔绝宁阳城与外面的联系。不出意外的话,白发贼已经把攻陷任城的消息送到了宁阳,而徐师仁的身份不论是否暴露,他都不得不面对家人被白发贼挟持的事实,换句话说,徐师仁已不可信。 帅仁泰就更不可信了,假如白发贼没有攻陷任城,帅仁泰求生希望渺茫,倒是有投降的可能,但如今战局已变,帅仁泰的求生希望大大增加,他岂能投降?还有这帅仁泰的投降,从一开始可能就是白发贼的阴谋。白发贼撤离鲁郡的假消息正是从帅仁泰那里传出来的,这直接误导了段文操,让段文操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由此再进一步推断,白发贼可能早已识破徐师仁的真实身份,只不过有心利用,始终没有点破而已。 假如这些推测都是成立的,那么献城投降便是针对官军所设的一个奸计。既然是奸计,牛进达当然要阻止段文操跳进去。 段文操微微颔首,“正如你所说,我们只有以最快速度攻陷宁阳,全歼城内贼军,才能逆转局势,但今日强攻你也看到了,城内贼人士气高涨,我们损失太大,如果持续猛攻,估计未等攻陷城池,我们便已失去攻击力。”段文操望着牛进达,低声叹息,“你说,我们如何才能攻陷宁阳?” 牛进达眉头微皱,“使君有意将计就计?” 段文操沉吟不语。 “城内贼人实力有限,守城已经艰难,哪敢打开城门?” 牛进达持否定态度,在他看开,段文操还是想保存实力,还是缺乏自信和勇气,不敢以玉石俱焚之决心倾力攻击,而牛进达却坚信,只要倾力攻击,以鲁军之实力,必能拿下宁阳,一举逆转战局。 段文操抚须沉思,忽然问道,“你说,白发贼接下来怎么打?” “肯定是猛攻邹城和平阳一线,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横扫鲁郡南部,进一步危害鲁南局势,把使君逼到岌岌可危之境。”牛进达毫不犹豫地说道,“萧奢不可能与贼军硬拼,更不可能为了使君而赔上自己的实力,所以面对白发贼的猛攻,必然是急速撤回彭城。” 段文操点点头,又问道,“宁阳城里的贼人得知白发贼攻占任城后,他们又是怎么想的?” 牛进达眼前霍然一亮,“韩进洛诸贼肯定以为诱饵的使命已经结束,白发贼应该与孟海公、韩曜合兵一处直杀宁阳,把他们从绝境中救出来,但白发贼从整个战局考虑,依旧要求韩进洛诸贼继续坚守宁阳城,继续充当诱饵,继续把使君拖在城下。” 牛进达不得不佩服白发贼的谋略,计中计,好手段。白发贼的心机太深了,怪不得当初他不惜代价猛攻宁阳城,原来这正是他所需要的“诱饵”,这个“诱饵”不但把韩进洛诸贼诱了进去,还把段文操和鲁军也诱了进去,然后深陷诱饵之中的敌我双方互相厮杀,彼此消耗,白发贼却乘此机会横扫鲁郡南线战场,掳掠粮食,发展实力。可以预见,再过一段时间,当段文操与韩进洛诸贼打得两败俱伤之际,也就是白发贼带着大军杀到宁阳城下之时。而那一刻,段文操只能扔下宁阳,败逃瑕丘,至于韩进洛诸贼,已经奄奄一息,只能任由白发贼把他们吞噬一尽。 “你总算明白了。”段文操笑道,“对于韩进洛诸贼来说,宁阳一战,胜也好,败也好,最终都是败亡之局。如果他们像你一样,看穿了白发贼的奸计,他们还会坚守宁阳城吗?” = = = 第一百四十八章计中计 第一百四十八章计中计 第一百四十九章争论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争论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四十九章争论 任城,洸水河畔,苍头军大营。 天气渐热,李风云身穿单薄的黄色戎装,坐在案几后面闭着眼睛,似乎神游物外。 韩曜、袁安、吕明星、郭明、徐十三等人则站在大帐里激烈争论着,争论的焦点就是苍头军接下来应该怎么打,是杀奔宁阳救援友军,还是攻打邹城、平阳一线,横扫整个南线战场。 韩曜、吕明星等人态度明确,继续以宁阳为诱饵拖住段文操,同时集中主力攻打邹城。邹城里同样有很多的贵族官僚富豪,仓廪同样富实,拿下邹城,不但可以进一步缓解粮食危机,还能在鲁南战局上取得更大优势。 袁安和徐十三等人则认为苍头军若想在齐鲁立足发展,首先必须赢得齐鲁人的支持。战局发展到现在,形势很明朗,如果苍头军继续以宁阳为诱饵,继续利用韩进洛等人的力量与段文操打个两败俱伤,继续不管友军的死活一门心思发展自己,其后果是灾难性的。所以当务之急是驰援宁阳,击败段文操,以此来赢得韩进洛等齐鲁人的信任和支持。而宁阳城里的粮食对整个蒙山来说尤为重要,对苍头军的发展更是不可或缺。 孟海公从城里匆匆赶来。 义军攻陷任城后,李风云会同韩曜、孟海公纵兵掳掠,凡私仓、官仓统统抢光,但李风云严令部下,不得滥杀无辜。抢东西可以,但不要胡乱杀人,如果义军把任城里的贵族官僚富豪一股脑儿杀了,痛快是痛快,却得罪了整个齐鲁贵族集团,这势必会把他们推到义军的对立面,对义军的发展十分不利。 孟海公接受了李风云的告诫,对自己的部下也进行了约束。城池是苍头军打下来的,而苍头军的实力很强悍,济阴义军与苍头军相比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如果得罪了苍头军,李风云一声令下,济阴义军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转眼就会被苍头军连皮带骨头一口吃了。 对于孟海公的配合,李风云很满意。考虑到济阴义军实力太弱,需要快速发展,李风云特意让孟海公带着济阴义军驻守城内,实际上就是方便他掳掠。任城很富裕,孟海公能否从贵族官僚富豪的手中搜刮到更多的财富,就靠他的手段了。 孟海公进帐之后与苍头军诸将亲热寒暄,接着恭敬拜见李风云,说了几句奉承话,对李风云的慷慨大方表示了感谢。 李风云待他坐定之后,开门见山地说道,“请录事来,是想征询一下,接下来义军应该向哪个方向展开攻击。” 孟海公举旗之后,不敢称公,亦不敢称将军,而是自称“录事”。录事参军在军政两府皆有设置,总录众曹文薄,职任很重。孟海公自称“录事”,显然就是力求低调了。这未免有点自欺欺人,你都造反了,众矢之的,高调的不能再高调了,早就是出头鸟了,称呼什么都无所谓,称王都行,一个低调的谦卑称呼能解决什么问题?这纯粹就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欺骗。不过由此倒是可以推测出孟海公的性格,虽然他也是个枭雄,但本性还是非常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凡是多权衡多思考,谨慎小心总是好事。 李风云这么开口一问,孟海公当即察觉到了李风云的试探之意。试想以李风云的手段,对整个鲁郡战局怎么可能没有一个通盘考虑?怎么可能会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看一步?可以肯定,李风云早有决策,只是因为要兼顾各方面的利益,他必须在拿出决策之前先赢得部属和盟友们的理解和支持,这就需要对当前战局发展和各方利益得失进行分析和取舍。 实际上这个问题孟海公已经考虑过了,心中已有计较,只是难以揣测到李风云的想法,不敢轻易说出来,以免在双方之间产生隔阂和矛盾。孟海公稍加迟疑后,态度坚定地说道,“某唯将军马首是瞻。” 李风云微笑不语。韩曜、袁安等人互相看看,眼里都掠过一丝鄙夷。孟海公老奸巨滑,在没有弄懂李风云的意思之前,显然是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他们有两种设想。”李风云指指帐内众将说道,“一是攻打邹城,乘着段文操攻打宁阳的时候,横扫整个鲁郡南部。此策的优势很明显,可以让我们迅速发展起来,但缺点是,宁阳城内的友军可能会全军覆没。所以,他们还有一种建议,便是集你我两军的全部力量,杀向宁阳,与段文操决战,毕其功于一役。此仗赢了,鲁郡就是我们的地盘,反之,如果我们打输了,不但救不了友军,之前所有战果也付之一炬。” 李风云目视孟海公,目露逼人之色,“以录事之见,是攻打邹城,还是攻打宁阳?” 孟海公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继续顾左右而言他,就把自己放在苍头军的对立面,刚刚与李风云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也将蒙山一层阴影。孟海公权衡了一下,果断说道,“某建议打邹城。今日局势下,我们唯有先把自己强大起来,才能顽强坚持下去。反之,打宁阳,与段文操决战,纯粹就是对赌,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便一无所有,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这符合孟海公的性格,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做人如此,打仗亦如此,先把自己的利益保全了,然后再考虑是否去救助别人。 孟海公摆明态度后,韩曜和吕明星等人底气更足,态度更为坚决。 李风云冲着众人摇手,示意韩曜等人稍安勿躁。帐内安静下来。李风云再次望向孟海公,说道,“你熟悉韩进洛和甄宝车,与帅仁泰、霍小汉也是相交多年的朋友,更知道任城大侠徐师仁横行鲁南黑白两道,据说他与段文操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们做个假设,假设你现在也在宁阳城内,也在焦急等待着某的救援,而某迟迟不至,甚至在战局已经有利于己方的情况下,依旧不去救援,请问,你和你的手下还会相信某?还会信守诺言遵从盟约吗?与此同时,段文操通过徐师仁向你许下一系列承诺,不但不追究你的罪责,保全你的性命,还愿意招揽你和你的部下,给你加官升爵。请问,到那时,你还能坚持自己的信念,与城池共存亡吗?退一步说,即便你还能坚持,但你的手下是不是还能坚持?” 帐内一片死寂。这个假设其实在争论中就已经被袁安所提及,但韩曜、吕明星等人从自身利益出发,有意识地忽略了齐人和楚人之见的矛盾。齐人和楚人之见的信任本来就有限,大家之所以能结盟,一方面是因为官府实力太强,独自抗衡不了,不得不联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有共同的敌人,大家利益诉求相差无几,有结盟的基础。现在苍头军在战场上取得了优势,却置友军的生死于不顾,等于率先背弃了盟约,摧毁了结盟的基础,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孟海公心知肚明,但仅仅因为盟约,因为承诺,因为义气,便以自己有限的力量去硬拼实力强悍的段文操,他做不到。他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心理上很成熟很理智,不该做的事绝对不做。 李风云看到孟海公沉默不语,便追问道,“你能否给某一个答案?” 李风云咄咄逼人,孟海公不知其真实意图是什么,稍加思量后,决定实话实说。你如果一定要去打宁阳,你去,我是不会去的。如果你一定要逼我去,我就背盟而走,我回济阴,不陪你玩了。 “既然走投无路,那也只有投降。投降还有一线生机,不投降死路一条。”孟海公停了一下,又补充道,“但将军假若给他们以希望,他们必然还能再坚持一段时间。有了这个时间,我们便能攻克邹城,而邹城一旦拿下,整个鲁郡战局便对我非常有利。到那时,不是我们愿不愿意决战,而是段文操敢不敢决战的问题了。” 李风云笑了笑,继续问道,“假若他们投降了,都归顺了段文操,段文操的实力骤然暴涨,我们即便拿下了邹城,但整个战局是否还对我有利?” “某说了,只要将军给他们以希望,他们肯定会再坚持一段时间。”孟海公再一次强调自己的观点。 “如果你在宁阳城内,某去信告诉你,某先去打邹城,等邹城打下来,某就去驰援宁阳。这显然就是你所说的希望,但请问,当你身处绝境,岌岌可危,却始终看不到某救援的身影时,你还会信任某吗?你还会无助地坚持下去?” 孟海公哑然无语。如果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当然不会换位思考,由此看似自己占了大便宜,实际上却埋下了重大隐患,反之,如果做出决策之前,设身处地的为别人想一想,站在别人的立场上看待利益得失,那么由此做出的决策理所当然更合理,更具价值。这个道理孟海公不是不知道,但人性自私,关键时刻私利毫不犹豫的凌驾于公利之上,明知这种做法可能会给自己带来隐患,却也不管不顾了。 “如果宁阳城深陷,城内友军不论是投降段文操,还是被段文操杀戮一净,对我们都是一个沉重打击,而这个打击将严重危及到我们的生存。” 李风云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语气十分郑重,“不要给自己的私欲和畏惧寻找理由,也不要担心我们打不过段文操,事实上战局发展到现在,段文操已经输了。” “将军为何有这种推断?”吕明星疑惑不解,迫不及待地问道。 “段文操到了宁阳后,为何围而不攻?”李风云反问,“难道他当真是担心我们从他的背后发动攻击,以致于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李风云话音刚落,袁安便说出了答案,“段文操的真正意图是保存实力,他不敢打,他担心自己实力锐减后,无法应对各种危机的夹击。既然段文操不敢打,根本就没有与我们决战的勇气,那么宁阳一战还有什么悬念?” 帐内一片哗然,议论声顿时四起。 = = = 第一百四十九章争论 第一百四十九章争论 第一百五十章吃亏不是坏事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章吃亏不是坏事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章吃亏不是坏事 很多事情的发展都不遂人愿,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最初段文操设计,把鲁西南的各路义军集中到一起,以便官军一战而定。此策由徐师仁实施,由张须陀配合,很快就实现了。但结果却与段文操的初衷背道而驰,结盟之后的义军迅速壮大,不但在实力上足以与其抗衡,在战场上也把他打得十分被动。 鲁西南各路豪雄当初之所以愿意结盟,一是各自实力不足,打不过官军,二是形势危急,生存艰难,不得不结盟。其中李风云的目的是想吞并他们壮大自己,而韩进洛等诸雄的目的则想借助李风云之力暂度难关。双方各怀目的,各取所需,尤其韩进洛诸雄,都把结盟当作生存的手段,都想等到形势好转了就背盟而去,继续做自己的山大王。 然而,结果与大家的初衷同样背道而驰。随着形势的发展,李风云不但未能吞并韩进洛诸雄壮大自己,反而因为盟约誓言的存在,不得不放弃自身发展的大好时机,转而冒着一败涂地的危险,倾尽全力去救援友军。而韩进洛诸雄不但没有度过生存危机,反而陷入了全军覆没的绝境,结盟比不结盟的后果更严重。 人无信不立,国无信则衰。李风云志向远大,并不想做个山大王,尤其看重“信义”,但若想成就大业,仅靠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不行,必须要有一个众志成城的团队,而这个团队依靠什么凝聚到一起?“信义”。打造一个团队很困难,打造一个以“信义”为精神核心的团队更困难,但一旦打造成功了,这个团队必然强大,无坚不摧。但人性自私,利益至上,任何一个上位者若想成功,都必须在利益和信仰之间找到平衡,这就需要大智慧。 李风云必须在打造团队的初始,就种下“信义”的种子,随着团队的壮大,“信义”的种子也发芽开花,唯有如此,这个团队才有希望成就大业。“信义”不能停留在书上和嘴上,“信义”必须流进心田,必须融入血脉和思想,成为至高无上的信仰,然后转变为自觉的实践,由此才能发挥其无坚不摧的力量。 为了实现这个远大的目标,李风云必须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下去,所以今天他必须说服韩曜,说服孟海公,说服自己的部下,让他们相信,这一仗是必须要打的,而且肯定能打赢。既有利益可赚,又能顾全信义,如此好事,当然趋之若鹜了。 苍头军的帅帐内,众人情绪激动,讨论声非常热烈。李风云缓缓站起,走到地图前,借助帐内良好的氛围,一边引导着众人的思路,一边推演战局。 目前段文操的实力相比义军,并没有绝对优势。建立不久的以乡团为主力的鲁军,虽然多达五六千精壮,武器也很充足,但严重缺乏战斗经验,而真正对义军有威胁的是鹰扬府军队,但因为东征,鲁郡鹰扬府主力全部调走了,剩下的留守兵力不足千人。考虑到瑕丘等重镇需要戍守,段文操带到宁阳城下的军队不会超过五千之数。 义军的总兵力比鲁军要多一些,但大部分缺乏战斗经验,且除苍头军外,其他几路义军也普遍缺少武器,战斗力明显弱于鲁军。具体到宁阳一战,被围的韩进洛等四位豪帅还有近三千兵力,不过指望不上他们,义军真正能投到战场上的只有苍头军和济阴军。两军兵力相加大约有三千余人,在人数上比官军要少,考虑到决战之刻,段文操还要留一部分人马包围城池,所以交战双方的实际兵力应该相差无几。 如果双方兵力差不多,那么占据优势的就不是段文操,而是李风云。李风云的苍头军有一定的战斗经验,又经过了整整一个冬天的训练,士气高涨,武器充足,且拥有大量重兵器。假如两军硬碰硬,官军胜算不大,即便最后官军打赢了,也是一场惨胜,其付出的代价非常惨重,段文操根本无法承受。试想,假如他的军队折损过半,接下来他拿什么包围宁阳城?宁阳城里的义军乘着他奄奄一息的时候奋力杀出,官军必定大败。官军败了,兵力所剩无几,斗志全无,最后也只能守住首府瑕丘及其周边的几座城池,至于戡乱剿贼,那就想都不用想,如此一来,鲁西南局势一边倒,必然会影响到整个齐鲁局势,这显然是段文操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仔细推演宁阳一战,不难发现,正如袁安所说,段文操不敢决战,不敢倾尽全力一战,除非他有绝对把握在决战中同时击败城外、城内两股义军的前后夹击,但这个难度显然太大了,他必须考虑战败的后果,一旦战败,后果太严重,就如一场恐怖的噩梦。 “把齐鲁局势放在举国东征这个大背景下进行分析,不难推断出,段文操若想逆转鲁郡乃至齐鲁局势,或者维持目前局面不至于让其恶化,他首先就要确保自己的安全,不论何种情况下他都要立于不败之地,为此他必须迅速发展壮大自己,而军队就是他存身立命的本钱,没有了军队,段文操还能干什么?” 李风云娓娓道来,神态从容,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 “张须陀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张须陀正是因为建立了一支完全由自己控制的军队,才在齐郡叛乱迭起混乱不堪的恶劣局面下,顺利保住了自己的仕途,还乘机赢取了最大的利益。有了张须陀这个成功先例,段文操又焉能失败?” 难道段文操为了保存实力就不打了?吕明星思来想去都没有弄明白,遂开口问道,“将军,这一仗段文操还打不打?我们杀到了宁阳,摆出了决战态势,假如段文操不打,不战而走,对他的威信肯定是个打击。另外,段文操不打,撤回瑕丘,任由我们攻占宁阳,双方实力此消彼长,对段文操扭转局势非常不利,难道他从此就据城坚守,被动防御,直到东征大军归来?” 李风云看了孟海公一眼,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吕明星。 孟海公也有疑惑,但旋即看到李风云意味深长的笑容,脑际灵光一闪,禁不住暗叫一声惭愧,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也知道李风云为什么一定要攻打宁阳。 义军联盟是暂时的,其背后既有段文操暗中操控的身影,也有张须陀挥军南下所带来的重压。现在张须陀已经带着军队返回齐郡了,如果段文操再主动退回瑕丘,各路义军的生存危机也就过去了,再加上他们又得到了宁阳城里的粮食,有了发展壮大的条件,试想这个联盟还会继续存在吗?肯定不会了。韩进洛等四位豪帅与孟海公一样,都想自己做老大,都不想屈居人下,更不想让李风云一口吃掉,另外齐人和楚人之间还有与生俱来的地域利益冲突等矛盾,所以可以预见,只要他们从宁阳城里出来了,必定要重返故地,韩进洛和甄宝车回济北,帅仁泰和霍小汉回巨野泽,大家都不会去蒙山。 联盟解散,义军各回故里,各自为战,每一支义军的力量都不足,都打不过段文操,如此段文操便等同于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费吹灰之力便摧毁了义军联盟,重新掌控了鲁郡战局,接下来他便由被动转为主动,可以对鲁西南一带的义军实施围剿,各个击破。 李风云显然已经预见到了联盟的走向,从他的立场出发,他当然不希望联盟解散,但希望归希望,他无力阻止,为此,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想方设法保全义军的力量,为此,他必须攻打宁阳,必须与段文操决战,必须重创段文操,以免决战后联盟解散,各路义军陷入段文操的围追堵截之中。只要义军力量能够保全,那么整个鲁南局势就不会颠覆,这对苍头军的发展壮大非常有利。 同时,李风云显然也想利用这一仗严重消耗韩进洛等四位豪帅的力量,从而迫使他们在决战后失去自立的条件,不得不归入苍头军帐下,如此不但光明正大地吞并了友军,也迅速发展壮大了自己。 孟海公本来就很忌惮李风云,担心被苍头军吃了,现在揣测到了李风云执意攻打宁阳的意图,就更加警惕了。 事实上对于结盟他还是愿意的,有困难的时候互相帮助,力量小的肯定能借助盟约,从力量大的身上占到便宜,比如这次打任城,他就跟在李风云后面捡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至于归附效命,他连想都没有想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大家都在一个起跑线上,都有称王称霸的机会,为什么我还没有奋斗就放弃梦想,跟在你后面混?除非到了穷途末路,实在是没有翻身机会了,否则绝无可能给别人做小弟。再说以李风云的条件,若想称王称霸也未免太困难了些,一个辽东来的马贼,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无所有,即便有十八般本事,他的发展也十分有限。既然李风云没什么前途,我为什么还要投奔他? 孟海公相信韩进洛等四位豪帅和自己的想法一样,之所以与李风云结盟,一是为了生存,二是想借助李风云的力量壮大自己。现在这两个目的都达到了,与李风云结盟的目标已经实现了,考虑到李风云对大家虎视眈眈有吞噬之心,太危险了,谁还敢维持这个联盟?找死啊。 孟海公保持谨慎,保持沉默,保持低调,始终沉默不语。 吕明星看到李风云不说话,就把目光转向了韩曜和袁安。韩曜当然明白李风云的心思,他之所以不愿意打宁阳,正是不想做这种明摆着就吃亏的事。袁安能理解李风云,有时候吃亏不是坏事,吃亏就是占便宜。不要看这次吃亏了,下次韩进洛等人被官军打败了,走投无路了,就必然会投奔而来,那就占便宜了。 “段文操不打,我们救出友军,接下来联盟就会解散。”袁安手指孟海公,笑着说道,“你问问孟录事,他现在是不是归心似箭?韩进洛他们也是一样。张须陀走了,段文操回瑕丘了,宁阳的粮食又拿到了,所有的危机都解决了,还留在这里干甚?当然是回家了。” 吕明星与众将互相看看,恍然大悟,忍不住就爆了句粗口。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好怪人家。人家是来结盟的,不是来归附的,虽然韩进洛、孟海公等人借助苍头军之力占了不少便宜,但苍头军也利用这次结盟壮大了声势,拓展了地盘,也得到了好处。如今人家的困难解决了,要回家了,当然在情理之中。只是,义军联盟散了,各自为战了,其中力量弱小的韩进洛等人便有可能被官军各个击破,一旦他们败亡了,苍头军再遇危机,又到哪去找人结盟抗衡官军? 姜还是老的辣,段文操不显山不显水,闷头大发财。 = = = 第一百五十章吃亏不是坏事 第一百五十章吃亏不是坏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变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变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变局 段文操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他信誓旦旦地告诉宁阳城内的四位豪帅,白发贼不会来救他们了,趁早献城投降吧。哪料一转眼,李风云就带着数千人马从任城杀了过来,摆出一副决战架势。 城内义军闻讯,欢声雷动,士气空前高涨。 帅仁泰找到徐师仁,请他密书段文操,继续商谈献城投降一事。 “白发帅已经杀来了,就在城外与段文操对峙,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这时候不要说你诈降了,就算你真的投降,真的给段文操打开城门,段文操会相信?他敢进城吗?”徐师仁很不满,埋怨道,“之前你诈降,欺骗段文操,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帮助白发帅攻陷了任城,你当段文操不知道?现在你继续诈降,目的何在?你不要以为某的家人被白发帅所挟持,就可以肆无忌惮地驱使某。某实话告诉你,某并不看好你们,就算你们打赢了段文操又如何?你们越是打胜仗,败亡的速度就越快,因为更强大的对手会一个接一个进入鲁郡,你们根本挡不住。还有,东征结束后,几十万卫府军归来,你们怎么打?拿什么打?你反正是死人一个,无所谓,但某还要为将来打算,就算脚踩两条船,某也要踩啊。” 帅仁泰不怒反笑,“总算说了句大实话。既然你要脚踩两条船,为甚某就不能脚踩两条船?” 徐师仁面无表情地望着帅仁泰,不知道他这话是真还是假,良久,他试探着问了一句,“你以为你还有脚踩两条船的机会?” 帅仁泰坐到了徐师仁的对面,好整以暇地笑道,“俺正在努力。” 徐师仁反复思量,最终还是相信了自己的这位老朋友。未来形势虽然难以预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东征必然胜利,百万大军打一个蛮夷小国,杀鸡用牛刀,实在没有悬念。东征结束,几十万卫府军归来,挥挥手就能把大河南北的义军彻底摧毁。帅仁泰或许是一时冲动举旗造反了,但举旗后饱受重挫,这时候为自己找一条后路也是理所当然。好死不如赖活着,谁想死啊。 “你对这一仗没有信心?”徐师仁问道。 “你有信心?”帅仁泰反问道。 “段文操现在很被动,若决战,便有腹背受敌的危险。”徐师仁说道,“退一步说,就算他打赢了,也是惨胜,损兵折将,那接下来他怎么办?没有实力,他拿什么确保鲁郡的稳定?” 帅仁泰连连点头。 徐师仁犹豫了片刻,再次试探道,“此刻,你若能帮他一下,北海段氏这条船便算踩上去了。” 帅仁泰笑了,摇摇头,“白发帅对我们的信任非常有限。虽然他信守诺言,连续两次杀到宁阳城下予以救援,但他心里很清楚,一旦他击败了官军,救出了我们,在战局对义军非常有利的情况下,联盟必然不复存在,我们都会离开,而他因为救援我们损兵折将,实力减损,也无力吞并我们,只能任由我们离开。所以白发帅此刻的心理很矛盾,他是否倾尽全力攻击,还要看我们是否倾力配合。他要求我们在决战开始后,杀出城内,向段文操的背后发动攻击,以便前后夹击段文操。此策的确有可能击败段文操,但前提是,不但白发帅的苍头军要承担重大损失,我们也一样损失惨重。我们伤亡太大,实力不堪一击,也就失去了独自发展的条件,不得不继续维持联盟,继续借助苍头军的力量恢复实力,而在这个过程中,十有八九会被白发帅所吞并。” “这就是当前矛盾所在。我们若想脱困,若想独自发展,就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配合白发帅击败段文操,反之,如果我们不配合,问题就麻烦了。白发帅也罢,段文操也罢,都是聪明人,绝不会打个两败俱伤,让我们白白捡便宜。” 徐师仁听懂了。战局发展到现在已经很明朗,段文操的确很被动,这场决战不管他是打赢还是打输,实力都将骤减,而实力严重不足的段文操面对不断恶化的鲁南局势必将一筹莫展,所以对段文操来说,决战要打,实力也要保存,鱼与熊掌一个都不能少。这时候城内的帅仁泰要主动献城投降,对段文操就是一个帮助,一个好得不能再好的消息了。 = 段文操失算了,为此他很郁闷,尤其在面对牛进达的时候,更觉尴尬。 不过在利益面前,面子实在不值一提,只要利益不损失,面子丢了也就丢了。现在段文操必须保全自己的利益,尤其在战局对自己不利的时候,更要想方设法保存实力。 牛进达也失算了。他本以为白发贼要去打邹城,要先横扫南线战场,先把眼前利益抢到手,所以他极力劝说段文操猛攻宁阳,不惜代价攻占宁阳,然后就可以全力对付白发贼了。然而,白发贼根本就不给他攻击宁阳的时间,拿下任城后就气势汹汹地杀到了宁阳,摆出了决战架势,并与城内义军形成了夹击之势。鲁军至此完全陷入被动。 段文操不想打。打了就是两败俱伤,打赢了也是惨胜,之后自己实力所剩无几,根本没办法应对接踵而至的复杂局面。 牛进达想打,但顾虑重重,一则没有绝对胜算,二则一旦打输了,后果太可怕。自己倒无所谓,大不了回家种田,但正值关键时刻的段文操就麻烦了,仕途极有可能就此中止,这对北海段氏乃至整个齐鲁贵族集团都是个打击。 “使君,这仗还是打的,不能不战而退。”牛进达知道段文操没有决战的意愿,也没有击败叛贼的信心,不得不竭力劝说,“两军对垒,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说自己打赢了。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即便有绝对把握,也有可能因为一个不起眼的疏忽而颠覆战局,一败涂地。” “这场决战,我们真正的对手只有一个,那便是白发贼。”牛进达冷静分析道,“所谓联盟不过是一盘散沙而已。韩进洛、孟海公诸贼之所以与白发贼结盟,目的是借白发贼之力度过危机,发展壮大,而白发贼亦不会养虎为患。双方信任有限,彼此提防,决战之刻,不可能形成合力。” “使君,我们可以做个推演。”牛进达走到了地图前,继续说道,“我们在城内有徐师仁、帅仁泰两个内应,有了他们的策应,韩进洛诸贼在决战形势没有明朗之前,必定持观望态度,而不是积极配合白发贼,在决战开始之后就倾尽全力杀出来,与白发贼前后夹击我们。城内诸贼冷眼旁观,城外贼帅孟海公当然也有样学样。据某所知,孟海公生性谨慎,这种性格的人在这种生死存亡之刻,肯定不会舍生忘死冲在第一线,他也会站在后面冷眼旁观。” 段文操微微颔首,同意牛进达的分析。如此一来官军只要在决战中倾尽全力击败白发贼,就能赢得这场决战。白发贼败了,看到自己的友军都站在一边袖手旁观,必定心灰意冷,撤军而走。白发贼走了,树倒猢狲散,剩下一帮不堪一击的小贼,又岂是官军的对手? “书告徐师仁,请他与帅仁泰携手合作,全力配合我军与白发贼决战。” 关键时刻,段文操倒也果断,毅然下令,“传令各团团主、佐史,马上到中军议事,准备与贼决一死战。” 他现在给义军逼得没办法,不战而退肯定不行,被动防御便是挨打,如果犹豫不决,给气势如虹的贼军一窝蜂地冲上来,劈头盖脸一顿猛打,搞得不好就兵败如山倒了,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做好决战部署,让将士们做好决战准备。 = 李风云发动了攻击。 李风云在中路部署了八个团的精锐,右翼是韩曜的四个团,左翼是孟海公的六团济阴义军,总兵力达到了三千六百人。 段文操擂鼓迎战。 段文操在中路部署了两千精锐,由牛进达统率,决心不惜代价重创苍头军。其左右两翼各为五百人,投到决战战场上的总兵力为三千人。还有近两千兵力,一部分作为预备,一部分继续包围宁阳城,以防城内义军突围而出。 平原上,鼓号震天,旌旗如云,杀声更是惊天动地。 义军率先发动攻击,战阵步步前推,箭矢冲天而起,铺天盖地,声势惊人。 段文操命令,紧守战阵,不要急躁,也不要急于攻击,先仔细观察对手,寻找对手的弱点,不动则已,一动就要给对手以致命打击。 牛进达身先士卒,站在前方战阵里,命令弓弩手,密集射击,以箭阵覆盖前方,坚决阻击贼军。 = 宁阳城楼上,韩进洛、帅仁泰、甄宝车、霍小汉和徐师仁举目远眺,个个神情严肃,气氛紧张。 城内长街上,一队队义军全副武装,整齐排列,蓄势待发。 “孟海公进入决战战场了。”霍小汉激动地叫起来,“白发帅太厉害了,他到底给了孟海公什么好处,竟然让这个铁公鸡赌上了全部家当?” 韩进洛、帅仁泰和甄宝车互相看看,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徐师仁没有笑,实在是没有心情笑,情绪太恶劣了。早上一起来,看到成队的义军塞满了街道,他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他想不明白,到底是自己的判断出现了错误,还是韩进洛等人突然就变了?难道他们不知道倾尽全力一战的结果,就是被李风云无情吞并吗? 难道……徐师仁的心里蓦然涌出一个念头,难道李风云作出了新的承诺,决战后,不但不吞并他们,反而还要扶持他们?李风云不顾自身危险,不顾强敌在前,连续两次驰援宁阳城,已经用事实证明了他是一个守信守诺的人,是一个完全可以值得信任的人。既然李风云值得信任,李风云的承诺也就无须怀疑。或许,这就是自己判断错误,而几位豪帅毅然放弃个人利益,与李风云携手共击段文操的根源所在。 徐师仁黯然长叹,一步错步步错,这次段文操大难临头了。 = = = 第一百五十一章变局 第一百五十一章变局 第一百五十二章烽烟起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烽烟起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烽烟起 决战战场上,义军左翼,济阴义军的帅旗下,李风云白马银铠,孟海公红马黑铠,并辔而立。 在他们的身后,徐十三、吕明星、郭明等六位苍头军校尉一字并列。再往后,便是一面面五彩缤纷的令旗、队旗,这些迎风飘舞的旗帜,把六团全副武装的苍头军精锐悄然掩饰。 整个左翼,除了孟海公和济阴义军的各色旌旗外,再无一个济阴将士。 孟海公很紧张,呼吸急促,倒不是因为第一次参加如此规模的大战,也不是因为缺少血腥战斗的锤炼,而是因为他的部属,他的军队,他的全部家当,此刻都在中路,正在与官军精锐激烈对抗。虽然只是箭阵往来,尚没有进入肉搏大战,但实力摆在那里,济阴义军根本挡不住官军的一个冲锋。 孟海公已经没有后悔药可吃了,只有豪赌了,而豪赌不是他的风格,但李风云许下的利益太大了,对他而言是个致命诱惑,他根本就抵挡不住。 昨夜,李风云突然闯进他的帅帐,把他从睡梦中喊醒,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话,“如果一天之内,某让你的实力翻番,但前提条件是,你必须押上自己的全部家当,你赌不赌?” 孟海公当然不敢赌。李风云接着就把自己的攻击之策详细告之,其实也就是孙膑赛马、避实就虚之计,攻敌之不备。孟海公怦然心动,但他还是不敢赌。李风云拿出了韩进洛等四位豪帅的密信。四位豪帅说得很直白,既然你李风云信守承诺,不惜代价来救我们,又承诺决不做兄弟阋墙、手足相残之事,我们又岂能做个无耻小人?坚决配合李风云进行决战,坚决出城攻击。孟海公还是犹豫,担心李风云会乘机吞并自己和韩进洛诸雄。 李风云赌咒发誓,并说出了理由。乘人之危,背信弃义,乃小人行径,会毁了自己的名声,不利于自己的发展。其次,现在吞并各部,会激化齐人和楚人之间的矛盾,同样不利于自己的发展。再次,强行吞并了,实力大了,自己便是出头鸟,会遭到朝廷的重点围剿。反之,大家都发展起来了,义旗遍地开花,官军疲于奔命,顾此失彼,反而有助于自己的发展。 时间紧迫,天一亮就开战了,给孟海公反复权衡考虑的时间太少,而李风云半夜找来,显然就是不想给孟海公更多的考虑时间。孟海公终于抵挡不了诱惑,毅然决定豪赌一次。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抓住这个发展机会或许就能改变命运。毕竟东征已经开始,距离东征大军归来的时间并不多,假若自己不能在这段时间里发展起来,后果堪虑。再说,既然已经举旗造反了,胜也好败也好,都要把造反事业进行到底,如果这次运气不好,赔光了,大不了重头再来,再回周桥老家拉一批人而已。赌了。 孟海公仓促做了决定,又仓促把人马拉上战场,等到鼓号一响,孟海公的谨慎心理再次占据了上风,但他来不及后悔了,只能无助祈祷上苍的帮助,只能在肚子里把李风云骂了个狗血淋头。 “将军,是否开始攻击?” 孟海公看到官军的中路并没有动,只是以箭阵阻击,考虑到双方这种试探不可能持续太长时间,接下来官军可能要主动攻击,孟海公就心慌了。虽然李风云在济阴义军的前面摆了两个主力团,但官军主力如果倾力攻击,两个主力团顶不了太长时间,而济阴义军的战斗力实在太差,面对官军的精锐团旅,根本就没有什么招架之力,势必一触即溃。中路溃败,这一仗还打什么打? 李风云一手倒提长刀,一手拿着虎头护具,目光炯炯地盯着官军中路后方的各色令旗,沉默不语。 “将军,这不是攻城,是野外对决,士气非常重要,任何一方的士气突遭重挫,都有可能演变为全线溃败。”孟海公看到李风云不说话,更着急了,“我们的实力本来就低于官军,若想取胜,唯有攻敌不备,打段文操一个措手不及,否则……” “你畏惧了?”李风云忽然露齿一笑,揶揄道,“如果你害怕了,可以退到后面去,这样就进退无忧了。” 孟海公大为羞恼,狠狠地瞪了李风云一眼,厉声说道,“若段文操率先从中路展开攻击,抢到了先机,某看你还如何好力挽狂澜。” 李风云笑着点点头,“不要着急,再等等。如果段文操坚守不出,某就三路同时攻击,看他段文操如何应对。” 三路同攻?孟海公吃惊地望着李风云,有这样打仗的吗?一股脑儿全部冲上去,一点章法都没有,岂不是找死?你以为这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啊?兄弟,这是打仗啊,不是抢劫。不过孟海公不敢说出来,毕竟人家从徐州打到齐鲁,一路上战无不胜,足见其有勇有谋,不是一介蛮夫。或许,这是李风云的障眼法,欺骗段文操,让他摸不准义军的主攻方向,只待其在排兵布阵上出现了错误,李风云就祭出利刃,一击致命。 “三路同攻,你连备军都不要了?”孟海公抱着一丝侥幸,看看能不能给自己的队伍争取一个备军的名额。 “你看到了,段文操的左右两翼都非常薄弱,很明显他的目标就是我苍头军。”李风云说道,“段文操只要把我的苍头军打败了,这一仗他就打赢了,但他是百战老将,不可能忽视自己的左右两翼,所以某可以肯定,他的左右两翼就是两个陷阱。你一旦轻敌,暴露出主攻方向是其左右两翼,其后方围城的军队必定蜂拥而至。” 孟海公顿时明悟。自己倒是轻敌了,段文操把左右两翼搞得如此薄弱,明显就有问题。段文操的备军在哪?就在城下,所有围城的军队都是备军。所以若想破这个局,就必须前后夹击,必须让城内的义军主动杀出来,牢牢牵制住段文操的围城军队,如此一来,段文操就掉进了自己所设的陷阱里,焉能不败? “如果他们不敢杀出来怎么办?”孟海公指着城池方向说道,“或者,他们先观望一阵子,看到形势对自己有利了,再杀出来,贻误了战机,岂不功亏一篑?” “所以,我们彼此之间需要信任。”李风云望着孟海公,语含双关,“任何时候,都不要寄希望于对方先给自己信任。欲先取之,必先予之。你不给对方以信任,对方又岂能给你以信任?” 这话是有道理,但孟海公不能接受。兵者,诡道也,大家玩的就是阴谋诡计,如果人人都像书本上说得那样以基本道德为准绳,岂不个个都是道德君子?哪里还会有战争? “你相信他们?”孟海公明知故问。 李风云点了点头,“某败了,他们也就败了。某赢了,他们也就赢了。大家既然举旗造反,当然不会为了一口饭,而是有自己的鸿鹄之志。这个鸿鹄之志,总不至于就是投降官府吧?现在还不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像你一样,该赌的时候还得赌。” 孟海公无语,心想俺上了你的当,已经后悔了,下次无论如何都不会陪你赌了。 李风云戴上护具,举手轻摇,“传令,点燃烽火,报讯城内。” 令旗冲天而起,迎风招展。 三堆烽火熊熊燃烧,三股浓烟扶摇直上,直冲云霄。 李风云横断长刀,厉声断喝,“攻击!” “咚咚咚……” 鼓声如雷,惊天动地。 义军全线攻击,三千余将士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如潮水一般冲向敌阵。 = 蔚蓝天穹美丽如画,突然就被三道惊心夺目的漆黑浓烟涂抹得面目全非。 城墙上,四位豪帅心神顿滞,不约而同地产生了窒息之感。攻击开始了,决战开始了。 韩进洛仰头望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传令各部,准备出城厮杀。” “传令东、南两城,准备打开城门,放下吊桥。” “传令城上弓弩手,准备射击,掩护将士们冲过护城河,进入战场。” 韩进洛猛地转身望向徐师仁,“现在,你必须做出选择。” 徐师仁苦笑,实际上他已别无选择,这帮兄弟直接把自己推到了段文操的对立面,现在除了跟他们一起造反外,再无出路。 “某愿意听从你的命令。”徐师仁没有犹豫太久,咬咬牙,毅然做出选择。 就在这时,城外鼓声如雷,杀声震天,从城楼上遥遥看去,城外义军就如掀起的惊天狂潮,一路咆哮着,直杀敌阵。 四位豪帅激动不已,振臂狂呼。城上义军将士更是欢声雷动,气势如虎。 韩进洛手指甄宝车、霍小汉,“你们出南城,直杀官军右翼。”又指帅仁泰、徐师仁,“你们出东城,直杀官军左翼。” 接着他高举双臂,冲着城楼上的鼓号手连连挥动,“擂鼓,攻击,攻击!” “咚咚咚……” 霎时间,数十面战鼓同时擂响,如阵阵惊雷,轰然炸响。 = = = 第一百五十二章烽烟起 第一百五十二章烽烟起 第一百五十三章战鼓擂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战鼓擂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三章战鼓擂 烽烟起。 段文操猛然转头望向城池方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详之感。如果徐师仁背叛了某,如果徐师仁一直在帮助贼人欺骗某,如果城内义军杀出来,与白发贼夹击某,结果如何? 段文操不敢想,之前存于心间的那点侥幸霎时不翼而飞。没有了侥幸,段文操反而愈发冷静了。现在刀已出鞘,箭已上弦,就算战局对自己极度不利,就算自己即将遭到贼军的前后夹击,也来不及做出任何部署上的调整,至于退出战场,那更是想都不用想,唯有死战。 “传令围城各团,密切关注城中动静,若城中贼人乘机突围,则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击退。” 段文操下达了这道命令后,估计自己能够调用的备军微乎其微,如此一来,自己部署在正面战场上的兵力不但没有优势,反而因为左右两翼的过度薄弱,给贼人留下了突破的机会。 “传令左右两翼,火速向中军靠拢,结阵防守,务必挡住贼人的攻击,确保中军两翼之安全。” 段文操稍加沉吟后,再下一道命令,“急告牛鹰击,战局有变,我军恐遭贼人前后夹击,故交战之初,前阵全力防守,坚决阻击贼军,待我后军击退城中突围之贼后,再展开反攻。” 传令兵飞驰而去,转眼消失在战阵之中。 段文操再一次抬头望向天空。三股烽烟已扶摇直上云霄,惊心怵目。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惊天动地的战鼓声,跟着杀声如惊雷一般掠过战场。段文操脸色骤变,挺直身躯,全神贯注,于临时构建的木台上遥看前方。贼军攻击了,全线攻击,如潮水一般冲了过来。 这是什么打法?段文操疑惑了。根本就没有章法,一窝蜂地冲上来,看上去气势惊人,实际上毫无威胁。不过这倒符合毫无作战经验的贼人风格。不对,前面是白发贼,此贼谋略出众,岂能犯如此低级错误?这其中肯定有诈,白发贼手中的利刃肯定就藏在这杂乱无章的攻击后面,就等着自己失去警惕之刻,发起致命一击。 段文操的心跳骤然加快。遇到强劲对手了,这种紧张得令人窒息的感觉已经很多年没有体验到了。白发贼的攻击方向在哪?中路,还是左右两翼?某不想硬碰硬,白发贼同样也不想硬碰硬,现在他以这种全面攻击来掩藏其主力所在,明显就是避实就虚。 段文操感觉心痛,霎那间甚至有些头晕目眩。错了,自己的决战部署错了。 “传令,左右两翼加速向中军靠拢,快,快!”段文操声嘶力竭地叫起来,“传令东、南两边围城团主,即刻调兵支援我中军之两翼。” 话音刚落,传令兵尚未调转马头,就听到城内传来猛烈的战鼓之声,仿若无数春雷在城池上空轰然炸响,给人一种地动山摇般的震撼感。 不好,城内贼军开始突围了。 段文操的眼里掠过一丝慌乱。太快了,烽烟起,战鼓擂,贼军配合太默契了,突然间就连出重拳,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这怎么可能?白发贼是怎么做到的?城内韩进洛诸贼为何对他如此信任? 段文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因为过度相信齐人和楚人之间的矛盾,相信贼军内部之间存有激烈冲突,结果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贼帅们会在生死关头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来不及了,已经腹背受敌了,现在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击退白发贼,同时竭尽全力阻止贼军突围,如此尚有逆转战局之可能。 “急告牛鹰击,城内贼军正在突围,我军腹背受敌,形势岌岌可危。”段文操果断下令,“命令牛鹰击,此刻唯有破釜沉舟,击败白发贼,断绝城内贼军的最后希望,我军才能逆转战局。” 段文操后悔了,早知如此,不如接受牛进达的建议,早早拿下宁阳城,虽然攻坚的损失会很大,但只要把城内数千贼军招降,实力很快就能恢复,更重要的是,它能让自己牢牢掌握主动。如今自己陷入极度被动,凶险万分,即便付出惨重代价也未必能转危为安。 = 前线战阵里的牛进达更为慌乱,他的不祥预感已经变为现实,他感觉此刻的自己就如挣扎在洪水里的浮萍,随时都有灭顶之灾,他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但环顾四方,铺天盖地都是贼人,根本就没有稻草可抓。 为什么战局在交战瞬间就失去了控制?白发贼到底用了什么惊人神通在短短时间内就控制了战局? 牛进达没有时间寻找答案,他陷入了自从军以来最为险恶的困境,他使出浑身解数指挥麾下将士浴血奋战。 李风云发力了,六个团的苍头军精锐如咆哮猛虎,向着官军的右翼展开了疯狂攻击。 这是李风云的要求,攻击必须疯狂,必须舍生忘死,必须在攻击之初官军尚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摧毁官军的右翼,继而撕开官军的中路防守,给官军以致命一击。 李风云无法保证城内义军在攻击之初就杀出来,无法保证韩进洛等四位豪帅不会贻误战机,更无法保证城内义军会倾尽全力奋勇攻击。假如城内义军未能以最快速度突破官军的阻击,直杀段文操的“后背”,那么苍头军和济阴军必将在决战战场上陷入苦战,而苦战的代价太大了,苍头军承担不起,济阴军更会急速撤离,最终便是功亏一篑。 求人不如求己,唯有自己控制自己的命运,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苍头军若想赢得这场决战,唯有疯狂攻击。 攻击很快奏效。 历经战火洗礼的苍头军将士早已习惯了血腥杀戮,早已漠视生死,而李风云长久以来坚持不懈的魔鬼式训练,更是把当初的船夫水手们,还有那些养尊处优的鹰扬卫士,变成了杀人机器。相比起来,那些以老实本分的平民青壮为主力的乡团将士,其战斗力就差了太多。更严重的是,段文操自建军以来,因为局势急骤恶化,公务过于繁忙,根本没有时间督促军队进行大规模的作战训。而今天这场决战,双方参战兵力多达一万余人,在宽达数里的战场上捉对厮杀,这对将士们的临阵作战能力,战阵运用变化的熟练程度,各团旅之间的默契配合,以及将士们在激战中的应变能力和团队协作精神,都有着非常高的要求。苍头军在综合战力上明显高于鲁军,这正是苍头军在开战之初便迅速抢占了先机的重要原因。 段文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右翼崩溃了。 李风云避实就虚、攻敌不备,打得又准又狠又猛,而官军措手不及,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的对手竟然由不堪一击的济阴义军变成了强悍的苍头军,而尤其让官军叫苦不迭的是,他们正奉命向中军靠拢,因为要抢时间抢速度,战阵无法保持稳定,变得十分混乱。偏偏就在此刻,六个团的苍头军精锐扑了上来,五百官军无力抵抗,战阵瞬间便被突破。失去了战阵的官军,就等于失去了盾牌的士卒,面对扑面而至的“箭矢”,只能无助等死。 官军右翼崩溃,其中路大军的侧翼失去保护,暴露在苍头军的攻击之下。 段文操手上除了自己的亲卫队外,就只有两个团的备军,好在这两个团都是鹰扬卫,战斗力不错,只是,假如现在就把这两个团的备军投上去,那么当战局再度发生变化时,段文操就毫无办法了。 段文操转身望向身后,希望能看到围城部队在接到自己的命令后第一时间派出援军,但他失望了,他看到义军战旗已经出现在视野内,义军出城了,而己方战旗却有些乱。战旗乱了,说明战阵出现了问题。为何战阵会出现问题?段文操的心更痛了。肯定是因为自己的那道命令,围城部队派出了援军,但援军尚未脱离战阵,城内义军就冲了出来,打了围城部队一个措手不及。 太快了,战局的变化太快了,而且还是一开始就剧变突生,根本就不给官军任何反应时间。 段文操摇头苦叹,大意了,轻敌了,咎由自取啊。想到被白发贼击败,如今正走在巴蜀古栈道上的董纯,段文操不禁有了同病相怜之感。旋即,他战意层生,几十年的戎马生涯把他的心锤炼地坚如磐石,如此小小挫折,又岂能打败他? “传某命令,投入全部备军,沿着中路右翼杀进,即便死伤殆尽,也要确保中路侧翼安全。”段文操果断下令,“凡临阵退却者,斩!” “命令牛鹰击,结阵死守,不惜一切代价挡住贼军的攻击。” “传令围城各部,值此危急关头,务必浴血奋战,即便战至一兵一卒,也要坚决挡住贼军的突围之路,凡攻击不力、消极怠战、纵贼逃遁者,斩!” 与此同时,李风云也在下达一系列命令。 “命令徐十三、海东青,即刻率军向敌纛旗攻击,威胁敌指挥中枢,打乱敌人的指挥。” “命令吕明星、郭明,乘着敌中路侧翼失去保护之机,指挥主力团旅猛烈攻击,尽快撕开敌中路防守。” “命令韩曜即刻率军向敌中路发动攻击,全力配合我中路岳高、海东青及济阴军各团,攻击敌中阵,力争在最短时间内突破敌阵,给段文操以致命一击。” 蔚蓝色的天空下,双方战旗猎猎作响,双方将士短兵相接,战斗进入白热化。 = = = 第一百五十三章战鼓擂 第一百五十三章战鼓擂 第一百五十四章胶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胶着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胶着 徐十三的风云团和海东青第八团与段文操的两个支援团迎头相撞。 段文操一筹莫展,只能无助地望着前方战场,望着咆哮的苍头军如洪荒猛兽般凶狠地冲进了自己的中路战阵。 牛进达身先士卒,带着亲卫队冲到了战阵右翼,与乡团将士们并肩作战,拼死阻击。 就在这时,韩曜带着四个团击溃了官军的左翼战阵,开始猛攻官军的中路。如此一来,决战战场上的官军主力遭到了义军的三面围攻,形势对他们非常不利,且双方无论在人数上还是士气上,都正在拉开差距,如果段文操无法及时给予支援,向决战战场上投入更多兵力,官军的失败不过是时间问题。 段文操亲眼目睹了苍头军的战斗力,震撼之余更是产生了一丝畏惧。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军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陷入被动,更没有想到白发贼竟然在实力不如自己的情况下突发神威,三两下就把自己打得晕头转向了。 段文操再一次转头望向身后。前方战场已经没有太大悬念,双方一个守,一个攻,不论谁胜谁负,最后都是两败俱伤,而若想改变这一局面,就要看后方战场了。官军若能在后方战场上击败突围义军,把他们再打回城内,那么段文操就能向前方战场投入更多军队,也就有了逆转战局的可能。 李风云对此一清二楚,他根本就没办法保证城内义军能够完成预定的作战目标,所以他只能靠自己,上来就打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接着围着官军疯狂攻击,目的就是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摧毁官军主力,只要把官军主力打败了,段文操即便把城内义军又打回去了,也无力逆转战局了,最终赢得这场决战胜利的还是义军。为此,李风云宁愿付出惨重代价,也不愿败回蒙山。 现在,双方都在与时间赛跑。 段文操下令,要求围城部队务必打得坚决,打得猛烈,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突围义军打回城内。 李风云也下令,要求苍头军各团,要求孟海公的济阴军,务必投入全部力量,爆发出最强战斗力,竭尽全力展开攻击,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攻击。 韩进洛站在城楼最高处,俯瞰着城外的大平原,注视着决战战场上的厮杀。从高悬于空中迎风飞舞的各色令旗上,他大概可以推断出目前战场上两军厮杀的状况。就如之前所推测的那样,双方陷入了苦战,打起了消耗,若战局不能迅速发生新的变化,双方最终的结果便是两败俱伤。 李风云决心要打赢这一仗,这直接关系到了义军的发展壮大,所以他不计代价。而段文操不一样,他看重的是自己的权势,是齐鲁贵族集团的整体利益,为此他必须保有一定的实力。为了保存实力,他宁愿输掉这一仗。输一仗动摇不了他的根本,打仗嘛,总是有胜有负,这一仗打不赢,下一仗还可以接着打,但如果实力损失殆尽,他就输掉了根本,基本上没有翻身机会了。 韩进洛的目光投向城下战场。 城内义军从东、南两个发现展开攻击,遭到了围城官军的顽强阻击,至今尚没有突破迹象。 围城官军接到段文操的命令后,不得不拼命。如果让城内义军突破了阻击,直杀前方战场,官军主力腹背受敌,必败无疑。主力败亡了,这城下的围城部队岂能幸免? 官军这一拼命,义军攻击受阻,将士们的心理就逐渐产生了变化。人长期处在生死边缘,对生存的渴求非常强烈,好死不如赖活着。现在前方有白发帅正在攻击,后方有坚固城池可以保命,如果白发帅打赢了,眼前的这些官军自然也就一哄而散,反之,如果白发帅打败了,大家撤回城中,还可以保住性命。既然如此,那还努力作战干什么?怯战的心理一旦产生,人的勇气就不可遏制地消散,攻击力也就迅速减弱,此消彼长,官军则越战越勇,士气高涨,这时候义军不要说突破官军的阻击了,恐怕再打下去就要败逃而回了。 韩进洛不敢败,他败不起,败了的结果就是输掉这场决战,而这场决战如果输了,他和他的军队都将不复存在。 韩进洛咬咬牙,毅然决定倾城而出。 “传令,集结城内所有军队,杀出去!” 韩进洛破釜沉舟了,反正都是背水一战,继续被困城内与突围失败的结果完全一样,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困守危城?当然义无反顾地杀出去,誓死一搏。 “急告帅仁泰、徐师仁,某已决定倾城而出,从南城方向进入战场,会合甄、霍两军攻击前进,誓死突破敌阵,与白发帅会师城下。” “再告甄宝车、霍小汉,战局发展至此,我等唯有倾力一战。某将率部出西城,沿河堤南下,悄然逼近战场,直杀敌中军,给段文操以致命一击。请两位兄弟竭力配合,指挥所部奋勇攻击,以牢牢牵制对手,掩护我部袭杀敌中军。” 负责传达命令的僚属疑惑地望着韩进洛,不知道他是匆忙之中说错了话,还是要蓄意欺骗帅仁泰和徐师仁。 “按照某的命令去传达,一个字都不要错。”韩进洛神情严肃,冲着他用力挥挥手,示意他赶快去传令。 韩进洛不好解释,虽然徐师仁被迫做出了选择,但其内心里还是不愿造反,甚至痛恨这些把他逼上绝路的兄弟,所以韩进洛不得不防,小心谨慎一点总是好事。 = 战局陷入僵持。 李风云的苍头军和孟海公的济阴军三面围攻官军主力,而官军主力在牛进达的指挥下结阵死守,双方打了个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虽然李风云打了官军一个措手不及,抢到了先机,但义军这边孟海公的六个团战斗力十分有限,充充场面摇旗呐喊射射箭还可以,推到第一线去厮杀就不行了,所以真正承担攻杀重任的是苍头军的十二个团,如此一来对阵双方的兵力就相差无几,而防守方肯定要占点便宜。此刻,李风云没有绝对优势摧毁官军的战阵,牛进达亦没有力量展开反攻,双方都知道这样打下去必定是两败俱伤,但势成骑虎,大家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更不要说停下来撤出战斗了,这时候拼的就是一口气,谁气颓了,谁就完蛋。 在宁阳城的东、南两个方向,官军的围城部队与义军的突围部队也打成了胶着之态。双方的兵力同样相差无几。官军目标明确,坚决阻击义军突围,坚决不让两股义军会合。义军的目标就不明确了,出城作战,一方面的确是为了突围,这是主动意识,而另一方面却是为了配合李风云进行这场决战,这又是被动。虽然他们知道李风云发动的这场决战是为了救他们,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诠释,李风云若想发展壮大,就必须击败段文操,也就是说李风云同样需要他们的帮助,靠李风云一股力量根本就无法击败段文操。由此造成的结果是,他们想突围,但又不想拼个鱼死网破,总想保存一些实力,可想而知,这种心态在双方实力差不多的情况下根本就没办法击败对手。 段文操居中指挥,对整个战局一清二楚,此刻他的心情极度郁闷。这一仗他实际上不想打,他一直在小心翼翼地避开决战,但决战还是不可避免地爆发了,而开战之初陷入被动也在情理之中,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开战之后之前所推演的各种状况均以最恶劣的形式出现,才是让他倍感郁闷所在。徐师仁背叛了自己,韩进洛等诸贼戏耍了自己,甚至就连不堪一击的孟海公都敢跑来捋自己的虎须,这简直就是匪夷所思的事。难道自己真的老了?与这个时代脱节了?已经无法理解现在的年轻人了? 段文操不禁想到了张须陀。张须陀在齐郡打得也很艰苦,虽然把王薄、孟让赶走了,但紧接着左君行、左君衡、裴长子、石子河、郭方预、秦君弘等叛贼就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搞得张须陀焦头烂额,叫苦不迭。相比起来,自己的情况要比他要好多了,但正因为如此,张须陀设计算计了自己,把鲁西北、鲁西南诸贼一股脑儿赶进了自己的地盘,而尤其让人愤怒的是,他在宁阳城下即将予白发贼以重创之际,却突然撤走了,把一个烂摊子丢给了自己,以致于现在一发不可收拾。 此仇不报非君子,这个仇一定要报,不仅仅是私人仇怨,更关系到关陇人和齐鲁人之争。若想报这个仇,首先就要保全自己,而若想保全自己,这一仗就不能这样打,如果继续打下去,两败俱伤,自己伤痕累累,距离倒塌之日也就不远了。 只是,决战进行至此,双方势成骑虎,如何才能安全撤下去? 就在这时,报警号声由远及近直冲入耳。 段文操霍然转身望向西方。蔚蓝天际之间,洸水河畔,战旗飞舞,一支军队突然冲出地平线,向着战场,向着段文操所在的纛旗之处,向着官军的指挥中枢之地,狂奔而来。 = = = 第一百五十四章胶着 第一百五十四章胶着 第一百五十五章结束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结束了?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五章结束了? 段文操苦笑,没想到白发贼还留了一手,竟然在洸水河畔埋伏了一支军队,就等着战局陷入胶着之时,突然杀出来给自己致命一击。 这一仗不能再打了。现在自己的主力正被白发贼三面围攻,围城部队又被城内贼军所牵制,唯一的两团备军早已进入战场,如今中军就剩下自己和一队卫士,根本就抵挡不住那支突然从西边杀来的贼军。 段文操果然下令,南边围城部队即刻后撤,与中军会合,保护中军,确保指挥中枢不会出现意外。 又下令,东边围城部队马上撤离,在中军的东北方向建立战阵,坚决阻击贼军的攻击,以掩护中军撤离战场。 又急令牛进达,收缩防守,伺机向中军靠拢,并竭尽全力鼓舞士气,确保军心的稳定,为撤离做好准备。 一时间鼓号大作,令旗飞扬,更有传令兵在厉啸的箭矢之中纵马飞驰,战场气氛骤然紧张到了极致。 = 李风云望着那支飞速杀进战场的“奇兵”,凝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关键时刻,韩进洛等四位豪帅信守诺言,不但出城攻击,牵制了官军的围城部队,还突出奇兵,利用僵持战局和官军布阵上的破绽,直杀敌中军所在,给了段文操致命一击。 僵持的战局就此打破。段文操迫不得已,不得不紧急调整部署,但如此一来,败局已定,他不得不撤出决战,不得不放弃宁阳城。 李风云没有丝毫犹豫,即刻命令苍头军各部,乘着官军收缩防守、阵脚动摇。军心不稳之际,奋起余力,发起更为凌厉的攻击,不惜一切代价撕开官军的防守。若能摧毁官军的战阵,给官军主力以沉重打击,把段文操打得奄奄一息,义军必能控制鲁郡乃至整个鲁西南地区的局势,而苍头军今天所付出的代价也就完全值得。 至于城内义军,包括这支正在冲向战场的“奇兵”,已经完成甚至超额完成了预定目标。四位豪帅要保存实力,四位豪帅的军队实力有限,如果继续追着官军打,肯定要付出更大代价。狗急了都要跳墙何况人?生死存亡之刻,官军为了安全撤离战场,为了活下去,必将爆发出最强战斗力。大家的实力本来就差不多,现在双方都打得鲜血淋漓伤痕累累,如果有一方不要命了,拼死攻击,那最后赢的一方即便活下来了,也没剩几口气了。韩进洛等四位豪帅肯定不想在稳操胜券的有利情况下,还与官军打个你死我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失去了韩进洛等四位豪帅的坚决支持,仅靠李风云和苍头军的力量,不可能完败官军,更不可能摧毁段文操,但李风云祈盼奇迹的出现,他以顽强的意志指挥苍头军继续疯狂攻击。 = 韩进洛指挥所部,奋力狂奔,距离官军大纛越来越近。 城南的官军围城部队一分为二,一部便打便撤,阻击义军的攻击,一部调头狂奔,直奔中军。 段文操夷然不惧,站在指挥高台上,平静如水。在他的戎马生涯中,经历过太多战事,比今日凶险万分的战斗更是不胜枚举,他坚信自己的部下能够完成自己的命令,坚信自己一定能带着军队安全撤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军心,只要军心不乱,一切皆有可能,而稳定军心的便是自己头顶上那面凌空飞舞的大纛,便是自己站在指挥高台上傲然挺立的身影。 韩进洛与麾下将士距离官军大纛越来越近了,而奉命撤回来保护中军的官军虽然也在急速狂奔,但很明显就差了那么一点,而这一点距离极有可能导致官军一败涂地。 “使君,贼人已近,末将率队上前阻击,请使君火速撤离。” 段文操的卫队正着急了,冲着段文操深施一礼,恳请段文操即刻后撤。 段文操不予理睬,手指正咆哮而来的义军,厉声下令,“杀!” 卫队正轰然应诺,战马腾空而起,如箭射出。“杀!”五十骑士纵声狂呼,打马如飞,锋矢列阵,马槊高举,迎着义军呼啸杀去。 两军瞬间相撞。段文操的骑卫就如一支雷霆神箭,一路咆哮着,摧枯拉朽一般,挡者披靡。义军无力抵挡,将士们在铁蹄下惨嚎,在马槊下颤抖,霎那间血肉横飞,狼奔豕突,溃不成军。 段文操望着血腥战场,两眼微眯,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城南的围城部队顺利撤回,在段文操的指挥下,迅速列阵于大纛四周,戍卫中军。 段文操下令,中军向前推进,接应主力后撤。 牛进达从容指挥,带着主力边打边撤,而战阵在将士们的浴血奋战中,固若磐石,始终没有让疯狂攻击的苍头军撕开缺口。 = 李风云看到韩进洛的“奇兵”溃败了,他们在段文操骑卫队的攻击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功亏一篑。李风云摇头长叹,知道他所祈盼的奇迹不会出现了。今天上苍眷顾了段文操,在生死关头救了他一命,而段文操在这场决战中不但绝处逢生,还清楚地看到了义军的实力,这将帮助他拿出正确策略以挽救危局,而义军的发展壮大也必将因此受到阻碍。 “传令各部,撤出战斗。”李风云即刻下令,“命令孟海公,即刻会合韩进洛,火速向宁阳城南推进,确保宁阳城的安全。” “命令韩曜,撤出战斗后,即刻率部向宁阳城东推进,与城内义军会合后,马上在城池的东南一线建立战阵,牢牢控制宁阳城。” 随着一道道命令的下达,刚刚还处在血雨腥风中的战场,突然就雨止风停了,除了此起彼伏的鼓号声,还有在风中狂舞的旌旗,便只剩下将士们的喘息声,而战场上的气氛已经凝滞,空气仿佛正在流失,让人窒息难当。 “结束了?这一仗就这样结束了?” 袁安摇动着手上的马鞭,目露遗憾之色。虽然战前预定目标都实现了,但看到段文操从容撤离,实在是心有不甘。 “以我们的实力,敢于与段文操进行决战,已经很了不起了。” 李风云倒是淡然,笑容里难掩胜利之后的兴奋之色。不管怎么说,这一仗义军打赢了。打赢了就好,这将帮助将士们树立信心,让将士们看到希望,未来并不是漆黑一团,依稀还是能看到一线曙光。 = 官军在段文操的指挥下迅速聚集在纛旗之下,并以最快速度重列战阵,摆出了一个攻防兼备的阵式。 将士们都知道己方在这场决战中失利了,前后两条战线全部失守,前方未能挡住救援贼军的攻击,而后方亦也未能阻止城内贼军的突围,以致于现在陷入了贼人的前后夹击之中,岌岌可危。好在纛旗还在空中猎猎作响,段文操还在高台上指挥若定,军队的损失也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己方依旧有一战之力,这使得军心暂时还能稳住,士气也没有低迷,将士们为了活下去,依旧有决心奋战到底。 高台上的段文操望着远处那面醒目的苍头军帅旗,心情沉重,对那位尚未谋面的白发贼愈发重视。劲敌,绝对是一位劲敌啊。虽然手下的将领们或许还在为白发贼没有穷追猛打,给了官军喘息之机而侥幸不已,但段文操很清楚,白发贼不是不想穷追猛打,而是战机已失,再打下去只会增加自己的损失,增加更多的变数,甚至有翻盘的可能,反正他已经救出了城内被困友军,又控制了宁阳城,攻击目标已经实现,这一仗实在没有必要再打下去,见好就收吧。 白发贼说打就打,说收就收,杀伐决断是一个方面,懂得取舍亦是一个方面,而更重要的是,他能审时度势,兼顾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如此精妙手段,实在令人惊叹。 “使君,白发贼正在调整部署,试图包围我军。”牛进达浑身血染,气喘吁吁地跑上高台,指着前方苍头军战阵中不断变化的令旗,急切说道,“使君,乘着贼人尚未对我形成合围之前,果断突围吧。使君带主力先撤,某断后阻击。” “稍安勿躁。”段文操摇摇头,“你此刻突围,正好中了白发贼之奸计。” 牛进达浓眉微掀,刚想反驳,蓦然灵光一闪,却是领悟了段文操的意思。 此刻正是军心摇摆之际,虽然己方失利了,但对方亦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这场决战的胜负还在两可之间。这时己方重整战阵,稳住阵脚,做出与敌一决生死之势,首先便稳住了军心,其次便对敌人造成了威慑。反之,若匆忙撤离,便等于告诉将士们,这一仗己方打输了,这必将给摇摆的军心以沉重一击,将士们惶恐之下,争先恐后都想尽快远离战场,如此便无法保持井然有序的撤离,而敌人看到己方认输撤离,士气大振,必然乘势追击,以便寻找机会痛打落水狗。可以预见,在敌人的穷追猛打下,己方的撤离必然演变成狼奔豕突的大溃逃,最终是一败涂地。 急躁了,失去冷静了。牛进达顿感羞愧,一把掀下兜鍪,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稳住!”段文操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现在言败为时尚早,虽然逆转战局的可能已微乎其微,但只要我们稳住了,贼人就犯难了。打吧,没有任何价值,不打吧,又灭了自己威风。”段文操微微一笑,眼里掠过嘲讽之色,“到了那一刻,白发贼便盼望我们主动撤离了。我们从容而撤,算是与贼人打了个平手,不难看,将士们也依旧信心百倍,而贼人明明取得了胜利,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撤离,那种挫折感会严重打击士气,会把他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信心彻底摧毁。” 你占了我便宜又如何?我是个庞然大物,你现在没有实力把我打倒在地,将来也一样无法击败我。在这块土地上,你便是我脚下草芥蚁蝼,永远没有翻身希望。 = = = 第一百五十五章结束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结束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又是一个诱饵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又是一个诱饵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六章又是一个诱饵 段文操说对了,这场战斗的结局让所有参战将士都异常憋屈。 对于义军来说,胜利是奇迹,是意外之喜,是匪夷所思之事,然而,命运之神眷顾,胜利就那么悄然来临,就在眼前,咫尺之遥,唾手可得。但是,功亏一篑,就在对手即将倒下的瞬间,命运之神突然抛弃了他们,庇护了对手,让对手从容而退。 奇迹终究没有出现,以弱胜强终究是一厢情愿的奢望。实力决定了一切,决定了这场决战的胜负,假如义军拥有更强的实力,必将赢得这场决战,然而,拥有更强实力的是官军,即便义军在战场上完全占据了上风,也终究没能击倒对手。 这种挫败感让义军将士倍感沮丧,一种蚍蜉撼树般的无力感从心底涌出,霎那间便把喜悦冲得一干二净。 对于官军来说,胜利本属于他们,贼人已坠入陷阱,败亡是铁板钉钉的事,然而,这场决战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他们第一次发现,贼人竟然拥有了可以与他们一决生死的实力。虽然他们的实力依旧强大,虽然他们依仗自己强大的实力安全了撤离战场,但之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强者突然被打倒在地,那种尊严被践踏、荣誉被羞辱的强烈挫败感,还是让他们倍感屈辱。知耻而后勇,这场决战的挫败对官军来说是一件好事,他们将正视现实,正视对手,发誓将在下一次战斗中击败对手,维护自己强者的荣耀。 段文操把自己的实力发挥到了极致,在因为骄狂、自负、大意而导致形势几乎一边倒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保全了军队,减少了损失,弥补了因这场决战给自己的权威所带来的影响。战场上的暂时失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信心和士气的一蹶不振,而段文操偏偏就保住了军队的信心和士气,这足以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展开反击。 官军井然有序地撤走了,向瑕丘城撤去。 义军击败了官军,赢得了决战,欢呼雀跃,声震云霄。 韩进洛、帅仁泰、甄宝车、霍小汉与李风云、韩曜、孟海公胜利会师于宁阳城下,个个喜形于色,激动不已。徐师仁也在其中,但他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他在关键时刻背叛了段文操,走向了齐鲁贵族集团的对立面,他即将面对的不仅是段文操的报复,还有任城徐氏以及众多齐鲁贵族的指责和声讨。大侠就此变为大贼,几十年的辛勤努力就此化作乌有,其内心之怨愤、痛苦可想而知。 李风云的心情也不好。不是因为这一仗打得“虎头蛇尾”,实际上这一仗能打成如此结果,能实现战前的主要目标,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已经算是“奇迹”了。这也证明了义军若想迅速发展壮大,必须结盟合作,必须抱成一团齐心协力,合则共赢,分则俱伤。 然而,决战结束了,联盟也走到了尽头,各路豪帅在生死危机化解之后,先前被死亡阴影所压制的私欲再度膨胀。大家都想做老大,都想王侯将相,都想开创王霸之业,李风云如此,韩进洛诸雄何尝不是如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都有机会赢得最后的胜利,既然如此,谁愿意放弃这个机会?李风云愿意吗?当然不愿意。既然李风云不愿意,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放弃争霸天下的机会?所以,联盟肯定要解散了。 李风云不说“散伙”的事,其他诸雄就更不会说了,说了就是众矢之的。 这一仗已经证明,每一个人都没有实力对抗官军,唯有携手结盟才能与官军抗衡,但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诉求,不到生死关头又岂会放弃个人利益而结盟?结盟了就有整体利益,整体利益必然要凌驾于个人利益之上。这一点李风云也用自己的行动证明给大家看了,为了义军的整体利益,李风云不惜牺牲全部的个人利益,冒着粉身碎骨全军覆没的危险奋勇作战。正是因为李风云顾全大局、仗义然诺,才有了这场决战的胜利,才逆转了危局,拯救义军于危难之刻。 联盟的好处实实在在,但整体利益又危及到了个人利益,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为此各路豪帅们十分矛盾,既不想散伙,又不想承担责任,既想维持联盟分享利益,又不想付出代价,难以作出抉择啊。好在李风云始终没有说出散伙的事,在战利品的分配上,也是严格遵照盟约,尽量满足各路豪帅,这在很大程度上缓和了内部矛盾,也给了豪帅们更多的思考时间。 但这件事终究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终究要面对,终究要做出抉择。 决战后的第三天,李风云召集各路豪帅共议发展壮大之策略,说白了就是一句话,是继续维持联盟大家共同发展,还是分道扬镳独自发展。 豪帅们都保持沉默,谁也不愿意透漏自己的真实想法。毕竟眼前利益在这里,李风云实力最强,为人又然诺仗义,值得信任,苍头军又占据了蒙山这块大地盘,虽然贫瘠了一点,但贵在关键时刻有了周旋余地,即便被官军四面围剿也能支撑一段时间。反之其他人实力都不强,即便有地盘也都在四战之地无险可守,随时都会陷入绝境,而一旦陷入绝境,最好的求援对象便是李风云,而若想让李风云心甘情愿义不容辞地出手相救,就必须维持联盟。 然而,维持联盟需要付出代价,李风云实力最强,付出的代价也最大。当然了,有付出就有收获,比如这次决战,苍头军如果没有其他义军的配合就打不赢这一仗,打不赢这一仗苍头军也就拿不走战利品中的大头。同理,其他义军同样要为维持联盟付出代价,没有付出,就没有回报,不承担责任只分享利益,那绝无可能。 矛盾就出来了。我实力小,承担的责任自然就少,付出的代价也就少,获得的回报也就少,发展也就缓慢,长久以往,与苍头军之间的悬殊会越来越大,虽然李风云承诺决不吞并他们,坚决保持各路义军的独立性,但实力决定一切,等到有一天苍头军的实力可以吃掉其他义军了,李风云的承诺还有效吗? 所以,豪帅们对共同发展的理解是,不论大人小孩,一块大饼平均分,大人少吃一点,孩子多吃一点,这样实力差距就不会越拉越大,各路义军维持自己的独立性也就有了基础。同样以这次决战后的战利品分配来说,仗是大家一起打的,付出多的战利品多,苍头军拿到了战利品的大头,结果就是一锅饭,壮汉子吃得最多,越长越结实,而羸弱者吃得少,虽然也在长肉,但速度就慢多了,无法追赶上强壮者。 到底是吃大锅饭,还是多劳多得?联盟能否维持下去,首先就要回答这个问题。 李风云知道豪帅们的心思,这两天也一直在思考解决之策,与韩曜、袁安、吕明星等人也商讨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没办法,利益摆不平,若想让豪帅们满意,苍头军的发展步伐就不得不放慢,但时间不等人,局势风云变幻,环境越来越恶劣,发展壮大是义军生存下去的唯一途径,而苍头军若想加快发展速度,豪帅们就不满意了,既然如此,也就失去了维持联盟的意义。建立联盟的初衷是发展壮大自己,现在维持联盟却阻碍了自己的发展,那还维持联盟干什么? 不过李风云不能公开说散伙,不能光明正大地解散联盟,那不但背弃盟约,毁弃诺言,损害了自己的声誉,成为众矢之的,也把之前所做的努力统统付之一炬,而齐鲁人和楚人之间的矛盾也会因此加剧,各路义军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信任也将损失殆尽,大家最终还原为一盘散沙,拱手送给了官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李风云于是做了一盘大旗,布了一个大局。 义军的发展壮大不能局限在蒙山,局限在鲁西南地区,而要进入中原。 自古以来,得中原者得天下,原因无他,中原地形平坦、幅员广袤、人口密集、经济富裕、人才辈出,谁拿到了中原,谁就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王霸之业可成。 本朝开辟大运河,贯通南北水系,运输全国物资,其中大运河的通济渠段贯穿中原,与贯通东西的黄金水道大河相交,其交汇点就在东都。从地形上看,大河与通济渠形成了一个巨型漏斗,斗嘴在东都,斗底则在齐鲁和徐州。斗嘴处的东都汇聚了中土财富,而两大黄金水道则是把中土财富源源不断运进东都的大动脉。 义军若想快速发展,首先需要人,大量的人口;其次需要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力;再次需要智慧,传承中土文化的豪门世家以及学识渊博的名士大儒,而这三者中原唯最,所以义军必须进入中原。 李风云的策略是,以蒙山为根基,迅速向鲁西南扩张,并以最快速度进入中原,然后劫掠两大黄金水道,为义军提供发展的财力,同时募民为兵,扩充军队。义军有了财力,有了兵力,实力急剧膨胀,自然就有野心勃勃的世家子弟、名士大儒跑来献计献策。他们利用义军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而义军当然也可以利用他们来实现自己的王霸大业。 这是一个现实的可操作的策略,实用、简捷、有效,更重要的是,它一定程度上缓解了维持联盟和利益分配之间的矛盾。 如此一个大策略,其实施的基础就是几路义军联合起来齐心协力,联盟就此得以维持。 在实施过程中,各路义军在保持着自己独立性的同时,依照共同拟制的计策展开攻击,各显神通,任你劫掠财物,任你扩充军队,任你发展实力。你的实力发展得越快,这个策略推进的速度就越快,对东都乃至各地官府的打击就越大,如此循环,义军便像滚雪球一般急速壮大。这样就顺利解决了联盟内部的利益分配问题,不吃大锅饭,自力更生,多劳多得。 接下来李风云给大家描绘了一下前景。 义军的未来,主要靠浴血奋战,但运气也不可或缺。运气好的话,义军或许能在卫府军东征结束后发展到一个全新高度,即便不能与卫府军直接对垒决战,起码也可以坚持下去,不至于被卫府军像秋风扫落叶一般一扫而光。义军坚持的时间越长,东都政治局势的变数就越大。考虑到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与生俱来的激烈矛盾,考虑到朝廷内部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殊死搏杀,中土或许就会进入一个群雄争霸的混乱时代,中土的统一大业或许就此轰然崩溃。 各路豪帅随着李风云的描绘,心情跌宕起伏,一会儿热血,激情四溢,一会儿紧张不安,忧心忡忡,不过大家心理都保持着高度戒备,清醒地知道这是李风云抛出来的又一个诱饵,但这个诱饵太吸引人了,让人心驰神往。 = = = 第一百五十六章又是一个诱饵 第一百五十六章又是一个诱饵 第一百五十七章西征之策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西征之策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西征之策 李风云抛出了诱饵,其意思很直白,愿意一起干,那就维持联盟,不愿意一起干,那就散伙,但散伙的责任就不是我的了,而是你们的。 天气已经很热了,很多人挤在帐篷里,温度就更高了,偏偏李风云又拿出了一个令人震撼的发展策略,进行了一番极度煽情的演说,弄得帅帐里气氛十分热烈,结果个个汗流浃背,要不是碍于斯文,早有悍贼出身的将领要脱掉戎服露出一身腱子肉了。 李风云的策略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全新的发展思路,不要总是守在家里发展,不要总是把目光局限在鲁西南,更不要局限于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紧紧抓住发展壮大的核心所在,直接去寻找人、财和智慧这三大关键性资源,只要解决了资源问题,则发展就不再是问题。 自家地盘小,资源十分有限,如果总是守在自家的地盘上,不但发展不起来,还会因为过度消耗而迅速衰落。鲁西南这块地方还是不够大,资源还是不够多,同样无法满足各路义军的发展壮大,所以,义军必须进入中原,必须乘着卫府军主力正在远东作战,鲁西南乃至中原地区鹰扬卫严重不足的有利形势下,竭尽全力掳掠发展资源,不遗余力地发展自己,壮大自己,以便在东征结束卫府军归来形势急转直下的恶劣环境下,顽强坚持下去。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也没有人质疑这一策略。 反对啥?质疑啥?李风云站得高,看得远,高瞻远瞩,当豪帅们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惦记着那点蝇头小利的时候,人家已经开始盘算怎么把大饼做大,怎样让大家都能吃得更多了,相比起来,不得不惭愧,这境界、智慧都不在一个层次,差得太远了。人家是干大事的,手段光明磊落,用的都是阳谋,不服都不行,反观自己自不量力,暗底里还想着算计人家,占点便宜,实在是贻笑大方了。 由此也得出一个结论,李风云肯定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贼,大智慧不可能与生俱来,谋略也不是纸上谈兵,再联想到诸多关于其本人身份的传言,李风云身上的神秘色彩也就越来越浓。李风云对自己的身份和来历向来讳莫如深,从不谈论,但这并不能阻止好事者的探究。综合众多疑点分析,很多人判断李风云出自某个已被政治风暴所吞噬的贵族官僚家庭。正因为有着生死仇恨的存在,李风云才义无反顾地举旗造反,尤其从他刚刚拿出来的这个发展策略来看,此人大有不把杨氏国祚推翻誓不罢休之意。 对李风云身分的猜疑在众人脑海中一闪而逝。因为历史、文化等众多原因,现今是个拼爹拼家世的时代,个人能力固然重要,却已不是举足轻重,决定你是否有实力,是否值得尊崇和追随的不是你能力大小,而是你的家世如何,你的老爹如何,你家世好、老爹好,就代表你有实力,前途无可限量。如果李风云有显赫家世,有个权势煊赫的老爹,那么豪帅们会无条件地追随,但没有证据证明李风云有一个好家世,有一个好老爹,相反,他的东北大盗、刑徒死囚的身份倒是板上钉钉,无可置疑,算是社会底层的底层了,如此身份哪有希望?哪有追随者?所以身份的问题虽然仅在众人的脑海中一瞬而逝,但它对豪帅们的影响是决定性的,某种意义上它是豪帅们做出决策的基础。 在这个以身份贵贱来划分社会等级、分配权力和财富的年代,所谓的唯才取贤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一句空话。豪帅们无意追随李风云,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自然对李风云保持着高度戒备,那么豪帅们对李风云的这个高瞻远瞩的全新发展策略,理所当然要反问一下,李风云真正目的是什么?在这个光鲜表层的下面又隐藏着什么? 大策略出来了,又有操作性,具体如何操作便成为豪帅们最为关注之事,而从具体操作中也能看出李风云的真正目的所在。 李风云很快开始讲述他实施这一策略的具体方案。 从蒙山到东都,大约有一千五百余里,义军一口气打到京畿,打到东都,太不现实,为此,李风云把目标放在了荥阳郡。 荥阳郡是通济渠与大河这两条黄金水道的交汇之处,京畿外围重镇,中原腹地,其经济、文化、人口在中土诸郡中皆为上上之数。 由蒙山到荥阳郡,需经鲁郡、济阴郡和白马郡,两地直线距离大约为一千余里。从地图上可以看到,在这个“漏斗”状的地形中,这四个郡正好处在中间位置,而贯通这四个郡的正好有三条河流组成的一道东西流向的水系,即鲁郡的泗水河连接济阴郡的荷水,荷水与从荥阳、白马两郡流来的济水相连,济水进入巨野泽后,与大河并行,东流入海。 李风云的设想是,联盟各路义军就沿着这道由泗水、荷水和济水组成的,贯通中原东部地区和鲁西南地区的水系,向西推进,向中原拓展,进行一次声势浩大的千里西征,力争以最快速度在最短时间内发展壮大义军。 按照李风云的建议,帅仁泰和霍小汉两位豪帅因为出自巨野泽,其麾下将士也大都来自巨野泽一带,所以由他们两人的军队,再加上韩进洛的一部济北军,共同组成西征的北路军,从鲁郡出发,经巨野泽进入东平郡,向济阴郡的北部及白马郡展开攻击。 孟海公出自济阴周桥,其地盘就在济阴东南部的荷水两岸,所以此次西征的南路军,就由孟海公、徐师仁和甄宝车的一部济北军组成,也是从鲁郡出发,进入济阴郡的荷水南岸,然后向梁郡的东北部及荥阳郡展开攻击。 西征的中路军,则由李风云亲自指挥,带着苍头军主力,从鲁郡出发,沿着荷水、济水一线,向济阴、白马、荥阳诸郡展开攻击。 三路大军齐头并进,中路军正面攻击,在攻城拔寨的同时,承担吸引和牵制官军主力的重任,给南北两路军队创造更好的攻击条件。 南北两路军队一边攻城拔寨,一边掩护和策应中路军的攻击,确保中路军不会受到来自齐鲁和徐汝两地官军的攻击。 韩曜率军坚守鲁郡,在保护蒙山的同时,竭尽全力与段文操周旋,确保蒙山与西征三路大军始终保持密切联系,确保西征军的伤病人员和战利品能够安全抵达蒙山。 陈瑞坚守蒙山,在确保蒙山稳定的同时,利用现有力量加固蒙山防御,为未来抵御官军的围剿打好基础。 至此,李风云的目的出来了,他就是要利用各路义军结盟的力量,迅速发展壮大自己。如果仅靠他苍头军的力量去西征中原,的确是狂妄自大,好高骛远,纸上谈兵,根本不现实,但五路义军如果合为一体齐心协力,不可能的事就变为可能了。 韩进洛和甄宝车四目相视,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兴奋和喜悦。 他们并没有返回济北的坚定念头,一则济北紧邻齐郡,张须陀力量太强悍,而他们经过这番苦战后,损失很大,一旦张须陀再次围剿他们,便有覆灭之祸,所以他们很想留在鲁郡。但鲁郡的义军太多了,五路义军都在这里,即便压制住了张须陀,即便缓解了粮食危机,也依旧存在很大的生存压力,更不要谈什么发展了。饼子就这么大,五个人吃,肯定要饿肚子,搞得不好还要兄弟阋墙手足相残,发展纯粹就是奢望。 李风云对这一困局看得很清楚,他既不能吞并友军,又不能倚仗武力赶走友军,自己又不能不发展,所以只能另辟蹊径解决危机,而解决危机的基础便是,力气活的大头还是苍头军干,所获利益还是尽可能满足友军,齐心协力共同发展。只要自己能快速发展,其他的条件都可以谈。 现在李风云的策略拿出了,基本上也满足了豪帅们的利益诉求,接下来就要看豪帅们有没有胆识和魄力了,有没有与天地一争长短的勇气了。 韩进洛和甄宝车仅仅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决定接受李风云的策略,维持联盟共同发展。 帅仁泰和霍小汉坐在一起,两人低着脑袋,窃窃私语,商量了一阵子。 实际上他们选择的余地很小,他们的地盘主要就是巨野泽,而巨野泽的资源十分有限,无法帮助他们发展,最终他们还是要走出去,这一走出去就必然与周边义军发生利益上的冲突。李风云的策略正好帮助他们解决了发展问题,他们也是怦然心动,但让他们担心的是,李风云有实力冲在最前面,他们却没有实力阻御齐鲁官军,一旦张须陀和段文操再次联手攻击,他们就危在旦夕了,而那时李风云却未必会拯救他们。也就是说,他们担心李风云拿出这个策略的真正目的是发展自己、消耗友军。不过现实是残酷的,瞻前顾后解决不了实际问题,考虑到此策弊大于利,他们还是愿意舍命一搏。 孟海公很踌躇,很彷徨,甚至有那么一些郁愤。他的地盘就在济阴,而依照李风云的这个策略,义军第一步就是攻打济阴。本来济阴的财富都是他的,当然,前提是他发展起来了,有实力占据济阴,但希望是存在的,如今李风云却一拳把他的希望打碎了,济阴的财富变成大家的了。虽然孟海公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诞,显得气量胸襟魄力都不够,但事关切身利益,的确很郁闷,不过他不敢表现出来,以免被一众兄弟看轻了。 从这个策略本身来说,除了他心里的那点小九九外,他应该举双手赞成,因为义军联合打济阴,大家都发展了,他也发展了,再加上他占有天时地利人和,他在济阴的发展应该是最快的,这个策略对他是非常有利的。 徐师仁没有选择。这两天他回到任城后,只做了一件事,把家眷送往蒙山,把自己的黑白两道力量全部集中起来,扯起义旗,造反了。他刚刚造反,除了几百号人,要啥没啥,急需发展壮大,正好就搭上了义军西征中原这趟“顺风车”,他岂能错失这样的机会? 李风云把自己西征中原的计策讲完之后,帐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 = = 第一百五十七章西征之策 第一百五十七章西征之策 第一百五十八章解惑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解惑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八章解惑 忽然,韩进洛说话了。 “将军,我们刚刚打了一场苦战,损失很大,不待修整便马不停蹄西征中原,是否合适?”韩进洛迟疑了片刻,又说道,“我们刚刚打败了段文操,官军暂时无力反扑,正好有利于我们经略鲁郡,一旦我们占据了鲁郡大部,实力便会迅速发展。虽然发展的速度并不如将军所愿,且危机重重,但胜在步子迈得稳,一步一个脚印。根基好,才能走得远。” 韩进洛说得比较委婉,实际上就是质疑李风云不切实际、不自量力、好高骛远。实力决定一切,以目前义军的实力,韬光养晦、埋头发展远比锋芒毕露、大杀四方来得实际,这也是帐内所有豪帅、将领们的疑虑。 李风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正如诸位所担心的,东征一旦结束,卫府军归来,我们必将陷入严峻的生存危机,所以给我们发展时间的太短了,仅仅几个月而已。鲁郡地盘小,财富有限,不足以帮助我们迅速发展,所以我们必须走出去,马上走出去,去寻找更多的财富。其次,东征已经开始,东莱水师马上就要渡海远征,这时候水师总管来护儿和副总管周法尚迫切需要齐鲁地区的稳定,如果我们继续在鲁郡作战,并且占据鲁郡大部,必将进一步恶化齐鲁局势,甚至影响到水师渡海远征,影响到东征胜负。东征,打的是高句丽,威慑的是整个北虏,而东征的胜利不仅有助于中土北陲的稳定,也是我们整个中土的荣耀,确保东征的胜利,是我们中土每一个人的责任和义务。” 李风云说得义正严词,帐内众人却是目瞪口呆。还有这种理由?不过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反皇帝也好,反大隋也好,反关陇人也好,这都是中土内部的事,而东征高句丽是中土对外作战,中土人理应齐心协力一致对外。 “一旦齐鲁局势恶化,张须陀在来护儿和周法尚的重压下,肯定要再次南下攻击。张须陀和段文操联手,官军力量就太强了,我们打不过他们,只能退守蒙山,如此一来便耽误了发展时间,可以预见,东征结束之刻,也就是义军灭亡之时。” 李风云语不惊人死不休,把西征中原和义军存亡直接划上了等号。你等若不能在此刻舍生忘死杀向中原,而是心存侥幸偏守蒙山一隅,必死无疑。 偏偏李风云这句话就起到了作用。不要看现在大河南北义旗翻飞,各路义军攻城拔寨打得风生水起,实际上不论是义军自己,还是官府官僚,心里都清楚,只待东征结束,卫府军归来,中土的任何不安定力量都将在朝廷的绝对实力面前灰飞烟灭,一切都将归于平静。远征军就像一座大山压在义军身上,让将士们无时无刻不笼罩在死亡的阴霾之下,无法喘息。可有掀翻这座大山,驱散死亡阴霾的办法?过去没有,现在有了,李风云给他们指引了一条生路,要想掌控自己的命运,那就西征中原。 帐内的气氛因此变得十分压抑。 豪帅们突然发现,不管自己如何算计,如何打着小算盘,都无法掀翻压在身上的那座大山,若不及时思变,未来不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改变既定结局,到头来终究是徒劳无功。而若要思变,李风云拿出来的策略就是最好的求变思路,唯有把自己的绝对实力发展起来,才有可能掀翻头上的那座大山。 面对残酷的现实,豪帅们踌躇、摇摆、彷徨的心理开始发生变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时此刻,必须做出决策。 “以我们现有的力量西征中原,困难之大可想而知。”帅仁泰说话了,神态凝重,语气低沉,虽不至于颓丧,但心情过于沉重,给人一种不堪承受之重,“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将军西征中原,不是集结精锐于一处,而是兵分三路齐头并进。兵分三路的弊端不言而喻,而将军之所以行此下策,显然是担心遭到齐鲁和徐汝两地官军的左右夹击,以致于退路断绝,陷入官军的包围。将军既然考虑到了退路问题,为此不惜扬短避长,分兵以拒敌,那么将军可曾考虑过,一旦段文操在我军西征之后,联合彭城官军重创我留守军队,将我西征大军置于官军的重重包围之中,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李风云颔首而笑,“某急于西征,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与段文操有关。” 义军西征与段文操有甚关系?众人非常疑惑,凝神细听李风云的解释。 “某只想问你们一个问题,假如我们把全部力量放在鲁郡,假如我们再一次击败段文操,迫使段文操不得不据城坚守,假如我们控制了鲁郡大部分地区,并由此推动齐鲁局势急骤恶化,那么段文操必然倒台。段文操倒了,北海段氏惨遭重创,这对齐鲁人乃至齐鲁地区、甚至整个山东地区的局势将会造成何种重大影响?” 段文操倒了,之前他哥哥兵部尚书段文振又死了,北海段氏惨遭重创,而北海段氏是整个齐鲁贵族集团的核心力量,这一核心力量的严重受损,必然连累到齐鲁贵族集团的整体利益。齐鲁贵族集团是山东贵族集团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由此又必然连累到山东贵族集团的利益。 山东人的利益受损了,谁会从中收益?当然是关陇人。关陇人是本朝统治阶层的主要力量和核心力量,为了遏制和削弱山东人,牢牢控制山东地区,关陇人可谓殚精竭虑,无所不用其极。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个遏制山东人、打击齐鲁人的机会,他们岂肯错过?一旦齐鲁人被关陇人全面压制,陷入分化、崩溃之中,则齐鲁地区必将被关陇人所控制,而关陇人为了稳定齐鲁地区局势,必将对齐鲁义军进行血腥镇压。 齐鲁义军的崛起和发展,与齐鲁贵族集团的纵容和支持密切相关,而齐鲁贵族集团之所以在暗中混乱齐鲁局势,正是想借助这一非常规手段,打击关陇人在齐鲁地区的控制力量,以进一步巩固和加强本土势力,维持齐人治齐的传统。义军把段文操打倒了,把鲁郡占领了,实际上是齐人之间的自相残杀,是亲者痛仇者快,是帮助关陇人打击齐鲁人,巩固他们对齐鲁地区的统治。 帐内很多人,尤其齐人,马上就明白了李风云所问这个问题的背后所蕴含的深层次东西。 若想让齐鲁各路义军能够长期坚持下去,鲁郡的确不能再打了,段文操更不能倒,一旦把鲁郡占领了,把段文操这个齐鲁贵族的代表人物打倒了,那么受损的不仅仅是齐鲁贵族集团,还有齐鲁义军自己。 这就是看问题层面的不同了。同样一件事,不同阶层不同地位不同身份的人,会得出迥然不同的结论。就是否乘着这次胜利“痛打”段文操横扫鲁郡一事,李风云的解读,与各路豪帅、众多将领们的理解就完全不一样,而众人在听了李风云的阐述之后,立即便有了醍醐灌顶、豁然顿悟之感,感觉自己的眼界顿时宽广,看到了很多过去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东西。 徐师仁在感悟之余,内心里更觉吃惊,对李风云突然便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李风云对当前形势的解读,与他从段文操处、从家族长者处聆听到的,有很多近似之处。由此也可以推断出,李风云的来历非同一般,可以肯定是出自大世家大官宦家庭,否则绝无可能有如此深邃的洞察力和让人惊叹的远见卓识。不过现在不是探究李风云身份秘密的时候,徐师仁更想知道的是,如果李风云的分析是正确的,段文操在获悉义军西征中原后,又将采取何种对策?而这种对策是否有利于自己的利益? 徐师仁即刻问道,“将军,我们对段文操手下留情了,但段文操是否领情?在我们西征过程中,段文操会不会攻打蒙山?会不会联合齐郡的张须陀和彭城的崔德本,切断我们的退路?” 李风云摇了摇手,“我们西征中原,无论对日益恶化的齐鲁局势,还是对焦头烂额的段文操和齐鲁贵族官僚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从他们的立场来解读我们的西征,无疑会让他们看到蕴含其中的诸多利益,而这些利益对他们来说同样重要,这必然会让双方在一定程度上取得默契。” “他们会像当初闻讯王薄、孟让在长白山举旗造反一样,暗中推波助澜进行利用,以混乱齐鲁局势来打击关陇人。” “虽然这就像在刀尖上跳舞,充满了危险,但想象一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旦造反之火熊熊燃烧,揭竿而起者越来越多,起义大潮席卷中土,那么大隋国祚必然动摇,中土的统一大业必然陷入崩溃之危机。中土乱了,群雄并起,逐鹿争霸,对谁最有利?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入草芥蚁蝼般的黎民百姓?都不是。中土乱了,皇帝会失去一切,而黎民百姓亦会陷入黑暗,生灵涂炭。唯一喜欢战乱、喜欢分裂的便是贵族。自魏晋以来,门阀士族,这些中土的贵族们,一次次利用分裂和战乱来控制中土,来攫取中土的权力和财富。今日中土看似和平统一,实际上早已暗流涌动,中土的贵族们在权力和财富的分配上矛盾激烈,冲突不断,崩裂的危机正在日渐形成,一旦危机爆发,中土崩裂,贵族们就要大显身手了。” “中土就是一盘棋,对弈者是代表不同利益的贵族,而我们就是一群棋子。”李风云用力一挥手,慷慨激昂地说道,“不论我们如何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摆脱被弃杀的命运,所以,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强大起来,成为棋秤上的对弈者,而不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中的棋子。” = = = 第一百五十八章解惑 第一百五十八章解惑 第一百五十九章目标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目标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五十九章目标 段文操是否如李风云所说的那样,在义军不再危及他本人以及齐鲁贵族集团利益的情况下,与义军保持一定程度的默契? 李风云对此持肯定态度。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段文操始终被动应战,一方面可以解释为蓄意保存实力,另一方面也符合他一贯坚持的观点,齐人不杀齐人。由此推断,当义军主力西征中原之后,段文操如果愿意与留守蒙山的义军保持一定程度的默契,那么鲁郡形势就会在双方的对峙中稳定下来。 鲁郡乃至鲁西南局势的稳定,是段文操迫切需要的。值此关键时期,他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和一段平静的时间,从哥哥段文振突然病逝对北海段氏和齐鲁贵族集团造成的沉重打击中恢复过来,与齐鲁贵族集团的核心成员重新议定维护本集团利益的重大策略。 反之,若段文操一反常态,坚决要剿贼,要乘着义军主力离开鲁郡之际,把留守蒙山的义军赶尽杀绝,那么义军主力迫不得已之下只有放弃西征,再回鲁郡征战。若局势如此发展,必然对段文操不利,以段文操的智慧,又岂能行此下策? 李风云的这番解释被帐内众人所接受,但西征不会一帆风顺,义军越是接近荥阳,接近大河和通济渠两条黄金水道,遇到的阻力就越大,而东都及京畿卫戍军的力量非常庞大,一旦东都感受到威胁,派出京畿卫戍军进入荥阳护卫两大水道,义军的西征大计极有可能遭遇重挫。一旦义军西征遇挫,未能实现西征目标,段文操又会采取何种对策?会不会联合张须陀和崔德本,断绝义军撤回蒙山之路? 义军如果没有把后路的问题解决好,西征实际上就是一句空话,所以徐师仁继续追问,“将军,如果西征失利,段文操会否在我们的背后出手,给我们致命一击?” 李风云微微皱眉,察觉到徐师仁的心态很不好,既不想造反但又无法恢复过去的生活,非常矛盾,患得患失,心思始终放在段文操身上,试图寻找一个办法重新与段文操建立联系,以便在危难关头求得段文操的援助。 “有一点某对你们说过很多次,这次东征,表面上看是皇帝和中枢为了实施新的国防和外交大战略而进行的一次对外战争,但实际上是因为改革而导致的国内矛盾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皇帝和中枢不得不借助这次东征来转移和缓和矛盾,试图以建立前所未有的武功来进一步巩固和加强皇帝及中央的权威,继而为解决国内的激烈矛盾赢得更多的时间。正因为如此,某对东征始终持悲观态度,东征未必就会赢,就会像我们想像的那样摧枯拉朽、挡者披靡、一鼓而下。” 这些话众人的确在不同场合听过李风云说过很多次了,但道理归道理,现实归现实,没有人相信中土以举国之力摧毁不了一个蛮夷小国。退一步说,就算中土败了,也不过就是巨人身上多了几道伤口而已,坏不了根本,稍稍喘口气,便又能再次挥拳攻击。高句丽弹丸之国,阻御了中土的第一次攻击,还有能力阻御中土的第二次攻击?所以东征肯定是大胜而归。 李风云看到众人均是不以为然,亦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口舌,他只是想告诉大家,东征不论胜负,都无法转移和缓和国内的激烈矛盾,相反,只会让矛盾越来越激烈,只会让矛盾爆发的时间越来越短。既然国内的根本矛盾无法通过一场对外战争来解决,那国内义军便有了政治上的生存空间,而之前国内的政治集团在政治博弈中,已经开始利用和操控各地义军混乱地方局势,来帮助他们实现自己的政治意图。 由此可以推断,不论在东征过程中,还是在东征结束后,做为齐鲁贵族集团的代表人物段文操,还有做为山东贵族集团代表人物的崔德本,在本集团利益的驱使下,必然要利用义军做为政治博弈的棋子,做为实现本政治集团政治目的的必要或者是补充手段,也就是说,在中土权力最高层的政治博弈没有决出胜负之前,在中土最根本最激烈的矛盾没有得到根本解决之前,因为这场博弈和这个矛盾才出现的,名义上是“反东征、反重赋、反徭役”,实际上就是“反改革、反皇帝、反大隋”的,由地方豪雄和他们的忠实追随者以及大量饥寒交迫的灾民所组成的起义军,是不会被剿灭的,相反,会越来越壮大。 做为政治集团手中的棋子,当然是越有份量越能发挥作用,不过物极必反,一旦棋子实力太大,政治集团失去了对它的控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这种例子在历史上比比皆是,教训很深刻,各政治集团当然要防患于未然,当然要控制好棋子的实力。所以,棋子要有做棋子的觉悟,不能因为理想而横冲直撞,也要有策略,要依据政治大气候、依据政治形势的发展而积极主动地调整自己的发展策略。 当棋子的实力发展到一定程度,只要抓住适当机遇,就有可能摇身一变,成为政治棋秤上的对弈者,与当年控制它的那些贵族官僚们坐而论道,参与到中土权力和财富的瓜分盛宴中。 这就是棋子的目标,也是李风云的目标。 帐内众人也大概听明白了。现在义军实力不够,不要看宁阳一战把段文操打跑了,实际上那是段文操“手下留情”,假如他到了宁阳城下就发力猛攻,鲁郡形势早就一边倒了。而目前形势看上去段文操非常被动,但结合李风云对当前局势的分析,再仔细一琢磨,段文操不但没有陷入被动,反而依旧牢牢控制着主动。 很简单的事,李风云不想在鲁郡混了,他要去西征,而西征需要一个大后方,大后方实际上就是鲁郡,这就需要段文操的“配合”,主动权理所当然在段文操手上。反之,如果李风云继续在鲁郡混,把段文操打得龟缩不出,严重阻碍了东征,那么周法尚、张须陀乃至彭城的崔德本,迫于共同政治利益的需要,不得不救援段文操,不得不联手围剿李风云,结果主动权还是在段文操手上。 某种意义上,李风云策划西征打中原,也是迫不得已,他要发展,要始终抓住主动权,他就必须走出蒙山,就如当初他在徐州,同样是为了发展,为了抓住主动权,他就必须一路狂奔到蒙山。 李风云抓住了战略上的主动权,可进可退,这就迫使段文操为了确保自己手上的主动权,就不得不默契“配合”。两个人各取所需,各自达到目的。等到东征结束,在国内战场上,发展起来的义军面对卫府军的猛烈攻击,不得不大踏步后退。同理,在政治上,本来就处于守势的山东人,面对咄咄逼人的政治对手,为了确保自己的既得利益,为了确保本土势力不会遭到沉重打击,必然要展开凌厉反击,而反击的最佳手段,就是利用已经发展到一定规模的起义军在战场上阻挡卫府军的攻击,继而赢得与政治对手讨价还价的重要砝码。 李风云站得高看得远,通过他的详尽分析,西征中原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已经非常清楚。同时,各路豪帅更清楚,此刻若是解散联盟,大家各奔东西,各自为战,,李风云的发展脚步固然艰难缓慢,而其他人却连发展的机会都没有,很快就会被当作“废子”、“弃子”扔进历史的垃圾堆。 至此,西征中原的发展战略得到了各路豪帅和众多将领们的一致认同,尤其五位豪帅,更是当众表态,坚决支持李风云的西征策略。 联盟终于保住了,这让李风云松了一口气。之前他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虽然策略上是以退为进,你们不同意我的发展战略,我们就散伙,但齐人和楚人之间的矛盾是真实存在的,各路豪帅因为所处地域不同,其利益诉求也是不一样的,若想通过一个发展策略就把他们牢牢栓在一起,未免有些想当然了。好在东征很快就要结束,而大家都认为东征大军会凯旋而归,于是生存压力就太大了,除非在未来几个月内义军的实力有一个质的飞跃,否则必死无疑。大家都感觉前途渺茫,而李风云的发展策略便成了“救命稻草”,不抓也得抓了。 接下来,便是更为具体的征战方案。 西征期间,蒙山应该怎么守,如何最大程度地帮助前线军队。韩曜征战鲁郡,与段文操应该采取何种默契,当双方发生冲突时,又应该采取何种对策以确保现有利益。 西征战场上,北路军所处环境十分恶劣,倒不是因为官军数量多,而是旱情日益严重,受灾人口日益增多,地方官府、地方贵族官僚富豪和地方灾民之间的冲突越来越剧烈,如果北路军不顾现状一味地烧杀掳掠,必会陷入官府、贵族富豪和灾民的三面围堵。大家都很困难,饿殍遍野,这时候你再跑进来抢,岂不是虎口夺食?你不让我们活,我们又岂能让你好过?所以北路军若想实现攻击目标,就必须拿出切实可行的正确策略,否则必定一败涂地。 南路军的形势同样严峻。南路军的攻击路线距离通济渠非常近,而梁郡、荥阳郡在大运河两岸都部署有重兵,尤其自李风云起兵芒砀、劫掠通济渠之后,两郡都经东都授权,开始大量征调乡团力量以加强对通济渠的保护。因此南路军若想实现攻击目标,军队的实力很重要,若实力不够,必然被动挨打。 最终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中路军上,只要中路军打好了,一路攻城拔寨、过关斩将,必能给留守义军以强有力的支撑,给南北两路军队以强有力的支援。 李风云责无旁贷地承担起了这一重任,他定的目标是,在冬天来临之前,也就是在未来五个月的时间内,军队的数量要达到十万人的规模,而其中主力部队,也就是以青壮为主的战斗精锐,至少要达到两万至三万人的规模,唯有如此实力,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恶劣局势中顽强坚持下去。 = = = 第一百五十九章目标 第一百五十九章目标 第一百六十章大总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章大总管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章大总管 策略有了,具体攻击方案也有了,接下来便是拟定具体的执行人。 由谁总管联盟,由谁指挥各路军队,这牵扯到了联盟中各路义军的权责利分配。当初各路义军云集汶阳,歃血而盟时,彼此间并没有太多信任,也没有形成统一的指挥机构,联盟很松散,盟约对各路义军的约束力很小,大家结盟的主要目的是互相利用,是抵御官军的围剿,是解决生存问题,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权责利的分配。 今日各路义军攻占宁阳,暂时解决了生存问题,大家在战斗中也逐渐建立了信任和友谊,利益也趋于一致,于是开始齐心协力拟定发展壮大之策略,而这一策略把各路义军的切身利益结合到了一起,联盟因此变得更为紧密,更为团结,权责利的分配也就成了大家必须面对的问题。 经过议定,联盟建立最高军政机构:大总管府,统一负责联盟军政事务。李风云当仁不让,亦是众望所归,出任联盟最高军政长官:行军大总管。 大总管府设长史一人,由陈瑞出任,坐镇蒙山。司马两人,左司马由袁安出任,征伐于外;右司马由澹台舞阳出任,主政于内。录事参军事一人,由萧逸出任。其余诸曹参军事、录事各有任命。 大总管府下,设负责军事和管理专门事务的总管府,考虑到目前义军的切实需要,暂设三个总管府。 南总管府总管孟海公,副总管甄宝车、徐师仁,统率西征南路军。北总管府总管韩进洛,副总管帅仁泰、霍小汉,统率西征北路军。东总管府总管韩曜,副总管王扬、陆平,统率留守军队征战鲁郡。 至此,各路义军虽然依旧保持着自己的独立性,但在名义上,已经把最高军事决策权、最高军事行政权和最高军事指挥权交给了联盟最高军政机构。 各路豪帅们的心理是矛盾的,他们既想保持自己高度的独立性,又想从联盟中分享到足够的利益,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而李风云偏偏又画了一个巨大的饼诱惑他们,最终迫使他们不得不让度一部分权力给联盟,以此来换取未来丰盛利益。 李风云雷厉风行,于宁阳决战后的第五天,带着八个团的苍头军急速南下任城,义无反顾地迈开了西征中原的步伐。 苍头军在任城休息了一天,补充了粮草武器,然后渡过洸水,南下八十里,直杀亢父城。 义军的出现让亢父城陷入恐慌之中。亢父属于鲁郡,其乡团被段文操调走了,城内青壮极少,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 李风云并没有下令攻击,而是扎营城下,派出斥候在方圆数十里范围内进行侦查。 当天晚上,孟海公、韩进洛等总管、副总管就联袂而至,商议攻击一事。他们的军队此刻都在任城,而韩曜更是远在宁阳,保护由陈瑞派出的上万民夫日夜不停地把城内粮食搬至蒙山。 众人坐定之后,左司马袁安就走到了高悬于帅帐一侧的地图前,开始讲述战场局势。 亢父城与其东南的高平城,西南的谷庭城和方与城,距离都非常近,最远不过四五十里路程。之所以在如此狭窄的范围内建有众多城镇,皆因为此处是贯通中原、齐鲁和江淮的水道连接集中地,是把三大地域连在一起的水道枢纽所在。 在这方圆几十里的地方,有泗水、洸水、菏水、洪水四条河流经过,并交汇连通,然后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又把黄河、南北运河、济水、淮河和长江连到了一起。这其中泗水与洸水的汇合处便是高平城,泗水和菏水的汇合处便是谷庭城,菏水与洪水(桓公渎)交汇处便是方与城,而在洪水和洸水之间,便是亢父城。 四条河,三个河流汇合之处,四座城池,构成了一个连接中原、齐鲁和江淮的水道枢纽重地。在中土没有统一之前的高齐时代,这个地方是兖州和徐州的交界处。中土统一后,两代皇帝两次调整行政区划,如今这一区域则变成了鲁郡、彭城郡、济阴郡和东平郡的交界之地。 这一区域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水道运输带来的财富也非常可观,发达的航运业也推动了地方经济的发展,于是在行政区划上必然要做通盘考虑,结果便是见者有份。地方官府竭尽全力把这一地区的利益最大化,好处是官府的收入增加了,弊端是商贾平民的利益减少了,由此造成的矛盾和冲突日益严重。自大运河贯通后,南北运输的重心随即转移至运河水道,菏水、泗水水道因此受到影响,随即进一步加剧了这一地区的矛盾。菏水一线孟海公造反,洪水一线帅仁泰、霍小汉造反,济水中游的韩进洛、甄宝车造反,实际上都与这条水道以及因这条水道而产生的地区冲突有着密切关系。 现在,义军若想西进中原,就必须控制这一区域,充分发挥其重要的战略作用。 这一区域是中原、齐鲁和徐州的交汇地,义军无论是退守蒙山还是进攻中原,都要经过这里,而一旦中原、齐鲁和徐州三地官军对义军实施围剿,义军则更需要控制此地,以此为中心来赢得腾挪周旋的空间。 李风云的计策是,先集中义军主力占据这一地区,先把战场主动权拿到手,并做出攻击中原之态势,同时观察鲁郡段文操和彭城崔德本的反应,假如他们就像自己预料的那样给予义军“默契”配合,而不是联手夹击义军,在义军的背后实施攻击,那么义军就可以暂时搁置“后顾之忧”,以全部力量大踏步向中原推进。 攻打这一地区的难度很大,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旦义军把连通中原、齐鲁和徐州三地水道断绝了,四郡官府迫于东都和地方上的双重压力,势必要联手反击,这也是当初孟海公、霍小汉都不敢贸然攻击这一富裕地区的原因所在。 现在五路义军结盟,实力大增,宁阳一战又把段文操打回了瑕丘,再加上李风云从政治层面上进行分析后得出段文操和崔德本根本就没有围剿义军意愿的结论,那么此刻攻打这一地区的时机就很成熟了。 “亢父、高平两城隶属鲁郡,谷庭和方与两城隶属彭城郡。”袁安手指地图,说到了此仗的关键之处,“今段文操困守瑕丘,暂时无力顾及鲁西南,我军可以顺利攻下亢父和高平,但彭城官军却陈兵于边境,兰陵萧氏就在邹城、平阳一线,藤城鹰扬府和沛城鹰扬府距离方与、谷庭也非常近,不足百里,旦夕可至。”袁安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圈,“我军若想攻占这一区域,就必须与彭城官军打一仗。考虑到西征直接关系到了我军的生存,所以这一仗我们只能赢不能输。” “另外,我们攻打这一地区的时候,泗、菏水道会断绝。此时正值卫府军东征之际,中土各地的物资都在日夜不停地运往北方,虽然大运河是主要运输通道,但它的承载量毕竟有限,而泗、菏水道正好起到了分流作用,所以泗、菏水道的通畅与否对东都来说非常重要。一旦泗、菏水道中断,东都必然重视,肯定要命令东平、济阴、鲁郡和彭城四郡官军对我实施围剿。东平、济阴的鹰扬府主力都去了东征战场,他们若要戡乱,必然要征调地方乡团,而东都在迫不得已之下,会授权两郡郡府征调地方武装进行戡乱。如此一来,东平、济阴两郡的地方军就会像鲁郡和彭城郡一样,在短短时间内迅速发展起来并形成一定的战斗力,这会对我军西征中原造成重大阻碍。” 说白了就是一句话,兵贵神速,为了抢时间抢速度,大家就不要再打小算盘、再合计着保存实力了,而是要相信大总管李风云,坚决遵从大总管府的命令,力争在最短时间内攻占这一区域,并沿着菏水迅速西进,打官军一个措手不及。等到官军反应过来了,拿出对策反击时,义军已经壮大了,队伍更多了,实力更强了,官军已经非常被动了,而始终掌控着主动权的义军将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你现在义无反顾地付出,将来就会得到无数倍的回报。话讲到这个份上,虽然只有袁安在滔滔不绝,李风云始终沉默不语,但字里行间已经清晰透漏出了李风云的不满。宁阳一战不仅仅只有你们的军队受损,我苍头军损失更大,而西征中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大家的生死,关系到蒙山数万人的生死。今天我苍头军已经到了亢父城下,但你们的军队还在任城,你们什么意思?难道就等着我苍头军攻城,你们在后面捡便宜?连摇旗呐喊的力气都不出了? 帐内气氛逐渐压抑。李风云越是不说话,威压就越大,甚至给人一种窒息之感。 李风云的权威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是用信义和勇气换来的,是建立在一个个匪夷所思的奇迹上,各路豪帅虽然对他依旧存着这样那样的不满和戒备,但大家已经坐在一条船上,同舟共济了,对他这位“掌舵者”也就不知不觉地产生了某种依赖。大树底下好乘凉,既然你是大树,你总要庇护我吧?心理上一旦有了这种依赖感,自然便产生了不得不遵从李风云的无奈和失落,而这一情绪是共有的,豪帅们彼此都清楚,都知道李风云现在有了拉拢分化、“各个击破”他们的机会,于是心底深处便对李风云有了一丝敬畏,担心他联合其他豪帅孤立和打击自己。 “明公,某有一计,或可兵不血刃拿下亢父和高平。” 徐师仁说话了,旗帜鲜明地表态了,不但口头上支持李风云,还要在行动上支持联盟的大总管。 = = = 第一百六十章大总管 第一百六十章大总管 第一百六十一章蝇头小利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蝇头小利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蝇头小利 亢父和高平都属于任城县,但在过去的历史上,亢父曾是县城,而高平曾是一郡首府,故城池都经过加大加固,易守难攻。 徐师仁说他有兵不血刃拿下这两座城池的计策,不论是李风云还是其他豪帅都并无惊讶之色。任城大侠,理所当然通吃任城的黑白两道,在任城有很高的声誉,有很深厚的人脉。徐师仁刚刚举兵,迫切需要拓展实力,而任城就是其实力所在。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当然要借助联盟的力量,把任城的黑白两道力量统统收为己用,如果徐师仁连这样的手段都没有,他也就不配称作任城大侠了。 “先打亢父。”李风云微微颔首,“某陈兵于城外予以配合,但某只能给你一天时间,一天后,若亢父不降,某便攻城。” 徐师仁迟疑了片刻,面露难色。 李风云心知肚明,也不为难他,直接问道,“你要什么条件?” 徐师仁想了想,有些犹豫,但考虑到自己的实力能否迅速壮大就在此举,他不得不搏一次,不得不努力争取。 “明公,此处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徐师仁徐徐开口,“明公攻打此处,目的不是掳掠,而是占领,是以此为跳板进入中原。这个跳板一头是蒙山,一头是菏水,进可入中原,退可回蒙山,所以这个跳板关系到我义军的生存发展,切切不可断。而若想让这块跳板不断,首先就要笼络人心,让这块跳板忠诚于我义军,为我义军所用。” 李风云微笑点头,同意徐师仁所说。 “明公,打任城是为了缓解义军军需之不足,是为了逆转战局,而打亢父、高平,是为了建立进入中原之跳板,两者目的不一样,所用手段亦不一样。” 徐师仁摸不清李风云的真实想法,慎重起见,他说得很委婉,不敢过于直白,以免失去回旋余地。 李风云尚没有说话,甄宝车已经迫不及待地叫了起来,“西征中原的目的是甚?是发展,是壮大。大军越过泗水河,便已进入西征,攻打亢父、高平的目的首先是发展壮大,其次才是做跳板。徐大侠不要为了一己之私而本末倒置。” 甄宝车开了“当头炮”,孟海公、韩进洛就不客气了,随后跟进。人可以不杀,但官仓、私仓肯定要掳掠一空,如果不杀也不抢,数千义军将士喝西北风啊?帅仁泰、霍小汉碍于面子,不便驳斥,但也没有公开支持徐师仁。 徐师仁要壮大自己的实力,无可厚非,但他把亢父和高平当作自家后院,不允许其他豪帅掳掠财物,自然激起了众怒,引起了公愤。 徐师仁毫不示弱,据理力争。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软”,这不仅仅关系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更关系到自己在联盟中的地位和份量,一旦“软”了,也就失去了最佳的壮大机会,也就“弱”了,“弱”了之后在联盟中当然就没有什么地位,更没有份量了。 徐师仁憋屈啊,他是被逼造反的,虽然他算计别人在先,但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当初若没有他积极奔走促成联盟,各路义军早被张须陀和段文操灭了。当然了,他促成联盟的用心是险恶的,可结果是美好的,好歹也算有点苦劳。既然如此,大家总要给点面子,给他一个发展的机会,以便大家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这样也算增加了一份与李风云抗衡的力量。 然而,在利益面前,哪有情义可言?你发展了,我岂不落后了?你发展起来了,将来会不会感恩图报,给我发展机会?事实是、根本不可能嘛,既然如此,我凭什么让你加速发展,一骑绝尘? 徐师仁被一帮昔日称兄道弟的兄弟逼得造反了,本来就一肚子怨气,看透了这些唯利是图阴险狡诈的家伙,早存了追随李风云的心思。李风云不仅实力强,为人也然诺仗义,再加上他身份神秘,将来或许就有什么惊天变故,退一步说,就算李风云出身贫贱,但凭着李风云的文武干略,闯出名堂的机率远远大于韩进洛等一帮草寇,所以徐师仁认定跟着李风云混不会吃亏。只是齐人固有的狭隘地域观让徐师仁从心理上还是无法“割舍”这帮兄弟,总认为关键时刻齐人还是会抱成一团。哪料到今日之事给了徐师仁一记“闷棍”,打得他头晕眼花,金星乱冒,肺都气炸了。人家李风云还没有说话,楚人还没有反对,自家“兄弟”就先反对了,这都什么事? 徐师仁突然就做出了决定,如果这次李风云支持自己,从此自己就坚决跟着李风云,与这帮所谓的兄弟“割袍断义”。 李风云等大家吵得差不多了,看到徐师仁气得面红耳赤,睚眦欲裂,就差没有拔刀相向了,估计他需要自己的支持了,于是果断喝止了大家的争吵。 “如果徐大侠兵不血刃拿下两座城池,当然居功至伟,某没有理由拒绝徐大侠的要求。”李风云投桃报李,同样旗帜鲜明地支持了徐师仁。 徐师仁愤怒的情绪顿时得到缓解,对李风云的公开支持感激涕零。这时候李风云公开支持他,可不仅仅是支持他的攻城计策,而是确保他在联盟中的地位,确保他在联盟中拥有和其他五位豪帅一样的话语权。 孟海公、韩进洛等人当然知道自己反对徐师仁的后果,也知道李风云这时候肯定要支持徐师仁,否则他失去的不是一个徐师仁,而是很多齐人的人心。李风云唯有借助这个机会赢得徐师仁的支持,便能轻松赢很多齐人的拥戴,而这对于他巩固自己在联盟中的权威至关重要。 李风云支持徐师仁不能光凭嘴,卖嘴皮子不行,必须拿出“真金白银”来,而“真金白银”才是孟海公等人的目的所在。 “城池攻陷后,官仓归你们,私仓归徐大侠。” 李风云这话一出,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刚才还义愤填膺、剑拔弩张的几位豪帅一个个心满意足地笑了。为什么吵?还不是为了财物嘛,没有财物,拿什么发展壮大?只不过李风云的果断和慷慨让他们暗自诧异。 李风云为什么急不可耐地西征中原?还不是为了发展壮大,为了掳掠发展所需的钱财,但眼前利益他为什么主动放弃?难道仅仅就是为了换取徐师仁的支持?这是绝无可能的事,从结盟到现在,李风云虽屡屡让步,看上去吃了不少亏,但实际上他何曾吃过亏?相反,大便宜都给他占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都给他吃了,其他人不过跟在后面吃点残羹冷炙而已,而且即便吃点残羹冷炙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根本就没有不劳而获的便宜饭。 李风云肯定在借机设套子,任由一帮豪帅们睁着眼睛往里跳,但豪帅们看不出陷阱在哪,心存畏惧,无奈之下也只有抱着眼前利益不放了,这样即便不久李风云获得了更大利益,他们也不至于两手空空,一无所获。 亢父和高平两城的官仓应该很丰厚,给五个豪帅分分也就差不多了。私仓都是贵族官僚富豪们的,徐师仁若想兵不血刃拿下两座城池,首先就要保证这些私仓的安全,只是这样一来他就一无所获了,岂不白辛苦?但实际上占了最大便宜的就是他。 徐师仁不缺钱,缺的是人,他需要马上壮大军队,但任城是富裕之地,没有几个平民百姓愿意放着安逸日子不过跟着他去造反,所以,徐师仁必须赢得任城这一块包括亢父和高平两城贵族官僚富豪们的支持,只要有了这些人的支持,他就不愁招不到兵,更不愁钱粮。 实际上此事对地方贵族官僚富豪们来说是个血的教训。你们若想保证自己私仓的安全,若想保证家人亲族的安全,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拥有一支自己的军队,而不是几十人的乡团宗团,小股武装在数千乃至上万规模的军队面前根本不堪一击。既然有了教训,又有了徐师仁这个扛着大旗冲锋陷阵的大侠,那么组建一支以任城人为核心力量的军队也就成了当务之急。 大家都捞到好处了,唯有苍头军一无所获,这肯定不是李风云“高风亮节”。李风云的后面还跟着一大帮兄弟,他这样“高风亮节”,名声是有了,但兄弟们怎么办?总不能张大嘴巴喝西北风吧。 “你们马上把军队拉到亢父和高平,争取以最快速度拿下这两座城池。”李风云接下来的一句话揭开了谜底,“苍头军火速南下攻打谷庭和方与。” 方与是县城,谷庭也高大坚固,而且这两座城池距离沛城鹰扬府和藤城鹰扬府都只有一百余里,距离暂驻邹城和平阳一线的兰陵萧氏也只有一百多里,一旦彭城得到报警,左骁卫府和郡守府下令就近驰援,三路军队同时杀向方与和谷庭,不要说苍头军难以招架,即便联盟各路义军全部冲上去,也未必能击败对手。 六个豪帅本来正担心这事,突然听说李风云要带着苍头军去啃“硬骨头”,顿时松了口气,不过大家都表现得很严肃,神色也很沉重。 李风云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看过,似乎在等待响应者,看看可有人自告奋勇一起南下。六位豪帅有意避开了李风云的目光,没人愿意南下进入彭城境内作战。 李风云微微一笑,眼里掠过一丝不屑,“可有兄弟愿意一起南下攻击?方与、谷庭都是富裕之地,一旦攻陷,必能缴获大量战利品。” 一旦攻陷?这话听着就玄乎了,假若没有攻陷,岂不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损失了?这种“硬骨头”还是你苍头军去啃吧,反正攻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相反,大败而归的可能性倒是很大。 “都不去?”李风云笑容更甚,眼里更是露出了戏谑之色,“你们都不去,方与和谷庭的战利品可就归我苍头军了。” = = = 第一百六十一章蝇头小利 第一百六十一章蝇头小利 第一百六十二章造反不是目的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造反不是目的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造反不是目的 萧奢望着坐在眼前沉稳有度、侃侃而谈的萧逸,有些难以置信,这还是那个纨绔?这才多长时间,怎么就突然变了一个人?看样子还是逆境锻炼人,而当初决意把萧逸扔进穷山恶水的崔十二娘子也是手段了得,刀走偏锋,竟然借着一群叛贼之手,硬是在短短时间内把萧家的纨绔变成了可造之才。 静静地听完萧逸亲身所历之事,萧奢不但对蒙山贼帅李风云有了更多更客观的了解,对崔家十二娘子暗中支持这位白发悍贼也有了全新认识,始终存于心间的诸多疑虑也大都有了答案。 崔家做出的这个决策肯定不是十二娘子的任性妄为,而是有着极其深远的用意。表面上看是利用一群叛贼来激化齐鲁人和关陇人之间的矛盾,但考虑到齐鲁地区在这次东征中的特殊地位,以及这次东征对未来中土政局走向的决定性影响,可以看到关陇人对正在磨刀霍霍意图攫取自己切身利益的山东人,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东征实际上不但起不到缓解国内激烈矛盾的作用,反而会进一步激化矛盾。或许,这便是崔氏并不看好东征的根源所在,所以才有了对白发贼的暗中支持,以便在未来中土的剧烈动荡中掌握主动。 难道说中土的叛乱率先从齐鲁开始,揭竿而起者都是在大河两岸,就说明居心叵测者是山东人?表相永远都不是真相,而知道真相者永远都是极少数人。 萧奢在兰陵萧氏不过是核心成员之一,他当然不知道真相,但他可以推测出一部分真相,只是,当他听说李风云要西进中原,威逼东都之时,他对自己的推测突然便失去了信心。这个白发贼到底是什么来历?目标又是什么?白发贼肯定不是疯子,但他的策略太疯狂了,而这个疯狂策略的背后,必定掩藏着一个惊天阴谋。白发贼是这个阴谋的执行者,那么,谁是设计者?这个设计者的目标,是想毁了东征,还是想毁了皇帝和皇帝的改革大计?抑或,要阴谋改天换地? 如果白发贼仅仅是一个普通贼帅也就罢了,坏就坏在他竟然赢得了崔氏的有限度合作,那么,他给了崔氏什么?崔氏的确给了他极其有限的支持,然而,白发贼仅凭这些有限的支持,便击败了张须陀和段文操的联手围剿,不但逆转了鲁郡乃至鲁西南局势,还意图西进中原威逼东都,由此不能不得出一个疑问,这一系列的胜利即便与白发贼的个人才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但背后肯定也少不了其他神秘力量的支持,否则,以白发贼现在的实力,绝不至于狂妄自大到去打中原,去威胁东都。 萧逸还要继续待在白发贼身边,还要继续充当秘使寻找白发贼的秘密。 萧奢断然做出了决定,凝重的面孔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欣慰笑容,“善!善!” 萧逸对这个家族核心成员之一的叔父颇为忌惮,之前说话一直都小心翼翼,唯恐遭到叔父的喝叱,断了回家之路。 李风云要西征中原,要去威逼东都,在他看来根本就是失去了理智。义军联盟出了一个疯子也就罢了,哪料到一群义军首领在这个疯子的鼓惑下,竟然都变成了疯子,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强烈的危机感让萧逸有了脱身而走的念头。今日他已不是当初的纨绔,他的心智成熟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了。就在他准备找个机会开溜的时候,李风云却主动送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去邹城。萧逸兴高采烈,如长了翅膀的小鸟,“呼啦”一下就“飞”到了邹城,而萧奢满意的笑容和两个“善”字,让他忐忑的心也“飞”了起来。好了,终于可以摆脱噩梦回家了。 “大总管,大总管府。”萧奢慢条斯理地说道,“七郎,他为甚不称王?即便不称王,也可以自封个公爵啥的,名头大了,登高一呼便能应者云集啊。” “高调造反,低调做人。”萧逸笑道,“这是白发贼亲口所说。” 萧奢目露疑问之色。你都高调造反了,还低调做人干什么?难道低调做人就能躲过朝廷的剿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圣主也罢,关陇人、山东人、江左人也罢,都有自己的底线。造反虽然触及到了他们的底线,但并没有触及到他们的极限底线。” “极限底线?”萧奢惊讶地问道,“这也是白发贼亲口所说?” 萧逸点头。 “圣主的极限底线是甚?”萧奢追问道。 “不要称王。”萧逸答道。 不要称王?不称王造什么反?当年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揭竿就称王,其目的很简单,我就是要推翻你的国祚。萧奢正想继续追问下去,蓦然念头一闪。自去年大河南北叛贼蜂拥而起以来,的确没有哪个叛贼主动称王,最多的也就自封个公爵而已。 从表现上看,这可以理解为,因为我实力不足,担心树大招风,所以就低调一些,以此来谋求更多的发展时间。然而,如果往深层次方向思考一下,不难看到隐藏其中的深意,我造反不是要推翻你的国祚,而是要以暴力手段逼迫你妥协,以实现我的政治诉求。 一群农夫有什么政治诉求?那些出身低等的贼帅们又能在政治上谋求什么利益?造反的人实际上都是政治集团的博弈工具。博弈过程中,无论用什么工具和手段,最终目的都是要实现自己的政治利益。崔氏为什么要暗中支持白发贼?齐鲁诸贼为何越剿声势越大?河北诸贼就活跃在大河和永济渠之间,就存在于高鸡泊和豆子岗之内,直接威胁到了东征运输线的安全,但为何至今安然无恙?就鲁郡来说,段文操深陷危局了,为何还不肯配合张须陀剿贼?李风云明明在鲁郡战场上取得了优势,却偏偏不乘胜攻击,反而舍弃鲁郡,千里迢迢跑去打中原,这又是为了什么? 造反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既然造反不是目的,那自然就没有必要称王。如果称王了,政治博弈的双方就等于撕破脸,要赤膊上阵厮杀,这个损失太大了,对博弈双方都不利。两败俱伤甚至玉石俱焚的蠢事,大家都不干。 萧奢对这个白发贼越来越感兴趣了。 “他给你一个录事参军事,可见对你很信任。” 萧逸急忙摇手,“他的目的无非是想绑架我兰陵萧氏,虽然某在那边用的是化名,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叔父,以某看,此事有愈演愈烈逐渐失控之势,为安全计,萧氏不能再参与了。某就一纨绔,将来崔家即便怪罪某办事不力,也只能怨十二娘子识人不明,用人不察。”说到这里萧逸郁积于心的怨气不可遏止地爆发了,“谁叫她当初把某不管不顾地仍在那等险恶之地自生自灭?某视其为亲姐,结果她竟如此待某。” 萧奢笑容渐敛,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萧逸。 萧逸怨气是爆发了,但也知道后果严重了。这话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姑且不论十二娘子的特殊身份以及她所代表的特殊权势,单以崔萧两家一代代传下来的交情来说,十二娘子把自己仍在白发贼身边,目的并不是以自己为“纽带”保持与对方的合作,而是想方设法控制白发贼这个神秘的政治博弈“工具”,为崔萧两家在未来的政局中谋取更大利益。 崔萧两家不仅仅是本朝的皇亲国戚,若从历史追溯,自汉以来就是皇亲国戚,而在南北朝时代,可以说是朝朝都是皇亲国戚。然而,王朝更迭如梭,崔萧两家却屹然不倒,这其中的缘由可想而知。现如今,博陵崔氏与兰陵萧氏的两个本堂主脉不仅互为姻亲,与皇族亦有联姻,而关系密切的这两个大家族一个是山东五大豪门之一,一个是江左八大豪门之一,可以想像一下,若这两大家族若联手,即便皇族也无力招架,由此可见他们对皇权和国祚的威胁有多大。 本朝两代皇帝为了国祚稳定不得不与崔萧两家联姻,但同样为了国祚的延续,又不得不打击和遏制崔萧两家。这种矛盾体现在政治上相当残酷,历史证明,崔萧两家虽然有兴衰,但总体上是长盛不衰,而王朝皇统的更替就太平常不过了,至于在崔萧两家操纵下的王朝皇统的更替更是屡见不鲜。 政治斗争是残酷的,若想赢,不但要有好手段,更要有得心应手的工具。能让崔家看上眼的“工具”都不是普通的“工具”,而若想利用好“工具”,首先就要了解“工具”,物尽其用嘛。十二娘子显然了解萧逸,但不了解白发贼,于是萧逸就留在了白发贼身边。 萧逸可怜巴巴地望着萧奢,目露哀求之色。 萧奢不为所动,“在某看来,他对你很信任。”其意思很浅显,你小子马上给我滚回去。 = = = 第一百六十二章造反不是目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造反不是目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静观其变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静观其变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静观其变 萧逸走了,高兴而来,败兴而去,重入噩梦之中。 萧奢也走了,他致书段文操,兰陵出事了,蒙山贼下山掳掠,某不得不走,至于邹城和平阳,你即刻调兵驻守,以免陷于叛贼之手。 萧奢走得非常坚决,甚至都等不及段文操的回书。 段文操退回瑕丘后,密切关注着叛军动向,蓄势待发,但就在他接到叛军主力南下包围亢父和高平两城时,萧奢辞行的书信也到了。 牛进达大为恼怒,“萧郎此刻撒手走人,岂不正好帮了贼人?他一走,我们就得分兵驻守邹城和平阳,击败贼人的机会就更少了。” 孔仲卿亦是吃惊,但想到萧奢既然仗义来援,就没有必要再做恶人,否则还不如不来,“使君,蒙山贼寇攻打兰陵一事,还是可信的。” 初春蒙山贼人就曾下山掳掠兰陵、郯城一线,威胁由淮入齐的沿海通道,当时蒙山贼人迫切需要粮食,之后贼人进入鲁郡战场,但迟迟打不开局面,攻克了宁阳却无法把城内粮食运往蒙山,而蒙山聚集了大量难民,各路贼军结盟后都把队伍中的老弱妇孺送到了蒙山,蒙山的粮食危机肯定是非常严重,贼人为了喂饱肚子不得不再次攻打兰陵,此计既可以乘着乡团武装不足之际烧杀掳掠,又可以迫使兰陵萧氏撤出鲁郡,一石二鸟。 段文操皱眉沉思,缓缓摇头。兰陵是否遭到贼人的攻击实际上并不重要,重要的,萧奢一走,自己在鲁郡战场上更为被动,鲁西南局势也愈发险恶,这不但会进一步恶化齐鲁局势,威胁到水师渡海远征,也会严重危及到徐州利益。当初崔德本和萧奢之所以要北上支援鲁郡,关键就在于彼此间有共同利益,所以可以肯定,此次萧奢突然撤回兰陵必有深意,其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萧奢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请都请不回来了,再怎么埋怨都无济于事,只能马上分兵驻守邹城和平阳,同时调整攻防策略,把全部力量用在防御上,以确保首府瑕丘及其周边城镇的安全,至于伺机反击一事,因为兵力的不足也只有暂时搁置了。 “静观其变。”段文操慢条斯理地说道,“鲁地局势的变化影响甚大,此刻不但彭城崔德本和梁德重密切关注,齐地张须陀亦是忧心如焚,而东莱水师的荣公(来护儿)和樵公(周法尚)更是夙夜不安。” 孔仲卿和牛进达互相看看,深以为然,紧张郁愤的心情因为段文操的这句话得以缓解。 当段文操还能控制鲁郡局势的时候,各方势力因为彼此利益不同而冲突不断,而当段文操不能控制鲁郡局势的时候,形势一边倒了,那便是一损俱损。段文操倒了,齐鲁人遭到重创,首先受损的就是山东人,其次关陇人也占不到太大便宜,收拾齐鲁这个烂摊子所付出的代价实际上难以想象,而江左人控制的水师假如因此而耽误了东征大计,其后果更是不堪承受。 段文操被动防御,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以退为进,拿共同利益来要挟各方势力,如果你们非要置我于死地,那就玉石俱焚。 恶讯接二连三地传来。亢父失陷。高平失陷。加上已经失陷的任城和宁阳,位于鲁郡西北方向的整个洸水一线的城镇已全部陷于贼手,而位于鲁郡东北方向的汶水一线所有城镇也已全部失陷,也就是说,除了鲁中平原和鲁南的平阳、邹城一线,鲁郡一半以上的地区都已被贼军占领。 “使君,目前形势基本明朗,我们和贼人已是势均力敌。”这日在郡府大堂的例行议事上,牛进达忧心忡忡地说道,“贼人没有乘势攻打邹城和平阳一线,而是集中力量打亢父、高平,目的是为了在最短时间内获得更多的粮食和青壮,以弥补宁阳一战的损失,加快发展速度,迅速壮大实力。只待实力强了,白发贼便会攻打邹城和平阳,四面围攻瑕丘,如此胜算大增。” “白发贼狡猾奸诈,一旦给他抓住机会攻陷了邹城和平阳,包围了瑕丘,则鲁郡形势必将颠覆,后果不堪设想。”孔仲卿亦是惶惶不安,谨慎建议道,“使君,是否即刻向东都告急,向东莱樵公(周法尚)求援,向彭城崔德本和梁德重求助?” 段文操沉吟良久,摇了摇手,“静观其变。” 警讯再至。贼军突然杀进彭城郡,攻陷了谷庭城,如今正在猛攻方与县城。 白发贼南下打彭城?意图何在?彭城郡的鹰扬府军队留守团旅甚多,藤城鹰扬府和沛城鹰扬府距离方与城都很近,白发贼实际上根本没有能力攻陷方与城。另外彭城不但有上万的地方军,还有主掌徐州军事的左骁卫府,而左骁卫可以调用徐州地区十几个鹰扬府,实力非常强。白发贼为什么放着势均力敌的对手段文操不打,却去招惹一个他根本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段文操与孔仲卿、牛进达等僚属围在地图前,反复分析和推演,最终竟然得出了一个让他们匪夷所思的结论,白发贼可能要去打中原,而最为现实的目标便是沿着泗水、菏水和济水这条直达中原的水道,直杀荥阳,攻打京畿东部的外围重镇,在大河和通济渠交汇之处烧杀掳掠,利用这一区域充富足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发展壮大。 对于白发贼来说,当务之急是发展壮大,发展壮大的前提是需要充足且取之不尽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而要实现这一前提,唯一的办法便是赢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鲁郡虽然富裕,但无法满足白发贼迅速发展壮大的需要,为此白发贼必须向外拓展。然而,鲁郡的东北方向有张须陀这个强悍对手,还有其他各路义军,他们也需要发展;鲁郡东南方向的琅琊郡财力有限,没有拓展的价值,且有戍守琅琊郡的鹰扬卫;鲁郡南边的徐州诸郡虽然富裕,但军事实力强大,白发贼根本就不敢南下。如此一来,白发贼只有西进,向中原拓展。 中原的富裕可想而知,完全可以满足白发贼发展壮大的需要。另外鲁郡距离中原的中心东都有一千余里,距离以河南郡为中心的京畿也有上千里,距离京畿外围重镇荥阳则有七百余里,战场空间非常广阔,贼军可以进退自如,腾挪周旋的余地很大。留守东都和京畿的卫府军虽然数量庞大,但轻易不会离开防地,而京畿外围的鹰扬府军队大都去了东征战场,留下来的也基本上部署在通济渠两岸以保护这条贯通南北的运输大动脉,所以不出意外的话,白发贼在没有进入京畿外围关防之前,也就是在离开鲁郡进入荥阳之前,不会碰到强有力的阻击。 “白发贼既然能从芒砀山杀到蒙山,从徐州飞跃至齐鲁,便能从蒙山杀至邙山,从齐鲁挺进中原。” 牛进达凝重的语气中隐含着一丝对白发贼的敬佩。此贼自举旗以来,屡战屡胜,仔细推研,不难发现其之所以取得胜利,关键不在于勇敢善战,而在于谋略过人。从徐州跃进齐鲁便是令人叹为观止的经典一例,徐州军事长官左骁卫将军董纯因此饮恨而走,到巴蜀的穷山恶水面壁思过去了。如果自己的推测是对的,这次白发贼的目标是千里挺进中原,那又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大策略。白发贼占尽了天时地利,一定会成功。成功之后的白发贼实力强大,就算远征军胜利归来,对其四面围剿,他也有了抗衡的本钱,朝廷若想剿灭他必定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牛进达单纯地从军事上考虑,而段文操和孔仲卿的想法却与他迥然相异。 白发贼此刻挺进中原,改变的不但是鲁郡局势,还有整个齐鲁局势,而更重要的是,这一局势的改变有利于东征,而东征的顺利进行不但有利于齐鲁人,更有利于山东人。也就是说,白发贼向鲁郡的段文操和彭城的崔德本传递出了一个非常明确的讯息,我们都是山东人,谋求的都是山东人的利益,在此利益基础上,我们有“默契”合作的必要。 “萧郎突然离开鲁郡,是否可以解释为,这是崔德本向白发贼传递出了某种讯息?”孔仲卿思考着,迟疑着,以不确定的口气说道,“紧接着,白发贼就南下彭城攻打谷庭和方与。” 段文操两眼微眯,不置可否。他也有这种怀疑,当初自己为了利用各路叛贼来掌控齐鲁局势的发展,派出徐师仁混进叛贼队伍。以此类推,崔德本肯定也有这样的想法,也会付诸实践,而从崔氏立场来说,如果能影响甚至控制一群叛贼,对崔氏实现其政治目的还是有帮助。 “使君,事不宜迟,即刻与徐师仁取得联系。”孔仲卿果断建议道,“如果白发贼果真挺进中原,则局势对我十分有利,眼前所有危机可顷刻化解。” = = = 第一百六十三章静观其变 第一百六十三章静观其变 第一百六十四章 默契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默契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四章 默契 段文操主动遣使,与徐师仁重新建立了联系。徐师仁非常高兴,他是被逼造反的,对造反前景没有信心,为此他积极寻求退路,而段文操是齐鲁贵族集团的领袖级人物,实际上也就是徐师仁的唯一退路。 徐师仁向段文操详细述说了自己在宁阳一战中所遭遇到的困境,希望求得段文操的谅解,然后他禀报了义军西征中原的策略,并把李风云推出这一策略的诸多理由详细告之。徐师仁恳求段文操给出指示,接下来,他应该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地帮助段文操?言下之意,他将继续忠诚于段文操,愿意为段文操舍身赴死。 与此同时,从菏水、泗水一线传来消息,白发贼连攻四天,拿下了方与县城,而距离方与、谷庭一百多里外的沛城鹰扬府和藤城鹰扬府却迟迟没有派出军队给予救援。 考虑到东征已经开始,东莱水师即将渡海远征,徐州左骁卫府不但要全力保护淮河和通济渠的安全,还要确保连通江淮和齐鲁的沿海运输通道的安全,左骁卫府长官梁德重在兵力部署上肯定是捉襟见肘,未能及时救援甚至根本就无兵救援方与、谷庭这两个边境城镇也在情理之中。 在瑕丘城的郡府大堂上,牛进达神态凝重,眉头紧锁,不过眼里的忧郁之色却淡了许多。轻轻放下斥候密报,他俯身仔细看了一下地图,忽然笑着说道,“萧郎突然撤离鲁郡,理由是蒙山贼正在攻打兰陵,那么藤城鹰扬府和沛城鹰扬府迟迟不援方与,理由又是甚?” 兰陵萧氏要维护其本土利益,博陵崔氏要维护其山东利益,两者在徐州有共同利益,再加上两家有世交之谊,在很多事情上保持一致乃理所当然,但梁德重是关陇人,他与崔氏、萧氏存在激烈的利益冲突,另外他以虎贲郎将代理左骁卫将军事,若能在徐州做出一番成绩,还是有上升的可能,如果任由叛贼攻占方与、谷庭,他即便顺利戍卫了徐州境内的东、西两条运输通道,但因为剿贼不利,功过也只能相抵,所以梁德重接下来肯定要积极剿贼,要反攻方与和谷庭,而这一举措将直接影响鲁郡乃至鲁西南局势的发展。 牛进达已经看到了崔氏和萧氏在稳定彭城局势上的“默契”,虽然这一“默契”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但它真实存在。现在,段文操与白发贼通过徐师仁这个“桥梁”也建立了“默契”,虽然这一“默契”还需要时间去证实,但有一个前提不容忽视,段文操与崔氏、萧氏也要马上建立一种新的“默契”,而这一新的“默契”的核心内容便是纵容和推动“鲁西南义军”进攻中原。 牛进达这句话说得很含蓄,但段文操和孔仲卿都听得明白,若要与崔德本、萧奢马上建立“默契”,首先便要阻止梁德重反攻方与和谷庭,给白发贼赢得足够的休整时间以恢复实力。白发贼实力恢复了,便要西进中原,如此一来不论是齐鲁局势还是徐州局势,都会迅速稳定下来,两地官府随即可以集中力量全力保证东征。 东征胜利了,皇帝和中央权威大增,改革的进程就会加快,朝堂上的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的斗争马上就会进入白热化,双方肯定要大打出手,而最佳武器就是“戡乱剿贼”。“剿贼”就是一把双刃剑,既能伤敌,亦能伤己,打赢了,你有功劳,打输了,你就完蛋。对于山东人来说,最大的心愿就是击败关陇人,摧毁这个统治中土的最为庞大的政治集团,所以手上的武器一定要锋利。你关陇人借助剿贼打击我山东人,我山东人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助剿贼来反击你关陇人。 白发贼远见卓识,知道东征胜利结束后,他将面对强大的卫府军的围剿,所以他迫不及待要发展,要壮大,同时积极谋求山东贵族集团的支持,而后一点对他来说尤其重要,能否赢得山东贵族集团的支持,不仅仅关系到他的生存,更关系到他能否逆转乾坤,实现“王侯将相”的远大理想。 为了实现这一理论上存在的理想,他首先要发展,而发展就需要赢得山东贵族集团的支持,为此他传递出讯息,他愿意做山东贵族集团手中的一把刀,愿意为山东贵族集团实现他们的政治目标而冲锋陷阵,为此,他既不在鲁郡继续打下去,也不南下彭城混乱徐州,而是西进中原,向中土的政治中心,向关陇贵族集团权势最为集中之地发动猛烈攻击。 白发贼拿出了条件,接下来就轮到段文操、崔德本和萧奢给出回应了。如此好事,段文操、崔德本和萧奢岂会拒绝?萧奢毫不犹疑,带着军队就离开鲁郡返回了兰陵。崔德本也“默契”配合,任由白发贼攻打方与和谷庭。彭城的鹰扬府军队虽然数量不少,但面对繁重的戍卫运输通道的重任,梁德重肯定无力调派鹰扬卫去剿贼,这时候就需要崔德本调派地方乡团武装,而崔德本只要寻个借口想方设法拖延,就能“默契”配合白发贼攻克方与。 “梁武贲肯定会寻到不能及时救援的理由,他会向崔郡丞施压,所以方与城失陷的责任一旦追究起来,崔郡丞难辞其咎。”孔仲卿目视段文操,微微笑道,“前些日子使君欠了崔郡丞一个人情,以某看,还是尽早还了好。” 段文操心领神会,“书告梁武贲、崔郡丞。今贼正在全力攻打菏水、泗水一线,试图四面包围我瑕丘。某与决策,乘着贼主力集中与菏水、泗水一线,汶水一线贼兵空虚之际,北上攻击,予贼以重创。为此,某恳请梁武贲、崔郡丞予以酎合,利用方与、谷庭拖住贼主力,给某攻击汶水一线赢得时间。只待某收复了汶水一线,便可挥师南下,与梁郎将、崔郡丞南北夹击贼主力于泗水东西两岸。” 孔仲卿当即拟书。 牛进达沉吟片刻,问道,“使君打算何时北上?” “明日便挥师北上。”段文操笑道,“白发贼已攻克亢父、高平、谷庭和方与,控制了进入中原的水道,接下来他只要再攻克邹城,建立了蒙山与泗水之间的通道,便可进退无忧,如此西征中原之势已成,就如箭在弦上,焉能不发?但某岂能拱手送给他一座县城?邹城某可以给他,不过,前提是他必须把汶水一线的所有城池还给某。” 牛进达皱眉不语,欲言又止。据徐师仁密报,白发贼已经把主力全部调到了菏水、泗水一线,虽然还有一部分军队正在搬运宁阳城内的粮食,但待城内粮食搬空,这些军队也就会弃城而走,至于汶水一线,诸如汶阳、巨平、梁父乃至阳关,看上去还是旌旗招展,实际上都是空城一座。假如双方没有“默契”,段文操当然不敢北上攻击,他北上了,首府瑕丘就危险了,现在有了“默契”,那就完全不一样了,段文操以一个邹城换取鲁郡北部所有失陷城池,不仅仅是划算,更重要的是他稳住了鲁郡局势。 “使君,梁武贲与白发贼积怨甚深,且当前梁武贲的重任是确保通济渠安全,而白发贼攻打菏水、泗水一线,已暴露出其进攻中原之意图。”牛进达忧心忡忡地说道,“白发贼攻打中原,目标便是通济渠,这对鲁郡有利,对彭城亦有利,但对梁武贲却十分不利。通济渠一旦遭到白发贼的攻击,南北运输中断,影响非常大,梁武贲肯定要为此承担责任,要重蹈董纯之覆辙,所以,从梁武贲的立场来说,他别无选择,只有调集军队猛攻菏水、泗水一线,坚决阻绝白发贼进攻中原,威胁通济渠。” 段文操手抚长须,沉吟不语。 孔仲卿放下毛笔,凝神想了片刻,支持牛进达的看法,“使君,事关梁武贲的前程,如果崔郡丞执意阻扰,拖延不攻,双方必然发生冲突。梁武贲愤怒之下,必定从淮河一线调集鹰扬府北上剿贼。淮河南岸有江都诸鹰扬,足以确保淮河安全。” “使君,不要看梁武贲把徐州诸鹰扬主力都放在通济渠和淮河一线,在用兵上似乎捉襟见肘,但假若把他逼急了,他还是能调出军队北上剿贼。”牛进达叹道,“一旦白发贼受阻于菏水、泗水一线,无法西进中原,则形势对我十分不利。” 段文操微微颔首,问道,“计将何出?” “以主力南下平阳、邹城一线,做出攻击贼军之态。”牛进达手指铺在案几上的地图,献策道,“同时请彭城崔郡丞沿泗水北上,陈兵于沛城、薛城一线,与我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如此一来,梁武贲就不会与崔郡丞发生冲突,更不会抽调淮河一线诸鹰扬北上剿贼。” “好计。”孔仲卿笑道,“使君与崔郡丞默契配合,南北夹击,必将给白发贼以重压。白发贼唯有西进中原,若退,便要面对使君和崔郡丞的联手夹击,十分被动。” 段文操和牛进达互相看看,都没有说话。崔德本才不会赔上老本帮助段文操攻打白发贼,这对他而言并无太大好处,所以这姿态可以做,只不过是做给东都,做给右候卫府长官周法尚和左骁卫府代理长官梁德重看的,对白发贼并无威胁。 “白发贼没有拿到邹城,后路不畅,不会西进。”段文操果断说道,“兵分两路,某率主力北上汶水一线,牛鹰击率军驻守邹城、平阳一线。若崔郡丞北上,则与其默契配合。至于邹城怎么守,何时撤离,视局势发展而定,牛鹰击全权处置。” 牛进达躬身应诺。孔仲卿则匆忙拟写书信。 第一百六十四章 默契 第一百六十四章 默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不眷圣主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不眷圣主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不眷圣主 彭城,郡守府,偏堂。 崔德本坐在案几后面,一边轻轻摇着蒲扇,一边翻看着两份密件,神情凝重,眉头紧锁,心事重重。 案几上的两份密件一前一后送到他的手中,而信中内容则如咆哮风暴迎面冲来,让他无所适从,让他窒息难当,让他陷入无边惶恐。 十二娘子来书,五月初四,门下省长官纳言杨达病逝于东征途中。这是继内史令元寿、观德王杨雄、兵部尚书段文振、左屯卫大将军麦铁杖之后,本朝第五位重臣,皇帝第五位股肱之臣,死于东征战场上。 中枢核心机构便是尚书省、内史(中书)省和门下省,而这三个机构的长官便是中枢核心成员,司空杨雄、内史令元寿、纳言杨达和兵部尚书段文振都是中枢的核心成员,他们与皇帝一起决策国事,决定中土的命运。然而,在过去四个月的时间内,他们先后辞世,中土突然失去了四位最高决策者,皇帝突然失去了四位股肱,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即便在历史上也罕有先例,而由此造成的影响更是难以估量,不夸张地说,它直接影响到了中土的命运。 内史令元寿,当年是今上的左膀右臂,辅佐今上征伐江左,为统一中土建下赫赫功勋,后来他又帮助今上赢得了皇统,几十年来,与今上亦师亦友,是今上的绝对亲信。 元寿出自关陇第一虏姓大族元氏。元氏本是北魏皇族拓跋氏,实施汉化政策后,遂改姓为元。今日中土的虏姓(鲜卑)贵族集团中,聚集在元氏旗下的主要力量,便是传承于北魏王朝的以悠久历史和高贵血统为基础的众多鲜卑老贵族,他们的祖先都是大部落首领。而与之分庭抗礼的,便是以军功崛起的新兴鲜卑贵族,他们都聚集在宇文氏、独孤氏的旗下,因为他们的祖先大都镇戍于北疆六镇的武川,在六镇大起义中走向辉煌,所以又称之为武川集团。北周灭,宇文氏没落,独孤氏成为武川集团的领袖。独孤氏是本朝的皇亲国戚,在今上继承皇统的过程中出了不少力,以独孤氏为核心的新兴鲜卑贵族集团理所当然赢得了皇帝的信任。但亲戚归亲戚,信任归信任,在改革一事上,以独孤氏为首的以军功起家的汉化鲜卑武川集团并没有旗帜鲜明地支持皇帝,相反,以元氏为首的以高贵血统传承下来的汉化鲜卑老贵族们,却给予了坚决的支持 元寿德高望重,在关陇虏姓贵族集团中享有崇高的声誉,在他的积极斡旋游说下,不论是汉化鲜卑老贵族,还是汉化鲜卑新兴贵族,都没有公开反对皇帝和中枢所推行的激进改革政策,也没有反对皇帝和中枢所进行的一系列对外战争。然而,鲜卑贵族内部不可能和谐统一,因为利益诉求各异,持不同意见者太多了。元寿活着的时候,尚可凭借他的威望和手段强行压制,但他死了,被强行压制下去的矛盾和冲突必然爆发,而爆发的时期偏偏就在东征过程中,其造成的危害之大可想而知。 观德王杨雄是皇族重臣,为两代皇帝所倚重,是本朝仅有的一个先后以“司空”、“太子太傅”和“太尉”之崇高官职坐镇尚书都省的三公大臣。纳言杨达同样是皇族,是杨雄的亲弟弟,同样深受两代皇帝的倚重。这兄弟两人不但是皇族政治集团的中流砥柱,也是以皇族为核心的河洛贵族集团的领袖,因为与皇帝在利益上的绝对一致,他们无条件支持皇帝,是皇帝的坚实后盾。 这兄弟两人的死去,首先遭到重创的就是皇族政治集团。皇族的确显赫,它拥有最大的权势和最多的财富,这是确保大隋国祚的需要,但每个皇族后代都有坐上至尊位置的血统,与皇帝存在直接利益冲突,所以皇族的力量又必须限制在可控范围内。在这种矛盾下,皇帝若想壮大皇族力量,并借助这种力量控制朝政,前提就是他必须有能力如臂指使的控制皇族,这就需要忠诚和信任,而杨雄杨达兄弟绝对忠诚于两代皇帝,两代皇帝因为了解他们也给予了他们绝对的信任。然而,兄弟两人死了,这一切都不再存在。皇族失去了中流砥柱,在朝堂上的力量急转直下;皇帝痛失去左膀右臂,不但无法借助皇族力量对抗政治对手,反而要小心提防来自家族内部的“黑手”。 兵部尚书段文振,出自齐鲁北海段氏,卫府军老帅,中土名将。今上主掌江左军政时期,段文振曾出任今上的司马,深得今上倚重。今上登基之前,段文振在仕途上屡遭打击,几起几落。今上登记后,段文振受到重用,一跃为兵部尚书,当朝宰执。士为知己者死,段文振为了报答今上,当然是一往无前。如今段文振死了,皇帝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位绝对忠诚于他,愿意为他冲锋陷阵的悍将,还失去了齐鲁贵族集团的有力支持。段文振就是齐鲁贵族集团的大旗,众矢之的,而紧紧追随他的齐鲁贵族集团同样饱受明枪暗箭的伤害,现在大旗到了,齐鲁人必然要遭到政治对手的围攻,焦头烂额之下,自保尚嫌不足,哪有能力去支持皇帝?再说,齐鲁贵族集团也就一个段文振,再想找第二个段文振绝无可能,倒不是说齐鲁人没有贤才,而是贤才再多也没用,谁能像段文振一样赢得皇帝的绝对信任? 唯有皇帝信任的人,皇帝才会重用,才会托之以国事,才会与之坐而论道共议国策。 此次东征,倾尽国力,调集了几十万卫府军,皇帝靠什么如臂指使地指挥军队?靠自己信任的人。 观德王杨雄兼领左翊卫大将军,内史令元寿兼领左翊卫将军,兵部尚书段文振兼领左候卫大将军,纳言杨达兼领右武卫将军,另外还有江左悍将麦铁杖出任的左屯卫大将军,还有江淮悍将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出任的水师总管,江左名将右候卫将军周法尚出任的水师副总管。 之前西征吐谷浑,皇帝便是利用自己所信任的中枢核心成员统率军队,元寿、杨雄和段文振都是西征大军的各路统帅之一,结果西征取得了胜利。这一次,皇帝如法炮制,让中枢宰执出任军队统帅,确保自己的意志和命令得到坚决的贯彻执行,但老天似乎不愿意眷顾皇帝,四个月内让皇帝失去了五位最为信任的部下,这不仅仅打击了皇帝,打击了远征军的士气,更要命的是,它导致皇帝无法如臂指使地指挥军队,无法保证军队能够始终如一地坚决执行他的命令,一旦皇帝的意志和命令得不到坚决的贯彻和执行,其后果不言而喻。 皇帝陷入了困境,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陷入了困境。改革需要人去执行,东征需要人去执行,偏偏皇帝最为信任和倚重的人都死了,如此一来,他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都陷入了极度被动。 皇帝不缺人,缺的是信任的人,是志同道合的人,是绝对忠诚于他并拥有庞大实力的人,是在各自政治集团中德高望重一言九鼎的人,而这样的人,在中土太少太少了。 内史令元寿是正月二十五病逝的,至今无人代替他,而内史令一职的长期空缺,不论对朝廷内部还是对正在进行的东征,都十分不利。 兵部尚书段文振是三月十二病逝的,至今亦无人代替。战争期间,做为执掌最高军事行政权的兵部尚书,其重要性可想而知,但皇帝显然找不到合适的人出任此职,只能虚位以待。 现在纳言杨达又病逝了。纳言是门下省最高长官,与内史省的内史令,尚书省的尚书令,同为本朝最高行政长官。门下省与内史(中书)省同掌机要,共议国政,不但负责审查诏令,签署章奏,还有“封还皇帝失宜诏令,驳正臣下奏章违误”之大权。内史令和纳言,两个如此重要位置,皇帝只能授予自己最信任的并有足够能力的人,但值此东征关键时刻,皇帝哪有时间去斟酌和寻找这样的人? 然而,这两个位置,再加上一个兵部尚书,不仅仅位高权重,其背后所蕴含的利益之大难以估量,对贵族官僚们的诱惑性太大太大了,只要一日没有定论,其背后的争夺就血腥残酷。 东征关键时刻,贵族官僚们都没有心思打仗,尤其那些距离最高权位近在咫尺的人,那些抱负远大且具有明确政治目标的人,那些实质上影响甚至决定了战争胜负的人,一旦陷入了权力争战,那对这场战争来说意味着什么? 皇帝肯定知道这其中的巨大危险,但他为何视而不见?是的确找不到合适人选,宁缺毋滥,还是别有用意,试图用这三个位置来奖赏功勋卓著者,以此来激励文臣武将们齐心协力打赢这场战争,以此来挽救因为五位重臣的死亡对军心士气造成的打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不眷圣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不眷圣主 第一百六十六章 黑暗深渊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黑暗深渊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黑暗深渊 最高层的权力争夺,与崔德本没有关系,但与崔氏有直接关系。 今日崔氏家主崔弘升是涿郡太守、检校左武卫大将军,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距离中枢比较近,但距离中枢核心层还有一段距离。 崔氏是山东第一世家,中土超级大豪门,在中土人心目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尊崇地位,势力非常庞大。如此家族,在中土分裂群雄争霸时代,王霸们自然趋之若鹜,以为助力,但中土一统了,此等势力便威胁到了皇权的发展,成为王朝稳定的隐患,是遏制和打击的对象。所以从现实状况考虑,崔弘升距离中枢核心层不仅仅是有一段距离,而是一段根本就走不到头的距离。 先帝的温和改革也罢,今上的激进改革也罢,实质上目标都是遏制和打击世家豪门,削减和剥夺世家豪门的特权,在最大程度集权于中央的同时,彻底铲除门阀士族政治,让世家豪门成为永久的历史。 中央集权制始自秦始皇,到汉武帝逐步走上正轨,到汉光武皇帝基本成型,但受限于文化传播手段的极度缺乏和财富分配的极度不公平,导致有能力和有机会接受教育者寥寥无几,而人才的过度匮乏直接限制了中央集权制的发展。到了魏晋时期,这一制度迅速被门阀士族政治所取代,而掌控了中土文化和财富的贵族们,并没有因此把中土推向繁荣发展,反而给中土带来了长达近四百年的战乱和分裂。 先帝统一中土后义无反顾的推行中央集权制,而若要实现这一制度,首先就要重新分配中土的权力和财富,而要重新分配中土的权力和财富,首先就要遏制和打击掌控了中土权力和财富的世家豪门。这实际上就是虎口夺食,难度非常大,但并不是没有希望,因为中土的寒门阶层绝对支持这一改革。寒门不是平民,而是贵族,只是等级很低,拥有很少的权力和财富,对霸占着中土绝大部分权力和财富的世家豪门有着与生俱来的仇恨,所以自古至今,大凡改革者,无惧生死向既得利益集团“大开杀戒”者,基本上都是寒门出生的大智慧者。 今日中土随着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发展,随着统治者对普及教育的重视,文化传播手段已是越来越丰富,而在中土由分裂走向统一过程中,以军功崛起的新兴贵族也蓬勃发展,今日中土“寒门”的绝对数量已非常庞大。有了知识的寒门子弟,对现行国策中权力和财富分配的极度不公平充满了强烈的改革意识,而这一阶层,正是先帝和今上,还有追随他们的改革派们,义无反顾地进行政治制度改革的基础所在,他们不怕没有人支持。而世家豪门迫于现实,迫于整个寒门阶层对改革的迫切需求,也不得不进行妥协,不得不向寒门阶层让度一部分既得利益,不得不调整权利和财富的分配制度,以便最大程度地保全和维持门阀士族政治。 自先帝建国开始,崔弘度、崔弘升兄弟便为先帝所倚重,辅佐先帝制定和推行一系列有助于中土统一和发展的国策。先帝是温和改革派,他若想实现自己的执政理念和政治目标,首先就需要赢得豪门世家的支持,所以先帝同样需要崔氏兄弟在政治改革上为他冲锋陷阵,以便起到一个表率和带头的作用。 然而,当改革进行到一定程度,必须要豪门世家让度既得利益,承担改革成本的时候,矛盾就激烈了,冲突就爆发了。先帝和改革派们在不遗余力地打击以崔氏为首的豪门世家的同时,自身也遭到了重创,震惊中土的太子杨勇废黜一案便是双方激烈冲突的结果。 先帝惨胜,与他执政理念一致的今上最终赢得了皇统,先帝以中央集权制为核心的改革大业也因此得以继续。只是,九泉之下的先帝大概没有想到,以今上为核心的新的改革派们加快了改革步伐,以“激进”代替了“温和”,而由此导致的矛盾和冲突也远远超过了先帝执政后期,新生的庞大帝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 皇帝实际上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政治集团。豪门世家也不是单独存在的个体,同样是政治集团。皇帝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延续国祚,长治久安,肯定要集权,唯有集权才有稳定。而豪门世家为了维持自己的权力和财富,肯定要分享皇帝的权柄。“王与马,共天下”,便是门阀士族政治的巅峰之态,但分权的同时,也埋下了分裂和战乱的祸根。这有历史为证,无须赘述,皇帝也罢,豪门世家也罢,心知肚明,所以一个强烈要集权,另一个却坚决反对集权 对皇帝来说,你威胁到了我的生存,我当然要出手对付你,而对豪门世家来说,王朝更迭是常态,我既然能扶你上台,便能把你从台上轰下去。现在的状态是,皇帝以改革为武器,以战争为手段,以军队为后盾,向豪门世家发起了凌厉攻击,而豪门世家处于劣势,只能被动防守,但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面对皇帝和改革派的步步紧逼,豪门世家不得不反击了。 崔家的十二娘子在信中反复提到了白发异士,其言辞中更是做出了加大支持力度的暗示。 崔德本最早不相信白发异士的预测,纯粹就是胡扯八道嘛,中枢核心层一股脑儿死掉好几个,太荒诞了。如果当真发生了这样的事,皇帝岂不崩溃了?东征还能进行下去? 然而,这种历史罕见的空前奇事当真发生了。主掌尚书都省的司空,内史省长官内史令,门下省长官纳言,尚书省的八座之一兵部尚书,十二卫府大将军之一的左屯卫大将军,中土的最高军政首脑,竟然在短短四个月时间内一股脑儿死掉五个,匪夷所思,其造成的影响太大了。虽然现在还看不到后果,但之前对东征信心满满的崔德本,已不再乐观,甚至悲观地预测,东征十有八九是虎头蛇尾,无功而返。 这仗肯定打不下去了,这些军政首脑的死去,表面上看是中枢受到影响,皇帝饱受打击,军心士气日益低落,但实际上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小问题,真正的大问题是,皇帝和改革派们这些年来殚精竭虑所构建的政治平衡打破了,而且还是不可挽救的打破了,连调整修补的可能都没有。 改革的前提是政治稳定,政治稳定的基础是各政治势力之间建立有效的平衡机制,也就是彼此牵制,互为制约,而这种制约是建立在各政治势力的实力对等上。随着几位政治大佬的突然死去,尤其是杨雄杨达兄弟死去导致皇族政治力量的急转直下,现在这种对等实力已不复存在。对等实力不存在了,各政治势力之间也就难以互相牵制,必然会引发新一轮的权力争斗,于是政治风暴不断,政局动荡不安,改革的步伐也就必然停下来。 改革的步伐一旦停下,改革派陷入困境,此消彼长,反对改革的力量必定乘势而起,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穷尽一切手段,向改革派发起反攻,以便摧毁改革成果,重新掌控中土前进的方向。 豪门世家是改革的对象,是改革的终极目标,豪门世家理所当然要发起反攻。 卫府军有十二个大将军,二十四个将军,总共三十六位高级统帅,其中一部分要留守两京,一部分要镇戍边陲,所以东征战场上将军以上级高级统帅不会超过半数。而在这些将军中,绝对忠诚于皇帝的将军又不会超过半数。现在远征军尚未越过鸭绿水进入高句丽腹地,便已经倒下了五位绝对忠诚于皇帝的将军,那么不难推算到,今日东征战场上,还有几位将军绝对忠诚于皇帝?绝对遵从皇帝的命令并不折不扣地去执行? 在军中,凡官至大将军、将军、武贲郎将、武牙郎将者,除了功勋卓著外,还要有相当等级的贵族身份。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几百年传承下来的贵族等级观念已与中土的文化思想融为一体,深入到每一个中土人的灵魂里,就如大河之砥柱,即便有惊天狂澜,亦休想动它分毫。 这些出身豪门世家的高级统帅,因为改革尤其是兵制改革,严重损害了他们的切身利益,早已对改革充满了怨恨,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反击机会,岂能错过?推翻改革所获得的利益,与东征胜利后从有限功勋中所获得的利益,根本没有可比性,由此不难推测到东征如果继续下去,任何一种匪夷所思的结果都有可能出现。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当初,那位白发异士说,东征不容乐观,有失败的可能,崔德本嗤之以鼻,现在,他开始相信白发异士的预测了。如果东征无功而返,中土局势将发生何种变化?如果东征当真出现了匪夷所思的结果,失败了,中土局势又将发生何种剧变?在这些可能存在的变化中,有一点非常肯定,豪门世家会向皇帝和改革派们发起疯狂反扑,那么,双方是打个旗鼓相当,两败俱伤,还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中土会不会再一次走向分裂和战乱? 崔德本仿佛坠入了黑暗,灵魂在无边恐惧中颤栗。 第一百六十六章 黑暗深渊 第一百六十六章 黑暗深渊 第一百六十七章 艰难的改革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艰难的改革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艰难的改革 王薄、孟让在长白山举旗造反,口号是“反徭役,反东征。” 此次东征,倾尽国力,河南、河北和齐鲁距离东征战场最近,依照就近征发徭役以节约成本的原则,河南、河北和齐鲁的平民被大量征发。主要劳动力都去了战场,耕种便成了问题,留在家里的老弱妇孺也就勉强糊个嘴,无力上缴租赋。 东征需要粮草绢帛等各种战争物资,这些战争物资都要由地方官府承担,而地方官府为了完成任务,只能加大征缴力度,于是矛盾产生了。 天有不测风云,偏偏此刻大河下游发大水,田地淹没,颗粒无收。灾民等待官府的赈济,而官府陷入困境,不但征缴不到租赋,反而要开仓赈济,肯定完不成朝廷下派的任务,但这个任务是硬性指标,谁完不成,谁的官帽子就没了。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子,官府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灾民,把官仓、义仓里本来用来救灾的粮食等物资送往东征战场。 灾民走投无路,铤而走险,揭竿而起。 王薄、孟让为了在大义上站住脚,赢得更多支持,提出了“反徭役、反东征”的口号。如果没有东征,官府就不会无节制地征发徭役,更不会把官仓、义仓里的救灾物资送往东征战场;如果劳动力都在家里,即便洪灾爆发,也还有救灾的能力,再加上官府开仓放粮,天灾也不会演变成人祸。 然而,仔细研究一下这个口号,不难发现,它正好与朝中保守派的立场相符合。朝廷中谁反对东征?当然是保守派。保守派看到灾民揭竿而起了,而且造反者提出了反东征的口号,遂顺势推波助澜,竭尽全力破坏东征。不论使用何种手段,只要东征未能取得预期战果,保守派便赢了,便给了他们反击改革派的“锋利武器”。 退一步说,即便东征打赢了,皇帝和改革派建下了赫赫武功,但国内局势却因东征而急剧恶化,推进改革所需要的稳定环境已不复存在,从而导致皇帝和改革派虽然在军事上赢得了胜利,却在政治上一败涂地,战前目标依旧未能实现,改革因此陷入停滞,保守派笑到了最后,在政治上给了皇帝和改革派沉重一击。 这就是自王薄、孟让长白山举旗以来,起义浪潮迅速席卷大河南北的根本原因所在。不是官府不戡乱,也不是鹰扬府不剿贼,更不能把烽烟四起的责任推给东征,推给天灾,而是中土统治阶层内部的根本矛盾,在对内改革、对外战争的前后夹击下,终于爆发了。这是不可挽救、不可遏止的“人祸”,而这场“人祸”的爆发,必将导致正在进行的对内改革和对外战争陷入失败的危局,而对内改革和对外战争一旦失败,压制“人祸”的力量轰然消散,“人祸”必将呈爆炸式发展,起义大潮必将掀起惊天波澜,席卷整个中土,而统一大业可能崩溃,中土可能再一次走向分裂和战乱。 这是崔德本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起义军就是一把双刃剑,它既能摧毁对手,也能伤害自己,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保守派即便因此实现了预期目标,摧毁了皇帝和改革派,终结了改革,但保守派中的核心力量豪门世家也休想独善其身,必定会为此付出惨重代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是一场两败俱伤甚至是玉石俱焚的战斗,而历史证明,无数埋葬于历史尘埃中的豪门世家,就是在这种血腥而残酷的战斗中烟消云散。 这就是一个“度”的问题,而这个“度”太难把握了。义军领袖绝不甘于做个“棋子”,更不愿辛苦一场却为他人坐了嫁衣裳。义军领袖有自己的宏图志愿,有自己的政治目标,现阶段,他们需要豪门世家的支持,而豪门世家也正好需要他们实现自己的政治目标,双方遂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互相利用。但等到义军发展到一定规模,豪门世家逐渐失去对他们控制的时候,“度”也就难以把握了,一旦双方实力对比颠覆了,义军以独立自主的新兴政治势力与豪门世家分庭抗礼了,豪门世家的生存危机也就来临了。 不过这仅仅是未来可能出现的最为恶劣的后果之一,依照历史经验,在群雄争霸的过程中,豪门世家虽然处在风口浪尖上,但风险和机遇并存,只要策略得当,不但能顺利规避风险,还能最大程度地把握机遇发展壮大。在这方面,有着数百年乃至上千年传承的豪门世家,经验太丰富了,不足为虑。所以崔德本对中土的未来局势虽然忧心忡忡,但对崔氏这条大船的抗风险能力还是信心十足,他不担心崔氏的未来,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最大限度的安全的利用白发异士和义军力量,在最短时间内掀起一场席卷中土的大风浪,继而彻底埋葬已经对豪门世家张开血盆大口的那个叫“改革”的洪荒猛兽。 在这一点上,段文操的想法与崔德本如出一辙。段文操在书信中向崔德本请求援助,而在求援的背后,清晰地表露出他对齐鲁义军的姑息态度,其迁就、纵容,甚至是毫无原则的宽容心理,让崔德本看到了北海段氏在“大旗”段文振倒掉之后,其对改革立场的悄然变化。 段文振出自世家,却是坚定的改革派,而中土一统后环绕在两代皇帝周围的改革派,毫无例外都来自豪门世家。 中土分裂时期,大大小小的王国不论实施何种政治制度,在其光鲜的表层里,包裹的核心都是门阀士族政治,掌握权柄的都是世代传承的大贵族,或者以军功崛起的新兴贵族,低等贵族根本就没有资格进入权力高层。统一后,中土进入新时代,政治制度当然要适应统一后的新时代,唯有如此才能维护统一和走向繁荣,所以改革是大势所趋,是人心所向,是历史的必然,不可阻挡。但统一后掌握权柄的依旧是那些大贵族,他们首先要维护自身利益,而要维护自身利益,首先就必须确保中土的和平统一,唯有和平统一的大环境,才能进一步推动豪门世家的发展壮大。这两者相辅相成,但在利益诉求上却存在着激烈冲突。 简单的道理是,你把大饼做大了,中土总的利益增加了,社会各阶层都能受益,但问题是,你若想把大饼做大,就必须齐心协力,不能出力的出力,偷懒的偷懒,导致分配不公,而分配上的不公平一旦严重,社会各阶层之间的矛盾加剧,社会就会动荡不安,而这将影响到中土的和平统一的大环境,影响到中土总利益的增加。 所以,在大贵族掌控权柄的前提下,改革的总体思路便是,在做大大饼增加中土总利益和维护增加自身利益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也就是经济改革优先于政治改革,所以纟统一后的中土政治虽然披上了中央集权的华丽外袍,但本质上还是门阀士族政治,换汤不换药。 中土和平安定的大环境和正确的经济政策,让中土的发展走上了快车道,而经济的迅速发展,经济总量的急剧增加,在让社会各阶层受益的同时,分配不公也越来越严重,尤其绝对数量庞大的寒门,其中绝大部分是以军功崛起的新兴贵族,对权力和财富分配上的不公平充满了怨恨。而以军功崛起的新兴贵族中的高等贵族,同样因为历史、文化等不可改变的原因,在权力和财富的分配中,远远落后于世代传承的豪门,且因为综合实力上的差距导致其发展后劲严重不足,有被逐渐赶出权力高层的趋势。于是,以军功崛起的新兴高等贵族,和绝对数量庞大的寒门,便成为推动改革的主力军。 由分配不公导致的统治阶层内部的激烈矛盾,威胁到了中土的和平统一,开始倒逼中土的权力高层不得不进行政治制度上的改革。 政治制度改革,便是中央集权制和门阀士族政治之间的对决。从坚定的改革派的立场来说,就是遏制和打击豪门世家的特权,削弱和剥夺豪门世家的权力和财富,彻底消除分配上的不公,彻底铲除分裂和战乱的根源。 豪门世家当然要维护自身利益,但迫于现状,也不得不妥协,不得不改革,不得不拿出一部分利益来,以缓和贵族阶层内部的矛盾,于是,掌控着中土权柄的很多大贵族也就成了改革派,其中很多人的改革决心非常大,改革思路很先进,改革手段也很激进,不过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在中土的发展繁荣和豪门世家的生存之间寻到一个新的平衡点,其实质还是要维护豪门世家在中土权力和财富的分配中的主导权,还是要维护门阀士族政治。 先帝时代,高颍、虞庆则、杨雄和苏威并称“四贵”,还有杨素、崔弘度、裴世矩等众多文臣武将,他们的改革理念与先帝基本一致,都主张改革,都积极推进中土的发展和强大,但同时也分为两派,一派坚持让度一部分利益给社会其他各阶层,而另一派则不遗余力地保留豪门世家的特权。 今上时代,虞庆则已经死了,杨素很快也死了,而高颍则被赶出了中枢,杨雄、苏威和裴世矩还在,元寿、杨达、段文振等一批德高望重功勋卓著的大贵族因为深得今上的信任,亦被拔擢进入中枢,中枢实力强悍,政治改革得以大刀阔斧地进行。 政治改革触及到了豪门世家的底线,贵族内部的根本矛盾日益激烈,这个以利益为核心的根本矛盾迅速催发了关陇人、山东人和江左人之间的矛盾,老贵族和新兴贵族之间的矛盾,豪门和寒门之间的矛盾,贵族和平民之间的矛盾,结果是整个社会矛盾在短短数年内激化、爆发了。政治改革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而这一阻力加剧了皇帝和豪门世家之间的矛盾,加剧了中央和军队、中央和地方官府之间的矛盾,一场危及到中土统一和国祚稳定的危机正扑面而来。 段文振是坚定的改革派,但这并不代表北海段氏就认同和支持他的改革理念,更不代表整个齐鲁贵族集团都坚定不移地追随他。当政治改革已经严重损害了豪门世家并波及到整个贵族阶层之后,北海段氏和齐鲁贵族集团唯有支持段文振,才能借助段文振的权柄,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现在段文振死了,保护伞不在了,北海段氏和齐鲁贵族集团暴露在对手面前,但对手太多了,这时候他们假若继续顽固坚持激进的改革理念,继续支持皇帝的改革,必将遭到一群对手狂风暴雨般的攻击,所以,改弦易辙,在改革立场上由“激进”转为“保守”,是北海段氏和齐鲁贵族集团保护自身利益的唯一出路。 由此不难推测出,段文振为何姑息义军,为何要纵容义军的发展壮大了。 第一百六十七章 艰难的改革 第一百六十七章 艰难的改革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想掺合的梁德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想掺合的梁德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想掺合的梁德重 崔德本反复思考权衡后,回书段文操,认同他对鲁郡及其周边地区局势的分析和预测,为了确保东征的顺利进行,齐鲁和徐州两地的稳定至关重要,所以当务之急是剿杀以白发贼为首的各路叛军,为此他决定挥师北上,与段文操南北夹击,置叛军于死地。 崔德本在书信的最后部分提到了纳言杨达的病逝,并就此事表达了对皇帝和中枢的深切担忧。中枢四位最高长官的“密集”辞世,造成的影响太大了,而时值东征期间,这一影响必然累及到正在进行的对外战争,本来十拿九稳的征伐由此蒙上了一层阴影。 崔德本寥寥数言,看似泛泛而谈,但其中隐含的东西太多了,足够段文操揣摩思量。 崔德本随即赶赴左骁卫府拜访武贲郎将梁德重。 梁德重现在的压力很大。东征战场上的官僚、军队、民夫有近两百万人,每天消耗的军需是个惊人的数字,而这些军需主要靠贯通中土南北的大运河进行运输,其中梁德重负责卫戍的淮河、通济渠段就长约两千里。目前留守徐州的诸鹰扬兵力不过两千余人,梁德重既要保护徐州诸郡,又要卫戍大运河,可以想像他在兵力部署上的捉襟见肘。 不过让梁德重感到侥幸的是,白发贼自远走蒙山进入齐鲁后,便把掳掠的目标放在了鲁郡,虽然初春也曾下山侵扰了兰陵和郯城一带,但抢了就走,并没有把目标对准连接东莱和江都的沿海运输通道,否则梁德重必定陷入两线作战的窘境,其有限兵力既要卫戍运河水道,又要戡乱剿贼,肯定是顾此失彼,难以为继,后果十分严重,一旦败北,就要重蹈董纯之覆辙。 所以梁德重密切关注鲁郡战场,当他得知段文操败走宁阳,便预感局势不妙。果然,没过几天,白发贼就带着军队进入徐州,猛攻谷庭和方与。谷庭转瞬丢失,方与还在坚持,沛城鹰扬府和藤城鹰扬府十万火急报警卫府,沛城鹰扬郎将韦云越更是直接请示梁德重,是否出兵救援。 梁德重紧急下令,据城坚守,静观其变,没有卫府命令,切勿擅自行动。梁德重担心部下骄狂大意不听命令,特意提到了全军覆没的前永城鹰扬郎将费淮和黯然下台的前左骁卫将军董纯,还有刚刚在宁阳城下败退而走的段文操。这些人都败在了白发贼手下,可见此贼不好对付,你们还是小心谨慎一点好。 以梁德重目前的状况,他连完成自己戍卫职责的兵力都不足,哪里还有多余军队去剿贼?再说以他的出身,若想再升一格,跨入从三品将军级高级统帅行列,根本就不可能。十二位府有十二个正三品的大将军,二十四个从三品的将军,总共就三十六个高级统帅,这么少的位置,还不够中土的超级豪门和一级豪门瓜分,哪里轮得到像梁德重这等出身二三流的贵族?对于梁德重来说,戎马几十年,功勋无数,能够官至正四品的武贲郎将,已经是仕途的顶点了,已经很满足了。十二卫府正四品的武贲郎将也就四十八个,僧多粥少,盯着这个位置的人太多太多,稍不小心犯了错,给对手抓住了把柄,那就是一场灾难。梁德重可不想在人生最后关头“马失前蹄”,所以他一门心思求稳,只求无过,不求有功。 梁德重的求稳,便是把大部分兵力放在卫戍水陆运输通道上,以确保东征军需的安全,把小部分兵力放在徐州北部一线,以阻绝鲁西南地区的叛军南下侵扰。然而,天不遂人愿,鲁西南地区的叛军还是南下了。这与梁德重对鲁西南局势的推测不一样。 在梁德重看来,张须陀离开鲁郡返回齐郡后,以段文操的力量无法掌控鲁西南局势的发展,而形势的走向也正与梁德重的推测,段文操败走宁阳,陷入被动,以白发贼为首的鲁西南叛军联盟夺取了战场主动权,接下来叛军联盟应该是乘胜攻击,以蒙山为大后方,向鲁郡及其周边地区拓展地盘。如此一来,齐鲁局势恶化,而徐州安全也受到了威胁,并直接影响到了东莱水师渡海远征,影响到了东征大计。鲁西南叛军联盟随即成为众矢之的。这种情形下,东都就要出兵戡乱了,负责齐鲁军事的周法尚和徐州军事的梁德重也要出兵剿贼了。没办法,贼势太大,已经把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头上的官帽子岌岌可危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然而,出乎梁德重的预料,以白发贼为首的鲁西南叛军联盟没有乘胜攻击瑕丘,撵着段文操穷追猛打,而是沿着泗水南下,攻打菏、泗一线的亢父、高平、方与和谷庭。这四座城池位于连接中原、齐鲁和徐州三地的菏水、泗水水道的枢纽位置,有一定的战略价值,叛军占据之后,既可以霸占这条水道掳掠财富,又可以以此为据点,向西挺进中原,向东杀进齐鲁,向南攻击徐州。 很显然,白发贼有了新的攻击方向,而这个攻击方向肯定不是齐鲁,否则白发贼没有必要做出这种异常举动。南下徐州的可能性也不大,留守徐州的诸鹰扬实力强劲,另外淮河以南便是江都,而江都是今上崛起之地,费尽心血经营了近二十年,是江左第一重镇,有陪都之暗誉,其留守军队承担了戍卫江南之重任,兵力多达数万之众,一旦徐州陷入危机,江都必然出兵相助,这对叛军来说就是个噩耗了。所以这样推算下来,白发贼的目标便一目了然了,他要挺进中原。 梁德重豁然大悟,知道张须陀为何胜券在握之刻与段文操突然反目愤然离开了鲁郡,为何段文操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兵败宁阳城下,为何兰陵萧氏在段文操兵败鲁郡形势危急之下突然撤离了鲁郡,为何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没有乘势横扫鲁郡,原因就在于山东人为了自身之利益,为了实现山东人的政治目标,竟然以叛军为武器操控着鲁西南乃至整个齐鲁地区的局势,并推动局势向有利于山东人的方向发展。 中原的中心就是东都,东都的四周便是京畿。今上登基之际,汉王杨谅为了夺取皇统,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席卷整个山东地区的军事叛乱。叛乱平定后,今上深切感受到了来自山东方向的威胁,于是沿着大京畿四周,挖掘了一条宽约数丈的大壕沟,然后沿着这条大壕沟筑造关隘,部署军队,构建了一道坚固的关防。 这道关防把中原和山东分开了,与此同时,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的隔阂和矛盾,也因为这道肉眼可见的天堑的存在而进一步加深,于是,这道天堑自然成为两大政治集团对立的象征。 现在,山东叛军联盟要越过这道天堑,杀进中原,向关陇人开战。此事从政治上来说,对山东人不利,对关陇人有利,关陇人可以以此为借口,加大对山东人的遏制和打击。 然而,在中土深陷对内改革和对外战争双重夹击的大背景下,在皇帝和改革派急需以对外战争的显赫武功来加强中央权威,继而加快对内改革步伐的大前提下,此事在政治上的解读就不一样了,不是对山东人不利,而是对关陇人不利了。 谁是反对改革的保守派?既得利益集团。谁是既得利益集团?掌控权柄的贵族官僚。谁掌控了中土的权柄?关陇人。关陇人统一了中土,关陇贵族集团是中土的统治者,关陇人理所当然掌控中土权力和财富分配的主导权。 山东人和江左人在统一大战中失败了,成王败寇,做为失败者,理所当然要接受被统治的命运,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失去了分配中土权力和财富的主导权。但山东人和江左人向来认为自己是中土的正朔,关陇人不过是一群粗鄙的蛮夷,为此,山东人和江左人决心逆转乾坤,他们以改革为武器,高举着和平统一和中央集权制的大旗,试图从政治上推翻关陇人,重新夺取中土的统治权,重新掌控中土权力和财富分配的主导权。 但关陇人同样充满了智慧,尤其那些以军功崛起的新兴贵族,他们也以改革为武器,也高举着和平统一和中央集权制的大旗,试图从政治上摧毁门阀士族政治,彻底断绝山东人和江左人的东山再起之路。 大家都要求改革,而改革的实质就是重新分配中土的权力和财富,做为既得利益集团的关陇人,他们占据了最大份额的权力和财富,一旦改革进行下去,损失最大的就是他们,结果当改革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山东人和江左人越来越积极,而关陇人却越来越消极,最终他们不可避免的走上了反对改革的道路,成为政治上的保守派。 山东叛军攻打中原,威胁东都,实际上就是帮助山东人打赢东征,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解释为这是改革派向保守派发动了攻击,而这一象征意义是皇帝和改革派所需要的。皇帝和改革派在赢得了对外战争,建下了显赫武功,树立了强大权威之后,正好可以借助此事打击保守派,以此来推动改革加速前进。 梁德重忧心忡忡,从他的高度遥看未来一片模糊,扑朔迷离。既然看不到未来,那就要确保现在的利益不受损失,为此梁德重决定与崔德本好好谈一谈,只要我的利益不受损失,你崔德本爱怎么于就怎么于,我视而不见。 就在这时,崔德本主动寻上门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想掺合的梁德重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想掺合的梁德重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赶走梁德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赶走梁德重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赶走梁德重 崔德本喝着茶,摇着蒲扇,摇头晃脑地就开了。 东征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东莱水师也即将渡海作战,齐鲁和徐州的稳定乃重中之重,你梁德重做为徐州军事长官,担子很重。 最近东都接二连三的来文,说大河南北的旱情越来越严重,受灾的田地越来越多,不出意外的话,大范围的旱灾已不可避免,大河南北的形势会越来越恶劣,尤其河北、河南和齐鲁三地,大量灾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必然举旗造反,大河南北的叛乱可能会掀起一个高潮。为此,东都警告河北、河南和齐鲁诸郡,务必要提前做好防范,并敦促地方官府加大救灾赈济的力度,另外还要求徐州、江都和江南诸郡,在确保东征军需的同时,竭尽全力给予灾区以帮助 然而,近两百万人的东征大军,耗费太大,各地官府虽然全力以赴,但依旧有难以为继之感,而大河南北诸郡在全力支持东征的同时,连续受灾,可谓雪上加霜,接着因为赈济不力,叛乱迭起,形势已日益恶化,以“饿殍遍野,生灵涂炭”来形容当前大河南北的严重灾情并不为过。 可以预见,起义大潮已经掀起,即将席卷大河南北,河北、河南和齐鲁在天灾和人祸的前后夹击下,揭竿而起者必定如雨后春笋一般漫山遍野,而与三地毗邻的代晋、中原、徐汝、江淮乃至两京、江南等地都有可能遭到波及。 天下大乱了。天下若乱,东征打赢了又如何?军事上的胜利,并不能挽救政治上的失败,皇帝和改革派们执意发动的这场东征,有可能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其辱。 徐州的形势很严峻。要确保东征军需的征缴和供给,要确保东征军需运输通道的畅通无阻,要时刻提防鲁西南诸贼南下侵扰,要做好灾民南下徐州后的安抚和赈济的准备工作,另外还要防范徐州境内爆发叛乱,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若想把这些事情做好,确保徐州的稳定,军政两府必须齐心协力,必须紧密配合,否则后果堪虑。 梁德重心烦意躁,蒲扇摇动的力度很大,心情非常沉重。 崔德本对形势的描述并没有夸张,事实上大河南北的灾情比崔德本描述的还要严重。旱灾不仅仅摧毁了夏收,也摧毁了秋收,夏粮没有了,秋粮也没有了。地方官府去年就没有开仓放粮,仓里的粮食一部分送去了东征战场,剩下的一部分因为今年大旱没有收成,还要送去东征战场,而由地方官府管理的“义仓”状况也是一样,所以现在地方官员为了自己的官帽子绝无开仓放粮之可能。地里没有粮食,官仓、义仓即便有粮食也不会打开,灾民走投无路,要么饿死,要么逃亡,要么抢劫,要么造反,但不论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死神的追杀。时值盛夏,饿殍遍野,瘟疫不可遏止地爆发了,于是死亡的人更多,如此恶性循环,形势一发不可收拾。 崔德本先把困难一一摆出,然后说明了来意,鲁郡段文操又来求援了,你看这事怎么办? 有了前面的铺垫,崔德本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就很浅白了,我徐州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力去救援鲁郡?但之前东都有命令,在确保东征这个大前提下,徐州军事长官梁德重必须给齐鲁以军事上的支援,配合齐鲁军队戡乱剿贼。另外齐鲁军事长官右候卫将军周法尚也曾致书梁德重,向其求援,面对军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老统帅,梁德重哪敢拿架子?毫不犹豫地做了承诺。 上次段文操求援,崔德本给了梁德重面子,说服兰陵萧氏统兵北上,但这次蒙山贼下山劫掠,兰陵萧氏亦是自顾不暇,而崔德本亦没有出兵支援段文操的意愿了。这本来就是你段文操和卫府、鹰扬府的事,你自己去处置吧。 梁德重揣测不到崔德本的真实想法,但想不到也就不想了,抱着“明哲保身”的念头,梁德重也开始摆困难,言下之意,我手上就这么点人马,戍卫淮河、运河都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力北上剿贼?还是你带着由乡团宗团组建的地方军去吧,如果兵器不够,我可以支援一些。 崔德本一口拒绝。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看看大河南北连续受灾的情况就知道了,大难临头的时候,千万不要指望皇帝,更不要寄希望于地方官府,至于那些用来救灾用的官仓、义仓,现在性质也变了,变成皇帝和地方官员的私库了,所以现在徐州的平民百姓、商贾富豪、贵族官僚,都在竭尽全力做好“自保”工作,比如平民就积极耕种以提高产量,多存一些余粮,商贾富豪、贵族官僚则想方设法多囤粮食,但有粮食还不行,还不安全,还要防备盗贼劫掠,因此要花大力气修筑一些防御设施,把家园打造成坚固的堡垒。所以现在乡团、宗团都在家里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去打仗,去剿贼。 梁德重知道崔德本的来意了,他这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梁德重相信自己对形势的判断,从目前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的动向来看,他们肯定要攻打中原,而突如其来的这一变化,与段文操、与齐鲁贵族的背后动作肯定有关系。双方有共同的对手,有共同的利益,有妥协的基础,一旦妥协,双方便可各取其利,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只是如此一来,齐鲁形势就变了,由齐鲁人之间的互相残杀,变成山东人与关陇人之间的对抗。齐鲁人把内部矛盾消化了,贵族和叛贼沆瀣一气,贵族以叛贼为武器攻击关陇人,而叛贼则藉此机会赢得贵族的暗中支持,谋求发展。 这种形势下,梁德重这个关陇人如果跑去剿贼,则正好中了山东人的奸计,必定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必定会被白发贼掀翻马下,重蹈董纯败走徐州之覆辙。而梁德重一旦败北,徐州诸鹰扬遭到打击,首当其冲的便是运河通道的安全得不到保障,这必将影响到东征的进行,其次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在进攻中原的时候,本来要面对京畿诸鹰扬和徐州诸鹰扬的左右夹击,前进的道路上遍布荆棘困难重重,但梁德重和徐州诸鹰扬的失败,却让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攻击中原的难度大大减小。 梁德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被动下去,段文操和白发贼正在菏、泗一线“挖坑”,而崔德本气势汹汹而来,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如果自己不给予有力还击,极有可能栽在这帮阴险狡诈的山东人手上。 梁德重铺开了地图,拿出了从军方渠道获悉的有关鲁西南局势最新发展的机密,就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在宁阳城下击败段文操后,火速沿泗水南下,攻击菏、泗两水交汇处的异常举措,做出了自己的分析和推断。 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的攻击目标已经不是鲁郡,也不是鲁西南地区,而是中原。白发贼既然要打中原,就必然要沿着菏水推进,再由济水杀进荥阳,一边威胁京畿和东都的安全,一边大肆掳掠大河和通济渠两条水道。这种情况下,假若大河和通济渠水道中断,必将影响到东征,而主要责任必然由戍卫京畿和保护大河、运河水道的关陇人来承担。 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的真正目标实际上只有一个,竭尽全力阻碍东征,破坏东征。为达到这一目标,他们的最佳手段莫过于立足蒙山,四面出击,最大程度混乱齐鲁局势,但如此一来,假若东征出现了以外,承担责任的就是山东人,所以宁阳一战后,段文操肯定向白发贼妥协了,双方一拍即合,于是白发贼调整了策略,千里迢迢攻打中原。远征中原也能实现破坏东征的目标,且可以⊥山东人置身事外,但难度太大了。为此,段文操向崔德本求援,而崔德本慨然支持,主动寻到梁德重,诱惑他去剿杀白发贼,以便把他推进陷阱,继而减少白发贼攻打中原的难度。 梁德重虽然没有直接点明崔德本的来意,没有直接打崔德本的脸,但言辞间已经清晰表露出他的愤怒和鄙夷。 崔德本仿若不觉,当即与梁德重争辩,试图推翻他的判断,但崔德本越是争辩得厉害,越是给梁德重一种欲盖弥彰之感,此地无银三百两,这背后肯定有阴谋。 梁德重不能不去救援方与和谷庭,不救就是他的失职,但菏、泗一线对他而言就是个陷阱,所以他坚决不去,坚定地把救援任务推给崔德本。我已经把事情挑明了,就差没有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个无耻小人了,所以你继续争论没有意思,直接提条件吧。 崔德本终于提条件了,既然你卫府不去救援我彭城的方与和谷庭两城,一定要我彭城自己解决,那好,彭城的事就由我来处理,你不要于涉,你把沛城鹰扬府和藤城鹰扬府的军队都调走,你带着他们去谯郡、梁郡戍卫通济渠,不要站在我彭城的地盘上看热闹,不要蓄意激化我彭城内部的矛盾。你一走,带着诸鹰扬都走了,彭城就没有正规军了,面对白发贼的威胁亦是无计可施了,如此一来,地方乡团、宗团迫于现状,就不得不遵从我的命令重新集结起来,这样我才能带着军队北上剿贼。 崔德本的理由冠冕堂皇,梁德重却是心领神会。此刻他巴不得离开彭城,这是块是非之地,不能留,再说对他而言,彭城是否受到叛军的攻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守住通济渠,一定要确保运输通道的安全。 梁德重满口答应,慨然允诺。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赶走梁德重 第一百六十九章 赶走梁德重 第一百七十章 现实很骨感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七十章 现实很骨感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七十章 现实很骨感 彭城局势在紧张之刻,出现了奇怪一幕,武贲郎将梁德重竟然走了,巡视通济渠去了,并且命令留守彭城诸鹰扬均随其赶赴通济渠。 离开彭城前,梁德重下令,紧急征调彭城地方军,由彭城郡丞崔德本统率,负责彭城镇戍,并相机剿贼,以保境内安稳。 崔德本接到卫府命令后,即刻书告各地乡团、宗团团主和佐史,马上率军赶赴沛、薛一线集结,向攻打方与、谷庭的叛贼展开攻击,争取在最短时间内击败贼人,收复城池。 鲁郡段文操陈兵于平阳、邹城一线,彭城崔德本虎视眈眈于沛、薛一线,虽然两军暂时都没有向菏、泗一线展开攻击,但南北夹击之势已成,这给了义军很大压力。各路豪帅在重压之下,一边竭尽全力扩张军队,一边开始沿着菏水两岸向西推进,而南路军统帅孟海公更是冲在了最前面,包围了金乡城。 当义军联盟进入菏、泗一线时,济阴郡守府和鹰扬府都在密切关注着菏水两岸的局势。济阴军政两府长官忐忑不安,担心义军联盟杀进济阴,然而,他们越是担心,噩运就来得越快。随着鲁郡和彭城郡都在各自边境陈以重兵,摆出一副联手夹击之势后,鲁西南的形势就基本明朗了。义军联盟只有两条路,要么东进,与鲁军、彭城军决战;要么西进,杀进济阴。很明显,从义军联盟的立场来说,当务之急不是与强敌打个你死我活,而是发展壮大,发展得越快,生存的几率就越大,所以,义军联盟肯定要杀进济阴。 济阴郡守韦保峦接到金乡告警,遂十万火急报于东都。 韦保峦出自关中本土贵族第一豪门韦氏,他的祖父便是名垂青史、声名赫的韦孝宽。韦孝宽有六子,其中韦总、韦寿、韦霁和韦津最为知名。韦总、韦寿已辞世很久,韦霁现在是太常少卿,韦津是民部侍郎,都是权势显赫之辈。而他们的下一代也均已独当一面,其中杰出者有长孙韦总之子韦园成继嗣郧国公,在卫府任武贲郎将;韦寿之子韦保峦继嗣滑国公,出任济阴太守,另外他还是皇亲国戚,他的妹妹是已故元德太子杨昭的妃子,生有代王杨侑。 皇帝御驾亲征,远去辽东,中枢重臣、中央省台寺官长,大半随侍,既辅佐皇帝指挥东征,又帮助皇帝处理国事,所以行宫实际上就是移动的权力中枢,而东都皇城中的中央府署机构只剩下一批留守人员,仅仅起到一个上传下达的作用。 对此韦保峦很清楚,他知道自己的告警奏章送到东都后,东都还要送到远在数千里之外的行宫,由皇帝和中枢大臣们做出决策下后再下达诏书,这样一来一往需要很长时间,但现在鲁西北局势已非常紧张,战局亦是瞬息万变,而呼啸杀来的鲁西南诸贼更不会给官府从容应对的时间,而目下济阴郡兵力单薄,两个鹰扬府的留守兵力加在一起也只有两个团,连坚守首府都非常困难,更不要说去击败叛军了。仓促之下,韦保峦也只有“临时抱佛脚”,十万火急征调各地乡团宗团力量,据城坚守,虽然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可能会遭到皇帝和中枢的惩罚,但韦保峦已经顾不上了,再说前面已有张须陀、段文操、崔德本等上郡太守未经中央同意擅自组建地方军的先例,他一个中郡太守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随后效仿,皇帝和中枢也应该给予理解,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嘛。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韦保峦的想法很好,可惜实施起来难度非常大。 鲁西北地区的东平、济阴和东郡三郡人口众多,经济富裕,贵族富豪商贾数量庞大,且位于中原、河北、齐鲁、颍汝和徐州四大区域的交汇处,是连接中土东西南北四方水陆交通的枢纽所在,战略位置很重要,历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关陇人从统一黄河流域开始,就试图控制这一区域,但这一区域的山东人非常彪悍,地方势力非常强大,尤其山东五大豪门之一的荥阳郑氏,更是将其视为自家“后院”,而鲁西北大小贵族有了荥阳郑氏这杆大旗,愈发齐心,把这一区域经营得如铁桶一般严密,关陇人是脚插不进去,水泼不进去,一筹莫展。虽然历任关陇籍行政长官都想方设法打击地方势力,但屡战屡败,尤其最近一次的“白马”大案,更是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不是崔氏暗中斡旋,关陇人这个跟头栽得就大了。 现在东郡的地方豪帅翟让由白道转入了黑道,东平郡的豪帅霍小汉也带着巨野泽上的渔民造反了,而济阴郡的豪帅孟海公也不落人后,据周桥而起,活跃于菏水两岸。可以想像一下,在目前这种形势下,鲁西北地区的贵族富豪是何种心态?是静观其变,还是伺机而起?还有多少人愿意遵从关陇人的命令,帮助关陇人剿杀自家兄弟?根深蒂固的地域矛盾和复杂的地域利益冲突,在形势骤变、大难临头之际,无限制地放大,即便大家并不看好造反的前景,但也绝不会兄弟阋墙手足相残,最多也就是明哲保身,两不相帮。当然了,生死关头,墙头草还是要做的,造反的兄弟来了,那就慷慨大方一些,要啥给啥,不要撕破了脸,搞得兵戎相见;如果官府占了上风,官军来了,那就委曲求全一下,该低头时候就低头,该阳奉阴违的时候也不要与官军对着于,总之自身利益至上,其他都是次要的。 根深蒂固的矛盾,明哲保身的心态,再加上强烈的报复关陇人的心理,导致地方贵族富豪根本不支持官府,不支持韦保峦,对韦保峦所发出的紧急征调乡团、宗团的命令阳奉阴违,蓄意拖延,而大家的理由也非常充分,我总要保护自己的家园,自己的家人亲族吧?不能说因为你的一纸命令,我就把自己的家园,自己的家人亲族拱手送给穷凶极恶的叛贼吧?你如果能保护我的家园和家人亲族,我就给你卖命,否则免谈。 韦保峦征兵受阻,眼睁睁地看着鲁西南义军联盟杀进了济阴。 义军的攻击速度非常快,三路大军沿着菏水两岸齐头并进,声势惊人。 中路,大总管李风云带着苍头军一路攻城拔寨,直扑定陶。 北路,总管韩进洛,副总管帅仁泰、霍小汉指挥北路军,沿着巨野泽西北方向急速推进,经东平郡的巨野、雷泽一线直杀济阴郡东北部的乘氏。 南路,总管孟海公,副总管甄宝车指挥南路军主力,沿着菏水南岸大踏步前进,由成武、周桥一线直杀济阴郡首府济阴城。 副总管徐师仁拖后,继续包围金乡城,同时戍卫菏、泗一线,确保西征三路大军的退路。 总管韩曜则率留守团旅,向邹城、平阳一线展开了攻击。 与此同时,留守蒙山的陈瑞与副总管陆平,则率军坚守汶水一线,与段文操的北上攻击军队展开了激战。 局势急骤恶化,韦保峦惊慌失措了,遂拟写书信,向所有可以求助的对象请求支援。 向中央机构所在的东都皇城求援是没有指望了。中枢留守重臣除了礼部尚书杨玄感外,余者都是各中央机构的副职,所以目前皇城里真正能做出决策的也就是杨玄感,但杨玄感手上没有军权,军权在卫府将军们手上,而留守的卫府将军们的职责是戍卫东都和京畿地区的安全,没有皇帝的圣旨,他们绝无可能离开戍地,也绝无可能听从杨玄感的命令。再说杨玄感是河洛贵族集团的领袖人物,虽然河洛贵族集团与关中本土汉姓贵族集团都属于关陇贵族集团,在政治上都持保守立场,但两者的政治理念和利益诉求差距太大,根本就不是一路人。韦保峦不会也不敢向杨玄感求助。现在这两大政治集团的矛盾和冲突非常激烈,一旦杨玄感插手此事,韦保峦的处境不会改善,只会更艰难。 韦保峦首要求助的对象是齐王杨喃。 齐王杨喃是今上的嫡次子,齐王正妃便是出自关中韦氏。齐王的哥哥,元德太子杨昭的妃子中,也有关中韦氏,生有代王杨侑。从这里便可以看到关中韦氏在关陇贵族集团中尊崇的政治地位和庞大的政治势力。 皇族愿意与之联姻的豪门,其政治力量肯定能影响到中土的命运,而为了控制和利用这个政治力量为己所用,便用联姻这一政治手段建立共同利益,继而形成荣辱与共的合作关系,是稳定中土延续国祚的最好办法。然而,凡事有利必有弊,历史证明,与皇族联姻的豪门世家,为了攫取最大政治利益,常常是引发以皇统为核心的政治风暴的根源所在,而这种政治风暴一旦失控便会动摇国祚,甚至改朝换代。 元德太子杨昭死后,齐王杨喃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今上迟迟没有让他继承皇统,给予其储君的政治地位。随着时间的延续,围绕着皇统的争夺越来越激烈。我不能上位,但也不能让你上位,而你不能上位,我的机会就来了。这种正常的逻辑一旦与政治利益相结合,后果非常可怕。 为了让齐王杨喃顺利继承皇统,以关中韦氏、陇西李氏为首的政治集团,可谓殚精竭虑,倾尽了全力,然而,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政治对手们还是找到了齐王的要害,给了齐王致命一击。去年齐王杨喃因“失德”而声名扫地,由此爆发的政治风暴,更是给了关中韦氏和陇西李氏沉重一击。 然而,只要皇统一天没有定下来,储君一天没有人选,东宫一天没有主人,一切便皆有可能。 韦保峦从目下的危急中敏锐地发现到了一丝扭转乾坤的可能。 第一百七十章 现实很骨感 第一百七十章 现实很骨感 第一百七十一章 齐王杨?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齐王杨?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齐王杨? 齐王杨喃虽然因“失德”受到了打击,在皇统争夺中落于下风,但做为嫡出皇子,皇统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并不会因此失去储君候选人的资格,他依旧是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其政治地位不会因为他在道德上的某些过失而动摇,其政治前途更不会因此而陷入黑暗。 储君对国祚稳定和延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自中土统一以来,国祚的稳定和延续是以维护中土统一为基础,只有维持中土的统一,国祚才能稳定和延续,而要维持中土的统一,就必须建立与之相适应的以中央集权为核心的新的政治制度,而要建立中央集权制,就要推翻门阀士族政治,而要推翻门阀士族政治,首先就要遏制和削弱门阀士族在政治上的特权,而门阀士族是王朝的统治阶层,是既得利益集团,由此可知以建立中央集权制为最终目标的改革阻力有多大,但改革势在必行,这关系到国祚的稳定和延续,关系到中土的统一和繁荣,为此,做为中土最高统治者的皇帝,改革的最高领导者,必须把始终不渝推进改革直到最终实现中央集权制的执政理念一代代的贯彻、延续和坚持下去,所以,皇帝和改革派们在选择继承人的时候,其先决条件就是:做为中土未来最高统治者的储君,必须贯彻、延续和坚持中央集权制改革,也就是说,储君必须是一位坚定的改革派。 当年先帝是先确立继承人,然后不遗余力地培养和打造继承人的改革理念,但他失败了。阻碍改革的力量太大了,以众多大豪门大世家为核心的各政治利益集团,为了避免与先帝直接发生冲突导致两败俱伤,遂把目标放在了皇统的争夺上。只要能让皇统继承人在政治上持保守立场,那么这场声势浩大的改革,必将随着先帝的驾崩而失败。 结果是悲惨的,改革派和保守派在皇统大战中杀得血肉横飞,而先帝和他的儿子们则上演了一幕幕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人伦悲剧,最终先帝虽然在皇统大战中击败了保守派,但付出的代价异常惨重,尤其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场皇统大战竟然在他驾崩之后才迎来了真正的高潮,政治风暴演变成了一场席卷大半个中土的兵变,改革差一点就与他一起消亡于历史。 今上赢得了皇统,教训却!是血淋淋的,刻骨铭心,痛彻入骨,然而,让他感到悲哀的是,他和先帝一样,都没有能力解决皇统之争,他只能重走先帝的老路,至于是否重蹈先帝的覆辙,那只有天知道了。就在今上不遗余力地培养太子杨昭,把未来希望都寄托于他的时候,杨昭竟然薨亡了。杨昭的突然离去,给了今上沉重打击,同时也让今上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在改革没有取得决定性胜利之前,改革派和保守派的激烈厮杀必将累及皇统,累及到自己的儿孙们,为了避免悲剧的再一次重演,唯有无限期推迟储君的建立,这样才能让自己心无旁骛地推进改革,同时又能保护自己的儿孙,避免让他们过早陷入血腥而残酷的皇统之争,而政治风暴的减少,必将有助于自己在改革上取得决定性进展。 齐王杨喃,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就这样匪夷所思的静止在了原地,虽然距离储君之位近在咫尺,距离东宫不过一步之遥,却可望而不可即。 齐王杨喃就差了半步,跨过这半步,他就是中土未来的皇帝。为了让他跨过这半步,支持他的政治集团倾尽全力,使出了浑身解数,而他们的政治对手却从这“半步”中看到了机会,于是想方设法“阻击”杨喃,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无所不用其极。 皇帝当然看在眼里,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杨喃如果做了储君,成长为一股政治力量,一旦为保守派所利用,则必然对皇帝形成掣肘。现在反过来了,杨喃若想入主东宫,他和他背后的政治力量就必须支持皇帝改革,如此皇帝便轻而易举地卡住了一部分保守力量的“脖子”。另外此事对杨喃个人来说亦是一种锤炼,假若杨喃能在这种逆境中坚持下来,其收获是巨大的,不论是个人才智还是政治经验包括其个人威望,都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他的执政理念也会逐渐形成,如果他的这一理念与皇帝和改革派们的执政思路完全一致,则皇统唾手可得。 从皇帝和改革派的立场来说,有意识拖延储君的设立,风险非常大,将给国祚安全和政治稳定带来重大隐患,甚至会爆发危机,但设了储君,皇统之争不但同样存在,还会更加剧烈,而血腥残酷的皇统之争以及由此而引发的政治风暴,不但同样会影响到国祚安全和政治稳定,还会给改革的推进带来重重阻力。两害相权取其轻。改革的目的是为了维护中土的统一,推动中土的发展,所以改革至上,如果暂时不设储君有利于改革,那当然就暂时不设储君。而暂时不设储君还有一个好处,便是可以给皇帝和改革派们更多的观察和选择继承人的时间,这与中途发现储君背离了改革思路,不得不进行更迭,继而父子相残,搞得血雨腥风、尸横遍野、天怒人怨要好得多。 去年东征提上了日程,皇帝要御驾亲征,要长时间远离京都,虽然他所统率的行宫完全且牢固把持着权柄,即便远在数千里之外也可以正常处理国事,但中枢长期位于遥远边荒的远征战场,必然会严重影响国内政局的稳定。依照历史惯例,此刻维持政局稳定的最好办法,便是由皇帝坐镇京都居中指挥,由储君、皇子或者中枢重臣领军征伐。当年先帝不论是进行统一大战还是戡乱平叛,采取的都是这一最为稳妥之策。假如皇帝一定要御驾亲征,那么便由储君坐镇京都代理国事,由皇帝信任的中枢重臣左右辅弼,以确保万无一失。 皇帝一定要御驾亲征,一定要亲手建下显赫武功,一定要以对外战争的胜利来扩大和牢固自己的权威。文武大臣们谏阻无效。以关中韦氏、陇西李氏为首的政治集团,便乘此机会,极力劝谏皇帝设立储君,并力陈在皇帝率军远征北虏之际,由储君坐镇京都代理国事,对维持国祚稳定和政局平稳的必要性和安全性。 东征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增加皇帝和中央的权威,以此来加快改革的推进速度,这体现了皇帝和改革派们为了改革而一往无前的勇气,虽千万人吾往矣,一切都是为了改革,而拖延储君的设立同样是为了改革,所以此刻设立储君虽然是必要而紧迫的,且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齐王杨喃就是不二人选,但在改革至上的大前提下,皇帝和改革派们必须阻扰储君的设立。 关中本土贵族集团和陇西本土贵族集团是关陇贵族集团的核心力量,这两大政治集团联手,对政局的影响非常大,如果齐王杨喃入主东宫,做了太子,成为中土未来的皇帝,那么这两大政治集团所得到的政治利益难以估量,所以,他们的政治对手,不论是关陇贵族集团中的河东、河洛汉姓贵族集团,还是虏姓贵族集团,也不论是山东人还是江左人,都毫无例外地展开了“阻击”。 皇帝和改革派们在储君设置一事上百般拖延,其目的大家都清楚,心照不宣而已。现在齐王杨喃在关中和陇西两大政治集团的支持下,巧妙利用了东征之契机,向皇帝和改革派们发动了“攻击”,这让皇帝和改革派们非常被动。其他政治集团的心态很一致,我得不到东西,你也休想得到,你想让齐王杨喃坐上太子之位,我就偏偏把他拉下来,而且有绝对的把握把他拉下来,因为皇帝和改革派们根本就不想在这个时候设立太子、确立储君。 借力打力,一击致命。皇统之争历来残酷,一旦败了,就很惨。 齐王杨喃的正妃是韦氏,早亡。韦氏的姐姐嫁进了虏姓第一豪门元家。杨喃与这位大姨子搞上了,还生下了一个女儿。按说杨喃给元氏戴绿帽子已经很不道德了,应该低调一点,悄悄瞒着,待登基称帝了,这事也就不算事了。豪门世家在政治利益的驱使下,联姻是常态,而且越联越乱,辈分搞得乱七八糟,至于婚外情、戴绿帽子之类的事情更是司空见惯。杨喃这事真要说起来,在豪门大族不算个啥,饭后谈资而已,但认真追究起来,公开了,世人皆知了,那就是“失德”,尤其像杨喃这种距离储君只有半步之差的皇子,大家的眼睛都盯着你,那就更要低调了,但可惜的是,杨喃没有“低调”,于是他给别人戴了绿帽子,自己却一头栽倒在了太子宝座下,还连累韦氏不得不在紧要关头“壮士断臂”,自己揭发自己,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面子里子全丢了。 东征在即,稳定至上。皇帝和改革派们也就“适可而止”了,毕竟杨喃是皇统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是必然的众矢之的,虽然这次他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但其本人也仅仅是“失德”而已,不上纲不上线,权当是对他的一次“锤炼”吧。 韦氏之所以在紧要关头“壮士断臂”,自己打自己的耳刮子,其目的也正是要保住杨喃,把他的罪责限制在“失德”这个狭窄范围内,如此既保住了杨喃在皇统上的第一继承人资格,又给皇帝留下了充足的回旋余地,这样双方不至于撕破脸走上对立。 既然杨喃依旧是皇统第一继承人,那么他距离储君的位置也依旧只差半步,只不过经过这次“失德”事件后,这“半步”的距离就有些大了,而若想缩小这“半步”的距离,杨喃就要立功,就要将功折罪,但皇帝没有把他带上远征战场,而是把他留在了京都,他又如何戴罪立功? 第一百七十一章 齐王杨? 第一百七十一章 齐王杨?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右骁卫将军李浑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右骁卫将军李浑 战隋 作者:猛子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右骁卫将军李浑 韦保峦不但把自己的一丝“灵感”隐晦地告诉了齐王杨喃,还告诉了留守京都的两位叔叔,太常少卿韦霁和民部侍郎韦津,另外又给因齐王杨喃“失德”一案而罢官在家的堂兄韦福嗣写了份密信。 韦福嗣的父亲是中土名臣韦世康,而韦世康的叔叔便是韦孝宽。韦世康嫡出三子中,以次子韦福嗣最为知名,官至内史舍人。内史舍人也就是过去的中书舍人,在内史省(中书省)主掌制诰,拟草诏旨,是中枢的核心成员,参与机密,决策国事,权力很重,所以能出任此职者不但要资望,要,更要绝对忠诚于皇帝。 韦福嗣对皇帝很忠诚,皇帝也很信任韦福嗣,君臣志同道合,相处融洽,但随着改革进入“快车道”,两人在改革思路上的分歧越来越大,君臣分道扬镳不过是时间问题。齐王杨喃“失德”一案爆发后,韦氏位于风暴的中心,危机四伏,而为了最大程度保住家族利益,韦氏毅然“壮士断腕”,这个“腕”便是韦福嗣。 韦福嗣的叔父是前民部尚书韦冲,而韦冲的女儿便是齐王正妃。齐王“失德”一案中的女主角则是韦冲的另一个女儿,也就是韦福嗣的堂妹。因为这层姻亲关系,韦福嗣理所当然成为齐王杨喃这股政治力量的核心人物,也是推动杨喃入主东宫的“急先锋”,但他的努力失败了,也就理所当然被逐出中枢,被罢黜了全部职务。 韦福嗣的命运与关中韦氏息息相关,而关中韦氏的利益又与齐王杨喃息息相关。在皇统之争中,齐王杨喃距离储君位置最近,虽然韦氏手上还有皇孙代王杨侑,但杨侑距离储君的位置太过遥远,除非出现奇迹,否则绝无可能,所以韦氏只能把全部力量放在齐王杨喃身上。在韦保峦看来,叔叔韦霁和韦津身具要职,一举一动都在对手的关注下,行动十分不便,而罪黜在家的堂兄韦福嗣不但有便利的条件为齐王杨喃出谋划策,更重要的是,假若齐王杨喃能“卷土重来”,韦福嗣也就能东山再起了。 韦保峦求助的第二个人是负责戍卫京都的右骁卫将军李浑。 李浑是中土名将李穆的第十子。李穆出自陇西成纪李氏。陇西李氏有三家,声名最为显赫的是成纪李氏,汉李陵的后代。其次便是陇西狄道李氏,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李虎便是出自狄道李氏,据传是秦大将李信的后代。还有一家是陇西天水李氏,当今卫府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便是出自天水李氏。 当年北魏分裂,魏孝武帝西行入关,经略关陇,得到了关陇本土贵族集团的鼎力支持,其中陇西成纪李氏的李贤、李远、李穆三兄弟就此崛起。先帝开国,李穆居功至伟,拜为太师,赞拜不名,食邑三千户,子孙虽在襁褓之中,亦全部授予正五品的仪同,整个家族拜官授爵者多达百余人,其权势之大,当世无比。李贤、李远兄弟早亡,李穆长寿,病逝于开皇八年,年七十七。随着李穆的死去,随着他的儿子、侄子们也陆续死去,陇西成纪李氏风光不再,权势急剧下降。 如今支撑陇西成纪李氏的便是李穆的第十子,卫府右骁卫将军李浑;还有一个是李穆第三子李雅的儿子李善衡,现为民部侍郎,本朝财政副长官;还有一个是李穆大哥李贤的孙子李敏,现为本朝将作监,虽然他不是中枢成员,但因为他是今上的外甥女婿,一个十分特殊的外甥女婿,权势显赫,甚至超过了陇西成纪李氏的当代家主李浑。 李敏的岳母是今上的大姐乐平公主,而这位乐平公主是前朝周)最后一个皇后,她和她唯一的女儿便成为前朝周)政治遗产的一个象征。先帝所建的大隋国祚是受禅而来,是前朝周)皇帝禅让的,拱手相送的,所以按道理来说,新朝要以“感恩”的心态对待前朝遗族,但实际上这绝无可能。为了维护新朝“仁义”的面子,先帝和今上都把乐平公主母女高高供起,以堵绝天下人的“嘴”,因此这对母女在关陇贵族集团中还是有着尊崇的政治地位和不容小觑的影响力。 乐平公主只有一个女儿,对女婿的选择当然很严格,除了门当户对外,还必须能最大程度地承继她们母女所代表的前朝政治遗产,如此一来这个女婿的选择范围就很狭窄了,不但要在前朝拥有相当份量的政治实力,还要在本朝拥有庞大的权势,并且对两个王朝和两个皇族都有着显赫功勋。能满足这个条件的关陇豪门并不多,而陇西成纪李氏绝对是其中一个,于是乐平公主选择了李敏。虽然挑选女婿的时候,候选的关陇世家子弟多达数百位,但实际上他们都是“绿叶”,充充场面而已。 乐平公主病逝于西征吐谷浑途中,临死前遗言,因为她没有儿子,所以视女婿李敏为子,乞求皇帝把她的食邑全部转赠于李敏,也就是让李敏继承由她遗留下来的越来越稀薄的前朝政治遗产。今上一口答应了。乐平公主又恳请今上代替她照顾女儿女婿。今上郑重承诺,而这个承诺意义非凡,等同于赐给了李敏夫妇免死金牌。由此可知,以李敏显赫的家世和独特的政治地位,即使皇帝把他排除在了中枢之外,但他对中土的政治影响力是事实存在的,且不容忽视。 不过在皇统一事上,李敏的话语权还是非常有限,陇西成纪李氏中,真正能够影响到皇统的,唯有李浑。 陇西成纪李氏是陇西本土汉姓贵族第一家,关中韦氏则是关中本土汉姓贵族第一豪门,两大世家从关陇汉姓贵族整体利益出发,结盟是必然之事,政治联姻更是不可或缺。虽然两家之间不可避免的存有矛盾和冲突,但自北魏分裂以来,山东、河洛、河东三大汉姓贵族集团和虏姓贵族集团蜂拥而至,关陇本土汉姓贵族集团因为历史文化等底蕴严重不足处于绝对劣势,大家不得不团结一致共谋利益,经过西魏和北周两朝的奋斗,他们终于依靠军功而崛起,成为中土新兴贵族集团的核心力量。到了本朝,以关中韦氏和陇西成纪李氏为代表的新兴贵族,在权势上,已经足以比肩以山东五大超级豪门为代表的古老贵族,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体现就是与皇族、与古老豪门之间的政治联姻。 先帝开国前为北周朝大丞相,总揆朝政,大权独揽。北周重臣尉迟迥、司马消难和王谦分别据河北、荆襄和巴蜀发动兵变,要推翻先帝。危急关头,坐镇代晋的李穆就成了关键人物,如果他也参加兵变,则先帝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必然败北。双方都去争取李穆,而李穆仔细权衡后,派小儿子李浑去了长安,带给先帝一个熨斗,意思是当今中土唯有先帝才能实现统一之大业,坚决支持先帝。先帝大喜,遂以韦孝宽为统帅,倾尽全力击败尉迟迥,赢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李浑做为李穆的秘使,理所当然得到了先帝的赏识,加官进爵,不久便追随时为晋王的今上,出任其亲卫旅团的统帅,扈从今上远征江左,自此成为今上的亲信,辅佐今上经略江左。今上做了太子后,他出任左武卫将军、太子宗卫率。今上登基后,他出任右骁卫将军至今。 因为陇西成纪李氏对本朝的特殊功勋,因为李浑与今上的特殊关系,今上特意任命李浑兼领太子左卫率,希望李浑能像辅佐自己一样尽心尽力地辅弼储君。太子薨亡后,齐王杨喃是理所当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而今上初始也的确属意齐王,特意命令李浑带着东宫两万卫士辅佐齐王。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就复杂了,皇帝迟迟不设储君,而有望成为储君的齐王杨喃则成了众矢之的,遭到各方势力的围追堵截。奉命辅佐和保护齐王的李浑陷入了尴尬的境地,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卫护齐王,不得不殚精竭虑完成皇帝托付的使命,但同时他却看不到齐王入主东宫的希望,因为他知道皇帝为了推进改革,已经无限制搁置了皇统。而皇帝此举不但把齐王推到了悬崖边上,也把李浑架在了大火上烤。李浑走投无路,他的命运和齐王的命运紧紧捆在了一起,为了逆转危局,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把齐王杨喃推上太子的宝座,为此,陇西成纪李氏和关中韦氏再一次政治结盟。 自魏晋门阀士族政治兴盛以来,世家士族在婚姻上奉行贵贱有别的原则,联姻只在地位相近的家族之间进行,以保证自家的贵族等级不会因为婚姻的不当而下降,绝对避免“婚宦失类”。在门阀士族政治最为鼎盛时期,“婚宦失类”是一项严重罪名,会受到惩罚,更会被士族所唾弃。关中韦氏、陇西李氏等关陇本土汉姓贵族能够与皇族联姻,与山东五大超级豪门联姻,表明他们在中土的政治地位已经上升到了全新高度,以军功崛起的新兴贵族集团已经成长为可以影响中土命运的庞大政治力量。 中土统一后,门阀士族政治逐渐走向“下坡路”,但几百年传承下来的森严的等级制度和由这种等级制度衍生的价值观、民俗民风,比如“婚宦失类”,士族与庶族绝对不能通婚等等观念,却不是一朝一日就能改变的。本朝皇族继续与关中韦氏、陇西李氏等新兴贵族集团的核心成员联姻,而以关陇本土汉姓贵族为核心力量的新兴贵族集团成员之间也互相联姻,其中关中韦氏和陇西李氏之间的联姻已延续数代。 陇西成纪李氏和关中韦氏结盟携手,联合以关陇本土汉姓贵族为核心力量的新兴贵族集团,帮助齐王杨喃向东宫发起了“冲锋”,于是,君臣之间的矛盾就产生了,冲突也就不可避免。 这次东征,皇帝委李浑以重任,命令李浑镇戍京都,看上去这是皇帝对他的信任,但实际情况正好相反,皇帝已经不再信任李浑了。在齐王“失德”一案中,李浑负有连带责任,但因为关中韦氏在关键时刻“壮士断腕”,与皇帝达成了妥协,李浑侥幸逃过一劫,但君臣之间的信任因此降到了最低。 齐王杨喃现在的官职是河南内史,京畿最高行政长官。李浑现在是右骁卫将军,负责京畿卫戍。这两个人的政治利益完全一致,且都处在困境之中,如果能找到摆脱困境的机会,他们当然不会错过。只是这两个人如今都在京都,与济阴郡距离很远,即便韦保峦给他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但手不够长,够不上,想抓都抓不到,可望而不可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右骁卫将军李浑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右骁卫将军李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