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闯》 第 1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1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1 部分阅读 《硬闯》 晋江20140503 完结 非v章节总点击数:45504 总书评数:619 当前被收藏数:281 文章积分:12;527;507 文案 不是说女追男隔层纱么?柳陶然怎么觉得她跟姜禹之间隔的是喜马拉雅山呢 不是说爱久见人心么?怎么她用尽全力,也没法跟他在一起呢? 当伪富家女遇上真高富帅,当傲娇小记者爱上闷烧队长……爱情里所谓的铜墙铁壁,其实就是一颗心的距离。 他的心门上了锁,她没有钥匙,只能硬闯。 内容标签: 制服情缘 都市情缘 虐恋情深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禹,柳陶然 ┃ 配角:柳博延,苏苡,苏荨 ┃ 其它:记者 第1章 被困 柳陶然站在琳琅满目的蛋糕柜台前踟蹰着,拿不定主意该买浇满覆盆子果酱的鲜奶油蛋糕,还是最简单的黄油大理石。 服务生热情地奉上试吃小份,她贪心地每样尝了点,很享受地微微眯起眼咂嘴,那是来自于甜食的幸福感。 “麻烦你给我一个八寸的覆盆子鲜奶蛋糕,其他的两种再每样来一个小份,谢谢。” 其实她更喜欢另外那两款简单的蛋糕,有果仁浓香或者黄油醇厚的层次感,对她来说真的足够了。 上周春运正式开始,她在江临市的机场火车站和各大客运站之前跑春运专题,为了鲜活的资料和数据,起早贪黑地采访拍照,只差跟回乡大军一道通宵达旦地守在那儿了。回家还得写稿、润色,连着两晚没怎么合眼睡个好觉,五感迟钝,吃了些什么、是什么滋味完全没留下印象,直到过稿之后昏天黑地的睡了一觉起来,才觉得好像又重生为人,胃口跟着觉醒,越简单的食物越容易满足。 知女莫若母,妈妈知道她身为记者工作太忙,连过生日也没打电话给她,只发短信说在柳宅庆祝过了,十分难忘开心。 其实未必真的庆祝过。她妈妈一辈子谨小慎微,追求低调,自己的事从不大操大办,尤其是带着她嫁进了柳家的门,大概始终觉得改嫁是不值得张扬的,又拖着个世俗口中所说的“拖油瓶”,为了维持一个家族表面上的一团和气,更是放低姿态到尘埃里,完全不是那种指高气昂的阔太太。 所谓庆祝生日,多半就是在家里餐桌上多加了几个菜,吃了一顿略为丰盛的晚餐罢了。 而近几年陶然工作很忙,一再错过妈妈的生日,只能事后再一起补过。她尊重妈妈的低调行事,但也不想看她委屈自己,所以补过生日多数时候就母女两个人,除了生日礼物,蛋糕也是一定要有的,许了愿望之后,再一鼓作气吹蜡烛。 “妈妈老了,我们陶子又长大一岁。”明明是过生日,快乐却好像全部来自于这个作女儿的。 妈妈比她更爱吃甜食,有鲜亮的果酱点缀着,蛋糕看起来带了几分隆重和热闹,作生日蛋糕最好不过,她应该会很喜欢。 柳陶然吮掉指头上混了百利甜酒的鲜奶油,兴冲冲地拿出钱包付账。 为妈妈花钱,比为自己花钱更快乐。 服务生笑容可掬地将包装精美的蛋糕递给她,忽的变了脸色,扬高声调喊,“喂,你们干什么呀?还有客人在呢!” 柳陶然回头看向门口,竟然有人把蛋糕店的两扇玻璃门关起来,从外面落了锁。 她一凛,赶忙跑到门边朝外喊,“快开门,有话好好说啊!我只是来买东西的顾客,快放我出去!” 门外的人不予理睬,一脸淡漠,衣着却过于朴素,眼角眉梢和一双大手净是体力劳动者特有的沧桑和霜尘。 这样的人站了七八个,除了无奈还有愤愤不平的情绪。柳陶然出于职业敏感,回到柜台前问服务生,“他们是什么人?是农民工吗?” “嗯,是啊,来要工钱的,这已经第三天了,说是今天拿不到钱就不走。” 果然不出所料,这蛋糕店刚开张不久,口味和服务都极好,店内外崭新的装潢也高端别致,现在看来必定是装修款还没有付给工人们。 农民工辛苦一整年,到年底拿不到工钱回家过年,自然要上门讨薪的,等不到有话事权的人出面,只能出此下策把店给锁了。 店里的服务生也不过是拿份工资为人打工而已,只是赶巧把她这个客人也一道给锁在里面了,而且中午生意冷清,就她一个客人。 其他人遇到这样的情况可能单纯觉得倒霉,可柳陶然是跑社会法治新闻的记者,年底这个时候亲历农民工讨薪的事件,正好踩到了她的职业兴奋点。 她放下蛋糕,拿出手机给报社编辑打电话,把自己的境况说给对方听,“……嗯,我被困在蛋糕店里,讨薪的人在门口围了一圈。这题材的稿子现在要吗?我能写好。” 编辑比她还激动,“要,当然要!这种亲身经历很难得,陶子你给我好好写,别忘了呼唤正能量,现在就要正能量!” 陶然还没挂电话,余光就瞥见了门外深色的制服剪影。 店里被困的店员报了警,辖区派出所值班的警官来的很快。 陶然赶紧从包里拿出随身带的相机,2。8的定焦光圈,还能当作录音笔来用。快门刚按了两张,正在问话的警官就机敏地回头看了过来。 深邃俊朗的轮廓,皮肤是健康的蜜色,留着墨黑的短发,身形高大却没有压迫感,深色的警服极为熨帖地穿在身上——就算是合体剪裁,也未必每个人都将职业化的衣裳穿得这样精神。 也许不关外形身材的事,是凛然的气场支撑着。 陶然跑法治新闻,公检法都认得不少人,这位不算有交情的,可是如此出众的人物,见过一次就很难忘掉。 陶然知道她的正能量来了,连忙贴在玻璃门上喊道,“姜队,姜队,我是晚报的记者柳陶然,麻烦你先放我出去!” 姜禹剑眉拧到一起,倒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身旁的农民工先上前几步,隔着门提高嗓门用乡音问柳陶然,“你说你是记者?啥报的记者?” “晚报,我是江临晚报的记者。你们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写成报道就……” “等一下。”姜禹打断他们的对话,客气地拉开那位农民工,“现在不是接受采访的时候,解决问题拿到工钱才是最重要的。” 陶然有点儿急,“姜队,上报肯定也能帮他们要回工钱,你先开门让我出去跟他们说!” “你在这里是既定的采访任务?” “不是,我只是刚好遇上了,被他们锁在这里。” “那就继续锁着吧,到了时候自然会放你出来。” 什么?! 姜禹不疾不徐,声音低沉好听得没有一点杂质,可是对陶然这个记者的排斥实在太明显不过了。 陶然又气又急,眼见他和另一位警官一起把几位农民工都聚拢到旁边的屋檐下,远远地隔开跟她的距离。 也不知姜禹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原先还群情激奋的一群人逐渐冷静下来,只是有些委屈地诉说,姜禹也只是倾听,偶尔劝慰,态度温和。 这人真像是有两副面孔,陶然不忿,对她冷淡排斥,可转眼对其他人,哪怕是给他找麻烦的人却又耐心亲悯。 她不管,既然下了决心要写报道,就不会因为外界的干扰半途而废。 她重新举起相机拍照,距离太远她听不清农民工们说了些什么,只能留意观察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和肢体语言,揣测着事态会向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姜禹居然就放任他们把她和面包店的员工锁在这里,这样会有助于事情的解决? 没过多久,倒是来了一个男人,年纪不大,衣着光鲜,态度却很嚣张。 柳陶然听店里的员工说,“啊,老板来了!” 这年头果然欠债的反而像大爷。 陶然又是一通拍,拖欠农民工血汗钱的奸商当然得无情曝光。 年轻男人的嚣张没有维持太久,姜禹依旧是不卑不亢的应付他,很快就让他汗颜地低头。 陶然看到农民工兄弟们脸上松了口气的表情,大概终于听到可以立马拿回工钱的承诺了。 姜禹协调完他们,转身朝店里走过来。 先前对他的那点不满这一刻竟然烟消云散了,陶然看着他年轻挺拔的身影,满满全是钦佩。 “姜队,事情解决了?那我可以采访了吗?”不知不觉竟稍稍带了一丝谄媚,她觉得他既然这么有办法调停斡旋,一定不会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嗯,解决了。不过采访就不用了,他们双方都还要跟我回一趟派出所,确保能拿到钱,不需要媒体大肆渲染。” “这怎么行?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我没承诺过一定让你采访。” 陶然试着再跟他讲道理,“农民工被拖欠工资是个社会现象,绝不是个别的。就算他们这次拿到了钱,没有充分关注和曝光,谁能保证没有其他人遭受这样的不公平待遇?甚至谁能保证他们明年也能顺利拿到工钱?” 她口才不错,可姜禹显然不打算买她的帐,“媒体之外还有法律,法律有它对社会的调整和恢复功能。类似的报道已经够多了,不缺你这一条。收拾好你的东西离开,接下来也不要让我看到关于今天这件事的任何不实报道。” 这简直是质疑她的专业素养!陶然咬唇,这位姜队长可真有让人生气的本事,张口闭口都是对媒体和新闻报道的不信任,这是针对她还是他根本对记者存有偏见? 她跟姜禹没有太多交情,压根不记得有什么地方得罪过这位年轻的中队长啊…… 第2章 坚决 姜禹和拍档带两方人马回派出所,柳陶然也跟着去。 作记者要有勇气跟,有耐心守,姜禹不让她报道那是他的事,她有她的新闻自由,等事情解决完,她采访任何一方都算是收获。 姜禹不跟她正面冲突,由得她去,到了派出所就把撂在单独一间屋子里让她等。 陶然抱着蛋糕盒子不时看表,跟妈妈约的时间已经到了,就算这会儿赶过去都得迟到,可新闻不等人,相信妈妈会体谅她的。 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动静,好不容易看到个熟悉的人影从门口路过,她连忙从椅子上跳起来,跑过去一把拉住,“哎哎,小燕,你们姜队长手头的事儿还没忙完?” 燕华秋跟陶然是校友,毕业后投考了警队,两人同级不同专业,在学校的时候都没见过,后来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才认识。 派出所是男人的天下,除了所长是女的,还有一位行政阿姨之外,就只有燕华秋一个女孩子,遇到年纪相仿的陶然,又是校友,自然特别谈得来。 “咦,陶子你怎么在这儿?找姜队有事吗?” “我是跟他今天处理的农民工讨薪跟到这儿来的。”陶然把事情原委跟燕华秋大致说了一遍,“我想等他处理完了,农民工拿到钱了,再跟进采访一下的。可是都等了大半天了,怎么也没见人出来呢?” 燕华秋笑,“你肯定被姜队给坑了,他不想让事情扩大化,刚才守着那面包店奸商取了钱来分给农民工们就放他们各自回去了,从侧门走的,有心让你白等。” “啊?他怎么这样啊?” 燕华秋同情地拍拍她,“虎摸虎摸,姜队一向不喜欢媒体记者,你别怪他。” 陶然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为什么?” “嗐,别问那么多了,都过去很多年的陈年往事了。他对你还算好的,上回有个男记者偷偷摸摸地跟拍,被他抓住狠狠训了一顿,连相机都差点没收了。” 陶然垮下肩,“年度新兴十大酷刑:说话说一半。” 小燕笑嘻嘻挽住她胳膊,“还有中午吃什么?噢不对,中午已经过了,晚饭吃什么?反正我要加班,不如一起去街对面吃麻辣烫?” “今天不行,约了妈妈,改天吧,我请!” 没采访到农民工这边虽然遗憾,但好在有照片,报道也不是不能写。只是从派出所出来之后,陶然有大半心思都在好奇姜禹为什么不喜欢媒体记者这个问题上。 难不成家里出过什么事被媒体给曝光了?还是前女友是记者或者媒体工作者,把他给甩了,留下心理阴影? 看得出他在同事下属眼中很有威信,大家都很爱护他,即使是有些心知肚明的事也不想再拿到明面上来说,免得戳他伤疤。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算是白等了。 冬日日光的轨迹总是特别短,到了柳家大宅,太阳已经西斜。 帮佣刘嫂来开的门,见是陶然,忙道,“太太跟先生出去了,大概要晚点回来。你饿不饿,我先给你盛点甜粥,边吃边等。” “谢谢刘嫂。”陶然嘴甜,“你知道他们上哪儿去了吗?” “先生刚刚出差回来,两人出门散步了,照理应该要回来吃晚饭的,但也说不准。” 陶然坐下来等他们,这些年她感到最安慰的就是妈妈和柳叔叔感情甚笃,夫妻恩爱。柳家家大业大,柳建业正当年,为了多陪陪妈妈,已经有心移交手中的权力,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有更多需要亲力亲为指点谋划的事情,难免经常出差不在家里。 结婚十年也算得上老夫老妻了,可他们就是能有小别胜新婚的甜蜜,令人羡慕。 等的久了,陶然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严格来讲,她没把柳家当成真正的家,远不如在自己的小公寓那样放松。可这几天她实在太累,今天又折腾了大半天,下午也是在派出所的等待中度过的,她有些撑不住睡意来袭。 还有就是,她不知道柳博延在家,否则一定是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哪会就这样在客厅沙发上睡过去。 这个跟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男人,是柳建业的独子,也是柳家最不接受她们母女的人,可她已经被迫叫了他十年大哥。 他没叫过她一声妹妹,想来也是不愿承认有这么一个妹妹的,待她永远都是横眉冷对,不出言讥讽就算好的了。 他不暴躁、不毒舌的时候,分明就是清俊好看的模样,跟姜禹有点像,带点疏离的气质,可是气场却又完全不同。 真奇怪,这时候怎么还会想起姜禹?好奇心也该有个界限吧,真是。 可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柳博延却一直站在窗前,在陶然刚踏进柳家大门的时候就知道她来了,只不过没有出去跟她碰面而已。 刘嫂敲门进去问他,“太太和先生大概不回来吃了,饭菜是给你送进来,还是到饭厅来吃?” “那丫头呢,回去了?” 刘嫂知道他指的是柳陶然,答道,“她要等太太回来,喝了碗甜粥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要我去叫她吗?” 柳博延摆手,“不用,刘嫂你去忙,晚饭我到饭厅吃。” 他坐在轮椅上,少年时经历一场浩劫,不仅让他腿脚不便,还伤及五脏六腑,冬天尤其难受,有时连站起来都觉吃力。 地板做了特殊的处理,轮椅经过都没有太大声响。 他在沙发跟前停下,果然看见柳陶然窝在一角,睡的正香。 夕阳的余晖透过庭院里的花架,透过大大的落地玻璃,落在她的眼角眉梢,像细碎的金子,映着她白瓷般无暇的肌肤,仿佛古典仕女贴饰的梨花妆。 她个子不算高,又畏寒,蜷缩起来就是小小一团,孩子似的,让柳博延有种错觉,仿佛从十年前头一回见她,她就再没长大过。 他抖开毛毯,倾身要为她盖上,很简单的动作,他做来却是如此吃力。 毯子还没沾身,她就醒了,喉咙里小猫似的轻呜了一声,惺忪地睁眼。 柳博延立马收回手臂,将来不及送出的毯子盖在自己腿上,挺直了腰身坐在轮椅上,好像刚才的动作都没发生过,目光清冷地看向柳陶然。 “大哥。”她暗暗吐舌,也赶紧坐起来,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擦了擦沙发的边沿。 她睡着了连鞋子都没脱,该把沙发给蹭脏了。柳博延本来就有轻微洁癖,在她面前就更是变本加厉,看她这样没规矩的样子,肯定气坏了。 看他的脸色就知道。 果然,“过年过节都没空过来的大忙人,怎么这会儿有闲情在这睡觉?” “我……我等我妈妈,跟她一起过生日。” 柳博延瞥了一眼桌上的生日蛋糕,“生日是上周的事了。怎么,难不成你担心这家里连个像样的蛋糕和生日宴都没有?”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我太忙了赶不及跟她一起庆祝,所以想尽点心意,多陪陪她嘛!” 往年不都是这样吗?尽管陶然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冷嘲热讽的跟她说话,仍觉得他今天确实有点找茬的感觉。 “你愿意等就继续等,别妨碍我吃饭。不过今天他们应该会很晚回来,我白天给了爸爸两张音乐会的票,现在吃完饭差不多该进场了。” 陶然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和饭桌上摆好的饭菜,暗自叹口气。 已经这么晚了,今天是她错过了跟妈妈约好的时间,怪不了别人。 “那大哥你吃饭吧,我改天再来看妈妈。蛋糕麻烦你转交给她,噢,还有这个,大理石蛋糕,不是很甜,你尝尝。” 柳博延不屑地转开目光,“我讨厌甜食。” 陶然笑笑,也不勉强,留下小份的蛋糕给他,起身离开。 柳博延盯着小小的蛋糕盒子,好像分外形单影只。他一个人坐在饭桌前,觉得满桌饭菜都面目可憎,把刘嫂叫来,“都撤了,我没胃口。” 他只拿了那盒大理石蛋糕回房间。 柳陶然回到家才发现包里随身带的相机不见了,焦急得把整个包都抖落出来翻了个底朝天。 下午在面包店明明还用过的,怎么就找不到了?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应该是落在派出所的桌上了,下午她等得百无聊赖的时候,拿出来捣腾过,走得急大概就忘了收起来。 第二天一早她就发短信给燕华秋,请她帮忙找找看。 小燕很快就回复了:昨晚姜队值班,发现相机就给你收起来了。丢不了的,放心,有空过来直接找姜队认领。 竟然还要跟那个没有人情味儿的面瘫脸打交道,陶然暗暗叫苦。 年底收官的报道和总结很多,要写的稿子铺天盖地,陶然忙得抽不出时间跑派出所去拿相机,耽搁了两天。好不容易抽了个午休的时间想跑一趟,主编又召集大伙开会,不能请假和缺席。 会后新闻部的主任把陶然单独叫到了办公室,“小柳啊,坐,有话想跟你谈谈。” 这有种先礼后兵的节奏。而且陶然不太喜欢别人称呼她小柳,熟络点的人都叫她陶子或者陶然,要不然叫全名也行,可偏偏她的直属上司端着国企事业单位的官架子端习惯了,在下属跟前又要显得亲切,纠也纠正不了,只得随他去。 “汪主任,什么事儿呀?是不是我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 年关的节骨眼上,谈的都是年终奖和升职一类的问题,汪主任又是位有事儿说事的主,不会没事跟下属坐在一起谈人生谈理想,所以陶然心里其实七上八下的,不知他会跟自己说什么。 第3章 冲突 “噢,是这样,刚刚你也听主编在会上说了,新年咱们报纸得改版,人员上也得相应做调整。社会新闻要跟法治新闻分家了,你们部门原来三个记者,明年就只留两个跑法治版。老唐是老资格前辈了,必须留,剩下你和小王,资历相当,竞争竞争,留一个。” 陶然的心往下一坠,“是要裁员吗?” 汪主任呵呵一笑摆手道,“不是不是,谈不上裁员,就是资源优化而已。不做新闻还可以做别的嘛!” 这样的说辞模棱两可,陶然心里明白,如今纸媒不景气,内部淘汰就相当于被边缘化,转更好的岗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不等裁员自己也会辞职。 她喜欢现在的这份工作,做了两年已经有了感情,也很顺手,而且江临晚报已经是江临市内最好的纸媒了。 “那汪主任,竞争的标准是什么?” 汪蒙见她接受了这提议,似乎松了口气,“其实也很简单,首先当然还是写好自己版面的稿子,我看过你前段时间做的专题,很不错呀,就照这势头写。还有就是,咱们新年开始会大力发展副刊,这年头你知道的,总得有点博眼球的东西吸引读者。” “副刊也要我们来做吗?”她以前一直以为副刊是可有可无的。 “当然!副刊做的好,直接拉动整体业绩呀!副刊也有社会法治版,不分家,而且没那么严肃,可以活泼一点。” 陶然疑惑,“主任,能再具体点吗?” “副刊的法治版,我分别给你和小王负责一个专栏,到时候看哪方反响好。你们可以搞警民互动,或者写点能挖到的冷案、悬案……总之能吊起读者的胃口,还要传播正能量的,就行了。” 又是正能量。柳陶然揉了揉额角,说得多么轻松,现在报道即时的社会新闻都要看警官脸色了,挖悬案搞互动什么的,谈何容易! 汪蒙见她没有异议的样子,捧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乐呵呵地说,“就知道你懂事,开始我还挺为难的,毕竟你是光谷传媒的罗副总推荐来的,工作也完成的很好,我不能把人才把外头推。可是直接留下呢,又怕其他人觉得不公平……” 陶然一怔,耳畔有些嗡嗡作响。 光谷传媒是柳家的产业,是柳建业早年跟另外两个合伙人一起创立的,如今总经理的位置交给了柳博延,其下两位副总,分别姓罗和陈。 她一直以为当初大学毕业之后,怀揣名牌大学新闻系的毕业证书和响当当的实习经历,凭借着自己的本事找到了现在这份工作。可如今才明白,原来背后还是有柳家提供的帮助和支援,触角伸进报社来打了招呼,她才有了工作机会。 柳建业还考虑周到,顾及她的自尊心,不是亲自推荐,而是请了下属出马。 而不管她这两年怎么拼尽全力,看在上司眼里好像更多的还是她靠山够硬,要不然可能连这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陶然心里有气,可是又不知该气谁。柳叔叔是一片好意啊,她也尽了十分的努力了,可人情冷暖就是这么回事。 唯有憋着这口气,加把劲工作,做出点成绩来,绝对不能让人看轻了! 陶然到派出所去取照相机,小燕带她到姜禹的办公室,“姜队这会儿不在,你稍微等等吧,他很快就回来了。” 又要她等。陶然有点戚戚然,拉住小燕道,“不会是出警去了吧,会不会等很久?” “不会的,现在是午休时间,大伙都出去吃饭了,你稍坐一会儿就好。” 办公室还有另外一位民警值班,手头有警务处理,见陶然是来找姜禹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她只好坐在姜禹的办公桌旁等,对面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义愤填膺地向值班民警絮絮叨叨个没完,陶然想到自己现在身上的重担,竖起耳朵想听个原委,却不过是些简单的债务纠纷,翻不出什么花样。 她又看向姜禹的办公桌,电脑屏幕放中间,四周都堆满了案卷和文件。他似乎有自己的一套排列方式,整理得纹丝不乱,连零散的a4打印纸都码得有棱有角堆放在一起,笔筒里只有黑蓝红三色水笔和铅笔,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作为一个男人的办公桌来说真是干净整齐到了极致。 想想自己在报社的格子间,似乎比这个空间还要大一些,文件、样稿和笔记呈放射状摊满整个桌面,键盘周围永远少不了零食和咖啡,电脑屏幕和隔板墙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乱归乱,什么东西放哪里了她还是立马就能找出来,像是脑海里生成了边界不甚明显的地图。 住的公寓也是一样,书多衣服多,又没时间收拾,妈妈都看得直摇头。 不在这样随性凌乱的环境还写不出稿来,她可是从来不拖稿的好记者。 不要叫我宅女,请叫我乱室佳人。 当然,偶尔也会有丢三落四的毛病,比如这回就差点把相机给弄丢了。 陶然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相机,装在黑色的相机套里,就放在桌上的文件架上。 她赶紧抓在手中,开机翻看那天拍摄的照片,结果一张都不剩。 姜禹给她删的干干净净。 陶然重重跺了一下脚,要多窝火有多窝火,本来至少可以写个短报道的,这下连最基本的照片都没了。 真是太过分了。 电源指示灯闪个不停,相机快要没电了,她刚要把它收回保护套里,目光就被文件架上一排整齐的黑色笔记本给吸引住了。 旁边的民警处理完了手头的事,送那中年男人出去,陶然趁这空档,拿起其中一本笔记本随手翻了翻。 本子里都是同一个遒劲有力的笔迹所做的工作笔记,还有剪报,剪成整齐的巴掌大小,关于某一个案子或者某一个事件。 她看得出,有不少都是江临晚报的内容,不由有些小小的得意。 看来这些笔记本都是姜禹日积月累的成果,里面不知有多少悬而未决的难题,有多少他自己的思索感受,又有多少可以与今后的工作联系起来的线索。 陶然油然生出几分钦佩来,能这样细致认真地做工作笔记,一定是对本职工作抱持有极大热情的人,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 姜禹那人冷静理智到近乎冷淡了。 “你在干什么?” 姜禹的声音吓了陶然一跳,手一抖,笔记本里没有粘贴的剪报掉了两张出来,她手忙脚乱地往回塞,来不及把笔记放回原位,被他逮个正着。 姜禹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笔记本,厉声叱道,“谁让你动我桌上东西的?这里全是跟工作有关的记录,你懂不懂什么叫国家机密,嗯?” “我只是随手一翻,什么都没看着……” “随手?小偷盗窃也都说是随手,我要是不出现你是不是就打算顺手牵羊了?你到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 陶然自知理亏,但还是梗着脖子跟他呛道,“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我是来取我的相机的。你还不是一样干涉我做记者的新闻自由,相机里的照片都被你删了!” 说到这里,姜禹这才注意到她手边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相机,眼神又凌厉了几分,“你用相机拍了什么?” 这下真的误会了。柳陶然抢过相机藏到身后,“我什么都没拍,只是打开看了下照片它就没电了。” 姜禹显然不信,伸手道,“把相机给我!” 陶然的拗脾气也上来了,他删了她拍的照片就够过分了,现在又把她当犯人一样对待,还要没收她的相机?凭什么! 她不跟他纠缠,拿起相机和包包就往门外走,姜禹一手拧住她拿包的手,铁钳一样把她给拎了回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 “相机交出来,你想被拘留吗?” “你威胁我也没用,这明明是我的东西,我没拍不该拍的东西,不会交给你的!” 她不给,姜禹只有硬来了。他把她压在靠墙的大文件柜上,扭住她的手腕去夺她手里的相机。 他不是霸道,只是他不信任记者的诚信,尤其是眼前这位。那天交代她不要写的报道,她还拍了那么多照片,眼前如果拍了他的工作笔记和案卷资料,那是涉及机密和他人的,踏错一步,可能就真成了犯罪。 两人的精力都集中在争夺照相机上,陶然觉得手腕都快被他拧断了,疼得直吸气,丝毫没有留意到此时两人的姿态有多暧昧。 午休时间差不多结束了,几个吃完饭回来的民警听小燕说有位漂亮的女记者找姜队,都十分好奇,要知道他们队长向来对媒体不感冒,唯恐避之不及,居然还有女记者主动来找他? “姜队,那谁……呃……” 几个人刚走到门口就见到姜禹压着柳陶然的火爆场景,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简直就像两人在拥吻一般。 小燕也惊讶得睁大了眼,“你、你们……” 正拗在一起的两人都是一震,同时松手,相机从手中滑落,垂直掉落在两人脚边,发出好大的声响。 第4章 误会 这种时候还是男人们反应快,立马互相推搡着往后撤,“啊,姜队,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继续啊!” 他们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为姜禹高兴。这都多长时间了,队长终于愿意往前跨出一大步,好好找个姑娘谈恋爱解决个人问题了,可喜可贺。 “我说小燕,队长的女朋友是谁啊?你认识?真是记者?” 小燕也很莫名,“嗯,她是晚报记者,是我校友。可她跟姜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她被拥着往前走,可还频频回头。上回见陶然,她看起来明明跟姜队不熟啊! “哎哎,没误会没误会,就算是误会也该让他们坐实。咱们姜队都多久不见女色了?” “就是啊,你不说还挺漂亮的吗?刚才没瞧见正脸,不过看那身段和侧脸都跟姜队挺配的,记者工作也不错啊,软件硬件都够格作咱警嫂。” 就是记者才让人觉得不妥,姜队不是挺排斥记者的吗,怎么会突然跟记者发展恋情呢? 这种排斥也许跟柳陶然本人无关,可偏见也是情绪的一种,再多的理智往往也战胜不了情绪,即使冷静优秀如姜禹也未必就真的能将一个人的为人和他的偏见完全割裂开来。 陶然和姜禹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她终于把手腕从他的钳制中挣脱出来,弯身把掉在地上的相机捡起来,试着开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摔坏了吗?”陶然喃喃自语,抬起头瞪着姜禹,眼眶都红了,“这下你满意了吗?相机摔坏了,不能用了,这是我妈妈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你要还不放心就把记忆卡拿去检查,说我偷拍也总得有证据,否则就是诬赖!” 她把记忆卡取出来扔给他,反正上面什么也没有,他要看要检查就随便吧! 姜禹也觉得刚刚自己太冲动了,拦住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相机留下,我帮你送去修。” 听他道歉陶然就更委屈,抹了把眼泪,“不用麻烦姜队长大驾了,我自己会送修。现在你审讯结束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姜禹无奈地错身让她走,手心里还握着她扔过来的那张记忆卡。 陶然走出派出所,擦干眼泪,深深吸了口气,才忿然回头。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不过不知道这里有姜禹这样又硬又臭的大石头罢了。 不仅摔坏了相机,手腕也被他拧得又酸又痛,明天少不了一片青紫,还被他的同事撞见那样暧昧的姿态,肯定被人误会。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把相机放进毛绒绒的超大挎包里,想想就心疼,那是她去年生日的时候妈妈送她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小心谨慎的宝贝着,遇上姜禹就直接来个垂直落体。 她再没常识也不会去偷拍警察的工作笔记,疯了不成? 不过他那一大摞笔记…… 陶然脑海里有灵光闪现,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妈妈林淑言的来电给打断了。 “喂,妈妈,有事吗?” “陶子啊,你在哪儿呢?怎么说话瓮瓮的,感冒了?还是哭了?”慈母的关怀是千里眼,顺风耳。 陶然吸了吸鼻子,笑道,“我没事啊,刚才从办公楼里出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肯定是你想我了呗!” 林淑言在那头笑,“是啊,我想你呢!今天有空吗?回家里来吃顿饭吧,我亲自下厨给你做几个爱吃的菜,还有刚刚送来的本鸡炖的汤。” 那天错过了见面,妈妈已经不知打了几个电话来,除了抱歉就是让她回柳家大宅去吃饭,其实那天明明是她迟到在先,不关妈妈的事。 要平时她肯定劝妈妈别忙活了,她都多大的人了,难道还会因为妈妈跟柳叔叔恩爱就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不成?可是今天她刚受了委屈,本能地渴望母爱抚慰,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林淑言嫁给柳建业之前是名护士,要工作又要顾家,习惯了忙碌,闲不住。嫁进柳家这么多年,养尊处优,有许多事却还是坚持亲历亲为,比如下厨煲汤烧菜。 她手艺很好,柳建业最喜欢吃她做的菜。只要他在家里,生活起居也是她全权负责,西医开的降血压药随时备好,滋补的中药亲自熬制,连柳博延常用的药都是她一趟趟往返医院亲自去拿,交给别人就不放心。 只是柳博延始终不接受这个继母,她拿回来的药他就不吃,做什么都只能是悄悄地瞒着他。 要说委屈,这几年母亲承受的也不比陶然少。 “陶然啊,怎么光扒饭不吃菜呢?多吃点,都是你爱吃的,你妈妈亲自下厨做的。” 柳建业往她碗里夹了很多菜,堆的小山一样。他是爱屋及乌,对陶然这个没有血缘的女儿也很上心,从没对她发过脾气红过脸,总是和颜悦色的,年纪渐长后胖了一些,呵呵笑起来像个弥勒佛。 她的事就是母亲的事,读书择业甚至找对象,柳建业明里暗里都在想办法,避免她走弯路太辛苦,否则也不会有向报社打招呼安排她工作的事儿。 甭管她愿不愿意,这片心总是好的,陶然知道他把自己当亲生女儿看待。 “谢谢柳叔叔,您也多吃点。” “呵呵,我年纪大了,要控制饮食。你们年轻人在外面打拼很辛苦,你妈妈刚才还说你又瘦了,女孩子家别学那些明星什么的减肥,健康才是第一位的。” 陶然笑,“我妈妈哪次不是说我瘦了,那是心理作用,不是真的。” 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对面的柳博延,果然听他冷嗤了一声,“本来就长得像鹌鹑,吃的再多,撑死了也不会变成白天鹅!” 柳建业脸色一沉,“怎么跟妹妹说话呢?” “叔叔,没关系的,大哥也没说错,话糙理不糙嘛!”明知他是不毒舌不舒服斯基,向来是人家关心一句他讽刺一句,这么多年了还生气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吗? 林淑言给她舀了碗汤,心疼地说,“你是我生的,胖了瘦了我还能看不出来吗?年底是你们最忙的时候,上回你不是说几天都没睡个好觉吗?女孩子熬夜很伤身的,你还没恋爱成家,要注意保养啊!” 柳建业道,“记者的工作还是太辛苦了,我们都知道你还是喜欢这一行,那不如到公司来上班,帮帮我和博延。” 这话一出口,陶然和柳博延都是一顿。她抢在柳博延发难之前开口,“我只会写稿拍照抢新闻,坐办公室搞管理可不行,到时候万一给你们帮倒忙要闹笑话的。大哥这么能干,光谷传媒又都是精英,能者多劳,我还是继续做小记者就好。” 跟柳博延同桌吃饭她都压力山大,一起工作简直是难以想象的。 不知他对下属是不是也这般毒舌刻薄。 她说的冠冕堂皇,但还是不知戳到了柳博延的哪根敏感神经,他把筷子重重一放,“吃饱了,我先回房间去。” 林淑言见他脸色不好看像是生气了,赶紧打圆场,“哎,建业,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做主。陶子这孩子从小就好动,让她在外头跑跑也好,公司的事就交给博延吧,吃饭吃饭。” 她是这么想的,等陶子结了婚,事业和家庭总得有取舍,到时她就不会这样奔忙了,转岗也好作全职太太也好,都随她心意。 柳家的家业交给独子博延继承就好,她嫁过来图的不是这份家大业大。心疼女儿是一回事,让她插手家产就是另外一回事,博延忌惮什么她很清楚,本就对这孩子有愧,不能再让他跟父亲之间生出嫌隙。 柳建业也不是不知道两个孩子的脾气,沉吟半晌说,“好吧,我们也不勉强什么了,陶然你量力而行,别让你妈妈太担心。对了,现在地铁公交都挤的厉害,不如给你买个车代步吧?上下班也轻松点。” 柳陶然看向妈妈,之前她是跟妈妈提过一下,想买个经济型的小车,她跑新闻和到周边卫星城出差也方便些。手头现款不够,想贷点款,可林淑言的意思是用自己的积蓄给她买,省得她年纪轻轻背着贷款压力更重。 她哪能用妈妈的钱,这事儿就暂时搁置了,这会儿提起来应该是柳叔叔从妈妈那听说的。 柳建业尊重她的意思,20万出头买个普通的suv也够了,不过是他一句话的事。 陶然想靠自己,可盛情难却,正不知怎么拒绝呢,就听柳博延冷哼道,“20万买的车能开吗?她车技那么烂,路考都能挂三次,万一跟人家撞了,岂不是丢人现眼?车库里有现成的车,拿去开不就行了?” 陶然咋舌,车库里闲置的是一辆奥迪tt,以前还有一辆v8,都是属于柳博延的。他爱车,可是腿脚不便,开车吃力又危险,接掌公司之后出入全由司机接送,空置的v8卖掉了,只剩下几乎崭新的tt,大概真的是心头好,留个念想。 “大哥,这是你的车……” “那又怎么样?这家也是我的,你不也住了?” 真是无话可说。 要是以前,陶然也许还会觉得太高调——她月薪才多少,开的车倒比主编还高端。可现在想想觉得挺傻的,藏着掖着,拼命工作,人家也只当她是有靠山,不如索性放开了,该怎样就怎样,别人就算真当她是光谷传媒的太子女,也不代表她没有能力好好工作。 车是借的,总比让柳叔叔出钱要好。 第5章 灵感 柳陶然第一天开着奥迪去上班,果然是亮瞎了一干人等的钛合金狗眼。 广告部的金玲跟她关系不错,手撑在车子的引擎盖上啧啧称奇,“我说陶子,地铁直接换奥迪,人家是鸟枪换炮,你这简直是鸟枪换坦克啊!说说,这车哪来的,莫非有什么奇遇,撞上高富帅了?” 陶然揪她马尾,“是啊是啊,高富帅啊,城南满街都是,一撞一个准儿!” 城南临海多豪宅,是江临市传统意义上的富人区,他们跑新闻也去得熟了,哪有什么高富帅,她当是写小说么? 不过车是柳博延的,他虽然身体不好,但的确是高富帅没错,就是脾气也糟糕了一点。 报业大楼新年搞内部装修,陶然所在的楼层要腾出来,搬到楼下的临时座位去。她忙打包装箱就忙了一早上,实在渴了才溜进茶水间去冲杯柚子茶。 饮水机里的水空了,恰好同部门的小王进来,陶然招呼他,“水喝完了,帮忙换桶水行吗?” 小王没理,径直走到咖啡机跟前,“你们女生就是娇气,连桶水都不愿意扛。工作上倒是不含糊,处处都要求男女平等。听说楼下那辆奥迪是你的?其实陶子你家境好,又有背景,何必还苦哈哈的朝九晚五呢?” 才刚被指定为竞争对手,就针锋相对了吗? 没有一点男人的绅士风度,处处要平等的人是他才对吧! 陶然听出他话里话外的酸意,已经自己扛了一桶水换上。她一个人住惯了,不说练就了女汉子的体魄,这些事还难不倒她。 她拍拍手,朝小王笑了笑,“你瞧,换桶水也得靠自己,女人不独立怎么行呢?工作赚钱不一定是为了养家,我就喜欢那种成就感。” 让他赢,那就是小人得志。他们都还这样年轻,谁都争强好胜,与性别无关。 她不知道汪主任是怎么跟小王说的,也许是为了充分激起对方斗志,把她跟光谷传媒的渊源都抖出来了。 抱着整理箱去乘电梯的时候,汪主任和副主编都在前头,小王见势殷勤地帮她搬箱子,“我来我来,女生怎么能做这种粗活?” 领导自然是赞许的微笑点头。 陶然觉得挺可笑的,刚刚那桶水可比这个重多了。 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人这么多,不努力工作上哪去找安全感? 陶然认真地把副刊的新版式从头到尾浏览一遍,看到自己将要负责的板块,有些隐隐地头疼。 她要赢,还要赢的漂亮,势必要下一番苦功夫,可现在栏目怎么做她还完全没有思路。 下班的时候金玲等她一块儿走,临时座位她俩就挨在一起,说好了要蹭坐新车,反正两人住的顺路。 金玲一口咬定这车是陶然的桃花运,说什么也不相信是她借来的。 “承认恋情又不会死,你是成龙还是王菲啊!” “我是章子怡行不行?”没有恋情她也挺遗憾的,不过眼下她庆幸的是,光谷传媒跟她的关系至少还不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刚出大楼,金玲就摇着她的手臂道:“喂喂喂,你的白马王子来接你了,还说不是有桃花?” 陶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树下站着的人竟然是姜禹。没穿制服看不出身份,而且正巧旁边就是她的白色奥迪。 金玲兴奋地拖着陶然跑过去,“你好,我是陶子的同事金玲。帅哥你来接陶子下班啊?好甜蜜哦,你怎么称呼?” “姜禹。” “名字跟本人一样帅!”金玲冲陶然眨眼睛,她说的可不是违心的恭维,这样俊朗挺拔又一身正气的帅哥真心不多见了。 她把陶然推进姜禹怀里,笑眯眯道:“不耽误你们二人世界,我先走了,陶子明天见啊!” 陶然尴尬,“不好意思,我同事有点误会。” 姜禹没有多问,那天见面之后他的同事也有同样的误会。 “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来办事?” “不是,我来找你。”姜禹摊开手心,“这个记忆卡还给你,那天是我冲动误会了,我道歉。你的相机修好了吗?费用是多少,我赔给你。” 提起那天的冲突,陶然还有点不痛快,抢过他手里的记忆卡,“你们警察冤枉好人都是这样说句对不起就算了吗?” “我说了会赔偿你损失。” 他语调和缓,态度不卑不亢,可就是越发让人觉得生气,“不是什么都可以用金钱衡量的,那天你质疑我的职业操守,就像我现在质疑你一样。” 姜禹定定地看着她,“那你想怎么样?” 是啊,她想怎么样?柳陶然咬唇想了想,脑海里忽然又有了灵感,这回她把握住了,而且具体的很。 她心里雀跃,面上却要装作不动声色。 “那你先陪我去取相机吧,说好了维修费你来付哦!” “好。” 陶然开车,姜禹就坐在她身旁的副驾驶座上。 不管是谁,拥有了美好的事物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炫耀,陶然也不例外,何况这还是她拿到驾照后头一回有人坐她开的车。 “这车不错吧,动力很强劲的,2。0t的发动机,双离合变速。” 姜禹瞥了她一眼,只淡淡应了声,“嗯。” 他并不了解身旁的女孩。大概是富家女,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拿工薪族的工资,却开着价值不菲的跑车,且驾驶技术生涩,油门和刹车都踩的很猛,车子像一条被灌醉了的鱼扔进高峰期的车海里。 “姜队不喜欢车?” “喜欢。”怎会不喜欢?年少轻狂的时候驾保时捷,在凌晨3点的高架上开出200迈的速度。 那时陪在他身旁的人离开很久了,如今只能成为回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的青梅,车技甚至比他还要好,漂移甩尾不在话下。 那是真正的公主。有时你不得不承认上帝就是这样偏心,把美丽、聪颖都放在同一个人身上——含着金汤匙出生,上学时是学霸,出来玩时哪怕是男孩们喜欢的飙车和斯诺克也难不倒她。 一个急刹车把姜禹从回忆中晃醒,柳陶然正扭着头看后面的车,手忙脚乱地打方向盘。 她技术太差,插不进前方的车流,又占着后方的车道,后头的车子喇叭一声接一声催得她越发焦急,光洁的额头上都冒出细细的汗。 姜禹掌住方向盘,不由分说,“下车!” “啊?” “我让你下车,我来开,你到我这边来。” 姜禹两把就稳稳当当开了过去,虽然很没面子,但陶然不得不承认她的车技在姜禹面前就是个非主流。 而且他开车的样子很好看,专注却又随性,不像她那么紧张还开得磕磕绊绊。 他还会什么?擒拿格斗?跟踪技巧? 穿警服的时候开车是不是更加霸气? 陶然对他越来越好奇,相信晚报读者们也是一样。 这样年轻的警队精英,能够拯救她的副刊专栏。 第6章 回家 两人到维修点取修好的相机。 姜禹拿出钱包打算付款,却被告知修理费已经在用网银支付过了。 他问陶然:“怎么回事?” 她笑的狡黠,“噢,我昨天接到电话说相机修好了,维修费可以在网上付,就先付掉了。其实没几个钱啦,哪还真的让你来付啊!” 幸好还在保修期内,维修费确实不高,不算太肉疼。 姜禹却不认为她是那么大方的人,“你故意耍我的?” “也不能这么说,只不过我有其他事想请姜队帮忙,之前的不愉快可以既往不咎的。” 姜禹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帮不了你。”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不必说,职责之内的事一切照流程制度办事,不需要我帮;职责之外,我跟你并不熟,没有义务帮你。” 他拿出几张百元大钞塞给她,“摔坏你的相机确实是我的错,所以理应由我埋单,这些钱你拿好。” 他没说再见,转身就走。跟媒体记者,最好是不要打交道。 陶然急匆匆跟上他的脚步,“不,姜队,你听我说!钱还给你,我是真心想请你帮忙的。” 姜禹大步流星,她执拗地一边小跑一边解释,“我们晚报有一个副刊,我负责写法治版的专栏,要推陈出新做读者爱看的内容,还要有积极的意义和正能量。” “现在资讯这么发达,可百姓接收到的信息和故事并不一定是真的,如果这个平台有警民互动,可以帮他们去伪存真。” “或者专门讲一些冷案悬案也可以,经过加工和修饰,保证不涉及原则和他人。” “要不然讲讲你们工作中的趣事或者遇到的灵异事件,一定有吧,对不对?” 见姜禹唇线紧抿就是不理她,陶然终于大声道:“你有那么丰富的工作笔记,总有可以跟大众分享的部分吧?你就用你的笔记帮帮我不行吗?” 姜禹终于停住了脚步回过头,“你那天不是说,什么都没看到?” “我……我只看到那么一丁丁点。”陶然掐着指尖心虚地比划。 姜禹走近她,真奇怪,他穿制服的时候只觉得英挺正气完全没有压迫感,可今天一身便装却让陶然不自觉地想要后退。 “我跟你说的话,你似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目光有几分犀利,“那天你想采访那些农民工,本来以为你还有些社会责任感,现在看来果真只是为了哗众取宠。” “我……” “我不会帮你。我的工作笔记,不管你看到多少,最好都忘的一干二净。我为自己的鲁莽道歉,也希望你对你自己负责。” 真的是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陶然大大受挫,好不容易灵感迸发整理出的思路又断了,姜禹的宝库根本不允许她染指。 说染指也不恰当,分享一下都不行吗? 小气! 生活工作有再多的不如意,农历新年还是要过的。年关难过年年过。 姜禹难得轮休不用值班,要回大院跟父母一起过年。明知家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还是买了很多礼物,又提前打电话回去报备。 一般人都是没法回家过年才会特别告知,他却刚好相反。 前两年家里意见很大,尤其是父亲姜茂平,市局领导给他拜年,他的儿子却反而守在最前线加班加点,团圆饭都吃不上。 为了这个工作的问题,父子见面不是热吵就是冷战,母亲顾得了这头就顾不了那头,索性拉丈夫一起回北京,在姜禹的外公家过年。 老首长身体硬朗,一辈子热血正直,认为爱岗敬业无私奉献都是应该的,姜茂平不敢在他老人家面前抱怨儿子半分。 姜禹打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期待,如果今年也去北京过年就好了。 “喂,你好,请问找哪位?” 明明打的是家中座机,接电话的人不是妈妈,也不是家里的帮佣。那种熟悉的声线让姜禹有片刻的恍惚,心脏猛的收缩,喉头像是哽了硬块一样发不出声音来,或者说是不敢发出声音,生怕电话那端的人又无故消失了。 可她不是已经失踪过一回了吗,又怎么会……再得而复失? “是大禹吗?你在哪里,下班了吗?我是苏荨啊!”电话有来电显示,亏得他跟她联系的次数凤毛麟角,这么多年却还记得他的号。 姜禹冷静下来的时候,握着手机的掌心里已是微湿的一层汗。 是苏荨,不是苏苡。 “你好小荨,什么时候来的?快过年了,怎么不待在北京?” “昨天刚到,今天过来探望姜伯伯和伯母。江临有个艺术展,我的作品也在其中,所以带爸妈过来瞧瞧,说不定就在江临过年了。”她谈到自己的作品和事业总是欢欣,声音里多了几分成熟的妩媚,听起来就跟妹妹苏苡的一点都不像了。 姜禹心里微微发苦,一定是太想念苏苡那丫头了吧,最近无端回忆起很多关于她的点点滴滴。 “那很好啊,我今年也回家过年。” “真的?太好了,伯母他们一定很高兴。我来之前老首长还念叨你呢,他也有两年没见你了。” 苏荨苏苡的母亲跟姜禹的妈妈是闺中密友,两家有几十年的交情,孩子们也一起长大,感情菲比寻常。苏荨她们姐妹俩年幼时都是跟姜禹叫外公的,长大懂事了才跟家长们一样称呼老首长。 姜家从政,苏家从商,姜禹和苏苡青梅竹马,家长都是乐见其成的。如果不是苏苡意外失踪,两家人说不定早已是一家。 姜禹的妈妈袁和听说儿子可以回家团年,高兴不已,立马决定把之前定下去北京的行程给退了,今年就留在江临过,把老父亲也接过来。 苏荨和父母也在,两家人一起过年,人多热闹些。 姜禹得知苏家二老也在,刹那间竟生出片刻的犹豫要不要回家。 过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团圆虽然难得,但也总难免会有争执的话题,甚至不愿触及的往事。 苏荨比印象中更加窈窕美丽了。江临的腊月相较帝都要暖和许多,她在屋里只穿素色针织蝙蝠衫和鲜亮的波西米亚长裙,蓬松的卷发修的很短,却很有技巧地用别致的发饰绾在脑后,妆容精致,像韩剧里走出的女明星。 “大禹,好久不见了。”她笑容温婉地迎接姜禹,接过他手里拎的礼物,自在得倒比他更像这家中的成员。 第 1 部分阅读 第 1 部分阅读 第 2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2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2 部分阅读 “大禹,好久不见了。”她笑容温婉地迎接姜禹,接过他手里拎的礼物,自在得倒比他更像这家中的成员。 她只比苏苡大十分钟,并蒂双生的姐妹花如今却只剩她一个。 姜禹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庞,心中五味杂陈。 他们确实很久不见了,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姜禹有意地回避。 都说双生子是有心灵感应的,苏苡失踪这么久,吃了什么苦头受了什么委屈,苏荨也一定都能感觉到。 姜禹觉得愧疚,是他没有保护好苏苡,无颜面对苏家的每一个人。 可是长辈们显然不这么想。从苏苡出事到现在,愁云惨淡的日子过了不知凡几,苏家二老终于开始接受失去一个女儿的事实,转而把全部期待放在另外一个女儿身上。 “大禹啊,别只顾着自己吃啊,给小荨夹点菜。这个水晶虾仁,还有那个竹笋都是她爱吃的,鸡汤也趁热给她舀一碗。” 他们有意安排苏荨坐在他身边的位置,让他照顾她,毫无芥蒂。 吃完年夜饭,长辈们凑一起看电视打牌,袁和推姜禹和苏荨出去,“你们年轻人闷在屋里干嘛,出去放烟花吧,啊?” 三年来第一次在家里过年,而且难得的没有跟父亲因工作起冲突,姜禹不想忤逆父母的意思闹得大家都不开心,所以不管他们要求什么他都从善如流地去做。 苏荨也很配合,握着一把仙女棒往外走,他取过一旁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小心着凉。” 她到了外边才冲他笑笑,“我以为你只有对小苡才这么体贴。” “是你的错觉。”他并没有变。 “也许吧,可能我以前太羡慕小苡了,觉得她拥有的一切都比我的好。直到她不在了,才发觉是我计较太多。” “她会回来的,我会把她找回来。我们还是像以前那样相处,像一家人一样。” 苏荨燃了一支仙女棒,看火花在手头绽放,然后渐次熄灭,才回头看着姜禹,“我知道你从没放弃过。” “她是失踪,不是死亡。” “可是她落在那帮人的手里……” “苏荨!” 她落寞地低头笑了笑,“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姜禹闭了闭眼,他很少提起苏苡的事,也只有在她孪生姐姐的面前会多说几句。他还记得苏苡失踪满两年的时候,他陪着苏爸爸去办理宣告失踪的手续,老人悲伤不能自已,所有表格都是他填的,握着笔的手抖个不停。 他不是怕。他就是受不了现实和内心的矛盾拉锯。 他总觉得苏苡明天就会回来了,明天不回来,还有明天的明天。 但是也许跟他一样这样相信的人已经没有了,否则长辈们不会这样不加掩饰地撮合他跟苏荨在一起。 第7章 逼婚 他们也是出于补偿的心态吧,既然姜禹不能跟苏苡终成眷属了,跟苏荨厮守也是一样,反正是一母同胞的姐妹,甚至连身形容貌都相同。 可他们却忽视了她们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人,在他看来是不一样的。 真的不一样。 这对苏荨也不公平,她不是谁的替身,就算妹妹真的永远都不会回来,她也还是苏荨,不会变成苏苡。 然而她似乎并不反感长辈们的撮合。 没人比她更了解姜禹的压力和心结,他不爱提苏苡的事,她就不提,除夕那晚的对话就像没发生过。 其实她和父母从没把苏苡的事怪在他头上,她还是可以喜欢他,正大光明地喜欢。 两家人一起过年,明里暗里地给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苏荨的艺术展也让姜禹陪她一起去。 姜禹对这些东西不太懂,都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他陪在苏荨身边就纯粹只是看热闹而已。 她从小就有艺术天分,如今小有成就,他为她高兴。 他喜欢表现方式更简单直白的东西,比如看纪录片,休息的时候可以待在房间里看一整天。 父母在市委大院住的是独栋别墅,地下室空间很大,一部分用来藏酒,一部分隔成效果超凡的影音娱乐房。姜禹晚上就窝在这里看纪录片,长辈们聚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题,他不想坐在中间让他们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 苏荨长裙翩然地轻轻走进来,递给他一杯热咖啡,“又看纪录片啊,我陪你一起看。” 姜禹回过头看她,“二战题材的,太闷了,你不用管我,上去休息吧!” “没关系,你不是也陪我去艺术展了吗?”重要的是有他在,她并不觉得闷。 苏荨在身边坐下,他所有放松投入的感觉都没了。姜禹不知她看进去多少,反正不久就感觉到肩膀微微一沉,她偏头靠在他肩上已经睡过去。 他一颗心往下沉的更加厉害。这般亲近,不需要直接的表白,他就能体会到……苏荨喜欢他。 怎么会这样呢?他没准备开始新的感情,尤其那个人是苏荨,苏苡的姐姐,就更加不行。 他抱苏荨回房间休息,长辈们见了都露出宽慰欢喜的笑容。 袁和甚至连试探都省了,直截了当地跟他说,“儿子啊,小荨挺好的,你们要是处的好,就趁着双方父母都在,先把婚订了。小苡出事咱们都难受,可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日子还是要过的不是吗?” 忠诚、长情是好事,可作父母的不能眼看着他无限期地等下去,把自己的终身都给耽误了。 姜禹实在受不了这样强加的意愿和家里奇怪的氛围,跑出来找人喝酒。 韩漱一见面就调侃他,“真难得啊,都多久没见你穿警服以外的衣服了,差点认不出来!” 姜禹点了支烟,“彼此彼此,上回见你还是在法院。你不调档取证的时候一般都不会来找我。” “咱俩谁跟谁,你工作忙我就不可能闲啊!咱们不是得双剑合璧吗?” 姜禹虚踹他一脚,“去,谁跟你双‘贱’合璧!” 韩漱跟他是大学同学,江临有全国名列前茅的政法院校,两人住同一寝室睡上下铺。毕业后韩漱作了检察官,而姜禹投考了警队,除了工作上经常合作,私下里感情也很好,经常小聚。 韩漱看出他心情郁闷,问道:“怎么了,回家过年跟家里闹不愉快了?你老爸又提把你调回市局的事儿?” 姜禹摇头,吐出烟圈,“比那还糟。” “不是吧?难不成连警察都不让你做了?我说姜禹,大丈夫能屈能伸,你爸想调你回市局工作你就去呗,你又不是能力不够!当年办扫黑专案的时候,人家市局领导多看好你啊,是你不肯留下,硬要回基层做片儿警。这么些年了,什么愧疚啊自责啊也该想通了吧?你这是拿前途为苏苡守节呢?就打算在中队长两条杠的位置上做到退休啊?” 姜禹被他一通抢白说的更烦了,把杯子重重往吧台一搁就要走。 韩漱拉住他作投降状,“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讲你的吧,到底怎么了?莫非是被逼婚?” 姜禹脚步猛的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韩漱笑起来,“还真是啊?哈哈,你说我怎么知道,还不是因为同病相怜么?咱俩年纪差不多,我妈成天就跟人勾兑相亲的事儿,只要我在家里待上半天,准得把我推出去跟各种陌生妹子吃饭看电影,烦都烦死了!我都这样了,你爸你妈那急脾气还能饶过你?” 姜禹不吭声,仰头喝酒。 “其实呢,你也别太排斥了。相亲这回事儿吧,就是个双向选择,总比二话不说盖上盖头送入洞房的盲婚哑嫁要好。你家门第高,没给你弄个政治联姻就不错了。” “他们让我订婚。” “啊?这么快?”韩漱也吃了一惊,他跟姜禹不是真的那么久没见吧?“谁家姑娘啊,你看对眼了?还是说……你小子上了全垒,马上要当爸爸了?” 姜禹恨不得把他脸朝下摁进酒杯里,咬牙道:“我又不是你!对方是苏荨,他们让我跟苏荨订婚。” “谁?”韩漱反应不过来,这名字听着耳熟。 “苏苡有个姐姐,她们是双生子,我跟你说过的。” 韩漱拍了拍脑袋,想起来了,大学时在姜禹电脑上见过两姐妹的合照,他还感慨是哪位ps高手能p得这么不露痕迹,原来是双生子。 “这样也行?”他有些理解姜禹的苦闷了,“别说苏苡只是失踪,还有可能回来的,就算回不来,也不能把她姐姐塞给你啊!你要的又不是一个替身。” 姜禹又点了一支烟,“跟老人家们没法说得清,况且是我对不起苏家。” “你别把什么都背上身行不行?苏苡出事跟你有什么直接关系啊,你顶多有点道义上的责任,因为你是她男朋友,绑走她的是段轻鸿那人渣!” 听到段轻鸿这个名字,姜禹狠狠摁灭了手中的烟,眼中闪过凌厉。 说起当年的事,韩漱也激动起来。段家是江临最大的黑势力,集中扫黑的时候他还是刚参加工作的助理检察官,还没有独立办案的能力,但是扫黑的专案他也参与了。苏苡是定案的一个关键证人,因为段家的报复而失踪,要说责任,他们所有人都有责任,是他们低估了段氏的狠辣。 姜禹因为这件事背负的压力和负面情绪已经太多太久了,表面上看起来没事人儿一样,但韩漱知道他一直都没走出来,家人和朋友怎么会不担心呢? 他拍拍姜禹的肩膀,“别想太多了,婚姻毕竟是你们自己的事,要真的不愿意,父母也不见得非得勉强。苏荨怎么说?她不是搞艺术的吗?艺术家都高贵冷艳,特立独行,肯定不能答应吧?” 姜禹苦笑,“问题就在这儿。她好像不打算拒绝,这几天都跟我在一起。” 频道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其实可以想见,如果真的结婚一起生活,会很辛苦地互相迁就,最终成为怨侣。 “呵,她喜欢你啊?也难怪了,你们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她对你的感情不知摆在心里发酵多少年了,是你迟钝没发觉而已。这你可得小心了,暗恋一个人多年往往就发展成一种偏执的心结了,尤其是有机会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可不是轻易拿得起放得下的。” 姜禹眉头紧蹙,“那我应该怎么办?” 韩漱也觉得棘手,如果只是长辈们一厢情愿,姜禹和苏荨双方都没这个意思那就很好办了,虚与委蛇见机行事拖着就行。可现在苏荨喜欢他,姜禹一个人怎么拧得过三股绳? 他想了想,“要不你找个临时女友,就像现在回家过年临时租来带回家给爸妈宽心的那种,告诉他们你有主了,别再提跟苏荨订婚这一茬。反正不是真的,就当江湖救急,先瞒过他们这一阵再说。” 第8章 共进 初五一大早,姜禹的手机就响了。 辖区内有个新楼盘的业主和保安对峙,演变成持械斗殴,1死2重伤,派出所所有人取消休假,全体备勤。 姜禹正好在家里待的难受,接到任务反而如释重负,穿好衣服打了个招呼就打算出门。 在门口遇上在院中侍弄花草的父亲,被叫住,“大过年的,你又要上哪儿去?” “有任务,所有人取消休假,我得去加班,今天可能会回来的比较晚。” 姜茂平脸色很不好看,“难得回家过个年,这才待了几天?别人都是希望过消停日子,就你喜欢瞎折腾。家里还有客人,小荨也在,你给我在家待着,就说生病了去不了,有什么问题我来扛!过完年就去申请调到市局,刘局那边一直都给你留着位置。” 姜禹深深吸气,过年这几天都没跟父亲争执,他不想打破这种可贵的平静。 “一大早吵什么呢?谁要去市局?”袁奉国坐在轮椅上,身后是推他出来散步的苏荨。 “爸爸!” “外公!” 袁奉国点点头,问姜禹道:“时间还早,要出门去哪?” “辖区出了案子,要赶过去加班。” “嗯。”袁奉国拧眉沉吟,“工作重要,要加班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还年轻,辛苦点也是应当的,但也要注意身体和安全,不要硬拼知道吗?” 姜禹点点头。 袁奉国又拉下脸对姜茂平道:“孩子回来过个团圆年不容易,我过不了几天也要回北京去了,就希望过个清静年,别呼来喝去的。” 姜茂平低头称是。 姜禹松了口气,果然一物降一物,有外公在,就算要出去加班加点父亲也不敢多说什么。 “唉,我好多年没来江临了,有些老地方想去看看,本来想让大禹陪我一起去的,现在……” 苏荨乖巧地弯下腰道:“外公,不是还有我陪您吗?您想去哪儿,我开车带您去。” 袁奉国欣慰地笑,“还是你最懂事。家里个个在政法系统工作,都忙,以后你也要多担待些。“ 苏荨望了姜禹一眼,微笑着红了脸。 家里人似乎都默许了他跟苏荨的婚事,连外公这个大家长都不例外。 姜禹心里闷的慌,赶往现场的一路上都在考虑韩漱的那个建议,真是不紧迫不行。 现场事态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伤者被送到医院,闹事的双方主要责任人也被控制起来。 地面和台阶上还有血迹,在过年这种祥和的气氛里显得特别刺眼。 姜禹一眼就看见警戒线外的柳陶然,头发依然是栗色的中分梨花卷,白色高领羊毛衫外套着橘色斗篷,下面是呢子短裙和小羊皮皮靴,看起来像是走亲访友的途中被拉到这里来的。 而事实也的确是这样,陶然是在去赴家宴的路上接到消息赶来做报道的。 柳家有不少亲戚要走动,七大姑八大姨的,陶然至今还有很多搞不清楚亲属关系。当年妈妈带着她嫁进柳家,这些人代表家族的声音泰半是极力反对的,总认为后母不贤,嫁进来是要让柳博延这根独苗吃苦头的。 这就是偏见。 因着这样的偏见,陶然什么难听的话都听过,什么鄙夷的目光都承受过,她那时不过十来岁,正是青春敏感的时期,桩桩件件都记在心里面。 她也觉得这样记仇不好,可是当初妈妈流过的眼泪她想忘也忘不掉。 想想她也曾不乐意妈妈改嫁给柳叔叔,可她们母女是生活在一起的两个人,血脉相连,息息相关,所以她才会特别在意妈妈的选择。 那些亲戚算什么呢? 爱情和婚姻终究是两个人的事,只要当事人自个儿幸福安宁就好,这是陶然长大一些之后得出的结论。 柳建业是家族的主心骨,是整个柳家最有成就的人,家族里其他人有不少都是依凭他的事业做事营生。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他坚持的事,谁也撼动不了,更加无法改变。加之后来见这对半路夫妻尚且恩爱,日子蒸蒸日上,渐渐也就不再说什么,这些年上门来或者迎接他们去做客时也把林淑言当作真正的柳太太来看了。 林淑言脾气温和,也愿意拿他们当家人看,可陶然就不是这样。她觉得或许是太年轻,还做不到妈妈那样的豁达,每逢年节要东家跑西家串的她就觉得煎熬不自在。 别的同行就怕假期出新闻,可她正相反,巴不得这几天有新闻让她跑跑,不用去面对那些不是家人的“家人”。 她也看见了姜禹,上回两人不欢而散就没再遇见过。赶到现场之前她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以为只是一般的口角斗殴,派出所分管治安的民警处理就好,用不着劳动他。 她在路上买了些热的饮料,分给办案的警官,跟他们聊几句了解下大致的情况,这报道才有得写。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温情的套交情的模式,也认可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中她跟这些警官们是通力合作的同伴,只不过姜禹这个大冰山也许不这么想。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去递了一罐咖啡给他,“喏,这个给你,没别的意思,加班辛苦了。” 她来之前已经联系过报社和公安宣传科,是充分正当的采访报道,不怕姜禹刁难,于是在他跟前腰板都不自觉挺直了一些。 姜禹似乎也没有跟她过不去的意思,接过咖啡应了一声,“谢谢。” 他跟同事一起埋头工作了差不多一整天,注意到时间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下来了。 死伤者的家属有部分还在嘤嘤哭泣,姜禹揉了揉太阳穴,接下来几天都不会太轻松。 那抹橘色的身影还在,姜禹有些意外。刚刚听小燕说柳陶然似乎跑到医院去了解死伤者的情况了,他以为她的工作到此为止,没曾想她又折回现场来。 他隔着一段距离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她收起了笔记本和照相机,手里提着个无纺布袋,之前提的是分给他们的咖啡热饮,这会儿装着新买来的矿泉水,亲手递到那些家属的手里。 情绪激动的人们也许都没搞清楚她是什么人,接过来就喝,喝完继续痛哭和反反复复地质问,为什么会这样,今后该怎么办。 这时候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她原也没打算问。他们处在情绪崩溃的边缘,不需要知道她是谁,有人安慰他们,这就足够了。 陶然准备撤的时候,看到姜禹站在她的车旁,以为又有什么言行触了他的雷区,“那个……我没跟他们说什么,就安慰了几句而已。” “我知道。”她没必要特意向他解释,姜禹微微偏头,“天晚了,我送你回去。” “呃~”陶然愣了一下,“可是我开了车……” “你的车技那么烂,夜晚更容易出事故。我来开车,送你一段。” “喂,姜队,你想搭顺风车就明说嘛,我又不会拒绝的,还让你来开车我多不好意思。”柳陶然本来还有点汗颜,想明白了就觉得很欢乐。 别扭什么呢,他也辛苦一天了,想搭她的车她也不会说个不字的。 姜禹握着方向盘不说话,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过了好一会儿才问她,“你现在有事吗?是不是急着回家?” “啊?噢,我不急呀,反正也到这个点儿了,再晚点也没关系。”她不想去柳家的亲戚那里,早就跟妈妈打过电话让他们不用等她吃饭,打算自己随便在外头解决一顿再回去。 只不过这大过年的,街上开门的饭馆可真不多。 “那好,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她永远是好奇心占据上风,话问出口了才暗悔——凭什么让她帮呀,上回她有求于他的时候可是不由分说就被拒绝了,这会儿怎么也该讨价还价一番才是。 姜禹平静道:“跟我一起吃晚饭,其他的等会儿再说。” 今天的太阳是不是打东边落下去的?姜禹居然邀请她吃饭? 不过有得吃她总归是开心的,起码不用满大街去找开门营业的饭馆。 而且一起吃饭就给了她谈判的缓冲时间,甭管他要她帮的是什么,刚刚没来得及进行的讨价还价可以重新提上来了。 她帮他可以,礼尚往来,他也该帮帮她吧? 她的专栏啊,又有希望了。 第9章 合作 姜禹把车开进了市委家属大院,陶然这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她从车窗探出头去,眼前的别墅伫立在静谧茂密的树影之中,隐隐透出灯光。 “吃晚饭。”姜禹锁好车把钥匙扔给她,“这里是我家。” “你家?”陶然惊得合不拢嘴,“你家住在市委大院?” 这都不是重点了,重点是他刚刚说请她一起吃晚饭帮他一个忙,怎么就把她带回他家来了? 姜禹顿了顿,“不会让你太为难,等会儿你不要随便开口说话,跟着我就好。” 这是让她见机行事的意思?陶然作为一个见多识广的记者,其实这时也联想到自己是不是要担当一个临时女友之类的角色,帮姜禹应付家里人的逼婚。毕竟每个剩男剩女在父母看来都是家中墙壁上的蚊子血,婚了嫁了才能成为白月光,过年过节期间尤其逼得紧。 可转念又觉得没可能,他俩又不熟,姜禹要找人帮忙也不会找他。 猜不透他的用意,陶然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临阵脱逃,可已经来不及了,雕花铁门后面有人走出来,是位窈窕漂亮的年轻女孩子。 “大禹,你加完班了?正想打电话给你,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吃晚饭。”苏荨巧笑倩兮,见到陶然疑惑道,“这位是……” “柳陶然,是位记者,跟我一起工作。”姜禹就简单介绍,“这位是苏荨,从北京过来,在我家过年。” “你好你好!”陶然留意到苏荨脸上僵住的笑容,很是有些过意不去。她一眼就看出这位容貌气质俱佳的美女喜欢姜禹,虽然姜禹惜字如金没有明说什么,可是大过年的带个异性回家吃饭,让人不误会都不成。 姜禹堂而皇之地带了陌生的女孩子回来,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只不过姜家的人从政多年,再大的浪头,表面上都能装做波澜不惊,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维持的。 “柳小姐吃菜,别客气!”饭桌上,袁和一边招呼陶然,一边暗地里打量儿子的神情,“是不是有不合胃口的?你家里是北方人还是南方人?” 这是变着方儿打听她家里情况呢!柳陶然转头看姜禹,他也恰好看向她。 陶然:这算怎么回事? 姜禹:我说了让你帮个忙,见机行事。 陶然:凭什么帮你啊,我又没啥好处。 姜禹:你的专栏不想做了? 陶然:…… 电光火石间姜禹当然不可能真给她什么承诺,可柳陶然自行脑补两人的眼神对话就是如此。 她咬了咬筷头,笑着回答袁和,“谢谢伯母,我妈妈是江临本地人,不过我继父家里是北方移民,早年创业才来江临。我不挑食的,什么口味都吃,而且您家这些菜味道都很棒。” 姜茂平眉头蹙的很深,“你继父?做什么生意?”虽不是单亲家庭,但终究也跟一般人家不太一样,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陶然犹疑了一下,还是如实道:“光谷集团是他的生意。” 姜氏夫妇的心定了定,“噢,是那个柳家。” 一说光谷,在座的人都认得。早年做实业,后来传媒、房地产什么都涉及,面铺的很广,根基还是深厚的。创始人柳建业就是个大老粗的形象,有些商业头脑和手腕,如今儿子守业,却青出于蓝把公司打理得很好,不仅在江临,就是在全国也是颇有些名气的企业。 严格来说,姜禹跟这女孩也是门当户对的。他们作长辈的怎么安排都抵不过年轻人自个儿的心意和选择,姜禹的脾气他们是知道的,太强硬地棒打鸳鸯只怕会招致他的反感。 不管怎么说,护犊之心都是自私的,只要他愿意放下苏苡的事重新开始一段感情就行了,新人是苏荨还是柳陶然并不重要。 几家欢喜几家愁,苏家夫妇俩和苏荨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两家交情摆在那里,原本以为板上钉钉的婚事,眼看就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柳陶然给搅黄了。 其实陶然一顿饭也吃的如坐针毡,这气氛着实有点古怪,尤其是坐在她对面的苏荨,简直是低气压的中心,闷着头不吭声,都能感受到她的哀怨。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陶然见姜禹放下碗筷要离席,也跟着站起来,“我也吃好了,外公伯父伯母你们慢慢吃。” 所谓见机行事也很坑爹,她根本不知道下面的计划是什么。 姜禹在一桌人的注目下忽然牵住了她的手,“我们出去走走。” 陶然心惊,抽不出手来,只能由着他把她拖了出去。 到了门外,用不着她挣脱,姜禹飞快地就放开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干燥,力道适中,包裹着她的手时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安心感。陶然还来不及仔细品味这种感觉,他就猝然放开,倒像是她不洁被他嫌弃地扔开了一样。 她深吸口气,亦步亦趋地跟他走出很远,直到看不见他家的别墅了,他才停下来回头道,“刚才谢谢你。” “不客气,人生如戏,全凭演技嘛!”陶然漂亮的眼睛里明显带了丝讥嘲,“不过姜队长,下次再有这么挑战性的活儿,最好还是提前说清楚,套好招省得露馅。” 其实她是怕露怯,尴尬死了。他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他们一家子气场都无比强大,往那儿一坐就能压迫得人喘不上气儿来? 要是知道吃饭就是帮忙这件事本身,她就不来了。 姜禹沉吟片刻,“下次你还会来么?” 敢情这还不是个临时演员的活?她想了想,扬起下巴,“帮你可以啊,你答应帮我做的专栏怎么说呢?”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帮你做专栏?” “你想赖帐?”他的眼神刚才明明就答应了,脑补也可以作数的,不然他以为她为什么帮他? 见他沉默,她作势转身,“行,那我现在就去跟那位姓苏的美女聊聊,说你是为了让她吃醋试探她的真心才拉我来演这场戏的。” 姜禹攥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回来,“下周我先去咨询宣传科,如果他们认为没问题……我可以试试看。” “真的?”陶然差点一蹦三尺高,紧紧拉住他的手;“姜队你答应帮我了,太好了!你、你不会再赖帐吧?我要用录音笔录下来。” “用不着,我说过的话心里有数,绝对不会反悔。” 陶然这才发觉两人的手还拉在一块儿,不由红了脸,赶紧放开他。 心口还在怦怦跳得飞快,但好像不仅仅是因为他答应帮她而雀跃。 她悄悄地抬眸看他,依旧是清冷没什么表情的面孔,夜晚的月光下显得有些沉郁。 她帮了他,可他的心事似乎没有完全放下。陶然本想问个究竟,踟蹰了下还是作罢,总归是家里逼婚他不肯就范这么回事儿,具体的因由将来再慢慢了解吧! 公安宣传科那边其实很好过关,江临晚报跟他们多年来关系一直不错,加上姜禹是颇受赏识的年轻精英,领导也相信他能把握好分寸,没有任何刁难,就让他跟柳陶然合作副刊的专栏。 陶然为了表示感激,中午去找姜禹一起吃饭,顺便商量下专栏如何着手。 他们在附近的一个简约的西餐厅吃午市套餐,牛排煎的比鞋底还老。陶然切得直咧嘴,“早知你要吃西餐,我们应该去cube的,怎么也该请你吃顿好的啊!” “我要值班,午饭时间只有半小时。” 他随性惯了,值班的时候经常用盒饭就对付过去,没时间的时候便利店买个饭团打发,或者干脆不吃,两顿并做一顿也是有的。 cube是江临数一数二的西餐厅,开在临江的华尔道夫里边,价格辣手,一顿饭能吃掉普通工薪族半个月的工资。 柳陶然是富家女,也许对金钱没有概念,但他不喜欢这样的高调。 其实柳陶然不知道这些,上回是柳博延生日的时候带她去的,他助手不在,她顶上作他的打杂小妹。他开恩让她坐下一起吃她就吃了,从前菜到甜品,卖相精致味道很好,她就记在了心里。只不过付账的人不是她,不便宜就对了。 她在吃穿用度上一向不挑,对自己有些小苛刻,对朋友和工作伙伴却毫不吝啬。 尤其是对姜禹。 直到很久以后,她回想起来,才明白原来早在这个时候她就已经想把自己所知的、所有的,最好的一切都与他分享。 可惜姜禹并不领情。 他非常自律,值班期间连啤酒都不喝,陶然只好以茶代酒跟他碰杯,“祝我们合作愉快!其实我知道宣传科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为什么?因为我爸爸是姜茂平?” 陶然吐了吐舌,知道惹他不高兴了,父母家庭的光环太大,对于想靠自己真本事闯出一番天地的子女来说不见得是好事,她也深有体会。 而他跟她又不同,姜茂平是他的亲生父亲,在这样一个“拼爹”的时代,他大有捷径可走,却选择了脚踏实地从最辛苦的基层做起,不骄不躁,十分难能可贵。 他的冷淡低调,或许只是不想让太多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姜禹郑重其事地对她说:“我的家庭是我的家庭,我是我,咱们的合作刚刚开始,希望你能牢记这一点。如果我做错事,所有的责任都是由我自己一人承担,所以本着对我们大家负责的态度,我还是要来个约法三章。任何情况下,你违反约定,我们的合作就终止。” 陶然想了想,“好。” 她愿意遵守他的约定,因为她对姜禹的欣赏和信赖又多了几分。 第10章 惊闻 柳陶然开车去接姜禹下班。 跟他的工作性质相比,她算是很有规律的朝九晚五了,只要没有专题报道和紧急大新闻,一般可以保证正常上下班。 她才开进派出所的院门,线报就到了姜禹那里。 “姜队,你的美女记者来接你了。” “好恩爱哈~” 同事们纷纷起哄,主要是那辆奥迪也实在扎眼,想不注意都难。 陶然带了两打刚出炉的蛋挞进来,“大家辛苦了,晚饭前先吃点东西垫一垫吧!” 一群饿狼蜂拥而上,不忘嘴甜恭维,“真是雪中送炭啊,谢谢嫂子!” “嫂子太体贴人了,咱们姜队有福了。” 称呼都瞬间由柳记者改为嫂子了,陶然脸颊微微发烫,佯装忙着分蛋挞,不敢抬头看姜禹。 小燕啃着喷香的蛋挞悄悄问陶然,“你真的跟姜队在一起啦?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之前怎么都没看出来啊?” “我们……” 陶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禹拉到了一旁,他低声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过没事不要到单位来找我吗?” 是,约法三章第一条:不得干涉彼此正常的工作生活。 柳陶然扬起下巴,“今天情况特殊好不?中小学孩子们刚开学上课,路上交通堵得要命,咱们还得赶去机场,我不开车过来接你,能赶得及吗?” 姜禹这才想起来,今天是要到机场去送苏荨和她父母回北京。 算她理由正当。 他又瞥一眼桌上被瓜分殆尽的蛋挞,“下次来就来,不用买吃的喝的。” “为什么?你也太抠门了,你是他们的老大呀,老大请大伙吃吃喝喝不是应该的吗?电视里都这么演的!” 姜禹深吸口气,“你电视剧看多了。” 平时破了案子,犒劳大家下午茶或者吃饭唱歌当然都算他的,可他是他,柳陶然是柳陶然,他不想全世界都误会他俩是真正的恋人。 “噢,你不想人家误会我们对不对?”陶然看出他的心思,故意揽住他的手臂悄声道,“做戏做全套嘛,对家人说有女朋友了,在外头表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不怕穿帮吗?” 话是这么说,她不敢告诉他,大伙的误会,让她心里有一丝难言的期待,仿佛连她自己也希望这是真的。 她等到他下班,很自觉地缩进副驾驶座,把方向盘交给姜禹,嘻嘻笑道,“我知道你觉得这车太高调,你不喜欢的话,下回来找你的时候我不开就是了。” 她观察力敏锐,也很会揣摩人的心思。姜禹没吭声,开车前往机场。 今天的确是他请她来的,苏荨他们要走了,他又要跟柳陶然手牵手地在两家人面前出现一回。 他知道这对苏荨很残忍,可是长痛不如短痛,他只拿她当妹妹和朋友,无法结为伴侣共度此生。 苏荨站在机场出发大厅,看着姜禹牵着柳陶然出现,心中满是酸楚,用力维持着镇定。 姜禹递给她一包东西,“都是江临特产,有你最爱吃的酱鸭。” 苏苡是从小就不吃鸭子的,她则不同,烤鸭吃不腻,连吃西餐都喜欢点鸭胸肉,每次他去帝都的时候都要他带江临特产的酱鸭回去。 她们姐妹俩截然不同,他一直都分得很清楚,正是因为太清楚了,根本无法把苏荨当成苏苡。 苏荨接过东西,笑了笑,“能不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陶然一听,赶紧做出大方又恋恋不舍的样子对姜禹道:“我去那边买个甜筒冰淇淋,在门口等你!” 秀恩爱秀的差不多,她今天的戏码到这里就行了。 “她很喜欢你。”苏荨看着柳陶然轻快跑走的背影,“你呢?你是真的喜欢她吗?跟小苡比起来,你更喜欢哪一个?” 姜禹微微蹙眉,“我不会拿她们作比较。”且不说他们之间是权宜之计,就算真的后有来者,感情的世界总有不同的时间空间维度,又怎么经得起这样生硬的推拉比较? “那我换个问题,如果小苡现在回来,你选谁?” 姜禹沉默。他不回答假设性的问题。 苏荨悠悠地笑了,“大禹,你一点都没变,还是不擅长撒谎,宁愿什么都不说。你不肯接受我就是因为我是苏苡的姐姐,而柳陶然是nobody,将来就算小苡回来了你要放下她也毫无压力是不是?呵呵,我总算输的明白了。不过我们很快还会再见的,你保重身体,工作别太拼命。” 她一向跟妹妹感情不错,这是第一次有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不甘心呵,恋慕多年的男人就因为她的身份连日久生情的机会都不给她,反而转身突兀地投入陌生女子的怀抱? 真的不甘心。 柳陶然和姜禹坐在车里,她买了两个甜筒,递给姜禹一个。 “我不要,你自己吃。” “吃吧,心情不好吃冰淇淋最管用了。再说我一个人哪吃得了两个!” 姜禹都记不清上回吃这个是什么时候的事。 陶然见他不说话,问道:“怎么了,人家走了又舍不得?舍不得就去追吧,她一定很感动。” 姜禹瞪了她一眼。 “其实……你为什么不愿意跟苏荨订婚呢?她那么漂亮,你们又门当户对。” “涉及的问题,我不会告诉你。” 约法三章之二:专栏内容不涉及。 柳陶然道:“我又不是以记者的身份问你这个问题的,我都帮你瞒天过海了,总该知道一下原因吧!” 姜禹已经吃完了手中的甜筒,将包装纸揉成一小团,“苏荨有个孪生妹妹,是我女朋友,三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陶然心头一震,“失踪?” “嗯,被绑架。没有撕票的消息,也再没回来过。她跟苏荨长得很像,但脾气个性完全不同,就算她不在了,我也不可能把苏荨当成是她,这对谁都不公平。” 陶然心跳咚咚跳的很快,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涌上来,“她妹妹……叫什么名字?” “苏苡。”姜禹用手指描画,“草字头下面一个以为的以,是莲子心的意思。” 苏苡的失踪不是什么秘密,当初也曾轰动一时,跟扫黑的专案联系在一起,后来为了人质的安全考虑才把事态给压下去。 这么多年过去,也许很多人都已经淡忘了。 陶然回到柳家大宅,直奔书房去找柳博延。 “大哥,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柳博延头都不抬,“你进来的时候不会先敲门吗?” “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他听她声音都微微发颤,才抬眸看她,“到底什么事?” “我以前实习的那家电视台,有一段资料我想查一查。” “你都辞职不干了,还有什么资料要查的?”他声音有点冷,当初是她向往作电视记者,他才安排电视台给了她实习记者的机会,只要她愿意,毕业之后完全可以留下来。谁曾想她实习期一结束就毫无留恋的离开,宁可进报社作个小记者,偏安一隅。 陶然的脸色有些苍白,“是以前我做过的一个报道,跟我现在手头的工作有点关联,所以想确定一下。如果很为难就算了……” 她不想惊动柳叔叔和妈妈,能帮她的只有柳博延。他现在是光谷传媒的总经理,跟江临市的电视台报社应该都有些交情。 柳博延没再多问,“你明天去公司找我的助手陈久,他会带你去电视台找人帮你。” “谢谢大哥!”陶然感激不尽,没想到柳博延会这么干脆地帮她。 他摆摆手让她出去。工作了一下午,有些疲倦,腿骨又隐隐作痛,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狼狈。 “那大哥你注意休息,别太累了。”外头晚霞的霞光正炽,她本想提议推他出去走走,可是见他阖上眼睛一脸倦容,又不敢打扰他。 “等一下。”他忽然叫住她,“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 “啊?没有啊,我最近工作加了量,又要跑新闻又要做副刊,忙着呢,哪有空谈恋爱啊!”她有一点点心虚,“怎么突然这么问?” 柳博延重新阖上眼,“没事,你出去吧。” 她从不会因工作前程之类的事情来求他,因此他很少见她像今天这样紧张。不是因为工作的原因,那就是感情上的在意,而从小到大,除了她自己和她妈妈林淑言,她真正在意的又得几人? 陶然第二天就去光谷集团大楼找陈久,他是柳博延的特助,显然已经接到了boss的指示,亲自开车带陶然去了一趟电视台。 时隔三年再踏进这幢别具风格的建筑,陶然并没有久违的亲切感,只有全然的陌生。 查阅之前的报道,她的双手都有些微微发抖,那段影像和报道非常简短,但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名字——苏苡。 草字头下一个以为的以,莲子心的涵义,这么特别,全江临市大概也再难找出另一个同名同姓的来。 影像里能看到她的侧脸,长长的卷发在脑后梳成马尾,露出白皙优美如天鹅的颈部线条,即使只穿一件最简单不过的浅色衬衫,在有些混乱的人群中仍旧美丽出众。 也就是因为这一个镜头,曝露了她在扫黑专案中关键证人的身份,在再度开庭之前失踪,导致段氏的少东段轻鸿无法被定罪,风暴过去之后她也再没出现过,自此人间蒸发。 第11章 出警 新年改版后的晚报副刊一经推出,好评如潮,尤其是柳陶然负责的专栏,虽然不是什么冷案悬案,但是姜禹提供的素材让她发挥的很好。 汪主任把她叫到办公室大大表扬了一番,让她再接再厉。 要是以往,她早就欢天喜地的买下午茶回来犒赏自个儿了,可今天她却有些恹恹的,坐回位子上就开始出神。 金玲探头过来伏在她肩上,“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老汪跟你说什么了,他不是应该表扬你的么?你那专栏反响多好啊,写的棒,栏目名字也取的好——警言警禹,啧啧~是你那位姜禹姜警官吧?陶子你可真行,不声不响的,爱情事业双丰收啊!” 她说了这么多,陶然仿佛根本就没听进去,隔了好半晌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金玲,你说要是不小心做错了事,该怎么补救啊?” “那要看你做错了什么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啊!不过不是有句话叫‘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金玲不解,难道她工作上出了岔子,领导刚刚叫她进去不是表扬而是批评? 陶然低头看着手中握着的笔,有些难过,“就是……我不小心把人家的东西给弄丢了,是很珍贵的东西,不能再生也买不到的。” 金玲松了口气,“嗐,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只要不是工作上的纰漏就好办。什么东西都有个价,无价的往往是因为有特殊意义。你既然弄丢了,就好好给人家赔个不是,态度要诚恳;如果可能的话,找个近似的东西还给他,把遗憾缩减到最小程度呗!你要真是无心的,我相信对方会原谅的。关键是态度啊,态度决定一切!” 是无心的吗? 陶然仔细回忆,当初跟着带教的老师赶现场、抢新闻,凭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也有小女孩的虚荣和骄傲,希望得到全世界的认可。 扫黑的专案是个契机,做的好,小小螺丝钉也可以大放异彩。 那镜头的确是她去赶报道的时候拍下的,后来才知道那个穿浅色衬衫束长马尾的女孩是关键证人,为了她的人身安全着想,是绝对不应该曝光报道的。 她从检察官那里核实了情形之后,跟带教的老师提过要删减这个片段,因为后期的剪辑都是由电视台老师自己做的,不经她的手。 可她没想到电视台为了博眼球做独家,不仅没有剪掉那个镜头,反而打着擦边球暗示苏苡就是关键证人,把普通女孩塑造成大义凛然的高大形象。 大概他们是觉得案子已经理清了脉络进入审理的最后阶段了,段氏再嚣张也掀不起什么惊涛骇浪来。 隔行如隔山,案件内部的错综复杂只有警方和检方清楚,甚至连他们都小瞧了段家的狠辣决绝。 听闻苏苡出事失踪,陶然都吓傻了,绑票撕票之类的字眼不是只有在电视电影里才有的吗?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她意识到电视台的报道出了问题,想去找带教的老师和领导理论,可责任人已经引咎辞职了,内部也下了死命令不许再提,就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卯足了劲去做采访报道,为的是看正义得到伸张,而不是汲汲营营之后伤害无辜的人和无辜的家庭。 人性自有冷漠自私的一面,她从小就有体会,可是直到大学临近毕业的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那种失望的情绪。 她有机会留在电视台工作的,可最后还是选择离开。她以为换个环境就会忘了这件事,可事实证明,世上最难的事就是遗忘。 所以他才会在姜禹一讲到女友失踪的刹那就联想到当初自己犯下的错,而那么巧,他失踪的女友真的就是苏苡。 她是无心的,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难怪姜禹那么反感媒体记者了,陶然苦涩的笑,两人初见时她心中产生的疑问如今已经找到了答案。 她能补偿给姜禹什么呢?还给他一份感情、一个爱人吗? 她可以像苏苡那样爱慕他照顾他吗?要有多近似,才能让他认可?他连苏苡的孪生姐姐都不愿意接受,又愿意接受她所给予的一切吗? 陶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却阻止不了这样的念头无限制地膨胀。 她想打电话给姜禹,电话里聊聊也好,约出来见个面也好,可每次拿起电话拨号,她都没法按下那个呼叫键。 他要是知道她就是害苏苡失踪的罪魁祸首,再也不会理她了吧? 不要说合作专栏,大概她想见他一面都不可能了。 他们才认识多久?她竟然已经不愿接受完全失去他的可能性。这就是动心的感觉吗? 她又往派出所跑,大伙儿现在看到她已经很自然地把她当作自己人了。 “嫂子,又来找姜队啊?”虽然姜禹下了命令不准这么喊柳陶然,可同事们只当他是害羞而已,私下仍旧叫的欢。 柳陶然有点不好意思,“嗯,那个……他在吗?” “在办公室呢,你进去吧!对了,我们看到晚报副刊你写的文章了,文笔好,写的又生动,真不错!” “都是姜队的功劳。” “你太谦虚了。” 其实陶然不是谦虚,发自内心来说,没有姜禹的协助,她自认专栏不可能这样一鸣惊人。 她走到他办公室门口,踟蹰着见了他该说点什么。 燕华秋刚好出来,见了她问道:“陶子,你来找姜队?” “嗯。” 小燕压低了声音,“他好像生病了,今天还轮到他值班,让他休假又不肯,要不你劝劝他吧!” 他生病了吗?陶然还真没想过他也会生病,看起来强健冷静的一个人,原来也是血肉之躯。 姜禹看到柳陶然,皱了皱眉,“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病了?” 他有点诧异,“可能着了凉,有点不舒服,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知道的?” 他早晨上班才觉得身体不太对劲,她居然这么快就听说了。 “噢,没有啦!”她有点别扭,“我是想来请你吃饭,在门口听小燕说的。谢谢你肯帮我做专栏,反响很好的,我们领导很高兴。” “不用了,本来就是本职工作的一部分,不用特地来谢我。”他整理好桌上的东西,看起来是要出去的样子,“我也正好要找你,回头再找你。” “啊,什么事啊?你现在要去哪里?病了还值班真的不要紧吗?休半天假吧!”陶然见他脸色不太好,有些病态的憔悴和酡红,眼睛里也布满血丝。 “不用,我没事。”他低头咳嗽两声,“你要没特别的事就先回去,我现在有案子要出警。” 陶然灵机一动,“出警啊,正好正好,带上我吧!我很久没去过案件现场了。” 姜禹的眼神少了些平日的锐利,“我说过……” “你说过跟专栏以及新闻无关的事不要来烦你嘛,我记在心上的。可跟你出警也是为我的工作服务啊!不是什么机密行动对不对,那我就可以跟啊!” 姜禹值班的搭档见状笑道,“姜队,你就让柳记者一块儿去吧,跟所长那儿报备一声就行。” 领导都挺待见这位柳记者的,文章写得漂亮,警队的正面形象塑造的太好了,而且又是未来警嫂,绝对自己人。 姜禹有些疲惫,“随你吧,别给我们添麻烦就是了。“ 陶然俏皮地立正敬了个礼,“是,姜队!“ 能跟随出警的机会难得,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在发烧,病情来势汹汹的,却不予重视,陶然担心他的安全,想跟在他身边多个照应。 他们来到附近一个小区,报警的是在临街商铺做生意的夫妇俩,指着门口的下水管口对姜禹他们道,“这里连着楼上的排水管,最近常常看到有奇怪颜色的水流出来。昨天天花板上也开始渗漏,墙壁都弄脏了,味道也很臭!” 姜禹和同事进屋查看,墙壁上留下的水痕颜色,很像鲜血。 “楼上住的什么人知道吗?” 夫妇俩摇头,“好像是租出去了,不大看到房东本人。我们也敲过门想问个究竟,没人应门,觉得怪幕诺模兔辉偃ィ苯颖n恕!? 姜禹上了楼,在二楼的大门外就敏锐地嗅到了一丝血腥味,脸色沉了沉,回身对陶然道:“可能比较麻烦,你不要跟进来。” “来都来了,就让我进去吧!”陶然没有姜禹他们这样的经验,不寻常的气味太淡,根本没感觉到。 姜禹他们敲门,听得到屋内有动静,就是无人应门。两人交换了个眼色,直接破门闯了进去。 满地狼藉,藏也藏不住,姜禹和同事亮明身份之后,屋内的人一脸惊恐地束手就擒。 厨房和卫生间简直是小型屠宰场,不应摆上餐桌的动物被这些人剥皮拆骨之后,再通过不法渠道称斤轮两的卖掉。 血水内脏到处都是,不忍卒睹,也难怪楼下的住户都被牵连受到惊吓。 受害者不是人类已经是万幸,只是房东就倒霉了,弄成这样不知要费多大力气才能清理干净。 姜禹身体不舒服,平时习以为常的血腥味此时让他胸口翻涌着不适,正打算转身往外走,就听到身后柳陶然的尖叫声,他眼明手快,才捞住她软倒下去的身体。 第12章 照料 陶然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陌生的大床上,房间是灰白黑的色调,非常干净简洁。 她搞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挣扎着坐起来,就看到姜禹歪在旁边的沙发上小憩,呼吸急促,脸颊上满是疲惫和不正常的酡红。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手心滚烫。 她碰到他的同时,姜禹就睁开了眼睛,“你醒了?” “嗯。我……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的公寓,我平时住在这里。” 其实柳陶然已经猜到了,这样简洁阳刚的房间,的确是姜禹的风格。 她心头一暖,“你带我来的?案子呢,办完了?” 姜禹的目光有点冷,“你说呢?你晕血,自己不知道吗?” 出警前才交代她不要惹麻烦,她就直接晕倒在办案现场。 陶然低头,“对不起,我小时候晕血,长大好很多了,今天……是意外。” 她小时候见到邻居杀鸡放血吓晕了,还诱发了哮喘。上大学后慢慢克服已经好多了,今天的场面实在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 “现在还难受吗?要不要去医院?”姜禹脸色稍稍和缓,晕血是神经性反射,也不能全怪她。 陶然先是摇头,然后又猛地点头,“我没事,可是姜队你在发烧呢,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麻烦,我睡一会儿就好。你不晕不难受了就自己回去,我不送你了。” 他本来没那么难受,柳陶然晕倒在他怀里之后,他判断她是晕血,没有送医院,正好他住的公寓就在附近,于是抱她过来休息。折腾一番,放下她之后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虚汗,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样,值班也值不了了,不得不给所里请了假。 她真的是个麻烦。 陶然很自觉地把床让给他,却不肯走,“你家药箱放哪儿了?至少让我看你吃了药再走吧!” 姜禹眼前天旋地转,没力气说话,抬手指了指衣柜旁边的抽屉。 他很少生病,药箱里的药都过期了。陶然无奈地伏在他身旁道,“药箱里的药不能吃了,我去给你买点新的回来。” 他含糊地嗯了一声,都不知有没有真的听进去。 陶然找到他的钥匙,出去买了退烧的药和一袋子蔬菜。她不能让他空腹吃药,就想给他做点吃的。他的冰箱里冷冻层塞得很满,都是做好的肉丸、卤肉和饺子,大概是他妈妈在家里做好了给他送过来备着的,但保鲜层里就只有饮料啤酒,蔬菜鸡蛋什么的几乎绝迹。 他的工作那么辛苦忙碌,大概也不常在家做饭。 陶然跟他情况相似,自己动手做饭的机会少,会做两个家常小菜,勉强能入口而已,跟妈妈林淑言的手艺没法比。 熬粥煲汤就更是不擅长,但病人脾胃虚弱,总是吃粥比较好,她只好打电话请教妈妈,硬着头皮做了一锅皮蛋瘦肉粥。 她想对姜禹好,好像不仅仅只是出于愧疚而已。 “姜队,起来吃点东西吧!” 不愧是年轻强健的体魄,先前灌下去两杯热水,又用了冰敷物理降温,这会儿高烧已经退下去了。 姜禹醒来看到她,“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不在这里谁给你买药煮饭?你头上的冰袋也是我放上去的,你不去医院总得有人照顾你吧,难道你不怕出了意外在这里化作一堆白骨吗?” 上期的副刊就是独居的话题,案例素材还是姜禹讲给她听的,没有子女亲朋的老人独居,突发疾病在家中逝世都无人发现,直到一年多后抄电表的小伙发现房内有白骨才骇然报警。 姜禹蹙眉,“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而且我只请了半天假,明天没有出现就会有同事找上门来,你不用杞人忧天? 第 2 部分阅读 第 2 部分阅读 第 3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3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3 部分阅读 姜禹蹙眉,“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而且我只请了半天假,明天没有出现就会有同事找上门来,你不用杞人忧天。” 陶然有些生气,“抬杠很好玩吗?我只是关心你!” “为什么关心我?你跟我不是真正的情侣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顶多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罢了。” “我喜欢你,假戏真做了行不行?”她半真半假地说着,心脏像要从喉咙蹦出来一样。 原本想要告诉他的关于苏苡的事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姜禹刚刚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坐起来背上还有些微微发冷,脑子也越发清明起来,“我不接受假戏真做,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合作中止。” 他大概不知道这样冷淡直接的拒绝有多伤人,陶然心口闷痛,却摆出戏谑的表情说:“啧,生病的人果然是多愁善感啊,说什么都信。你也说咱们是合作关系,就算只是普通的同事生病了,也不能扔下不管吧?何况刚刚我晕血也是你照顾我的,你就当我还你人情,快点把东西吃了然后吃药吧!” 姜禹也确实饿了,身体掏空了似的难受。她熬的粥闻着还挺香的,吃到嘴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你放了酱油?” “嗯,怎么了,很咸?” 哪有皮蛋瘦肉粥里还放酱油的?而且火候也不对,米没熬烂,肉很柴,皮蛋却几乎熬化了。 姜禹吃了两口就放下碗,吃不下去。 陶然倒觉得没这么糟,虽然是没有妈妈做的好吃,但也不至于难以下咽吧! 她对吃喝不是太挑剔,但是姜禹刚好相反,他对食物要求高,因为工作强度大将就一下也就罢了,有条件和时间自己做饭时,食材口味一样都不能少。 所以他的冰箱里连超市里卖的速冻食品都没有,全是袁和让家里的阿姨做好了送过来给他作储备的。 “青菜和鸡蛋还有没有?” “有啊,你想煮什么?我帮你,你歇着吧!” 姜禹架锅烧水,他只想煮碗面,简单填饱肚子就行。 陶然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打打杂,帮他打个蛋花递把勺。 他虽然脸上还有病容,但穿着深灰色的家居服站在灶台前有条不紊的忙碌的身影,有种难得一见的放松和慵懒味道,像邻家大男孩,而不是那个英武锐利的姜警官。 陶然微微低头,脸上有不易察觉的笑意。此时她也不是柳记者,只是跟倾慕的男人并肩而立的小女人。 假戏真做,她已经有些难以自拔。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注视,或者是两人离得太近,她肚子饿的咕咕响也被他听了去,姜禹最后是煮了两碗面条,放了鸡蛋和青菜,出锅的时候还加了一小撮虾皮和几滴香油。 陶然咽了咽口水,“哇,看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不是看起来,根本就是很好吃,比她做的强多了。两人坐在餐桌边,姜禹大口吃完面条又喝光了面汤,身体跟着肠胃暖和起来,病气又去了大半。 陶然吃的慢,还在小口嘬着面条,他也不好催她硬赶她走,手在身上的口袋拍了拍,找出烟盒。 陶然抬起头,“生病就别抽烟了吧,嗓子会更不舒服的。” 姜禹不理她,我行我素地把烟放在唇间,却被她一把抢过去攥在手里,“那什么,今天在派出所你说刚好有事要找我,是什么事来着?” 抽烟有害健康,她试着分散他的注意力。 姜禹从旁边拿过一份晚报递到她眼前,“副刊专栏我看了,文字方面我没意见,但是这个照片,”他点了点专栏左下角,“我不希望再出现在这里。” 那是他穿着警服伏案工作的照片,只见侧脸,却眉目分明,轮廓深邃。 陶然脸上浮起笑意,“这照片挺好的呀,有什么问题?” 又没露/肉,又没丑化,编辑们都花痴说这形象气质拍电影也绰绰有余。明的不说,私下里连她也觉得这专栏反响良好,这张照片功不可没。 “我不想看见自己的照片总出现在报纸上。” 噢,原来是傲娇。你都跟咱合作专栏了,还在乎这点抛头露面么? 不过她怕惹恼他又该威胁中止合作了,想了想,拿过那张报纸道,“这好办,咱们换个形式。” 她从包里掏出一支笔在报纸上画起来,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个q版的姜禹,那神态还真跟他很有几分相似。 姜禹神色一松,“你还会画这个?” “那当然了,我可是动漫爱好者!”从小到大,漫画书简直是她最好的伙伴。 “你喜欢漫画?” 陶然听出他的意思,有几分惊喜,“你也是?” 姜禹没说话,夺过她手里的笔,在她的画作旁边勾勒出一个新的形象。 “不错呀!”陶然由衷感慨,“比我画的还好!” 他画的是有点热血漫画风格的硬朗线条,看起来更an,跟她的少女漫画系不太一样。 “用我这个。”他不容商量,直接用了命令的口吻。 陶然撇了撇嘴,嘟囔道,“明明我这个更适合女性读者……” “那干脆什么都别用了,就空着吧!” 陶然不得以妥协,干嘛跟个病人争呢?不过那q版姜禹越看越萌,她忍不住凑过去谄媚道,“要不……你再画个我呗?” 漂漂亮亮的,跟他凑一对。 姜禹懒得理她,直接忽略。 第13章 酒会 柳陶然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就算不是因为公事,也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姜禹。 想打电话给他,听听他的声音,甚至去见见他。 他的病好了,思绪清明起来,大概是回忆起那天在他公寓里她说的半真半假的表白,开始刻意地疏远她,两个人又像是回到了刚刚相识的陌生阶段。 她偶尔打电话给小燕,还能听到他在办公室说话的声音,带着鼻音和沙哑,有时还会咳嗽。 她给他买的感冒药,不过一周的用量,以他的个性,病好的差不离就肯定不会再去买药来吃了,咳嗽也硬扛着。 她忍不住又去了趟药店,重新买了两瓶止咳药给他送去。 姜禹正好在开会,听说她来了,只让同事出来问了她一声有什么事,连面都没见着。 那两瓶止咳药,也不知他吃了没有。 她还没把苏苡的事如实相告,他就这个样子了,她简直无法想象说出口之后他的态度会有多冷冽。 下了班,她回柳家大宅吃饭。林淑言见她精神不太好,心不在焉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她摇头,“没什么,工作上遇到点困难而已,我在想怎么解决比较好。” 她在家里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怕妈妈为她担心。 林淑言心疼女儿,摸着她的头道,“别太委屈自个儿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想想办法。” 陶然歪进她怀里撒娇,“妈妈,我知道的,你别为我担心。” “要是工作压力大,就找点消遣放松放松。对了,你大哥他们过几天要搞一个舞会,你也跟去玩一玩吧!” “舞会?” “什么舞会,是庆功宴酒会,别说的跟上海滩似的。”柳博延从屋里走出来,天气转暖了,他的腿脚不再那么难受,拄着拐杖走动没有问题。 林淑言歉意地笑笑,“是啊,是庆功宴,瞧我这说的。” 柳陶然想起来了,问道,“是因为最近上映的那两部新电影吗?” “原来你也知道。我还以为只有法治民生之类的大事才入得了你的眼。”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近期国产电影票房大热,其中两部档期相连的新片都轻松突破亿元大关,投资筹拍人中都有光谷集团,连带着集团股价都一路上扬,的确是值得庆贺的事。 可惜她不是跑娱乐新闻的记者,否则有这样的机会一定非常高兴,光是那几位大牌主演就够占个整版独家。 林淑言连忙争取道:“博延啊,陶子最近工作挺辛苦的,能不能带她一起去参加?让她扩展点人脉也好,放松放松也行。”总之不能让她老这么一个人闷着,现在年轻人压力大,要闷出抑郁症来的。 “说是庆功宴,但我不是去玩儿,说白了,只是公司的一个营销手段。”柳博延淡淡瞥了她们一眼,“不过你要去也可以,我还没有女伴,带上你还可以当助手用,省得她们来烦我。” 说来也很讽刺,他不过是个瘸子,连舞池都无法踏入,偏偏每次要出席这样的场合,都有女人趋之若鹜,环肥燕瘦,争奇斗艳地要作他的女伴,宁可整晚都不跳一曲,只站在他身旁虚伪地陪笑。 想想都觉得烦透了。 不如带上柳陶然,有她在身边,斗嘴挖苦她两句,猜猜她又腹诽了些什么,他会觉得时间没那么难熬。 只要她在身边就好。 可陶然却拒绝了,“我还是不去了,那两部电影我都还没时间去看,又不太会跳舞,去了也怪没意思的,我还是在家里补瞌睡吧。” 她都想好了,周末没事就约金玲或者小燕出来吃火锅。苏苡的事,以及对姜禹的感觉闷在心里可难受了,她想找个倾诉的途径。 柳博延没想到她会断然拒绝,抿了抿唇,很生气地扭头哼道:“我就知道你不会去,也好,省得给我丢脸。人脉什么的我看你也用不上,就一辈子作你的小记者吧!下回有事别再来找我帮你!” “大哥!” 陶然没拦住,柳博延已经砰的关上门,走到院子里去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金玲和小燕周末都有事,不能陪陶然吃火锅,而妈妈又要跟柳建业去海钓,她已经做好了一个人独自过周末的打算。 没想到姜禹却突然打电话给她,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名字,激动得差点按成挂断键。 “喂,姜队?” “你这个周末有空吗?”他开门见山,“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想想他这段时间避而不见的情形,陶然有些没好气,“原来姜队还记得我有这么点用处啊?有事的时候就打电话来,没事就连面都见不着,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很好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这段时间很忙。” 借口,你有哪天不忙呀!这就算解释了? “你没空就算了。” “有空啊!”她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了,简直像迫不及待似的,才轻咳一声掩饰道,“去一个地方……是哪里?不会又是你家吧?” 心里虽然有点不舒坦,可是听到他声音的喜悦还是占据了上风。 “不是,铂庭万豪。” “去那里做什么?”姜禹虽然身出名门,却怎么看也不是周末到五星酒店消遣的公子哥。 “陪我妈妈去参加一个酒会。”他顿了顿,精简地解释,“我需要一个舞伴,找别人不合适。” 又是酒会?陶然一怔,不会这么巧吧? 她答应了姜禹的邀约,明知又是陪他在长辈面前演场戏,却还是欣然前往,总好过一个人在家待着。 而世事就是这么巧,她刚挽着姜禹的手臂进入酒店宴会厅,就看到了那两部电影的巨幅海报,以及站在一旁与人寒暄的柳博延。 柳博延也看到了她,径直朝她走过来。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真不知他在这种情形下会怎么嘲弄她。 “姜太太,好久不见了!”很意外,他没对她说什么,竟是冲着姜禹的妈妈袁和打招呼,笑容和煦,“还怕您不来呢,怎么不见姜书记?” 袁和笑,“他工作忙,我是爱跳舞来凑个热闹的。今天我儿子陪我一块儿来,还有陶然啊,我都没想到大禹会跟你妹妹在一起,你们年轻人啊真是说不好!” 袁和喜欢跳舞,就连与姜茂平也是年轻时在联谊舞会上认识的。这回硬要姜禹带上柳陶然一起过来,多少有点验明正身的意思,如果真是柳家的千金,不妨两家就把好事给确定下来。 柳博延的瞳眸中瞬息万变,“是吗?我就猜到这丫头谈恋爱了,原来男朋友是姜少,幸会!” 姜禹与他握手,“叫我姜禹就好。” 这是他第一次见柳博延,清俊颀长,比想象中还要年轻。酒会隆重,他自然也是西装革履,深色的衬衫却让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外界传言他身体状况不佳,看来是真的,刚刚他走过来的那几步路,姜禹也观察到他的腿脚不灵便。 商场上打磨出的圆融,让他在外人跟前喜怒不形于色,但姜禹还是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敌意。 “今天打扮的很漂亮。”柳博延难得地侧过脸赞美了陶然一番,“冷餐会马上要开始,替我招呼好姜太太和姜少,我先失陪了。” “噢,好的。大哥你去忙。”陶然挺意外的,他竟然没有冷嘲热讽拆她的台? 待他走远了,姜禹才问道:“你跟你大哥关系很好?” 虽然是继兄妹,但或许与寻常兄妹也没有什么不同,看到妹妹有了男朋友,担心她受欺负,难免心生排斥。 陶然笑得有些尴尬,“也不算,大哥很毒舌,我还有点怕他。” “噢?”姜禹挑了挑眉,“你也够伶牙俐齿了,居然还会怕?” “大概是因为愧疚吧!”陶然见袁和走开了,才垂眸低声跟他解释,“你也看到了,他身体不好,但其实那都不是先天的,而是他妈妈抱着他跳楼自杀造成的。他腿骨受伤,还有严重的内出血,好在抢救回来了,他妈妈就没那么幸运。” 姜禹沉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他妈妈跟柳叔叔关系很糟,又有严重的抑郁症,总怀疑柳叔叔有外遇,会抛妻弃子,自杀过好几回。后来病情恶化,生活都没办法自理了,就请我妈妈来作专人护士照顾她。最后反而把所有的怀疑和嫉妒都放在我妈妈身上了,抱着儿子自杀是想逼柳叔叔回心转意。呵,幸亏大哥没死,否则的话大概不是回心转意了,而是同归于尽。” 没人能接受这样的悲剧,就算柳博延大难不死,柳建业的悲伤和惊惧都缓了好几年才缓过来,高血压的病症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可你妈妈还是嫁进了柳家,所以你觉得愧疚?” “我妈妈不是第三者,之前那些怀疑都是子虚乌有的,反倒是大哥的妈妈去世之后,她跟柳叔叔互相扶持安慰有了真感情,三年后才真正开始交往,克服了很多阻力才结婚生活在一起。不过任谁也会觉得这场悲剧,我妈妈是诱因,连她自己都觉得对不住大哥了,我也就不可避免地受了影响。” 姜禹冷静道:“柳博延也许只有把事情归咎到你们母女身上,心里才会好受一点,未必就真的那么讨厌你。” 陶然笑,“我也知道他有时候是刀子嘴,豆腐心。” 同样是心怀愧疚,她对柳博延有些敬畏,对姜禹却不自觉想要靠的更近,为他做些事,对他好。 第14章 线索 酒会衣香鬓影,名流云集,单是两部热映大片的主演就已是星光熠熠。 为了公司的正面宣传,柳博延还是留了采访区给旗下媒体记者。陶然看到有相熟的同行,就上前去寒暄几句。 她虽不是跑娱乐新闻的记者,但对明星还是有些好奇的,尤其到场的不乏大牌,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十分难得。 看在投资人的面子上,采访还算顺利,当然也有例外的。 “这程美璐是真无知还是装天真?每个问题都答非所问,又不是什么特别敏感的问题。” “被捧惯了,不知天高地厚吧!现在小花旦这么多,她以为还是她独自撑场面的那个时候啊?” 两位娱记边收拾三脚架边忿忿抱怨着,“现在还有人捧她么?以前是有段家,如今段家失势,段轻鸿都不知去哪儿了,她还在娱乐圈站得稳都算不错。” 陶然本来没太在意,突然间听到段轻鸿这个名字,心下一凛,赶紧竖起耳朵。 “什么呀!”其中一个娱记压低了声音神秘道,“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段轻鸿的妈妈是马来西亚华侨,娘家在东南亚的财势雄厚着呢!传说他人在新加坡,这程美璐不就刚从新加坡回来啊,所以底气才这么足!” 原来段轻鸿在国外,难怪这么久过去了,姜禹都没能跟他正面交锋,也找不到苏苡的线索。 陶然迫不及待地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姜禹。他转眼已经不在宴会厅里,大概到花园里去透气了。 她脚步匆匆往外走,在回廊外正好看见程美璐,倚在石柱背后打电话,声音娇嗲,像是撒娇,见有人来了才飞快挂断。 “程小姐。”陶然顾不得那么多了,贸然上前拦住她,“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程美璐冷下脸,“要说的我刚刚已经说了,今天不接受单独的采访。” 她刚才在采访区见到陶然与娱记在一起,自然而然的认定她也是记者。 陶然澄清,“我不是娱记。我只想问你,段轻鸿是不是在新加坡?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程美璐翻脸,“你是哪家报社的记者,问这么没轻没重的问题,你信不信我去告你啊?饭碗不想要了是不是啊?” “我想程小姐你是有点误会了,陶然是我妹妹,她的饭碗稳的很。”柳博延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手往陶然肩上轻轻一拢。 程美璐脸色稍缓,挤出笑容,“噢,原来是柳总的家人,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我这妹妹是记者没错,不过她是跑法治新闻的,跟你们一般没有交集,也不会让程小姐你为难。” 程美璐笑的有点僵,找了个借口溜了。 陶然还没从她这里得到段轻鸿的确切消息,急的想跟上去,被柳博延一把拉住。 “你给我过来!” 他看起来那么生气,把她带到无人的角落,一开口就厉声道,“离姜禹远点,也不准再打听段轻鸿的下落!” 陶然愣了,“为什么?” “你还问我为什么?姜禹跟段轻鸿有什么恩怨你会不知道吗?那个失踪的女孩就是个定时炸弹,她回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嗯?你觉得姜禹要是知道这事儿跟你脱不了干系,会原谅你吗?” 陶然嗫嚅:“你都知道了?” 柳博延冷笑,“是啊,这么大的事,想不知道也难。上回你让我帮忙的时候我就怀疑了,这个圈子才多大,想查清楚简直易如反掌!你连我都瞒不过,能瞒得过警察吗?” 陶然这些天一直藏在心里倾倒不出的担忧和委屈一下子就涌了上来,眼睛又酸又胀,一抹全是泪水。 她几乎没在柳博延面前哭过,年少时候被他挖苦的狠了觉得委屈难受,也要躲回自己的小空间里才悄悄抹泪。可今天他为她出头,在外人面前亲口说她是他柳博延的妹妹,她却哭了。 为了姜禹,为了她刚刚萌芽亟欲呵护的感情。 柳博延深深吸了口气,心口闷疼让他几乎站不住。 “别哭了,妆都哭花了,也不嫌难看!”他递给她干净的手帕,“你们认识才多久?现在收回感情还来得及,哭什么!” 陶然摇头,哽咽道:“大哥……你不明白……我收不回来,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 每天都想见他,哪怕只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接到他的电话就雀跃不已,闲暇时脑海里想的全是关于他的一切。 不是有句话叫一眼万年么?爱情的计算,从不是以时间空间为坐标的,有时从心动到弥足深陷也不过就是一瞬。她跟姜禹相识的时间是不长,正是因为不长,她也以为那些疯长的念头和恋慕是可以压抑的,然而越是压抑,爱情的藤蔓就将她缠的越紧,全身而退已经太迟了。 其实柳博延又怎么会不明白?这样的感受,早在她不谙世事的时候就已让他饱受煎熬。她说的对,感情是不受控制的,这么多年,他明明喜欢她,却没法往前迈出半步,守着她看着她,以为等她长大了懂事了这种感情就会淡去,谁曾想到头来根本抽不了身。 他还不如陶然勇敢,又有什么资格在她的感情世界里指手画脚。 “算了。”他摆摆手,垂下长而卷的眼睫,显出几分疲惫,“只要别管段轻鸿的事,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男人大多靠不住,你要把姜禹栓牢一些。” 黑白有别,段家如今是段轻鸿说了算,他手段如何,他们心里都很清楚,绝不能让柳陶然冒险。 而姜柳两家,算是门当户对,如果有必要的话,他可以推波助澜,让两家人早点把婚事订下来,这样就算将来有什么变数,姜禹也无法反悔。 他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生出成全陶然跟其他男人的想法。可是他的身体这样糟,连牵着她的手在迷离灯光下舞上一曲都不能……凭什么成为她的羁绊? 他喜欢她,而他喜欢的人,值得拥有这世上最好的感情。 第15章 恳求 陶然把段轻鸿在新加坡的消息告诉姜禹,他反应也很大,舞步都乱了,差点踩到她的脚。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陶然就把程美璐与段轻鸿的绯闻跟他说了一遍。 姜禹抿紧唇沉默半晌,“不过是八卦新闻,算不上真正的线索。” “这你就错了,娱记是无孔不入的,往往能挖掘到平时我们看不到的信息。程美璐这样分量的明星,新闻都不会是空穴来风。段轻鸿当年还在国内的时候他们就有绯闻了,现在……” “够了!”姜禹低声喝止她,“这件事你不要再管,尤其不要再打探段轻鸿的事。” “为什么?你怕了他了?你不想找苏苡了?” 激将法对大多数男人都有用,但在姜禹这里却不奏效。 “你既然知道苏苡的事,就该明白段轻鸿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我不想你变成第二个苏苡!” 这算是关心她吗?陶然心里欢喜,唇角几乎摒不住笑意,坚持道:“我不怕的,你是明查,我是暗访,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你也要相信我啊!” 姜禹定定地看她,“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苏苡是我的女朋友,我说过的吧,涉及我个人的案子,不能写进你的专栏!” 陶然见他误会了,忙解释道,“我没说要写进专栏啊!案子没破呢,苏苡生死不明,我怎么可能拿这案子来写啊?” “那是为什么?你对这事儿的关注似乎太过了,给我一个理由让我相信你。” 陶然咬紧下唇,有些心虚地垂头。 “哪有……我就是关心你而已,怕你错过了救人的时机,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这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给我自己后悔的机会。” 他那么笃定,笃定地拒绝,把她拦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陶然感到难过。他能明白她现下这种矛盾的心情吗?一方面想要弥补自己的过失,帮他找回失踪多年的苏苡,一方面又怕苏苡一旦真的回来了,她就没法再站在他身旁,靠的这么近,连他下巴上淡淡的青髭都看得分明。 更别说被他揽在怀舞一曲。 她只想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补偿也好,真正喜欢他也好,只想要一个机会罢了,他都不肯给她。 酒会结束,她跟姜禹也不欢而散。 不知柳博延是怎么跟家里说的,林淑言很快就知道了她跟姜禹相携出席酒会的事,把她叫到跟前来,笑着问她,“你跟那个姜警官怎么样啊?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都不告诉妈妈一声?那天还不肯跟你大哥一起去酒会,原来早就跟别人约好了!你呀,自己家里人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将来结婚我们不都得去么,想瞒也瞒不住。” “妈,瞧您都说到结婚上去了,哪有那么快!” “还快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怀着你了。”她摸摸陶然的头发,感慨道,“转眼你都这么大了,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听妈妈一句话,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孩子家最要紧的就是找个好男人好好珍惜你,照顾你,这样妈妈才能放心。” 陶然钻到她怀里撒娇,“您就这么想把我嫁出去啊?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我……我还想再跟他相处一段看看。” 虽然姜禹是很好的男人,她也喜欢他,可他连真正接受她都还谈不上,现在说结婚似乎太遥远了一些。 林淑言有些怅惘,“你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决定得太匆忙,识人不清,将来吃苦头的也是你。” 陶然握着妈妈的手,“妈,你还怪爸爸吗?”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谈不上什么怪不怪的,至少咱们现在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这就行了。谁这辈子没走过弯路呢?你爸爸他也不是坏人,就是太好赌,把咱们家的幸福都给赌上了。” 陶然不说话,她还记得爸爸很疼爱她,记得小时候一家人齐齐整整时的温馨和乐。可她也记得爸爸染上赌博恶习之后妈妈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 “我问过博延了,说是那位姜警官外形人品都没得说,工作稳定,为人又很上进。姜家的门楣是高了一些,但是高干家庭能教出这么不骄不躁出类拔萃的孩子,可见父母也是知书达理的。八字那一撇由我和你柳叔叔来画,你们尽管培养感情,水到渠成再结婚是最好的。”林淑言还是很高兴地拍着陶然的手安慰她,相信女儿的眼光比她好。 “妈,哪有您这么着急嫁女儿的,我又不是市场上卖不出去的西红柿!”陶然嗔道,“您跟柳叔叔就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千万别忙着去推销我啊!” “我们都老了,就想含饴弄孙,享享天伦之乐。前两天去海钓,还没开杆呢,我胳膊就又酸又痛的,抬都抬不起来,看来以后都只能去海滩晒晒太阳了,不服老不行。” “怎么会呢?是不是睡觉的时候压着了?我帮你按摩几下疏络下筋骨就好了。”陶然起身跪坐在她身旁,双手在她肩颈部揉/捏;“这样的力道行吗?有没有舒服点?” 林淑言欣慰地点头,“嗯,还是女儿好,真是我的小棉袄!” 可是陶然捏了几下之后却发现了不对劲,林淑言颈后有个凸起的不大不小的包块,以前分明没有。 “妈妈,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就是手臂抬不起来,做拉伸动作的时候也有点酸疼。” 陶然拉着她的手臂动了动,心一点点提起来,嗓音有点沙哑,“妈妈,您颈后这里长了个东西,我明天陪您去趟医院吧,检查清楚比较好。” 柳建业预约了相熟的专家为林淑言看诊,他有会议走不开,只有陶然陪她去。 医生做检查时神情凝重,陶然心里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她特意在医生写诊断和化验单的时候把林淑言支开,忐忑地问道:“我妈妈她不要紧吧?” 因为跟柳家交情熟,医生也就不瞒她了,“看样子不是太乐观,先做个核磁共振和肿瘤标记物的检查吧!” 陶然声音都有些发颤,几乎哽咽,“可她……只是手臂有些抬不起来啊,颈后那个肿块会不会是气血不通什么的?” “肺部神经牵连肩、颈、手臂,很多肿瘤患者早期都只感觉到肢体拉扯的疼痛。” “你是说肺癌?” “现在还不能确定,等检查结果报告出来之后才知道。” 陶然扶着林淑言从医院出来,难过得快要不能呼吸,脸色苍白,一语不发,倒像是生病的人是她。 林淑言关切道:“怎么了?一句话都不说?” 陶然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出来,拼命地忍,才没在她跟前掉下眼泪。 “是不是医生跟你说什么了?看你吓的,结果最坏不就是癌症?” 陶然惊讶,“妈妈……” 林淑言笑,“我好歹也做了那么多年护士,医生让做这些检查意味着什么我还是知道的。别担心,现在医学发达,就算真的是癌症,预后也很好,还能撑很多年。” 林淑言的豁达乐观反而让陶然更难过了,忍不住伏在她肩上哭道,“一定不是的……妈妈,你别离开我,我害怕……” 从小到大,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分离。父亲离开她们母女的时候,她也难过消沉了好一阵;工作之后,看尽人间百态,她也为别人的故事唏嘘感慨过,可她从没设想过妈妈这么年轻就会患病早早地离开她。 她们是相依为命,血浓于水的两个人,怎么能说分开就分开了呢? 林淑言抚着陶然的头,就像她小时候那样,轻声安抚,“谁说我要离开了?我还没看到我家姑娘嫁人生子作妈妈呢!快点儿,把准女婿带出来我瞧瞧,你这么爱哭,小孩子似的,我得叮嘱他将来好好担待着。” 陶然胡乱抹着眼泪,无论妈妈现在说什么,她都点头答应。 树欲挺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怎么拒绝呢?原来每个人这一生的愿望都是有限的,能实现多少,看的是命运的安排,毕竟生命的路程就只有那么长,休止符画在哪里,谁都不会知道。 有很多愿望,她都没法去帮林淑言实现了,但至少她自己的幸福,能让妈妈安心。 哪怕这份幸福现在还不真实,她也愿意努力,让它朝着真实的方向前行。 陶然给姜禹打电话,约他出来跟她妈妈一起吃顿饭。 姜禹有些诧异,他们的合作内容里并不包括陪她应付她的家人。有逼婚压力而又不想嫁娶的人只有他,不是吗? 陶然嘴里发苦,带了一丝恳求,“姜禹,拜托了,我妈妈只是想见见你,没有别的意思。吃顿饭,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 她很少叫他的名字,平时姜队姜队的喊,几乎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少不了给他添麻烦。他觉得她功利,甚至任性,为了新闻可以不顾颜面和手段。 可是这一次却不同,她叫他姜禹,恳切中透出无助,就像他遇到的,每一个真正需要帮助的人们一样。 他居然没法拒绝。 “好,你定地点。后天我不值班,尽量赶过来。” 第16章 失约 傍晚,时代中心广场,顶楼白鹭餐厅。 柳陶然早早就预定好了靠窗的沙发位。她跟林淑言先到,叫了一份水果沙拉和两杯苏打水,边吃边等姜禹过来。 他不值班,但下午临时有会议要开,什么时候能赶到变得无法确定。 “妈妈,你饿不饿?要不先给你叫份老火靓汤,或者来点蒸饺烧卖之类的点心垫一垫?” 林淑言摇头笑道:“哪有那么饿呀,这沙拉都还没吃完呢!等姜警官来了再一块儿点吧,看他爱吃什么,紧着他的口味来,他的工作太辛苦了。” 她心疼的不仅是那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还有自己的女儿。三班倒的工作她也做过,深知其中的辛劳。既然选定了这样的爱人,陶然就必须学会理解和包容,这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并不容易。 她环顾四周,“这餐厅开了有二十年了吧?你小时候考试成绩好,我就带你来吃大餐打牙祭,在南街口那里,还记得吗?你最爱吃的是……” “红烧肉!”母女俩异口同声。 怎么会不记得?属于家人的回忆,一直都在陶然脑海深处珍藏着。 “妈妈,其实我最爱吃的不是红烧肉本身,是跟它炖在一起的卤蛋。” “我知道啊,所以我每次都叮嘱厨房多放两个蛋进去,咱们桌上的红烧肉比别人的要贵几块钱。” 白鹭是城内最好的中餐馆之一,从平易近人的大众门楣做起,直到摇身成为城市地标建筑中的顶层,二十多年,靓汤,茶点和红烧肉三大招牌仍然保有最高水准。 很多东西变了,很多东西却永远都不会变,比如饕客们挑剔的肠胃,比如妈妈无微不至的母爱。 林淑言在笑,可是陶然的眼眶却一阵阵发酸。她以为妈妈喜欢这个餐厅是因为口味,如今才明白,也许不过是因为她也喜欢这里。 窗外日光渐尽,江畔的灯光一簇簇亮起来,登高远望,是很开阔而又充满希望的。 她握了握妈妈的手,起身去给姜禹打电话。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她很怕他不能来。 她从没觉得时间这样宝贵,跟妈妈相处的每一刻都恨不能掰成两半,甚至无限延长。 姜禹的手机是通的,却始终无人接听,她又发了短信给他,也没收到任何的回复。 她记不清这是今晚的第几回了,打电话给他,永远都是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倒是林淑言看出她的焦躁,安慰道:“别急,咱们再等等就是了。他工作忙,你别总催他。你陪着我,吃顿饭,说说话也挺开心的。” 她们就这样一直等,直到餐厅快要打烊,靓汤和点心都快沽清了,才勉强吃了点东西。 陶然夹了一块几乎冰冷的红烧肉,眼泪都快掉下来。 她知道是她入戏太深,在感情的道路上她还任重道远,可是姜禹明明答应过会来的,为什么没有出现呢? 陪她演场戏都那么难吗? 姜禹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晚上在辖区的几个娱乐场所有突击任务,八点清场一次,十二点又便衣入场抄底。 结束之后大伙都累了,他让他们直接回家,他回所里向等在那里的领导汇报今晚的情况。 从办公楼一出来,就看到对面路边停着的白色奥迪。 挺长时间没看见这车了。上回柳陶然看出他不喜欢她的高调,承诺不再开这车来找他,就真的再没开过。 路灯下白色的车身白得有点晃眼,车窗玻璃贴了深色的膜,他甚至看不清她是不是在里面。 他这才想起来今晚和她的约定,不知道她有没有等,等了多久。 他拿出手机,屏幕闪了闪,只见7个未接来电和若干条短消息,还来不及细看就没电关机了。 今晚他中途换下警服,手机在裤兜里忘了拿出来,就算拿了也没用,突击任务中途不允许往外打电话,而且平时执行任务的时候他都是开到静音的 姜禹蹙眉摇了摇头,或许他不该有侥幸心理,觉得任务结束也能赶得及过去。哪怕让小燕给她传个话也好,让她不必等,省得大家都有负担。 是他疏忽了。 他朝白色的车子走过去,敲了敲驾驶座的玻璃,“柳陶然?” 陶然把窗户摇下来,没有下车的打算,只是仰起脸看他,脸上还戴着墨镜。 姜禹一愣,“这么晚了,你还戴着墨镜干什么?这样开车很危险。” 她嘲讽地勾了勾唇,“再危险也比不上姜队你。逍遥城很精彩吧?你去卧底还是找乐子?经得住操劳吗?” 她怎么能告诉他,刚刚在车上把眼睛都哭红了,不戴墨镜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明明是他不对,她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姜禹一下子变了脸色,“你跟踪我?” 逍遥城是他们今晚清场的最后一家娱乐城,他就是从那里直接返回派出所的。因为任务的隐蔽性,他开的是所里的一辆便牌宝马车,大概是任务结束后比较放松,他竟然连柳陶然一路跟着他都没察觉。 “不跟踪能找到你的人吗?连约好的时间地点你都没有出现,电话也不接,白白让人空等,很酷很有成就感吗?” 姜禹最反感工作的时候被私人事务影响,尤其是柳陶然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通冷嘲热讽,把他的工作说得像是专门去寻花问柳,也不由得生气,顾不得语气轻重道:“你是以什么身份质问我的?记者吗,还是女朋友?如果是记者,这样的突击任务我们没接到上级通知就不允许媒体介入报道!如果是女朋友,你明明知道我们之间只是权宜之计,怎么,当真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么,假戏真做的话合作立刻终止!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可是你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什么了?我是说过会尽量赶过去,但没保证一定会去!” 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这一刻也实在是气极了,才说出这么情绪化而又伤人的话来。 最重要的是,他并不了解陶然身边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场会面对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陶然是真的不想跟他谈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现在这样,再继续待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 她咬紧唇不让眼泪掉下来,这几天她泪腺实在敏感,掉过的眼泪比她过去几年掉的都多。 要不是因为妈妈的事,她今天也不会厚着脸皮来找他。 不,也许之前就根本没有那样的孤勇请他帮这个忙。 她绝尘而去,姜禹不知怎么的胸口也闷的发慌,狠狠一拳捶在路旁的树干上。 燕华秋接到陶然的电话赶去酒吧的时候,她已经喝光一轮龙舌兰,恋恋不舍地舔着手掌虎口处的盐粒,回味酒精滑过喉咙的刺激感。 “陶子……陶子你怎么搞的,喝这么多酒干嘛?出什么事了,啊?” 陶然抬眸一瞥,有些傻气地边笑边摆手,“来了啊?快,陪我喝……喝一杯!你要什么,鸡尾酒好不好?螺丝钻?sunrise?随便点,我请客!” 她今晚跟平日素面朝天的形象有很大不同,化了个华丽的小烟熏妆,睫毛长而卷,栗色的头发配上blgblg闪耀的发饰,夜店绚烂的灯光一打,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小燕心头微微一黯,难怪姜队喜欢陶然,这么快就跟她成为情侣了——她真的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稍加雕琢修饰而已,就美丽如斯, 小燕强自压下心头那些发酵的泡泡,在她身边坐下来,只要了一支科罗娜,耐心地准备作陶然的垃圾桶,“别喝了,喝醉了多难受啊!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吧,说出来会舒服点。” 嗯,她是喜欢过姜禹的,因为他太好了,正直英武,朝夕相对与之相处的人,总是不自觉地就生出信赖和欣赏。 对她来说,他不仅是队长、上司,也是朋友,给了她工作之后第一份善意的关照和指导。 可她并不嫉妒陶然。情深不寿,姜禹这些年专情而孤独,他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有人能闯进他上了锁的心门,大家都觉得欣慰。 “姜禹……是个大混蛋!”谁知陶然开口就语出惊人,“他一点风度都没……没有,根本不是男人!” 小燕稳住陶然的身子,不让她从高高的吧台椅上跌落下来,“陶子,你怎么了?是不是跟姜队吵架了?” 不是有句话说,再恩爱美好的婚姻,一生中也会有200次离婚的念头,50次掐死对方的冲动吗?姜队再酷再理智,也不过是普通人,加上工作的特殊性,确实很容易跟另一半起冲突。 “我才不跟他吵架!言而……无信的家伙,我再也不想看见他了!” 第17章 浇愁 陶然脾气挺好的,这时候放了这样的狠话,看来的确闹得有点不愉快。 处理案子还得看当事人的描述不是?她不说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小燕连劝都不知从何劝起。他们所里有专门负责正治思想工作的指导员,调和矛盾、开导警嫂们可有一套了,小燕后悔没跟人家学一招。 “是不是工作上的事闹不愉快了?专栏的素材有问题?”好吧,不得不说队长在原则问题上是挺龟毛的,开头不就是因为专栏报道的事跟陶然不打不相识么? 陶然冷嗤了一声,“哼,专栏我自己也能做,就不信离了他不行。” 她扬起下巴朝不远处的舞池一努,“小燕,你看那边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穿白色衣服的人,他手里有k粉和麻果,专门做这里客人的生意。” 小燕一惊,“陶子,你别乱来,太危险了!” 陶然笑了笑,她也是到偶然这里喝酒解闷才发现的情况,观察了有好几天。 娱乐场所最近不是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吗?姜禹他们有突击任务,她自然也可以写暗访的报道。 她喝了酒很亢奋,拉起小燕的手拖她,“走,我们去跳舞,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陶子,别去了,在这儿坐一会儿吧!你看你连路都快走不稳了,还怎么跳舞呀!” 喝高的人力气特别大,拗劲上来了拉都拉不住。陶子穿着8公分的高跟鞋,没有站稳,险些跟小燕一块儿扑倒在地上。 好在身旁有人扶了他们一把,“两位美女小心点啊,摔跤就该走光了!” 燕华秋回头看,竟然是认识的人,“韩……韩检,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一时想不起这位检察官的全名了,只记得姓韩,常到所里来调证,似乎跟姜禹关系不错。 韩漱一双桃花眼笑得微微眯起,“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小燕警官啊!真难得在这儿遇见你,跟朋友来喝酒?咦,这位美女看着有点眼熟,我们之前见过吗?” 呵呵,跟所有美女眼熟?这一套小燕见得多了,实在不太喜欢他这副腔调,怎么脱了检察官那身皮就跟个浪荡公子没两样?双眸含春像是拧得出水来似的,说话带着一丝轻佻,像是故意搭讪调戏良家的登徒子。 她挡在陶然身前,“陶子是姜队的女朋友,我们过来随便喝一杯,马上走了。” 韩漱大大吃了一惊,“姜禹的女朋友?” 他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的?上回约他出来喝酒还在苦闷家里逼着跟苏荨订婚的事儿,他还建议找一个临时…… 慢着,莫非眼前这个漂亮出挑的派对动物就是姜禹找来应付家里的临时女友? 还真把他的建议给听进去了? 韩漱拨开小燕急欲把柳陶然看个清楚,然而她并没有真的喝醉到意识不清的地步,见有陌生的男人靠过来,猛地一挥手格开他,“谁说我是姜禹的女朋友?他那种没风度的男人我再也不想看见了!你也别过来,我……我对酒吧里的男人没兴趣!” 韩漱被她的手腕子一下捶在鼻梁上,疼得差点一口气缓不过来,但他捂着鼻子却悄悄乐了。 不管是真是假,姜禹这“女朋友”都挺有意思的。 “哎哎,你别误会,我对酒吧里的女人也没多大兴趣,绝对不是来猎艳的。姜禹是我好哥们儿,大学时睡我上铺的兄弟,好多年的交情了。他也真不够意思啊,有了女朋友也不介绍我们认识认识。我叫韩漱,三点水,漱石枕流的漱,很好记的。你呢,你叫什么?” 旁边的小燕翻了个白眼,可算想起来他的名字了,不就漱口的漱么,还什么漱石枕流……附庸风雅! 陶然迷迷蒙蒙地看他,“你……跟姜禹认识很久了?他以前就这么……这么讨人厌吗?” 韩漱忍不住笑出声来,“是啊是啊,以前就这德行的,不过喜欢他的女生也很多啊!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加强排呢!”他故意凑近压低声音,“你可得抓牢一点了!” “怎么抓牢?”这话好像不止一个人跟她说过了,可要怎么做,她完全没有方向。 连答应好赴约都会放她鸽子的人,要怎么才能抓牢? 韩漱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这姑娘对姜禹动了真感情,绝不是友情出演这么简单的。 他就说嘛,姜禹未免桃花运也太好了,去哪弄个临时女友都这么漂亮有趣。 原来人家本来就对他有意思。 不过他倒是乐见其成的,姜禹孤单得也太久了,苏苡要是永远找不回来,他就这么单一辈子也不是办法啊!有好姑娘在跟前,当然得好好把握了,早点成家也不错。 “呐,有句话叫作烈女怕缠郎,放到男人身上也同样适用,当然你得用对方法。通往男人心的捷径是胃,姜禹工作忙,你给他做点好吃的感动感动他。还有,男人都不是用大脑思考的,而是用……你懂的。直接扑倒他让他浴仙浴死,保证他死心塌地跟着你。” 这要放在别的男人身上可不作准,但姜禹他还是了解的,洁身自好到现在八成还是童子身,感情洁癖重度患者,脱人家衣服就一定会给她穿婚纱的那种。这姑娘要真喜欢他,就得豁的出去,两人真走到那一步了,不怕姜禹不认真。 韩漱看到小燕已经用鄙视的目光瞪他了,摸了摸鼻子,对陶然道,“你好好琢磨琢磨,别跟姜禹怄气,啊?咱们改天再好好聊,初次见面,刚刚那轮酒我买了,你们慢慢玩儿着。” 小燕看着他的背影消融在五光十色的灯光暗影中,忿忿道,“胡说八道,我们姜队才不是那样的人呢!陶子,你别听他的。” 陶然软趴趴地伏在吧台上,跟刚才亢奋的情形完全不同,口中喃喃道:“是啊,他才不是那样的……还说什么好哥们儿,了解他……肯定是信口胡诌的,骗人!” 且不说姜禹根本不是那种会被感官欢愉左右理智的男人,就算他真的是,只要他无心,他不愿意,她又怎么可能真的跟他发展到那一步? 小燕暗自叹了口气,瞧这情形,姜队好像真的伤了陶子的心。可感情始终是两个人的事,外人又哪有置评的余地呢? 她这样安安静静的,至少比刚才不受控制的模样要好多了。 “陶子,我去下洗手间,很快就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来啊!” 小燕放下酒往大厅后头走去,有些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看。还好,陶然像是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乖乖趴在吧台没有动弹。 可是等她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却没看到陶然的身影了。 她连忙跑过去问酒保,“刚刚跟我一起坐在这里的那位美女去哪儿了?” 酒保小哥一脸漠然,“不知道,跟人吵了两句就走开了。你最好让她别惹那些人,又没真的把她怎么样,还拦着人家发财就不好了。” 小燕马上就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看来这家夜店的不法之徒还真的够嚣张。她亮出警官证,没好气儿地对酒保道:“有人往我们酒里下药了?他们人呢,去哪儿了。” 原来刚才陶然拉她去跳舞,是为了引蛇出洞。 酒保有些心虚地抬手一指。 夜店里人声鼎沸,dj换了舞曲,正是high爆的时刻,灯光都晃得小燕眼花。 要不是特别留意到小小的骚动,她都发现不了陶然,正被两个男人虚搂在怀里拉扯着,其中一个还揪着她的头发。 “你们干什么?放开她!” 隔着不近的距离,那几人眼里的轻蔑都清晰可见,他们根本没把燕华秋放在眼里。 “小燕!”陶然大声叫她,巨大的声浪几乎将她的声音淹没,“他们手里……有k粉,还有迷……幻药!” 几个不长眼的东西,她刚离开吧台想去跳舞,就见他们靠过来往她和小燕的酒里“加料”,被她捉住了出口成脏地威胁她小心点。 她气不过跟上去。正好,她也想摸清他们行动的规律和受众,回去写个专题报道曝光他们。谁知包里的相机还没拿出来就被他们抓住。 “特么你给我闭嘴!”为首的小个子男人扬手给了陶然一巴掌,她脸上火辣辣的疼,牙齿磕破了唇肉,嘴里都是血的铁锈腥味,头发也被扯得生疼。 小燕有擒拿身手,一个两个人其实是不怕的,可暗处也有他们的人,人多势众,光线又暗,一时就有些混乱了。 陶然被推跌在地上,脸上身上又挨了好几下,加上酒精的作用,整个人都头晕目眩。 小燕撂倒了一个人,肩上也挨了一下,踉跄着往后退,幸亏有人撑住她。 “没事吧?”竟然又是韩漱,他声音很大,就在耳边,临危不乱,跟刚刚的轻佻散漫判若两人。 “我没事,陶子她……” 韩漱不等她说完已经飞起一脚踹翻了围上来的一个人,回头道,“警察马上就来,咱们先把她扶起来!” 果然很快有警察进来平息事态,手头捏着违禁药的几个人也赶紧作鸟兽散。 韩漱把外套脱下来搭在陶然身上,遮住她的狼狈。 小燕见他拿出手机,问道,“你要打给谁啊?我们现在不是应该送她去医院吗?” “就算要送也不是我们送啊,当然是打给姜禹让他过来英雄救美了!” 不管两人闹了什么别扭,这么一来应该都能化解,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姜禹跟这位大无畏的柳记者之间是怎么互动的。 第18章 表白 姜禹像一阵风似的赶来,呼吸微乱,问韩漱道,“她在哪儿?到底怎么回事?” “啧啧啧,看把你急的!我看看啊,从你公寓到这儿,怎么也得40分钟左右吧,这才21分15秒就赶到了,够快的啊!” 姜禹懒得跟他饶舌,格开他大步往里走,一眼就看到垂头坐在休息室里的柳陶然,头发从额前垂下来遮住脸,夏天还没到就只穿单薄清凉的衣裙,肩上搭着韩漱的外套。 她也抬起眼看他,目光有点散,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脸颊也是肿的,嘴角还有血丝。 姜禹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成拳,怒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几乎把她整个人提起来,“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那些人是你能惹的吗?我说过多少次了,段家的事你不要管,不准插手再查段轻鸿的事,你听不懂吗?” 陶然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惊惶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腕骨像要裂开般的疼,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点疼痛上,怔怔地望着姜禹,“你在说什么?” 韩漱也愣了愣,上前拉住姜禹道,“喂,你扯什么呢?这跟段轻鸿有什么关系?” 姜禹回眸看他的眼神里带着薄怒,“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里以前是段轻鸿的场子!她们不懂轻重,你也跟着她们胡闹?” 他真正发起火来,连带着一旁的小燕也有些怕他,往韩漱身后缩了缩。 “噢,你说这个,姜禹我看你误会了……”这夜店曾经是段轻鸿的产业,归段家的势力罩没错,可他如今行踪不定,早在前年就已经转手了,江临其他的生意也几乎全都清盘,如今这些小打小闹的歹人其实跟他没什么太大关系。 况且,这柳记者今天到此的目的也不是因为段轻鸿吧? 姜禹没空听他辩解。刚才来的路上他就想,假如柳陶然出了什么差池,他一定狠狠揍韩漱一顿。 三年前,苏苡失踪,是因为无法回避证人的身份,没有她的证人证词,恶人就无法被定罪。他们没有保护好她,是工作上力有不逮,是所有人的问题,毕竟没人希望发生这样的意外。 可现在柳陶然是为了什么?她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要罔顾他的警告反复打探段轻鸿的事情?而且这次韩漱就在旁边,也由着她一个女孩子这样冒险? 他把她身上的外套扯下来扔回给韩漱,拖着她就往外走,“我送她回去,有什么问题再打我电话!” 韩漱都蒙了,转头问小燕道,“他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小燕瞪他,“是啊,吵架了!现在闹得更厉害了,都是拜你所赐!”什么英雄救美,她就知道是馊主意。 陶然被推进车子里才? 第 3 部分阅读 第 3 部分阅读 第 4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4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4 部分阅读 陶然被推进车子里才反应过来,拍着车门喊道,“你放我下去,我……我不要你送!” 她并没有真的喝醉,只是受到一点冲击,肾上腺素的刺激让她颤抖个不停,恨不能蜷起身子保护自己。 听到韩漱给姜禹打电话,知道他会来,她就觉得安心,身体没有那么冷了,脸上被打的地方也好像不再疼了。她以为至少会得到两句安慰的,——就算他不会煽情的像真正的男朋友那样抱她吻她,至少也会宽慰她不要怕,就像平时他对待那些当事人一样,总是寥寥数语就平息人心的惊慌和愤怒。 可到头来却只有谴责,他捏得她腕骨都快碎了,疼的她直想哭。 姜禹要帮她扣上安全带,她却扭着身子硬要下车,他不得已按住她,“你闹够了没有?” “我没想跟你闹!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地斥责我,但我到这里来跟姓段的一点关系也没有!要不是你……要不是失踪的苏苡,段轻鸿这个名字对我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我犯不着去找他的麻烦!我到这里只是为了喝酒消遣,有新闻,我就想着写成新闻……你说让我不要管的事,我就不管,可是你答应过我的事呢?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和妈妈等了你一整晚,我等没关系,可是我妈妈……” 她吸了口气,并没有把妈妈的病情说给他听。她想要一段纯粹的感情,而她和姜禹之间已经隔着一个苏苡,隔着他们各自的职责和协议,不应该再有更多其它的东西了。 “姜禹,喜欢你真的有那么十恶不赦吗?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对我这样恶劣……那你现在还管我干什么?让我下车!” 她趁他晃神的刹那推开门下了车,衣衫单薄地迎着夜风大步往前,又累又冷,连抱紧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说出来了,终于说出口了。大大方方的,不加掩饰的。 又怎么样呢?她并没有觉得痛快,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姜禹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臂,她挣开,他又重新拉住。 “你放开我!”他还追来干什么?嘲笑她的钟情,再重申一遍他不接受假戏真做吗? 姜禹力气很大,沉声道,“先回车上再说,现在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送我回去?你知道我家住哪里吗?”陶然笑得有点凄凉,“不用麻烦了,满大街都是出租车,随便拦一辆都能回家!” 要真是男女朋友,做成他们这样也够失败的,他连她住在哪里都不清楚。 马路边车来车往,车子几乎擦着陶然的身体开过去,看的人胆战心惊。姜禹硬是把她从路沿拉回来,低吼道,“既然在意父母的感受,就不该把自己置于今晚这样的危险之中。我承认,那天是我不对,还有今天的事,如果是我误会了你,我向你道歉!但你就一点错处都没有吗?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让你妈妈看见了,她会怎么想?” 陶然不再挣扎,像是张扬舞爪的小动物又重新恢复了温驯。 他的确是有这样的魄力,轻易就戳中你心口最柔软的位置。 他把她拖回车上,把自己的外套给她,俯身为她系好安全带。这回她不吵不闹,乖乖地任他摆布。 他闻到她呼吸里淡淡的酒味,是龙舌兰,混合了柠檬的酸涩和清苦。 她闭上了眼睛,睫毛又长又卷,幼白的皮肤透着熏然红晕,唇上的彩妆早就斑驳了,就算罕见地化了浓妆,这一刻看起来也依旧像个孩子。 姜禹握着方向盘,不断地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她太苛刻了,或者从一开始就存了偏见?她还只是个孩子气的年轻姑娘,甚至比苏苡和苏荨她们还小一些。 她很快就睡着了,额头抵着车窗玻璃,比任何时候都安静。 姜禹开车送她回到她的公寓,抱她上楼,同电梯的阿姨爷叔露出暧昧会意的笑。 他摇了摇头。其实她的住址他早就知道,大概是职业敏感,她在宣传科登记在册的资料,他看过一次就全都记在脑海里。 她一个人住,公寓是宽敞的暖色调,环境和物业都很不错。就是里边比较乱,当真像是小孩子似的,床上都堆满衣服和毛绒玩具,床头柜上还有翻开看到一半的漫画书。 灯光温暖柔和,姜禹的目光在她红肿的脸颊上停留片刻,为她盖好被子,才起身走到外面露台去给韩漱打电话。 “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一点,别含含糊糊的!” “哟,这会儿怎么又想起来听我解释了?”韩漱故意在那头阴阳怪气,“刚才你不是已经做了有罪推定了吗?不分青红皂白的,发起火来吓死人……” 不分青红皂白,好像刚才柳陶然也这么说来着,对执法者而言,这是多么严厉的指控啊! 看来他今晚真的挺恶劣的。 “我知道是我误会了,说吧,我听着。” 第19章 补偿 柳陶然都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她站在浴室花洒下洗去一身酒臭,昨晚发生的事情也像拼图似的一点点拼回到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她向来鄙视喝酒喝得记忆断片,但现在她倒宁愿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不会觉得那么丢脸—— 姜禹,喜欢你真的有那么十恶不赦吗? 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对我这样恶劣? 送我回去?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 最后那个怀抱,那个味道……结果还是姜禹送她回来的。 “啊~~”陶然抹着脸上的水珠,捂脸跺脚尖叫。 这下真的完了,什么爱情,什么专栏都靠边儿站吧,她哪还有脸去见他? 陶然窝在沙发上看电视,早饭没吃,稿子也还没写,先看看有什么新闻可以挖掘的,她可不想下期的副刊开天窗。 表白被拒,男神面前丢脸,的确是很伤心的事,但这年头伤心也得有资本。不跟姜禹合作的话,只能全部靠自己摸索,辛苦和困难是可以想见的,但总不见得现在就到汪主任面前去认输。 本地新闻里报道说,最近有几个小区发生业主被跟踪尾随至电梯,然后遭遇抢劫的案件,虽然不算入室抢劫,没有死伤,金额也不是很大,但还是引起了一些恐慌。 “唔,这个不错……”陶然喃喃低语,拆了一袋薯片充饥。明天问问小燕有没有什么应对之法可以教给市民,防患于未然。 正想着,门铃就响了,她趿着拖鞋就去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是姜禹,几乎以为是酒还没醒,出现了幻觉。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姜禹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薯片,“你早上就吃这个?” 陶然脸红了红,把薯片袋子藏到身后。 姜禹把提着的东西递给她,“白粥和蛋饼,趁热吃。” 他专程过来,是给她送早饭? 陶然对他的温情反应不及,“你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明天值班,今天周六我轮休。” 他坐在她对面,几乎能闻到她头发上柑橘精油的香气,脸上的浓妆卸了,白皙光滑得像剥壳的白煮蛋,神清气爽地坐在那里,跟昨晚判若两人。 他把便利店买来的冰袋递给她,“吃完了用这个敷脸消肿,就不会再疼了。” 陶然这才意识到脸上还泛着肿,肯定丑死了,不由暗自叹息。又倒扣三分,这下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大概不及格了。 “昨晚……是你送我回来的?”明知故问,其实她只是想旁敲侧击的了解一下在他眼里她到底丢脸到什么程度。 “嗯,你在车上睡着了,所以我送你上来。” 陶然心跳如鼓擂,原来不是梦,他的体温,他的味道…… “酒还没醒?”他见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能喝以后就不要喝,尤其是你一个人住,万一呕吐堵塞气管会很危险。我昨天待到凌晨四点才离开,就是担心这个,你别介意。” 他嗓子微微发紧,总觉得自己的解释有点欲盖弥彰。他只在椅子上小盹了一会儿,确定陶然不会呕吐才起身离开,那时天空已经泛白。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头一回在单身女孩的住处待到半夜,即使以前跟苏苡交往的时候也不曾有过。 陶然的脸都快烧起来了,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有印象啊,他在她身旁守倒凌晨,她竟然完全不知道。 姜禹站起来,“去换件衣服,跟我出去一趟,有点东西给你看。” 他凌晨回去之后没有合眼,简单换洗收拾了一下就重新出门,办完该办的事,料想她差不多该起来了,才过来找她。 他带陶然去了那个夜店附近的派出所,一组干警准备好了警械在车上等他们。 “姜队,你是坐我们的车还是自己开车?” “我自己开,放心,不会跟丢的。” 陶然诧异道,“我们这是……” “去抓人。你不是最喜欢一手资料吗?直接参与行动不是更好?” 他竟然是带她参与抓捕的行动,昨晚夜店的那帮人,悉数落网。 陶然抓着照相机拍摄的手都兴奋得发颤,这样的画面感,还不等她真正落笔,一篇精彩报道就已经在脑海里生成了。 姜禹在她镜头跟前撂倒了一个大块头,总觉得他好像很轻松就能摆平,却像故意逗着猫儿玩似的,换了不同的擒拿招式,最后一招才彻底的制服。 他把铐住的嫌疑人交给其他人,陶然连忙上前关切地问,“你没受伤吧?” 他整了整衣服,“我没事。” “不是不需要你动手吗?” 他淡淡地答道,“你不是想看吗?”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她就对他充满好奇,关于他办案的手法、能力,会不会擒拿…… 陶然咬唇,“那也不用真的这么拼……” 姜禹道:“我们平时抓人也是这样的,没什么差别。他们这个团伙早就被锁定了,现在算是顶风作案,拿下只是迟早的事。” “是你请这个派出所的同事让我们参与行动的?” “嗯,都是平时一起打球的兄弟。这样够不够你写一篇报道?” “够!”当然够了,这样的亲身参与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幸经历的。 姜禹轻轻颔首,那就好,昨晚的努力都不算白费。他跟韩漱打完电话就联系了夜店辖区的派出所,正好他们也很重视昨天的事,连夜摸排那几个贩售摇头丸的窝点。四点钟他从陶然的公寓出来,就跟着一起去了解情况。 “谢谢。”陶然不知道这些,就算他只是补偿,她也觉得感激,他其实不欠她什么,“昨晚……” “昨晚你喝多了,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不记得了也不能怪你。但那天让你和你妈妈在白鹭餐厅久等,确实是我不对,下次有机会我再亲自跟阿姨解释。你有空可以多陪陪她,专栏我会继续帮你,不用太担心。” 陶然心里又甜又涩。他给了她这么大的台阶,昨晚的事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还愿意继续帮她,足见他是真正耿直善良的人,从没想过故意给她难堪。可她的表白也是真真切切的,说出心里的话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还借助了酒精的力量,却只能这样被抹煞掉了。 她在姜禹面前,就像在家里跟父母怄气的小朋友,这一刻还抹着眼泪暗暗发誓再也不要理他们了,转眼睡了一觉起来又亲亲热热地问妈妈“今天早餐吃什么呀?”。 承认吧,爱情迷人的地方就在于,有时还真的觉得没有那个人不行。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林淑言的检查报告出来,肺癌中期,需要及时治疗。 盼来盼去,竟然是最糟糕的结果。即使陶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她回到柳家大宅,妈妈那里是瞒不住的,其他人也得到了消息,整个家里难得的压抑和沉默,连柳博延见了她也没有挖苦和呛声。 一顿饭吃得极为安静,陶然的味蕾都麻痹了,米饭咽下去就像沙子梗在喉咙里,草草划拉了几口就放下碗筷。 林淑言关切地问:“陶子啊,怎么只吃这么点,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不是的,妈妈,我吃饱了。柳叔叔呢,怎么不见他上桌吃饭?” 柳博延面无表情地回答:“血压都快爆表了,哪还吃得下饭,这会儿在楼上卧床休息呢!家里有一个人病倒,就会有第二个。” 陶然红了眼睛,唇微微颤着,不知哪来的冲动,拿过手边的水杯就朝他泼过去。 水珠顺着柳博延黑色的发丝滴落到眼睛里,他闭上眼,顿住动作静静坐在那里,也不用餐巾去擦。 林淑言急得赶紧抽出纸巾给柳博延擦脸上头发上的水,低声斥道:“陶子,你这是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哥哥道歉!” 陶然扬起头,“我没做错,为什么要道歉?妈妈,你也没做错事,为什么一辈子都这么委屈自己?你现在都病了……” 她被泪水哽住说不下去,推开椅子跑回房间。 她不想跟柳博延起冲突的,可他实在太过分了,对于照顾了他十多年的长辈没有一点最基本的尊重,更别说什么感情,简直冷血。 妈妈如果走了,他们柳家就与她们母女再无一点瓜葛,他就可以解脱了,是这样吗? 她刚才没吃几口东西,很快听到有人打开房门走进来,把盘碗之类的东西放到桌上,以为是妈妈来劝她去给柳博延道歉,用手抹了抹眼睛道,“妈,把东西拿走吧,我不想吃,也不会去说对不起的。” “我不稀罕你的对不起,起来把粥吃了,别再让我端下去!” 进来的人居然是柳博延!陶然一惊,转过身去,“你……” “怎么,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其实你早就想对我这么做了吧,终于被你找到机会了。柳陶然,你胆子不小。” 第20章 两难 如果是以前,陶然可能会因为他这番话而瑟缩,甚至服软,顺口就把对不起三个字给说出来了。她总是有些怕柳博延的,怕他的冷嘲热讽,怕他冷漠外表下的不怒自威。 恨比爱更加耗费心力,愧疚比感激更加难以释怀,就是这么回事。 她从没与他发生过这样的正面冲突,可眼下她竟然不觉得怕了,颇有种豁出去的意思。 柳博延话虽那样说,却没打算真的追究什么,在沙发上坐下,瞥了一眼桌上的碗筷道,“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把这碗粥吃了,别再让我端下去跑一趟。” “我不想吃。” “你以为我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家里有了一个病人,其他人关心则乱,不吃不喝地发愁、忧虑,不但对病人一点好处也没有,自己也要倒下去让人来照顾。你们都病倒了,就能分担癌症的凶险了么?” 陶然垂眸不说话。 “你现在最该做的是劝你妈接受最好的治疗。美国那边有更好的专家和医疗资源,我跟她提过了,她不肯去。” 陶然讶然地抬起头来看他,“你愿意安排她去美国治病?” “你以为柳家现在就只有我能做主?这么点小事,还用不着我安排。” 噢对了,还有柳叔叔,他不会坐视不理妈妈的肿瘤扩散。 “那……她为什么不愿意去?” 柳博延冷哼,“你们不是母女连心么,连这都想不通?去美国治疗不是一两天的事,她觉得时日无多了,与其在异国他乡浪费时间,不如就留在这里陪陪家人。” 陶然的心都揪紧了,“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不然呢?你能辞职陪她一起去吗?恐怕就算你愿意,她也不肯让你这么做。” 陶然知道他说的都对,她也的确有冲动去辞掉工作,陪妈妈到美国治病。 柳博延站起来,“你那小记者不做也罢,辞掉也没什么可惜的,光谷传媒下多的是类似的岗位。你自己考虑清楚,不要后悔就行。” 他无法正视自己内心那点阴暗的期盼,倘若她辞掉现在的工作,离开江临,就会跟姜禹分开,时间一久,感情就淡了,她还是他的柳陶然。 可那样她真的会开心吗?林淑言迟早是要离开的,医学再昌明也拖不过命定的劫数,到时留下陶然一个人,牺牲了爱情又留不住至亲,该有多孤独? 柳博延发觉这一回,他也给不了她任何客观的建议。 “大哥……”陶然在身后叫他,迟疑了一下才说,“谢谢你!” 他没回头,他不喜欢她的客套和疏离,更不喜欢她怕他,但至少听她说这三个字远比听她说“对不起”让人舒心。 陶然从地铁口出来的时候,在最后一个台阶处摔了一下,手掌蹭破点皮,疼得她直吸气。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妈妈的病和辞职的事,精神不太好,想着想着就有点恍惚。 到派出所门口已经是下班时间,姜禹被几个同事围坐在办公室的座位上,难得轻松地说笑着,见她来了也不避,只问道,“怎么现在过来,有事?” 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像早晨耀目的阳光,剑眉星目,指间一支没来得及燃尽的烟卷,全是潇洒意味。 陶然挪不开目光,怔怔地看他,走到他跟前的时候脸上都泛起淡淡的红霞。 她酝酿了一路的话,到了姜禹面前又开不了口了。 其他民警都在一旁起哄,“姜队,嫂子哪有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来接你下班呗!” “对呀,不要不解风情嘛!” 陶然被他们笑得不好意思,赶紧抓过一旁燕华秋的胳膊道,“那个,我不是来找姜禹的,是来约小燕一起吃饭的。” 大伙笑的更大声了。 小燕拉拉她的手,凑到她耳边道,“亲爱的陶子,今天不能跟你吃饭啊,因为晚上姜队请客。” “啊?” “你不知道?他被评为青年标兵啊,当然要好好请我们吃一顿了!来都来了,一起吧,大家都这么熟了。” 姜禹一低头就能看到陶然的发旋,淡淡地邀请道,“嗯,一起去,人多热闹点。” 这丫头欲言又止的,不知又有什么话要跟他说,聚餐倒是省去了两人单独面对面的尴尬。 吃饭就在隔壁街的火锅店,一群人坐一桌,要了两个锅底,海鲜羊肉和各类丸子都噗通噗通往汤里下,倒确实很热闹。 陶然被安排坐在姜禹身边,平时到这时候就闹腾的好胃口一点都提不起来,也就没有了跟其他人一起抢食的热情,吃的东西都是姜禹代劳舀到她碗里来的。 “怎么不吃,不能吃辣么?那边的锅底是豚骨高汤,要不给你换个位子?” 陶然摆手,“不用了,我挺爱吃辣的,只是今天中午吃多了,现在有点吃不下。” “你之前不是说我小气吗?多难得才遇上一回我作东,还不多吃点?” 陶然嗫嚅,“怎么还记得这茬啊,我就随便说说……” 吃完饭去唱歌,陶然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看麦霸们抢着点歌然后争话筒。 即使玩乐,他们也很自律,都只点饮料和苏打水,陶然想喝点酒,自己点了一支起泡酒,把先前在路上酝酿的话又在心底过了一遍又一遍。 “你手怎么了?摔的?”姜禹看到了她手掌蹭破的伤痕。 “噢,今天出地铁站的时候绊了一下。” “你这么心不在焉的,是该摔一跤才好。到底发生什么事?上次那篇报道有问题?” 陶然还来不及回答,话筒就递到了她面前。 “嫂子,跟姜队合唱一首吧!” “对啊,情侣对唱,快点快点,我们姜队唱歌很好听的!” 姜禹横了他们一眼,把话筒推开,拉起柳陶然道,“到外面去聊!” 哄笑都被厚重的隔音门关在里边。 陶然过意不去,“这样丢下他们好吗?毕竟你才是今晚的主角呢!对了,还没恭喜你啊,青年标兵。” 她扬起手里的酒,姜禹瞥了一眼那个小小的酒瓶,拿开放到一边,“你今晚不太对劲,说吧,究竟有什么事?” 不过五月而已,夏天刚刚开了个头,这歌城里就开了冷气,陶然拢了拢衣襟,身上有点微微发冷。 “我打算辞职了,法治新闻和副刊专栏的工作可能很快会有新人来接手。要是你哪天突然发现联系人变了,千万不要太惊讶啊!要不我们弄个暗号,供你们到时候接头用?” 姜禹没有理会她的冷幽默,蹙起眉头道,“怎么突然要辞职,出了什么状况吗?” 他以为她了不起再表白一次,没头没脑地说一通我就是喜欢你又怎样的稀奇理论,反正他也习惯了,甚至都想好了应对的方法,谁知她开口却是说要辞职。 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烦躁,他顺手点了一支烟。 陶然笑了笑,“不是啦,是我自己的原因,要去美国一趟。现在名人不是都流行去国外游学吗?我也去试试,说不定还能游个普利策新闻奖回来。” 姜禹眸色微沉。 见他不吭声,陶然垫起脚尖,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不至于这么震惊吧?我知道这个决定有点突然,但也是深思熟虑过的。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比工作重要。” 她没说错,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生活不仅仅只有工作。 只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要柳陶然突然放弃工作,绝对需要非一般的理由。她不愿讲,他大概也就问不出来了。 “要去多久?” “不确定啊,最少也要一年两年吧。”跟病魔抗争是个漫长的过程,她很想问他能不能等,等她回来,就算再认识一次,再喜欢他一回她也愿意努力。 可她知道没有这么问的立场,他也不会等。 就是不舍啊,从此就要断了联络,与之相比,此前的种种不顺和委屈都不算什么了。 原来割舍是件这么困难的事。 陶然眼眶发酸,强忍着伤感道,“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的,之前的专栏报道很感谢你的支持,今后要是换了人来做……嗯,也不知会不会像我这么死皮赖脸地缠着你要素材,要是你觉得新人做的不好,也可以终止合作的。” 他是她挖到的宝,就算为他人作嫁衣裳,姜禹不乐意,随时终止也没关系。 姜禹点头,似乎也觉得有些话要跟她说,可是张了张口,却不知要从何说起。 陶然看了看他指间夹着的星火,从包里翻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这个你拿着,有时想抽烟的时候含一颗,可以代替的。” 他接过,“是什么?” “尼古丁糖,你们工作辛苦,抽烟是难免的,但是尽量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的。”陶然回头看看了,强打起笑容道,“你进去玩吧,我不耽误你们,先走了。” 告别真不是易事,她已经快到极限了。 姜禹拉住她,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我有没有说过,其实你很适合做记者?这份工作,你做的不错。” 尽职尽责,极有热情,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来说,真的算是难得。 陶然笑,“姜队,你真会安慰人。” “我是说真的。”他表情那么认真,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迷人。 陶然咬住唇不让眼泪提前溃堤,直到上了出租车才哭成泪人。无所谓,反正姜禹也看不到了。 如果她不提辞职,也许永远都得不到他这金口一赞吧?她以为做这个决定会很困难,其实不是,难的只是要亲口跟他说再见罢了。 还是值得了,相识一场,恋慕一场,得到他哪怕一点点的肯定,也是值得的。 后面的事情似乎就容易多了,陶然是个切实的行动派,交了辞职信,收拾好东西,连公寓的续租合同都退掉了,算是生米煮成熟饭,才能跟妈妈如实交代。 新闻部的汪主任接到她的辞职信都不敢相信,再三跟她确认,“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心的?” 柳陶然是光谷介绍来的,他可不想得罪光谷传媒的高层啊! 陶然坚定摇头,不管是跟谁都只说是私事,出国留学是个不错的借口,她也就胡诌来用了。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最大的困难反而是出在林淑言这里。 “什么?你辞职了?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陶然陪笑道,“妈,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辞职这样的事难道还非得跟你事先报备吗?这工作薪酬一般,又忙又辛苦,我都没时间陪你了,辞掉也不可惜,以后再找就是了。” “那姜禹呢?工作可以再找,喜欢的人也能随随便便就遇见吗?” 陶然低头不吭声,半晌才道,“我跟他,其实也没好到那种程度。” 她已经把他的名字刻在心上,可是他对她绝不是非卿不可的态度。 林淑言眼里满是了然,“不管到了什么程度,你这个样子,舍不得就是舍不得。为什么要放弃呢?你以为这样一走了之,陪着我到美国去治病,就是最好的选择了吗?陶子,妈妈不能永远陪着你,陪着你走过下半辈子的人是你的丈夫,错过了那个人,你要后悔的。” “妈妈,我不后悔……” “不用说了。”林淑言极为坚定,“我之前的态度就很明确,除了江临我哪里都不去。医学的进步,哪里都差不多,我还能活一年或者13个月其实根本没有差别,只要跟我女儿在一起,总好过到时候客死异乡。” “妈妈!” 林淑言不愿多说,她的意愿就是最后的决策,柳建业拗不过她,也绝不会说个不字。 陶然以为破釜沉舟妈妈就会听她的劝,到美国去治病,谁知她人生中最大的变量还是姜禹,就算让她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辞了职,公寓都退租了,妈妈也不肯让她放弃他。 她是真的动了心,就这么明显吗? 第21章 遭遇 陶然走在路上接到汪主任的电话,他在那头咆哮,“柳陶然,你的稿子呢?还有不到三小时就下厂印刷了,编辑还没收到你的专栏稿子,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她还在状况之外,“什么稿子……汪主任,我已经辞职了呀!” “……总之我不管,你现在给我到办公室来,把稿子填上再说!”电话就这么直接挂断了。 陶然赶回报社去,编辑果然火急火燎地等着她的稿子,似乎完全不知道她已经辞职的事,其他人也一样。 辞职信原封不动地压在她桌面的键盘底下,就像从来没有交出去过。 金玲靠过来神秘地问道:“陶子,你前两天干嘛去了?真的生病了?” “生病?” “难道不是?汪主任说是你哥哥打电话来给你请的假,可他那表情就像如临大敌似的,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这么快就好了?” 哥哥?原来是柳博延。陶然苦笑了一下,难怪汪主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立马就让她复工。 “嗯,就是有点发烧,脑子都有点烧糊涂了,现在好了。” 她的生活还来不及偏离,就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辞职的风波过去了,可退租的公寓大概就没得商量,听说房东已经租给了下家,只等着她把东西全都搬走就要交钥匙给人家。 她得尽快找到新的公寓搬。 其实她真该早点贷款买个房的,现在这房价,别说贷款,她的积蓄付首付都不够,她又不愿意用柳家的钱。 她东西不少,于是打电话给房东,希望宽限几天再搬,没想到那房东跟她说,先前的下家不租了,她要想继续住也是可以的。 哪有这么凑巧的好事呢?陶然再三追问,房东才告诉她下家的名字,居然是陈久。 陈久是柳博延的特助,背后是谁授意自不必说了。 她只顾做选择,柳博延却在默默帮她铺设后路,这算是在帮她吗? 陶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莫非是上回那杯冷水泼醒了他? 只有下次当面向他道谢了。 她寄存了些东西在小燕家里,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过是些不方便长途跋涉带走的心头好,现在不走了,自然要重新拿回来。 她开车从小燕那里把东西搬回来,不大不小的一个整理箱,好在不是太重,她抱在身前也不影响走路。 只是她从下车就有些不安,后视镜里好像看到陌生的人影,闪了一下又不见了。 她不由想起前些天在电视新闻里看到的尾随抢劫犯,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脚步也不由加快。 车库有电梯直达公寓楼层,她车子停的离电梯有点距离,时间不早了,一路走过去光线有点昏暗,在本就阴冷空旷的地下空间里只听得到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多少有点心慌慌。 平时她也不是没有这么晚回来过,但感觉都没有这么不安,也许是受了刚才那人影的影响,总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她似的。她走几步就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也许是她最近过于多疑敏感了。 等电梯的时候有种窒闷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她定了定神,电梯门一开,就赶紧跑了进去,摁下楼层号就拼命按关门键。 眼看电梯门就要完全闭合的时候,忽然一只手挡在了中间,门又重新打开了。 “啊!”陶然惊得轻呼了一声,手里的箱子一斜,东西从箱子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 “我帮你。”进来的是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声音低沉沉的,蹲下去帮陶然一起捡东西。 陶然想说不用了,可是这会儿电梯门已经彻底关上了,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怎么都很尴尬。 掉在地上的有些漂亮的手工布艺和洋娃娃,被陌生男人捏在手里,看着就觉得心疼和别扭。谢谢两个字都梗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陶然闷着头捡自己的东西,不经意间被男人碰到了手,一抬头就看到了更不该看到的东西。 裸路癖!陶然脑海里立时就闪过这三个字,天啊,实在太恶心了,她怎么在这种地方遇见变态! 她用尽生平所有的定力才没有立时尖叫,生怕会更加刺激那男人。她站起来,使劲闭上眼睛,咬牙垂头缩在角落,立刻摁下最近的一个楼层,等着电梯停稳。 那男人还在她斜后方,听得到猥琐的粗喘,她不敢回头看他在做什么恶心的事,更加不想知道。 她只提防着他不要突然扑过来就好。 电梯门一开她就冲了出去,手抱着的东西也顾不得了,直接跑向楼梯间。 也不知那人追来了没有,她只听得到凌乱的脚步,分不清是她一个人的还是有两个人。她双腿都打着颤,跑得又快又急,崴了一下脚,差点整个从楼梯上滚下去。 她捂着脚踝欲哭无泪,好在手机还在身上,拿出来,想到要求助的第一个人就是姜禹。 “姜禹……我遇到……我遇到坏人了,救救我,我害怕!” 姜禹还以为这丫头已经踏上去美国的航班了,没想到又接到她的电话,一接通就是带着哭腔的求救。 还不等他过去接她,陶然已经跳上了出租车,不出一刻钟就出现在他的公寓门口。 “你……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站在门外实在狼狈,头发散乱,眼睛发红,鞋子都跑掉了一只,身子还在微微发抖。 姜禹把她让进来,给她倒了两杯热的蜂蜜水喝下去才止住了哭和颤抖。 “我想洗个澡……可以吗?” 这种情况姜禹根本没法说不可以,只是她这样实在令人担心,一进浴室就洗了大半天都不出来。 她没说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说遇到了坏人,姜禹见她这反应,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想:她是不是被人侵犯了? “柳陶然!”他使劲拍打浴室的门,“你洗好了没有?开门出来,我们谈谈!” 她没反应,姜禹越发焦躁起来,他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要破自家浴室的门。 他正要闯进去,柳陶然开门出来了,锁骨以下都只系了一条浴巾,头发也用浴巾包裹着,脸上是蒸汽氤氲出的绯红色。 “对不起,我没有换洗的衣服,你……能不能借我一件t恤或者衬衫?” 她眼里也像蒙了一层水雾,婷婷袅袅,姜禹闻到她身上非兰非麝的香气,明明用的是他的沐浴露,可却不单单只有海藻薄荷的味道。 他有霎那的失神,反应过来之后才赶紧去翻了一件深色的衬衫扔给她。 他身高有185,衣服罩在娇小的女孩身上,遮到她腿根以下,像是连衣裙。 她这才告诉他,“我今天在电梯里,遇到了变态!” 她完全不愿去回想,太恶心了,加上崴伤了脚踝到现在还在疼,一说起来就浑身都不舒服。 姜禹反倒是松了口气,“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陶然摇头,又有些委屈,“没怎么样就不能处罚他吗?” “这种人一般都有严重的心理或者精神疾病,刑事上是定不了罪的,通常也就是治安处罚。明天我会请治安中队的同事过去看看,他如果常在那一片出现,肯定能抓到他。” 说起来,她所住的地方也在姜禹的辖区之内,两人的直线距离其实并不远,她却好像直到今天才意识到。 七上八下的一颗心渐渐落回去了,他在就好,总能保护她的。 “我以为你已经去美国了,怎么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他问出心头的疑问。 陶然不知怎么解释,含糊道,“噢,美国那边的学校出了点问题,签证就没办下来。” “那工作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工作……还是原来的,我把辞职信收回来了,反正报社缺人,也不想放我走。”她脸红,陶然啊陶然,你真是大言不惭。 姜禹点头,“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惊恐地抬头,“我不要回去,我才不要又回那儿去!” 看来要辜负大哥的美意,因为就算抓到了那变态,她也不想再回去住了,实在有阴影。 “我不是说你的公寓。你父母家总可以去吧?省得他们担心你。” “我现在这样回去才是让他们担心。”尤其妈妈,肯定一眼就看穿她的狼狈,非得问出个所以然不可。 她昨天刚做了第一期治疗,正需要静养,不能劳心劳力的。 姜禹双手抱在胸口,她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他,“能不能……让我在你这里借宿一晚?明天一早我就走。” “不行!”姜禹斩钉截铁拒绝,“旁边有快捷酒店,你没带钱的话,我可以帮你去开一间房。” 陶然气闷,“我害怕,我不要一个人住!”她现在是缺一个住的地方吗?是缺乏安全感啊! “我不想让人误会。” “误会什么,我们本来就……” “本来就怎样?” “在别人眼里本来就是情侣啊,还能误会到哪里去?” 姜禹吁出一口气,语调有点冷,“这是女孩子应该说的话吗?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作矜持?” 陶然想哭又想笑,她今晚这样的遭遇,他就没一点关怀的意思吗?现在还说什么矜持! 两人僵持不下的空档,门铃忽然响了,陶然如惊弓之鸟般跳起来,压低声音道,“这么晚了,会是谁啊?” 第22章 留宿 姜禹也是一愣,他也不知这个时候会有谁到他公寓来。 他看了一眼柳陶然,不管是谁来,两人眼下这状况才是问题所在,不尴不尬的,任谁都要误会。 他把她推进房间里去,“先待在这里,不要出来!” 陶然竟生出几分委屈,怎么弄的她好像见不得光似的,她都不害羞了,他还让她躲躲藏藏。 姜禹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居然是苏荨,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疲态,身边却没有行李,只有手中握着的一瓶葡萄酒。 “嗨!”她漾起笑容跟他打招呼,把酒瓶递到他眼前,“我就知道你还没睡,98年的graage,我好不容易弄来的,一起喝?” 姜禹的表情有点微妙,没有立刻请她进来,只问道,“你怎么会在江临,今天刚到的?” “嗯,刚下飞机去酒店放下行李就来了。伯母说你今天不值班,所以我去朋友的酒屋取了酒,我记得你喜欢澳洲的红酒。” 不管是澳洲还是法国酒,他现在都没心情喝。 盛情难却,他还是让她进来,“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要出去,今晚不能喝酒。” “公事?” “不是,有个朋友遇到点麻烦,我得去看看。” 苏荨透出点失望的情绪,“看来是我来的不巧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去,酒先放着,回来再喝。” “我……” “大禹,我找不到我那条牛仔裤……是谁来了啊?”陶然这时打开门从房间里走出来,潮湿的头发还没有干透,趿着拖鞋,身上罩着姜禹的宽大衬衫,休闲慵懒得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姜禹和苏荨都是一怔。 “咦,是苏小姐,你从北京过来吗?什么时候到的?” 陶然得寸进尺,大方地抱住姜禹一边的胳膊,笑嘻嘻地抬眼望他。 她心里欢喜,并不是故意炫耀。她就是他口中所说的遇到麻烦的朋友,既然这样,为朋友两肋插刀,都是份内之事,彼此彼此嘛! 第一次这样叫他大禹,熟稔亲密,感觉很棒。 他只抿紧唇,沉下一口气,却没有立马推开她。 苏荨像被施了咒语般定在那里,手里还握着那瓶酒,教养良好的人,这一刻连招呼和寒暄都忘了。 她觉得在她有限的人生中还不曾有过这样狼狈失态的时刻。 “对不起……”她好不容易艰涩地开口对姜禹道,“我不知道你这里还有人。” 不,她只是没想到他这里会有女人而已。 关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记者,她回帝都后思考了很久,渐渐想明白这也许不过是姜禹的一个权宜之计,因为他有真正想要守候的人,没有做好接纳其他人的准备。 他重情重诺,她们苏家姐妹与他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没人能打败时光的巨人,她没能跟姜禹在一起,全因她还不够努力。 于是她接受了江临一家拍卖行的工作邀请,从帝都千里迢迢地过来,以为至少有个打动他的机会,可没想到竟是当头棒喝。 他们……同居了吗? 也是,姜禹再正直,也只不过是个普通男人。 苏荨仓惶离开,姜禹和陶然都松了口气。 姜禹摆脱陶然抱着她的手,冷冷睨她,“你的牛仔裤?” 陶然抓了抓头发,“那个……只是台词而已嘛!” “不是让你不要出来么?你未免太自作主张了!” “那怎么办啊?你都说了要出门她还赖定不肯走,难道今晚真的要不醉不归啊?”她瞥了一眼桌上放着的那瓶红酒,她不懂杯中物,可显然姜禹和苏荨都有这高大上的爱好,要真的坐下来品酒夜谈,气氛升温,指不定就成了好事。 姜禹却高兴不起来,虽然暂时打发了苏荨,但她眼里看到的一切不出一天就会传到他父母那里去,到时又会是一场风波。 他蹙眉的样子看起来严肃极了,陶然有点发怵,正好脚踝疼得站不住了,问他道:“有没有红花油?” 姜禹拿着药瓶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道:“伤在哪里?” 陶然指了指脚踝,肿得高出一块。 姜禹把她受伤的腿捞到膝盖上摆好,垂眸目不斜视地倒药油,“可能会有点疼,你忍着点。” 他的手覆上受伤的那一块,掌心的温度很暖,恰到好处地把药油揉入她的肌理。她并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疼痛,注意力全都放在他低垂的眉眼发丝以及那温暖的触感上头。 姜禹不喜欢这样的肌肤相触,女孩子肌肤赛雪,纤细的踝骨在他手中不盈一握,刚才那种片刻失神的感觉又来了,他看似淡然,目光却不敢倾斜分毫,怕管不住自己的心猿意马。 “好了,这几天走路小心点,有空自己再推点药油。已经很晚了,早点睡!” 陶然惊喜,“你……你不赶我走了?” 姜禹站起来擦掉手上的药味,“床让给你睡,我睡隔壁。”他这里不设客房,除了卧室,另一个房间摆着影音设备和健身器,只有一套简易沙发勉强能躺。 他也知道凡事开不得头,开了头便有重复,甚至成为习惯的倾向。但她今晚留宿这里,已经看在他人眼里,就算不是事实也已成为事实了,又何必瞎折腾。 陶然窃喜又感动,他并不是不近人情。 姜禹礼数周到体贴,被褥床单全给她换了新的,她晚上睡得极为安稳,而且仍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包围着她。 就让她鸠占鹊巢一晚。 早晨起来姜禹不在,陶然似乎也开始适应他工作的节奏,周末突然被叫去加班也是常有的事。 餐桌上有他留下的便条,字迹遒劲毫不陌生:离开时大门不必反锁,关上即可,不要落下东西。 陶然笑了笑,在他的字迹下方画了一个自己的简笔笑脸,外加剪刀手。 如果他们真的住在一起,这样的小纸条就常常会出现在餐桌和冰箱上了吧?她喜欢与他之间这种微小的温情互动。 她在房间里整理床铺,虽然她自己的住处凌乱惯了,但她知道姜禹爱整洁,于情于理她都该给他收拾好再离开。 谁知又有人按门铃。 陶然从猫眼看出去,居然是姜禹的妈妈袁和。 她带着家里的帮佣过来,手里大包小包都是给姜禹的东西,其实送什么都不重要,她也大可不必这么早就跑过来,她的目的只是确定一下姜禹是不是真的跟女友同居了。 柳陶然被她堵个正着。 袁和对她的态度很中立,不若对苏家女儿那么热络,但也并不排斥她,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放下东西就走了。 看似什么都没说,但柳陶然觉得她的眼神已经把什么都说完了,尤其是临走时那句:“改天找个时候,跟你妈妈他们见个面吧,我们也该上门拜访一下。” 这简直跟林淑言的想法不谋而合。天下父母心,果然都是差不多的。 陶然要晕倒,姜禹要是知道了一定不高兴,又被逼婚而且进退失据,他再难找到脱身的法子了。 陶然没有离开,想等着姜禹回来商量个对策,统一下口径也好。可他手机一直不接,天都黑了才拖着有些沉重的脚步回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看到陶然,他几乎是习惯性地皱眉,语调冷淡,“趁现在还不是太晚,快点回去!” 陶然见他好像非一般地疲累,都不忍心烦他。可是想了想,还是道,“今天你妈妈来过,碰见我了,可能……真的会有点误会。” “我知道,她给我打过电话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还是说,这本就是你期待发生的事?” 他不喜欢巧合,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世上有太多巧合,到头来都是悲剧离歌。 昨晚难得温情脉脉,现在态度却截然相反,陶然被他弄懵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管你是什么意思,现在先回你自己家去,我很忙,换件衣服就要回所里去,没空应酬你。” “你不用管我的,我可以……” “我叫你回去,你听不懂吗?”姜禹的怒火犹如火山突然迸发,“回你自己家去,我没空照顾你,也不想照顾你!别再浪费我们大家的时间,走啊!” 他厉声喝问,然后就立刻抿紧了唇,好看的唇线此刻绷的那么紧,像是张满的弦,呼吸声急促得清晰可闻。 陶然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平时偶尔锐利的眼神这时却是鹰鸷般的凌厉,拉满了鲜红的血丝,浑身竖起尖刺,可偏偏又好似脆弱得可以一捅就破的纸人。 “姜禹,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她喉头有些哽,但并不怕他。也许她是有些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也许她料定姜禹不会对她怎么样。 第23章 分担 姜禹没说话,硬是生生把那些愤懑和怒火压了下去,摔上门就走了。 陶然颓然地坐下,抹了抹眼角的泪,心疼又无措。 接下来两天他都没回公寓,陶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值班有专供休息的宿舍,可他是住在宿舍里吗? 也许他恼她鸠占鹊巢?或者怪她赖着不走让他家里人误会了,横生枝节? 陶然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处理,首当其冲就是要找到新的住处。之前的公寓不敢回去住了,姜禹公寓所在的社区倒是不错,也毗邻地铁,方便她上班出行,环境很好,价格也适中。 关键是能与他挨的这样近,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她全权委托中介去找,竟然就在姜禹的公寓楼上找到出租的房源。 陶然欣喜之余,还是决定到他单位去看看他的状况。他什么都不肯跟她说,她只好自己去问。 派出所的气氛有些异常的凝重,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连插科打诨的调侃都没有,见陶然来也只是点点头,就低头又去忙手头的事。 陶然没看到姜禹,于是找到小燕,问她道,“小燕,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姜禹呢?他都好几晚没回家了!” 要是平时,小燕听到这番话眼里早就冒出八卦的小火花了,可这会儿她却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陶然,“出了大的案子,姜队今天又到现场去了。上面领导很重视,他压力也很大的,你别介意。” 最后这句话,陶然总觉得似乎另有深意,“是什么案子?不能说吗?” 小燕纠结,“不是不能说,而是……” “两位美女,在这偷偷摸摸说什么悄悄话呢?”韩漱用文件袋从身后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把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你才偷偷摸摸呢!”小燕没好气地转身瞪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后,“姜队呢?他不是跟你一起出去的么,怎么没一块儿回来?” “拜托,我跟他虽然是好基友,但还没真到同进同出形影不离的地步吧?他有手有脚的,开车还飞快,我哪能管得了他啊?” 陶然听到姜禹开快车,心就提了起来,“他这两天是不是心情不好,跟手头的案子有关吗?” 韩漱兴味十足地看她,“啧,还是小柳你敏锐啊!” “……叫我陶子就好。” “嗯,陶子。你跟姜禹是不是又吵架了,还是他给你脸色看了?我说他这几天怎么住在宿舍不回家呢,原来是为了避开你啊……哎哟!” 小燕狠狠踩了他一脚。 陶子有些黯然,“我不是故意要占着他的地方,就算他有案子也不用不回家。” 韩漱一脸得逞的笑,“哈哈,我就说嘛!你们真的住一起啦,进展神速啊!” 小燕安慰陶然,“你别听他胡扯,这两天是真的有大案子,姜队破案心切,忙的天昏地暗的,太晚了就住在值班宿舍了,不是你的问题。” “到底……是什么案子?” 陶然眼巴巴看着小燕,小燕暗自叹口气,又看向韩漱,他终于敛起笑意,“前几天有人在附近一个废弃的院落里发现了被掩埋的女性骸骨,推断死亡时间在三年左右,身份不明。” 江临市治安还算不错,但杀人埋尸之类的恶性案件在陶然跑新闻的这些年里也并不是没有见过,姜禹他们这个辖区也有,以他的经验和能力,处理起来应该游刃有余,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焦虑? 死亡时间三年?三年这个数字就像一个开关,让很多平日刻意忽略不去想的事情倾泻而出,冲击得陶然险些站不稳。 “是苏苡吗?难道……那具骸骨是苏苡吗?” “现在还不知道,法医那边还没能确认死者的身份。不过你不要想太多,其实事情未必有你想象的那么糟,我跟姜禹也是这么说的。” 韩漱算是乐天派,在他看来,无论骸骨是不是苏苡,对姜禹来说都不见得是坏事。 世间有那么多天涯海角永不相见,可最让人惶惑不安的却是不告而别。 苏苡失踪,让姜禹的心都悬空了,一千多日夜劳心劳力的寻找和牵挂,也该是时候解脱。 死讯也是解脱的一种。 何况现在法医迟迟给不了确切的消息,死者身份还没有确定,说什么都还太早了。 可姜禹的情绪已经变得很糟,眼前的柳陶然也是。谁说他们真是郎无情妾有意呢?要不是都对彼此有些在意,又怎么会患得患失? 姜禹这些年来,早就对苏苡的各种结局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不应像如今这样失态。 可惜韩漱不了解柳陶然跟苏苡的渊源,体察不到这样的消息对陶然而言有多大的震动。 她有些恍惚地问:“法医那边什么时候才能有消息?我现在能帮你们做点什么吗?” 小燕答道:“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消息,法医中心最近积压的案子很多,人手不够,负责我们这案子的大概是新来的,没有交情,都不好请人家优先加急。眼下最重要的其实就是法医报告和痕迹检测报告,其他能做的我们都做了。” 姜队都跑了多少趟现场,做了多少走访调查了,仍旧一筹莫展。说来讽刺,现代刑侦工作就是这样,缺少法医、痕迹之类的技术部门,案件的侦破就变得异常困难,他们的报告迟迟不出,警察能做的就很有限了。 陶然向报社请了半天假,陪妈妈去医院做治疗。林淑言对药物的反应很大,虽然效果是有一些,但过程也很痛苦。 陶然拍着她的后背等她呕吐完,细心地给她擦脸擦手,心里难受得恨不能帮妈妈承担这份痛。 林淑言躺在病床上,虚弱地笑笑,让柳建业和陶然不用担心。 怎么能不担心?陶然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甚至连嘴唇都泛着白色,就难过得想掉眼泪。 柳建业几乎是住在医院里了,他血压控制的不好,为了跟林淑言有个伴,也干脆订了一间病房陪她住院。她没那么难受的时候,就陪着她在医院的花园里散散步,坐在一起吃配好的营养餐,看看电视。 陶然鼻腔发酸,想来小时候真的不懂事,那么抵触妈妈另寻幸福嫁给柳叔叔,以为所谓团圆就必须是她的亲生父母永远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其实少年夫妻老来伴,在生命中来了又走的是过客,陪你一直走下去的才是终点。 陶然到医生办公室问了问情况出来,在走道遇上柳博延,陈久在他身后,手里捧着果篮和一束新鲜的百合。 “大哥,你今天不是要开会吗?怎么有空过来?” 他冷然,“不用自作多情,我只是过来看看我爸。” 陶然笑,“嗯,他在里面,我带你进去。” 妈妈才是爱花人,柳宅里最常见的就是百合。案上有花就不寂寞,月移花影照窗纱是最宜人的风景。 柳博延的谅解和接受,是给妈妈的宽慰剂,癌症患者心境宽慰,也许比放疗化疗还要管用。 他没有待太久,但这样已经足够了。陶然还有事要办,也从病房退出来。 柳博延道,“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看你这模样又是心事重重的,别等会儿开车又撞上绿化带,撞坏了人不要紧,小心撞坏我的车。” 陶然赧然,前些天开车跟人发生擦碰,她车子 第 4 部分阅读 第 4 部分阅读 第 5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5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5 部分阅读 柳博延道,“你要去哪儿?我送你去,看你这模样又是心事重重的,别等会儿开车又撞上绿化带,撞坏了人不要紧,小心撞坏我的车。” 陶然赧然,前些天开车跟人发生擦碰,她车子的一侧撞上了绿化带,柳博延得知消息的时候,表情像是要吃人。 她坐上他的宾利,对司机道,“麻烦你到华光路放我下来。” 柳博延在她身旁微微眯眼,“华光路?你要去法医中心?” “你怎么知道的?” “哼,那条路上也只有一个法医中心是你这种跑法治新闻的记者会去的地方。你又遇到了什么大案,还是又有什么麻烦?” 他太敏锐,连林淑言都因病痛消蚀而没能发现女儿心底压抑的沉重,他却一眼就看出来了。 陶然也不隐瞒,“姜禹他们有个案子等着法医结果才能展开工作,我以前跟法医中心的两位老师还算有点交情,想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柳博延睨她一眼,沉声对司机说,“就到华光路,法医中心。” 到了地方陶然向他道谢,没想到他却跟她一块儿下车。 “愣着干什么,不是要进去吗?再磨蹭一会儿人家就该下班了。” 陶然错愕,“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大哥你先回去吧,今天已经很麻烦你了,我等会儿自己打车回去。” 她把他当车夫?柳博延都懒得跟她置气了,“案子成百上千,先办谁后办谁除了轻重缓急,就是人情世故。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你以为凭你那点关系就能帮他们做部门之间的协调?” “我的确是没有很大把握……” “没有把握就不要做,要做就得做成。”法医中心门口的台阶他走得颇为费力,陶然上前扶他,被他挣开了。 他的人生信条跟这无法随心所欲的身体相悖,让他连守护一个人都那么艰难。 第24章 逼近 陶然跟在柳博延身后走进法医办公室,他要找的人似乎不在,值班的法医告诉他去解剖室找。 陶然一听解剖室就有点头皮发麻,上回晕血的经历还历历在目。 柳博延知道她有这个毛病,“不敢去就在这等着。真亏你还有勇气跑到这里来求人办事,你应该听到法医两个字就晕了才对。” 陶然被他奚落得无地自容,但还是坚持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求人总得有点诚意啊!” “随你吧,别给我添乱就行了。” 这时候他的口吻跟姜禹还真像。 他们去了二楼解剖室,陶然竟然奇异地闻到了香菜的味道。柳博延认识的法医不会真的跟电影电视里演的一样在解剖室里吃东西吧?未免也太重口,太放的开了。 解剖室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边走边用香菜搓手。 看见门外的柳博延,原本冷清的表情漾起笑,“你怎么在这儿?今天是什么风啊,竟然把柳总给吹来了!” 柳博延朝他点头,介绍道,“这位是我妹妹柳陶然,今天过来是有点事想拜托你。” “噢~就是她啊!”男人露出几分了然的表情。柳博延这个妹控,钟情自家继妹,这么一看也没有漂亮到哪里去嘛,中人之姿。 柳博延轻咳,瞪了他一眼,他才正色跟柳陶然打招呼,“你好,叫我苍术就行了。” 陶然不知他们之间打的什么哑谜,也堆起笑,“你好你好!” 他本打算绅士地跟她握一握手,看看手里揉烂了的香菜才作罢了,“走吧,去我办公室谈,这里气味不太好。” 陶然好奇,“你手里的香菜是做什么的?” “哦,刚刚解完腐尸,蜡化了,太臭,所以用这个把手上残留的味道去掉。” 他说的那样轻松随便,陶然听完却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说吧,来找我什么事?难得柳博延大驾到我办公室来,能帮的我一定帮。” 苍术换好衣服回到办公室,陶然发现他穿aranijeans的衬衫,其实先前就有留意到他脚上穿的纯手工定制皮鞋,都说作医生的人穿衣品味大都体现在鞋上,因为白大褂一罩就只看得到一双脚。而他就这么公然踩着意大利工匠的心血套上鞋套进出解剖室和凶案现场,毫不心疼。 他很讲究,也并不刻意低调,大概是家境非比寻常的富贵公子,否则以他的薪资估计撑不起这套行头,也不会跟柳博延相熟。 人以群分。 柳博延也不跟他客套,“我妹妹最近跟的一条新闻,迟迟等不到法医这边的报告,不知你这边能不能优先处理?” 苍术问陶然:“什么案子?” “城中废弃的院落挖出女性的骸骨,法医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三年左右。” “噢,这个,正好是我手头的案子。承案民警是……姜禹,没错吧?是你男朋友?” 陶然脸色绯红,听到正好是苍术的案子又不由庆幸,“你能帮帮忙吗?” 他不答反问,“这案子他查的很急?为什么?” “因为……受害者可能是他以前的女朋友。” 苍术眸色一深,转头看了看柳博延,“是三年前跟段家有关的那个案子?被绑架后下落不明的苏苡?” 这事江临果然无人不晓。 柳博延点头,“我知道你刚空降过来,如果很为难,就算了。” 他们刚才也看到了,苍术手头棘手的案子不止一件,不是白骨就是腐尸。 “谈不上为难。”苍术十分笃定,“其实我这边常规的工作已经完成的差不多,只不过请了外援,等他用电脑先进科技帮忙还原人物生前面貌,到时候再一起出报告。” “真的?那太感谢了。”陶然这话是由衷的对面前两个人说的。姜禹能早点拿到法医报告,就能早点破案,放下心头负担。 柳博延和苍术两人各怀心思地看了她一眼。 苍术笑笑,“其实你也挺着急知道这案子的结果吧?你希望这骸骨是苏苡,还是希望不是?” 陶然不吭声。 离开法医中心,陶然才问柳博延,“大哥你人脉真是广,怎么连这么厉害的专业人士都认识,还这么熟稔?” 苍术不过跟姜禹差不多大年纪,空降法医中心任副职,听说已经相当于处级待遇。他自己调侃不过是学历好用,美国常春藤法医学博士,加上真正的csi办案经验……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陶然说不清他是谦虚还是自负,却看得出专业领域内他凭借的是认真态度和真正实力。 柳博延一哂,“他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别看他一副精英人士的派头,他弟弟却是汽车拉力赛的车手,我先认得弟弟,然后才结识兄弟俩人。” 陶然觉得有意思,“你是拉力赛车队赞助商?”她知道他喜欢汽车和速度,如果不是被身体拖累,说不定玩票也要作一回赛车手。 “嗯,最大的赞助商是他爸,苍家生意做得很大,家里有的是钱给他们烧。” “比柳家的生意还大?” “不能同日而语。”柳博延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在说你根本就是个井底之蛙,“他们父亲继承家业的时候,我爸还没起势。” 只是他并不羡慕,创业容易守业难,到了苍术兄弟这里,都无心商场的汲汲营营,也是苦恼。 陶然唏嘘,富家公子能有劲头钻研这样一份辛劳的工作,并能成为佼佼者,真的很不容易了。 柳博延嗤笑,“怎么,又感慨得恨不能写个人物传奇?告诉你,他们家底也有黑色背景,跟你憎恶的段家有相似之处,现在虽然洗白了,但其实跟段家的人都有些交情。” 陶然一惊,“那他会不会……” “不会。”柳博延不等她说完就严肃否定,“不管你怀疑什么都不要随便怀疑他人的专业操守,我了解苍术的为人。而且我说了,他家底早就洗白了,家里的事跟他没有关系。” 陶然点头,是她草木皆兵了。 “大哥,真的谢谢你。还有公寓的事,我也知道了。”她忽然发现欠他很多人情,有太多感谢的话都不知怎么出口,毕竟他们曾经相处的太过别扭了。可她如今的感激是真的。 “公寓为什么没继续住?”柳博延没有否认,只问最关心的问题。 江临的夏天,日暮也炎热,他顶着阳光时间久了就有些昏眩。 陶然把那天在电梯的遭遇说给他听,他身体晃了一下,手撑在车子上,陈久赶紧过来扶他。 陶然只看到他泛白的指节和略微急促的呼吸,“大哥,你没事吧?” 他狠狠地摇了下头,“你爱住哪里就住哪里吧,反正我本来也只是打算租下来做个分公司的临时办事处,你也不想继续租就去退了,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他似乎是生气了,上了车也没打算继续载她,绝尘而去。 隔天苍术就亲自打电话给她,“骸骨案的报告做好了,今天就可以送到姜禹那边去。” “谢谢你苍医生,真的太感谢了!你哪天有时间,要不我请你吃饭吧,叫上我大哥一起。” 苍术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吃饭就不用了,那天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不如你满足下我的好奇,给个答案吧!” 陶然迷惑,“什么问题?” “你希望这骸骨是苏苡,还是希望不是?” 陶然一怔,握紧了手机,“……苍医生,你别逗我了。” 他才是要告诉她答案的那个人吧! 果然听到苍术道,“案子没破,一切就还是机密,不能对外讲。不过我可以给你一颗定心丸吃——如果段轻鸿要杀人,就不会再让人找到她,哪怕是骸骨也不会。” “你是说……” “我什么都没说,能告诉你的就是骸骨案跟段轻鸿无关。” 陶然想到柳博延提起过的段苍两家似乎有些交情,莫非苍术认识段轻鸿或者知道些什么? “喂,喂喂……苍医生!” 电话已经挂断了。 陶然深吸一口气,用冷水洗了把脸,重新振作起精神。不管怎么样,案子应该有了进展,她要去找姜禹,这几天他大概过得很不好。 她自己做了一份紫菜包饭,食材新鲜,馅料十足,仔细裹紧了,切成匀称的圆块码满两个饭盒,是为姜禹和他的同事们准备的点心。为了案子连轴转的工作,他们都很辛苦了。 他警告过她别再带吃的喝的去办公室,但这是她自己亲手做的,心意应该又有些不同吧? 说来惭愧,妈妈有那么好的厨艺,她却只会做这种再简单不过的冷饭团。妈妈也提过要教她下厨做菜,以前她总推说工作忙,不愿意学,反正来日方长,有了爱人要结婚的时候再学也不迟。可现在,她有心想学,妈妈大概也没有精力教她了。 她收拾好心情,提着饭盒赶到姜禹单位去。 在派出所门口,她看到了苍术的助理,那天在法医中心见过的。 法医报告大概也才刚刚送过来。 姜禹坐在办公室蹙眉看着手中的报告,指间的烟卷快要烧到手指他还浑然不觉,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是烟头。 看来她送给他的糖,他没记得吃。 第25章 疲惫 陶然走进去,这才看到他身旁的沙发上坐着的竟然是苏荨,红衣白裙,握着纸巾,眼睛都哭的红红的。 她心里一沉,苍术刚刚才给她的那颗定心丸好像失效了一样。 姜禹抬头看了她一眼,陶然捧起饭盒朝他笑,“你们这几天辛苦了,我过来看看,带了紫菜包饭。苏小姐也在,一起尝一点吧,我亲手做的。” 苏荨没吭声,只是摇了摇头,姜禹站起来轻拍她的肩,“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苏荨眼底光彩黯淡,“小苡她……” “不是她,至少咱们还有希望。对不起,让你特意赶过来,虚惊一场。” 不是她?已经确定了不是苏苡吗?陶然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好几个昼夜的提心吊胆都一下子放落下来。 苍术问她的那个问题,她也是直到这一刻才有了确切的答案——她不希望那骸骨是苏苡,因为她看得出姜禹也绝不希望是。 只是她心里有点微微酸楚,因着姜禹跟苏荨的那句“咱们”,站在旁边的她就好似一个局外人。 陶然有些尴尬地把东西放到桌上,小燕走过来悄悄告诉她,“幸亏今天法医报告送过来了,不然这位神通广大的苏小姐不知从哪里听来消息说骸骨是她妹妹,赶着要来认尸呢!哭的梨花带雨的,姜队还安慰了她好半天。” 一具骸骨,看不出生前样貌,警方都还没确定死者身份,她道听途说跑来闹个什么劲啊? “关心则乱。”陶然理解作为家人的心情,看来双生子之间的心有灵犀也很难压过焦虑的情绪。 姜禹拿起桌上的报告文件,招呼小燕和其他同事,“到隔壁会议室开会。” 他没跟陶然多说什么,她带来的点心,他也没有尝。 他还在为那天她待在他家里的事而生气吗?就算她有心补偿也不行? 她随手拈了一块紫菜包饭塞进嘴里,明明放了肉松和沙拉酱的,可吃在嘴里竟觉得发苦。 她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挫败感了,爱情世界中她也是个新手,接二连三的打击和冷漠让她生出几分灰心。 她没有等姜禹,他们讨论与案情相关的会议总是开得比较久,何况他也不会在意她是不是坐在外头等他。 苏荨没走远,就坐在门外的座驾上,见陶然出来,下车走向她。 “你是来找姜禹的?是私事还是公事?”泪水初歇,看起来还有些梨花带雨的人儿,问出的话却咄咄逼人。 要是其他人,陶然也许一句不关你事就打发了,可是面前的是苏荨,是苏苡的姐姐,她甚至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她。 “我只是过来看看案子怎么样了,姜禹已经好几天没回家,我怕他身体熬不住。” 苏荨冷笑,“其实你是关心案子的结果吧?抱歉让你失望了,死者不是我妹妹。” “不管你信不信,我并不希望那具骸骨是苏苡。”坦荡荡地说出来,一点也不难。 “是吗?你不怕她有朝一日就突然出现?到时姜禹就不是你的了,他会回到小苡身边去的。” 陶然唇角也牵起一丝笑,“那么你呢,你怕不怕?” 苏荨脸色骤然一变,“你什么意思?” 佛理中说,你心里想的是什么,看到的就是什么。既然苏荨不惮于用这样险恶的心思来揣度别人,就证明她也有过同样的心思,只是没有勇气去直面和承认。 陶然看着她与苏苡几乎完全一样的美丽脸庞,“你真的了解姜禹吗?了解你妹妹吗?如果你足够了解,就应该明白最后不管谁和谁在一起,都出自他们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能替他们做决定。” 他们不是傀儡啊,无论这三年多时间里经历了些什么,都不会把感情的缰绳交到别人手里。 “姜禹不爱你。”苏荨在陶然身后悠悠地说着,“你也未必真的爱他,给不了他幸福的,不如早点放手。” 不像她,已经默默喜欢这个男人好多好多年了,从北京到江临,从年少到持重。 陶然笑笑,也许她说的都对,但如果感情是那么容易拿得起放得下的,她们今天就不会有这番对话。 奔波了那么些天,辗转折腾,也不知最后算不算是帮上了姜禹的忙,反倒让他看起来更冷淡了,仿佛回到了两人刚刚初识的日子。 感情的路上不进则退,可是陶然明明没有停止过努力,怎么就又退回到原点了呢? 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他们实际上一直都在原地踏步,前进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天没有塌下来,很多事还是要她亲历亲为地去做。陶然强打起精神去采访和写稿,又接到医院电话说妈妈的治疗暂时告一段落可以回家休养一段时间,于是跑到医院去接妈妈回家,把所有不良情绪都收起来,陪妈妈说笑。妈妈中医也看了,开了中药的方子,医院药房不全,她又跑了市内好几个药房才配齐。 她很少下厨,更不会煎药,这回坚持请刘嫂手把手的教她,亲自熬好药汁端给林淑言,是作儿女的一片心意,妈妈也就不会嫌苦而不肯吃了。 还要搬家。以姜禹眼下的态度,她再跟他作邻居只怕是没有什么值得遐想的浪漫了,可先前找好的房子已经交了定金,陶然也亲自去看过,装修很新很别致,前任房客又打扫得窗明几净,拎包就可以入住,是难得的好房。她也不管那么多了,也没精力再去找,干脆就直接搬过来。 没有人帮她,姜禹小燕他们都忙手头的案子,她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柳博延,于是叫了个搬家公司,自己也来来回回好几趟才把东西全都弄进新的公寓。 陶然累坏了,当记者这些年以来,就算加班加点赶稿熬通宵也没这么累过,新家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只把床随便铺上,倒头就睡,昏天黑地的睡了一个对点儿才醒过来。 这种疲倦不光是身体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如果喜欢一个人会把自己折腾成这副德性,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对爱情趋之若鹜呢? 她打开手机,看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其中一个是姜禹的。她没有理会,正是灰心的时候,她不想再接二连三地受打击。 燕华秋的电话很快打进来,声音里有难掩的兴奋,“陶子,你搬家搬好了吗?要不要我过来帮你呀,我们的骸骨案破了,下午有半天假呢!” 居然这么快就破案了!陶然被她高涨的情绪所感染,揉了揉有点隐隐作痛的额头,“恭喜呀,大功一件。受害人……家属找到了吗?” “找到了,不是江临本地人,所以当时跟报失踪的人口做对比也没对上,现在已经尘埃落定了,是有蓄谋的情杀,挺可怜的,才20出头的年轻姑娘。” “嗯。”陶然低低应了一声,这样花样的年纪,不管是不是苏苡,都让人惋惜。 “你搬家搬完了吗?等会儿我带苦力来帮你忙,完了好好吃一顿,庆祝你乔迁之喜哈!我都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就这样啊!” 陶然都没来得及告诉她该搬的已经都搬完了,只差整理而已。不过既然她说过来一起吃饭,那也好,她原本也打算搬了新居请小燕她们过来玩一玩。 家里大小纸箱整理箱堆得高高低低到处都是,她也来不及一一收拾了,随便整理了一下,就赶紧冲到超市去买菜。 看样子小燕还要带朋友一道过来,说不定是派出所同事,要做饭填饱3人以上的胃,陶然实在没那本事,怕出丑,最保险还是煮火锅。 夏天江临的海鲜品种丰富且量大新鲜,她买了许多,加上牛羊肉和手打的各种丸子,相信应该差不多了。回到家里,把香米打碎放进锅里熬粥,最后滤掉米粒只取稠滑的米汁做锅底,做成粥火锅涮海鲜和肉,最美味不过。 这个不难,她做的来,而且好歹比较特别。 她想起前不久姜禹请客那回,她跟他们一起去吃火锅,热闹喧嚣中姜禹有意无意的体贴,以及后来听说她要辞职时的一丝不舍……真是错觉吗? 哎,怎么又想起他了。 门铃响起,陶然跑去开门,燕华秋穿着简单的t恤和工装裤站在门口,一看就是打算来帮忙干活的。 “surprise!你还真的住这里啊?”小燕把手里的果篮塞给她,挤进门来,露出身后的两个身影。 竟然是韩漱和……姜禹! 第26章 酒酣 韩漱一手抵住门,一手把姜禹拉到身前往屋里推,“哎,我说美女记者,你这房子找的不错呀,今后我来找姜禹喝酒,还可以顺便来蹭饭。” 这明摆着是调侃她了,而且看他一身烧包打扮,完全不像是要来帮忙干活,倒像是脱下制服要去happyhour的路上被小燕给硬拉过来的。 她别开视线没看姜禹,却没法不去在意他。 有的人就是这样,想要降低存在感的时候能把自己隐藏的很好,比如他在工作的时候,低调亲和,像是埋设在低矮灌木丛中的秘密武器,而此时此刻即使不在她的视线中也让人忽视不了。 他还是没说话,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进门就环视打量屋里的陈设,目光锐利冷静,像是看犯罪现场似的。 “坐吧,今天刚搬完,还没来得及收拾,比较乱,别介意啊!”陶然招呼他们坐沙发,把她的毛绒玩具们搬开给他们让道。 “啊,你已经搬完啦?我还说带两个苦力来给你帮忙呢!”小燕挨着姜禹坐,不动声色地用手肘拐了拐他,“我告诉姜队你的新房在他楼上,他立马义不容辞就要过来。” 姜队你倒是说句话呀! 姜禹言简意赅,“嗯,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尽管说。” 陶然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就说,姜禹对她哪有那么古道热肠,连假装的热情都没有,没有泼她冷水说搬家是变相骚扰纠缠他就已经是万幸了。 “没什么要帮忙的,收拾屋子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把我准备的菜都吃完。” 韩漱已经溜进厨房掀开了粥锅的盖子,“哇,好香啊!这粥是熬给我们吃的?咦,还有鲍鱼对虾白贝……都是我爱吃的,太丰盛了吧!” “没什么可招待的,打算今晚就吃粥底海鲜火锅,你们喜欢就好了,多吃点。” 小燕听说有得吃也很高兴,摩拳擦掌,“那我来洗菜,削水果给你们吃。鲍鱼和石斑要切片才能下锅烫吧?这个对刀工要求太高了,我不会哎!韩漱,要不交给你?” 韩漱一手指自己的脸,“你看我长得像会片鱼的人么?我拿笔还可以,拿刀还是算了。” “没关系,我来吧!” 姜禹铤身而出,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他。 “不是吧大禹,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怎么不知道你还能下厨?”不是说君子远庖厨么?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姜禹推开韩漱,问陶然道,“刀在哪里?有没有围裙,借用一下。” 不知为什么,陶然居然觉得这简单的两句话是姜禹对她最温柔的相待,她甚至能从他漆黑如墨的眼眸中看到两个小小的自己。 不得不说,姜禹围上围裙,拿刀在案前忙活的样子还蛮有架势的,不是逞一时之勇。 他微微弯着腰,长而有力的手指摁住案板上整条的鲜鱼,剔去大骨,再细细地把鱼肉分片。 陶然只看到他的侧影,眼睫又密又长,薄唇紧抿,神气英武的刑警队长这时调动起全身所有巧妙的力量,只为专心致至地对付一条鱼。他那么认真,屏息静气,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旁边的空盘里很快就码好莹白的鱼片,鱼骨则放入另一个小锅里。 “别浪费,爆锅翻炒一下加水熬汤,放萝卜或者豆腐进去会很好吃。” 陶然愣了愣,“……嗯。” 他在跟她说话?又是这种温和熟稔的语调,家常的话题,他们之前发生的那些不快不知是被他有意忽略,还是真的烟消云散了。 有姜禹和小燕帮手,火锅很快就准备好可以开吃。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来,陶然往每个人面前放了一个小碟,“海鲜酱油,放了些我同事从泰国带回来的香料,这里还有朝天椒,喜欢吃辣的就自己放。” 姜禹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小碟里放了一勺。他果然喜欢吃辣,这朝天椒几乎就是为他的口味准备的。 说什么灰心疲惫,只要心里余烬未灭,他的喜怒哀乐就都是她会在意的事。 小燕在跟韩漱斗嘴,“今天真是白带你来了,完全没有建树,就是来蹭饭的。” “谁说的?我准备了酒啊,你问陶然准备酒了吗,没有吧?美酒配佳肴,这么多好吃的,没酒怎么尽兴?” 他从随身的背包里竟然真的摸出一瓶酒来,小小一个青花瓷瓶,酒塞一开,酒香浓郁。 姜禹蹙眉,“我不喝白酒。” 这家伙搞什么,明知他不碰白的,还带瓶红星二锅头来。 “喂,这可不是普通的白酒二锅头啊!三十年窖藏,青花典藏版,还是前年跟你一道回北京的时候你外公他人家送我的,老首长最爱喝这个了。” 他怎么就一点不得老首长真传? 两个女孩面面相觑,“白酒……会不会太烈了?” 姜禹站起来,“要喝酒,我下楼去我家拿。” 红白葡萄酒,纯麦威士忌他那儿都有,他喜欢品酒小酌,但真正的白酒是不碰的。 “哎,回来回来!别折腾了,就喝这个。你这几天不是心烦么?一醉解千愁,你怕什么?喝了心里就轻松了,不信你试试。一杯,就一杯!” 韩漱不愧是检察官,口才了得,劝酒也是一套一套的。这酒是姜禹的外公给他的,放在他那儿一直是英雄没有用武之地,今天就祭出来助好友一臂之力吧! 姜禹被他拉回位子上,酒杯已经满上了,他没有喝,埋头吃东西,不怎么说话。 有韩漱在倒不愁没话题,他跟小燕两个人抬抬杠,就足够活跃气氛了。 陶然也不太插话,其实是在生闷气。本来嘛,姜禹要觉得面对她不自在,大可以不来,现在跑到她家里来了,来者是客,她又不能赶他走,可也没强留啊,何必摆脸色让大家都不痛快呢? 韩漱举杯要碰,“来来来,咱们干一杯,认识陶子这样的美女记者真是高兴。也多亏有你帮忙,骸骨案才能这么快侦破,要不然大家还没机会这么聚在一起。” 韩漱手里拿的是酒,两个女孩面前的都是饮料。陶然不知哪来的勇气,夺过他手里的酒杯道,“韩检是客人,哪有客人喝酒我喝饮料的道理?我陪你一起喝!” 她仰头喝光杯中的酒,酒精的辛辣像野火一路蔓延到喉咙,刺激得她捂嘴咳嗽起来。 “不会喝就别喝,这么烈的酒!” 姜禹要去抢她手里的酒杯,她却抬手递给了韩漱,哑着嗓子道,“没事的,再……再倒满。” 韩漱笑嘻嘻地接过来,无视姜禹瞪他的目光,“不错不错,果然是女人天生三杯酒!” 熬过了头一杯辛辣的不适应,陶然摸了摸咳得绯红发热的脸颊,身体有点晕陶陶的,但并不觉得难受。 不是一醉解千愁吗?喝得越多,越是轻飘飘的,大概真的什么烦心事都想不起来了。 酒果然是好东西。 韩漱倒满一杯又递到她眼前,她刚要伸手去接,酒杯却已经到了姜禹手里。 “我帮你喝!” 他也仰头喝酒,眼睫微阖,眉头高拢,可是并没有像陶然一样呛得咳嗽。 韩漱得逞地笑,“大禹还是好酒量啊,来,吃点东西,慢慢喝!” 兄弟十年,他很清楚姜禹对白酒的反应,喝一口就能喝一杯,三杯就差不多能成功放倒了。 有句话说的好,男人不醉,女人没机会。他把姜禹放倒,陶子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握拳~ 姜禹脸上也泛起桃色红晕,极为匀称地晕染开来,衬着他麦色光洁的皮肤,有些可爱的孩子气。 陶然忍不住笑起来,姜禹见她笑,好像也放松了些,脸上也有了一点笑意,又拿过酒瓶,给自己杯里倒满。 小燕看着面前两个人都脸色绯红,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偏偏还是漂亮人物,凑在一起真是好看,他们自己还不知不觉。 她忽然有点明白韩漱的用意了。姜队从法医中心的助手那里得知是陶然帮了忙才能这么快拿到法医报告,帮助他们破案,跟她说要当面跟陶然说声谢,她才带他一起过来的。 只是两人好像闹了点别扭,谁也抹不开面子把话敞开来说,尤其是姜队,没有甜言蜜语就罢了,还面色沉郁,就像在生气,最简单的感谢也说不出口,让人看着都着急。 酒后吐真言。 “法医那边……谢谢你的帮忙。案子破了,我……很高兴。”姜禹跟陶然碰杯,眸色带着几分迷离,没有了那些清明锐利,还透着一点说不上来的忧伤。 他又一口喝完杯子里的酒,陶然却感觉到他是在借酒浇愁。 他先前什么话都不说,大概是没法违背自己的心意吧?这个案子破了,类似的案子今后也许还多得是,每一具无名女尸都要让他胆颤心惊,争分夺秒地去侦破。苍术问过她的那个问题,也会一直盘亘在他心里吧?这样的煎熬一次又一次,再坚韧的个性也会受不了的。 他心里五味杂陈,怎么与人分享破案的喜悦呢? 她的帮助,给了逝者安慰,却不一定给了他希望。 姜禹喝到第三杯,眼前已经模糊不清了,他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酒杯稳稳放在桌上,然后额头抵着胳膊,就在桌上这么昏睡过去。 韩漱装模作样地摇了摇他,手上轻轻一推,他就歪到了身旁陶然的怀里。 第27章 煎熬 “呃……姜禹,你醒醒。”陶然本能地抱住了靠进怀中的重量和温度,他脸上温度正炽,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手背上,潮湿温热的一片。 “不用喊了,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让他躺一会儿吧!” 韩漱怎么看都是幸灾乐祸,噢不,乐见其成的。其实三十年窖藏真不赖,虽然不能是整瓶百分百的三十年老酒,但调酒师那么一斟一酌调配出来的质感和浓香比一般的二锅头劲头大多了。 他拉起小燕,“吃的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你们早点休息啊!” “哎,你们不能走啊!他……他怎么办?”陶然叫住他们,脸胀得红红的,也不知是羞赧还是酒气作祟。 “没事的,你让他歇会儿再叫醒他,让他自个儿走下去,不就几层楼么?” 不走了那是最好,应该也迈不开步子才对。 小燕被韩漱拉走,不放心道,“这样能行吗?陶子能搞定吗?” 韩漱笑得狡黠,“怎么会搞不定?孤男寡女,有房有床,又都喝了酒,该发生的都能发生了。” “这样不好吧?姜队要是醒来……” “那是明早才要考虑的问题了,他们本来就该有点催化剂,总这么胶着别扭着谁看着都难受。怎么,不会是舍不得吧?姜禹可是有女朋友的人了,你那点孺慕之思还是赶紧收敛干净吧!” 小燕心头巨震,“你……你怎么知道?” 韩漱把她推进电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反正就是知道了。你乖乖的,我保证不告诉姜禹和陶然。” 呵呵,小女孩的心思怎么瞒得过他呢! 陶然好不容易把姜禹扶到床上睡好,150多斤的重量把她的肩膀都快压垮了。 上回她喝多了,他是怎么送她回来的?两手一托一抱,大概觉得她跟一袋大米差不多。男女之间要真正平等还真是不易,单从这力量上就悬殊太多。 她俯身看他,离得这样近,又没有他那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她可以把他看的非常清楚。他黑了一些也瘦了一些,胡茬不像平时总是弄得非常干净,憔悴加深了他的轮廓线条,尤其是眼睛的部分,刚才怎么就没留意到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呢? 呼吸里有酒精的味道,略微急促,除此之外就跟睡着了没有差别,不像她喝多之后那么闹腾,酒品还是非常好的。 她刚要站起来,胳膊就被他拉住了,没用多少力道,她却挣脱不了。 姜禹睁开了眼睛,染上醉意的眸色倒有几分不一样的生气。 “你不是喝醉了吗?”陶然惊讶,她以为他已经丧失意识了,要不怎么那么沉呢? 姜禹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视线的焦距也汇集不到她脸上,眼前依旧是天旋地转的。 没有意识是不可能的,否则以她那点力气都没法把他挪到房间里来。他只是四肢无力,身体不听大脑的指挥了,不能让韩漱再在这里看笑话。 “谢谢……你!”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堵在嗓子眼,含含糊糊的,陶然都没听清。 他今天到这里来就是有话跟她说,首先就是感谢,其次……其次是什么来着? 他有些痛苦地用手背抵住额头,就算有想遗忘的事,也不用混沌得这么彻底。 陶然见他难受也焦急,“我去给你打点水过来擦脸。” 她很快拧了温热干净的毛巾来给他,他睁大眼睛看她,好像这就是目前唯一能做的事。 眼前的女孩很漂亮,有任性也有柔情,虽然不是他一直在等待和寻找的那个人,但他在她面前有难得的放松。 这不是酒精的作用,他分得很清楚。 “我真的以为是她……”他喃喃低诉,倾尽痛苦,“还好不是……只要活着,总比只剩尸骨要强。可我又怕她活着要受的折磨……比死了还痛苦……” 陶然拧紧手中的毛巾,“没事的,你要往好的方面想。” 他抓住她的手,气息急促,“我难受……” 房间里太静,陶然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喝醉了是这样的,你别想太多了,苏苡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她第101次想要告诉他,苏苡的失踪跟她当年的报道有关,或许她都能算得上是半个始作俑者。他可以把责备和怒气转移到她身上来,这样他自己就不会那么难受。 可是那样的话,她就要永远失去他了,他或许连责怪都不屑于给他。 姜禹越发用力地攥住她的手,睁开眼吃力道:“我是说真的难受……呼吸不上来……” 他另一只手忍不住去挠颈侧,陶然这才发觉那里起了一片红疹。 “你别乱抓!”她制住他的手。 是过敏?她顾不得害羞,一把扯开姜禹身上的衬衫,露出他结实的胸膛,果然看见麦色皮肤上一簇簇的红点。 她温软的手覆上去,动作却并不温柔,姜禹闷哼了一声,被她碰到的地方升腾起又疼又痒的异样感。 “你对酒精过敏?” 姜禹摇头,没这回事,但他现在的确像是过敏的症状。 陶然慌了,抓过电话打给小燕和韩漱,如果他们没走远,还可以回来帮她一把。 过敏可大可小,他呼吸不畅可能会有危险。陶然一分钟都不敢耽误,重新架起他,“我们先去医院!” 陶然把姜禹弄上车,韩漱他们才赶到,见这情形也傻眼了,“怎么会这样?他以前喝白酒也没过敏啊!” “别说了,赶紧去医院吧!” 陶然背上都被汗水浸湿了,大部分都是冷汗,到医院急诊科门外的时候,脸色也苍白得像个病人。 “医生,他怎么样啊,会不会有危险?” 医生镇定道,“病人是过敏,已经推了强的松。你们是他家属吗?知不知道他的过敏史?” 陶然他们都茫然摇头。 “那他今天吃过什么,有没有服什么药物?” “他吃过海鲜,还有白酒。但是这些东西他以前都不过敏的。”韩漱很自责,姜禹对白酒抗拒不是没道理的,也许他就是喝了会有不适的反应,只不过以往没有那么强烈罢了。 早知不该这样整蛊他,真是欲速则不达。 他不得已打电话给姜禹的父母,请他们赶到医院来,他们对姜禹的过敏史应该有所了解。 陶然坐在病床旁边,好在过敏不是太严重,情况很快就控制住了,医生让留院观察一天,吊了两包针水。 姜茂平跟袁和赶到医院来,见儿子没事也松了口气。问了医生和韩漱之后,袁和叹道,“应该是因为你们吃火锅的时候放的那些泰式香料的问题,他对香茅草之类的香辛料过敏,芒果也是,小时候就发过,可能他自己没印象了。” 陶然歉疚,“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过敏。”香料是她加进调料里的。 姜氏夫妇没有计较,倒是见她这么晚了还跟姜禹在一起,满脸忧色地照顾他,不由多打量了她几眼。 尤其是姜茂平,自从姜禹那次突兀地把这女孩带回家来,就再没见过她与儿子的相处,甚至也一度起疑认为他只是想要敷衍跟苏家的婚事才随便找个姑娘做做样子。 如今看来,倒像是真的在谈恋爱了。 “伯父伯母,你们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他就好,不会有事的。” 这么晚还惊动家长,陶然过意不去,于是让姜氏夫妇回家休息,又把自责的韩漱和小燕也给劝回去,反正这事还是她的责任,当然由她来负责。 姜禹睡得很沉,他应该有好几天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早晨趁着他没醒,陶然跑出去打电话跟报社请假,又买了白粥回来给他作早餐。 推开病房的门就见病床上的人已经醒了,甚至已经做了简单的梳洗,重新恢复了清朗沉着的模样。 “昨晚是你在这儿照顾我的?”他面上看不出表情,问得波澜不惊。 “嗯,是啊!韩漱小燕他们,还有你爸爸妈妈也来了,后来回去的。是我不好,不知道你会对那些香辛料过敏,所以应当留下来照顾你。” “不怪你,连我自己也忘了对这些东西过敏。” 不寻常呀,他居然这么轻描淡写就原谅她犯的错?印象中他对她可是很苛刻的呢! “昨晚……我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陶然愣了愣,“说什么?……噢,你说谢谢我。其实也没帮上什么,负责骸骨案的法医恰好是我大哥的朋友,你们这么客气,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没说其他的?” 陶然摇摇头。 姜禹面色微沉,深吸了口气,“那你把门关上,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第28章 真心 陶然手一顿,差点打翻了刚为他买来的粥。 姜禹用这种正经八百的严肃语气跟她说话的时候,往往说的都是她不愿听到的。 她也觉得他昨晚上是欲言又止,开始以为他就是那句谢谢说不出口,毕竟发生骸骨案的当天他还冲她大喊大叫来着。可是等他说了谢谢,醉的不能控制自己倒在她床上的时候,好像还有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刻不容缓的过敏症状给打断了。 他现在清醒了,黑亮的眼睛恢复神采,那些混沌不清都被扔到了太平洋,神智和感情一样不少地回到脑海里,一定又想起了该说的话还没有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姜禹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案子虽然破了,肯定也让他认清心里无法忘怀苏苡,所以现在要跟他说个明白吧? 陶然眼睛火辣辣的疼,不管她怎么对他,不管她坦白还是隐瞒,终究还是要失去他了。 她强扯出一个笑容,转身道,“有什么话晚点再说吧,这会儿医生马上就要过来查房了。来,先把粥吃了,喝了酒肠胃肯定不舒服的,暖暖胃会好一些。” “柳陶然……” “叫我陶子吧,你都还没这么叫过我呢,全须全尾地叫名字听着怪生分的。”就算要分开,也给她留一点亲昵的回忆吧。 姜禹看着她没说话,低下头把粥一口一口地吃掉。 整个早上她都在装作忙碌和不断打岔,就是不让他有机会把要说的话说出口。 他要出院,她秀气的眉一拧,“不太好吧,医生说要观察一天呢!” “我没有那么多假期。” “请病假总可以吧?何况你们前不久才没日没夜地加班,怎么也该有点加班假啊,领导可以理解的。” 幸好袁和及时赶来了,也极力劝儿子留院再观察一段。有袁和看着他,陶然不用再提心吊胆他要说什么了,她知道这样是自欺欺人,但是没有办法。 她看到母子俩人在一起,想起自己的妈妈,拿出手机看备忘录,发觉今天刚好是林淑言到医院复诊的日子。 她顾不得自己一夜没好好睡觉,赶紧给林淑言打电话,才知道她由柳叔叔陪着,已经到医院里来了。 她赶紧跟姜禹低声道,“我要暂时走开一会儿,陪妈妈去复诊,你在这儿好好休息。” 姜禹点头,“你去忙,不用管我。” 陶然又冲袁和抱歉的笑了笑,开门出去了。 林淑言也在这层楼做检查,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看到陶然笑眯眯的,“今天不用上班?我还特地跟他们说不要叫你,工作不能分心的,到处跑太辛苦了。” 陶然坐在她身边,两手轻轻按在她肩上,“妈,我不累的。” 检查完要等结果,陶然怕不去上班要被妈妈刨根究底,干脆趁这空挡跑回家去把写好的稿子整理清楚发给编辑,中午胡乱吃了点东西,又赶回医院里去。 推开休息室的门,居然看到姜禹跟袁和都在,与林淑言和柳建业相谈甚欢。 陶然还以为是太过疲倦而产生的幻觉,又使劲眨了眨眼睛重新看了一次,真的是姜禹没有错。 “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妈妈,你们和……伯母……”她有点语无伦次,不知该从何问起。 姜禹解释,“听说阿姨病了,过来看看她。早就该拜访的,上回约好了见面还让阿姨空等,真的很不好意思。” 他神态自若,话却说得很诚恳。原来他还记得那次爽约的事,看来他是上了心的,先前的道歉也是真的,否则早该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那时的委屈和阴霾,陶然都想不起来了,眼里只看到他当下和煦俊朗的脸庞,在午后金色的阳光下笼上一层温暖的绒边。 袁和也挺和气地过来拉她的手,“你这孩子,妈妈生病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说呢?北京的专家我们好歹认识一些,请来会会诊也好啊!真是难为你了。” “谢谢伯母,让你们费心了。”若是有些苛刻的人家,知道亲家有这样的病患,避之唯恐不及,姜禹妈妈这样的态度已十分难得。 袁和像是看出她的心思,拍拍她的手,“姜禹的外婆也患过癌症,预后不错的,不要太担心。” 林淑言笑,“这孩子有些事就是喜欢闷在心里,大概是不太好意思。我早说咱们两家人应该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她也不接茬。现在这么巧遇见了,择日不如撞日,晚上到香樟花园吃饭吧?” 袁和如同遇到知己,“你们也喜欢香樟花园啊?我跟姜禹他爸也爱去那儿,庭院太漂亮了,吃饭都是享受。” “是啊,没错。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和老柳订位子,你们把姜书记也叫上。两个孩子平时难得回家吃饭,今天都不忙,正好能来!” 柳建业道,“还用订位子吗?叫他们两个年轻人先过去,咱们晚点到就是了。小姜啊,你身体没事了吧?” “没事了,我去办下手续就可以出院,我们先过去,叔叔阿姨你们慢慢来。”姜禹朝陶然伸手,“走吧!” 十指相握,陶然连犹豫的时间都没有,手心相贴的地方微微冒着汗。温暖有力,指节分明,的确是姜禹的手没错,她就这样被他牵着走,好像走上一生也没关系。 香樟花园就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花园洋房,独门独院,因院中的一株百年老樟树而得名。老式洋房内里重新翻修得气派复古,透过落地玻璃看得到花园假山,绿树成荫。 时间还早,姜禹和柳陶然就坐在院子里的露天位,旁边就是那株老樟树和据说是民国总理亲手种下的一架紫藤。茶水装在袖珍通透的玻璃茶壶里,连同小小的火龛一起端上来,不过是蜡烛上豌豆大小的一点火光,却能保持茶水的温度。 一壶配一盏,非常精巧。 两人各点各的,姜禹的是雀舌,陶然点的却是什锦花果茶,她折腾了一天一夜没好好休息,脸色肯定差的吓人,需要一点滋润。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吗?现在说吧!”坐在在这样苍翠宁静的环境里,陶然觉得一颗心也跟着沉静下来,患得患失的忧虑都暂且可以丢到一边。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嘛,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姜禹目光落在她握紧茶盏的纤细手指上,她的温度刚刚还在他的手心。 “你妈妈病了,为什么没听你提过?” “我刚才不是说了,就是不想麻烦你们,让你们担心。” “柳陶然,我想听真话。” 他把她当成审讯的犯人了? “真话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喜欢你,想跟你真正在一起。”陶然觉得自己很平静,可话却说的很吃力,“我们一开始连朋友都算不上,在你看来也许就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我有什么立场拿家人的事来烦你呢?我们之间已经隔了太多东西,要是再让你怜悯我,或者拿妈妈的病情来挟持你,那就算在一起也是不纯粹的感情,还有什么意思?” 姜禹沉默不语,目光却没有离开过她。 “我知道你今天去探望我妈妈是出于好意,但我觉得还是不要给他们这样的错觉比较好。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而且一个谎言总要有十个谎言去圆,这样我们也会很辛苦,最后可能还圆不回来。” 她一口气把要说的都说了,心里反而轻松了。 “不是谎言。”姜禹沉声开口,仿佛是说出思虑已久的决定,“我承认拉你陪我应付我家里人是权宜之计,但从来没想过要欺骗你爸妈什么。今天去探望你妈妈,是认真地当作第一次上门拜访,也许你觉得不够正式,下回我可以补上。” 陶然都懵了,他这说的什么呀,怎么跟她想象的不一样? 姜禹见她面前的茶盏空了,很自然地拿起她的茶壶为她满上,“昨晚谢谢你,还有之前案子的事,你送来的点心……谢谢。” “你是因为感激,所以才跟我说这些?” “不是,我是认真地想请你作我女朋友,真正在一起。就像他们一样。” 陶然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旁边不远处坐着一对男女,双手亲昵地在桌上交握,面对面地低语轻笑。 她还在震惊,“姜禹……” 他笑得有些涩,“侦破骸骨案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对苏苡的事情我太执着,以至于影响了我对很多事情的客观判断,这其中……也包括了你。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也许往前走是最好的方法。当然,如果你拒绝,我不会怪你。” “不,我答应你!”陶然说的太急,脸色涨红,手在桌面下捏紧又放开。 虽然不好意思,心里却是高兴的,高兴得仿佛能听见这庭院里花开的声音。 第29章 约会 世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姜禹所承受的那些挣扎痛苦无法对他人细说,也没有人能够真切体会。 他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的,也许不是感情本身,而只是一个结果,悬而未决。 他们这样的工作,最理想的状态是身无负累,甚至没有恋情缠绕,一无顾虑,可以豪情万丈地冲锋陷阵。可是骸骨案带来的冲击,不知还要经历多少次,他甚至隐隐害怕再有无名的尸体被发现,而一旦案发了又必定是不顾一切地拼命侦破,这样的心态是纪律部队的大忌。 跟柳陶然在一起他很放松,甚至当她出现的时候,能让他暂时放下对那苏苡案结果的执着。 他不讨厌她,但也利用了她,利用她来彻底放下过去。 陶然接受他却没有半点勉强,爱一个人的时候披心沥胆,敞开心扉接受他的一切,自然是将他说的话全都都当作至诚。 虽然作了真情侣,但两人工作都忙,尤其是姜禹,加班出任务都没有规律,每隔三天就有一次24小时的值班,所以即使楼上楼下的住着也不是每天都能见面。 陶然什么都迁就他的时间,要找他一起吃饭也都选在他派出所附近的街区,快餐甚至路边摊也一点都不挑剔。 韩漱得知两人假戏真做还真成了一对儿,捶着桌子笑,“烈女怕缠郎,哈哈哈,我这比喻还真没错,就知道你过不了这个美人关。现在感觉如何,恋爱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姜禹沉吟,“她很主动。” “这还不好?你不是也该习惯了?” “不是不好,也许她有一天会觉得累,因为我给不了她相同的回应。” “不会吧?我看那丫头是真的喜欢你,你只要学着珍惜就行了。至于回应……经常约她吃吃饭啊看个电影啊什么的,绅士一点。你以前怎么跟苏苡相处的,就怎么跟她相处,还不是那些项目么,有什么难的?” 姜禹点了支烟,“那时还小,念大学又是分隔两地,好不容易毕业了能聚在一处,她希望我多陪陪她,可我工作又太忙。”他顿了顿,有些自嘲地笑,“警属不好做,不是谁都能理解这份工作的。” 说起来,他跟苏苡青梅竹马,恋爱却有点柏拉图,连寻常情侣那样牵手逛街扮幼稚都很少。 韩漱拍拍他的肩膀,“陶子会理解的。” 她的确是善解人意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姜禹怕她付出的太多,最后让两人在感情路上没有了退路。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其实柳陶然本身就是他的退路。 陶然五点半下班,没有突发事件,没有特别报道,可以准点离开办公室。她哼着小调收拾东西,一旁的金玲靠过来问,“看你这段时间春风得意啊,跟男朋友很甜蜜啊?是不是好事近了,要扔红色炸弹了?” 陶然垂眸含笑,“哪有这么快!不过今天他过生日,约了一起吃饭的,又有好几天没见了。” “啊?你不是搬去跟他住了吗,这还见不到面?” 陶然纠正,“不是搬去跟他住,是搬到他楼上住而已。他忙啊,又经常要值班,所以两三天见不着都是常事。” “噢~”金玲拉长语调,暧昧一笑,“还是乖小孩哦!你们不会还没有做过吧?他就不想?” 陶然明白过来,脸红得要滴血,握拳去捶她,嗔笑道,“胡说什么呢?” 金玲边躲边笑,“本来嘛,男人现在哪还有这么纯洁的乖宝宝?要不就是你太正经严肃,不懂得诱惑一下,正好人家今天生日,你可以把自己洗剥干净,扎个蝴蝶结送给他。” “……不跟你说了,拜拜!” “姜队来接啊,哎哟,好甜蜜~”金玲还捧着心故意逗她。 一个毛绒手机座扔过来,“我去接他啦!” 她又重新开回白色奥迪车,虽然车技很烂,但是可以节省很多路上挤公共交通的时间,跟姜禹多点宝贵的相处。 生日一年就一次,农历那天留给他跟家里人庆祝,公历当天他要值班,所以她跟他的小聚只能提前两天。 “下来吧,我来开车。”姜禹穿了深色的休闲衬衫和牛仔裤,很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 她高高兴兴地坐到他身边的副驾,“真难得啊,你今天这么准点。” “手上本来还有点收尾的事情没做完,交给其他人了。”约会也要有时间观念,不能让她等太久。 陶然抿唇笑。 他们去吃城中有名的川菜,她知道他爱吃辣,早早就订了位子。富丽堂皇的大厅一隅隔出的小包厢,墙上挂着川剧变脸的脸谱,浓墨重彩。 陶然一边翻菜谱一边说,“这里宫保虾球、水煮鱼都很有名,传统和改良的川菜都有,咱们都点来尝尝,我早就想来了,一直没机会。” “你家里人都不吃辣?” “我妈妈还好,不过她迁就柳叔叔他们的口味,现在也? 第 5 部分阅读 第 5 部分阅读 第 6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6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6 部分阅读 “你家里人都不吃辣?” “我妈妈还好,不过她迁就柳叔叔他们的口味,现在也吃的少了。”提起妈妈,陶然的笑都淡去几分,“等她病好一点,我也带她到这里来吃饭。” 姜禹沉默,从旁边服务员推过来的凉菜餐车上选了一盘桂花糖藕放到她跟前,“先吃点这个,开胃。” 据说甜食能让人开心。 陶然握紧他的手。 菜上的有些慢,好在外面天气热,他们也不是太饿,一边喝凉茶一边等,差不多半个钟头菜才陆续端上来。 “本来还有个奶油蛋糕的。”陶然说起来有些难为情,“我中午买了放在车里忘了拿到办公室放冰箱,都酸了,吃不了了。过两天你真正生日那天给你补吧!” “噢,怪不得你车子里有酸奶的味道。”姜禹挑眉,“那没有蛋糕,唱个生日歌也行。” “我五音不全。” “就是知道你五音不全才叫你唱。” 陶然囧,原来姜禹也会整蛊人。 她清了清嗓子,还是唱起来,“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jiangyu,happybirthdaytoyou!” 姜禹笑,“还不错啊,五音全了四音半。” 陶然赶紧给他舀了一大勺水煮鱼,“吃菜吃菜。” 一桌子菜上全了,红辣椒青花椒热热闹闹地挤在碗盘里,暖色灯光一打,煞是好看。两个人都吃得咝咝吸气,尤其是陶然,幸好还有一盘糖藕可以解辣。 “还以为你多能吃辣呢,好像也不过如此。” “你还说我!”陶然忿忿指他,“你也快成腊肠嘴了!” 姜禹笑,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他放到耳边一听就肃起面孔,沉声道,“我知道了,马上就到!” “什么事啊?” “辖区出事,有人坠楼,我得赶去现场。” “不是有人值班吗?” “现场靠近警队以前的福利分房小区,现在还有些离退休的老同志住在里面,所以领导比较重视,我必须得去。” “噢!”陶然露出了然的表情,“那你去吧,工作重要嘛!” 姜禹看了一眼桌上几乎还没怎么动过的菜肴,有些抱歉,“对不起,还以为今天可以跟你好好吃顿饭。” 陶然虽然有点遗憾,不过还是潇洒地摆手,“没事的,以后还多的是机会。” 忽的灵机一动,站起来拉住姜禹道,“现在不好打车,我开车送你去吧?” “不用,你……” “没关系的,你有任务,也就意味我这儿要写报道,咱们一块儿去不是更省事?” 她喜欢看他认真工作的样子,其实只要跟他在一起,不管是坐在一张桌上吃饭,还是在罪案现场,她都觉得开心。 而且她也不是瞎扯,法治社会新闻本来也就要跑这样的现场。 不过她没想到坠楼的地方是在背街的小巷,车子开不进去,只能停在百米开外的路边。 姜禹解开安全带,“我要先进去做事,你先在这儿等,看到担架出来再过去。” 陶然知道他是体恤她的晕血症,“嗯,我有数的,你去忙吧!” 她看到他戴上手套,拉起警戒线进了小巷,也整理了下相机和笔记本跟了过去。 第第30章 巧遇 巷口围了不少人,警戒线拦着进不去,只能张头张脑地往里看,议论纷纷。 夏天白昼长,这个时间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陶然看得到巷子深处俯身趴在地上的尸体——应当是尸体了,否则早该抬上救护车送医院急救。 姜禹他们在忙碌,戴着手套和鞋套。她赶紧按下快门,还好,没有太多血迹,也不用走近就能够拍摄到清晰的现场图片。 有人挤到她身前,“咦,柳陶然,你怎么也在这儿?” 原来是报社与她竞争的记者小王赶来了,一头一脸的汗,拉着polo衫的领口抖风抖个不停。 陶然举了举手中的照相机,“来赶新闻啊,你也是?” 不好意思,她已经抢先了。 小王瞥了一眼巷子里忙碌的警务人员,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内部有人就是好办事啊!还是你们女人有资本,上个床就能听到一手消息。” 哪像他,好不容易听到有人爆料,从家里横跨大半个城市赶过来,居然已经被人抢先了。 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陶然气得手直哆嗦,恨不能一巴掌拍肿他的嘴,让他再不能胡说八道。 她正要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其实你也不用太羡慕,公检法和媒体圈多的是女领导,你未来老婆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去勾搭几个上床,就算是男的也有喜欢小白脸的,你这样的其实挺有市场。” 她跟小王一起回头,柳博延就站在他们身后。 好毒啊,这样刻薄毒舌的话还真是他一贯的风格,以往陶然还有点戚戚然,现在听了只觉得畅快。 小王本就比柳博延矮上一头,再被他的气势一压,再伶牙俐齿也发挥不出来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你谁啊?干嘛多管闲事?” 柳博延闻到他身上的汗味,往后退了一步跟他拉开距离,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只癞蛤蟆,“我管我妹妹的事,怎么能叫作闲事呢?你要是觉得公平竞争赢不了她,也不用逞口舌之快,来光谷传媒我给你安排个职位就是了,不过混口饭吃,能有多难?” 小王变了脸色,他再孤陋寡闻也知道光谷传媒的老板叫柳博延,只是一直没见过真人,眼前这位自称是柳陶然的哥哥,那也就是姓柳…… 天!之前只知道柳陶然是光谷高层介绍来的,谁能联想她就真是那个柳家的人啊! 他赶紧灰溜溜撤了,虽然没抢到新闻心有不甘,但人家一句话说不定他饭碗都保不住了,还在这杵着干嘛! 柳博延厌恶地蹙了蹙眉头,对一旁的柳陶然道,“你就跟这种小人竞争,不嫌掉价?” “就是大哥你说的啊,混口饭吃,哪里都可能遇到这种极品的。” 他冷冷哼了一声。她宁愿跟这种小人竞争,也不愿到他的公司来工作? 陶然笑笑,“谢谢你帮我解围,噢不,是解气!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来办事?” 柳博延下巴点了点巷内,“办事的不是我,是法医。” 陶然定睛仔细一看,才发觉到场的法医是苍术。 “今天跟他们兄弟俩吃饭,苍术值二线班,吃到一半就被叫到这儿来了,我们跟来看看,他要一时半会儿走不了,我们就自己换地方续摊。” 其实他有预感会在这里遇到她,这里是姜禹的辖区,出了事姜禹很可能要赶过来,这个时间,如果陶然跟他在一起,于公于私势必都要跟着来。 他还是了解她的,他想。预感什么的都是扯淡吧,一点也不准,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见她的机会,碰运气罢了。 他爱她,爱得越发深了,能见面的机会却越发少。她不太回家来,回来也只是为了陪林淑言,待不到12个小时就会离开,有时他在公司赶不回来,根本都见不到她的人。 听说她跟姜禹恋爱和顺,双方父母都见过了,结婚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他病了一场,在病床上又无数次告诉自己放手就该彻底一点,可是病好了又忍不住来看她,哪怕只是确定一下她是不是真的开心。 就是这么卑微。 现场的勘验告一段落,尸体果然被布蒙住抬了出来。虽然看不到一点血,柳博延还是立即用身体挡住了陶然的视线,展臂把她揽到墙边。 她猝不及防撞在他的胸口,没有姜禹那样强健硬朗的肌肉,但也绝对不是想象中的羸弱不堪。 她嗅到他身上淡雅好闻的香气,说不上来是什么大牌的男士香氛,也许是古时帝王将相所用的沉水龙涎,也许只是钟鸣鼎食之家特有的蓊郁贵气。 她被温暖的气息包围着,先前有过的那种微妙感又在心头升腾起来。她怔了怔,赶紧站稳身子,理了理头发说,“大哥,我没事的。” “我还真怕你晕倒。”柳博延极力掩饰住她推开他之后的空虚感,“你一点也不适合做这一行。” 陶然不生气,笑道,“说不定等老了跑不动新闻了,也会去坐办公室的。” 其实她不是没有想过,将来成了家,有了丈夫孩子,她也许不能再胜任这样机动性高又忙碌的工作了。如果是跟姜禹……女人总得更偏顾家庭,她有这样的觉悟和心理准备。 这时苍术完成了自己的那部分工作,拉开警戒线从巷内走了出来,慵懒地瞥了柳陶然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你好,苍医生。这么快就结束了?”陶然越过他的肩头往里看,姜禹他们还没有出来。 “我的事情是做完了,不是自杀和意外高坠,有点麻烦,所以姜禹他们还有得忙。”苍术边说边看柳博延,拿过一个证物袋,递到他眼前道,“这是你们公司的门禁卡和工作证吗?” “没错,你从哪捡到的?” “死者身上。”所以他才说有点麻烦。 柳博延变了脸色,“你是说这是死者的东西?他是光谷的员工?” “很有可能。他的身份证也装在身上,现在在警方手里,叫……王亿青,这名字你有印象吗?” 柳博延摇头,集团公司上下成百上千的员工,他有印象叫得上名来的不过那几个。 “是吗?”苍术无所谓地摊摊手,“那就没事,不幸也总有巧合,就算不是自杀也跟你没什么关系。不是还要去续摊?走吧,阿劲那家伙没什么耐心等。” 陶然在一旁听的有些惶然,拉住苍术道,“不是自杀那就是他杀,这人是光谷的员工,会不会对大哥他们有牵连或者不好的影响?” “这你得问警方,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就算有心也帮不上忙。至于你大哥,脚正不怕鞋歪,能有什么影响?” 陶然无言,毕竟是一条生命,这人却这么淡漠。 苍术像是看出她在想什么,“我是拿手术刀的,跟你们拿笔杆子的不同,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情怀。让死者说话,还他们公道才是最要紧的事。”接触那么多命案死者,要是都唏嘘感叹一番,大概早就筋疲力竭了。 倒是柳博延听出陶然对他的关心,心中一暖,“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可能就是巧合,坠楼的人恰好在光谷工作罢了。” 但愿如此。 “走了,阿劲在催了。”柳博延虚推了好友一把。他们都关心他对陶然拿得起放不下的这点心事,有意抱不平,对她不够友善。 陶然回头,这才注意到不远处停了一辆显眼的黑色玛莎拉蒂,隔着一段距离都听得到强劲的音乐舞曲。驾驶座上的年轻人与跟苍术有着极为相像的面孔,嚼着口香糖朝这边挥手,带着几分桀骜不逊。 汽车拉力赛的赛车手,只要没把赛车开到这大街上来都不算惊世骇俗了。 “大哥,不耽误你们了,你们先走吧!我在这儿再等一会儿,姜禹也应该很快就好了。” 柳博延深深看她一眼,没吭声,转身离开。 姜禹他们要到附近找目击证人,看顶楼现场,做排查,陶然在车里用笔记本电脑把稿子都写完了,他们的工作还没结束。她又回到路灯下等,因为想到死者跟光谷的联系,心里忐忑,有些不安地来回踱步。天气很热,附近也没有可以孵空调的地方,等了一个多小时,她衣服都汗湿了。 姜禹从街道的另一头绕回来,看到她在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快步走过来道,“你怎么还在这里,怎么不去车上等?” 从他们到现场到这会儿,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她就一直在这等他? 陶然摇摇头,“我刚出来一会儿,怕一直坐在车里看不到你。” “傻瓜,找不到我会打电话给你的。” 陶然喜欢他这种亲昵的责备,抱住他的手臂,“找到线索了吗?听说不是自杀和意外,那就是他杀了?是不是跟光谷集团有什么关系?” 第31章 将吻(补更) 姜禹一凛,“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 “我刚刚在警戒线外面听人说的,况且如果是自杀,你们的工作应该早就结束了。我还看到了装在证物袋里的光谷集团的门禁卡和工作证,所以就想他是不是跟光谷集团有关。”她不想把苍术和柳博延牵进来,可又实在担心,不得不问。 “你应该知道,案子没破之前很多信息都是机密,是不能说的,更不能见报。” “我知道!”陶然连忙解释,“坠楼的新闻稿我已经写好了,除了指出不是自杀之外,并没有暗示其他。在弄清事实真相之前,我也不想给光谷造成负面影响。” “确实不是自杀,死者身上有防卫伤,大概是争执的过程中被人从顶楼推下来的。这几栋楼都有些年头了,没有摄像头,暂时也没有目击证人,线索会比较难找。”这些信息告诉她也无妨,“至于跟光谷集团的关系,死者是光谷的员工,其他的还不清楚,有没有利害关系,还要再进一步调查。” “嗯。” 姜禹见她若有所思,“担心柳博延?” “不止,还有柳叔叔,他血压高,就怕听到这样的消息对他身体不好。” “只要你们媒体不要大肆渲染,暂时还惊动不到他。时间不早了,等了那么久,要不要吃点东西?”他们一桌子菜没怎么动就赶过来,肚子里都是空的。 “找个简单又有空调的地方吃吧,太热了。” 姜禹笑笑,“可以。” 他们找了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这个时间了几乎没有什么客人,两人就并排坐在靠玻璃窗的位置上,面前一人一碗热气腾腾的辛拉面。 姜禹揭开纸盖,陶然按住他,“等一下!” 她跑到柜台又挑了一大份关东煮,用叉子细心地从竹签上一一刷下来放进两人的碗里,眼睛亮晶晶地看他,“好了,开吃!” 其实她不太饿,夏天总是没什么胃口,靠冰淇淋和水果就能打发一顿正餐。可姜禹是大男人,工作又那么辛苦,她不能让他陪她挨饿,干脆就跟他一起吃。 她咬着叉子有点悻悻的,“对不起啊,你过生日,就请你吃方便面。” “干嘛说对不起?有工作上的紧急情况,又不是你的错。” “可是。。。” “生日就要吃寿面,没人规定寿面不能是方便面。”姜禹叉起一块汤里的甜不辣,“这不是还有荤菜么,我觉得挺好的。” 陶然看他吃的香,顿时也觉得胃口大开不再纠结了,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再简单不过的一碗方便面也像是世间最美味的珍馐佳肴。 吃完面,姜禹挑了两个冰淇淋,递给她一个,“这个是我请你的,下次别那么傻,等太久就先回去,像今天这样该热坏了。” 他看到她在路灯下的身影,不是不感动,甚至有些怜惜,有些自责。 她为他过生日,给他唱生日歌,又在这三伏天傻傻地等了他几个钟头,一句怨言都没有,他却没有什么能回馈她的,只能请她吃个冰淇淋。 上回也是她告诉他,吃完甜筒心情就会好起来。他一直以为这丫头说过的话自己从没放在心上,现在才发觉其实桩桩件件还是很清晰地记在脑海里。 两人无声无息地啃着手里的冰淇淋,很有默契地都没开口说话。姜禹察觉到她今晚有些不寻常的沉默,忍不住回头去看她。 她没有化妆,但刚吃完辣霍霍的热汤面,唇色红润得如五月的玫瑰花瓣,抿着白色的奶油,不时伸出灵巧的小舌轻舔,有种清丽的媚惑。 他喉咙微微发紧,便利店里空调冷风强劲,他身上却又热了起来,忽然有点羡慕她手中那团冰淇淋。 “怎么了,我嘴上沾了奶油?” 她转头问他,姜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挪不开目光一直盯着她瞧。 “没什么,”他轻咳了一声,顺坡下驴,“你嘴上沾到了。” 陶然脸红,赶紧低头去包里翻找纸巾。姜禹凑近她,她的唇和脸颊都近在咫尺。 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冲动,但是电光火石的刹那,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距离已经太近了。 “找到了,你要不……”陶然猛地抓着纸巾抬头,另一只手举着的冰淇淋直接戳到了姜禹脸上。他鼻子和嘴巴周围历时一圈雪白。 他懵了一下,看起来有点呆相,陶然忍不住笑,“圣诞老人!” 姜禹没等她笑完,食指在她冰淇淋上一抹,然后全都点在她的鼻尖上,“五十步笑百步。” 陶然不甘心,张牙舞爪要回敬他一爪子,两人的冰淇淋都成了武器,从便利店里追到外头来,知道冰凉的奶油都遇热融化流淌下来,才罢手终止这孩童般的幼稚。 陶然喜欢他笑起来时一侧浅浅的梨涡,原来他放松下来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那是他内在不为人熟知的一面。 她觉得今晚这样的融洽愉快的气氛可遇不可求,两个人靠的很近,不是以前身在咫尺心在天涯的感觉,所以当他们回到车上,他的影子覆过来笼住她的时候,她自然而然闭上了眼睛。 她以为他会吻她,像奶糖一样甜蜜缠绵的初吻,好似所有少女漫画的主角热切期盼的那个瞬间,烙印似的刻在心上,回忆里,不由自主地手心冒汗,肩膀都绷起紧张的弧度。 他的吻应该是霸道有力的,裹狭着温柔铺天盖地而来,一点点吞噬她。可是那柔软并没有落下来,他的呼吸也没有与她多做一刻的纠缠。 她睁眼的瞬间就看到了他的犹疑和克制,刚才生动的眸色早已恢复了冷静,仿佛之前的融洽和水到渠成的亲昵都不曾发生过。 这是幻觉吗?可她明明感觉到他的紧张和热切,跟她一模一样。 “安全带扣好,我送你回去。”他俯过身来,就只为帮她系好安全带? 陶然的脸烧起来,扭头看向窗外,不知怎么挨过自作多情带来的尴尬。 他想到了什么,吻才最终没有落下来? 金玲早先开玩笑的话此刻像是一颗针,挑开了她不愿多想的那一层——他们没有更进一步,除了牵手,连拥抱都很少,更不要提接吻和肌肤之亲,是他真的清心寡欲到不想,还是没做好心理准备而不愿?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到了家门口,陶然又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热恋中的人,这样的邀约往往意味着两个人的夜阑良辰。但姜禹站在那里,没有往前一步,也没有退后一步,只是淡淡地拒绝,“不了,我还要回单位一趟。天气太热,你今天也很累了,早点休息。” 他看到她咬紧下唇,有点微微受伤的神色,还要强打起笑容,“那……你路上小心点。” “嗯。” “姜禹!”她在他转身的刹那又叫住他,手搭在他的肩上,垫起脚尖,飞快地在他侧脸印上一吻。 在他有所回应之前,陶然已经跑回屋里,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关上门。 心跳加速,呼吸急促,陶然有些无力地背靠在门板上。 揣着明白装糊涂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山不来就我,只能我去就山。 他没走,两个人就隔着薄薄的门扉,就像在他心上,始终也是这样,一个封闭自己,一个不得其门而入,手足无措。敞开心扉不过短短四个字,说起来容易,真要施行却是万般艰难。 开门的钥匙既不在她的手上,也不由他自己控制。她想硬闯,总有头破血流的代价,必要时也不能太计较女孩子的矜持和最脆弱的自尊。 她听着他走远的脚步,电梯叮咚合上的轻响,使劲揉了揉脸,冰淇淋奶油留下的甜香冰凉似乎还在,那些期待的、失望的、猜测的情绪终于一点点被她压了下去。 姜禹并不见得比她好多少。韩漱看到他办公桌上揉成一个个小纸团的糖纸,啧啧感叹,“就算尼古丁糖能起点替代作用,也不能当饭吃吧?你这还不如直接抽烟呢,怕什么啊,还没结婚就成妻管严了?” “你来干什么?” “来看看你是不是欲求不满啊!生日也没叫我喝酒,看来是共度去了,算算美女小记者应该被你拆吃入腹了吧?生滚还是红烧,滋味如何?” “她不是你可以yy的对象!” 韩漱躲过他扔过来的纸团,笑道,“有进步呀,这么强的占有欲!”只是还没吃着就对了,房啊事不顺才会这么大火。 “到底什么事?我很忙,没空跟你贫。” 韩漱这才扔给他一个信封,“给你投红色炸弹来了,别紧张,不是我,是老三,人家要结婚了。” 要说起来,他觉得姜禹真是不争气,上学时候就属他行市最好桃花最旺,以为铁定是最早一个结婚,谁想到让平凡低调的室友老三拔了头筹。 “看清楚了,人家写明要带家属,你有小女友的事我已经大肆宣扬过了,所以肯定躲不掉。酒席在青门市,开车过去一个多小时就到,到时咱们一块儿去,让我蹭个车就行了,全当周末自驾游。” 第32章 久别 青门市与江临一江之隔,距离不过2小时的车程,途中要经过一座飞架的大桥,看得到江水白浪滔滔。 上回去的时候姜禹他们都还在念大学,寝室一共四个人,关系非常好,按年龄月份姜禹排老大,排行老三的杨逸群家就在青门,四月江鲜肥美的时候邀请他们一块儿去做客。 那时他们还没有车,也没有如今这样发达的城际高铁,四个人坐火车去的,杨逸群的父母去接站,开来的桑塔纳要塞进四个大小伙都够呛,杨妈妈让他们先走,她自己打车跟在后面。 就是这样普通的小康之家,却非常热情周到地招待他们,让他们住在家里,每天早晨天不亮杨爸爸就去江边的渔市买最好的江鲜回来烹炒炖煮。 杨爸爸厨艺绝佳,姜禹第一次尝到真正的河豚,即使后来再在饭店里吃到,都远不及这一次的丰腴美味。 四个人躺在老三的卧室,聊起将来,都开玩笑说以后各自结婚还能再聚,轮到老三的时候他们一定再到青门来看望叔叔阿姨。 年少时,承诺也像玩笑。 毕业之后如飘萍离散,他们有几年都没好好聚在一起,但姜禹和韩漱都一直记着这份盛情,所以即便工作再忙,别的事情都可以不去,这场兄弟的婚宴之喜不能缺席。 他本来还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带柳陶然一起去,结果韩漱这个大嘴巴一早就把消息透露给她了,还交代她要打扮得漂亮一点,就算把新娘比下去也没关系。 陶然问姜禹,“我也可以去吗?” 那么活泼骄傲的姑娘,在他面前却总透出些小心翼翼来。姜禹点头,“可以,开我的车去。” 把她带入自己的圈子,介绍给兄弟朋友认识,某种程度上是对两人关系的认可和肯定。有些东西他给不了她,不可避免的伤害到她,但至少这一点还可以做到,何况韩漱她也熟识,不会觉得不自在。 他们进入青门市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杨逸群给他们安排好了酒店,只要拿身份证去che就行。 前台小姐礼貌地接过身份证录入系统,“您好,杨先生为两位订的是两间高级大床房,明天退房,可以延住。” 韩漱暧昧地眨眼,“据说这酒店就是出了名的床大舒服,好像有的房间床还是圆形的,透明磨砂玻璃配按摩浴缸,推开阳台门是园景和江景。。。” 前台小姐微笑,“杨先生为姜禹先生二位订的就是我们的特色度假房,可以看到园景。” 哈,老三真是太上道太给力了。 姜禹微微蹙眉,“没有其他的房间了吗?” “对不起,最近是旅游旺季,尤其是周末,没有预订的话就没有空房了。” 陶然黯然,他果然还是不愿意跟她住一间房。不过以他们现在的状况,其实住一个房间也挺尴尬的。 “没关系,要不你跟韩检住,我住另外那间就好。” 韩漱跳得老远,“我才不要跟他一起住呢!” 她到底知不知道,在这基情四射的年代,两个未婚年轻男士同住酒店也是会有绯闻的? 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要把姜禹和美女记者成功送作堆,吃干抹净互相求负责才好。他才不要做恶人挡在中间,破坏人家的姻缘。 “怎么了,是住的房间有问题吗?”柔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三人同时回头,没想到走近的人竟然是苏荨。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韩漱惊得舌头都打结。 “你们不是来参加婚礼的吗?新娘肖嘉嘉是我朋友,我来作伴娘。”苏荨见到他们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也对,她是伴娘,早看过宾客名单,谁会来参加婚礼,一目了然。 “嗯,好巧。”姜禹淡淡的。世界就是这么小,地球两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之间也只隔着7个人的关系链。 他握紧陶然的手,她的手心温度微凉,甚至微微冒汗。 苏荨偏头看向柳陶然,“是不是房间不够住?没关系,我住的是套间,空间挺大的,陶然可以过来跟我一起住。” 陶然深吸口气,上次争执之后的阴影犹在,她不记得跟两人什么时候熟稔到这样的地步。 “不用了,她跟我住一间!”姜禹坚定有力地否决了她的提议,仿佛刚才对房间的异议不曾发生过。 苏荨的笑容挂不住,脸上的面具有了裂纹。 陶然看了他一眼,手被他握得有点疼。他的态度避免了她进退两难的难堪,但她也看得出,不管是想要亲近还是逃离,苏家姐妹对他都影响至深。 这时有人从酒店大门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来,“姜禹,韩漱!好久不见了!” 三个男人带着几分惊喜地拍肩拥抱,韩漱笑道,“是不是长胖了点?心宽体胖啊,果然找了媳妇就是不一样!” 来的正是准新郎杨逸群,他嘿嘿一笑,“是胖了点,工作后天天坐办公室运动都少了,哪像你们经常在外头跑,工作有激情。尤其是姜禹,还跟上学时候一样帅,少女杀手啊!” 韩漱打断他,“喂,瞎说什么呢,没见人家女朋友在这儿吗?” 杨逸群赶紧跟陶然打招呼,“你好,真高兴你们能赶过来参加我婚礼,以后有空常来青门玩啊!” 陶然笑着点头,姜禹的朋友都很好相处。 韩漱压低声音问,“这苏荨是怎么回事?是你老婆的朋友?” “嗯,我也没想到,嘉嘉在北京进修的时候协助她办过艺术展方面的事情,一来二去就熟了,刚好她到江临工作,就请她来做伴娘。” 杨逸群听过苏苡的事,而且也知道她有个双胞胎姐姐,韩漱提起姜禹的新女友时也说到他家里有意撮合他跟苏荨在一起,想也知道姜禹不会答应,两人见面诸多尴尬。 可要结婚就意味着接受对方的全部,包括朋友圈子,老婆请信得过的姐妹来做伴娘他总不能说不行。 韩漱撇嘴,“早知道伴娘有她,我就不答应作伴郎了。” 他还指望能有点艳遇顺便解决下自己的个人问题呢,伴郎伴娘向来最有戏,三男三女,看得上眼的自由组合,这下可好,几率一下子就下降33%。 虽是姐妹,可个性气质南辕北撤,韩漱直觉对苏荨的观感就不是太好。 酒店房间很大,视野和设施都不错,只不过床和浴室果然都是像韩漱描述的那样,看起来像是蜜月度假的房间。 陶然不由脸红,这样子晚上怎么睡? 吃完晚饭,杨逸群约姜禹他们一起去喝酒,好久没有相聚,又是结束单身前的最后一晚,有点不醉不归的意思。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就在酒店里等你回来。”陶然的稿子没有写完,编辑催的急,她只得留在房间里,用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写稿。 “嗯,可能会比较晚,你困了就先睡。”他的口吻浅淡自然,就像老夫老妻之间应有的默契。 “好,你也别喝太多酒,尤其是白酒啊,最好别碰。” 姜禹深深看她一眼,“嗯。” 韩漱杨逸群他们都在门外走廊等姜禹,苏荨也在。陶然的心往上一提,微微有些不安。只不过苏荨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姜禹身上,正跟身边一个年轻男人相谈甚欢。那人大概也是伴郎之一,进电梯的时候还体贴地为她拉了拉肩上的披肩。 陶然觉得自己也许多心了,苏荨对姜禹说不定已经放下了。 她闷在房间里埋头写稿,写完又跟编辑打了个电话作沟通,抬头看钟才发现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这么晚了。 门外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姜禹回来了,打开门却讶然发现门口站着的人是苏荨。 第33章 女香 “hi,美女记者!”原来到访的还不止苏荨一个,新娘子肖嘉嘉和另外两个伴娘从她身后探出头来跟陶然打招呼,带着热情的微醺的笑。 “你们……” “听说你在加班写稿子,给你带了夜宵和酒。”肖嘉嘉拎高手中的袋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单身派对怎么能不参加呢?我们过来一醉方休,不会不欢迎吧?” 苏荨弯了弯唇角,“她不是不欢迎,是以为敲门的人是姜禹吧?” 陶然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陶然笑笑,让出一条道,“怎么会不欢迎,请进来!” 肖嘉嘉她们挤进来,拍了拍她的肩头,“放心,姜禹他们还有一会儿才会回来,不会耽误你们二人世界的。” 几个年轻女孩穿的都很时尚清凉,坐靠在沙发和椅子上依旧叽叽喳喳热闹不停。 陶然拿杯子给她们倒矿泉水,“喝点水吧,天气太热了。” 看得出她们喝了不少酒,有些压抑不了的兴奋,大概也会口渴得厉害。 肖嘉嘉把袋子里的酒拿出来,五颜六色的百加得朗姆,整整齐齐在桌上摆开一排,像小小的炮弹,“美女记者你真体贴,难怪姜禹那样的冰山帅哥都被你收服了。不过说好哈,咱们今天可不喝水,要喝就喝酒。这酒喝不醉的,给你们增加点情趣而已,姜禹跟我老公他们也喝了不少,你可不能太清醒了,朦朦胧胧半醉半醒才好呢!” 几个女孩都暧昧地笑起来,仿佛都是食髓知味。陶然脸红,身上高热的体温让她微微冒汗,手中的玻璃杯把她手心的温度传递给杯中水,像沸腾似的起了波澜。 苏荨斜倚在圆形的沙发榻上,抱着抱枕懒懒地为陶然开脱,“哎,你们别这样,今晚的主角是新娘子,别让嘉嘉把咱们的火力分散了。” 肖嘉嘉豪迈地一挥手,“我才不怕你们呢!肖千杯的名头不是盖的,反正今晚我还是自由身,杨逸群也管不着我,你们把我喝醉了算你们本事!小荨你找美女记者作帮手也没用,这些酒全喝完了我也不会倒的。” “你是没关系,明天才洞房,今晚阿群也见不着你,怎么失态都无所谓。可陶然跟大禹难得有这样出游的假期,你可不能把人家放倒了。” 肖嘉嘉差点被喝进去的酒呛到,“不会吧?难不成美女记者你跟姜禹还没做成?是你太保守还是姜禹有难言之隐啊?” “不是……” 陶然发现她完全插不上话,因为另一个伴娘马上又打断她,“别瞎说了,姜队看起来高大威猛的,哪会有这种烦恼啊?这种事情有心有气氛就完全是水到渠成的,你不是有秘密武器吗?” 苏荨微眯起眼,她就等着这一刻。 “噢对,差点忘了!”肖嘉嘉从包里拿出一个轻巧的小盒子递给陶然,“前不久跟小荨去巴黎带回来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是什么?”陶然拉开盒子上镶金边的黑色丝带,木质的盒子向两边打开,露出精美的水晶瓶,“香水?” “l&039;artisanparfuur,塞纳河边的总店私人订制,不是烂大街的iss啊rose啊,香水是女人的最后一件衣服,当然也要独一无二,不能跟人撞衫。” “谢谢!”陶然握着精致的小瓶,不知为什么,心有些惴惴的。 肖嘉嘉凑近她,带着几分神秘道,“香水不是拿在手里的,要抹在身上,最敏感的地方,若有若无的点一点。尤其是洗完澡之后,就只穿这一件‘衣服’出现在他面前,保证他把持不住!” 她夺过陶然手中的小瓶,热切道,“男人对味道也很敏感的,要让他记住你的味道,喏,像这样……” 她把喷嘴凑到她锁骨边,陶然还来不及反应,一阵香雾已经洒在她颈上。 “衣服上也要一点,衣领袖口一定要洒,最好钱包丝巾之类的也弄上,无所不在才好呢!” 肖嘉嘉和两个伴娘笑闹着已经把香雾弄在了陶然的贴身衣服上,连衣柜里挂着的浴袍也不能幸免。 “天气热,你等会儿可能还要洗澡,洗完记得喷上啊,这香水真的很灵的。” 苏荨用很专业和了解的口吻解释道,“这里面有男人最无法抗拒的香料。肉豆蔻和麝香的魅力从罗马时代就开始被人们熟知,18世纪的绅士们都喜欢随身带,盛行几百年了。” 换言之,崔情效用显著。 这样的夸大,真真是盛情难却,陶然明白她们暗示的是什么,“我知道了,谢谢。” 肖嘉嘉和她的女伴们都是热/辣外向的女孩,硬是拉着陶然又喝光了一瓶酒才肯罢休。 “好了好了,姜禹他们也差不多快回来了,我们就不耽误你了,去祸害其他小伙伴吧!” 陶然有一点头重脚轻,还是送她们到门口,“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新娘子不是都会担心婚礼当天的皮肤状况不好或者黑眼圈严重么?一般头一天都会有些娇羞忐忑,早早覆上面膜就睡美容觉去了,肖嘉嘉这样的……还真是少见。 她们声势浩大的就要转移阵地,苏荨像想起什么似的跟肖嘉嘉商量道,“咱们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戒指我还一直装在身上,要不先放在陶然这里请她代为保管吧?万一弄丢了你的卡地亚,我可担待不起。” 肖嘉嘉头都没回,脚步有些踉跄地在走廊上边走边挥手,示意听到了,随苏荨处置。 于是她带了几分歉意地对陶然笑道,“不好意思了,嘉嘉爱闹,我们今晚不陪她尽兴,明天婚礼她都要不高兴的。等会儿还不知疯成什么样,别的东西落下了弄丢了都没关系,可这个对戒是明天婚礼他们交换戒指的环节要用的,先请你帮忙保管着,明天再拿给我吧!” 苏荨今晚很平和,似乎有意示好,加上这戒指并不是她的,算起来应该是肖嘉嘉和杨逸群的面子。 陶然无法拒绝,谨慎地接过她手中的丝绒小盒,“那就先放在我这儿吧,明天你方便的时候再来找我拿。” 苏荨点头,又有些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茶几上那个小小的香水瓶子,笑了笑才走。 阿蒂仙之香真是令人沉醉,丝丝入扣的香味托得陶然脚步都有些轻飘飘的。 当然她也知道是有酒精的作用,可是手指抚过那水晶瓶颈优雅的弧度和花纹,就是忍不住会有憧憬和幻想。 姜禹回来的时候,她正躲在浴室里洗澡,水声哗啦啦的响,蒸气袅袅地氤氲了整个空间,隔着玻璃幕墙都能闻见沐浴露中薰衣草的特殊香味。 她大概没料到他会这么巧回来,忘了拉下浴帘遮住那块落地玻璃,姜禹倦极了躺在床上,一偏头就能看见她的莹白线条。 虽然玻璃是磨砂的,还隔着水雾,什么都看不真切,可就像雨幕中的镜头,越是朦胧越是想要捕捉得清晰一些,再清晰一些,最后哪怕无法写实,窗外灯光在水滴中幻化成霓虹般的写意风景也好。 他挪不开眼,身体可以动弹的,却也只是无限制地放松,就躺在那里,不肯起来。 他没有喝醉,许久未见的兄弟朋友凑在一起天南海北的胡侃也非常愉快。原来友情还是经得起时间试炼的,原来青春也是拥有过,美好过的。 只是聊过笑过回忆过之后,是无边的怅然和空虚。 烟花易冷,人事易分,歌词里是这样唱的吧? 曾经属于他的爱人,想要守护的感情,就这样消失了,再也没回来过。 他盯着眼前的曼妙玲珑,忽然有点想不起我是谁她是谁,我们为什么到这里来。 他闭上眼睛,不让血液的流速更快。 陶然不知道姜禹在外面,她擦干身上的水珠,犹豫地看着洗手台上的那瓶香水。 浴袍上的味道已经是夜香木兰之类的花草中调,不再有热带雨林的热烈和丰盈。她受了蛊惑似的又拿过那个小瓶,还是喷洒了些许落在锁骨和手腕。 这下子,终于有说不上来的齐全和完美。 她被床上的人影吓了一跳,看清楚姜禹的眉眼之后才定了定神,从床的另一侧俯身过去看他。 他身上有烟草和酒精的味道,眉心高拢,双目紧闭。 刚才的忐忑和憧憬都成空,陶然自嘲的笑了笑,她不醉,就只有他醉了。 “小苡?”他唇间忽的轻轻吐出两个字,像是梦呓,又像是清醒的询问。 陶然僵了僵。他在叫谁?苏苡吗?此情此境,他怎么会混淆身边的人是谁? 她直起身刚想退开一些,姜禹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正对上她的视线,深邃的轮廓一下子凌厉起来。 “你醒了?啊~”她本想问他要不要喝水或是冲个澡,没想到他猛地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痛得她呼出声来。 第34章 失控 他翻身而起,身体的重量将她往后压入床垫,手掌又收紧了几分,灼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脸颊,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姜禹……”她看到他眼中赤红的光,以为只是喝多了酒,试着挣了两下,“你弄疼我了,先放开!” 他置若罔闻,压着她的手腕,身体又俯低了些,“你抹了什么?” “没有……”她抹了什么?能想到的只有那个造型精巧的水晶瓶,“只是香水。” 他眸色转深,逆着光,陶然根本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气息与她只有一掌之隔,她感觉得到他身体的热力和呼吸中的酒味越来越近,他像猎豹将猎物摁在了掌下,却并不急于撕碎和拆吞,只是反复确认着,确认这个猎物是不是他想要的。 陶然快要不能呼吸了,他身上每一块紧绷的肌肉都透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仔细思考,只能看着他,越是将他看得清楚,越是觉得要被吸卷入他眸中的黑色漩涡。 他将她的手拉过头顶,一手就箍住她两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下颚,像是流连又像是逗弄,“谁教你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为了跟我上/床,这么下作的手段也使得出来?” 他的话就像一记闷棍,几乎将陶然打懵了,耳畔都嗡嗡作响,“你这么说,什么意思?” 姜禹冷冷地笑,在她皮肤流连的手指忽然钳住她的下巴,“也好,既然你这么主动,我也不用客气了!” 他在笑?笑意不达眼底,带着从未见过的冷漠和愤怒,可以说是冷酷的笑,而且他带着薄茧的手指真的掐得她很痛,痛到说不出话。这样的姜禹让陶然觉得陌生,甚至产生了畏惧。她本能地想躲,头一偏,他的唇落下来,恰好印在了她的颈侧,两个人都是一怔。 相触的地方像是有电流经过,她不敢相信这就是来自于姜禹的亲吻,他们迄今为止最亲密的接触也不过如此,甚至是她求而不得的。 可是为什么她感觉不到一点甜蜜缠绵,反而像是有灼伤一样的疼痛,心也跳的要从喉咙口蹦出来? 姜禹仿佛听得到她血液汩汩流动的声响,那颈间最脆弱的动脉像有生命似的跳动着,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的香味在血脉张弛之间萦绕鼻端,也许还有独属于她的费洛蒙,刺激得他理智全无。 这女人,用了苏苡的香水,以为他会将错就错? 不可能是巧合,苏苡用的香水是在塞纳河右岸的沙龙量身订制,她失踪之后这香味也随之消失,他以为再也不可能遇见了。 他刚才也有刹那的恍惚,以为苏苡回来了,可是睁开眼与她目光相接,就像亲眼看到希望被打碎。 他知她主动,他们走不到最后那一步是他有意回避,可是这样的方式诱他就范,不觉太过分了吗? 成全她又何妨?他没有损失,自爱和尊重她都不要,他能怎么办? 他就着刚才轻触的地方吻下去,重重地揉捻辗转,毫无温柔可言。他听到她吸气,大力掰正她的脸,覆住她的唇,惩罚似的咬和吮。 她挣扎的很厉害,唇间很快有了铁锈的血腥滋味,分不清是来自于他还是她的,宽松的浴袍向两边松散开去,露出圆润白皙的弧度。 他遵循本能地用力一握,听到她小猫一样呜咽的声音,大概是真的疼了,她的身体也有些发抖。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把你当成是她也无所谓吗?”他松开她的唇质问她,不开口不要紧,他差点认不出,这样沙哑低嘎的声音真的是他自己的吗? 其实他没得比较,他跟苏苡何曾有过这样的激情?女孩子花一样柔软的唇和身体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尤其指间满溢的软腻和抵在手心的小小果实,让他忘了收回凌虐般的力道,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与她肌肤相亲。 他的唇仍与她纠缠着,身体紧的发疼,再往前一步,就什么都不一样了,幸亏她的眼泪,及时浇灭了这团燃烧的烈火。 她哭了,无声的,眼泪从眼尾滑下,留下两条湿冷的痕迹。 第35章 曲解 他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呼吸急促,两个人的拉扯就像一场战争,她的颈上、胸口都是清晰可见的红痕。 姜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粗暴地对待一个女孩子,要靠她的眼泪来回笼理智。 他翻身退到一边,看到她下意识地用手抓紧衣襟僵硬地坐起来,心里顿时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厌弃。 “我只抹了点香水,是肖嘉嘉送给我的……我真的不知道……”陶然试着跟他解释,声音抽咽发颤。虽然脑子里很乱,但一番挣扎纠缠下来,从他的态度和言语间已经大概能判断出是怎么回事。 姜禹余怒未消,也听不进她的解释,空气中熟悉的香气就像火种随时都能点燃他奔腾的血液,下一秒说不定又要做出伤害她的举动来。 他摔门而去,深更半夜的,他再生气也不会叫一个女孩子滚出去,但总可以选择不跟她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陶然抱紧双膝在床上蜷成一团,脸上还有濡湿冰凉的麻痒,用手背去擦才发觉眼泪还在源源不绝地流出来。 他不信她,再多解释也是白搭。 她也不用担心他没有地方睡觉休息,酒店里最不缺的就是房间,大不了他就跟韩漱挤一晚。殊途同归,反正他也不想跟她同住一间,现在目的也总算是达到了。 她哭累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早上醒来的时候仍然不见姜禹回来。她硬气一点就该撂下两句狠话,学他一样不管不顾地走人,婚礼也不用参加了。可她手上还保管着人家的结婚戒指,也不甘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误会,总得问个清楚明白。 苏荨跟苏苡是孪生姐妹,妹妹会用什么香水,姐姐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苏荨又跟肖嘉嘉是好友,这事她必定脱不了干系。 陶然抓起座机拨到苏荨的房间,无人接听。她正要出门亲自去找,手机响了,正是苏荨打来的。 “真是不好意思,昨晚喝多了闹的很,把戒指放在你那里。” 陶然冷笑,还在惺惺作态? “你现在在哪儿,我把戒指还给你们。” “我在楼上健身房,没换衣服就不下来了,麻烦你过来一趟吧!” 陶然深深呼吸,攥紧了手中的丝绒小盒。 杨逸群他们的婚礼就在这个酒店举行,为远道而来的亲朋好友准备的房间包括新人的休息室和洞房套间也都订在这里,包下了整整两个楼面。杨逸群家境虽然比不上姜禹和韩漱他们,但自身勤勉努力,年纪轻轻已经是酒店集团的法务副总,因此所有的款待都是上宾级别的,连健身房和室内泳池都只供他邀请的宾客专用,电梯要刷这两层楼的房卡才能上行到苏荨所说的健身房。 酒店背山临江,早晨非常安静。昨晚贪欢的人们大多还在休息,大概真的只有非常自律的人才会这么早就到健身房挥汗如雨。 她怎么会以为苏荨昨天是有意示好呢?这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女人,把他人睡觉休息的时间都拿来提升自身修为和处心积虑与人争斗了。 健身房的门开着一条缝,陶然推门进去,空间很宽敞,落地窗边一溜跑步机整整齐齐,却没有一个人。隔壁还有锻炼力量的房间,陶然隐约听到人声,猜想也许苏荨是在里边其他的器械上。 “……啊,快点,再深一点……我好舒服……” 陶然怎么也没想到会撞破里间令人脸红心跳无法直视的场面,趴在综合训练机上的女人一身雪肤尽露,只有黑色的蕾丝内衣半挂在手臂上,任身后的男人驰骋冲刺。 陶然几乎呆住了,早晨的阳光明晰,四周都是镜子和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她连两人脸上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娇媚吟/哦的女人分明就是今天婚礼的女主角肖嘉嘉,可她身后的男人却并不是杨逸群啊! “昨晚你不是说最后一次了么?怎么,怕他满足不了你,又来找我了?” “他怎么能跟你比……要不是你不肯结婚,我何必让你来作伴郎,只能望梅止渴!” 男人轻笑了一声,“望梅止渴?我现在可还在你身体里头呢,你看你这湿的……你不就冲他买得起卡地亚向你求婚么?叫他老公的时候还想着我吧?那你该叫我什么,嗯?” “老公……” “大声点,没事的,门口我都挂了暂停使用的牌子,没人会来。” 陶然这才想起来这男人是伴郎之一,昨天还跟苏荨有说有笑看起来有几分亲密,没想到却是跟肖嘉嘉有染。他似乎也在酒店集团供职,说起来还是杨逸群的同事,竟然婚礼当天还光天化日的跟新娘搅缠在一起! 饶是陶然见多了社会阴暗面和奇葩事,这样的活春/宫也还是头一遭遇见,有些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踢到了身后的踏板,发出哐当的声响。 激战正酣的男女愣了愣,终于也抬头看到了她。 陶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赶紧扭头就走,倒像是做了亏心事的人是她。 跑到健身房门口就撞上一身运动装的苏荨,“咦,你来了?” 陶然都顾不上恶心了,把戒指盒胡乱塞进她手里就跑进电梯,用手指使劲戳1楼的按钮。胸口实在堵的难受,她必须要去吹吹风。 苏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又瞥了一眼健身房里衣衫不整的男女,勾起唇冷冷的笑。 陶然在酒店花园里碰到了姜禹,他也穿一身短打和运动鞋,额上渗出晶亮汗珠,看起来也是刚从江边晨跑或者散步回来。 是了,他也是有健身习惯的自律人士。 一想到健身就不由自主想到刚才健身房里看到的一切,陶然只能强自摁下胃里翻江倒海的不适,跟他擦身而过。 “你去哪里?早饭吃过了吗?”姜禹主动叫住她,她脚步匆匆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看起来似乎还在因为昨晚的事生气。 他冷静了一整晚,辗转反侧几乎完全没有合眼,早晨起来就到江边去转了一圈,被江风一吹越发觉得昨晚的失控是他的不对。 不管她弄到苏苡的香水是什么目的,既然她提到是肖嘉嘉送给她的,他至少该去问一声肖嘉嘉是怎么回事。 可是他连解释的机会也没给她,实在过于武断了。 见她不吭身,他又道,“没吃的话跟我一起去餐厅,顺便帮韩漱带一份白粥,他昨晚上吐下泻很厉害,今天都还不舒服起不了床。” 陶然一凛,“那他的伴郎不做了?” “我帮他顶上,等会儿要跟阿群他们一起去看下婚车和空运的鲜花,你如果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去。”初识的时候陶然跟他聊过车的动力和性能,如果她也喜欢车,大概会想见识一下婚礼租用的劳斯莱斯幻影。 可是陶然的表情瞬间却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是花费了很大力气才开口道,“你能不能不要淌这潭浑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与其前仆后继地作伴郎,不如劝杨逸群想清楚再结婚。”陶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跟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吧?做朋友兄弟的,不是都应该想要见他日子过的幸福美满吗?现在还来得及,婚礼之后就来不及了。” 其实说实在的,按照中国家庭对婚礼的重视和万事齐备的这个架势,到婚礼当天才喊停似乎也迟了。 “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陶然挣脱他拉住她的手,“我说了你就信吗?我想让你不要作婚礼伴郎,你能答应吗?” 姜禹蹙眉,“你介意,因为苏荨是伴娘?” 哈,他总能完美地曲解她的意思。 她仰起头,“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和苏荨了,我没心思在这儿拈酸吃醋,只想让你告诉新郎官,他老婆和他同事搞在一起,婚礼当天都还如火如荼,送他天大一顶绿帽子戴!” 姜禹变了脸色,厉声道,“你不要信口开河!” “是不是信口开河你去楼上的健身房看看就一目了然了,我亲眼看见的!不过这会儿应该已经清理好现场离开了,他们也不想冒着被捉奸在场的危险继续待在那儿吧!” 这种事真的是难以启齿,她只是想到杨逸群敦厚亲善的笑,不忍心这样一个好男人就被欺瞒着过一辈子。 至于姜禹怎么想,实在不是她能够左右的。他不是警察么?不是有卓越的侦查技巧和明辨是非的能力么,那就去查证吧,不能证实总能证伪。 可婚礼还是如期进行,小礼堂被百合玫瑰妆点得美轮美奂,新人行礼之后再移师中餐厅,席开三十六桌。 年轻女宾都围在新娘身边,肖嘉嘉已经换上缀满蕾丝和碎钻的象牙色婚纱,只小小露出锁骨到肩头一线,捧花遮住素手,仪态端庄无比,跟今早所见的狂/野放/浪判若两人。 包括苏荨在内的几位伴娘也都换上了统一的香槟色礼服裙,综合她们昨晚的言行和今早苏荨的有意设计,可见她们对新娘子的风流史也是知情的。 陶然觉得讽刺,人怎么能虚伪到这样的地步? 仪式要开始之前,陶然接了个电话,是柳博延的助手陈久打来的,“陶然小姐,出事了,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她失色,问了两句就匆匆挂断电话。她必须赶回江临去,正好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应酬这虚伪的新娘。 肖嘉嘉见陶然要走,跟苏荨使了个眼色,新郎? 第 6 部分阅读 第 6 部分阅读 第 7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7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7 部分阅读 她失色,问了两句就匆匆挂断电话。她必须赶回江临去,正好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应酬这虚伪的新娘。 肖嘉嘉见陶然要走,跟苏荨使了个眼色,新郎和几位伴郎正好走过来汇合,她故意问道,“小荨,我的戒指是不是还在你那儿?” 苏荨装出回忆的样子,“昨晚在我这儿,我怕弄丢就寄放在陶然那里了,她还没给我呢!” 旁边两个女孩立刻附和,“是的是的,我们离开她房间的时候亲眼看到小荨把戒指交给她的,错不了!” “她人呢?” “刚才还看见在这儿呢!” 肖嘉嘉带着歉意抬眸对姜禹道,“姜队,仪式马上就要开始,只有麻烦你去找你女朋友把戒指拿回来了,我怪紧张的,总怕哪个环节会出错。” 姜禹转身,“好,我去找她。” 他也看到陶然跑出去,步履匆忙像是要离开的样子,没想到她还拿着新人的戒指。 他在酒店门外的石阶追到陶然,拽住她手臂的力道大了一些,拉得她一个踉跄。 “你干什么,放开我!”陶然扭头见是姜禹,不由郁闷得紧。 “婚礼就要开始了,你要去哪里?” “我有事要回江临去,这婚礼少我一个不少,你管我做什么?” “我可以不管你。”姜禹正色,“但你总得把新人的戒指还给人家,待会儿仪式要用的。” 陶然一愣,“什么戒指?戒指今早我已经还给苏荨了。” “她不是这么说的。而且昨晚有好几个人看到她把戒指交给了你,但是没见你还给她或者新娘。如果你只是为了所谓的打抱不平,让这场婚礼办不成,我劝你不要再闹了。我问过嘉嘉关于香水的事,她无意引起我们之间的误会,你这样的中伤和报复是不是太过分了?” 肖嘉嘉承认香水是她送给柳陶然的,她跟苏荨一起去的巴黎,调香师分不清东方人的面孔,把她当成了苏荨的妹妹苏苡,推荐的香水中才会有苏苡的订制款,她觉得味道不错多买了几分,回来都送人了,没想到给柳陶然的这一份会引起轩然大波。 陶然不敢相信他的推论,“你说我是为了报复她才说她跟其他男人有染的?” “不是的话,就把戒指还给他们,让婚礼顺利进行下去!” 陶然讽刺地笑,她明白了,苏荨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给她设这个圈套。明知道姜禹在她身上闻到苏苡惯用的香水会作怎样的揣测,还借肖嘉嘉的手把香水送给她,然后让她撞见健身房的那一幕,如果她告诉姜禹杨逸群他们,肖嘉嘉也可以咬定是她为了报复香水的事胡诌的;如果她忍下没说,那还有戒指这个后招,不管她有没有把戒指还给她们,她们都会说她没还,理由还是为了报复,姜禹怎么都不会相信她,里外不是人。 真是高杆,这要放在古代后宫,苏荨一定是宫斗高手,还有肖嘉嘉这样的帮手,无往不利。 可惜了,现代科技总还有些别的法子。 “没关系,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去调酒店的监控录像来看,肖嘉嘉是不是跟伴郎进了健身房,我是不是亲手把戒指还给了苏荨应该都有记录。如果他们真的手眼通天,把监控都给关闭或者抹掉了,那也很值得怀疑一下吧,你不是不相信巧合吗?” 这招她也会,不管有没有监控录像,都能证明她的清白。 “你是不是觉得我为了跟你上床,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她苦涩地看着姜禹,眼睛里泛起水光,“以后都不会了,这是最后一次。我不会再那么贱,缠着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让你为难。” 姜禹一怔,“柳……” “我们都冷静一点再谈好吗?我现在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赶回江临去,上次坠楼的那个案子真的跟光谷有关,我大哥进了医院……什么都没有家人重要,请你相信现在这个时候我真的没心情去报复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 她唇上有红色的痂壳,像没有涂匀的胭脂。姜禹知道那是昨晚被他咬伤的部分,因为在意,所以她才承受他的鲁莽伤害,如果不在意了呢,她是不是也可以肆意潇洒犹如远在云端? 他抓不住她,心头掠过莫名的慌乱。 第36章 协助 韩漱的脸差点被酒店的房间门拍扁。他刚洗完澡,衣服还没来得及换,攥着浴袍惊恐地看着大力推门而入的柳陶然,“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姜禹不在我这儿!” 陶然吸了吸鼻子,“谁说是来找他了,我来找你!” 韩漱这才发觉她眼睛鼻头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怎么回事啊,你们又闹别扭了?” 他昨晚不知吃到什么弄坏了肠胃,病得手足无力只能躺床上哼哼,眼见姜禹抛下美人跑来跟他挤,也没仔细问,心想要不就是柳小姐霸王硬上弓没成,要不就是苏荨凭空出现又让他们不愉快了。 可他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 “你真的看到肖嘉嘉跟那家伙有染?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鸟,一双眼睛贼溜溜的,直往女人面前蹭,连朋友的老婆都弄上手,真不要脸!” 韩漱义愤填膺的拍桌子,挂在衣帽架上的衬衫西服都不想换了。还吃什么婚宴观什么礼?看到好兄弟绿云遮顶被当成王八气都气饱了! 他严肃起来还是很有几分检察官的凛然正气,陶然心里五味杂陈的,“你不怀疑是我胡编乱造污蔑他们的?” “谁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你又不认识阿群和肖嘉嘉,干嘛想方设法地害他们?”相对的,他们也是第一次见陶然,要说彼此之间的关联除了姜禹就是苏荨,真要给她找不痛快一定是苏荨的主意。 韩漱咬了咬后槽牙,果然最毒不过妇人心,他的直觉还是很准的,苏荨这女人必须拉入拒绝往来户的黑名单之中。 “谢谢你相信我,你们朋友的家事外人不好插手,我来只想请你帮我找辆车,我现在急着赶回江临去。”陶然觉得讽刺又痛心,姜禹对她的信任还不如韩漱的多。或许他是当局者迷,可毕竟他是最该信任她的人不是吗? “行,你别急,我帮你问问。” 酒店地处近郊风景区,打不到出租车,公交也只有一小时一趟往青门市区的巴士,陶然要赶回江临去,只能自己想办法,除了韩漱姜禹她一个人都不认识,要借车搭车都不容易。 韩漱很快帮她找婚礼的租车行借了一辆车,司机人手不够,只能她自己开回去。 “回去之后你把车子还到这家车行在江临的分公司就行了。”韩漱送她上车,还有些不放心,“你一个人开高速行不行?我听姜禹说你车技很糟糕的……额,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 陶然摇摇头,“没关系的,我开慢点就好。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谢谢你韩检。” “别那么客气,叫我韩漱行了。真是对不住你,本来以为会是个放松的周末,谁知道弄成这样。”韩漱歉疚,随即眼中光芒一闪,“姜禹和阿群那边你放心,我不会让狐狸精瞒天过海的。” 陶然勉力牵起一个笑容,她现在最担心的是家里的事,不知柳博延怎么样了,光谷集团的事到底闹成什么样? 她定了定纷乱的心神,手扶稳方向盘,结果车子刚开出酒店大门就差点跟一辆飞速而来的宾利撞上。 她吓出一声冷汗,不远处的韩漱也吓得赶紧跑过来冲那宾利喊道,“怎么回事啊,你会不会开车?” 车上下来的人松了松领带,面色焦灼,竟然是柳博延的助手陈久。 “陶然小姐,你还在就好,老板让我来接你。” 陶然也急忙拉住他,“大哥他还好吗?柳叔叔和我妈妈怎么样?” “他们没事,老板还在医院,怕你自己赶回去不方便,特地让我过来接你。” 两个小时的路程,他一个多小时就开到了,还差一点就错过。幸好,否则柳博延不知要怎么发脾气。 陶然对杵在一旁的韩漱解释和道谢,“他是我哥哥的助手,自己人。我跟他们的车走,谢谢你帮我的忙还有……相信我。我们回江临再见。” 韩漱点头。他从陈久的态度里品咂出一些柳陶然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况味来。 姜禹这傻子,有个柳博延这么强劲的情敌都毫不知情么,还不对人家小陶然好一点? ******* 陶然赶到医院,外面下起了雨,阴云连绵,可病房里还是宽敞明亮的。 柳博延躺在病床上,阖着双眼,头发好像长长了一些,黑色的发丝微微凌乱,脸色也就越发显得苍白。 如果不是他的脸色比平时还糟糕许多,陶然会觉得他只是躺在豪华宅邸的房间里。他的房间里也有这种淡淡的药水气味,很多时候去见他,都是捧本书坐靠在床头或者轮椅上,聚精会神。 “你来了?”他睁开眼睛看过来,“是不是下雨了?我都说了让他们别联系你,反正来了也帮不上忙,还紧赶慢赶的过来干什么?” “你好些了吗?怎么会晕倒呢,是不是有人动手?”她帮他把床背升起来些让他可以坐靠,然后在他床边坐下,“我听陈久说了,出事的员工有三个,家属情绪不好,闹到公司来了。到底怎么回事,这才几天功夫,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呢?” 在路上陈久告诉她,除了上回高坠死亡的事件,又有两位光谷的员工身亡,前后不过一个礼拜,一个在工地被坠落物砸伤不治,一个是在自己家里煤气中毒,死亡方式不同,是否自杀也有不同的认定,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在光谷集团工作。 除了高坠的案子之外,其他两个案子都不在姜禹的辖区,但都在江临市,很快引起了轰动。一时间谣言四起,家属说什么的都有,更多的是把光谷当成恶魔企业,工作压力太大导致员工自杀,把失去亲人的悲伤都化作仇恨迁怒,闹到了集团总部大楼。 柳博延没有回答,反问她道,“你觉得光谷是会逼得员工自杀的公司吗?还是觉得我是压榨下属吸干骨髓的万恶资本家?” 当然不是。陶然坚定地摇头。 “那就行了。公关部会做好危机公关,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会晕倒,也只是因为身体不好,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无关。” 他身体真是糟糕,不说殚精竭虑,只为这件事几个晚上没有休息好而已,开记者会的当天就撑不住了,人声嘈杂一拥而上,眼前就是大片金星和晕眩黑影。 有时他真讨厌这些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家属情绪失控也有他们挑拨的功劳。但身边这个却例外,看到她,甚至听到她的脚步从走廊那头过来,越来越近,都觉得心头宽慰,压抑的痛楚也渐渐散了。 他见她若有所思,找话题跟她聊,“这两天去青门了?你有朋友在那边?” “嗯,不是我的朋友,是姜禹的同学结婚,顺便去度周末。” 柳博延听到姜禹的名字心里有小小的咯噔,面上仍旧不动声色,“好玩吗?” 陶然垂眸,“也没什么好玩的,都是待在酒店里,他的朋友……我也不熟。”如果可以的话,真巴不得能彻底忘记这段不快的旅程。 “嗯,那里江鲜很好吃,春天江边堤上的樱花杏花也很漂亮,可惜现在过了季节。”他眸子里透出几分向往和落寞来。他也想陪她到处去看看,自己驾车,或者教她把车技再提高一点,开个房车都能周游世界了。 可是他的身体那样糟,肩上的担子又那样重,工作像是永远没有尽头,远行的渴望大概也只能成为奢侈的念头。 她脸上也有忧色,柳博延问道,“怎么不开心?他欺负你了?” 陶然回过神来,“没有啊,他没欺负我。” 柳博延这时偏头看见她颈上的红色吻痕,心一下子揪紧了,被单下的手不由握紧又缓缓松开,深吸了口气才说,“走吧,别在这儿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别忘了你自己的本职工作,光谷出了这么大的事,来跟进报道的晚报记者竟然是你那个小人同事,让我情何以堪?要不去看看你妈也行,如果还要回青门,我让陈久派人送你回去就是了,早说了你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不,我哪里也不去。你不是马上就要出院了吗?我跟你一起回家去。” 据说公司内部现在还有主持大局的人,暂时没有惊动老董事长柳建业,否则就也会惊扰到妈妈,两位老人家的身体实在再经不起折腾。 如今最要紧的事就是让他们安心,她哪里都不去,就在家陪着家人,如果有需要的话,协助柳博延一起帮光谷度过这个难关。 柳博延一出院就召开之前取消的记者会,就三位死亡员工的事作官方声明,安抚死者家属。 柳陶然没有以记者的身份出席,而是跟公关部经理一起陪在他左右。离场的时候保安建议从后门走,柳博延胸口窒闷,“我们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像见不得人?走正门,要是再有人提问,一律不做回应!” 他侧身咳嗽了几声,陶然搀扶住他,递过手帕给他擦汗,“大哥,你振作一点。” 他额上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强撑道,“我没事,这里面太闷了,我们赶紧出去。” 第37章 血债 门外果然还有记者围追堵截,白花花的闪光灯令人眼花缭乱,陶然几乎睁不开眼。 “柳先生,贵公司工作强度到底是怎样的,为什么能一口断定员工的死亡与工作无关?” “柳先生,那几位员工你都认识吗?会不会跟高层换届的内部争斗有关?” “柳先生,您打算如何赔偿死者家属,具体方案是什么?” 陶然气愤无比,她头一回真切感受到同行们偷换概念、捕风捉影的本事。等警方结论被说成一口断定,补偿被说成赔偿,柳博延子承父业,平稳过渡权力到自己手中,又哪来高层争斗一说? 柳博延抿紧薄唇,眉宇之间是一贯的冷肃。他说不回应就是真的不回应,被人潮拥着艰难地往前走,唯一在意的是身前的柳陶然,手臂已经绕到她背后揽住她。 越来越多的记者涌过来,拥挤推搡之间险些将他们推倒。陶然脚下一滑踩空了楼梯,幸亏柳博延撑住她才没有滚落下去。 她本来是搀扶着他的,现在却被他揽在了怀里。她离他那么近,听得到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还有他身上熟悉的蓊郁香气,可是抬头看他的脸却是一点血色也无,头上全是冷汗,只有一双瞳眸又黑又亮,像是蓄满了力量。 “小心一点!” “大哥……”她嗓子都哽住了,以往敬他怕他甚至同情他,可眼下这一刻却是他拼命护她周全,给她安全感。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重新站稳之后使劲拨开面前的人群,厉声道,“要说的话刚刚在里面的记者会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大哥身体刚刚康复,需要静养,请你们让开!” 一听她是柳博延的继妹,立刻有记者将矛头指向她,“柳小姐,听说你们兄妹关系不合,是不是跟股权的分配也有关系?你作记者是不是为了将来更好地接手光谷传媒的业务?” 这都是什么样的谣言啊?陶然冷冷回道,“我是记者没错,所以我也要提醒下你,注意你的职业道德和底线!” 柳博延握住她的手,低声制止,“陶然!” 她转身扶住他往台阶下一路走去,周围的人又再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再听进去。 没想到围堵他们的不止有记者,还有死者的家属,见到柳博延就扑过来要撕扯哭嚎,几个保安挡在前面都抵挡不了他们人多势众。 “你们不要乱来,冷静一点!”陶然把柳博延往后推了一把,纷乱之中脸上已经挨了好几下,大概皮肤被指甲划破了,火辣辣的疼,“……住手……你们这样属于寻衅滋事……” 失控的人群哪听的去她说的这些话,陶然耳边都有些嗡嗡作响,听不清他们说的话。但她能感觉得出来,这些人不是单纯的家属那么简单,有人在后头推波助澜地挑唆他们闹事。 柳博延脱下西服罩在她身上,背过身去的刹那陶然已经看见他身后有人影冲上来,提着一只塑料桶…… “大哥!”她本能地挡在柳博延身前,眼前有人闪过,刺鼻的气味弥漫开去,周围瞬间就安静了。 红色的油漆没有如预期一般兜头浇在她身上,只溅出几点落在她手臂和颈侧的皮肤上,粘稠的液体,颜色像极鲜血。 她愣住,有人帮她挡下了整桶的油漆,她的视网膜都像被染红。 “姜禹?”她没看错吗?她身前这个一身红漆,面目不清的男人是姜禹吗? 她焦急地推开身边那些人,“你们住手!他是我男朋友……他是警察,你们这样是袭警!” 然而他们像是早有准备,一边推搡陶然他们闹事,一边还有人拿着手机拍摄,“哈,是记者和警察就了不起?拍下来,给他们放到网上去,闹大了看他们还敢不敢横!” 姜禹挡住她道,“跟你大哥先走,上车再说!” 陶然是被人拖上车的,所有的场景里仿佛只记得最后这一句话,的确是姜禹的声音。泼油漆的人跑了,巡逻的警察很快赶到,不甘离去的记者和闹事的所谓家属也终于被驱散。 ******* 陶然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到了医院,柳博延没事,有事的是她和姜禹。 她坐在急诊科的诊室里,任由护士和医生想办法帮她把身上头发上溅到的红油漆清洗干净,因手臂和脸颊上还有抓痕,一擦她就躲。 “还好没弄到眼睛里去。”医生叹气。 头发上弄不干净了,她索性叫护士拿把剪刀来剪掉,发丝本来也不长,这下更是零零碎碎像小狗啃过一样。 这时候她也顾不上什么形象。 她才只是溅到一些就这么痛苦,姜禹整个人被泼了一身该有多糟糕? 她不敢问,或许他也不需要她的关心,感激归感激,但她也再不敢自作多情了。 第二天,报纸上的本地新闻耸动的全是与光谷集团相关的大小标题,不仅如此,别有用心的人把手机拍下的现场视频也传到互联网,标题只需点明她和姜禹记者警察的身份就足够吸引眼球,再添油加醋说得他们像是自恃身份压人,整个事态的性质似乎都变了。 陶然放下报纸,身体软软陷进沙发里。她的职业生涯说不定到此结束,顺带还连累了姜禹,这下他大概气得再也不会理她了。 她想起昨晚在急诊室门外看到姜禹的衣服,鲜红浸染,触目惊心。她来不及多想就闯进诊室去,被护士给赶了出来。 最终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那么多红漆,是不是要洗掉身上一层皮?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担忧他的状况,想知道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那里。 “你的电话!”柳博延拿了她的手机进来,脸色不大好看。 他身体不好,光是油漆的刺鼻气味就让他咳喘不止,陶然让他住院,他却说什么都不肯。 陶然的手机放在客厅,电话是姜禹打来的,他看到那两个字在屏幕上反复跳动,心里有压抑不住的焦躁。 他按下接听键,“姜警官,如果你是因为今天的新闻报道和网上断章取义的视频来责怪陶然的,我劝你不要再打来了。我会亲自跟你们分局领导解释,这件事因我们光谷集团而起,不会让你跟着背黑锅。” 那头沉吟半晌,传来姜禹有些沙哑的声音,“我不是来责怪她的,工作上的事如果有需要,我也会自己跟领导解释。” 两个同样出色的男人在电话的两端对峙。柳博延想为陶然争取点什么,可他也不知道那“什么”具体是什么。或许是被爱护珍惜的机会,或许干脆就让姜禹放手,陶然不能越陷越深反而越发的不开心。 可他不能帮她选。残酷的世界里,有人能为你赴汤蹈火不知是几时修来的福气。他也看见了,陶然挡在他的身前,而姜禹挡在了陶然身前,如果她对他这个没有血缘的哥哥算是赴汤蹈火,那姜禹为她也是。 他们又聊了几句,柳博延怔愣片刻,还是把电话交到陶然手上。 “你还好吗?油漆都弄干净了吗?有没有很不舒服?”陶然已经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关切热络,可只要想到电话那头是姜禹,想到他满身鲜红挡在她身前,鼻子又忍不住发酸,一开口就是连珠炮一样。 “还好,我有话想跟你说。” “是因为那些报道和新闻?”她的确太冲动了,让有心人抓住话柄。 “不是。”姜禹苦笑,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是因为他平时太不近人情了吗?“在青门的事……” “我现在不想谈那个。”陶然打断他。 “陶然……” “你出院了吗?我来看看你。” 姜禹反应有点大,立马回绝,“不用了,我还在医院,有什么话在电话里说清楚就好!” 陶然一愣,连见一面都这么为难吗?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陶然也硬起心肠,“昨天谢谢你帮我和大哥脱身。” 柳博延见她挂断电话,整个人扭着身子趴在沙发的扶手边,半张脸埋在手臂里,那样子倒像是在哭。他蹙眉问道,“你不到医院去看他?” “有什么好看的,泼上油漆而已,顶多搓掉一层皮,何况他也不想见到我!”还说不是在意那些报道和视频? 柳博延眉头蹙的更深,“他过敏性休克,今早刚刚清醒。” 什么?陶然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动作幅度太大,腿绊在茶几上,差点将整个玻璃圆几都弄翻在地。 第38章 猪头 姜禹体质容易过敏,上回吃火锅送他进医院的时候陶然就该清楚的,结果这次弄到休克这么严重,说起来也是为了她。 陶然赶到医院,姜禹妈妈刚好从病房里出来,看到她,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了句,“大禹还没痊愈,谁都不想见,等他好一点你们再来看他吧!” “伯母,他情况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过敏性休克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能怎么样?” 母亲果然都是心疼儿子的,袁和再好的修养这时也有点绷不住。 陶然敛眸,“对不起伯母,都是因为我的事连累了他。” 袁和看着她,有些意味深长道,“别的事就算了,泼红漆的人是存心闹事,也不能怪你。但有些话不能随便说,会影响他前途的。早上他们领导还来过,幸亏他爸爸在,就这么应付过去了。现在舆论都很厉害,你做记者的更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要谨慎啊!” 陶然知道她说的是那些视频和报道的事,彼时她是为了保护自己,让闹事的人助手,的确是不够谨慎。 除了抱歉,她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上回姜禹住院也是因为她在火锅里放了香料,这回不管怎么说都是因为她,甚至生命垂危,她能理解袁和的心情。 冤家路窄。这时候苏荨也赶来了,见了陶然点点头,坦然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拉着袁和的手说,“阿姨,大禹怎么样了?” “现在没事了,还要住两天医院。” “您一直在这儿守着吗?真是辛苦了,我在楼下看到你们家司机了,要不您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看他,没事的。” 陶然冷眼看她,这女人的演技,真是可以拿奥斯卡影后。 袁和疲倦地揉了揉眉心,“不用了,他现在模样不好看,谁都不肯见,你们都先回去吧!” 陶然闻言一怔。模样不好看?今天在电话里他坚决不让她到医院里来探病,也是这个原因么? 苏荨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从小到大,他什么糗样我没见过啊?我进去瞧瞧他没事就走。” 病房里走出来一个护士,见了她们,问:“哪位是柳陶然?” 陶然抬手,“我是!” “进去吧,病人说想见你,其他人,他让你们先回去。” 苏荨脸色变了变,挽着袁和的动作有点僵硬。 陶然没理她,向袁和点点头就推门进去了。她倒不怕苏荨在袁和面前嚼舌根,倘若姜禹信她,他妈妈那里自然不会有问题;假如连姜禹都不信她,那他妈妈信与不信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姜禹侧身背对着门躺在病床上,被子拉的很高,陶然只看得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姜禹?你……你好点了吗?” 背影动了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我好多了,你就坐那儿吧,我有话跟你说。” 门边就有沙发,可是离得这么远怎么说话?陶然想起他妈妈刚说他模样不好,不由越发好奇。 她绕过床尾,姜禹立马翻身,把被子又往上拉,“凑这么近干嘛,沙发在那边。” 陶然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不坐,在这站一会儿就走。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呢。” 姜禹顿了顿,似乎确定她没再靠近,才沉声道,“青门的事,我向你道歉。” 陶然笑笑,他这句话她已经听得太多,已经有点麻木了。 “你去查了监控录像?” “没有。我从你说的那个伴郎嘴里套话,他承认跟肖嘉嘉曾经谈过恋爱,一直藕断丝连。” 如果他立即去找监控录像,那就是真的一点也不信她所说的一切。可是冷静下来思考,就会知道陶然其实没有非要这么做的理由。这关乎一个女人的名誉和一辈子的婚姻幸福,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信口雌黄。 倒是韩漱后来跑去找酒店调视频来看,当天那两个楼层的信号果然被切断了。太多的巧合就是蓄谋,他们都深知其中的道理。 肖嘉嘉有外遇这一点被证实,就整条线都能串起来了。 陶然只为杨逸群惋惜,“是吗?那戒指不见了倒帮了新郎的忙,我还大功一件了!”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姜禹的语气有点涩,“我当时更多的是以为你帮她们保管戒指,一时疏忽忘了还给她们就要走,并不是认定你故意偷窃。” 陶然没吭声。 “婚礼还是照常进行,我跟肖嘉嘉说,他们的婚戒太贵重,如果真的不见了就要报警,那样事情就不可收拾了。” “于是她就把戒指‘找’出来了?” “嗯。” “我真同情杨逸群,娶了这么个女人作老婆。” 姜禹在她看不见的方向讽刺地笑了笑,“他很爱肖嘉嘉,明知道她跟其他男人牵扯不清,还是执意结婚。” “什么?他知道?” “嗯,也许婚礼当天的事不知道,但之前那些纠缠他是知道的。”枉费他和韩漱绕了那么大圈子,绞尽脑汁地措辞提醒他妻子不忠的事实,谁能想到他原来早就知道。 她只是孩子心性,贪新鲜刺激所以断不了,结婚以后就会好的。杨逸群如是说。 “她不会感恩的,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嗯。”姜禹赞同这个说法,他跟韩漱当时唏嘘过后也是这么想。 谁都想过要改变这个世界,最后却都终究被这世界所改变。 “所以永远都别想把一个人改造成自己想象的那样,除非你是受她本来的面貌吸引,否则勉强也不会有幸福的,两个人都痛苦!”姜禹爱苏苡,她也不会变成苏苡的模样。 他不能改变,她自己也不行。 “那个香水……” “只是误会嘛,你知道就好了。其实我平时很少用香水的,用也只会去百货商场买安娜苏兰蔻之类大众的牌子。说清楚就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等一下!” 他见她要走,有些急切地坐起来,陶然一回头就看到了他的样子,不由愣了一下,“你……” 姜禹有些窘迫地又拉起被单要挡,被陶然拽下来,“你头发呢?怎么、怎么肿成这样?” 他声音有些瓮瓮的,好像带着不耐,“过敏就是这样了。” 红疹,水肿,油漆弄在头发上不得不剃光,看起来就像个猪头。所以才什么人都不见。 陶然忍了忍,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 她拿出手机来,“姜队,我们合个影吧!第一次见面,多多关照啊!”他这样简直就像高老庄现了原形的猪悟能,法力消失,变不回英俊潇洒的模样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真恨不得摄像头360度全方位摆拍。 姜禹生气地拿床单盖住头,重新躺下,“要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你回去吧!” 陶然收起笑意,在床边轻轻坐下,“那你刚刚干嘛叫我进来,怎么不叫你的苏荨进来?” “我就是听到你跟她说话的声音,才让你进来的,免得你们一语不合又吵起来了。不管怎么说,我妈看着她长大的,别在老人家面前失了分寸。” 噢,原来不是想见她。 陶然啊陶然,不是说好不要抱有期待不要自作多情的么,怎么老毛病又犯了? “视频和报道的事……” “你不用管,我自己会处理。”姜禹背对着她,打断道,“如果是我工作上失职和越界,我会自己跟领导解释,你不要插手!” 做错事的是闹事那帮人,陶然当时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她在意的人,被别有用心的人煽动才会有如今这样的结果。 可他说的太急,倒像是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意思。 “好,我不管。”他妈妈说的对,两个人这样不伦不类地相处下去,搞得不好真是要影响他的前程。 她出门使劲跺了跺脚,握紧手中的手机。 姜禹听到门锁啪嗒轻响,转身才发现陶然已经离开了。 她就这么走了?该说的话是说完了,可他怎么总觉得心里还有事没完,或者根本就不想让她走? 他好几天没见她,出院回去上班的时候被所里的领导叫去谈话,话里话外都是让他处理好私生活的事,别影响工作形象。所长是中年妇女,平时雷厉风行,苦口婆心起来简直像他妈,其实拍桌子砸板凳说的都是一个中心思想——赶紧结婚,结婚了好做柳陶然的思想工作。 出去就在门外遇见柳陶然,她在派出所的院子里跟教导员聊天,像个接受教导的小学生频频点头。 姜禹赶紧过去打岔,教导员有点意味深长,“怎么了,怕我在女朋友面前说你坏话?” 教导员走后,陶然才道,“我不是来找你的,也没跟你们领导说什么,上回视频的事好像已经过去了。宣传科让我来找你们所长签个字,我顺便打听一下我哥公司的案子有没有进展。现在就走了,你忙吧!” 姜禹听她有意回避他,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那是我的案子,你想知道什么,我能说的自然会告诉你。” 她抬眸看了看他,水肿消了,剃掉的头发也长出细细一层,还是跟以前一样精神帅气。 也还是以前那个冷冷的,不尽人情的姜禹。 “不用了,小燕已经大概跟我说了一下,我再去其他两个辖区问问。” 第39章 吃醋 她仍然住他楼上,再怎么刻意回避也有限。 但他们作息时间不同,有时他值班回来,她才刚要出去。她从电梯里出来,他才迈步跨入,她最多点头笑一笑,他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 光谷的案子没什么进展,连个搭话的由头也没有。 有一天在小区大院里擦身而过,陶然依旧只朝他点头,回头却跟身后的人愉快地攀谈起来。姜禹好奇地转身,原来是常在院子里遛狗的一位太太,身边一只拉布拉多犬毛色光亮健壮,温和地吐着舌头。陶然就蹲在它身旁,摸着它的脑袋友好地打招呼,不时跟邻居太太聊几句近况。 姜禹顿时觉得他的待遇好像还不如那只狗狗。 陶然笑的很开心,跟狗儿待在一起,就像见了老友一般自在。 这丫头,好像一直挺喜欢小动物的。上回她在现场晕血,他相信也有部分原因是那些被不法分子杀剐的动物触动到她。 周末他上楼敲她的门,陶然原本以为是妈妈过来,穿着睡裙就打算去开门,结果隔着门看到是姜禹,惊得赶紧回房换上t恤和牛仔裤。 “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姜禹开门见山,“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没有……什么安排。”咦,她干嘛如实相告?让他觉得她没人约。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不由分说拉她出门,开着车子往她完全没走过的方向行驶。 “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对你的工作也许有帮助。” 陶然本来想中途让他放她下车,听到他说工作,又没志气的乖乖坐好。 副刊专栏没有姜禹,还能叫警言警禹吗?硬着头皮做了两期,她自己都觉得乏善可陈。 姜禹开车带她去的地方很出乎意料,竟然是警犬基地。 “你……你怎么会带我来这里?” “你应该不太有机会来,见识一下也许专栏能用的上。” 她不是喜欢拉布拉多?这里多得数不过来,黑色黄色米白巧克力色,温和之外还够警醒、忠诚、活泼、聪明。 他带她一路走到警犬的训练场,果然见她露出笑容,“好可爱啊!没想到它们这么矫健的,太有爱了。” 养在城市中心的狗狗,大多是养尊处优的贵族,就算身姿健美,也没有机会这样跨越障碍地跑动跳跃,令行禁止,聪明得让人赞叹。 姜禹表情柔和,“我们有很多案子也靠警犬才能顺利侦破。” 陶然来了兴趣,“比如呢?” “有被害人死亡地点在公共厕所,现场环境实在太糟糕,关键的证据靠人的肉眼判断是分辨不了的,只能请它们出马。” “案子破了吗?” “当然,劫杀,现场找到了犯罪嫌疑人的dna。警犬是好帮手,就是有时申请手续有点繁琐。”他有一丝无奈,“行政程序就是这样,警犬本身是很机敏的。” “我还以为警犬都是凶狠的狼犬,像德国牧羊犬和昆明犬。” 姜禹摇头,“现在拉布拉多是主力。” 不远处有人朝他们走来,姜禹招了招手,然后对陶然道,“给你介绍一位行家,关于警犬的故事他有一箩筐。” 警犬基地的副中队长罗成,肤色黝黑,清秀颀长,一开口却是爽朗带笑,“姜禹,好久不见了,最近忙什么呢?” 姜禹熟稔地与他握手拍肩,笑道,“还不是那样,案子多,事情杂,你知道的。” 罗成递给他一支烟,他接了却没点,拉陶然上前一步道,“这位是罗队,警犬基地的资深训导员。刚才我跟你说的公厕案就是他带狗狗帮忙破的案。阿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记者柳陶然。” 陶然已经无所谓姜禹怎么介绍她了,倒是看罗成的眼睛带了丝景仰,“罗队你好,我是江临晚报的记者,叫我陶子就好。” 罗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冲姜禹挤了挤眼睛才说道,“噢~久仰大名,现在果然都是美女记者当道啊,跑社会法制版块的都这么漂亮。”怪不得姜禹今天这么乖呢,烟都不抽了,原来是女朋友在旁边盯着。 其实哪需要什么介绍,在他看来姜禹就是闷骚,于公于私带女朋友过来都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其实他们这一对也算轰轰烈烈了,他听各路消息八卦了不少,今天终于得见真身。 陶然被他夸得脸红,赶紧岔开话题,“罗队,你可不可以带我四处看看?这警犬基地我还是第一次来,想写篇报道呢!” “好啊,没问题,有什么要问的也可以尽管问。” 陶然拿出随身带的笔记本,跟罗成并排走在前面,有说有笑一直往警犬基地深处去。基地占地很广,有训练场和狗舍,除了训导员还有兽医,罗成带着她边走边看,她有疑问的地方也耐心地解答并且等着她做笔记。 姜禹跟在他们后面,中途去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回来竟然把他们给跟丢了。 他找了一会儿没有找到,打陶然的电话她也没接,大概是放在双肩包里没有听到。 好不容易在狗舍旁边看到他们,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隔着一段距离听到罗成说,“今天周末,我们训练任务轻,不如到外面去吃。别看咱们这里地方偏,周围好吃的可不少。” “不吃食堂吗?我听说各种军警基地的食堂可好吃了。” 罗成表情故意一扭,“咱们这最好吃的是狗粮,你要尝尝么?我去给你拿个它们最爱的杂粮窝窝头。” 陶然被逗得笑起来,是发自内心的真正开心明朗的笑容,姜禹全都看在眼里。周围的阳光里有微尘,更衬得她皮肤莹润白皙,眼睛清澈透亮,有种知性明媚的美。 她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噢,不对,是很久没在他面前这样笑过。 他看着她身边的罗成,不知怎么的,心底涌起一股酸涩,很不是滋味。 他径直走过去,对陶然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急什么,吃完饭再走吧!”罗成豪气地挥了挥手,“不能让咱们美女记者真觉得狗粮比工作餐还吃得好,走吧,难得来一趟,我请客。” 陶然又笑,“狗狗的窝窝头实在太丰盛了,我也好奇咱们吃的会不会比它们更好。今天多亏了罗队,中午这顿必须我来请。” “客随主便,而且哪有让女生掏钱的道理,何况还是大美女!让其他兄弟单位知道了,我们警犬队的名声都要坏掉了。” 两人你来我往只顾着讨论谁请客的问题了,完全忽略了旁边还有姜禹的存在。 胸口的酸涩感翻腾得越发汹涌,姜禹表情冷下来,“所里有事,我等会儿还得去一趟,可能没法在这吃饭。” “那你先走吧,我还有好多想要请教罗队的事呢,晚点我自己搭中巴回去。” 罗成插话道,“不用,我下午3点下班,开车送你回市区就行了。” 姜禹望着远处山影,默默地深吸了口气。 最终他还是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饭。基地门外的农家土菜馆,凳子是一个个的草墩子,围着矮矮的桌子坐,饭是在柴火上大笼蒸出来的,所以还滤出了米汤给他们。 陶然和罗成一人捧一个海碗,虽然盛的不是酒,还真像水浒里的好汉一样碰了碰,喝得啧啧有声。 “真是太好喝了,这简直是小时候妈妈做饭才能偶尔吃到的美味,我还以为已经绝迹再也吃不到了呢!” 罗成笑,“嗯,这下还羡慕狗狗们的窝窝头吗?” 陶然大笑摇头。 姜禹的目光有意无意总落在她身上,像黏住似的挪都挪不开。他面前的米汤和饭几乎没怎么动,菜也只胡乱吃了两口。 “吃啊大禹,你以前不是挺喜欢这里炒的黄牛肉么?难得来一趟,多吃点。” 盛情难却。姜禹觉得他这样真是很没风度,可眼下就是食不下咽。 他忽然有点想不起带陶然到这里来的初衷是什么。 不是让她开心,他也会好受一点么?怎么事实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呢? 第40章 急吻 吃完饭,柳陶然跟着罗成又回到训练基地去,罗成还亲自上阵训导犬只,动作干净潇洒,陶然在场边鼓掌叫好。 “好厉害啊罗队,你比利这就是传说中教科书一样规范的动作吧?”比利是他作训的警犬,1岁左右的黑色拉布拉多,英武霸气。 罗成笑,“哪有那么厉害,陶子你太会说话了。姜队是不是走了?没关系,你在这儿等会儿,我去交接一下,换身衣服就下班了,开车送你回去。” 姜禹其实没走,只不过到大门口去抽了两支烟。她竟然真的待到罗成都要下班了才肯走,这“兴趣”实在比他想象的要大了一些。 回来看到她一个人在训练场边慢慢转悠,手里还捧着她的笔记本,念念有词的,不时又提笔补充几句。 午后开阔的绿地起了风,吹散了她褐色柔软的头发,宽大的t恤也紧贴在身上,显露出她美好的曲线。幸而她今天只穿了t恤牛仔裤,要是穿了长裙,大概真要成为这里的一道风景线了。 可是这风景偏偏让其他男人欣赏了去。 姜禹的拳头在身侧紧了紧,大步走过去,在她身后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把她吓了一跳,本能地就要抽回手,他却牢牢握住不放,拖着她往基地门口的方向走。 “等一下!你要带我去哪儿……罗队还没来呢……” 不说还好,一提到罗成,姜禹腾的就来了火气,脚步猛地一顿,陶然差点撞在他身上。 他把她拉进旁边一排矮楼的间隙,把她抵在墙上,“都待了一整天了,到现在还恋恋不舍?” “你说什么呀,什么恋恋不舍?我待这儿一整天是为了工作,要说不舍也是因为狗狗太多太可爱了,这你也有意见?那你干嘛带我来啊!” 姜禹眼中簇着火苗,“是舍不得狗还是舍不得人?我带你来是为了让你跟其他男人打情骂俏吗?” “你!”陶然气极反笑,扬起脸来,“没错,就算打情骂俏好了,人家罗队风趣幽默,耐心又好,比你强一万倍!我为什么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不能喜欢他?你都不喜欢我了,为什么还要管我喜不喜欢别人……唔……” 她的话没有说完,呼吸忽然被截断,有柔软湿润的触感覆上来,硬是将她唇舌间的词句给堵了回去。 姜禹高大的身影俯身下来笼罩住她,像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卷入风暴中心,在她还来不及做出太多反应的刹那已经攻城略地。他吻的有些蛮横,有些急促,重重吮着她的唇,舌尖轻轻一挑,就分开她的齿关,将她的舌一并含入口中。 感觉到她颤了一下,他的手已经从肩头滑向她的后背,将她摁向自己怀中,途中碰到她细软的发丝,丝绒流苏一样的触感,他的手指也像有了自己的意志贯入她的发间,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吻得更深。 陶然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最后一丝气息都像要被吞噬,可是却很清晰地听到他渐渐粗沉的鼻息。他垂下眼眸,黑而卷的长睫完全盖住了眼睛,就像闭着眼睛,微偏着头,完全投入在这个厮磨亲吻之中。 她全身都软了,刚才还那么僵硬,这一刻却软得几乎站不住要滑到地上去。幸好还有他搂抱着她,不敢搂的太紧,恰到好处地撑着她,让她一直留在他怀中。 夏天这时的日头还很高,光线明亮得晃眼,她只好也闭上眼睛,——如果这是梦的话,她下一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就应该都消失了。 这阳光,这绿地,这矮楼间的缝隙,姜禹唇上的温度,他灼热的呼吸,以及两人交缠的体温,统统都会消失。 可怎么回事呢?简单的乐曲一阵高过一阵的重复,唤醒了她渐渐沉迷的意识,可当她睁开眼,姜禹还在面前,只是唇间的厮磨远了,他裤兜里的手机在响个不停。 他退开了一些,眼睫微颤,眼中的火苗被迷蒙水雾取代,“我没有不喜欢你……也不准你转投别人的怀抱!” 他声音黯哑得不像话,可每一个字都清楚地传进陶然耳朵里。她胸口还在起伏,晶亮的眼睛也望着他,没有说话。 他接起电话,目光盯着她,一手还撑在陶然肩侧的墙上,生怕她趁这空挡又跑了似的。 他讲电话极为简洁冷静,甚至听不出一点气息不稳。直到电话结束,他的表情才放松了一些,把她颊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派出所真的有事要我过去。我先送你回去。” 他几时有过这样温情贴心的小动作?陶然刚回过神来,又有些蒙住了,“哦好,但还是先跟罗队打个招呼……” 姜禹瞪了她一眼,“用不着,我给他发个短信说一声就行了。”她到这会儿都还惦记着罗成?看来今天真不该贸然带她过来的。 他这是在吃醋?陶然不知好气还是好笑,胸口却涨的满满。 哪怕他只是男人惯有的占有欲作祟,会吃醋,总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的。 她的手机也响起来,是家里打来的,她一下子落回现实空间,好在手被他握在手心里,安全感还在。 电话是妈妈打来的,焦灼万分的语调,甚至隐隐带了哭腔,“陶子啊,你在哪里?有没有见到你哥哥?” “大哥?他怎么了,我今天没联系过他啊!” “他失踪了!陈久说……他今天本来要去公司开会的,一直没见人……然后就收到了勒索电话。” 什么?!陶然一惊,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还得强作镇定安慰道,“妈妈,你们先别急,我现在马上就赶回来。报警了吗?有没有报警?” 姜禹见她收线后脸色苍白,手抖得几乎拿不稳手机,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 陶然简单说了一遍,姜禹抿紧唇线,“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是同一件事。刚刚所里打电话来,就是因为有人报案说家人被绑架了,是企业高管,对方来了勒索电话,还放话不准报警。” 只不过他没想到失踪的人是光谷集团的高管,这样看来,失踪的可能还不止柳博延一个人,加上之前光谷员工接二连三地丧命,这几件事可能有某种关联。 果不出所料,跟柳博延一起失踪的还有光谷集团的财务总监周莉,到姜禹他们这里报案的正是周莉的丈夫与儿子。陶然虽然也很着急,想跟姜禹一起去派出所了解下情况,但也知道这种时候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给他们添乱,于是先赶回家去安慰两位老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柳叔叔就这么一个独子血脉,不知要担心成什么样。 姜禹很快带着几个同事赶过来,出了这样的大案,市局非常重视,立刻抽调警力成立专案组,姜禹负责牵头,过来了解情况。 陶然和林淑言把能讲的情况都告诉了警方,柳建业血压高,卧床休息,再受不得什么刺激。姜禹郑重其事地向他保证道,“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把人带回来。你们如果想到任何线索,都请及时跟我们联系。” 陶然送他们出去,拉住姜禹,眼睛都红了,“……姜禹,我大哥身体不好,恐怕熬不了太长时间,你们一定要尽快救他回来。” 她那么关心柳博延,如若是在平时,姜禹也许要像刚才那样暴风骤雨般吃一回飞醋,可是眼下他却奇异的冷静,“放心,我明白。” 柳博延对她是男女之情,但她只当他是家人和兄长,他失踪,她自然是牵念的。 碍于周围人多,姜禹没跟她多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柔若无骨的纤细和滑腻,此刻握在手心却是沁骨的冰凉。 这世上本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这回事,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尽全力找回柳博延,齐齐整整地把他安全送回这柳家大宅。 时隔一天,案子终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陶然收到电话就立刻赶到派出所去,找到姜禹道,“你也要去?” 姜禹和同事已经领好配枪和警械准备出发,“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当然要全力跟进。我很快就回来,你大哥也会没事。” 根据线索,嫌疑人是把柳博延和周莉带到了江临市下辖的一个县——武县,住在县城边上的一个小宾馆里。这伙人求财到手之后有亡命天涯的打算,如果错过了最佳逮捕时机,他们可能就跑了,那人质就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一刻都耽误不得,姜禹跟同事要立即开车前往武县。 陶然的心一刻都不得安宁。她头一回真正看见姜禹的配枪,乌黑铮亮的枪口,可以放倒罪恶,也意味着前路凶险。 柳博延生死未卜,姜禹又踏上这样危险的旅程,让她怎么能够不担心? 第41章 惊回 等待的时间度秒如年。 陶然安顿好妈妈和柳叔叔暂时放宽心休息,自己却睁着眼睛怎么也无法入睡。 “陶子,你去睡一会儿吧,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燕华秋知道她难捱,特地跑到柳宅来陪她。出事才不过3天,她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眼下都是黑影,就是不肯好好睡一觉。 “小燕,我怕他们会有危险。我大哥身体很不好,坐车时间久一点都会不舒服,如果他们折磨他,不知他会有多难受……还有姜禹,我看到他带着枪,这是不是意味着任务会特别危险?” 小燕拍拍她的手,“你劝你妈妈他们倒是挺有一套的,到了自己这里怎么就开始胡思乱想了?你应该反过来想,姜队他们有枪,又那么多人,肯定能制服那帮歹徒救出你大哥的。就算柳博延身体再不好,他也是个男人,男人成功靠的不是身体好坏,而是智商情商和意志力,他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了,别的不说,意志力一定超乎常人,他会等到姜禹他们去救人的,不要太担心了。” 陶然点头,她以前觉得人们在遇到家人朋友出事之后所得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什么“节哀顺变”“他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之类的话每个人心里也都明白,何必还要听他人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如今真的遇到这样的事,她才知道原来这样的话根本无法安抚自己,非得从他人口中听来,悲伤才肯减半。 她终于倒头睡了一觉,不是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在柳博延的屋子里。他腿脚不便,房间就在一楼,诺大的房间,有一整面墙都是书,大概都是心头所好,有别于书房里的那些。陶然上学的时候曾经因为考试压力大闹过失眠,偶然看到柳博延顺手放在客厅茶几上的一本书,居然放松得睡过去。这回她也想如法炮制,从他那里找本书来分散注意力。 她翻到的是一本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新的中文授权译本似乎被柳博延所不喜,翻过几页就压到桌上一摞书本的最下面,他不时拿出来翻开的依旧是多年前请长辈从美国带回的英文珍藏本。 陶然英文程度远赶不上柳博延,勉力看了几页就有些昏昏欲睡。 不管怎么说,她要的效果还是达到了。 她随手往后哗哗一翻,中间忽然掉出一张照片来,相纸下角的时间是她毕业那年,可相纸色泽已经有些发黄,边缘有了磨损,看起来挺旧了,许是常被拿来抚娑而过度氧化。 照片上只有她和柳博延,是她大学毕业的时候在学校礼堂拍的。光谷传媒在国内多所大学设有新闻专业特别奖学金,颁发给应届优秀毕业生,奖金丰厚且有机会进入光谷传媒工作。陶然毕业那年,柳博延以光谷副总和优秀校友的身份到她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并颁奖,陶然那年综合评分全系第三,本来可以拿到这个奖学金,但为了避嫌让给了后面的同学,系主任便把献花的任务给了她。 那时她太低调,同学都不知道她跟光谷柳家的关系,连系里的领导也是到奖学金这件事才获悉,于是在他们看来这又是段佳话,谁能想到她那会儿见了柳博延连话都不敢多 第 7 部分阅读 第 7 部分阅读 第 8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8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8 部分阅读 叶嗨狄痪洹? 她愣了一下,记不起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一张照片,似乎只是不经意间拍下的,却被他放在书扉中间。她上台的时间太短,匆匆递过花束,匆匆一笑,以至于她事后回想都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上台把花儿给他了。可是这个照片抓拍的恰到好处,两人离的很近,她在笑,柳博延依旧是生人勿近的苍白冷淡。 她把照片翻过来,背面是《百年孤独》里的那句话: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会一去不返,最疯狂执着的爱情也终究是过眼云烟。 善书不择纸笔,铅笔淡淡写就的英文,一眼就看得出是柳博延的字迹。 她和他的照片……怎么无端就扯上了爱情?是不是她误读了这句话的涵义? 她反复默念着那个长句,直到手里握着那张照片睡过去,也没完全想明白。 不知睡了多久,陶然是被急促的手机铃声给唤醒的,小燕在电话那头急促而欣喜地告诉她,“陶然,案子破了!你大哥他们没事,现在已经送到医院去了。你赶紧过去看看他吧!” 陶然一下子跳起来,胡乱套上衣服就往医院里赶。病房门口围了不少人,唯独不见柳博延和姜禹。 陶然拉住陈久问,“我大哥呢,姜禹呢?他们有没有受伤?” 陈久道,“老板刚送进病房,除了一点皮外伤,没有大碍,你进去看看他吧!警方没有人受伤,但姜队好像没跟他们一起回来。” 旁边有民警补充道,“我们是凌晨在武县宾馆抓住那帮人的,为了不耽误最佳办案时间,只能连夜赶回来。姜队让我们一起去抓捕的同事回去休息,他跟其他人回单位继续审讯工作,希望能早点结案。” 陶然长旴一口气,没有受伤就好。 她走进病房去看柳博延,他躺在病床上,脸颊和手臂上擦伤的血痕都被药棉纱布盖住,侧脸苍白得近乎透明,虚弱得好像只是一束浅光,手指一碰就会消失。收到消息出门的时候她只敢告诉妈妈他们人获救了,不敢贸然带他们来医院,怕万一见到他受伤而难过。可是现在他没有明显外伤,状况却还是这样糟糕,她都不知该怎么跟妈妈和柳叔叔讲。 她握住他的手在床边坐下来,因为大量输液的关系,他的手冰凉得没有一丝热度。 她静静守着他,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书里夹的那张照片,彼时那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眼下却被折磨的毫无生气,让人心疼。 那时候她怎么会那么怕他呢?内心良善却又孤独的男人,从来就不是洪水猛兽。 “你来了?”他睡了很久,终于睁开眼,盯着她的黑眼圈,“你有几天没睡了,这么大两个熊猫眼,真是丑死了!” 陶然笑起来,他终于有力气刻薄她了。 他又问,“我现在这模样,是不是很可笑?” 陶然摇头,“大哥,你很勇敢。” 柳博延嗤笑一声,“勇敢?他们只用一根细绳捆住我,我就完全动弹不得,脚踝被绳子磨出血都让我差点失血而死,周莉弄开了绳子本来有机会逃走的,我走不了,差点连累她。这叫勇敢?” 陶然掀开他的被单,这才发觉他脚踝上的伤痕。她眼睛像浸了辣椒水,“大哥……这不是你的错。” 年少的劫难让他身体的凝血机制也有了问题,一有伤口就不易止血。难怪他这么苍白,连嘴唇都泛着青灰的颓败之色,原来还是因为受了伤。 “你不要苛责自己,你没有做错什么事。该死的是那些坏人,他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他闭了闭眼,之所以苛责自己,是因为自觉没办法守护她。 “我爸他们呢?” “他们还在家里等消息,我想先来看看你,没什么大碍再通知他们过来。老人家这几天是最受煎熬的,他们真的很挂心你。”陶然说的他们自然还包括妈妈林淑言,不管柳博延承不承认都好,她对他的关怀不掺假。 “嗯。”他点点头,闭上眼不再看她,“我还要睡一会儿,你不用在这儿守着我。姜禹呢?你怎么不去找他?” “他还有工作没做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医院,所以想在这儿陪陪你。” “我没事,你走吧,在这儿只会反复提醒我是姜禹救了我,让我睡不踏实。” “你不喜欢他?” “我又不是你,干嘛喜欢他?” 陶然被噎住,“那我等你输完液再走,这包药水马上就打完了,你睡吧,当我不存在。” 柳博延哼了一声,翻个身背朝着她,心底挣扎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抵不过身体的困倦,沉沉睡去。 陶然通知家里的司机把柳建业和林淑言接到医院来,见柳博延没事,他们才松了口气。 一家人终于重新团圆。 陶然回家洗了把脸,换上干净的衣裤,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憔悴不修边幅,才拿起车钥匙赶往姜禹的派出所。 小燕打电话给她,告诉她审讯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本来就是做好打算亡命天涯的几个匪徒,最后一搏失败,被抓了现行,对犯下的事都是供认不讳。 “记得开车过来啊,姜队现在不能开车,我们就等着你来接他呢!” “为什么不能开车?” “疲劳驾驶啊,他都快40个小时没合眼了。” 因着这一句,陶然想见他的心情又变得迫切了一些。 从赶往武县救人,到带嫌疑人和柳博延他们回来,再到投入审讯,姜禹真真是日夜兼程。 第42章 上瘾 她不好意思进去找他,就在派出所办公楼门厅外的屋檐下等,灯擎就在手边,她轻轻一拉,灯光就亮如白昼。 光线不够柔和,太白太亮了点,这么晚了也不像白天有那么多人进进出出,陶然一个人站着还有点怕。 这楼也有些年头了,里边的办公环境重新装修过,很有现代感,但外面还是有老旧的痕迹,白色的墙上有漏雨留下的湿痕,爬山虎和其他藤蔓一块复一块层层叠叠地把墙壁遮起来,只有两侧的布告宣传栏是特别干净的区域,反正也没事做,她就借着灯光一栏栏看过去。 姜禹得了青年标兵的表扬稿还在上面贴着,手写的稿子,不知是谁的字,写得遒丽工整,配上他穿制服站在绿荫下的照片,再好看也没有了。 “在看什么?”姜禹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陶然吓的整个人都惊跳起来。 “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 姜禹瞥了一眼宣传栏里的内容,唇角往上稍稍一提,“我动静挺大的,是你看的太专注了。怎么不进去等?” “不是说已经审完了吗?我想你应该很快出来,所以就没进去。” “怎么,害怕了?是不是以为都像电视剧里那样,白光一打,阴森森的逼供?” 不说还好,一说陶然就觉得头顶的白炽灯光有种即视感。 她拉他上车,还不忘嘴硬,“谁怕了?我就是怕打扰你们工作!” 他和他的同事没日没夜地工作,案子又是跟她家人有关的,进去人家说不定还要来安慰她。 她车里很凉快,姜禹自觉地坐到副驾驶位置上,舒服得绷直身体吁出口气。 “你上次说这车是双离合变速?” 陶然有些莫名,“嗯?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姜禹摇头,调整座椅往后靠了靠,“没有,开车吧!晚上视野不好,开慢一点。” 女生大多不懂车,只关心颜色是不是朱红或者明黄,冷气够不够足。其实现在看来也不是没道理,夏天冷气开的这样舒服又不影响动力,才是真正的好车。 两人之前分开的时候刚刚亲昵地吻过,姜禹还没对那个吻做任何说明和解释,现在两人待在汽车车厢的密闭空间里,沉默就显得有些尴尬。 陶然不得不开口找话题,“你真的没受伤吗?” “没有,我们突袭的时候那帮人毫无准备,半梦半醒地就被制服了。” 陶然心有余悸,“怎么会有这样的亡命之徒?我大哥他们到底怎么惹上他们的?” “光谷集团的市场运营总监王一峰出卖商业情报给竞争对手,还跟财务部的员工勾结在账目上作假,事情败露他跟财务部的员工起了争执,把对方从高处推下去摔死,就是高坠死亡的那一个。然后他以为死者把他们之间的利害关系告诉了另外两个光谷的员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也杀了他们。不过后面的两起案子就不是他亲手做的,而是买凶杀人,所以手法非常专业,其中一起差点就被认定为自杀。” “然后我大哥和周莉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嗯。王一峰见媒体把这个事情炒作成了光谷集团的责任,就顺水推舟,大肆渲染,转移警方和大众的视线,当初泼油漆闹事的人也是受他指使。他以为案子破不了,柳博延为了光谷的声誉着想,赔点钱息事宁人就算了结了。”他顿了顿,带了一丝赞赏,“他还是太小看你大哥的魄力和手腕。” “周莉是财务总监,她发现了账面的问题,想跟我大哥汇报,才会被那些人一起绑走的?” “对,其实柳博延已经怀疑到王的头上,所以他请了年假,是打算跑路的。不知你哥哥是用了什么手段,王肯定不能用自己的身份出镜,连假身份甚至偷渡路径都弄不到,只等他们搜集够了证据就要报警一击即中。” “所以王一峰才狗急跳墙?” “嗯。” 陶然欣慰地笑。她就知道柳博延从不是弱者,他的灵魂、他的为人,掷地金石有声。 “你和你们同事也辛苦了,真是谢谢你们。”她说的由衷,但不知为什么稍稍有些别扭。 也许同自己心爱的人有话也总是难以企口,甜言蜜语往往都说给不相干的人听。 姜禹没有再回答,陶然转头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一路颠簸辛劳,神经也绷得极紧,应该早就累坏了吧? 小燕说,他有近40个小时没有合眼了。 陶然车子开的很慢,但还是很快就到了她跟姜禹公寓的楼下。他实在睡得太香,让她都不忍心叫醒他,于是干脆把冷气调小,坐在车里陪他。 车窗外还看得见街角最高的霓虹灯牌,蓝色的,红色的,滟滟的光从玻璃透进来,她不用开车里的灯,都能将姜禹的轮廓眉眼看的非常清楚。 他皮肤的蜜色又深了一些,黑而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小小的半圈阴影,高挺的鼻梁,难得放松的唇线,如果不是怕吵醒他,真想拉过他一个手指放在唇边,一定是稚气未脱的可爱模样。 每个男人也许都有孩子气的一面,可是当前路茫茫,他还得一路披荆斩棘,哪怕跌撞流血也在所不惜。 她微笑,调整了下呼吸也顺着椅背靠下去。先前补了一觉,现在倒是精神了,一点都不想睡,好像就这么静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也不打紧。 不知过了多久,姜禹才醒过来。 “你醒了?”陶然的眼睛在黑暗中仍然清透水润。 “到了怎么不叫我?我睡了多久?” “两个多小时。” 姜禹一怔,撑起身来,“你就这样干坐两小时陪我等?” 陶然不以为意,“他们说你40小时没合眼,让你睡两小时又有什么关系?” 她也有加班加点日夜颠倒的时候,完成工作后骤然放松的那一小段睡眠是最令人满足的,她深有体会。 姜禹没说话,车载音响正在放久石让的《月光の云海》,平缓幽静如潺潺流水。两人都没说话,不用刻意找话题,气氛也意想不到的好。 他跟她离的很近,陶然忽然觉得有点热,大概是心本就不静,于是道,“上楼回家再睡吧,肯定比在车里睡舒服。” 其实并不是她的错觉,姜禹俯身过来,确实离她很近了,甚至还要更近,听她这样说,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他有些话想跟她说。关于临走前那个吻,关于这一路上他的斟酌思考,关于她在车里静静陪伴的这两个小时。 电梯里又是沉默,他们好像也已经习惯了,只静静看着上方那个红色数字的跳动。 “我到了。”电梯门打开,姜禹回头看她,再见一时说不出来,见她头发又垂下几缕,很自然地抬手给她别到耳后去。 指尖碰到她的耳廓,绯红迅速蔓延,陶然只觉得耳朵微微发热,一直烧到脸颊。 “姜禹!”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叫住他,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抓住他的手,然后在他回头驻足的一瞬,踮起脚尖勾住他的颈项,吻上他的唇。 电光火石的一触,真的就像有电流在唇间流散开去,直达四肢百骸。陶然想躲,肩头却猛的被攥住,整个人被拉进熟悉的怀抱,然后又掼在电梯墙上,震得她七荤八素,可唇畔的气息却越发强烈,几乎吞噬她的呼吸。 姜禹再不是那被动的一方,完完全全地夺回属于男人的主导。他喜欢她唇上的味道和她身体的柔软,原来亲吻真的会上瘾的,一揽入怀,就再难放开了。 他磨着她花瓣一样的唇,把她困在自己与电梯墙之间,光可鉴人的内壁倒影出两人交缠的影子,模糊得像一幅抽象画,他们却都无暇欣赏,眼眸半睁半阖之间都只看得到彼此。 那些疲惫不堪、欲语还休全都在这一刻散去。 他的身体复又紧绷强势,手心的温度也像淬了火,从她肩头滑下来,于是她总觉得有敏感脆弱的地方像要被点燃,或轻或重的疼痛,却又跟上回他那样仅仅是充满醋意和占有欲的厮磨不同。 究竟是哪里不同,她也说不上来,他们已经太惊世骇俗,她从未想过姜禹会与她拥吻,而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还是在这样的公共场合。 当然还有更意想不到的。他们只是遵从了内心此刻最真实的渴望,撕扯着,交缠着往前走。她只能抓住他,薄薄的衣衫下是男性壁垒分明的肌肉,耳畔全是他粗粝的椯息,而他的手臂还箍在她腰间,拥抱几乎让她双脚离地。 不知是到了谁的家门口,他的,或是她的,凌乱颤抖之间,其中一个用拇指打开了公寓门的指纹锁。 第43章 初绽 陶然听到门被关上的啪嗒一声,眼前一黑,就被卷入他的世界。 他没有开灯,旋身将她摁在冰凉的门板上,唇瓣重新覆上她的。陶然被他的呼吸烫的轻颤,明明已经在地上站稳,可双脚仿佛在云间,轻飘飘的踩不到底。 “姜禹……”她的唇不知几时得了自由,呢喃着叫出他的名字。她的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可还是看不清他的样子,有点紧张地揪着他的衣服,像要确定他的存在似的把他往怀里拉。 他的回应是越发炽热的亲吻,从唇间到下颚再到颈侧,在她漂亮的锁骨附近盘旋。 他拉扯着自己和陶然的衣服,手碰到她滑腻的皮肤,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单薄的衬衫已经离了身,只剩下一件贴身的吊带衫,漂亮饱满的胸型被内在美托出美好的弧度。 陶然背上凉了凉,可是整个人却反而更觉得热,手心、额头都在冒汗,手都不知该放哪里,只好更紧地抱着他,仿佛两人身体的亲近厮磨能缓解这样的热。 他带着她往房间里去,她被他托着,几乎挂在他身上,撑不住往后仰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终于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清他,深邃的轮廓、蜜色坚实的肌肉,为了不压到她,小心地用前臂撑住自身的重量,她稍稍一动,膝盖就碰到了他腰腹处的小格子,而她胸前娇娇软软的小兔也正好跳脱出来,落入他的掌心。 她现在脸颊一定红得快要滴血,眼眶都有些热/辣辣的胀痛,好像要哭出来一样,说不清是害羞、期待还是其他的什么。 姜禹比她好不了多少,他跟她一样没有经验,到了这个份上,剩下全都凭本能和直觉。他的手指合拢又放开,早已是满手馨香软腻,她的表情像是享受又像是痛苦,他拿不准是不是太粗野弄疼了她,只好问了一句,“疼吗?” 陶然摇头,眼见他的唇移过来,刚想要瑟缩,却被他的身体拢住,只得蜷起长腿,反倒像是敞开自己让他栖入。 姜禹身体紧的发疼,可是直觉告诉他这样还不够,她还没有完全准备好接纳他。 他没有喝酒,没有嫉妒和恼怒,比任何一次与她亲近的时候都要清醒。他描摹着她的眉眼,描摹着她身体美好的曲线,年轻而又柔美,像花儿一样盛放着,眸色分明,粉唇微启,气息也是他近来最靠近最熟悉的,不像任何人,就仅只是她自己。 他耐心的吻她,她身上有她独有的香气,尤其颈窝和胸口,厮磨着就不愿离去。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这样情不自禁,最初的排斥偏见全都不见,离开的这几天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她,看到她本人的时候吻她、要她、进入她的念头更是野草一般疯长。 他一定是疯了,有,想占有的女人,竟然不是最初想要守护的那一个。 她感觉到他刹那间的犹豫,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相隔的东西,从外面进来的时候衣裳就一件件被抛下,如今肌肤相亲,他已经是离弦之箭,再往前一分,箭头的热烫就会在她的身体烙下永恒的烙印。 如果他还念着其他人,或许他们不该有这样的亲昵。 陶然触到他的发丝,想要狠狠推开他,却被他压回去,亲吻又铺天盖地的落下来,她听到他低沉好听的声音问道,“你要去哪儿?” 她摇头,只轻声问,“姜禹,你知道我是谁吗?要后悔,就只有现在了,以后都不行……” 他这才知道她有多敏感,不止是身体,还有心思,哪怕一点点的犹豫,对她都是伤害。 “柳陶然……”他撑起身子叫她的名字,简单的三个字在唇间圆润清晰地品咂、揉捻,在她还来不及回应的刹那倏的沉下腰身。 他没有后悔,刚才的刹那,他只是在与过去告别。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陶然一下子睁大了眼,她想喊,可也许是太疼了,反而喊不出来,全都堵在嗓子眼,唇色咬得发白,直到他轻轻动了一下,才像是撞出她的声音,小猫似的呜咽喊疼。 声音逐渐婉转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发出这样羞人的动静,更没想到成为这种撕裂的疼痛真的如此难受。 姜禹也满头是汗,任何的言语声浪此刻对他都是一种刺激,尤其是来自陶然的,无法抗拒。 她的指甲掐入他的肌理,也让他感觉到疼,可他放不开她,仍是一遍一遍地叫着她的名字,直到与她十指紧扣一起攀上云端…… “陶子,陶子;喂喂!” 金玲一连叫了好几声,陶然才回过神来,“啊,你叫我?” 金玲眯起双眼,神叨叨地凑过来说悄悄话,“我说陶子,你跟你家姜队是不是……嗯,内啥啥了?” 陶然吓一跳,脸红成蕃茄,“你……你怎么知道的?” “啧啧啧,我就知道!看你这一脸春意盎然,神游天外的样子,是想着人家还在回味呢吧?” 陶然笑着捶她,“胡说什么呢?” 金玲边躲她拳头边笑道,“不是胡说的,阴阳调和,有人滋润的小女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你难道就没觉得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一样吗?陶然说不上来,那天缠绵到最后,两个人都满足了也困倦了,相拥着睡过去,肌肤相贴的地方还氤氲着潮湿的汗水。半夜她实在觉着身上黏腻的难受,悄悄从姜禹怀中滑脱出来,跑进浴室去梳洗。 她在诺大的镜子里看见自己,头发有些散乱,脸色、唇瓣、胸口……都有种异常瑰丽的嫣红,与平日不同,更不用提他留下的其他痕迹。 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绷直了身体站在那里,打量镜子里的小女人,的确像是认识一个新的长大了的自己。 姜禹来接她下班,就站在报社楼下,见陶然下来,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陶然问,“今天怎么这么早?” “不是约了你吃饭吗?前几天都有加班任务或是值班,今天特意准点走。”他拉着她的手走了一段,才用隐秘而温柔的口吻低声问,“你……还疼吗?” 陶然脸上一热,摇了摇头。她知他问的是什么,那天他们都看到了,床单上不大不小的一块红渍,她确实疼了两天,走路都有些不自然。 两人忙了几天没有见面,他还记得要体贴她。 “我妈妈想请你到家里来吃顿饭。”陶然说的有点艰难,又赶紧补充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感谢你上回救了哥哥。而且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也没叫你到家里去过,怪不好意思的。” 两人刚发生了这样亲密的事,就让他回家见长辈,难免有逼婚求负责的嫌疑。 姜禹没答她,停稳车子说,“咱们到了,先下车。” 街边是古朴建筑,门上还有匾额,竟然是间中药堂。 “这是……?”她以为他开车绕城一周是带她去哪个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小店吃饭。 “进去看看。” 他带她走进去,大门里是院落,一墙之隔分作两个区域,问诊的地方已经打烊,但另一边的药铺还开着,空气里满是药香。 药铺里的布置也是古色古香,屋顶挑高,雕梁画栋,沿墙一整排药柜抽屉,每个都贴着药名,不是如今随处可见的开放式玻璃塑料储物架。 两鬓染霜的白大褂走过来,姜禹毕恭毕敬地喊了声,“李大夫。” “哟,大禹,你来啦?” 姜禹的手往陶然肩上轻轻一览,介绍道,“叫人,这位是李大夫,我爸妈的老朋友。这是柳陶然,是位记者。” “李大夫您好!”无怪乎两人寒暄都是地道京片子,乡音难改,这位李大夫大概是姜禹父母年轻时在北京就认识的朋友了。 老者从老花镜上缘探出目光细细打量她,转头对姜禹道,“你小子,眼光不错。” 姜禹淡淡地笑,“我请您准备的东西可以取了么?” 李大夫点头,先取了个托盘来放在两人跟前,“都是上好的品级,你看看这参须,十年以上野生的都不容易找,上次你爸跟我要,我都没给他去找。还有这虫草,十六万的品级常见,这六十万的可就要花些功夫了。” 陶然这才看明白那带着淡淡香气的细长根须是人参的参须,旁边的是冬虫夏草。 姜禹拿在手中细细翻看,“行,您是行家,以后可能还要常常麻烦您。” 李大夫拿出一个包好的礼盒,古朴精美,中间一格放的是人参,还包着树皮和草苔,边上有虫草、天麻、黄精一类的药材。他却没把盒子递给姜禹,而是给了陶然,语调微微一沉,“这些药都是补脾益肺,复脉固脱的,食补入药都行,我里面方子上都写了。难为大禹有心,年轻人孝敬长辈是应该的。如果方便的话,还是带你妈妈过来让咱们问诊的大夫瞧瞧。咱们这儿也看过肿瘤病人,预后还有长寿的。” 陶然接过来,分量不重的盒子,拎在手里却沉甸甸的。 她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回眸对上姜禹的目光,“这是给我的?” “不是说要上你家吃饭?做晚辈的总不好空着手去,所以我请李大夫帮忙准备了点礼物。早就说要上门拜访的,忙得一直没空去,对你妈妈叔叔他们我才是真的过意不去。” “不,你别这么说……”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跟李大夫道了别,“本来你不提我也想跟你商量的,该找个时间登门看看你妈妈他们。礼物你先拿着,看你家里人什么时候方便我再过去,咱们今晚还是得先找个地方解决晚饭。” 陶然点头,“嗯。” 她心里满满的,她没想到姜禹这样有心,一早就着手准备要去看望她的家人,这样郑重其事。 第44章 对赌 请姜禹到家里来吃饭,林淑言也很是花了一番心思准备,亲自下厨煲了汤,炒了两个拿手的菜。 “姜禹啊,你第一回来,我们也不知道你喜欢吃点什么,就随便准备了一点,你尝尝,别嫌弃!” 姜禹站起来微微欠身,“阿姨您太客气了,已经这么丰盛了还说随便。其实我口味跟陶然差不多,下回您不用特别准备,就炒点家常的菜就行。” 林淑言搓了搓手,在陶然对面坐下,母女俩的笑容如出一辙。 柳建业往他面前的酒杯倒酒,“来来,听陶然说你喜欢葡萄酒,我就拿了瓶珍藏的出来,我也不太懂,听人家说这个挺好的,你尝尝。” “叔叔您太谦虚了,这酒有些年头了,您已经拿出来提前醒过酒,可见您对葡萄酒还是挺了解的。” 柳建业乐呵呵笑,“这是我儿子的功劳,他虽然不太喝酒,但懂得可比我这粗人多。” 姜禹看向一旁的柳博延,他晃着杯子里的酒眼皮都没抬一下。 姜禹也晃了晃酒杯,凑近闻了闻,轻抿了一口,“酒体醇厚,口味经典,的确是好酒。不过叔叔您身体刚好,医生同意您喝酒么?” 林淑言插话道,“他呀,就是嘴馋管不住。不过医生说红酒可以喝一点,对软化血管也有好处的,我就最怕他爆血管。不说了,吃菜!” 她整个人气色都像好了很多,让人都想不起她是位癌症中期的病人。 陶然给姜禹碗里夹菜,小声叮嘱道,“吃呀,别客气。我妈手艺很好的。” “我知道,比我妈妈做的好吃多了。” 林淑言好奇,“咦,你妈妈不常下厨?我看她对吃的挺有研究的。” 姜禹笑了笑,“她常在外面吃和玩,所以对哪里有好吃好玩的比较了解,自己下厨几乎是不可能的,起码从我懂事开始就没怎么见过。我以前小时候在家里跟保姆待在一起的时间比较多,妈妈有工作和固定的玩伴,生活比较丰富。” 他顿了顿,“其实我挺羡慕你们家这样一家人坐在一块儿吃饭的氛围,我们家人都太忙了,难得聚到一起。” 林淑言流露出母性的怜惜,“那以后就经常过来吃饭,别见外。” 陶然也心疼他,很少从他嘴里听说他家里的事,原来即使如他生活在显贵完整的家庭,也有这番疏离和不易。 柳博延放下碗筷,举起酒杯,“姜队,我敬你一杯,光谷的案子,多亏有你。” 姜禹与他碰杯,“你太客气了,是我职责所在。” 两个人都喝掉杯子里仅剩的一口酒,不知是不是太过酸涩,柳博延只觉得一阵阵烧心的难受。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抱歉,你们慢慢吃,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间休息。” 陶然也跟着站起来,“大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他摆摆手,强撑着回了房间。 柳建业有些抱歉,“哎,我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身体毁了,不是有意怠慢的,小姜啊你别介意。” 陶然道,“大哥经历了这次的事,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情况好像比以前更糟了。我想着给他请个专业的看护,已经托人去找了,很快会有消息。” 她心疼柳博延,但这事都不敢告诉他,怕他以为家人都拿他当负担。 姜禹点头,“我认识朋友经营私家医院,也许有好的人选,回头我问问他。” “嗯。” 一顿家宴吃的宾主尽欢,饭后柳建业在天井里泡了茶招待姜禹,紫陶配熟普洱,是培元气缓秋燥的。 林淑言让陶然去叫柳博延过来一起喝茶,才发现他已经出门去了。 陶然有些担心,“大哥一般晚上很少出去的,不会有什么事吧?” 柳建业道,“不会的,他这段时间偶尔晚上会去和朋友玩玩牌,不会太晚回来。” “大哥玩牌?” “嗯,德州扑克,最近他们圈子里很流行,小赌怡情嘛!”柳建业说完拍了拍嘴,“看我这瞎说的,在警官面前还提什么赌不赌的,其实就是几个最熟的朋友随便玩玩。” 姜禹眸色微微一敛,手捻着茶杯边缘似乎若有所思。 晚上告别二老出来,见柳陶然还有些挂心,姜禹问道,“还在担心你哥哥?” “是啊,我很少见他晚上独自出去消遣,有点不放心,而且还是跟人赌牌。” 她对赌之一字最有戒心。 姜禹拉起她,“晚上还有安排吗?” “没有,怎么?” “叫上韩漱一起出来喝酒。” 入秋后夜凉如水,韩漱只穿一件休闲衬衫,冷得在原地瑟瑟发抖。 “姜禹,姜队,你不是早说到了么?停个车要这么久啊!” 姜禹指了指身后,“找不到车位,绕了一圈才在路边勉强插了个位置。” “好吧好吧,快进来吧!” 面前是市中心的老洋楼,江临开埠早,民国时候这样的洋楼随处可见,如今仅存的都已不作住宅而是商用,比如今晚就租给人办party。 陶然没想到姜禹说跟韩漱喝酒是到这里来,她低头看看自己,一身休闲打扮,跟party完全不搭调。 “主人是你朋友吗?我们就这样进去是不是不太好?”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作什么打扮也是一种礼貌。 姜禹摇头,“韩漱的朋友,跟我其实不太熟。” “那我们……” “来凑个热闹而已,不要有压力。” 进去之后别有洞天,还好,虽说是party,但不是酒吧夜店那种劲歌辣舞嘈杂到要掀翻屋顶的架势。有美酒咖啡和舒缓音乐,还算是比较雅致的。 姜禹自己说跟聚会主人不熟,但进去之后还是有人立刻过来打招呼,有两个漂亮的年轻姑娘还热情地抱了抱他。 陶然在一旁很是有点吃味儿。 好在姜禹一路都牵着她的手,给她拿了杯香槟,然后带着她跟随韩漱的脚步到了二楼一个房间里。 房里一张不大不小的酸枝木圆桌,桌边几个人围坐着,不时眯眼看自己手中握着的牌面,桌上堆满筹码。 “这就是德州扑克,你大哥他们最近流行玩的。”姜禹悄声在陶然耳边向她介绍。 陶然只回了他一个眼神:我们来做什么? 姜禹只示意她看下去,边看边简单跟她介绍游戏规则。 一轮终了,桌边有妙龄女人看到姜禹他们来了,连忙起身迎上来,“呀,还真是姜禹啊,我听韩漱说你要来还真不敢相信呢!稀客稀客,来来来,一起玩儿!” 一看就是长袖善舞的人,双手十指涂满华伦天奴红,连带着把陶然也拉了进去。 “不,我不玩儿……我不会啊!” 姜禹为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没关系,很简单的,记住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顺子同花谁大谁小就好,玩两局就明白了,我在旁边教你。” 其实规则确实不难,除了计算、博弈技巧之外,还要懂得在对方脸上察言观色,自己也要学着演戏。 陶然刚开始记那些花色大小都弄不清楚了,更不要提做伪装,拿到的牌是大是小都分明写在脸上。 面前的筹码很快输掉大半。 她手心都在出汗,胸口窒闷的像压了块石头,她不知道这些筹码意味着什么,是金钱还是别的,如果是金钱,一个又代表多少。 她就这么哗啦啦的输出去了,周围的人也只是凝神静气地看着。 底牌还剩一张没翻,又轮到她叫注,她几乎想要站起来逃走,没曾想姜禹捂住她的手,把他们面前的筹码一推,“all!” 陶然愣了,他们的牌实在不算大啊!姜禹凑到她耳边吻了吻她的耳垂,看起来亲密到极致,实际上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相信我。” 其他人果然被他志在必得的样子唬住了,其实最后陶然他们手中也就两对而已,却几乎把之前输掉的全都赢了回来。 韩漱不依不饶,“是不是新手运气都特别好啊,这样也行?我就不信邪了,再来再来!” 姜禹看出陶然脸色不大好,扶她站起来,“今天我们就玩这些吧,我陪她到露台透透气。” “哪有这样的,赢了就跑!” 陶然伏在露台的石栏上,姜禹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对不起。” 她回身看他,有些莫名,“为什么说对不起?” “明知你最痛恨赌,还逼着你上牌桌,是我强人所难了。” 陶然更惊讶了,“你知道?” 姜禹抿了口酒,“你爸爸当年好赌,欠下一身赌债消失得无影无踪,扔下你和你妈妈煎熬受苦,所以你最恨赌鬼和牌桌。” “你……怎么知道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你从小的经历、档案甚至班主任评语我都看过了,刚才在你妈妈那里也得到了证实。这种方式大概是职业病,我只想了解你更多,希望你别介意。” 陶然的心狂跳不止,他看过她所有的经历档案,那不就意味着当年她在电视台工作实习的事他也知道? 她不敢看他眼睛,“你没觉得……我的经历有什么不妥吗?” “家庭的因素不能决定什么,你现在的一切不都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他会错了意,以为她是因为父亲的事而自卑,“尤其是记者的工作很适合你,一毕业就考进报社很不容易。” 他略过了电视台实习那一段,是本来就没记录还是有人帮她抹去了?她想到大哥,这件事他也是知情的,是他吗?为了让她跟姜禹无所顾忌地在一起,抹去了她实习的经历…… 可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的,想告诉他却又说不出口,就像刚才的游戏,最后一张牌翻出来之前,都不知是会赢还是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陶然。”姜禹没发觉她内心的惊涛骇浪,看到韩漱也走过来,开口道,“今天带你过来,是想请你帮一个忙,关于地下赌场的案子。” 第45章 卧底 陶然不解,“什么地下赌场?我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 韩漱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看吧看吧,我就说你会有兴趣,之前没听过不要紧,现在就来拉你入伙了!” 陶然疑惑更深,他们这是有备而来? 姜禹耐心跟她解释,“刚才在你家里,你也听你叔叔提到了,德州扑克最近盛行,尤其是在企业高管、富二代、金融精英的圈子里蔚然成风。有人乘这个东风开设地下赌场,坐庄捞黑钱。” 陶然一骇,“你是说我大哥他们……真的在赌博?” 赌什么,赌多大?赌是无底洞,就算金山银山也能败光,妻儿老小也能不管不顾。柳博延不能变成那样。 姜禹摇头,“我相信你大哥的自制力不是进赌场豪赌的那种人,他应该只是单纯跟朋友小聚消遣,算不上是赌博,你不要太担心。” 陶然这才放轻松,冷静下来一想有些明白了,“你是指有人暗中开设赌场,吸引这些精英人士中赌性强的人入局去赌?” 姜禹点头,韩漱插话道,“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掺合一下?这种新闻对你的专栏可是不错的素材!” 陶然沉吟,没错,客观来说,这种素材写进专栏的确是很吸引眼球,要直接参与的机会就更是难得。 “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你们?” “你今晚就做的很好,先把最基本的游戏规则学会,才有上场去赌的资本。” “可是我赌的很滥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姜禹,“刚才要不是你,也许已经输的血本无归了!” “不要紧,德州扑克本来就是易懂难精。” 韩漱哈哈笑,“没关系,输了有我表姐帮你兜底,让姜禹陪她喝几杯就是了。” 陶然这才知道今晚的女主人就是刚刚招呼他们上牌桌的美艳女郎,也是韩漱的表姐,一向对姜禹很热情,被他们调侃了好几年。 看姜禹冷冷扫来的目光,韩漱赶紧撇清,“开玩笑开玩笑,我表姐只是喜欢帅哥而已,她早结婚了,表姐夫对她好着呢!” 陶然不在意地笑笑,只问,“然后接下来要怎么办,哪里才是赌场?” 姜禹正色道,“这就是关键,他们场所不定,很多时候都有正当商铺门面打掩护,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就收了,很难捉到他们。所以要有卧底,或者说线人在里面,里应外合,才能直捣黄龙。” “卧底?”陶然虽然觉得刺激又新奇,但这样戏剧化的词汇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要自己去演绎。 韩漱安慰她,“你别怕啊,这个没什么危险的,我们才找上你,就跟你们记者常作的暗访差不多,不同只在于你得帮着警方采取行动捣毁他们。地下赌场最近实在太猖獗了,姜禹他们那一片就有好几个,这么下去不行。” 姜禹稍稍有些烦闷,点了支烟,吐出眼圈才说,“其实我想也许有更好的法子,不应该让你去涉险,但再拖下去出了更大的案子就很难收场。” 赌场绝对是万恶滋长的源头和温床,贪婪、懒惰、妒忌都是引发其他犯罪的诱因。 “我不怕的,韩漱说的对,我们记者也会面临这种暗访,没有警方保护其实说不定更危险。”她只是运气好,还没遇上这样的任务,一来就是更加艰巨严肃的。 记者果然也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职业之一。 姜禹习惯性的蹙眉,她看得出他的顾虑是因为关心她,其实这样就够了。 “地下赌场有他们运营的一套模式,最近大概也听到要严打的风声,他们很少招徕新客,要招也只招女性。警队女性本来就少,所里就小燕她们几个,都是在辖区经常露脸的,很容易认出来,那样更是打草惊蛇。”姜禹确实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去,可是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到时我会到现场,不会让你受伤。” 陶然把手放入他掌心,调侃道,“我明白。你别这样了,我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你一紧张弄得我也跟着紧张。” 韩漱站起来,“哎哎,你们别这样,又不是玉观音,搞得生离死别似的。地下赌场里的都是白领金领,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顶多庄家有点防备,会有警方应付他们。 布局从一家美容院开始。陶然办了张会员卡,下班或者午休就去做脸或者spa。 老板娘是个中年女人,见她出手阔绰,一来就办下最高额度的年卡,对她很是殷勤,每次都是亲自接待和护理。陶然也很上道,但凡她推销说好的美容品都买下,更是让她喜笑颜开。 陶然当然不会透露真实身份和职业,只说家里是做生意的,父亲哥哥在打理,她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还没有找到心仪的工作,暂时只得自己找些消遣。 她天生丽质,皮肤又白又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的确像是养尊处优又刚踏入社会的白富美,正是有钱又有闲,最适合到地下赌场消遣的客人。 据姜禹他们的情报,这个美容院就是地下赌场招徕生意的一个入口,初步获取了老板娘的信任,接下来只需稍稍透露想要一掷千金的意愿就行了,进入赌场只是迟早的事。 陶然演富家女得心应手,她的身世本来也不算撒谎,只是这样嚣张傲慢还真是从来不曾体验过的。 为了不被撞破,她暂时不再来姜禹单位找他,两人约会都约在远离他辖区的地方。 “我们这样像不像偷情?”陶然有点调皮,“或者说像是要避开家长老师监督的早恋中学生。” 姜禹微微挑眉,“你恋过?” 陶然摇头,“我倒想呢,十几岁时候的感情是最美好最纯粹的,值得体会一下。可是那时候我爸刚离开家,妈妈又要工作又要照顾我,已经够辛苦了,不好好读书怎么对得起她?我知道她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我身上,我爸已经辜负过她一回,我不想让她再失望了。你呢?你那时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问完她才发现不对,苏苡跟他就是青梅竹马,上学的时候就应该是互有好感了。 “对不起。”她脸上有一丝落寞,“我不是故意的。” 姜禹没吭声,眼看前面就是公寓楼了,他问,“想不想吃甜汤,或者冰淇淋?” “想啊!我们现在去买吗?”有甜点可以吃,陶然就两眼放光。 两人手牵手走出几步,陶然接到电话,是美容院的老板娘。姜禹冲她点点头,陶然接起来,那头道,“柳小姐,明天要不要过来试试我们新推出的精油?上回你不是说男朋友太忙,你都勾不起他‘性致’吗?咱们这回的精油里有伊兰香和橙花油的,spa之后渗进肌理,保证他抱着你就不肯放。” 她嗓门不小,姜禹听得一清二楚,陶然脸红的快滴血,“噢……好,我知道了,我明天过来。还有什么事吗?” 老板娘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的说,“你明晚要没事的话,我再给你介绍点新玩意儿,打发时间认识新朋友最好了!” 有门儿!这就是地下赌场愿意接收她入场的关键信号。 陶然沉着以对,“好,我明天一定到。” 收了线,她很高兴,握着姜禹的手摇来摇去,“终于成功了!今晚你要请我吃好的,甜汤我要吃回燕楼的椰汁雪蛤!” 姜禹只是唇角含笑地看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脸色倏的涨红,“那个……前面那些是她乱说的,你别听她的。” “嗯,都怪我太忙了。”姜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牵起她的手,“不是要吃回燕楼?走吧,准你吃两份。” 回燕楼是江临的老字号食府,糖水和晚茶非常有名,因此晚间一直都是客满,没有包房,大厅也吵吵嚷嚷的太过嘈杂,姜禹和陶然只得买了要吃的糖水外卖带走。 偏偏客用电梯还坏了,来来往往的食客都改走楼梯,狭窄的木质楼梯又陡又挤,姜禹想了想,拉起陶然道,“跟我来。” 他带她穿过大厅,又绕了几个弯,来到厨房后面的一个门。 “这里是货梯,咱们从这儿下去。” 陶然道,“这么隐蔽的位置你也能找到?” 他笑,“你忘了我的工作是做什么的?来过一次的地方,里里外外的结构都记在心里了。” “这里也发生过案子?” “当然。饭店酒吧,娱乐场所,最容易发生纠纷,人气越旺的地方越是频率高。” 电梯来了,里面只有一对年轻情侣,看起来像学生的样子,只有十七八岁,连体婴一样抱在一起。 陶然迈出去的脚步收不回来,只得硬着头皮跟姜禹一起走进去。 第47章 不期 醒来已经是早晨,第一次有男人真正在她住处过夜,陶然还有些恍惚。 姜禹刚冲完凉从浴室出来,身型健美却不夸张,后背是标准完美的v字。她不敢相信自己昨晚紧紧拥住这美景,动情之处连指甲印都留在上面,像贪婪的游人路过名胜时忍不住刻下的某某到此一游。 她闭上眼,麦色挂满水珠的健硕身躯扔在眼前晃,也许今天一整天都忘不掉这情形。 再睁开眼的时候,姜禹已经到了床边,“你醒了?要不要我跟你们报社请假?任务是在傍晚,你要养足精神,不能太疲劳太紧张。” 昨晚一时纵情,折腾她到半夜,怕她是真的承受不来。今天极有可能要进地下赌场,他本来就不放心,万一她精力不济出了岔子,他没法原谅自己。 陶然闻见他身上混合了奶油味的橙花香,清爽甘冽,一定是用了她的沐浴露,才会跟她有相似的气息。 看来她要多准备一种薄荷迷迭香的,更适合男士洗浴。 她把重量靠在他肩头,“不用请假,这本来也是我的工作之一,不能因为跟警方合作就公然搞特殊。” 他手指穿过她的发丝,“那你早餐想吃什么?吃饱我送你去上班。” “我想吃面。” “好,我去帮你买,不过要先回我那儿去换件衣服。”他衣服上都是与她交缠留下的香气和汗息,要是就这么穿到单位去,估计要被同事起哄取笑到头大。 “我家里还有面条的,我想吃你煮的。”她还记得上回被他嫌弃厨艺,吃了他煮的面,劲道难忘啊! “好,我去煮面,你换好衣服出来吃。” 他没有二话,衣服也没去换,江临秋老虎正凶猛,他半倮上身只系个围裙也不觉得冷,站在灶台旁边洗锅烧水下面条,压下两道水闻到面香,旁边又另外架起一口小平底锅煎荷包蛋。 他意识不到自己这样有多性感,但陶然倚在门边都要看呆了。 她很给面子的把姜禹放到她跟前的面碗吃到底朝天,咂了咂嘴,“真好吃,我已经原地满血复活了,今天的任务看我的!” 差一点她就要感慨地说出,如果每天都能吃到他为她煮的面该多好,但那不是相当于暗示她想每天醒来都看见他?太不矜持了。 “你不要逞强,记住,你的任务只相当于暗访,摸清赌场的规律,回来报告给我们。在现场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听从指挥保证自身安全才是最重要的,明白吗?” 姜禹的眉心微微拢起,他怕的就是这个,卧底这种事,最怕孤勇,弄到最后变成断了风筝的线,还是握在对方的手里。 说一点都不紧张是假的,陶然做完精油spa被老板娘引到一个茶室三楼的包间,上楼的时候都一直屏住呼吸,生怕对方从蛛丝马迹里看出点端倪来。 那包间比她想象的要大很多,也是一个大圆桌,旁边每个人都不时谨慎地瞄一眼手中的底牌。 老板娘和庄家嘀嘀咕咕一阵,又谄笑着走过来,“柳小姐,我记得你说过在国外留学的时候也玩过德州扑克,我就想着介绍你来看看。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常来。不过这里也有规矩,尤其最近查的严,你可别带朋友来,手机也得交出来,这里都有专人看着,散场了会还给你们。” 陶然装得像蜜蜂见了蜜糖,乖乖交出手机,情不自禁就要粘在赌桌上。 赌场无父子,赌场无昼夜。 但她不是真的去赌,顺子同花葫芦于她只是符号,凑成皇家同花顺又如何,散场之前没人知道最终的结果。 她意不在赌桌上,且行且退,也不急于求成或者输红眼追本,倒还差不多能维持收支平衡。 晚上熟客更多。谁说这地下赌场只有白领精英,照样也做街坊生意,酒足饭饱之后,甩掉白天庸庸碌碌的不如意,带着手头不多的活钱就要来翻本。 圆桌上的赌客偶有轮换,旁边应该还有其他包间行事。陶然看到她对面坐下一位中年大叔,一身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夹克,裹着干瘦的身躯,凌乱的发丝灰败的神色,拿牌看牌的样子倒是一眼就知道是老赌客。 “等一下……我跟!” 他一开口陶然就震了一下,心脏像被千斤重的巨石拖拽着往下猛坠。再次抬头看过去,大叔狂热的眼珠钉牢即将翻出的第四张转牌,根本看都不看周围的人和环境,只不过一紧张就不由自主去抓衣服的领口还是让他很快与陶然记忆中的那个身影重合。 “喂,新来的,到你了,跟不跟?” 一时间桌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她,陶然灵魂出窍似的愣在那里,机械地扔出筹码。 跟,当然要跟,十几年不见了,不能一转眼就又看不见他踪影。 大叔很快输光手头的钱,想赶本也没机会,只能离开座位,站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人家赌,过过干瘾。 陶然把手中两张底牌都快揉碎,在他终于死心转身下楼的当口,也起身追了过去。 她不敢上前搭话,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看他潦倒的脚步到底要往哪里去。 爸爸,她等了十年都没有回来看过她们母女一眼的父亲,竟然回来了!他同她们一样就住在这城市中心的角落,方圆不过几公里的范围,然而没有今天这场不期而遇,却像是永生永世也不会再相见。 她脚步都有些踉跄虚浮,不敢走的太近,又怕跟丢了他,直到见他在街角一拐,进了一家门脸毫不起眼的干洗店。店里做事的是个中年女人,隔的太远陶然看不清她的样貌,但却看到两个人像是吵了几句嘴,那女人拿着撑衣服的杆子不耐地敲打着柜台,他才嘟嘟囔囔地掀开帘子往店后去了。 瞧两人姿态,分明是两口子,一个操持家务生计,一个还耐不住赌性跑去给庄家送钱,怎么能不争不吵? 这样的情形太过熟悉了,陶然看过无数次父母的争执,都是这个样子。 他又结婚了?又有了自己的家庭?抹掉过去就像抹掉一笔赌债,丢下她和妈妈就当人事两清? 陶然站在街角,脸上的泪都被夜风吹干。 卧底行动很顺利,地下赌场的运作规律已经摸清的差不多,接下来就是收网。 陶然表现出众,市局来监督工作的领导都点名表扬她,就等行动成功之后再跟报社领导通气,好好嘉奖她一番,前途无量。 可是姜禹却看出她有心事。 “是不是压力太大?”他递给她一杯热蜂蜜茶,“现在已经到了收网的阶段,你不参与也问题不大,不如你在家休息两天。” 去赌场熬夜又熬神,她人都憔悴了一圈。 第48章 阻隔 没想到陶然一听不让她参与,反而慌乱,“不行,我要去的,这任务还没完成呢!” 姜禹耐心问她,“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庄家有人威胁你,还是有高利贷找上你?” 地下赌庄照样龙蛇混杂,她一个年轻女孩子,会有应付不来的情况都是在预料之中。 可陶然只拉住他的手,“没有遇到什么事,我就是想有始有终而已。” 顿了顿,她又问,“大禹,我想知道,如果赌场被端,里面被抓住的人会受什么样的刑罚?” “组织经营地下赌场的这帮人已经构成赌博罪,怎么量刑要看检察机关和法官。听韩漱的意思,这回已经算是情节严重影响恶劣,三到十年徒刑逃不了,还要缴罚金。” “那参与赌博的人呢?我是指不坐庄,仅仅来赌钱的那些客人。” “那也要看情节,如果是以赌博为业的赌棍,或是给庄家提供便利的人可能会治安拘留。”他微微一哂,“你是担心这个?入戏太深了,还是在赌场认识了新朋友,替他们担忧?” 她手心里都是冷汗,不敢告诉姜禹,那种地方也能上演父女重逢的戏码,可是她到目前为止还一句话都没跟那人说过。如果行动到此结束,赌场被一锅端,或许又再难见上一面。 姜禹冷静替她做决定,“好,收网当天你也去,要带针孔摄像头和窃听器,我们要随时了解里面的动向。撤的时候不要慌乱,我们的人进去不会伤害到你,我也在外面。” 陶然点头,偎进他怀里,“大禹,谢谢你。” 谁没有一点执念呢?缺失的父爱,半途崩盘的和美家庭,是她整个童年和青春所有疼痛和不快乐的根源。 她想找回这一点亲情,哪怕只是听一句父亲不足为信的借口,也好过他的人间蒸发。 林淑言也看出陶然心里有事,最近肿瘤细胞反反复复,她的精力也越来越差,只有这个小女? 第 8 部分阅读 第 8 部分阅读 第 9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9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9 部分阅读 她想找回这一点亲情,哪怕只是听一句父亲不足为信的借口,也好过他的人间蒸发。 林淑言也看出陶然心里有事,最近肿瘤细胞反反复复,她的精力也越来越差,只有这个小女儿时时令她牵挂着放心不下。 “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跟大禹吵架了?” 陶然手中的苹果削到一半,长而卷的果皮垂在半空,“妈妈,我想问你……你还想见爸爸吗?” 林淑言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这么多年来,陶建军几乎是她们之间刻意回避的一个话题。陶然一直以为不提是为了避免柳叔叔和柳博延不痛快,毕竟哪个男人都渴望独占,生父没死,又有骨肉血缘牵绊着,继父的地位就显得尴尬。可如今柳家父子待她们如何一目了然,她才明白其实不提是不想让林淑言难过。 林淑言接过她削好的苹果,只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咯嘣一声脆响,撑起精神只说了一句,“他永远都是你爸爸。” 她从来没给孩子灌输过仇恨的思想,夫妻缘尽是败给现实,败给他的滥赌,可是血缘亲情是斩也斩不断的,陶建军直到离开的那一天也还扮演着好父亲的角色。 孩子没对他失望,真是他唯一的财富。 可要说再见……见了又能如何?他们都各自有了新的生活,路是他选的,她被迫接受也不愿再怨怼了,人生都快走到终点,什么都能看的开。 唯一的期望就是陶然平安开心地好好生活。 陶然更加茫然,她该不该去跟父亲相认,见面又该说些什么? 出了房间,她一头撞进清峭温暖的怀抱,怀抱的主人火气很大,咬着牙压低声音,“你给我过来!” 柳博延把陶然拎到庭院里,头顶一架葡萄刚摘了果,叶子还郁郁葱葱一片片连过去,最后那点阳光从叶片间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身上。 “怎么了大哥?”她见他脸色不太好,眼睛里的火苗却窜的很高。 “你还问我?我要不把你拎出来,你敢不敢当着你妈的面说你明天要跟警方进赌场抄底?” 陶然一惊,“你千万别告诉她!” 柳博延冷笑一声,“还知道怕啊?我以为你是孝女,见她身体不好了,也等不及去天堂侍奉她左右呢!不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不好受,你倒是给我想清楚了再说!” 陶然急的跺脚,“大哥你小声一点!这对我来说只相当于记者的暗访,我也是为了我的报道和专栏,姜禹他们确定没有危险才让我参与的,千万别让妈妈知道了担心。” 柳博延深吸一口气,“又是姜禹,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赌场里都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逼急了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那你为什么去赌?”陶然在赌桌上锻炼出几分喜怒不形于色,奇异地冷静,“我开始以为大哥你也陷进赌局里,像我爸当年一样。你知不知道一个家庭只要有一个人赌,就是巨大的无底洞,金山银山幸福美满都要统统填进去!” 柳博延僵住,“我那只是……” “只是消遣对不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消遣,还是因为够刺激,可以暂时麻痹压力和其他的不愉快。”她笑了笑,“有时我们称之为空虚,短暂的也好长久的也好,最后真的就有人为了填补这种空虚弄得妻离子散了。” 柳博延脸色难看,“你别拿我跟你那赌鬼老爸比!总之我不同意你再参加这种行动,你不方便开口,我去跟警方说!” 他一言九鼎,强势起来比姜禹还难应付。陶然只得讨价还价,“明天是最后一次。” 他斜睨她一眼,“我知道,所以才更不能让你去。” 让她冒这样的凶险,他没有当面揍姜禹一顿就算好的。 第49章 收 陶然要感激姜禹介绍的私家医院,办事效率奇高,这么快就带了私人护理来面试,拖住柳博延,让她有机会从柳家大宅溜出来。 姜禹在大门口等她,很意外的,竟然骑了一辆重型摩托。 陶然跑到跟前,明知故问,“怎么这么好啊,来接我?” “你不是说你大哥没收了你的车钥匙,把你关在家里不让你出门?我不来接你,今天的任务你怎么参加?” 陶然接过他递来的安全头盔,忍不住喟叹,“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骑这个?这车看起来好帅啊,是你的吗?” 姜禹好笑,“这是警察的基本技能,当初如果我去作交警,巡逻赶现场就靠摩托车。今天我的车刚好送去修,开警车过来太招摇,只好借了这个,是我表弟的宝贝,他都还没载过女朋友。”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 “快走吧,等会儿你大哥追出来就走不了了。” 陶然回头看了一眼柳宅的雕花铁栅门,负疚感又从心底涌上来。柳博延是真的关心她,不想让她冒险才困住她,可她今天必须得去。 摩托车她没怎么坐过,肉包铁,两腿触不到地,总是让人胆战心惊没有安全感的。 她的手环在姜禹腰上,被他猛的一拉,整个人都撞上他后背。 “抱紧一点,抓牢别乱动。”他声音被头盔笼住一层,瓮瓮的,比平时还要低沉。 有他在,风驰电掣,好像也没有想象的可怕。 柳博延在房间里闭门不出,客厅里的两位客人枯等了四十多分钟。 他把手中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搁,“我不要什么私人看护!刘嫂,你去叫柳陶然下来,她找来的人叫她自己去应付!” 刘嫂好脾气的说,“博延啊,陶子也是为你好,请个私人看护我们大家放心,你也轻松一点。陶子刚刚出去了,你还是自己出去看看,我看那位应征的护士小姐挺不错的!” 柳博延霍然站起来,“不是让你们看好她,今天别让她跑出去吗?” 刘嫂摇摇头,他们不过是在刘家帮佣做事,哪有资格监管人家人身自由。何况陶然那么大个人了,有她自己的主意。 柳博延气得把桌上的杯子和文件都扫到地上,“叫司机准备车,我要出去。今天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踏进那个赌场一步!” 他情绪波动太大,血糖低站不稳,一下子又跌回椅子上。 刘嫂吓得赶紧过去扶他,“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那个……打扰一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原本待在客厅的两位客人,不知在房间门边站了多久,大概什么都被听去了,竟然还没气得拂袖而去? 年长的是中间人,旁边的年轻女孩才是应征的护士小姐。到底是有专业素养和职业精神的人,见柳博延身体出了状况,主动留下来帮手,为他冲葡萄糖水,找齐盒子里的药物捧到他面前。 柳博延面寒如霜,“走开!我没工夫应酬你们,也不需要什么私人看护!” 护士小姐也不生气,面色淡淡地等他闹完骂完,“我陪你去找她。” 柳博延一震,抬眸死死盯住这个女人,“你说什么?” “你不是要去找柳小姐?先把这些药吃了,我们陪你一起去。” “你以为你是谁?还管起我的事来了!我说了不会要私人看护,面试机会都不会给你,你凭什么在这里发号施令?” 小护士很笃定,“你再磨蹭一会儿,柳小姐说不定已经完成任务出来了,警方的行动通常都是到扫尾善后的时候才容易出危险。” 一句话就封住柳博延死穴,他憋闷得眼底发红,却还是接过那一把药片吃下去,才由她和司机陪着,驱车赶往赌场所在的大厦。 先敬罗衣后敬人,赌场把一身华服的白富美吸纳成赌客的时候大概也估摸不到警方的利剑已经开了刃,就等机会一网打尽。 狡兔三窟,茶室、美容院、废弃工厂都摆过赌局,今天是在一栋老旧民居,面临拆迁,已经没有多少人居住。90年代初建的高楼,灰突突的外墙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本来面貌,居室太密,窗户摞在一起,像被淘汰的火柴盒。 陶然身上带着窃听器,波段那头就是坐在指挥车里的姜禹他们,可她却前所未有的紧张,注意力都放在身旁的陶建军身上,他跟她也跟,他让牌她也跟着让。 偏偏他今天运气好,大杀四方,面前筹码很快就翻了一倍,庄家眉头高拢。 “庄家加注的时候你拖住他们,推all就是信号,我们会立刻进场端掉庄家。你记得早点离开,我怕还是会有危险。”姜禹在给她装上窃听器的时候是这样交待的,他脸色沉凝,似乎很不放心,“电梯和前后楼梯都可以走,不过要快,不要管身后其他人,我们是要尽可能地把他们都堵在里面。” 陶建军还在高声喝彩,不亦乐乎,陶然都不忍心打搅他兴致。 从他开始嗜赌,到拖垮他们那个家庭,她几乎没见父亲有大获全胜的时候。 像现在这样,她想跟他搭一句话,他都没工夫听她讲。 另一头,姜禹莫名焦躁心惊,“柳陶然,你到底在干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怎么还没有信号,她自己也不走? 柳博延的车停在对面街边,他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或许是本来也在这圈子里玩,多多少少听过有人讲,守在这避人耳目的赌场外头,什么都不求,只等陶然平安现身。 他还是来晚一步,也多亏身边人拉着,才没有当场找姜禹麻烦,妨碍公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里的同僚都把目光放在姜禹身上。北边收网已经成功,就等这一拨,辖区内盛行一时的赌场就要被连锅端,机不可失。 窃听器信号有干扰,传来哔哔杂音,但姜禹还是终于听到陶然的声音,“all!” “行动!”姜禹像推了一记强心针,这回绝对不会让庄家逃走。 窃听器的信号却突然断了,姜禹听不到陶然的任何动静,心念一动,已经打开车门跟着冲进大厦里面。 这栋老旧的居民楼响起了消防警报的声音。他有不详的预感,放弃电梯,从前面楼梯跑上去。 陶然推all的时候见到有人跑进来跟庄家嘀嘀咕咕,筹码还在桌上摊开没收,对方就要卷铺盖跑路。 “喂,钱还没兑现呢!要跑哪去?”她知道她的时机没掌握好,可能他们已经听到了风声,只能先拖住他们。 “钱重要还是命重要?今天到此为止,等会儿警察来了就走不了了!”庄家推开她,四周的人一听有警察,也作鸟兽状散。 陶建军赢了不少,但也怕被抓到就一无所有还要去蹲拘留所,赶紧往后楼梯跑。 陶然一把拉住他,“先生,你是不是姓陶?” 这时候无论是被警察还是熟人认出来都不是好事,陶建军眼睛里满是惊恐,“神经病,我不认识你!放手!” 我不认识你这五个字刺的陶然四肢百骸一阵阵尖锐的痛,抹杀她心中所有五彩斑斓的回忆。 陶建军挣脱她,后楼梯是消防通道,平时很少人走,他摸准这位置警察不会那么快上来,只顾自己跑,把亲生女儿当洪水猛兽甩在身后。 “等等,你等一下……” 陶然的步伐急促凌乱,刚跑几步就听到消防警报铃响,尖利刺耳。庄家的其中一个发现电梯已经有人上来,手里抱着赌资走投无路,只好改走消防通道,跟陶然撞在一起,她险些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脚步踏空,脚踝传来剧烈的疼痛。 啪的一声,窃听器从她口袋里掉落出来,两个人都是一愣。陶然反应过来立马就要甩开他,被他从后面一把抓住头发。 “你是警察?难怪我们会被发现……贱/人,三八!” 巴掌劈头盖脸而来,陶然被打得晕眩,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有燃烧的烟雾弥漫而来,男人狞笑,“好好好,妨碍老子发财,你就在这儿等着被烧死吧!” 原来他们早打算好万一案发就先来场大火,这栋房子里不多不少还住着几十号人,来场混乱引开警方注意也好,这样他们就可以抱着赌资开溜。 那消防警报不是年久失修,根本就是被火和烟激活的。 身后的楼道门被关上了,她站不起来,男人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底楼,砰的一声关上最后逃生通道的门,从外面卡住了门把手。 下面两层楼道门本就是紧闭的,火势又从上面往下窜,陶然急忙拿衣服掩住口鼻,一只手撑着栏杆往下跑。 门打不开,她今天不被烧死也要被烟呛死在这里。身边没有手机,姜禹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这里…… 她相信他会找到她,不会让她死的,可还是好想哭,怎么也没想到跟父亲说上十几年来的第一句话,就会遇到这样的情形。 她回到楼梯转角处靠着墙坐下,头顶有个通风窗口,可以散掉部分浓烟,让她不至于那么快死。 “陶然!柳陶然,你在不在里面?” 她身上没有一处不疼,恍惚听到有人叫她名字,都不敢相信是不是真的有人发现她。 像是楼上的楼道门边传来的,又像是底楼…… 她站起来,大声喊叫回应,“我在这里!姜禹,我在这里!救命!” 底楼的门被打开,进来的却是柳博延,他急切地找上来,因为腿脚不便,已经不知多久没这样独自爬过楼梯,吃力又艰难地来到陶然身边,瞧见她这副样子,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来,声音都差点梗住,“你有没有哪里受伤?能不能走路?” 陶然想要委屈大哭,这时却硬撑着,“大哥,我扭了脚。” “警察马上就来……我扶你先往下走。”他多想背朝她蹲下,托住她腰臀直接将她背下去,可是他的腿脚甚至支撑不了他自身的平衡。 “柳陶然!”楼上的楼道门也开了,姜禹冲下来,身后楼道里已经全是青黑色烟雾。 他无法苛责什么,她误了行动时机,又没有及时逃走都不要紧,现在必须抓紧救人。 他没看到她从大楼里逃出来,心脏都差点停止,不顾一切冲进来找她。 庄家全部落网,后门拦住的那一个是最后一尾漏网的鱼,群众都从前面正门楼梯疏散,谁能想到这里还有人? 如果没有及时找来,后果会如何,真是无法想象。 第50章 无情 姜禹把陶然从大楼里背出来,一句话都没说,两人之间有默契的沉默着,但谁都看得出姜禹很生气。 他把她背到警车跟前,被柳博延拦下来,冷言冷语,“谢谢姜队,送到这里就好,我妹妹需要休息,我先带她回去。” 姜禹看着陶然,她没有反驳的意思,似乎也认同这样的安排。 他不知哪来的冲动火气,一把将她塞进身旁的警车,自己坐进驾驶座,亮起警笛,飞驰而去。 “怎么不吭声了?我跟你说的战术安排安全事项你全都听不进去,现在给我个解释!” 陶然抓牢车门边的拉手,只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如果刚才我们没有及时赶到,你真的出了意外葬身火海,你又该跟谁去说对不起?!” 陶然头疼欲裂,还在讷讷说,“是我不好,没把握好时机。” 没有任何理由,的确是她做的不对,不该分心走神,差点延误大事。 前面红绿灯交迭,她突然醒转,拍着车门喊道,“让我在前面路口下车!” 姜禹在红灯跟前停下,她不由分说就打开车门走下来。一只脚疼得几乎沾不了地,扶着路边的栏杆蹒跚着挪到街角。 那家干洗店跟远看时一样又暗又窄,大白天也看着白炽灯。老板娘分开一堆挂好的衣裳长裤走出来,“洗衣服啊?” 陶然摇头,只恨不能拉住她,“请问……陶建军是不是住在这里?” 女人脸上一下子换上戒慎的神色,“你找他干什么?他今天不在家。” 陶然的目光落在她身后那一挂布帘上,后面是另外的天地,也许是父亲这么多年来栖身的地方,也许只是他的一个临时落脚点。 “他不在,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老板娘不耐烦地开始赶人,欠债还钱,这样的神情她见得太多了,那死鬼在外面一屁股烂账,不管是人情债还是金钱债,她都不会帮他还的。 布帘忽然掀起来,陶然一喜,走出来的却不是陶建军,而是少年瘦削的身形,套了件宽大的运动服,一手踹在口袋里,冲着柜台后的女人说了声,“妈,我出去一会儿!” “手里攥着什么,拿出来我看!”女人气不打一处来,拉住那少年,“又偷钱出去打游戏,你不念书了你?给我滚回去!” “不是偷的钱,这是我爸塞给我的。” “胡扯!他那点钱自己都不够花,哪有闲钱给你。” “我没骗你,就刚刚我在隔壁修车店门口碰见他,他给我的,说是今天手气好让我先拿着。”少年滑的像条鱼,一转身就溜出来,抬头看到陶然和追上来的姜禹,又谨慎地闭了嘴,揣着手里的零花飞快地往街对面跑。 “老的小的都是讨债鬼!”女人咬着牙抱怨。 陶然愣愣地看着那个少年的背影,姜禹也注意到了,“那个孩子……” 乍一看就有强烈的熟悉感,不是别的,五官轮廓都继承自父亲,跟陶然很有几分相似。 陶建军不会出现了,赌徒最懂得趋利避害,刚刚才经历那么一场震动,他当然要躲起来,不能让警方抓住或者街坊邻里找麻烦找到家里来,谁知道他欠了多少赌债。 谁知道他要避上多久。 又留下一对母子,跟她和妈妈当年的境况一样。 陶然被这些突如其来的状况和凭空多出的血亲兄弟搅得快要不能思考,只得跟姜禹说,“大禹,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 ******* 陶然坐在林淑言房间里,最近气温时高时低,对肺部易感染的病人来说是极大考验,动辄就咳得厉害,胸闷气短,只得买了家用的氧气机放在房间里。 林淑言吸氧之后才能睡的安稳一点。 医生说病情有恶化的迹象,不能手术,只得有一天拖一天。 她没有多少妆奁,好像从带着陶然嫁进柳家的时候就是那么些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见添金添钻,老旧的相簿却还留着。 陶然翻开来一张张看,当初笑容朴实满足的年轻人已经两鬓斑白,甚至病魔缠身,两人怀抱一围就是一个家庭,如今也已分崩离析。 谁懂年华拘限,岁月无情。 柳博延等着跟她算总账,“这屋子关不住你,还回来干什么?” 他说话从来不留情面,却叫刚刚到任的私人看护潘小姐为她处理扭伤的脚踝和脸上的伤。 陶然深深吸一口气,“大哥,我遇到我爸爸,陶建军。那天我没追上他,才在后楼梯出了意外。” 柳博延拧眉看着她,“然后呢?” “没有然后,他又失踪了,也许这回再也遇不到了。”人生能有几个十三五载任你豪赌挥霍? “你想找他?” 陶然笑笑,“我只是很久没见他了,想跟他说说话。” 如果他知道妈妈生病,会不会顾念往日夫妻情分,来探望她一回? 柳博延看出她心思,“不要跟赌徒讲感情,到时候适得其反。” 陶然被他戳中心结,眼泪倏倏掉下来,“他是没有感情的……他连我都认不出来,推开我就跑……” 从他消失那天起,她无数次幻想父亲回归家庭的情形,怎么能够想到是这样讽刺无情? 柳博延不懂怎么安慰她,手僵硬搭在她肩头,“别哭了,让你妈和我爸听见,还以为又是我惹你哭。” 她摇头,她身边只有柳博延与她同病相怜,双亲失去一半,遗憾伤痛永远无法补全。如果他也有机会,她相信他也会愿意问问当初抱住他轻生跳楼的母亲为什么那样做。 她的委屈全都化作眼泪,别人都不曾看见,这一刻,身边只有柳博延。 他平生最大心愿好像也不过是拥她入怀,此时此刻往前一步就能轻而易举实现,可他怕拥住就放不开,情毒无解,误人误己。 他只觉得生气,最该安慰她陪伴她的姜禹,却一味苛责她犯错。 所以姜禹找上门来的时候,他也没给好脸色看。最后还是林淑言披着厚厚羊毛披肩出来,才结束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 “大禹你坐下喝口茶,陶然在楼上,我去叫她下来。” “阿姨不用了,我去叫她,您在这歇着。”姜禹看出林淑言精神每况愈下,消瘦不成人形,已经病入膏肓。 陶然在房间写稿,只听到电脑键盘噼噼啪啪的响声,全情投入。 “是不是打扰你了?”姜禹敲门,在门边的沙发椅坐下,“你先做事,我在这等你。” 陶然合上电脑,“没关系,已经写的差不多了,就是这回赌场的案子,专栏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你,我才敢下笔。” “本来也是我的职责,你不要跟我这么客气。”姜禹暗自叹气,她越是像没事人一样,越是对他客气,就证明他又伤到她的心。 第51章 求婚 “你来……有什么事吗?” 姜禹摸出她送他的尼古丁糖,“我来找我女朋友,一定是要有什么特别的事?” 见她抿唇不语,他才说,“你妈妈的身体状况,最近是不是又差了一些?抗肿瘤的药有没有按时吃?要不要换个处方试试?” 陶然眼中聚起水汽,笑容有些惨淡,“没用的,医生说只是时间问题了,我们现在只希望她少受些罪。” “那天你遇到你父亲,是想让他来探你妈妈一眼?” “你知道了?” 姜禹面色沉凝,“对不起,那天我不知道是这样。你怎么没跟我说起遇到你爸爸的事。” “你别这样说,是我藏了私心不敢让你知道。其实……我都不确定他就是我爸爸,我们面对面坐一张牌桌那么多天,他都没认出我是他女儿,有时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他就是生我养我的那个人。所以我想跟他说几句话,哪怕确定一下就是他本人也好,可惜他推开我……” 她想到那天的情形就痛心,逼回眼泪又关切地问,“你们领导有没有责怪你?” 姜禹站起来,“任务已经圆满完成,为什么要责怪?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接你去参加庆功宴。” 陶然一缩,“我不去!”差点搞砸全盘计划,她哪有脸面参加什么庆功宴。 姜禹的身影罩在她头顶,“坦白说,你的参与早就已经完成,就算那天不出现在现场我们也有把握连锅端掉他们。你以为我生气是因为任务有瑕疵?我是担心你的安全,怕你出事才冲你发火的。” 他不懂委婉,直来直往,忽视了那一刻她的感受。 陶然心酸又感动,把脸埋进他怀里,“大禹,我们不要来来去去都说对不起了,好不好?”其实她没有怪他的意思。 姜禹抚着她柔软的发丝,“刚刚我来的时候被你大哥拦在门外,他说我又把你弄哭了。” 陶然摇头,“不是因为你。” 好吧,她承认还是有一些小委屈,但最伤心还是因为父亲母亲的缘故。 姜禹沉默片刻,“你爸爸……如果你想找到他,我可以帮忙。” “不用了,现在这样,你把他找出来,反而尴尬。”眼下他最怕的事大概就是被警察找到。 “你们就打算这么一直逃避下去吗?你结婚的时候也不想让他到场吗?” 陶然一震,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他说了结婚两个字。 什么时候结婚?跟谁结婚? 姜禹最终没能把陶然带到庆功宴去,不是互相赌气闹情绪,而是陶然的稿子还没写完润色,截稿只剩两小时,只能躲回公寓去继续敲字。 说是庆功宴,其实还是他们同僚那班人,年轻意气,辛苦几周,就等着彻底放松的这顿犒赏。领导是不参加的,方便前线同志尽情happy,尽情给他们的队长灌酒。 陶然凌晨一点被敲门声吵醒,踏着窗纱外投进的点点月光去开门,姜禹斜倚在门外看着她。 “你喝酒了?”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可意识明明很清醒,不像是敲错门。 “谁让你不去,他们都用这个作借口逼着我把你的那份酒也一块儿喝掉。” 她给他放水洗澡,“对不起咯,稿子实在写不完嘛!” 他拉过她,高大身躯将她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哗哗的水声成了背景音乐,“我们不是说好不要互相说对不起了?” 凌晨被从床上拎起来的陶然还有点迷糊,“对不……” 姜禹只好用吻封住她的口。他的唇上还带有夜风微凉的温度,却把身体里酒精燃起的热度全都渡给她,用力而缠绵。 放开她的时候,她红润的唇微微嘟着,被他身体挤压着的胸腔里一颗心跳得扑扑飞快,起伏间两人的体温只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挲升腾,她的柔软他的坚毅此刻却像融为一体。 她微微偏过头躲过他更进一步的试探,似娇似嗔,“都是酒味,快去洗澡!” 姜禹轻笑,“听起来像老夫老妻似的。” 陶然一怔,目光对上他的。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 陶然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你喝多了,下次不要喝这么多酒。” 她其实想跟他讲,如果是开玩笑,她很容易当真,总不由自主幻想跟他成为一家人,同一屋檐下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温暖时光。 姜禹的拇指揉着她玫瑰花一样瑰丽的唇瓣,耳边是单调的水声和两人融合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声,没有外界那些聒噪嘈杂。 每个人都在他耳边哇啦哇啦说着什么,提到她的名字,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她。 从柳家出来的时候,厨房里还煨着中药,她亲自跑去滤掉药渣,把药碗端到母亲手里看着她一口口喝完,眉眼之间全是忧色。 “她怕苦,有时候都不肯好好喝药。”她的解释和欲言又止让姜禹也感觉到一丝苦涩。 明知道没有希望了,却还是要善始善终地陪侍左右;尽管无数次想过合家团圆的情形,自己的苦恼却不敢显露半分,遇到陶建军的事也丝毫不敢在母亲面前提起。 这个女孩子孝顺,善良,柔软,人生中大部分的执念和忧心都是为了她的父母家人。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将来会是一位好妻子。 结婚有何不可?他也三十而立,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总有一个女孩子要长驻他的生命里,替代曾经他想要守护的那一个。 四年过去,失踪人口在法律上都要宣告死亡,每个人都在对他说,向前走,请向前走,不要再沉湎在过去。 他是屈服于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还是屈服于眼前人的柔情,他自己也说不清。 手边是崭新的沐浴露,薄荷迷迭香混合着松树的苍翠。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宾至如归,她让他的自在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从来不想当他是客。 他挪开她床上的毛绒公仔,躺在她身后拥紧她,两个人身体的弧度契合相贴。他想他已经开始习惯,他们都开始习惯,生活中拥有彼此。 求婚只是水到渠成。 姜禹说约了他妈妈吃饭,碰头的地方却是门脸华丽考究的婚纱店。陶然还以为走错门,却被他拉进去,“没错,就是这儿,先进来再说。” 层层叠叠的蕾丝锦缎和珍珠堆出的华美圣洁像一道道白色耀眼的光从陶然眼前划过,袁和在二楼沙发等他们,喜笑颜开把陶然推给旁边的婚纱设计师,“这是我儿媳妇,看看有什么款式适合她?” 陶然都懵了,坐下又站起来,姜禹扶住她的肩膀,“这里礼服都是手工缝制,店主是我妈妈的老朋友,就当给她个面子。” 陶然说不出话来,直到被套上小拖尾的象牙色婚纱,脸上扫了明媚可人的淡妆,她还像是在梦里一样。 “哎呀,好漂亮,年轻就是好。陶子啊,你觉得怎么样?不喜欢还可以再挑别的。”袁和对这效果相当满意,恨不能现在就把两人推入礼堂送作堆。 “我也觉得挺好的。”姜禹附和。 只有陶然一人在状况之外,她拉姜禹进旁边化妆间,“大禹,这……这是做什么?” 姜禹眼睛里有难得的柔情,“新娘子不是都要穿婚纱?我觉得可以提前准备起来。” “我们……我们什么时候……” “我不太懂得浪漫的技巧。”他向她坦白,“工作也太忙太繁杂,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有突发的任务或者要出差,我想一切都简单一些,包括求婚在内,所以直接把你带到这里来,如果你觉得唐突,不愿意接受,我们可以再商议。” “不,不是的,我是觉得有点突然,但是我没有不愿意。”她脸色嫣红,顾不得那些羞涩矜持,只想抓住当下突如其来的幸福。 她试穿的白纱还在身上没有褪去,光彩夺目,姜禹勾了勾唇,拿出手机用镜头对准她,“想不想让你妈妈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很漂亮。” 一句话差点逼出她的眼泪。原来他也知道她妈妈的心愿和放心不下的一切。 “大禹,其实你不用这样……” 他却已经影下她的照片传送到她手机,“发给她看看,心情好才有助于病情,保证比苦药更见效。” 陶然展开双臂揽住他脖子抱紧他,“大禹,谢谢你,谢谢……”她泪都要下来,快乐得不真实。 他轻轻拥住她,“傻瓜。” 也许她是他的解药,该说谢谢的人是他才对。 第52章 筹情 夜晚属于有情人。 房间里只留床边一盏立式台灯,暖黄的灯光薄纱似的笼住床笫间交缠的男女,一挺/腰,一俯身的凌厉都被削减,只剩悱恻缠绵。 “姜禹,姜禹……”他才刚滑入不久,陶然已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住,带着些恳求的意味叫着他的名,他抬眸看她的时候,却又溺毙在他深若幽潭的眸色里。 姜禹的汗水顺着额际滚落,和她身上薄薄的汗珠混在一起。他给她适应自己的时间,同时也用尽周身所有的自制力静置,感受她那些妩媚的柔软如有生命力一般裹住他,稍稍一动,血液就奔腾起来,窒息一般的快慰。 “难受?”低头就能欣赏到她醺然欲醉的神情,像是痛苦隐忍,又像是极致欢愉。其实他知道她已经不再难受,但就是想听她亲口讲出来,黄鹂一样的声线,这时无论说什么都像撒娇。 他在床上仍是惜字如金的男人,可却喜欢听她的声音,像是爱浴情潮跌宕间推入的一针催化剂,化学反应到了顶点,让他不可抗拒地燃烧。 陶然摇头,酥痒从那一点蔓延到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用来揽住他的肩膀,轻颤着,“我可不可以求你件事……” “说什么求不求的,都快结婚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他热烈的在她唇间啄吻,她仍得空喃喃低语,他想听她声音却又怕她分心,真是矛盾。 “你先答应我……嗯……”研磨直抵最紧要的一点,她灵魂出窍似的一抖。 他满足喟叹,又以为是她太累,尽管他已经十分贴心地避免正面压到她,但传统的姿态无论如何还是得她分担一部分他的重量和冲击。 “我慢一点……”他躺到她身侧,呼吸埋在她的肩窝,热源仍在她深处作祟,用她极少体验的角度给予她甜蜜的折磨。 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有触类旁通的本领。 她能感觉到他的唇舌,一节节吻过她的脊柱,让她身体不自觉地向前绷起弧度,肩膀下方的两块蝴蝶骨若隐若现的,诱得姜禹眼底微微泛红。 她不自知,说起来心事重重,把他的手摁在心口位置,“如果将来……你发现我做错事,能不能原谅我?” 姜禹顿了顿,猛然起身从背后将她压在身下,“那得看是什么事。像肖嘉嘉那样?”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值得原谅,尤其是感情世界里的背叛,他自问做不到像好友那样的隐忍包容,这是底线。 陶然的骨头都快被他碾碎,身体里霸道的铁杵让她不适,跟他此刻粗灼的呼吸一起彰显着男人强烈的占有欲。 她仰起头,眼里几乎冒出泪花,“当然不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姜禹,我永远不会那样背叛你!” “那还能有什么?”他的唇贴在她汗湿的鬓发,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公事不进家门。咱们按规矩办事,我不会再用偏见刁难你,你也乖一点,不要总打擦边球,知道吗?” 他在她鼻尖上点了点,陶然眼眶发酸,这几乎是他最亲昵的情话和动作了。 往事揭晓之前,快乐不知还能延续多久。 姜禹不再听她多说,在她身后的驰骋已是极速。他不是没有情敌,相反柳博延这样占尽近水楼台优势又本身无比优秀的男人简直时刻挑战着他的骄傲和自信。 拥有她的这一刻,他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比失去她更令人难以接受。 ********* 绚烂秋季之后,江临开始步入气温逐渐走低的冬天。 婚礼的筹备有条不紊地进行,如果不是有时间空间各方面的条件局限,准新娘大多享受这个过程。 陶然跟林淑言一起去看婚宴酒店,即使已经过了金秋婚礼旺季,豪华酒店预订依然排到年后有余。 “这里挺好的,很新,又气派。只不过年底太冷,你还要穿婚纱,就怕身体受不了。” “没关系的。”陶然安慰她,“到时候穿婚纱也是从车上到市内,都有暖气空调,加个披肩不见得会冷。” 林淑言口中发苦,“我知道你喜欢在绿地草坪上的那种婚礼……要不还是等到开春以后吧?婚礼一辈子就一次,最重要是你们自己中意,何必迁就我?” 任谁都看得到她印堂有黑气,形容枯槁,已经病入膏肓,所剩时间不多了。她最放心不下就是陶然,看她披上嫁裳嫁人成家是目前仍可实现的最大愿望。 两个孩子孝顺,姜家也通情达理,不计较婚礼筹备仓促,只为让她有生之年不要留下遗憾。 “妈,婚礼只是形式,做给别人看的。您没听过裸婚吗?重要的是嫁给谁,而不是怎么嫁。热热闹闹也挺好的,绿地婚礼又要考虑观礼人数又要考虑天气因素,麻烦着呢!”陶然不是完全不在乎形式,但跟妈妈的心愿比起来,孰轻孰重,明摆着的。 袁和赶来跟她们母女一起试菜,坐下就先批评姜禹,“这孩子也是工作太忙了,约来约去都对不上整好的时间,只能咱们几个自己看着办了。” 陶然早就习惯了他的工作性质,“没关系,他说信得过您和我妈妈对食物的品味。” 林淑言微笑。 袁和乐的合不拢嘴,又夸道,“这家酒店虽然是新开的,但菜品口碑很不错。还要多谢你哥哥,他对咱们两家这次的婚事很上心啊,要不是他帮忙,这酒店近期还排不出位置。” 林淑言一怔,“你说博延?” “是啊,到底是商场上历练过的人了,办事周到利落,我一直挺看好他的。哎,可惜咱们家没有女孩儿,要是大禹有姐妹,我还乐得撮合撮合再凑一对呢,好事成双嘛!” 林淑言目光有些复杂地瞥了陶然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柳家要嫁女嫁的风光,姜家也决计不能亏待了小两口,袁和把市内一套黄金地段的崭新公寓交到陶然手里,让他们作为婚房。 然而陶然跟姜禹商量之后决定,婚后就直接搬入现在姜禹住的这套公寓,他向来爱整洁,住处干净舒适,装潢家具都是现成,再方便不过。 袁和坚持,“不够的,你们年轻人就是想得简单,将来有了孩子怎么住得下呢?当然是大房子住的舒服些,陶然你拿着,都是一家人了别跟我们客气!” 说到孩子,陶然悄悄脸红,她收下钥匙,却还是跟袁和解释道,“我们现在两个人,住的房子太大打理起来也不方便。等……等有了宝宝,我再把新房子重新布置一下,到时候再搬。” 其实如今住这里最重要的是离姜禹工作单位近,免去他路上来回奔波的时间,他工作已经太辛苦了。 她也想好了,等到时候有了宝宝,她可以放下现有的工作,至少是暂时放下,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届时即使房子再大一倍,她也有精力收拾和布置。 将来的细节,即使只是幻想,也是甜蜜美好的。 年底正好是姜禹他们工作最忙的时候,大大小小的案子层出不穷,先前的大案要案也要收官,对婚礼筹备的参与度就非常有限。 他回来的时候,陶然盘腿坐在沙发上翻婚庆杂志,见他回来,先去厨房舀汤出来给他,“温度正好,趁热喝。” 最近妈妈教她不少煲汤做菜的技巧,她也很有即将嫁为人妇的自觉,学的有模有样,味道都还不错。 她在他身旁坐下,手捏上他的肩膀,“是不是很累?有没有精力看一眼咱们的喜糖和请柬?一眼就好了,我实在选不出来。” 姜禹享受她指尖恰到好处的按揉力道,轻轻勾唇,拿起那本杂志,扫了两眼,只凭第一直觉指过去,“就这两个吧!” 陶然很开心,“我也觉得这两个最好。” 他眉心不平,即使身体放松,但脑海里仍有弦绷得极紧,陶然忍不住问,“有什么烦心的案子吗?” “嗯,还是之前那个地下赌场的案子。” “不是已经结案了?我听韩漱说他们已经准备好提起公诉了呀!” 姜禹表情有几分晦暗不明,“之前是没问题了,现在不知怎么又全盘翻供,案子又被打回来补充侦查。” “怎么会翻供呢?”但凡要补充侦查的,总归会比较棘手,时隔那么些日子,很多线索都断了。 “据他们说开设赌场是受人控制,他们只是帮人打工,背后的大鳄是段轻鸿。” 陶然怔住,“段……他不是离开江临了吗?”她还记得上回听到与他有过绯闻的女星称他人在东南亚。 姜禹道,“所以我们要考虑他已经回到江临的可能性。”浴!?/li》 作者有话要说:清明小长假还是决定不负春光,出去走走,所以明天不更哈~亲们也假期愉快哦~ 第53章 归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外表骗得了人,内心却骗不了。 江水那头,斜阳西沉,天际倒影江面波光,一层层的褚红蓝靛,无论如何华美壮阔,最后一束光敛尽之后仍是无边黑夜收场。 陶然在工地采访,头上安全帽压得她脑仁发麻,脚下都是残桓断瓦,一不留神就整个人摔在地上,膝头一阵钝痛。 身旁同事扶她起来,“陶子你没事吧?看你今天好像有点不在状态,怎么了,是不是被结婚的事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同事孩子刚上幼儿园,一副过来人的了然姿态,“没关系的,熬过这段就好了,都是这样。到时候婚礼弄得漂漂亮亮的,自己看着也舒心,付出就值得了。” 陶然扶正歪到一边的安全帽,拍拍裤子上的土笑了笑,“我没事,天快黑了,咱们走吧!” 谁都希望是付出就能值得,但张爱玲不是讲,爱情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事情该来的时候就会来,就算有再多预感,也阻止不了。 江临近郊有丘陵山地,高速国道直通。晚间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捷豹xj冲出路道,顺陡坡滑向山谷,卡在两棵树干之间动弹不了。 车上只有驾驶室里驾车的一人,救援到场的时候满头满脸的鲜血,已经陷入昏迷。交警摇头,要不是车子性能卓绝,又有这两棵树恰好做了缓冲,早就车毁人亡。 姜禹在派出所值班,大概是西伯利亚冷空气刚刚过境,人人躲在家里享受温暖安逸,难得一整晚没有棘手的纠纷。但他还是睡不着,心里莫名地烦乱,尼古丁糖都起不了替代作用,他只能在窗前点了一支烟。那一点点红色星火烧的很快,像是可以一路燃到天边。 “姜队!”值班的拍档神色肃然地跑进来,“有一起交通事故,要请你去一趟医院,协助调查。” “哪里的交通意外?” “东山近郊。” 姜禹微微挑眉,“那里离咱们的辖区少说也有15公里,怎么找上咱们协助调查?” 这种情况通常是处理现场的交警觉得事情不单纯,有牵涉其他案件的嫌疑,会请刑侦的同事参与调查。 拍档也有疑惑,“那边是特别关照请姜队你去协助调查,也许跟咱们辖区没关系。” 姜禹的心往下一沉,第一反应是陶然出事,拿出电话拨给她,听到她有些惺忪的软软声调,“喂,大禹?” 姜禹松口气,这丫头大概刚缩进被窝里,“没事,看看你睡了没有。” “噢~查岗啊?我都还没查你呢姜警官……值班累不累,我明天来给你送早餐?” 姜禹不自觉扬起笑,“不用,你好好睡觉,今天夜里会降温,记得多盖床被子。” 她没事就好。 一支烟刚好到底,姜禹摁掉烟头,拿过外套,对拍档道,“走吧,我们去医院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开车到医院短短一段路程,他冷静自持,把什么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就是没想过医院病床上躺着的人会是苏苡。 他以为是睡眠质量不佳又出现了幻觉,要不然怎么一切都那么突然,她还是以他最不想看见的情形出现。 遍体鳞伤,昏迷不醒。 “怎么样姜队,能确认是苏苡吗?”交警同事问的有些小心翼翼,姜禹和苏苡的事不是秘密,谁都怕他接受不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 姜禹没吭声,伸出手轻触睡美人的脸和手,“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的手那样冷,只有掌心一点微热温度牵住她的元神,提醒面前的人,她还不至于魂飞魄散。 拉到她下颌处的白单再往上些许,他今天或许就没有勇气看她碰她,见她最后一面。 “她独自驾车在东山近郊出事,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昏迷。她身上没有能够证实身份的证件和手机,送她来医院的途中听她模糊地叫了你的名字,我们有同事认出她跟当年失踪的苏苡相像,所以想先联络你来作身份确认,再通知家属。” 姜禹握紧垂在身侧的手,“没错,她是苏苡。” 时隔四年,她容颜再多变化,他还是一眼就能确认,这是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孩苏苡。 几通电话出去,病房外头顿时一片纷至沓来的嘈杂喧嚣,姜禹却始终安静地坐在病床面前守着她,吊瓶的药水输完了就为她再换上一瓶,熟练平静的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万次。 是的,在他的脑海里,勾画过无数重逢的场景,全都是她化险为夷,他抱住她说我还在原地等你。 眼下她就在跟前却还是生死未卜,他也说不出一句海誓山盟。 他在病房门外遇见苏苡的父母,苏妈妈几乎是哭着跌进他怀里,“……大禹……大禹,我们家小苡怎么样了?” 他一米八几的个头,平时自恃身强体壮,现在却仿佛生拼硬凑的一具骸骨,血肉不知去了哪里,摇一摇就要散架。他看着苏氏夫妇头顶的白发,听见自己的声音,“她有轻微颅内出血,所以昏迷不醒,肋骨被弹出的气囊砸断,需要卧床休息。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她很快就会醒的。” 医生刚才当着他面交代了一堆,他左耳听右耳出,好像听到一堆毫无逻辑联系的字符,杂乱无章的摆放在脑海里,没想到还是听进去了,这一刻竟然原封不动地复述出来,连他都佩服自己。 苏母低声饮泣,医生例行公事的报告他们已经来来回回听完若干遍,其实她只想知道姜禹怎么看待这次失而复得。 他们吃尽苦头深受重伤回来的小女儿,还是不是他眼中的唯一,会不会被嫌弃鄙夷? 袁和陪在苏家夫妇左右,一边安慰他们,一边也在打探儿子的打算。 姜禹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想讲。 打算?看他四年前所做的各种打算,到如今是怎样的荒腔走板。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变化与变化之间还有时差。 他只交代袁和一件事,“小苡回来的事,先不要告诉柳陶然,对媒体也要封锁消息。” 现在这个时刻,他真的很不想跟媒体扯上关联。 袁和忧心忡忡,“那你们的婚事呢?” 她也着实矛盾,一边是好友一家团聚,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历劫归来,一边是许下秦晋之约的柳家和无辜的柳陶然,好像她站哪边都有失偏颇,关键还是要看姜禹的意思。 姜禹沉默良久,“妈,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第54章 惊变 走廊尽头有笃笃的高跟鞋敲打水磨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驼色的山羊绒斗篷包裹鲜红长裙闯入眼帘,是与苏苡相似的容貌身段,只不过眉眼都用彩妆仔细修饰描绘过。 “我刚下飞机。大禹,伯母,到底怎么回事,小苡回来了?”苏荨把散开的流苏围巾重新甩回肩上,目光流转,全都集中在姜禹身上。 他却不吭声,袁和眼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赶紧接话圆场,“嗯,她受了伤,还在特护病房没有醒。你爸妈刚进去看她,小荨你先在外头等等啊,没事的,别担心。” “没事就好。”苏荨这才看向他们身后的病房房门,像是惊魂稍定。 袁和找借口先走,把空间留给年轻后辈。现在想想,他们做父母的也挺尴尬,当初以为苏苡不会再回来,有意撮合姜禹和苏荨,一片心意倒是好的,只是好心办坏事,两个孩子之间反倒像是疏远了。 苏荨脉脉看着姜禹,虽然脚上穿着高跟鞋,站在他面前还是矮去一大截,越是近越是要抬头仰望,“你还在生我的气?” 长辈不知道他们在青门发生的那些恩怨,姜禹自从那件事之后几乎就没再跟她见过面,电话短信也不接不回应。她曾试着去派出所找他,哪怕来场偶遇让他骂她一顿也好,都硬是没能跟他碰上面。 男人狠心起来,一点不输给女人。 要不是今天苏苡突然回来,他说不定可以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当她苏荨从来不曾存在过。 她心寒,伤感,怨怼,但这一刻却还是有扭曲的快意——他能走多远?苏苡回来了,他也必然要回来,他们还是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一家人似的生活在一起。 她迫不及待,提前结束在台湾的公干,搭最快的航班回来,就为这一刻欣赏他的痴心和矛盾。 不是为她也没关系,一卵同胞的双生姐妹,用得着分什么彼此?谁都说她理应跟失踪的妹妹有些心灵感应,很好啊,有人昏迷不醒,有人执迷不悔,姜禹爱苏苡的心,她苏荨也能感受的到。 姜禹没有回答,举步要走,被她叫住,“你要去哪里?小苡才刚回来,你们还没真正说上一句话你就急着要走,对得起她消失的四年吗?当初她是为了你们的案子,为了你,才愿做证人出庭指证段轻鸿的。她现在受了重伤,醒过来最想看见的人一定是你,就像以前那样,她生病发烧,你连夜从江临赶回北京去陪她,她一睁眼就能尝到你帮她煮的水果羹。你不在就不怕她胡思乱想?如果是因为我在这里让你觉得不自在,我立马就走!” “你是她的家人,我没想过要赶你走。”姜禹把骄傲冷酷都放下,现在除了苏苡的事,讨论什么都不合时宜,“她不知什么时候醒,我去喝杯咖啡,你要什么?还是拿铁不加糖?” 苏荨淡淡一笑,“嗯,大禹,谢谢你!” 谁没了谁活不过今晚?谁又抵得过道德的束缚捆绑? ******* 陶然陪着林淑言撑过一个苦夏,又撑过一个多事之秋,却再难撑过江临三十年来最冷的寒冬。 林淑言在家中毫无征兆地倒下去,陶然手中捧着的嵌金边骨瓷盘哗啦啦全部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柳博延听到动静从房间里冲出来,“怎么回事?” 陶然哭的不能自已,“妈妈……妈妈她晕倒了,我们得送她去医院!” 她颤着手拨急救电话,柳博延已经一手托起林淑言,“来不及了,我们自己送她去比较快!” 近来理疗见效,他腰椎以下已经能够承力更多。 可他的私人看护潘圆圆小姐动作比他敏捷,力气也大,把林淑言托到背上,“请司机把车开出来,我背她上车!” 医院毫不含糊,一来就下病危通知,闻讯赶来的柳建业,捧着薄薄一张纸头痛哭失声。 反倒是陶然到了医院之后就变得很平静,不知道凭着怎样一种意念在支撑,总觉得妈妈还会好起来的,一定还能从重症病房里走出来。 她给姜禹打电话,这种时候她希望他能在她身边,哪怕说一句安慰的话,让她在肩头靠一会儿也好。可他的电话显示关机,这在要求7天24小时随时候命的纪律部队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以前也从来没有发生过。 陶然连慌神的时间都没有,一轮抢救之后又有新的一轮,病危通知下完又下,每次医生都要找家属谈话,有无数的表格和知情同意书要他们签字。她回过劲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天一夜,柳博延递给她一杯温开水,她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进去。 “谢谢你大哥,没有你们……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幸亏还有柳博延,他是家中仅有的、最冷静的人,借她肩膀依靠,在她嘴唇干涸起泡的时候递给她一杯白开水。 他递过手帕,“眼泪擦一擦,哭的太狠会吓到医生,昨晚我爸血压又快爆表,我不希望看到你再倒下去。” 他还是不习惯煽情,家里身体最差的人是他,他没死,其他人最好一个都别走,被丢下的苦楚和孤独,他实在尝够了。 “姜禹呢?联系到他没有?” 陶然摇头,“也许他有紧要任务,手机一直关机。” 柳博延深深吸气,别怪他对她的男人有偏见,这种时候不能陪在身边给她安慰,结婚嫁人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看到她憔悴伤感的样子,他又不忍心再多说什么,看似嫌弃地扯了扯她揉得皱巴巴的外套,“回家去换件衣服,洗把脸再来。这里我给你看着,不会有事。叫司机送你,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陶然点点头,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都做不到了,还好柳博延常常嫌弃她的强颜欢笑,总说比哭还难看。这48小时的时间里真是耗尽了她全部的能量,不过这一刻还有力气能站起来,她还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一些。 她回家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姜禹依旧找不到人,手机不通,她担心他出事,只好打到他家里去,袁和接的电话,支支吾吾的只说姜禹有任务太忙,让她别胡思乱想。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没? 第 9 部分阅读 第 9 部分阅读 第 10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10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10 部分阅读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没办法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怎么个不对劲法。 她在林淑言的房间为她收拾点生活必须品带到医院去,手机上有陌生号码的来电,她以为是姜禹打来的,急切地接起来,“喂,喂,大禹吗?你在哪里?” 对面却传来清甜客套的女声,“姜太,你和姜先生订制的婚戒已经好了,请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取呢?” 这声陌生的姜太提醒了她,姜禹和她的婚礼也已是迫在眉睫。 也好,妈妈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没法到现场观礼,看他们两人戴上戒指双手交握,也算是见证了婚姻誓言,可以放心了。 第55章 摊牌(大转折) 陶然走进订制婚戒的珠宝店,销售小姐微笑着奉上戒托,“姜太太,戒指今天刚刚送到,都是根据你们指定的款式和指号大小订制的,您试试合不合适。姜先生没跟您一起来吗?” 每个没有先生陪伴的准新娘都会有丝心酸,“他工作比较忙,今天来不了。” “噢,没关系,您可以先带回去给他试试看,如果有问题我们还可以帮您再做修改。” 戒指真的很美,铂金指环镶嵌璀璨钻石,单是静置在深蓝色丝绒上就耀眼如夜空流星。 她小心翼翼把戒指套进无名指,正正好,不大也不小。 似曾相识的馥郁香气靠到她身边,苏荨的声音在耳畔说道,“hi,好久不见了啊陶然!来买珠宝?噢……是挑婚戒,差点忘了,你跟大禹快结婚了,还没跟你说恭喜。” “嗯,谢谢。”陶然很冷淡,头都没回,跟她实在没什么话好聊。 “怎么大禹没跟你一起来,难道还在医院里?” 陶然一怔,下意识地问,“什么医院,他怎么会在医院?” 苏荨故意显出几分惊讶,“你不知道?我妹妹苏苡回来了,不过出了交通意外受了伤,昏迷不醒,大禹一直都在医院守着她呢!今天情况好转,医生说可以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大禹才走的。我看他接了个电话才出去,以为他是约了你见面……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你。” 她话里话外的冷嘲热讽,陶然都浑不在意,只听到苏苡回来几个字,就像是催眠的人被唤醒,一身冷汗,连呼吸都要忘记。 苏荨很满意自己造就的这番效果,打开手边方形的首饰盒递到陶然面前,“我妹妹出意外的时候,手上戴的镯子撞裂了,我来给她重新挑一个。这家珠宝行不错哦,除了钻石之外,宝石也很出色,我们姊妹俩从16岁开始就中意他家设计,首饰大多数都在这里买。” 陶然只觉得刚才的冷汗都结了冰,挂了一身冰珠子似的动弹不得,还套在手指上来不及取下的婚戒像被施了紧箍咒,勒得她皮肉骨血一阵阵生疼。 她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珠宝行的,也不记得跟苏荨说了些什么言不由衷的话。她步伐僵硬的往医院走,什么都不想,只想见姜禹一面,跟他说几句话。 原来这两天他不见踪影是守着受伤的苏苡,原来他根本没有出任务甚至没有上班,就跟她一样待在医院病房,原来他也为了最亲近的人焦虑彷徨。 原来……原来是她,还是她。原来是这样。 可这都没有关系,她不打算怪他,更不打算质问,她只是想见见他,说几句话,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如果可以,她还想看一眼苏苡,她们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谁都没有想过再见会是这番光景,她还受了伤,昏迷不醒。 一切都乱了,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医院的电梯总是塞满病患和家属,陶然被挤到角落里,到了楼层又被人潮挤出来,到对面换乘到高干病房的电梯。 门开的时候,空落落的空间只剩她一个。她走出去,竟然在门口遇到了在等下行电梯的韩漱。 “你怎么跑这来了?”韩漱怪异地看她一眼,语调中满满都是意外。 “我来找姜禹。”看来发生了什么事,全世界都知道,只想瞒着她一个。 韩漱难得地沉下脸色,一把拉起她绕到楼梯间去,四下看看没有人,才开口道,“苏苡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姜禹不让告诉你,但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知情。” 陶然点头,“我已经听说了,所以才到这里来找他。” “柳陶然……”韩漱仰起头作深呼吸,似乎不知该怎么措辞才好,躁得在原地踱了几步,“我该怎么说你?你到底怎么想的,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呀,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到现在?” 陶然糊涂了,“什么……我也是才刚刚知道苏苡回来。” “谁跟你说这个?我说的是四年前苏苡失踪的事儿!是你吧?当初在电视台作实习记者,拍下苏苡的镜头披露她要出庭作关键证人的那个人就是你吧?我说你怎么这么眼熟呢,在酒吧遇见你跟燕华秋在一块儿,帮你们解围那一次我就觉得你眼熟,原来你就是当初那个小记者!” 她到检察院来找过办段家案子的检察官核实苏苡是不是证人,当时老资格的前辈们都忙得焦头烂额,负责接待她的人就是韩漱。可惜匆匆一面,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两人都没记下对方的模样,也没想过日后还会有交集。案子结了,苏苡的事悬着,电视台自有一套内部追咎制度,韩漱他们只听说参与报道的人得了处分或者离职,也只得到此为止。 直到这次苏苡突然出现,段轻鸿为首的段家势力又有抬头的趋势,韩漱和同事才重新翻查之前的一切,竟然被他意外地发现当年到检察院来的那个小记者叫柳陶然! 他还怕是同名同姓,特地跑到电视台去核实。不知哪路人马神通广大,连她在电视台的那段实习经历都一道抹去,他多方打听问了许多人才确定,当年就只这一个柳陶然做过实习记者。 姜禹常年侦查破案,常常引用无数经验对他讲,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但凡巧合集中在一处都是处心积虑的阴谋。 韩漱自问认识柳陶然这女孩时间不长,但多少还是了解她几分,她不会设计或参与阴谋,顶多算是有什么误会。 糟就糟在她不够坦白,瞒了这么久,都没有跟他们提过这件事。 狂风骤雨,该来的始终要来。到了秘密被揭穿的这一刻,陶然反倒没有想象中的心惊肉跳和患得患失。 她是早已被判处极刑的犯人,早就等着这一枚子弹,正中心脏。 “你跟当时看起来不太一样了,我也没认出来是你。”她朝韩漱笑笑,“谢谢你们当时的配合和支持,但是我好心办坏事,既没帮到你们也没帮到苏苡。”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她不是那么强的责任心和追根究底的秉性作祟,非得核实苏苡的证人身份又去跟带教老师据理力争,说不定电视台还不会打这擦边球,不会明示暗示地说苏苡就是重要证人,把她包装成高大全的正义女神形象,也就不会有其后的绑票失踪案,不会有姜禹痴情寂寥的四年。 可电影里不是也说,我人生中所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选择,发生在我身上所有的好事和坏事,都是为了引领我走到今天,和你相遇,在这一刻,与你在一起。 她能遇到姜禹,与他相爱,是她人生前20多年中全部偶然所致的必然。 后悔吗? 她没得后悔,没法重新选择,爱了就是爱了。陶然爱姜禹,就是这么简单。 韩漱为她惋惜和痛心,“你早就知道姜禹是苏苡的男朋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为什么不说?” 陶然口中发苦,“我想先作补偿。” 姜禹对记者存有偏见,倘若知道她就是偏见的源头,只会十倍百倍地厌恶她排斥她,他们不会有任何交情,更不要说爱情。 她从一开始对他有好感,想要补偿他失去苏苡的痛,到如今泥足深陷,不能自拔,怪也只能怪世间痴恋大多有果无因。 “那你打算怎么办,继续瞒着他?” 陶然抬起头来,眸色剔透,“你今天来……不是打算告诉他这件事?” 他是讲义气的好哥们儿,不会忍心看好友被女人骗。 韩漱心烦意乱,“我是想来跟他说这个事儿,但是他不在,我正想下楼去找找看,就碰见你了。其实我也没想好该怎么跟他说……要不咱们先别吭声,以不变应万变,等苏苡醒过来再说……” “不用了,我已经什么都听明白了。” 姜禹的声音从楼梯下层传上来,韩漱一骇,跟陶然一起转头看着姜禹脸色森冷地从楼梯一步步走上来。 他不过是在楼道抽了支烟,就听到这样令人震惊的事实,整整被遮遮掩掩了四年,差点还要继续当他是傻瓜。 韩漱挡在他和陶然中间,“姜禹,你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他们都没见过这样的姜禹,颓丧、愤怒,仿佛要将眼前所见的一切都撕成碎片。即使是之前的骸骨案,他们以为死者是苏苡,也没见他这个样子。 “我们是该好好谈一谈。”姜禹不看他,只盯着他身后的陶然。 他倒期望她哭着喊着要解释,可偏偏她死水一般平静。 一旁韩漱还在争取,“姜禹,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也许是误会……” “韩漱。”姜禹终于看向老友,“我想跟她单独谈,你先回去,改天我再找你。” 两个人之间的事,如今外人再多说什么都无济于事。韩漱有点担忧地回头看了陶然一眼,拍了拍她的手臂算是唯一能给的安慰和支持。 韩漱一走,姜禹攥住陶然的手腕将她抵在墙边,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是你?” 他没掐住她的咽喉,可陶然已经觉得快要窒息,眼泪从眼角滑落,“对不起。” 瞧,誓言和约定多么无力,他们才刚约好不要彼此说对不起三个字,这么快,她就又破戒。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明知道苏苡跟我的关系,还故意接近我,骗得我团团转?” “不是的,我刚遇见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苏苡的男朋友,是后来……你跟我说起女朋友被绑架,我才意识到。我不是故意想骗你,我也想过把事实告诉你,让你恨我也好,这样你就不会总是自责是你没保护好苏苡!可是我舍不得,那个时候我已经开始喜欢你了,我舍不得……” “你闭嘴!”姜禹狠狠打断她的话,“不要把你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你根本就是本性难移,为了抢新闻、做报道,什么下作手段都使得出来!你舍不得的不是我,是可以帮你做好专栏,帮你事业更上一层楼的人,任何人!” “不是,不是那样的!” 姜禹尖刻地嘲弄,“柳陶然,你一个月多少薪水,晚报记者的身份能给你多大的荣耀和成就感?为了事业,陪我演戏,陪我上/床,甚至要跟我结婚……你不觉得牺牲太大了吗?还是说你有更大更广的目标,以为嫁进姜家可以有靠山和资源,供你肆意妄为一辈子?!” 陶然脸色刷白,身体微微颤抖,眼泪的宣泄都不足以表达她此刻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他怎么针对她都没有关系,可是他不能否定他们之间的感情。 “大禹……” “不要这样叫我,你不是我的什么人。”姜禹甩开她的手,往后退开一步,仿佛面前是肮脏丑恶的东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我们分手!” 陶然只觉得耳边炸开一声雷,轰得她脑海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真切。 他说了什么?分手……他要和她分手? 陶然的视线模糊得不成样子,他转身要走,她应该追上去的,可是身体却僵硬得仿佛被钉在原地,一步也迈不开。 她伸出手,凭本能拉住他的衣角,“……姜禹,我们快要结婚了。” 她才刚刚去取了婚戒,那样璀璨精致,他还没看过试过,怎么突然就说分手? 她还要在妈妈病床前,跟他十指紧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姜禹只觉得可笑,声音没有一点温度,“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还可以结婚?你有没有看到苏苡伤成什么样子?只差一点点,她就是躺在太平间而不是加护病房!过了48小时她还没有醒,也许以后都不会醒,只能全身插满管子躺在床上躺一辈子!她是立志救死扶伤的医学生,是要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从今以后却变成植物人,不能说话,不能思考。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那一点点可笑的私心和虚荣!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和羞耻心,现在应该想的都是怎么赎罪和弥补,而不是还一味沉浸在靠欺骗虚构起来的幸福里!” 这样的指责剜心断肠,陶然已经痛得麻木,“我会补偿……我可以跟你一起照顾她,我没想过要逃避的。姜禹,你不要走,求你……不要走!” “苏苡不会稀罕你的补偿,就算全世界都放弃她,我也不会放弃。其实我跟你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今天也该是时候纠正这个错误,让一切回到正轨上来。” 原来之前全都是偏离轨道发生的意外。是谁说,天空中本没有恒星的恒心,只有风雨的无常。 第56章 撕心 清晨6点,陶然就醒了,或者说她一整晚根本就没睡,天一亮就从床上坐起来,像是终于得了解脱。 手头还有一篇稿子没写,她走进书房里,打算把它写完。 妈妈入院之后,这家里就安静得可怕,没有一点生气。可她更不敢回自己的公寓去,跟姜禹离得那么近,她怕管不住自己的心,疯狂地想他念他,仿佛只要这样,他先前说过的那些话都可以不作数。 她实在是自欺欺人。 不知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她还会想到工作,是不是世界末日来临之前,她也一定要把手头的稿子写完? 姜禹的问题犀利见血——记者这份职业,能给她多大的荣耀和成就感?她是不是因为虚荣和私心,才一直孜孜以求,不离不弃? 这么想着,她坐在电脑面前良久,竟然一个字也没写出来,文档仍是空白。 袁和约她在两家人曾经把酒言欢的香樟花园见面,古朴雅致的餐厅,下午还供应传统的英式下午茶。 盛满点心的三层骨瓷茶点盘摆在桌上,一向嗜甜的陶然却提不起一点胃口,红茶抿在嘴里也是一阵阵的苦和涩。 “伯母,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没关系的。”再多伤人的话也抵不过姜禹那天所说的半分。 袁和一辈子养尊处优,没想到也有这样左右为难难以启齿的时候,“陶然啊,小苡的事发生的太突然,我们也是措手不及。大禹反应太激烈,你也知道他那个性子的,哎……让你受委屈了,是我们姜家对不住你。取消婚礼的事我们是不同意的,大禹还跟他爸爸大吵了一架。可他脾气太拗,我怕这样下去对你伤害更大,我本来还想着跟你家里人商量商量,可是你妈妈和叔叔身体现在都不好,我怕……” “我明白的。”陶然握紧了茶杯,“姜禹已经跟我说的很清楚了,我可以不结婚,但是请您……暂时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妈妈,我不想让她连走都走得不安心。” 袁和一怔,“你妈妈她……” 陶然点点头。事到如今,她心里也很清楚,妈妈撑不了多久了。 袁和暗自叹气,不管陶然做过什么,是对是错都且不论,这趟悔婚真的是他们姜家对不起人家母女两个。 姜禹昨晚回家什么都没说,开口就提取消婚礼的事,惹得姜茂平当场就砸了杯子,指着他的鼻子说把婚姻当儿戏,迟早有他后悔的时候。 其实他们做父母的谁愿意见到这样的局面?当初他们要撮合姜禹跟苏荨,无非是希望帮他从无止境的等待中走出来,他倒是走出来了,选的是他自己钟情中意的柳陶然,这姑娘对他的爱慕和积极影响,他们全都看在眼里的。好不容易熬到要成正果了,又出了这样的事。 婚是可结可不结的吗?他们老脸往哪里搁,又怎么跟人家家里人交代? 陶然看起来太懂事,越是这样,越是让她这个作长辈的不放心,“陶然,你放宽心,千万别胡思乱想。我回头再劝劝大禹,等他冷静下来了,咱们再做最后的决定。” 还有回旋的余地吗?不可能了,他们都明白姜禹的执着,她最早爱上的不就是他这份专情执着? 停在香樟花园马路对面的黑色宾利车,直到看见袁和离开,才打开车门。柳博延从车上下来,这些天气温骤降,他咳的很厉害,胸腔随着咳嗽震动,像要裂开似的疼。 他格开要为他披上厚外套的潘圆圆,大步流星地往香樟花园里走。 他穿一身肃穆的黑,与这里午后闲适优雅的气氛格格不入。 面前的红茶已经冰凉,陶然还坐在刚才的位置,脸上两条湿冷的泪痕。她还来不及撕心裂肺哭一场,又要抹干眼泪面对他,“大哥,你怎么来了?” 柳博延眉峰微蹙,“你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现在又这样失魂落魄的出门,出事怎么办?” 他向来浅眠,她醒他也跟着醒,她出门他也只好跟她出门。每个人生活都有重心,她有事,他的事业名利统统都先放一边。 “我没事,正要到医院去看妈妈。” 柳博延拉起她,“有个人,你需要见一见。” 陶然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陶建军,他依然穿灰不拉叽的夹克衫,微微佝偻着背,身旁跟着此前在干洗店见过的那个少年。看到陶然,他连忙走上来,搓着手道,“你……是陶然?都长这么大了,爸爸都认不出来你了。” 陶然讽刺地笑笑,的确是认不出来,他大概都没想过之前两人在地下赌场就见过面吧! 爸爸两个字,隔着十多年的光阴,听起来却只剩陌生。 陶建军不介意她的冷淡,拽了拽身旁的少年,“这是你陶然姐姐,快叫姐姐!” 少年脸上满是青春期的叛逆不逊,偏过头一声不吭。 “这孩子!”陶建军有些尴尬,赔笑解释,“阿峻还小不懂事,以后熟了就好了。” 陶然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淑言她……身体不好了,我想来看看她。”陶建军难得地露出几分黯然,还算良心未泯。 陶然语气软了几分,“我会好好照顾妈妈,谢谢你们来看她。” 没有温情相认的戏码,没有煽情的泪眼婆娑。这世界变化多端,本就超乎想象。 陶建军还想再说什么,柳博延已经挡在身前,“我让陈久送你们出去。” 陶建军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陶然不再天真地以为他是不舍残存的亲情,“大哥,我爸爸到底为什么会来,是你找他来的?” 柳博延哼了一声,“那种烂赌鬼,我才管他死活!是你妈妈,她和陶建军有一个夫妻共有的银行账户,钱早就被挥霍一空了,当年因为你爸一走了之,双方联名的账户也没法注销,就这么放着。前几天,她让我往上面打了一笔钱,钱倒不多,不过你爸倒是很快就辗转打听到这儿来了。” 不得不说,还是林淑言了解他,赌鬼对金钱的敏感渴求,就像苍蝇盯上腐臭的肉。 她也足够了解陶然,知道她一直希望家人团聚,割舍不掉父女亲情。 陶然眼睛鼻子都发酸,转身哽咽道,“我进去看妈妈。” 她的衣角从柳博延指尖划过,他竟也跟她一样觉得酸楚。 林淑言从入院那天起就无法进食,这天精神却突然好了很多,能撑着坐起来,吃掉陶然喂给她的小半碗白粥。 “见到你爸爸了?” “嗯。” 林淑言点点头,感慨道,“没想到他最后还是回到江临来,又有了家庭……你看到那孩子了吗?都那么大了……” 陶然握住她的手,“妈妈,他根本认不出我是谁,他心里也早就没有我们当初那个家了。是我不懂事,竟然还一直想要他回来!” 当年她多傻,把不如意都怪到柳叔叔头上,不让妈妈另寻幸福,差点造成终生遗憾。 为那样的人空耗一生,多不值得。 林淑言苍白的唇微微翘起,“他有再多不对,也是你的爸爸。我走了以后,他和阿峻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 陶然扑进她怀里,眼泪倏倏地掉,“……妈妈,你别走,我谁都不要,只想陪着你。” “傻瓜,越说越离谱了。我家陶子要作新嫁娘了,怎么能留在家里作老姑婆?对了,姜禹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陶然觉得五脏六腑都像被放进一口油锅煎熬,张嘴都怕呕出血来,“他忙嘛……最近有案子,常常要加班。” 林淑言摸着陶然丰厚的发,“你们工作都很忙,以后要互相体谅,你可能要多辛苦一些了。” 陶然忽然站起来,抹了抹眼角,“妈,我去打个电话,他这个时候应该下班了,我让他过来一趟。他也戴上戒指了呢,跟我这个是一对,你看漂不漂亮?” 林淑言拉着她的手指,“漂亮,我们陶子最漂亮。”可惜她还是来不及看她穿上婚纱。 陶然一出病房就泪水失控,要用手紧紧捂住口鼻才不至于失声痛哭。 她拨通了姜禹的手机,最后努力一次,就算是求他也好,不要矜持和尊严也好,请他来陪她见林淑言最后一面。 她听着耳边单调的嘟嘟声,每一声都拉的很长,像是生命流逝的节拍。 求你接电话,姜禹,求求你,接电话。 高干病房前兵荒马乱,苏苡刚熬过并发症,似乎有了醒转的征兆,苏姜两家父母长辈,包括姜禹在内,都焦急地在病房门口困兽一般的踱步等待。他的外套放在远处长椅上,手机在口袋里响个不停。 隔岸观火的苏荨掏出他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柳陶然三个字,冷冷地笑了笑,摁下了红色拒绝接听键,然后顺手关机。 第57章 伤逝 最后一次努力也宣告失败,陶然颓然垂下手,远远听到柳博延叫了她一声,“柳陶然,快过来!” 手机从掌心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病房里医生护士有条不紊地忙碌抢救,生命仪器滴滴在一旁响个不停,最后为首的医生冲他们摇了摇头。油尽灯枯的生命,恕他们已经无能为力。 那个画面就像放慢的镜头,一帧一帧的在眼前滑过,陶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是本能地不肯相信这是真的。 林淑言连回光返照都很短,在场的所有人都留不住时间。 “妈妈……妈妈……”陶然伏在床边,再说不出别的字眼,泪水滴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留下一圈圈灰色的印记。 她捉住妈妈的手,曾经抱她在怀里的手,给她煲汤做菜的手,为她织毛衣围巾的手,给她挡风遮雨的手,现在却因病痛的折磨变得骨瘦嶙峋,连抓握住她的力气都没有。 林淑言抚娑着女儿手上的婚戒,还有很多话,想说也已经说不出口了。越是临近死亡,对世事越是看得通透,只怪眉间这一眼开的太晚,她还来不及在婚姻大事上跟女儿交心,他们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经营婚姻不善,没能给女儿最完整美好的家庭,或许她也没有资格对她说教,替她选择。 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的陶子这样善良坚强,一定能够撑过这片风雨,幸福自在地生活下去。 “……陶子,答应妈妈,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妈妈会看着你,守着你……” 她又抬眼看向床尾肃立的那个身影,“博延,你是好孩子……帮我照顾陶子,还有你爸爸。” 年轻时的恩怨对错,她愿意到了另一个世界之后亲自向他妈妈解释,但留在这世上的,她放心不下的,只有柳博延能替她守护。 这孩子吃了太多苦,但她看得出,他对陶然情根早植,真心拳拳。 “嗯。”柳博延难得没有出言相讥。他向来不肯接受她,不肯承认她,巴不得她早早从柳家大门滚出去,可是如今她就快要死了,他的眼睛却又酸又痛。 他从小不知道母爱是什么样子,现在连林淑言都要走了。 林淑言另一边是柳建业,外人眼中的大老粗,细腻心思只有她明白。他们是半路夫妻,十几年相扶相伴地走过来,到了这一刻,她什么都不用说,他却什么都懂。 怎么落泪了呢?像孩子似的…… 林淑言抬手想帮他拭去眼泪,手就悬在半空,安静地定格。 “妈妈……”林淑言缓慢的心跳终于停止,陶然握在手中仅存的一点温度也渐渐消散。 她终于可以痛快大哭一场,不用再有任何掩饰,因为世上最爱她的那个人去了。 ******** 早晨醒来拉开窗帘,才发觉外面在下雪。开头是很小很小的雪籽,很快飘成壮观的鹅毛大雪,可还是落地就融化成湿漉漉的水渍。 南方都市,有这样一场大雪已经实属不易。 陶然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膝头,像个规矩的小学生,听柳博延跟她说话,“这些财产是你妈妈留给你的,要怎么用都随你高兴。你爸爸那边,她在香港设了一个信托,存了一笔钱,由你代管,是为了以防万一他又赌得倾家荡产,家人都没个着落。你如果嫌麻烦,我可以让陈久处理。”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表情,这几天哭的太多,眼睛还是红肿的,像个小白兔。 可是哭过痛过之后,她的冷静超乎想象,安静坐在那里,像个孩子,又像是换了个人。 他不确定他说的话她听进去多少,中途她的手机响,她低头看了一眼,朝他示意,“大哥,我出去接个电话。” “嗯。”现在跟她说这些,他也明白太残忍,可生老病死就是这样,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她这几天电话特别多,开始她还会显得手足无措,后来渐渐麻木了,很简短地说完,在阳台透透气就回来,又一切如常。 都是取消婚礼的事宜,一桩接一桩。着手准备的时候,都是怎么华丽细致怎么来,谁能想到还有取消的一天?临到头来要取消,电话全都找她本人确认甚至送合同文件上门签字,硬挺锋利的a4纸捏在手里,刀子似的,在她心上又多划几刀。 “……嗯是的,取消了,对不起,麻烦你了。……嗯,我知道,谢谢。” 实在说了太多客套的话,陶然的舌头都快打结,握着电话的手指是冰凉的,抹了抹额头,像是冷汗又像是外头飘进来的雪粒。 院子里的梅花开了,伏在阳台就能看得非常清楚,一株是艳丽的绛红,一株是淡雅的粉白。林淑言在的时候喜欢摆弄花草,它们也都是她的孩子。 她走了,梅树还在,乍暖还寒就开出花来,下雪也不怕。 陶然又流下眼泪,她现在就像压满白雪的梅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断裂零落。每个人都担心,紧紧看着她,怕她做傻事,这阳台离地面六米高,她也想过这一刻只要迈过去,也许所有的烦恼就都不存在了。 可是妈妈特意交代过她,要好好活着,照顾好自己。 柳博延在不远处看着她的背影,他甚至不敢大声叫她的名字,只能慢慢挪过去,扶住她的肩膀,像是威胁一般地说,“你敢做傻事,我就让所有人都没好日子过!” 她曾经的未婚夫姜禹,她的生父陶建军,她同父异母的弟弟陶峻……所有相关的,让她不好受的人,一个都不放过。 他是认真的。 “大哥……”她在他怀里,哭得嗓子都已沙哑,“什么都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不想待在这里,她想回家去,回到小时候去,没有这么大的房子,只有小小的温暖的一个家,爸爸妈妈全都拿她当小孩子,什么都不用想,天塌下来也不过是功课没有做完被老师罚。 她想再去一次白鹭餐厅,跟妈妈一起,吃一份多加了酱蛋的红绕肉,就快乐得像要上天去。 她恨自己,那么多那么多的遗憾,一切都放不下,还懦弱得想要逃避。 柳博延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紧她,下颚抵着她的发旋,看着窗外的冬雪变成了雨。 柳陶然回到晚报社辞职,引得每一个看到她的人再三回眸,议论纷纷。 的确,又是婚事又是丧事,她的生活跌宕起伏如过山车,难怪成为八卦的核心。然而她全都不在意,她只知道交出电脑和工作牌,由今晚开始她不用再绞尽脑汁地追新闻赶稿件。 主编和新闻主任再三挽留,竞争对手小王也跑来冷嘲热讽,她扔给他一个袖珍u盘,“这里面有些通讯名单,也许你会用得到。现在没人跟你争,你要比原来做的更出色才没人说闲话。” 不要不服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最舍不得她的是金玲,抱着她都快哭了,“陶子你别走,你又没做错事,凭什么要你走?是不是因为结婚的事,那个姜队,不对,那个渣男……他是不是给你小鞋穿?没关系的,专栏我们可以再想别的主题……” 陶子拍拍她,“哪跟哪呀,我只是想换个工作环境,跟他没有关系。” 原来不想也就不想了,姜禹这个名字,最终会像爸爸一样,成为心上的一颗刺。伤口愈合了,就被血肉团团包裹住,只要不挑到明面上来,也不是那么痛。 “那你想去哪里?有什么打算?”不作同事也还是朋友,她真替陶然捏把汗,有哪个女孩受的住婚礼前夕遭人悔婚和妈妈去世的双重打击?当初他们都被姜禹道貌岸然的外表迷惑,怎么就没看出他的渣男本质? 陶然笑笑,“这次可能会走的远一点,不过一年之内就会回来。” 国内最大的新媒体要外派战地记者,她用光谷传媒内部的推荐名额递交了申请。柳博延死活不同意,到现在都没有松口,她还在考虑到底该用什么理由说服他。 世界还很广阔,她想用自己的眼睛再去多看一点,多了解一点。这么多天,她静下心来重新审视自己,收起那些因为悲伤而产生的自我憎恶——遭遇不幸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自我憎恶的情绪,觉得是自身的残破缺陷才招致这样的命运。可现在不是这样了,她想的很清楚,她的努力上进不是因为虚荣和私心,而是因为梦想。姜禹说的对,记者这个职业给不了她多少荣耀,但是梦想可以。 她还可以学习,可以改变,可以关注新闻背后更多的人和事。心底那些固有的成见和模式,也最终会因更广博的见闻而瓦解殆尽。 她会是全新的自己。 她给韩漱打电话,得知苏苡已经苏醒过来并且完全恢复了意识,那么她就还剩下一件事,就是去见一见四年前因她而扭转命运的这个女孩。 第58章 对抗 陶然到医院的时候,是午休时间,医护人员和病人大多都在休息,但安静的氛围却透着一丝古怪。 病区走廊上隔几步就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手上甚至颈部都有刺青,有的公然抽烟,也不见有护士敢上前阻止。 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些……是段轻鸿的人吗? 陶然心脏砰砰跳的极快,步伐也越走越快,前面转个弯就是苏苡的病房,如果出事…… 她不敢想象。 “李医生耳朵不好,还是我说的不够清楚?转院我同意,不过你只能在我给你的这份转院报告上签字,至于转去北京的那份……”只听撕拉几声脆响,原本完好的纸张已经被扯的粉碎,碎屑都飘到了陶然脚下,“已经这样了,你就当没看到不就完了?” “转院必须经过家属同意啊,苏家那边我们没法交代……” “噢,这样。那没办法了,我只好每天都像今天一样,来请各位医生和护士小姐吃午餐。我时间多的是,可以慢慢等。” 诡异紧绷的气氛多持续几天,这家医院的高干病房大概很快就门可罗雀。 年轻男人的声音,像低风拂过树叶,带一丝慵懒三分张扬,不疾不徐地听在耳中,却像命令一样不可违抗。 陶然忽略头上直冒冷汗的白大褂,愣愣地直视面前那张轮廓深邃分明的脸,有别于东亚人种的千篇一律,是一眼就忘不掉的混血风情。 段轻鸿也恰好看过来,他比四年前懂得掩藏自己,漆黑眸色里不见当年的杀气和跋扈,微微挑眉,眉眼好看得过分。 他好像已经认出她是谁,径直走过来,充满兴味地说,“柳小姐,幸会!” 他居然认识她?陶然只觉得一股沸腾血流涌上来,下意识挡在病房门口,“你来这里做什么?” 段轻鸿低沉地笑,“你刚才不是都听到了?他们要把苏苡转到北京的医院,我赶来阻止。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带她走。” 一句话轻描淡写,眼中却闪过狠厉,再怎么懂得掩藏,他也还是狠辣著称的段家少东。 “柳小姐你呢,来找姜队?不好意思,他今天不在这里,大概在赶来的路上,还有一会儿才能到。” 陶然硬气地扬起脸,“谁说我来找他?我是来看望苏苡,听说她已经醒了。我劝你不要乱来,这里那么多人看着,门口有保安也有警察,你别想再像之前那样掳走她。” 坦白说,她今天到医院来之前,还祈祷不要跟姜禹碰面,可是这一刻,她却无比希望他也在这里,跟段轻鸿分庭抗礼,保所有人安全。 段轻鸿笑意不减,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病房,“小苡还在午睡,我去看看她醒了没有。” 他在医院进出也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好像那里不是病房,只是他豪宅里的一个普通房间。 苏苡睡得不深,这些日子天天都在病床上度过,她已经睡的太多了,一点点响动就醒过来,眼前是段轻鸿放大的俊颜。 她以为是在梦里出现了幻觉,还来不及惊呼出声,他的手指已经按在她的唇上,轻怜蜜意地哄,“嘘,别大惊小怪,有朋友来看你,小心吓到人家。” 她几乎被他指尖的温度灼伤,他的呼吸和体温都不正常的高热,脸上有病态的红。 这男人在发高烧? 她狠狠瞪他一眼,他确定她不会尖叫大喊之后终于放开手,苏苡这才看到他身后的柳陶然。 她微微一怔,“你是……” “我叫柳陶然,是……是江临晚报的记者,不过刚刚辞职了。我以前还做过电视台的实习记者。”陶然没想到眼前的女孩如此和善温柔,跟苏荨一模一样的脸孔,可是气质秉性却完全不同。 她倒显得有些局促,甚至特意强调电视台实习的经历,想要勾起对方足够的回忆。 段轻鸿在沙发的角落坐下来,似笑非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苏苡掀开被子下床,拉住陶然的手,露出几分惊喜,“你就是柳陶然,是姜禹的未婚妻?” 这样的反应大大出乎陶然的预料,苏苡不是应该充满哀怨地瞪她恨她,凄风苦雨地控诉她害人害己,夺人所爱吗? 她艰涩地笑了笑,解释道,“已经不是了,我跟他的婚事……已经取消了。” 苏苡微微一愕。 姜禹这个时候赶到病房,身后跟着正好遇见的苏荨。病房里有浅蓝色的屏风,遮挡住坐在角落的段轻鸿,姜禹第一眼只看到不属于这个病房空间的陶然,绷紧了声音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说苏苡醒了,所以想来看看她。”本以为心里面已经无念无波,谁知听到他充满戒备的质问,还是会觉得伤心难过。 “现在看到了,可以走了。她也马上就要转院,不会再住这里,你也不用再过来。” 苏苡不赞同他对陶然的恶劣态度,“大禹……” 陶然却似乎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我知道的,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搅你们。今天我只想来说声对不起,四年前的报道,我是无心的。” 苏苡握住她的手,“柳小姐,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陶然看了姜禹一眼,才对她解释道,“你大概不知道,四年前我在电视台做实习记者,抢新闻的时候拍下了你的影响,曝露了你证人的身份,才害你被掳走……” 角落里发出一声嗤笑,打断了陶然的话,本来就十分苍白的解释更显出几分无力。 姜禹这才发觉段轻鸿也在,戒慎地大步上前,挡在苏苡身前,厉声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谁让你进来的?” 苏荨这才急切插话,“就是你,就是你不让我妹妹转院!我现在是她的家属,转院文件上要有我签字才能算数!” 段轻鸿站起来,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昨晚被姜队请去喝茶,吹了整晚冷风,头脑更清醒了几分,决定来看看自己的女人好点没有。这医院条件不怎么样,我也想给她转到更好的医院去,所以……我不是不让她转院,而是不让她由着你们的意思往帝都转。” 他又瞥一眼苏荨,“小苡不在不是更好?你不是巴不得苏家就你一个女儿么,这样就没人跟你抢父母的关注,也没人跟你抢男人。啧啧,可惜啊,到现在你都还没搞清楚谁才是你真正的情敌。不如站到我这边来,也许我还能帮帮你!” 苏荨被戳中隐秘心事,恼羞成怒,气得脸色涨红,“你!你胡说些什么!” 她是接到医院的电话才赶过来,谁知道一来就是这样的局面,本来以为可以看到鹬蚌相争,她好坐收渔利,没想到段轻鸿这男人这么难缠又不留情面。 “至于柳大记者……”他想了想,忽然乐不可支地笑出声来,“是谁告诉你,我当初带走小苡是看了你们那报道?姜禹吗?哈哈哈,实在太可爱了,他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就甩了你不跟你结婚吧?” 姜禹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将他重重抵在墙上,眼里都是血丝,咬牙道,“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看!” “班房坐一夜,光是吹风发烧不够威,麻烦姜队下狠手,朝这儿打……”段轻鸿仰高脸,毫无惧色,“青一块紫一块才好看,反正我家小苡会帮我上药包扎。” 他目光流转,明明高烧烧得人都有些脱水虚浮,还不忘转头冲苏苡眨眼调请。 苏苡上前拉住姜禹,“大禹,四年前的事,的确不关柳小姐的事,我可以给你解释。你不要冲动,先放开他再说。” 第59章 抵触 姜禹揪住段轻鸿的手却愈发用力,“我跟你的帐用男人之间的方式解决,我不是兵,你也不是贼。” 说罢将他重重掼向身后的桌子,砰的一声巨响,桌面上的东西也摇摇晃晃被撞到地上,乒乒乓乓一地狼藉。 段轻鸿与他身量相仿,冬天也只穿薄衫外套,隐隐看得到布料下坚实饱满的肌肉,可他并不反抗,任由姜禹又拎他起来,膝盖重击他的腹部,痛得腰背都弓起来,却还是咬紧牙一声不吭。 “你们别打了,快住手!” 陶然和苏苡都在一旁干着急,可又没法再上前一步。 段轻鸿尝到口中的铁锈腥味,勉强支撑着站起来,手在背后悄悄摸到桌上的一把餐叉,“姜队,出够气了没?我可要还手了!” 姜禹看出他的动作,刚要上前制住他,余光就见有阴影朝这边压倒下来。 “小心!” “小心!” 铁质边框的屏风被推倒砸向他们,姜禹和段轻鸿距离太近要躲已经来不及,电光火石间还是被另外的力量分别带离危险区域。 两个女孩子惊呼的同时出人意料的敏捷,苏苡扑上前拉开了段轻鸿,而陶然拉开了姜禹。 倒地的屏风将木质桌面都砸坏一个角,倒在水泥地面发出轰然巨响。 苏荨僵硬地解释,“我……我只是想帮大禹……” 没人听她解释,另一边的四个人惊魂未定,但似乎胜负已分。 那一瞬,所有的选择都靠本能,苏苡选择了段轻鸿,而陶然选择了姜禹。 “你没事吧?”陶然依然要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面孔,她的手还抓着他的手臂。 姜禹怔怔看着她,机械地摇头,“我没事。” 段轻鸿此时斜倚着苏苡,身体大部分重量落在她身上,一半确实因为发着高烧又被揍得厉害,一半单纯是为了揩油,想笑又浑身疼,表情有点滑稽的扭曲,“啧啧,果然是患难见真情。姜队,是不是很不甘心?那也没办法,我早就告诉过你,小苡是我的女人,原本就该是我的。我再告诉你一件更不甘心的事:当初柳大记者的报道出炉之前我就知道谁是苏苡,是什么身份。至于为什么恰好选在报道之后才动手……你就当我送了份大礼给你们。毕竟缘分的事,谁都说不准。” 陶然微微轻颤,“你是说……” “没错,我要做什么,要带谁走,都跟你没什么关系。何况我觉得你没做错什么事啊,兢兢业业做好自己手头的工作,抢新闻,做头条,不是应该的么?错只错在你爱上一个心里没有你容身之地的男人,这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你,也不在乎你的感受,才会说分手就分手,连婚礼都一并取消……咝~你掐我干什么?” 段轻鸿腰上被苏苡狠狠拧了一把,却还是毫不在意地死死黏住她。 苏苡嫌他出口伤人,都不忍心细看那两人的表情,“……大禹,柳小姐,也许你们是有些误会,当初的事的确跟那则报道无关,在此之前他就认得我。” 得她亲口补充确认,事实如山,压得姜禹和陶然脸色灰败。 原来她从来就不欠苏苡什么,也不欠他什么。 春梦觉来心自警,往事般般应。 真相有时就是这样,粗暴得没有一丝留恋,让她连站在这里,都显得可笑和多余。 她松开手,抓不住,也再没理由抓住眼前这个男人。 她转身就跑,不理会身后所有的尴尬和恩怨,只抬手捂住口鼻,强自压下胸口翻涌起的五味杂陈。 不能哭,她还想留最后一点自尊给自己。 姜禹杵在那里,像被施了定身的魔咒,直到她放开他的那一刻,才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似的,灵魂飘摇。刚才她拉开他的瞬间,那些掩饰不了的关心和忧虑所带来的震撼让他整个人都像活起来,被填满,现在全部都空掉,什么都不剩。 “大禹,你还不去追她?其实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你不该那样对她。”苏苡觉得内疚,直觉反应有时很能说明问题,刚才她选择了段轻鸿,姜禹大概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一直觉得他跟其他人不同,更能理解她在这四年中的挣扎和变化,就像她也能看得出他内心的矛盾,想爱又不能爱,紧绷、疲倦、不知快乐为何物,却都已不是为了她。 “去追她吧,她家里刚有人过世,一定很不好受,现在最需要人关心安慰。” 姜禹这才猛地抬起头。 苏苡蹙眉,“你不知道?难道你没留意到她手臂上挽着黑纱吗?” 那些平素引以为傲的观察力和冷静自持今天都不知去了哪里,他一而再地意外,从进到病房看到柳陶然开始,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喜怒哀乐,所有意志都化作对抗温柔的利器,逼着他刺伤她,赶走她,不要再看见她。 他忽略了病房里有段轻鸿这样的危险人物,忽略了陶然的手上的黑纱,忽略了他执意离开的这些日子,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为什么要道歉呢?所有的人……包括苏苡,为什么要向他道歉?刚才她选择段轻鸿的时候,他明明没有想象中的感伤和难过。 那是必然的不是吗?他们都明白,她的选择是必然的。 姜禹追出去,电梯已经不知下行了几部,太慢,慢到轻而易举就磨光了他的耐性,再多等一秒,他就要错过一生。 他只好从楼梯跑下去,住院大楼里来往的人潮冲散了他要寻找的线索,他急促的呼吸在冬日冰冷的空气里化作一团虚无的白烟。 “陶然!”他看到她的时候,她迎着北风飞快地走,几乎就快要跑起来,一刻也不愿意停,像是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 “陶然……柳陶然!” 他终于追上她的脚步,拽住她的胳膊拦下她。她在他掌心发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别的,眼睛也被泪水浸的通红。 想好要说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艰难地问了一句,“你妈妈……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下他终于看清了她手臂上的黑纱,跟她黑色的外套几乎融为一体。 冬天的一切色彩都太过沉重,肃穆的黑白,寂寥的深灰。 陶然别开脸挥掉眼泪,“不重要了,已经跟你没有关系。” 重锤总是留到最后,这句“没有关系”之前似乎总是他在说,现在才知有多么伤人。 “陶然,我不知道……” “她弥留的时候我有打电话给你,是你没有接,然后再也联系不上你。”直到今天,才又再见。 不要说对不起,中间有那么多空白机会,他都没有问过一句。 “我没留意到有你电话,那几天实在太忙乱,小苡刚好苏醒……”一不小心,他又捅了自己一刀,这个时候提起苏苡分明就是自寻死路。 越在乎就越慌乱,可他偏偏没有手段,根本不知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能留住她,跟他多说一句话。 “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我妈妈已经不在了,她不会怪你,反正我们没有结婚,你不是我的谁。” 之所以遗憾是因为他没能跟她结婚,可如果他不愿与她结婚,不能给她快乐,妈妈又凭什么觉得遗憾? 人生处处是悖论,生活就是这样的怪圈。 “陶然……” “你不用自责,这样正好,我们谁都不欠谁了。”她开始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姜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陶然,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不管不顾拼命地想要挣脱桎梏逃离,甚至拗断手脚,抛弃那些伪装坚强和快乐的壳都在所不惜。 她太疼了,说不上来的委屈和难受,闻见生人的气味都惊恐至极。是的,他现在也是生人了,曾经那样亲密过依偎过的人,原来只不过是陌生人,她或许从没了解过他。 胸口窒闷得像塞了一团棉花,深处却好像还有气血不断涌上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除了昏眩,她甚至感觉到喉头的腥甜,害怕张嘴就要吐出血来。 她用尽力气推开姜禹,跌跌撞撞跑到路边树下俯身呕吐。 她早晨什么都没吃,中午又错过了正餐的时间,胃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可即便是这样,呕吐的时候,仍然觉得这是世上最最痛苦的事情,仿佛能把身体的一切全部掏空。 还好,没有血,只有泪,眼泪大颗大颗落进泥土,很快就看不见踪迹。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 姜禹脸色比她还要糟糕,从身后揽住她,让她依在他怀里,“怎么回事,有哪里不舒服?” 她只是摇头,拉开他撑住她身体的手,“你放开我就好,不然我还会想吐。” 身后的人僵住,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骄傲的姜警官脸上会是怎样生动精彩的表情。伤人的感觉这么爽快且简单,难怪他以前乐此不疲。 “你不要逞强,让我送你回去。”姜禹的痛苦并不是来源于她有限的恶语相向,他只是没想到,陶然有一天会连他的靠近都那么抵触。 喜怒和哀乐,如今有他来重蹈她覆彻。 第60章 抹去 陶然当他是洪水猛兽,不让他靠近,更别提送她回家。 这都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姜禹发觉已经没法再联系上她。她的手机一直处于呼叫转移的状态,去单位找她,报社的同事却说她已经辞职。 金玲冷淡地抱着手睇他,“她辞职你都不知道吗?怎么当人家男朋友的?噢,我忘了,你们已经分手了,还是你提出来的,所以可以不管不顾了。那现在还来找她干嘛?” 姜禹没有辩解,只问她,“能不能告诉我,她现在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里,妈妈不在了,老爸是烂赌鬼,老公也不要她,只有个没有血缘的哥哥还拿她当亲人,当然只有回那个家里去。”金玲说着都为陶然觉得委屈,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她在那儿也住不久了,等申请批下来,她就要去做战地记者了,像盖尔霍恩和玛丽科尔文那样。多好,战地玫瑰啊,她终于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还要多谢你成全。” 姜禹像被人狠狠一拳打在胸口,闷痛得半晌都透不过气来。 战地玫瑰?艳丽风采靠鲜血染就吗?比起这样高尚而危险的梦想,他倒宁愿她是偏安一隅,挤破头抢新闻头条的小记者。 陶然…… 姜禹驱车赶往柳家大宅,意料之中地吃了闭门羹,等了很久都不见陶然的影子,柳博延也不肯给他任何消息,连之前到访做客时对他青眼有加的刘嫂也淡漠地忽略他的存在。 最后还是柳博延身边的私人看护潘小姐从侧门出来,对他道,“别再到这里来,这里的女主人刚刚去世,大小柳先生身体状况都不好,尤其是小的那一个,身体糟糕,情绪管理也有问题,单是听到你的名字就暴躁得恨不能从楼上冲下来揍你一顿。陶然小姐这两天去了外地散心,明天回来之后要去公寓收拾东西,也许你可以找到机会见她一面。” 姜禹已经十分感激,“谢谢你!还有,请代我向他们说对不起。” “不用客气。你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陶然小姐。”潘圆圆说完就转身扣上雕花铁门。 韩漱随后给他雪上加霜的消息,“按你说的,我去找了当年在电视台负责带教陶然的编导,她承认当初那则报道的剪辑与陶然无关,相反陶然意识到证人身份不该曝露之后还主动找过她,请她删掉苏苡的镜头。这才是为什么陶然当时才会来找我核实苏苡的身份,怕的就是铸成大错。大禹,我们都错怪陶然了。” 姜禹紧握着手机,什么都没说,一时间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和耳边阵阵的风声。 “大禹?” “嗯,我知道了。”他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即使内心深处已是惊涛骇浪。 “现在真相大白了,你是不是应该跟她说声对不起啊?别死要面子,去好好哄哄人家,和好如初吧!” 姜禹苦涩地笑笑,真相如何还重要吗?在他不顾一切说分开的时候,对她的伤害就已经造成了。 她的住处没有亮灯,漆黑模糊的一片,原本只隔几层楼的距离,现在却是山一程水一程。 他坐在楼道里等她回来,她毛手毛脚的,开门的时候动静很大,金属的钥匙一大串,总是哗啦哗啦响。 他一定能等到她回来。 姜禹习惯性地去摸口袋里的尼古丁糖,最后一颗已经被他在下午的时候吃掉了。糖是陶然给他买的,这个牌子很不错,只是他也不知道哪里有得卖,向来都是陶然买好了放进他的衣服口袋,去他办公室的时候,往抽屉里也塞一些。 他只好摸出仅剩的半包烟来,握打火机的 第 10 部分阅读 第 10 部分阅读 第 11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11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11 部分阅读 他的衣服口袋,去他办公室的时候,往抽屉里也塞一些。 他只好摸出仅剩的半包烟来,握打火机的手有些不稳,点了几回才点着。 他就靠唇边这一点火星支撑着,在黑暗中默默地等她回来。 外面有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不知是谁家乔迁之喜,或是新人准备闹洞房,在楼梯间都隔空听得到隐隐约约的热闹喧哗。 门开了又合,人来了又走,姜禹长手长脚窝在楼梯角落里,天气很冷,他很快冻得有些麻木,电梯门却始终没有打开过。 恍恍惚惚地想起跟陶然相拥着从电梯里出来,热情一路燃烧到天边,情潮汹涌,红浪滔滔。 他终究没等到她,勉强站起来的时候,脚踩在万支针尖上一般,一步步顺着楼梯走下去,僵冷的身体才开始慢慢恢复知觉。 他的公寓门缝里透出灯光,他心念一动,飞快地推门进去,果然看到陶然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他声音沙哑,却隐含惊喜。她还有这里的钥匙,他怎么就没想到她还会到这儿来? 陶然比上回见他的时候更加平静,背对着他,有条不紊整理手中的东西,“我来把我的东西拿走。” 她身边有个不大不小的旅行袋,两个人共同生活的痕迹,终究要被她抹平,一点一滴装回这旅行袋里去。 她转过身来,把一把黑色的钥匙递给姜禹,“这是大门钥匙,还给你。还有指纹锁里记录的指纹,我也已经删除了。” 姜禹没有伸手去接,陶然只得把钥匙轻轻放在一旁的立柜上,手却被他拉住,“陶然,我们谈谈。” 她别开视线,“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今天过来,我也没想过会遇见你。”小燕说他今天应该值班,晚上不会回来才对,谁知他会临时请假调班。 他拉住她不放,“你要去做战地记者,是不是真的?” 陶然也不作无谓的挣扎和掩饰,抬起头看他,“是真的,所以今天也当是告别吧!”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姜禹这才明白上回她说的再也不会来打扰他是什么意思。她那时就已经决定要走。 真相是什么果然不那么重要了,他不相信她,她也不再把感情寄托放在他身上。 “不要走。”他第一次真正开口挽留她,抓着她的肩头,力道让她隐隐作痛,“留下来,给我机会补救。” “我以为我那天说的很清楚,我们之间已经谁都不欠谁了,你也不需要补救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还有什么呢?”陶然的眼眶还是情不自禁泛起微微湿润,“苏苡回来了,不管她怎么选择,你的心结总算可以解开了,你爸妈不用再担心你会因她而耽误终身大事,我妈妈也不在了,我们不需要再联合起来演戏应付家里。至于婚事,取消了,就当从来没有存在过。我很俗气的,一生中一定要有一场完美的婚礼,也一定会有,但新郎不会是你,毕竟一个人不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我倒是庆幸,你不是在婚礼当天才跟我说分手,不至于让我留下终生阴影。” 姜禹嗓子里像哽了硬块,“说分手的时候我太冲动,一心只想着你隐瞒我欺骗我的动机,苏苡那时还没醒,我的愧疚比任何时候都要深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所以把这种压迫转移到你身上,以为会轻松很多……其实不是,陶然,我一点也没有觉得轻松。” “那是因为你对我也怀有愧疚了。姜禹,你爱过我吗?我是指……除去愧疚之类的情绪以外。” “我不想失去你。”这是爱吗?他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三个字,他从未对人说过,包括苏苡在内。 陶然自嘲的笑笑,“什么时候,在床上吗?” 姜禹变了脸色,“柳陶然!” “其实这样也不错。”陶然笑着,眼泪却还是掉下来,“我之前甚至以为,你抱着我的时候也当作是她,所以你喜欢从后面……可以不用看到我的脸,也不用担心叫错名字。” 姜禹真要气的发抖,“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跟她……” “没关系的,都已经过去了。”不管是她跟他,还是他跟苏苡,都已在经意与不经意之间成为过去。 他现在有些懂得百口莫辩是什么滋味了。 她走向门口,他展臂将她拦下来,“这么晚了,你至少让我送你回去。” 她昂起头,“不用了,我大哥在楼下等我。”其实她的公寓柳博延早就派人帮她搬空,只等她今天从姜禹这里拿走最后一点属于她的东西。 姜禹心头有难言的酸涩,“你要搬回柳宅去住?” “世上只剩大哥和柳叔叔真正关心我。” “柳博延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他急切地拉住她,“你难道看不出他对你是什么样的感情吗?” “你在胡说些什么?他是我哥哥!”陶然从不知他有这样的认知,惊诧之余又要强装出冷漠,“不过就算是又怎么样?他对我的好,十个姜禹也比不上!跟他在一起总好过被你抛弃!” 姜禹眼睛死死盯着她,目光几乎把她灼伤,再她说出更多决绝的话之前,低头狠狠吻住她。 第61章 心凉 他的气息里有淡淡的烟草味道,看似强势挤占她的呼吸,实际上触碰却极为温柔。 陶然心脏跳得快要爆炸,不是因为往常那样的喜悦,而是因想避却避不开的焦灼,还有脑海里关于他们俩所有不好的和美好的过往,混在一起,乱作一团。 她甚至冲动的抬手想给他一巴掌,可她哪里快得过姜禹的身手,手腕被他轻而易举地就制住。 可姜禹只是握住她的手,不敢用力,也没有再进一步勉强她。实际上这个吻很短,一体会到她的挣扎,他就放开了她的唇。 陶然压不下烧心的酸楚,又捂住口鼻转身俯到洗手台边干呕。 姜禹觉得自己人生中从未有一刻想眼下这样心凉,声音几乎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你现在就这么排斥我吗?除了你之外,我从来没跟其他女人……包括苏苡在内。” “我不想听……”陶然艰难地站起身,缓缓摇头。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过激的反应,也许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不愿,也不能再因为这个男人而伤心。 如果他曾有一秒对她动心的,那么她们两个也算是相爱过的人了,相爱的人,为什么到头来会变成这样狼狈的模样? 她跌跌撞撞打开门,意外地发现柳博延就站在门外。 “大哥,你怎么上来了?”他在这里站了多久?天气一冷,他腿上的旧患时常痛入骨髓,站起来都困难。即使这楼里有电梯,他要拖着伤腿走动也极为费力。 柳博延似乎也正要抡起拳头砸门,看到陶然的脸色,原本震惊和紧绷的情绪一瞬间全化作关切,“脸色怎么这么差?” 陶然摆了摆手,她其实什么也没吐出来,就是不太舒服。可柳博延看她的样子就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挥臂将拳头砸向了跟在她身旁出来的姜禹。 “大哥!”陶然惊呼出声,已经来不及了,柳博延身体不好,这一拳却是卯足了劲儿,加上姜禹没有防备和还手的打算,正中他的脸颊,让他往后踉跄两步,背抵在墙上。 “你还要怎么伤她才够?”柳博延忍着腿部钻心的痛,上前揪住他的衣襟,“是你自己放弃的,现在没有资格约束她任何事了!她要做什么,跟什么人在一起,都跟你姜禹没关系!” 疼痛让姜禹出奇的清醒,他望向陶然,眸色分明,像在起誓,“我不会放弃的……” 陶然避开他的视线,扶住柳博延道,“大哥,我们走吧!你的轮椅呢,腿还疼不疼?……我扶着你走,慢一点。” 以前混沌不清,有很多事明明摆在眼前却不愿去看个明白,如今她的关怀给了其他男人,姜禹才知道原来这种无法忍受失去的才是必须坚持的。 ******* 柳博延跟陶然并排而坐,宾利车体宽阔温暖,有小牛皮座椅淡淡的腥膻。他不说话,陶然也不知怎样开口,氛围安静得诡异。 车内的电子钟设有定时提醒,嘀嘀一响,陶然拿出放在他手边的分格药盒,把药片捧在手心递给他,“该吃药了。” 柳博延没有接。自从潘小姐到他身边作看护之后,他对吃药这回事已经没有原来那么抗拒,可是这一刻,他的眼神却拒绝她把他当成一个病人。 “刚才打他那一拳,你很心疼?” 陶然坚定摇头,“我力气没他大,否则不用等大哥你动手。” 柳博延的表情有些许松动,这才接过药片和纯水,干脆的吞下去,像小孩子吞一把糖豆,“……证明这些药还是有点用处。” 姜禹不还手给了他机会,但最要紧的是他自己身体好起来,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陶然眼睛酸涩,这样一个大男人又像个小孩子。她不知为什么想起姜禹所说的话,原本是震惊不敢相信的,可是看眼前的柳博延,却好像忽然明白了。 此前一次又一次微妙的感知,到这一刻都有了解释。 “大哥,我们刚才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柳博延没有看她,蜷起膝上的手指,“没有,我一个字都没听到。打算敲门的时候,你就出来了。”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形容听到她说那些话时的心境。原来她是知道的,他对她的好,没有被那些笨拙的、作为掩饰的骄傲给遮掩掉。 可他不愿在这个时候再给她任何的负担。 “你向新媒体递交的申请,马上就要出结果了,这两天记得去看看。” 陶然欣喜,“真的?你同意让我去了?” “全世界每年成百上千的战地记者,牺牲留名的不过那几个,我觉得你没有那么幸运。出去看看也好,就当散心,总好过一辈子窝在一个城市。” 就像坐飞机的安全系数甚至高过走路,看她在晚报作社会新闻记者都遭遇了些什么,战地前线倒不一定有那么多是非和危险。 她也需要一个契机,从心伤里走出去,恢复自信和幸福的能力。 她是自由的,只要她快乐就够了。 姜家在自家别墅设下家宴,邀请苏家人过门小聚,庆祝苏苡康复出院。 她到底还是没有转院,既没有去帝都,也没有转江临其他医院。 “他还真听你的话?你一点也不怕他?”影音室里只有姜禹和苏苡两个人,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段轻鸿。 “这么八卦干什么?你还在发烧呢姜队,把汤喝了再说吧!” 两家人吃饭,他硬是加班挨到晚饭后才回来。在门口遇上苏荨,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她回屋拿起自己的手袋就愤然伤心离去。姜禹咳的很厉害,也不参与家长里短的对话,直接跑到地下室来看他钟爱的纪录片,长辈们立马授意她端罗汉果猪骨汤下来给他喝。 “你又跟小荨吵什么?我看她好像很不开心。” 姜禹忍着头疼,喝了一口汤就放下,“之前在你病房门外,她擅自动我手机,摁掉陶然的电话。我因此错过她妈妈弥留前的最后一面。” 苏苡一怔,“她怎么做这么过分的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也希望是误会。不过她说的很对,我是自私自负的男人,就算接到那通电话,也未必就肯露面,陶然还是会恨我。”他咳嗽,“我是不是很冷漠,没有人情味?” “所以你就这样惩罚自己,药也不吃,汤也不喝?快点喝完,不然我不走。” 他病得眼睛都凹下去,恹恹推开汤碗道,“我不想喝。” 苏苡只好岔开话题,引开他注意力,“还是不喜欢罗汉果的味道?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外婆逼着你喝罗汉果泡水,你偷偷倒进猫碗里,害你家那只肥猫拉肚子?” 姜禹笑,“记得,外公气得要对我动家法,我还躲到你家里去。你让我藏在杂物间里,最后直接把我给忘了,差点把我锁到过夜。” 苏苡大笑,牵动到伤口,哎哟叫疼。 姜禹看她的目光里只剩欣慰和平静。她归来,苏醒,康复,对他来说是解脱。那些青梅竹马的感情,在这四年的意外际遇中发酵成更像亲人的默契。 “都过去好多好多年了。你说他们今天让我端这碗汤给你,是因为相信我是医生可以治好你,还是只因为我是苏苡?”她坐直身子,带几分嘲弄地笑笑,“到这个时候,他们还是想把你我撮合在一起。” 看不清现实的人有几多? “你爸妈一时接受不了你跟段轻鸿那样的人在一起。” “那么你呢?”苏苡问,“你接受自己爱柳小姐的事实了吗?” 他那么轻松地提起段轻鸿,没有蓬勃的怒气和嫉妒,实在不是一个还在恋爱中的男人会有的表现。 “是我对不起她。”姜禹双手交握着抵在唇边,压住声音的轻颤,“你昏迷不醒的时候,我觉得当初没有保护好你已经错的够离谱,如果她因为这件事骗我,甚至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接近我,跟我在一起……我接受不了,真的接受不了。其实我很自私,是不是她做的都好,我从没站在她的立场去看这件事,因为我对她从一开始就存了偏见。你知道么,要不是因为那些偏见,她也不会那么执着地跟我打交道。” 最初不打不相识的日子,小打小闹,现在想起来竟然还是快乐。柳陶然闯进他心里,也许比他知道的还要早一些。 苏苡安慰他,“换位思考,本来就不容易,当局者迷。” “我忽略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我们两个之间起决定作用的应该是感情而不是其他。其实她要的很简单,可是我什么都给有给她。小苡,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梦想有一场完美的婚礼?” 苏苡无言。 他笑的惨淡,“所以毁掉一个人最简单的梦想,又怎么奢求原谅?” 苏苡瞥一眼屏幕,“她还有别的梦想,你不是在看了么,战地记者?” 姜禹的手握紧成拳,“她走了,就真的再难追她回来。”舍得下,放得开的,都不算爱情。 苏苡探手摸了摸他额头,“那也不能生病了就这么干熬着,明天还要值班。要不要我打电话请她来看你,保证药到病除。” 爱情美丽冻人,她听说他是为了等人家才在楼道里冻到生病。他以前身体哪有这么荏弱,现在全是因为肝气郁结。 姜禹疲倦地闭眼,“你不给我添乱就是好的。” 她打电话去,陶然还不知要误会成什么样子。 苏苡拍拍他的肩,“大禹,记得一定要告诉她你爱她,不管你觉得有多晚,不管用什么方式。” 他在高热中昏睡过去,她的金玉良言不知听进去几分。 第62章 决绝 陶然下午到达新媒体楼下,仰头忘了忘造型奇特的大楼,对柳博延道,“就是外型特别一点,不如光谷的大楼气派。” 柳博延看着腿上的文件,眼皮都不抬,“那让你到光谷工作你又不肯。” 陶然吐吐舌头下车,“大哥你忙就先走吧,不用等我的。” 新媒体来了电话,约她面谈,大概是申请已经通过了,走个相当于面试的流程。 柳博延看出她的紧张,执意送她过来。她还真怕他会突然改变主意,又不让她去。 “来都来了,我送你上去。他们的vp跟我很熟,很久不见了,聊几句也好。” 陶然压低声音,“你们聊归聊,千万别给我走后门,我想凭自己的实力。” 柳博延冷哼,“你想让我给你说情还得看我乐不乐意!又不是什么优差,资历不合适难道还硬塞你去送死?” 海外新闻部主管亲自接见陶然,邀她在小会议室坐下,手里是她的简历,“柳小姐专业素质和资历都很不错,我也跟晚报社通过电话,上下都说你工作这几年兢兢业业,成绩斐然,为什么不继续留在那里?” “我想换个新的工作环境,也希望有更大的发展空间。”陶然有些忐忑地顿了顿,“是不是我的申请还达不到要求?” 这样的问题,虽然她事先也想到会被提出来,但是一上来就这样问,似乎意味着结果不会太好。 主管合上面前的简历文件,很陈恳地解释,“你各方面条件都很吸引人,而且还有来自光谷传媒的推荐信,我们对外招募的名额有限,但其实我们是很看好你的。可惜前天你的体检报告送到我们这里,显示你已经怀了宝宝,我看你还那么年轻,应该还没有经验,是不是还没意识到自己要做妈妈了?” 陶然像被当头一棒,砸得眼前都金星直冒。她愣了半晌,甚至怀疑是不是听错什么,讷讷地反问道,“您刚才说什么……怀了宝宝?怀孕?” 主管是四十岁出头的女性,见她这个反应,加上她简历上婚姻状况写的是未婚,心下也有几分了然,“嗯,血液样本的孕酮指数显示你是怀孕了,具体的情况你大概还要到医院做另外的检查。不过战地前线的环境很艰苦,是绝对不适合怀孕的女记者的。什么都不如家人和健康重要,你先照顾好自己和宝宝,将来如果还有机会,你再递交申请,我们依然欢迎。” 陶然握紧膝上冰凉的手指,心也跟着一阵阵揪紧。 她从会议室走出来,柳博延也刚好握手与新媒体的副总道别,看样子也已经知道眼前是什么状况。 他什么都没说,等着陶然开口。 “我申请没通过,这一次……去不成了。” “去不成也好,我本来就不赞成你去。” 陶然的手下意识搭在腹部,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柳博延昂起头深深吸气,“你有什么打算?” 陶然已经被眼泪模糊了视线,“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不像如今有的年轻女性那么洒脱,不合时宜的有了孩子,可以毫不留情地拿掉;可是如果生下来,就只能作单亲妈妈,这样的选择关系到她和孩子两个人的人生。 “那你就先不要做任何的决定,我们先找医生看看再说。”柳博延只求她健康快乐,怕的是她草率决定之下损伤身体。 姜禹见不到柳陶然,只好向燕华秋求助,“小燕,你知不知道她先住哪里?” 小燕的表情很微妙,想帮却又怒其不争,“其实知道了也意义不大啊,她马上就要走了,那公寓也就是空关着。” 谁让你当初悔婚提分手?干干脆脆娶回家多好,夫妻恩爱,每天有热茶热饭,又有温香在怀,哪用得着这样憔悴地满世界寻人。 “她走之前我还有话跟她说。” 小燕天人交战,最后还是不忍她尊敬的队长孤单内疚一辈子,给了他个折中的主意,“住处她真不让我说,我也没去过,好像是他哥哥名下的物业。你也知道柳家家大业大,这样的物业不知有多少,万一这回告诉了你,她恼了又搬到别处去,她可能就连我都不信任了。我给你个她的新手机号,你想个合适的理由再到她的住处去见面吧!” 姜禹点头,“谢谢你。” 他捏着写有一串新数字的纸条大步走出去,很快又折回来,“你最近跟韩漱走的近?” 小燕一窘,脸色发红,“……没有啊,也就跟原来差不多。” “他活泼爱开玩笑,有时管不住嘴欠,但是人品绝对没问题。如果他敢欺负你,你告诉我。” 小燕有点小感动,“姜队你真好!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出卖陶然的。要是你对她也像对其他人那么包容耐心,就不会闹成今天这样了。” 姜禹垂眸,“我会检讨。” 人人都是这样,对陌生人宽容,最最亲近的人苛刻,如果能反过来,世间太平。 姜禹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他在住处的大厦楼下被门卫拉住,“姜先生,这里有两份寄给楼上柳小姐的快递,但她好像已经搬走了,你能不能联系到她,或者替她代收?” 门卫见过两人一起亲昵进出,知道两人是恋人,至少曾经是。 一大一小两个箱子,封得密密实实,姜禹没有细看,只是高兴终于找到联系她见面的借口。 他拨通电话,气息不稳,电话一通,他支气管颈挛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真是比当初入职第一次去抓人还要紧张。 陶然在那头听到咳嗽声已经知道是谁,心虚地说了句,“你打错了!” 他怎么这么快就打电话来?她明明没有给过他新换的手机号,上回不欢而散之后他也没再锲而不舍地想要联系,现在她才刚知道怀孕的事他就打来,是不是太巧? 姜禹叫住她,“别挂……我知道没打错。陶然,我是有事情找你。” “什么事?” “你有两份包裹寄到门卫这里,你什么时候有空,我给你送过来。” 陶然一听不是因为怀孕的事,松了一口气,轻声问,“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都封的很严,看不出来。” “那扔了吧,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她最近的快递都已经换用新地址,实在想不起之前还买过什么。 “也许是跟你妈妈有关的,她住院后你不是帮她代收过包裹?我送来给你,很快,我可以不上楼,你下来取就可以。”他知道她在意什么。 陶然想了想,拗不过他的坚持,报上一个地址,“你在楼下车库旁边等我就好。” 姜禹驱车前往,到楼下的时候陶然已经站在那里,穿着宽大的工装外套,手缩在袖子里,鼻头冻得红红。 他走到她面前,“怎么提前那么多跑下来挨冻?到了我会打你电话。” “我也刚到,东西呢?”她没那么傻,他先到就能看到她从哪个单元甚至哪层楼下来。 姜禹把两个箱子从后备箱搬出来放到地上,陶然也看不出是什么,其中一个扁而长的箱子还包着质地上佳的银色暗花包装纸。 “要不要我帮你送到楼上去?有点分量的。”直来直往她始终显得抗拒,也许他该像韩漱那样,有时赖皮一点,她反而没辙? 陶然摇头,只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新号码?” “你忘了我的工作性质?想查总能查到的。” 她见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不时咳嗽,忍不住问,“你生病了?” “嗯,着凉而已。”说完又想起韩漱跟他说的,在她面前提起病情记得说严重一点,于是又补充,“下雪那两天病的,一直没好全。” 她张了张嘴,没再多说,垂下眼睑把眼里一闪而过的关心都掩饰过去。俯身想搬其中一个箱子,才发觉果然有点重量,看姜禹搬起来毫不吃力,却忽略了她跟他的力量悬殊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平时也许咬咬牙搬进电梯还是没问题,可这回她却不敢逞强,医生刚刚交待过她,不要搬重物,不要弯身下蹲。 姜禹在一旁耐心地看着她,只等她一句话,就可以抱这两箱东西送她上楼。 陶然问,“借用下你的瑞士军刀可以吗?”她知道这是他习惯随身带的物件。 姜禹不知她做什么用,刀刚递到她手里,她就俯身用刀片划开了箱子上的胶带。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地处理进垃圾箱。 没想到里面竟然是捆包整整齐齐的请柬,热烈耀目的中国红,刺激得陶然眼睛疼,差点滚落眼泪。 姜禹脸色比她更糟,“对不起,我不知道。”要是知道箱子里是跟婚礼有关的东西,他说什么也不会带到她跟前来。 陶然已经去划开另外那个包裹,姜禹想拦住她,“别看了!” 刀片从他手掌的皮肤划过,血珠渗出来,他仍抓着她,“不要打开,我会带回去!” 他慢了一步,陶然已经打开了,那个包着漂亮银色包装纸的箱子里,装的是设计简洁的出门婚纱,没有主婚纱那样华贵,是陶然向一个小众的婚纱设计订做,她喜欢那样的风格。 瞬间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垂下手,她自嘲地笑,“我明明都取消了的,还是有遗漏……” 那些天真是天昏地暗,她接了无数的电话,说了无数抱歉,最后还是力有未逮。 姜禹顾不上伤口还在流血,想要拉住她却被躲开,“陶然……” “看吧,我就说是没有用的东西。”声音轻轻软软,这些天她有好多话都像是说给自己听。 她不想怪他,他眼睛里有明明白白的歉疚,请柬式样当初还是他选的…… 她只是觉得难过,有的事明明说服自己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想,却偏还要闯进她的生活里来。 她裹紧衣服,抱着自己退后一步,“麻烦你把它们扔掉吧,用不上了……我们以后也别再见面。” 第63章 有孕 姜禹当然坚决,坚决地说不。 两个人对峙,陶然的反应很激烈,直接撕毁了最上面的两张请帖,浪漫的心形,从中间一分为二。 从提出分手到现在,姜禹第一次见陶然这样生气愤怒,像个小孩子,玩具被弄坏了,索性连装玩具的盒子也直接拆毁摔在地上。 他知道她一直都是这样伤心,直到这一刻才外化表现出来,不介意他看见,不介意他明白她有多疼。 姜禹看着面前一大一小两个箱子,手上包扎好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他那种难以想象的挫败和失落感并不会因为陶然的避而不见就消失无踪。 他打开捆扎整齐的喜帖,热烈的红和圣洁的白,没有一成不变的婚纱或者剪影,内页印的是两个手挽手的q版新娘和新郎——小姜禹和小陶然,看那风格似乎是出自陶然之手。 她画的不如他老练,男孩子上学时的调皮很多时候看他们的课本就知道,布满涂鸦,精彩纷呈。可她画的很细很用心,不然他怎么能够一眼就看出那是他和她,穿着礼服,并肩站在一起? 落款处是空白,要由两个人一起签名,礼宾的名单都做好了,等他有空的时候一个一个填上去,她说他的笔迹遒劲好看…… 她怨他是对的,他们这段感情,他实在参与得太少,连这份喜帖,都是他仅凭直觉随手一指,心意全由陶然用心填补,才会这样别致取巧。 然后是那件简约莹白的婚纱,拎在手里就让他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上回在婚纱店里的惊艳一瞥,还有他不算求婚的求婚。 他们中间到底经历了多少事,才从那时以为的一生一世,走到今天这一步? 陶然看到这些东西,眼睛里满是绝望和凄凉。筹备婚礼大大小小的事,她全都亲自着手,又亲自取消,当初她是怎样直视这一切,竟然慢慢挺了过来。 穿婚纱的女孩最美,他怎么就让她错过了一生一次最美的机会? 一期一会,不是所有事错过一次还能有再来一次的缘分。 派出所打击辖区内的黑网吧,黑心奸商罚款关停再教育,在电脑前酣战不务正业的青少年有个别桀骜不驯的,也请各自家长来领回去。 小燕轻声在姜禹耳边道,“姜队,你过来一下。” 姜禹在隔壁休息室见到还是一身校服的陶峻,不知几天没回家换洗了,头发衣服都乌糟糟的,大概也察觉自己模样邋遢,不像平时总把脸扭向一边昂得高高的,而是垂下头坐在那里。 他和陶然都像爸爸陶建军,某些角度和表情姐弟俩还真是有七八分相似。 “几天没回家了,跑这儿坐着干什么?”姜禹在他身边坐下,声音是带着金属质感的冷静。对这孩子凶不起来,他是陶然的家人。 “你管得着吗?你都跟我姐分手了,又不是我什么人,干嘛管我的事?我跑这来也是被你们提溜来的,我就出来玩儿,又没做什么坏事,你们凭什么抓我?我告诉你,这叫公报私仇!” 姜禹对孩子尤其有耐心,不急不躁,“你没满16岁,没有身份证件,网吧条件设施不合格,随时发一场大火烧死你,我们连你身份都可能无法确认,你的人生还没开始,就希望这样结局?” 陶峻噎了一下,在他面前不由自主就低下去一头,少年变声期的嗓子有点嘎哑,“那行,随便你怎么发落,但别告诉我爸妈。” “两三天不回家,你自己回去能用什么理由圆谎?你爸妈就算不担心你,也有管教你的义务,再让你在外面待几天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一个忙着赌钱,一个忙着赚钱,哪有时间管我?”少年的叛逆和心痛都只能用生硬的方式诉说,“我妈说我再野就不让我读书,可我爸说不读书长大后就拿不到姐姐代管的那笔钱,一辈子都只能作穷光蛋,我才不想像他们那样窝囊一辈子。” 他妈本来就不想让他继续读书,觉得以他现有的成绩只是不断浪费家里的钱。 姜禹深深吸气,这家人教育孩子的方式实在失败到可怕,难怪陶峻往边缘越滑越远。陶然妈妈去世前看在往日夫妻情分给陶建军留的一点救命钱,他大致了解一点,陶然代管信托的条件就是让弟弟好好读书,作教育基金之用,可现在被他们夸大曲解成这个样子。 “谁告诉你有那么一点钱就可以不窝囊?金山银山也会吃光,你不学点真本事,不到你成年那钱就贬值到一文不值。” “反正、反正我爸说拿到姐姐管的那笔钱就有好日子过,可我现在成绩不好,读书也没意思。” 姜禹怒其不争,“成绩不好可以补,你看你姐姐读书考学多厉害,难道你会比她笨?其实读书除了天分主要靠自己努力,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有用,你到底想不想继续读书?” 少年低头咬唇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想。” 他只是有点叛逆颓废,并不是真的糊涂,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只有知识能改变命运。 “我送你回去。”姜禹拎着他书包站起来,“你爸妈那边我会帮你去说。” 陶峻不甘心,耳濡目染的,他意识里已经有些根深蒂固地市侩和拜金,“姐夫,你不能帮我跟姐姐说现在就让我拿到那笔钱么?这样我经济就可以独立了,可以存银行吃利息,还可以自己交学费……” 姜禹讥嘲地勾了勾唇角,可这声姐夫却让他的心境又缓和下来。 “现在就给你,好让你贡献给黑网吧生意?存银行,你知道现在存款利率是多少?” 少年语塞,旋即自言自语,“那动不动就去找我姐拿钱不是也一样……” “你说什么?” 陶峻灵机一动,倒像是想到什么,“姐夫,你跟我姐分手了,还会不会想她,还想不想把她追回来?” 现在的孩子太早熟,没有他们不懂的事。姜禹难得露出几分困窘神色,“那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陶峻倒又多喜欢他几分,因为姜禹没拿他还是小屁孩来搪塞他,“你别把今天的事儿跟我爸妈说,再找机会劝劝我姐把那个什么信托的钱早点一次性给我,我就告诉你一个大秘密。” “那得看你的秘密是什么,有没有那个价值。”姜禹脸上分明是谅你也不会有什么真正秘密可言的表情。 这个年纪最经不起激,更何况要查信息问口供,姜禹的经验远胜他无数。陶峻情急之下先亮了底牌,“我姐姐怀孕了,你难道就不问是怎么回事吗?” 姜禹猛的一震,心脏像是停止了跳动似的,过了好久才缓缓的恢复过来,周身血液的流速从停滞到极缓再到逐渐加速,脸上紧绷的面具仿佛下一刻就要崩裂开来。 “陶然怀孕了?”他像是在问陶峻,又像是在问自己,声音轻得像是暗示他根本不可能相信一个小孩子此时此刻说这样一番话。 “是真的,我没骗你。我爸带我去柳家找她要钱的时候我发现的,他们那个饭厅的架子上全都是孕妇奶粉。”孩子的注意力更容易被吃的玩的所吸引,大桶大桶包装华美的奶粉,瞒不过他的眼睛。 那个他也被迫叫哥哥的柳家男人,总是生人勿近的模样,凶的要死,却唯独对姐姐小心翼翼,明明胖了还叫她拼命多吃,不让她弯腰,叫她到点儿就“滚”去补午觉,不让他们去打搅她。 这不是怀孕是什么?电视电影里都这么演的。 第64章 更痛 姜禹打电话给韩漱,很快有了回音。 “哎,还真让你给说着了,柳博延的家庭医生帮他联系了我姨妈,预约了时间做b超检查,病人的名字就是柳陶然。”韩漱出生医生世家,姨妈是省内有名的妇产科b超国手,江临有很多名人世家有怀孕的家人都慕名找她看。 “姜禹……”他还想安慰好友几句,但都不知该怎么说比较好。 “我明白,谢谢你。” 姜禹前所未有的坚定,除了拿得起放不下的感情,现在又多了不容逃避的责任,还有隐隐欢喜的期待。 不久的将来,会有一个可爱的小孩子,叫他爸爸,叫陶然妈妈。 他从韩漱那里了解到陶然到医院做检查的时间,直接到医院诊室去堵截。柳家不欢迎他,柳博延把她保护的很好,就算去了大宅也见不到人,不如这样来的直接。 陶然一个人从诊室出来,依旧穿宽大的工装长外套,把大半个人都罩在里面,头发长长了一些,用橡皮圈随性地绾在脑后,只有额前的几缕散落下来,手里攥着检查报告,一边走一边看,唇角有浅浅的弧度。 如果说姜禹此前还不敢肯定她是不是真的怀了宝宝,到这一刻已经能够百分百确定了。女人要成为母亲的时候都会有种母性的温柔光辉,看陶然现在的样子,这种温柔完全掩饰不住。 他只恨自己上回居然没看出来,她胖了点,穿衣风格也有了变化,就为遮住身体里孕育起新生命的迹象。再早些时候的那些征兆,她疲倦,呕吐,原来早都是因为这个小生命使劲折腾她的缘故,他和她都没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妇产科男士止步,柳博延大概觉得不方便,和司机在楼下车库等她,只派了私人看护潘小姐跟在她身边。姜禹突然出现,陶然吓了一跳,潘圆圆反而显得很冷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会遇到他。 她让出空间给他们,“你早晨抽血还没吃早饭,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们别聊太久。” 陶然拉住她,“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我们还是走吧,大哥在楼下等。” 潘圆圆看了姜禹一眼,拍拍陶然的手,“该说的总要说清楚的,逃避不是办法。我不走远,很快回来。” 姜禹冲她感激地点点头,就拉起陶然的手将她拉到诊室门外的等候区,怕她站着辛苦,按她坐下,“你早上没吃东西?会不会觉得难受,医生怎么说?” 陶然像个小弹簧,挨到座椅又马上弹起来,“不关你的事,问这么多干什么?” “你怀了我的孩子还说不关我的事?”他原本知道消息之初的那点震惊和怒气全被她温柔的光环压下去,这会儿似乎又才有了生气的感觉。 陶然却理直气壮,“谁说是你的孩子?这是我的孩子。我们分开那么久了,你怎么能够保证这孩子跟你有关?” “你以后打算跟孩子也这么说吗?每个小朋友都有爸爸,你忍心让他还没出生就变成其父不详的孩子?” “我不忍心。可你真的觉得,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陶然很认真地看着他,于是他发觉她的一个眼神如今都能让他溃不成军。 “陶然,我承认是我的错,你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不要让孩子伤心,他出生就应该得到最好最完整的……” “你放心,我没打算这个孩子。”陶然冷酷绝然地打断他,看他僵立在那里,并没有感觉到一点痛快,反倒是身体深处仿佛传来刺痛。 到底是骨肉至亲,超声影像上还只看得见一小团白色亮点,却已经懂得感同身受。 姜禹反应很大,手掌箍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说,“你撒谎!你不想要他就不会用心地呵护他,吃营养品,找最好的医生做检查!” “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的身体着想,找医生做检查也只是为了确定身体状况在做手术的时候不会有问题。” 姜禹不肯相信,“你撒谎……我不信!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凭什么这样擅自做决定?” “那你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的感受,有没有仔细听一句我想对你说的话?我知道我们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是我爱你更多,甚至很多时候都是我在强求,一方面单纯是因为我动心更早,另一方面是因为亏欠——我觉得我亏欠你和苏苡!可原来我不欠你什么……正好你对我也没有一点留恋和信任,分开是对的,不结婚是对的,可你凭什么还让我给你生孩子?我自作多情一回尝到教训也够了,难道还要拖累孩子来这世上受委屈和冷落吗?” 她早上没吃东西血糖偏低,情绪激动起来身体都像纸片似的发抖。姜禹将她揽紧怀里,稳稳扶她坐下,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般安抚,“……我怎么舍得冷落他?以前是我不好,你不要动气,先坐下……” 她靠在他肩上,目光空空洞洞越过他宽阔的肩落在窗外,冷静的声音像刀子,“你不用为这个孩子伤神,我们之间不会因为他而有所不同,我不会要你负责。现在医学昌明,拿掉他我甚至连疼痛都不会感觉到,你可以当他没有存在过。” 怎么可能不疼?单是听到她这样讲,他胸口都像疼得像要裂开。 “陶然,你要我怎么做,才肯生下孩子回到我身边?” “我不会生的。这孩子的存在让我去不成前线作战地记者,我也不愿意见他像我一样长大,父母明明都在,却只能作单亲家庭的小孩。”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把他的痛楚都看在眼里,“你可以走了吗?还是说现在就想亲眼见我把他拿掉?……那好,我现在就去跟医生说……” “陶然!”他喝住她,痛得眼前都有些模糊,“我走!我犯下的错我会尽全力弥补,你答应我不要匆忙地做决定,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够了,好不好?” 陶然像木头娃娃,不点头也不说话。 姜禹掉头离开艰难得像一种仪式,舍不下她,又怕她抗拒激烈更藉此伤害自己和肚里的宝宝。她说他从没有一丝留恋和信任给她,这话说的不对,他对她的留恋让他此刻几乎迈不开步伐,却也说不出委婉的挽留。 他错过了挽留她的时机,让她以为她在他心里是无足轻重的过客。 他在楼梯转角遇见潘圆圆,珍而重之地拜托她,“请帮我照顾陶然,不要让她做伤害自己和孩子的事。” “我们会尊重她的决定。”潘小姐有超乎职业范畴的聪慧和冷静,“但也不会让她做出抱憾终身的事,她身边最亲近的血亲除了她妈妈就只剩下这个宝宝。” 这话像是隐含安慰,到底是女人更了解女人。 第65章 争取 姜禹赶回家,一家人工作都太忙碌,尤其父亲母亲平时都有太多应酬,每周只有最后一天一定要聚在家里吃顿晚饭。 他特意绕路去买了他们喜欢的烤鸭,地道的北京风味,桃木梨木做燃料的明炉烤法,是那种父母闻一闻就能想到家乡的香气。姜禹没有太多精力关注吃食,这家店还是陶然发现之后告诉他的,她知道他妈妈对食物挑剔讲究。后来他们一起陪袁和去了一次,她果真赞不绝口。 汪曾祺在昆明住七年,美食散文能把当地平淡日常的米线饵块都写出百种滋味和感情,对于姜氏夫妇来说,离开帝都多少年就想念家乡味道多少年。他们到江临是为姜茂平的仕途,因为这个他们也许放弃了很多东西,但念旧与人情味这一点,姜禹觉得至少是能跟他们沟通的。 烤鸭拎回家的时候还是热的,片好的皮肉依然酥脆香滑。姜氏夫妇没等他回来就开饭,他工作时间机动性太强,有加班任务赶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桌上四菜一汤,除了一份熘炒的鸡丝有点颜色,其他全是清淡的小菜。 烤鸭上了桌,他们都没怎么动筷,姜茂平说这东西油腻,如今年纪大了成三高人士,怕是不能逞口舌之欲了,让家里帮佣的阿姨又端下去。 袁和看了看难得回家吃饭的儿子,吃了几口就推说身体不舒服上楼休息。姜禹一直陪父亲压抑地喝着杯中的白葡萄酒,两个人都不说话。 “你工作的时候也这么心不在焉?”父子两人向来没什么太多话题,姜茂平几乎每次都从工作的事开始说起。 “工作的时候,我不会想个人的私事。” 姜茂平脸色微微一沉,“你现在还有什么私事?孑然一身,痛痛快快的,一点挂累都没有,不是正好?” “我想结婚。”他就这么说了出来,连拐弯抹角的试探都没有。 姜茂平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结婚?老苏他们都带着两个女儿回帝都去了,还来不来江临都是未知数,你想跟谁结婚,小苡还是小荨?” 姜禹终于抬起头看着父亲,“是柳陶然。从头到尾,我想结婚的女人只有她一个。” “我记得你们已经彻底分手了。柳家早就把礼金和聘礼退了回来,我亲自和王秘书上门去退的婚。”多少年没有过那样尴尬的局面,他一张老脸在柳博延那样一个青皮后生面前丢尽,说不出的惭愧。 “她怀了我的孩子。” 他话没说完,姜茂平站起来隔着桌子就一巴掌扇过来,“混账东西,你还有脸说!” 他手劲很大,姜禹也不知道躲,脸上挨了这一下,火烧一样疼,耳边也嗡嗡作响。他很多年没被父亲揍过,都忘了自己真正犯错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不理脸颊火烧似的疼,紧着把话说完,“……之前都是我的错,但我不能让她和孩子再受委屈。” 姜茂平气得想要扬手再给他一下,袁和已经跑过来拦住他,“发这么大火干什么,当心你的血压!先坐下,坐下慢慢说。” 她跟丈夫一样,都预料到今晚儿子回家要说什么,她本是想着眼不见心不烦才匆匆吃了几口就窝到楼上去,由着他们父子去谈,省得丈夫又说她慈母多败儿。 可她又实在放心不下,父子两人的倔脾气没人比她更清楚,发作起来最后还是她来收拾烂摊子。 姜茂平气得够呛,手指隔空指着姜禹,“当初你说不结婚的时候我说过什么?慎重慎重再慎重,凡事三思而后行,婚姻不是儿戏!你怎么说的?你说你考虑的很清楚,结婚对象是谁都不能是柳家那丫头。现在倒好,婚不结了,你们也分手了,突然又说有了孩子。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这叫始乱终弃!咳咳……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专门来气我,咳咳……” 袁和扶着他做下,拍着胸口给他顺气,忍不住也回眸责备儿子两句,“你们也太胡闹了,要不是我听韩漱的姨妈提起,都不知陶然怀了孩子。你们都长大了不是小孩子,怎么闹都没关系,可是现在搞出这人命官司来不是作孽吗?” 姜禹低头,“陶然和孩子都没犯错,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姜茂平大手一挥,“那是你的事,结婚没得商量!我没几年就要退休,还要这张老脸安度晚年,丢不起那人!孩子的事你们自己处理,生也好不生也好,不能拿这个作结婚的借口。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儿,要真不合适趁早断干净,我不想看见到时候家务宁日,过不了两年你又跑来说要离婚!” 袁和也试着劝他,“陶然有什么想法?她想不想要这个孩子?其实你们都还年轻,没必要早早就被个孩子硬拴在一起,要负责也不是这么个方法。我看现在月份也不大,劝她拿掉也不会有太大伤害……” “妈!”姜禹眼睛都泛着血丝,“现在是我要娶她,是我离不开她和孩子,不是她要强求什么。” “你早干什么去了?”姜茂平余怒未消地拍桌子,“我今天就明告诉你,这门婚事你别想!我在这家当家一天,宁可看你一辈子不结婚,也不想再到柳家去丢一次人!” 言尽于此。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连父母都放弃,又怎么能怪全世界都孤立你? 姜禹在沙发上沉默地坐了许久,灯也不开,黑暗中只看得到他唇边那一点星火。最终他站起来,拿过外套要走,袁和挡在他面前,“如果你实在为难,我去跟陶然谈。她才20来岁,放弃这个孩子对她的人生只有好处,要是她执意要生下来,我们姜家也有足够的资源照顾好这个孩子,可以送回帝都去……” “妈。”抽了太多的烟,姜禹的嗓子都有些沙哑粗粝,思索和反省也磨光了他的锐气,此时此刻他看起来更像个脆弱的孩子,“她不想要这个宝宝,一点都不想。是我放不下,非要她生下来。你们别去为难她,更不要想着把她和孩子分开。” 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生活在一起,陶然人生的前20几年几乎所有的梦想都寄托在这一件事上面,可惜没人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家庭,他帮不了她。但现在她可以选择未来的人生,他想要参与,不仅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更是因为爱她。 是的,他爱她,不想她受委屈,愿意陪伴她、保护她,一生一世走下去也不会觉得厌烦和不可思议,这样的定义已经足够他确定他对她的感情。 ****** 母婴用品商店,所有商品都太动人,粉嫩的白,粉嫩的红,粉嫩的赤橙黄绿青蓝紫。只有巴掌大小的奶瓶,还配两个不同款式的奶嘴,以及一大一小两个奶瓶刷。 姜禹买了很多东西,一半是给孩子,一半给陶然。回到单位塞储物箱里,恰好被所长看到,走过来翻了翻,目光如炬,“先上车,后补票?” 姜禹也不避忌,他跟陶然的事,周围大多数人都知道,父母亲最担心的一点还包括这感情纠葛会影响他的前途。可他在乎的只有陶然和孩子的感受,如果有人能帮他挽回母子俩,他只有无上感激。 所长孩子也才刚上幼儿园大班,巾帼大多晚婚晚育,但育儿经验和热心肠不比他人少,立马指出姜禹买的东西很多不实用,孩子出生后很久也用不上。她带他去母婴店重新退换和挑选,又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这种时候女人更加敏感和情绪化,你关心孩子是好事,千万别让她以为你想重新开始只是因为这个孩子。” “嗯。”不怪陶然态度冷漠坚决,连他自己爸妈都觉得他是动机可疑的犯浑。 其实他真的是爱屋及乌,先爱上妈妈,才爱妈妈肚子里的宝贝。 “她好像吐的很厉害,是不是要吃些酸的开胃的东西才能缓解?还有她的工作要常常接触电脑,现在不是有防辐射服,哪种最好?” 所长大姐在旁边点头,孺子可教。 姜禹把买来的东西放在车子后备箱里,他不敢贸然送上门去,怕一转身就在垃圾桶里发现它们。跟孩子有关的一切,他都不忍心看到被抛弃。 他想尽办法从燕华秋那里套话,没曾想女人的友谊有时比他想的更加牢不可破,最后还是辗转从韩漱那里下手,送他两张火爆音乐剧门票,才问到陶然的日常行程。 她已经没有上班,住在柳家大宅里,偶尔坐柳博延的车出去,只有司机和她两个人,目的地是书店或者电影院,更多时候作息非常规律,早上和下午都会出门到到公园里去散步。 他开车跟着她,在公园里也会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走走。虽然肚子还不大看得出隆起,但她始终很小心地护着怀抱,也喜欢在游乐园边上看看玩耍的小朋友,温柔的笑意一如他那天在医院看到的一样。 姜禹的心稍稍放回原处。至少她是心疼孩子的,对宝宝充满保护欲和关爱,一点也不像她所说的那样狠绝,立马就能拿掉他。 江临的春季常常出其不意地落雨,陶然出门没有带雨具,只能随着避雨的人潮往屋檐亭台下走。路上湿滑,姜禹看得胆战心惊,上前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又为她撑伞,“小心脚下,慢慢走。” 陶然扭过头看他,“你跟踪我?” “我来看看你,下雨太冷了,我先开车送你回去。”不等她开口拒绝,他又强势地继续,“也许你觉得你身体能扛得住,可孩子会受不了,前四个月是他最脆弱的时候。” 他跟她一样,也看了不少准爸妈书籍,懂得孩子一天天的成长意味着什么。他们都尽量避免给对方压力,也不随便拿孩子的事怄气,因为窝在羊水里的那一小团其实已经能感知到微妙的生物磁场和情绪。 他们都不希望宝宝不快乐。 姜禹送她到柳家大宅门口,“我就送你到这里。将来你要好好练练车,这样你就可以自己开车带孩子出门,不过现在还是不要勉强了,你的车技估计宝宝也不放心。” 陶然瞪他,带了丝嗔怪的眼神是他近来见过的她最有生气的表情。 他把后备箱里的东西交给跑来开门的潘小姐,话却是对陶然说的,“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东西,但都是我的一点心意,给你的,还有宝宝的。” 陶然别过脸去,把肩上的外套扯下来还给他,“都是烟味。” “你给我的糖吃完了,最近就抽烟多一些,你跟宝宝不喜欢……我会戒。” 这样小心翼翼的姜禹,每一件事都试探着讨好着的姜禹,还是以前那个骄傲又意气的男人吗? 心口酸酸涩涩,她又忍不住刺他,“这些都跟我没关系。上回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我们分开了,是姜队你要分开的,你现在这样又是在做什么?又要上演一遍当年等着苏苡回来的痴情戏码么?” 姜禹笑的苦涩,“如果用一个四年可以挽回你,我不介意等。” 他惭愧,明明说好了处理好一切再来找她,可现在却情难自禁,明知她不肯接受,还是挣扎着想来看看她,更怕她伤害自己的身体和腹中的孩子。 外公去了国外旅行,他已经订好机票,只等老人家回来他就飞到帝都去,哪怕外公也再揍他一顿也好,他搞砸的事他会自己重新争取回来。 第66章 寻回 陶然每隔一两天就会看到姜禹,离的最近的时候是她坐在秋千上看小朋友们玩闹滑滑梯,旁边的秋千是空的,他走过来坐下,递给她一瓶温过的矿泉水。 “多喝点水比较好,尤其春天,风大干燥。” 她不理他,他也不再说别的,陪她坐了一会儿就起身离开。 她知道他是利用通宵值班后的休假时间来看她,回去换身衣服躺几个小时就又要回到岗位上去。 拧开水瓶喝了一口,暖暖的,回味甘甜。 他其实一直都是细心周到的男人,她见过他工作时的样子,细致、懂得体恤,是非分明又有大局观,用了心去做的事都是尽善尽美的完成,否则又怎么会在如今这平凡岗位获得众多赞誉? 第 11 部分阅读 第 11 部分阅读 第 12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12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12 部分阅读 他其实一直都是细心周到的男人,她见过他工作时的样子,细致、懂得体恤,是非分明又有大局观,用了心去做的事都是尽善尽美的完成,否则又怎么会在如今这平凡岗位获得众多赞誉? 那么,她现在是不是也被他放在心上?陶然自嘲地摇摇头,不作奢望才不会有失望。 孕吐还没过去,胃口一直不是很好,可是家里营养品已经堆满。柳建业自从林淑言去世之后一下子苍老很多,公事完全撒手不理,家里的事业很少问。但得知陶然怀孕还是大大震动了一下,就像所有长辈都会做的那样,语重心长地让她考虑清楚再做决定,然后就是从父母的角度出发,关心她的身体健康和宝宝发育情况,每天都让刘嫂和司机去买新鲜的蔬果和生肉,又托熟人从国外带孕妇奶粉、保健品和各种进口零食,决意不让她有半刻停嘴的机会。 柳博延就不用说了,几乎每天回来车子后备箱里都有为她准备的吃食,还不在意地告诉她,“都是别人送的,我也不想全都搬回来,盛情难却。” 他们的心意陶然都心领了,可眼下哪吃得下那么多东西,进口食物不含添加剂,保质期都极短,一不小心就过期了,只能扔掉,实在太浪费。 陶然想起上回弟弟陶峻到柳家来的情形,跟在父亲身后,陶建军本就不高,向女儿要钱自然还要放低姿态点头哈腰的,就更显得矮,而正值青春期长身体的弟弟却比他还要矮半头,身形瘦削,竹竿似的,套着宽大的校服运动衫都撑不起个衣服样子。看到她吃蛋糕和冲好的奶粉,就偏过头去,掩饰所有的羡慕和渴望。 到底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父亲一生已经是这样了,滥赌穷困,妻离子散,反正他也不在乎。可是弟弟还小,虽然不是从小在身边一块儿长大的姐弟情分,血缘还是在的。 她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去干洗店的时候就认出阿峻是父亲的孩子,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他倔强的侧脸和偶尔撒娇的腔调真的跟她这个作姐姐的有七分相似。 林淑言临走的时候也特别嘱咐她,不要忘记阿峻也是她的亲人。 陶然拿个大袋子,装了些进口的阿华田、糖果和饼干之类的东西,请司机拿到车上去,往陶峻的学校开。 给弟弟的东西还是直接送到他手上比较放心,送到家里去,又要激起父亲更多的贪念。 陶峻上的学校就是街区对应的中学,师资、管理都很一般,学生数量却不少,老师兼顾不暇。听陶然说是陶峻的家人,焦头烂额的班主任就像打开了话匣子,历数他在学校成绩落后还不思进取只知贪玩捣蛋的劣迹,而他父母似乎也对这孩子放任自流了,许久都不见家人露面。 老师最后才愤愤不平又习以为常道,“昨天说是请假今天又没来学校,打电话给他妈妈,说昨天早上就跑出去晚上也不知回家睡觉没有,肯定又是去了网吧或者游戏厅!” 今天不来这一趟,陶然还不知道弟弟是这样一个状况。 她请司机跟她一起去周边找人,司机老陈也是柳家的老人了,对她客客气气没有半分不敬,但还是实话实说,“这周围都是居民区和学校,网吧数不胜数,而且孩子贪玩也不一定就在这附近的网吧,这要找起来可真就是大海捞针了。” 耗时间都不打紧,关键是大小姐还怀着孩子,柳博延千叮万嘱让家里人都小心照看她,万一出什么状况他可担待不起啊! 陶然仔细想想觉得有道理,可是陶峻这样荒废学业泡在网吧的日子,多一天就多一分风险,熬坏了身体事小,万一交到狐朋狗友被带坏了,那就一辈子都毁了。 她想到请人帮忙,找人这种事民警比她这样的普通人要擅长的多。她打电话给小燕,希望她或者她的同事能帮帮手,小燕心情很好的样子,一口就答应下来,“没问题!” “内个,不要告诉姜禹。” 小燕好像在吃东西,唔唔两声算是回答,就把电话挂了。 结果是小燕亲自来的,身旁还跟着……姜禹。 “我一个人肯定搞不定的嘛,同事里只有姜队有空,所以……”小燕欲盖弥彰的解释,吃了那么多回下午茶,都是姜队请客,当然该帮的时候就要帮。 姜禹目光恳切,“是我让小燕带我来,前不久我们刚清查黑网吧,遇到过你弟弟一次,我大致清楚他的活动范围,找起来会快一点。” 关键时候陶然也不跟他计较那么多了,“那麻烦你们了,我听老师说,他已经两天没回家了。” “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他找出来。” 居然还是得他一句话,她的心才落回肚子里。她也想跟他们一起去,被姜禹拦下,手不知怎么的就被他握住,“那些地方又嘈杂又有辐射,空气也不好,你怀着宝宝不方便,先找个地方休息,找到了我就带他来见你。” 他的保证温柔又有力,陶然怕自己一个晃神又被溺毙在这种假象之中,挣出手道,“我到前面找个地方等你们。” “嗯。”她终究不再像过去那样信任和依赖他,姜禹掩饰住眼中的失落和黯然,转身跟小燕去找人。 前面不远处就是白鹭餐厅,她找了一个雅座,即使是晚市喧哗的人声也都隔绝在外。 柳博延打电话给她,“去哪了,怎么不在家吃晚饭?” “我到阿峻的学校看看他,结果他逃课跑出去玩,两天没回家,所以我想在这儿等找到他再说。” “谁帮你去找,老陈?” 陶然顿了顿,“姜禹,还有小燕,我请他们帮忙。” 柳博延静默半晌,她几乎能听到他加速的呼吸声。 “大哥?” “你在哪儿?具体位置。” “白鹭餐厅。”陶然报上酒楼的名字。 “你就在那儿待着,天要下雨了,别到处乱跑,我马上过来。也别傻傻地饿着肚子等,自己先点东西吃。”柳博延不等她多说就把电话挂了。 陶然轻轻叹气,大哥现在越来越强势,担当起柳家大家长的责任,尤其是在她发现怀孕之后更是牢牢看住她,似乎怕她随时会做什么傻事伤害自己。 其实她能做什么,她也从没想过要伤害自己和宝宝。 她胃口不是很好,柳博延赶到的时候,刚刚吃掉一个烧麦和小半碗粥。他一看到她这样猫吃食似的吃东西就皱眉头,“怎么就吃这么一点?” “吃不下。我给你点了你爱吃的翡翠蒸饺和例汤,你刚从公司过来吧?多少吃一点。” 柳博延面色一下就和缓很多,筷子拨弄两下蒸笼里热腾腾的饺子,“又没家里做的好吃。” 陶然知道他不满她在外面吃饭,“偶尔一两次不要紧的,这家店用料还算讲究,老字号吃了很多年了,我小时候就跟妈妈常来。” 她喜欢这里,怀念妈妈的时候来坐一坐,心里就很满足。 提到林淑言,柳博延不再多言,把菜单又翻到她面前,“那有什么招牌的菜和点心你应该很熟了?再多点一些,这么点儿怎么够吃!” “我想等阿峻来了再点他爱吃的……” “谁知道今晚能不能找到他,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他来了再重新加就是了。”他斜睨她一眼,“不会是心疼姜禹,还等着他来共进晚餐吧?” “唔,大哥,这里红烧肉很好吃的,咱们尝尝?还有芙蓉鸡片,主厨色拉……”陶然立刻狗腿地把菜单挪过去,她现在已经了解柳博延看起来强势刻薄,其实都是伪装。嘴坏心好的真好人,再没人比他典型。 他对她好,无条件地关心她支撑着她,有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以及亲生父亲今生都再无法给予的包容宽待,她当他是真正的兄长家人。 直到晚上八点钟,陶峻才被姜禹提溜着出现在雅座门口。陶然迎上去,“没事吧?在哪找到的,就你们两个,小燕呢?” “外面下雨了,我让她先回去。”姜禹手搭在陶峻肩上,似乎有些语重心长,“看到了?我说过你姐姐是真的关心你。” 陶峻一反常态地没有呛声,也没昂头不理不睬,怯生生地看了陶然和柳博延一眼,又耷拉下脑袋。 “别说那么多了,肚子饿不饿?先坐下吃东西吧!”陶然拉开椅子让陶峻坐下。 小孩子没什么顾忌,一屁股坐下了,又回头看看身后的姜禹,“姐夫,你不坐吗?” 陶然不知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稔了,但此时此刻这声姐夫着实让他们有些不自在。 姜禹的目光落在陶然身上,不说话,等着她开口。她留他也不是,不留也不是,最后还是柳博延冷冷清清替她说,“谢谢姜队帮忙把人送回来,我想陶然应该有话要对阿峻说,就不款待姜队了。” 姜禹还是没吭声,仍然怀着一丝希望看向陶然,她却没看他,从进门到现在,她的注意力几乎全在幼弟身上,没有给他一个关切的眼神。 “我明白了。让阿峻赶紧吃东西吧,我先回去。该说的我都跟他说了不少,他很聪明,应该都听进去了,你再耐心跟他好好说说。” 姜禹没有强求什么,目光恋恋不舍地从陶然身上收回来,又拍了拍陶峻的肩膀,才转身离开。 陶然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坐下,弟弟却很不满地抬眼看她,“你就这么把姐夫赶走了,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么狠心啊?” 陶然耐心纠正他,“他不是你姐夫,以后别乱叫了。” “我不管,我觉得他挺好的,而且他也喜欢你,为什么不能做姐夫啊?今天我在网吧钱被偷了,还差点被人揍,幸亏他找来了……你现在一句话不说就把他赶走,他让那个警察姐姐把车开走了,这会儿外面还下着大雨呢!” 第67章 抉择 陶然看向窗外,果然雨势不小,大颗大颗的雨滴落在玻璃上,汇成涓流顺势而下,像离人的眼泪。 姜禹刚刚看她的眼神,明明带着渴望,却又小心压抑着,让她想到曾经的自己。 她拿起柳博延摆靠在桌边的伞,站起身追到门口。姜禹站在门檐下,外头雨水连成雨幕,雨点偶尔飘进来,沾湿了他的肩膀。 陶然把伞递过去,“雨下太大了,这伞你拿着。” 姜禹目光灼灼地看她,“谢谢,用完了过两天我拿来还你。” “不用了,家里伞多的是。” 陶然垂着眸就是不肯看他的眼睛,他也不走,两人就这么胶着着,气氛难得的没有那么尴尬,仿佛雨不停,两人就这么一直面对面待着也没有关系。 “阿峻那边我已经跟他谈过,他本质一点都不坏,就是缺少家人关怀。学校能力有限大概也管不住他,我会给他联系一所寄宿制的中学,口碑不错,校风也很严,他到那边去读书,情况应该会改观很多。你今天做的很好,以后再有类似的情况,也要记得联系我来帮你,不要自己贸然行动。”姜禹目光从她腹部掠过,又更柔软几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凡事更要多注意,知道吗?” 她有些诧异于他这样帮她,“我以后会督促他的,但是换学校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姜禹眼中有几分黯然,“我希望你能明白,当初我是真的想跟你结婚,你的家人我也当做自己家人来看待。你妈妈的事,我真的很抱歉。” 陶然一哂,“现在还说那些干什么,妈妈都不在了。” 逝者已矣,生活仍要继续,甚至还有新的生命将要降临,她不想在怨怼中过日子,妈妈也不会希望她这样。 柳博延不知几时从楼上下来,这家白鹭分号没有电梯,他腿脚不方便,从楼上下来已是很吃力,也不上前,只斜倚在扶手楼梯边默默看着他们。 陶然回身看了一眼,对姜禹道,“我走了,今天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小燕。” 姜禹拉住她,把一本小册子塞到她手里,“这个你有兴趣就去看看,每周两堂课,专为准妈妈和准爸爸设置的,有胎教也有孕妇瑜伽,主要是帮助准妈妈孕期保健和放松身心的。我已经报了名,你愿意去的话,我会陪你。” 陶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没有回答就转身快步走到柳博延身边去扶住他,他又眸色如霜地看了姜禹两眼才跟陶然上楼去。 姜禹心中酸涩,拼命压抑住想要上前将她从另一个男人身边拉入自己怀中的冲动,只得自我安慰——最起码谈起宝宝,她不再像之前那样排斥地说出不要他的气话,塞给她的课程手册,她也没有立马不屑地撕碎丢弃。 她心里不是完全没有他的,否则她也不会对这个孩子珍之重之。 陶然打听到这个胎教班十分有名气,课程设置科学合理,不仅对肚子里的宝宝有好处,对孩子父母双方也有启发。 她跟姜禹已经走到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启发吗? 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怀孕是个漫长而寂寞的过程,她辞了工作,没有既定的任务和目标,电脑手机等有辐射的东西都尽量不去碰,睡的晚一点或者在外面吃饭柳博延都要教育她一通,每天除了看看书和出门散步,就只有吃和睡了。 身边没有孕妇,她想着即使有同时怀孕的准妈妈聊聊天也好,上课什么的倒是其次。 浅黄色的色调和可爱的logo占掉新派大厦里的一整层,陶然在路上堵车迟到了一会儿,到那儿的时候刚准备开课。一扇门把教学区和外面的接待区隔成两个区域,有点像医院的诊区和候诊室。 陶然走到那扇门的门口时,一眼看到了坐在教室门外等待的姜禹。 她并没有告诉他今天会来,甚至她觉得自己传递给他的信息更多的是她可能压根就不会在这个地方出现。可他却按时来这里等,不管他工作有多忙碌辛苦,他还是想办法抽出这一个小时的时间来给她,给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她不知道他来了多久,等了多久,还会等多久。是不是她不出现,他也打算这样一直等下去? 教学的环境很宽松,教室门仍旧开着,来上课的准妈妈和准爸爸们听到开课的音乐铃声陆陆续续走进去,没有单独前来的,几乎全是成双成对的夫妻。有的妈妈肚子已经隆起很大了,有的还跟她一样,几乎看不大出来,但无一例外都有丈夫在身旁小心呵护着。 姜禹形单影只,显得跟这里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他一直是硬朗英挺的形象,跟现时的温暖柔软融合还需要一个过程。他也在学,不动声色地观察那些和睦恩爱的夫妻,想象自己和陶然也像他们一样并肩走在一起,他撑着她的腰,孕妇后期似乎都是腰部以下承力辛苦;陶然肚子是不是也会变得这么大,腿脚是不是也会浮肿…… 他没有不耐,手边有一本类似教科书的育婴杂志,他也翻看得津津有味,直到教室里的导师出来跟他说了句什么,他才最后一次抬腕看表。 陶然机敏地贴在墙边,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不想让他看到她,或者就这样推门进去,跟他手牵手走进教室,像一对寻常的夫妻。 她闭眼稳住气息,再看向里面的时候,发现姜禹已经不在位置上了。导师邀请他直接进入教室坐下,她恰好看到他的侧脸,带着一点孩子气的腼腆。 也许常见准妈妈一个人挺着肚子来参加课程的,男人们总是很忙,有各种各样的突发状况和理由不来,反正孩子没有孕育在他们体内。只有准爸爸独自等候,大概实在少见,连导师都被感动了,甚至请在座的各位先给他一点掌声。 陶然红了眼眶,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不敢推门进去。他能感动和说服陌生人就总是能说服她,她怕自己心软妥协。 课时结束之后,姜禹给她发短信:今天上第一课,你没来,我更像一个旁听生。课程很有意思,受益匪浅。晚上我值班,想你。 陶然的眼泪涌出来,她知道他情深意重,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想过有一天他也会把深情放在她身上。 她曾在梦里都哭着跟他讲,姜禹,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你跟苏苡之间出了问题就又来找我,这样是不对的,你对我不公平。他面目模糊,不辩解也不否认,只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放,然后她就从梦中哭醒。 她更愿意是他在曙色微明时将她唤醒,抹掉她的眼泪,亲口告诉她,他爱她,只爱她。 他没有说过这样想你爱你的情话,第一次,或许是为了孩子,或许是为了别的……她不知道,亦无法抉择。 柳博延也看出陶然心里有几分松动,他从来不会逼迫她做选择,以前言语机锋还占几分便宜,现在因她怀着孩子,怕说多了她又敏感伤心,只是点到为止。 他看着她手里翻来覆去的那本册子,“听说他每节课都在那里等,如果你要去的话,我让老陈送你,结束了再接你回来。” 原来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情。陶然轻轻摇头,“大哥,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什么?去参加这个胎教亲子班,还是重新接受姓姜的?”他不需要她的答案,倦了似的站起来,“你怎么做决定我都没意见,但你不需要以孩子为唯一的出发点。以柳家如今的条件,就算他生下来也不会受半点委屈,不是只有姜禹一个人可以学着作人家父亲。” 这已经算是他最直接的表白了,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都忍不住有丝轻颤,怕她听出来,落荒似的逃。 也许是徒劳,但他终于决意在她面前为自己争取些什么。这几年克服万难重新站起来,成为足够优秀和强大的男人似乎就是在等着这一刻。他知道姜禹在那个亲子班等她,每节课都等,她只缺最后那一分决心就会推门进去,原本渐行渐远的两个人如今眼看着又只隔着一扇门扉的距离。不像他,十几年一点一滴累积起来发酵的感情,即使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仍旧隔着万水千山,她对他大概始终不是男女之情。 这世间许多事,是否早已注定了结局? 第68章 错失 这天早晨醒来,窗外天高云淡,仿佛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陶然就是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同,来自于她身体深处的异样。 床单上有浅浅的血迹,她愣在那里,一时间完全发不出声音,也动弹不了。 潘小姐正好上楼来叫她下去吃早饭,看到这副情形也是一怔。 “出血了?” 陶然无助地点头。 有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孕期出血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正要出门去公司的柳博延退回来,取消了当天的所有行程,让司机备车送陶然去医院。 “没事的,你不要多想。”他在车子后排握住她的手,指尖一片冰凉,好像怎么捂也捂不热。 她脸色也很糟糕,一直到躺在医院的检查床上,都还没有缓过来。 医生检查之后褪下口罩说道:“很遗憾啊柳小姐,胚胎在宫腔里停止生长了。流血是自然流产的征兆。” 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清楚,可是连起来听陶然却好像完全听不懂,“……停止生长,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胎儿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像一颗种子,经过40周左右发芽长成,在初期因为各种因素导致发芽的过程出了问题,就会停止继续生长了。这是生命自然选择的结果,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有很多,尤其现代人压力大、环境恶化,很多女性怀孕的时候都遇到过这种情况。不要太难过,你还年轻,好好保养身体,孩子还会再有的。” 医生后来说了些什么,陶然都没听进去了。她只知道孩子保不住,没有一点侥幸,那个小生命要从她身体里离开了。 原来有许多事,根本轮不到他们人为地来做什么选择,自然的力量神秘而不可违抗。 她忘了哭,也许在看到床单上那一抹红色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预感,所有的情绪刹那间都随着那颗小小的种子分崩离析。药物剥离他们最后一点未成形的母子情分,还好,没有让她受太多苦,不用那些冰冷的器械再闯入她的身体里去。 没有流太多的血,可一切知觉似乎都从身体里流淌出去,她疲惫得像一个空壳,脸色苍白得吓人,在床上昏睡过去,不知今夕何夕。 醒过来的时候看到柳博延坐在她的床边,一动不动,仿佛一眨眼都怕她会消失。 “你醒了?”他嗓音低哑,“厨房熬了燕窝粥和鸡粥,看你要吃甜的还是咸的。” “都可以。”她撑坐起来对他笑笑,“反正现在吃什么都不会像之前那样吐了。” “这是个意外,不是你的责任,不准胡思乱想,知道吗?” 陶然看向窗外的暮色,“我知道,大哥,你们不要担心我。上天已经帮我做了选择,也许这是解脱也不一定。” 柳博延扶住她的肩膀,“哭一场会舒服一点。” 她红着眼眶看他,只是轻轻说,“我好累。”累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之前那些又逐渐蓬勃起来的勇气和欢喜,最终不能成型。 他把她揽进怀里,他从来没有离她这么近。她就在他怀里,像薄纸扎的人儿,又轻又软,他以前总觉得会抱不动她,现在看看,她简直一点分量都没有。 她的眼泪终于流出来,打湿了他衬衫的前襟,她咬着唇喃喃地说着,“我只哭这一回,就这一回了……” 她还是舍不得,尽管还没有真正诞生到这世上,但不能否认那个小生命是确确实实存在过的。他在她的身体里,陪她一起吃饭、散步、听音乐,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她就能感觉到他踢腿打拳拿大顶……那是她的孩子,在她真实爱着那个男人的时候孕育的结晶。她不知说过多少赌气的话,但从没有一刻是动过真正的念头要把他舍弃。 生命也许是有灵性的,或许他们大人之间的争执,那些怄气的言辞和举动都伤了孩子的心,才让他不想来到这个世上。 她自责又心痛,遗憾之所以是遗憾,是因为假设条件的未知性。如果当初没有跟姜禹的这一场分分合合,没有这些虚虚实实怄气的话,宝宝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或许也不尽然,或许他就是不愿意到来,或许她和姜禹,就是没有缘分。 陶然由柳博延抱着哭过一场,几乎声嘶力竭,倾尽所有。他像是一块浮木,任由她揽住、抱紧,阖上长睫不说话,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时候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 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陶然恢复的很快。倾泻完胸腔里所有郁积的负面情绪,她的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血色,凹下去的眼窝和双颊也逐渐恢复了饱满。 很意外的,袁和打电话来约她见面喝茶,自从姜柳两家退婚之后她就没再见过姜禹的家人,如今流产不过前后不到一周的时间,消息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不知道袁和为什么会突然找她。 她可以不去的,不过就着这个机会,把一切都讲清楚也好。 袁和见了她还是很和气,把手边一个挺大的袋子推到她这边来,“都是给你和孩子买的东西,是我们一点心意。哎,才多久不见啊,怎么反而瘦了这么多?我听大禹说你妊娠反应很重?是这样子的,我当年怀大禹那会儿也是这样,过了这头几个月就会好的。” 陶然听她说起孩子,奇迹般的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也许是麻木了,伤口撕开,也不见血流出来,不见疼痛。 “您找我来有什么事?”她顶多觉得有点讽刺,孩子还在的时候,跟姜禹的家人无声的僵持着,似乎是今后都不会再有交集了。可现在孩子刚刚没了,又再碰面。 “陶然啊,之前千错万错都是我们姜家对不起你和柳家,大禹那孩子脾气太拗太浑了,让你受委屈。但他现在知道错了,真心地想挽回你和孩子,你有没有可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没有可能。”陶然几乎没有考虑就出口,“太晚了。” 袁和怕她有误会,“噢,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不是单冲着你肚子里的孩子来的,我只是觉得大禹这孩子最近也真的变了,他是希望能跟你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的。之前他提过几次要再跟你结婚的事,我们都不谅解,他跟他爸吵了好几次,这回他刚去了北京回来,说服了他外公,让我们全家人都相信他是有诚意的,今后会好好待你和孩子。你能不能也再信他一次,就算不为自己,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 陶然缓缓摇头,“没有孩子了,我也不用再为他考虑什么。” 袁和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伯母,我五天前刚刚流产,是真的。姜禹,还有你们,不需要再觉得愧疚和有负担什么的,他也不需要再向我求婚来弥补以前的误会。可能是注定的吧,我跟他没有缘分。” 袁和也十分震惊,“怎么会流产呢……” 陶然笑了笑,“伯母,姜禹现在在哪里?我想见见他,要说的话我会当面跟他说清楚。” 第69章 尾声 陶然在那个柔黄可爱的logo下看到姜禹,没想到他还在坚持上胎教亲子课。 诺大的教室,他每次都坐那个位置,其他学员和导师似乎也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特殊的存在,像是在等待,等待的人却从未出现。 都说总是选择同一个位置的人执着而又缺乏安全感,曾经骄傲硬朗如姜禹,在如今这段感情里是不是也正茫然不知处? 陶然倚在门外墙边看他,她没有进去与他一同上过一堂课,看得最多的是他认真的侧脸还有周遭其他准爸妈分享经验感受时的喜悦表情。 导师大概是在教父母怎么安抚胎儿,成双成对的父亲母亲们都摸着在妈妈肚子里蜷成一团的小不点,隔着肚皮打招呼,姜禹也只是看着,眼里有少见的羡慕和落寞。 她的手又不自觉地搭在腹部,这才想起来,他还一次都没有摸过她的肚子,没有跟宝宝说过你好。她不显怀,看起来一直跟没怀孕的时候差不多,自己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现在想来,是不是那时孩子就比正常情况发育得要慢,因为感受到的爱不够,他们彼此的牵挂太少。 宝宝已经不在了,小腹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姜禹偶然抬眼的瞬间注意到了门边熟悉的身影,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定睛再看,确认是陶然无疑,竟欣喜地一下子站起来,顾不得所有诧异的眼光直直推门跑出去。 “陶然……我还以为到课时结束也不会见到你了。” “我不是来上课的。”不带感彩的回应,怎么听来都像是在泼冷水,“我想跟你谈谈。” 两人感情到这一步,不知经历多少你来我往的回合,她甫一开口,他已经预感到谈的将是不愉快的事。 他甚至想阻止她开口,逃避没有用,但有时候人就是会有侥幸的心理。 “出了什么事吗?你脸色不太好。”任谁都看得出她瘦了,一个人承载着两个生命,怎么反而会消瘦? 陶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腹部,“姜禹,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 他以为她说的是上课的事,“没关系,你不喜欢来听课,我来也是一样的。” “没这个必要了,没有孩子,还上什么胎教的课呢?” 姜禹一下子就变了脸色,攥住她的肩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孩子了?” 他是真的焦急,失了分寸,手掌的力道捏得她肩膀生疼。他好像只在非常在意的人和事面前会有类似的表现,就像上回他们在医院楼梯间吵架,他听到她说苏苡失踪是她的责任时,几乎捏碎她的腕骨,痛心疾首,表情像要吃人。 她心里也火/辣辣的一片煎熬,强压下去的疼痛这一刻又翻涌下来,提醒她五天前的鲜血是失去了什么。 她说了不会再哭,也就真的没再流眼泪出来,只是眼睛又涩又疼,“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把孩子打掉了。” 姜禹听到她的声音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摇头,“不可能的,我不信,你撒谎。” “是真的,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姜禹的眼睛像要滴出血来,一把就拉开她身上宽松的外套,死死盯着她平坦的腹部。他犹不相信,仍指望她是负气才说了这番话让他心疼,考验他,也许只是一个脑筋急转弯之类的测试题,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反应。然而她就站在面前,坦然地就像一个陌生人,分手之后难得离的这样近,她也不躲,由着他看,就只为让他死心。不远处的教室里传来笑声,导师向来幽默,不知又说了什么温馨搞笑的段子引得大伙发笑,可这一刻却像无情的嘲讽哄笑,足以让一个失望痛心到极点的人摇摇欲坠。 他终于颓然地松开手,呼吸都乱了节拍,背上一身冷汗,“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 “我从来都没承诺过要把孩子生下来,之前只不过是没有拿定主意。”一个谎言要有九个谎言去圆,但只要第一句话说出了口,后面都不难。 姜禹喉头像哽了硬块,“我想知道理由。” “姜禹,”陶然抬眼看他,“你是不是说服了你家里人,打算再跟我结一次婚?” 姜禹眸色骤变,像是想到了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我妈告诉你的?她去找过你?她跟你说了些什么?” 陶然摇头,“她什么都没说,不关她的事。在她找我之前,我就把孩子打掉了。可她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不兴奋,也不觉得遗憾了。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就是那一场婚礼吧?你补给我一个婚礼,我就应该感激涕零,带着孩子回到你的身边过日子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 “不管是什么意思,反正你是这样做了。或许你觉得这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宝宝好,可你从来没问过我够不够信心继续跟你走下去,也没想过我们是不是真的合适。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他不作答,她就继续,“你工作太忙,顾不了家里,也兼顾不了我的情绪,我有时很敏感,需要人哄,宝宝也是……其实我一直在迁就你,所以很累,我不想永远这么累的过一辈子。” “你不用说了,我不信,一个字也不信。”他们有过快乐的时光,在他们的小窝里专心致至熬一锅靓汤,他买甜品给她,一口一口喂她吃下去,那些相视而笑的默契,相拥而眠的温暖不可能是假的。如果不是突发的意外,他们都想过就这样过一辈子。 他是做错事,可孩子是无辜的,她也不能就此否定过去的一切。 “要说的话我已经说完了,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姜禹,可能我们真的没有缘分,以前是我们太强求了。”不怪她迷信,孩子的事真的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颗稻草。 就这样了吧,注定的,她和姜禹相识一场,也算爱过,走不到最后,也是注定的。 “陶然,你是不是觉得孩子是我想要重新开始的唯一理由?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就算现在孩子没有了,我也不打算放弃!” “你要怎么才能明白?”陶然几欲崩溃,“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知道你够执着够深情,最初喜欢你也是因为看到你可以等苏苡整整四年!可你再好也不是我的,我们不合适,不合适!一开始就是强求,勉强不会有幸福的,到了现在这一步你还不懂吗?” 她转身就走,姜禹把她拉回来,看到她拼命压抑着眼里盈满的眼泪,就像被针戳到一样痛。 活着就是强求,没人能够幸免,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他面前不会笑,连哭都要苦苦压抑? 柳博延看到陶然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把自己锁在屋里,料想她是去跟姜禹摊牌。不知他们是怎么说的,陶然看起来那么脆弱伤感,但一昼夜过去,好像又恢复了正常模样。 他把一份文件放到她跟前,“看看这个,没有异议的话就在右下角签名,即时生效。” “是什么?” “我代表光谷传媒签发给你的工作offer,你总不能一直这么赋闲在家。”她如果愿意,就算养她一辈子也无所谓,但他明白她现在需要一点寄托,先前是有记者工作,辞工之后有孩子,现在孩子没有了,他只有用这种方式再重新给她安全感。 陶然拿起来逐行逐字地看完,笑道,“条件太优渥了。” “不是白给,光谷的工资没那么好拿。” 陶然歪了歪头,“有没有办公室?” “都腾出来了,在我办公室旁边。” “坐在40楼的都是管理层,我这样算是平步青云?” “你反正早无所谓别人说你是光谷的太子女,现在不如坐实这称谓,爸爸也不会有意见。”他顿了顿,“如果你不喜欢作管理,还有前线记者的职位可以给你。” 就是太辛苦了,他曾亲眼见她奔波,实在太多不舍。 陶然没再说话,倾身上前抱住他。 柳博延僵硬得手不知该放哪里,好半晌才搭在她肩上,指尖是她近来长长许多的发丝。 “我妈妈刚嫁进来的时候,我觉得你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人,从来都不笑,乖戾,难讨好,嘴巴坏……”陶然鼻音嗡嗡的,“可现在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都记在心里,可是却没法回报,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柳博延胸口沉沉像压住大石,却不屑似的哼了一声,“你以为我稀罕你的回报?” 喜欢一个人十余年,如果一心惦念回报,不知要痛苦成什么样子。就算有朝一日能成眷属,倾尽余生她所给你的也仍欠奉先前那十余年的深情,计较起来没完没了,再好的感情也经受不起。爱情里的先来后到,孰多孰寡,都不重要,她现在相信命中注定,他姑且也随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陶然又哭又笑地摇头,眼角的泪都蹭他衣领上,“嗯,柳博延不稀罕,柳博延最潇洒。” 静静相拥的时刻短暂而美好,陶然终于抬起头来正色道,“大哥,我愿意到光谷帮你,但现在不行,我资历太浅,阅历不够,又从没做过管理,担不起你给的offer。我想出去走走,再回学校学点东西。” “你要去哪里?” “英国,我已经在做申请材料,希望会有好的结果。” 如果不是肩上挑着那样大的责任,柳博延差点就脱口而出陪她一起去。“出去散散心也好,可是我怕你乐不思蜀,再也不回来了。” “怎么会?我舍不得你和柳叔叔,还有刘嫂做的菜。” 柳博延重新抱住她,“我给你写最好的推荐信,要读就读最好的学校。” 她快乐就好。 ******* 姜禹独自回到公寓,他无数次幻想过,在楼下仰头能看到家里亮着灯,推门的时候看到那个窈窕身影在厨房里小心翼翼地尝一口刚做好的饭菜,然后摇头晃脑地说好吃,跑到面前搂着他的脖子邀功。 只可惜奇迹一次都没实现过。 他刚从省城回来,有案子抽调各级得力骨干组成专案组,省内和邻省各个地州市的跑,忙碌让他分不清昼夜。案子破了,召开媒体发布会的时候,他在现场来来回回的找,那个举着相机和笔记本一脸无畏漂亮女记者再也没有出现。 有多想她就有多少落寞,子殇的疼痛还没有过去,又从小燕那里得知陶然即将前往英伦留学,打击接二连三,好像是必然的,他都已经感觉不到痛。 开放式的衣架上有一缕白纱,是上回误送到陶然那里惹她伤心难过的罪魁祸首。不,罪魁祸首应该是他,白纱倒像是陶然的影子,在安静的角落默默陪着他。 她穿婚纱的样子那么好看,腼腆羞怯,他却只在婚纱店里见过她试穿的那一次。据说每一个女孩穿婚纱都是最美的,在婚礼上光彩照人,他无缘得见。 陶然打电话来,语气淡淡的,“姜禹,不用再送东西到家里来,我要走了。” 他关心她身体,流产之后的休养就像坐小月子,她虽然年轻,但也要格外注意,所以每周他都从她喜欢的私家汤馆订鸡汤送过去。 “你要去哪里?” “英国,已经找好了学校,下月初就走。”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她亲口说出来,姜禹还是窒闷得喘不过气,“要去多久?” “两年,或许更久,还不确定,要看我的适应情况。我挺喜欢欧洲,也许待的时间会长一些。” 电话两端都是长久的沉默,陶然几乎以为他已经没在电话旁边,“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没有其他事,听说你刚从专案组回来,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陶子……留下来,不要走。”他轻声叫她的名,他向来很少这样叫她,太亲昵无间,他更喜欢当初她跟他解释自己的名字时所说的“共君一醉一陶然”的意境和特别。可是如今唇齿之间咂摸着这个昵称,让他觉得自己也是她生命中最亲密无间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待她像个孩子、像个小女人,没有偏见,没有误会,只有单纯的疼她爱她的感情。 “我已经决定了,姜禹,我想出去看看。”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如释重负,像是在跟一个普通朋友聊天,“你以前不是总说我业务不精爱耍小聪明么?这趟出去游学,应该会有很多收获,下回再见,也许我就是真正的大记者了。” 姜禹把脸埋在掌心,他们是否从开始就存在许多谬误,导致今日的无法谅解? “那你哪天的航班,我来送送你。” 陶然似乎犹豫了一下,“下个月3号,下午五点,飞伦敦希斯罗。” 月初一直下雨,姜禹买了一束玫瑰赶往机场。他真是个差劲的男朋友,过去那些相恋的时光,竟然没有认真送过陶然一次花。 花束包扎得简洁绚烂,中间藏着一张小小的卡片,只有三个字,正是苏苡曾经忠告的那样:告诉你爱她,不管多晚,不管用什么方式。 他也是只是一介俗人,他追求心爱女孩的方式乏善可陈,但都没有关系。 我爱你三个字的涵义,亘古不变。 机场人来人往,候机楼一年365天时刻都上演走与留的感情戏码,高大英武的姜警官就算抱着花束也并不显得突兀特别。 可他却没有见到陶然,只有韩漱和燕华秋在大厅里等。 “怎么回事,陶然呢?怎么没看到她?” 小燕不忍心开口,韩漱无奈又伤感,“对不起大禹,陶子改了1点的那班航班,她有意避开你,不让我们给你电话。” 姜禹一把拎起他的衣襟,“不可能,她明明告诉我是五点整的航班!” 小燕拉住他,哽咽道,“姜队,是真的。陶然或许只是怕见到你就又动摇走不了,她一向都不喜欢送别。”要不是她强烈抗议,说不定她和韩漱也没法来送机。他们倒希望姜禹能撼动她的决心和勇气,但似乎已经没可能了。 花束垂下来,落在地上,姜禹颓然地靠在玻璃幕墙上。她果真不肯原谅他,连最后送行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他们的相遇,难道只是为了最后这场离别? 第70章 再续 从图书馆走出来,陶然在桥底漫步,不是旅游旺季,没有那么多蜂拥而至的游客,但桥下各个角度仍不断有人摆拍留影。 头顶的风景是英伦明信片中最常看到的一角,仿自1914年威尼斯建成的名桥,有沉沉文化积淀。她从这里可以走到新学院,晚间6点礼拜堂内有晚课,她每周来听一次,唱诗班声音太美太纯净,再多喧嚣到这里也划归平静。 刚来的时候,她发现书本中的记载多有偏颇,天气明明风和日丽居多,于是她更乐意走的远一点,比如到温莎镇去看天鹅,波光粼粼的水面,看起来优雅闲适的天鹅近距离看来都是圆润可爱的,有的成双成对,有的茕茕孑立,只是从你眼前游过,却能让人不自觉弯起唇角。 据闻某大牌艺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长途跋涉坐飞机到广场喂鸽子,喂完就一身轻松的离开,以前她还不能理解,现在却好像有些明白了。 伦敦有历史有回忆,无数人在泰晤士河畔看透人世悲喜,不用离开现实,却可以学会不再逃避现实。陶然没有那样大彻大悟的心,但在这里停留那么多时光,她多少也参透一些东西。 万金难买内心平静,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好。 柳博延来看过她一次,他的身体不适合作长途旅行,也不喜欢炸鱼和土豆条的单一,见她适应得不错,悬着的心也放回原处。 她没有开始新的感情,也许这里人人都受绅士文化的影响,跟人交往保持适当的距离,很难更进一步。也有莫德林学院狂放潇洒的艺术生追求过她,无奈完全跟不上艺术家的思维模式,一起喝过两次咖啡,也就作罢。 偶尔她也想起过去,想起那个人,尤其路过唐宁街,英姿威武的士兵表情严肃,每个人都像极了不苟言笑的他。 姜禹…… 陶然穿过方庭,脚步微微一滞,回眸去看刚刚人群中擦肩而过的身影。各个学院和街道常常可见东方面孔,并不稀奇,她也从不曾错认过什么人。世界太大,想见的人可能永远都无法再偶遇,世界又太小,刻意回避的人即使山长水阔也能在异乡遇见。刚才那一瞥,怎么就恰好与她心中掠过的影子重合? 在咖啡店买了一杯拿铁,身后就是一对中国情侣,男孩子高大俊朗,穿深色风衣,揽着爱人说一口顺溜的京片子。陶然释然地一笑,当初还是那人教她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密斯,你的零钱。”她稍稍晃神,没接稳服务生递来的零钞,硬币落在地上,清脆作响。 她刚一弯身,绕在脖上的围巾又松散开来,等她整理好再蹲下去,手指正好与另一人的指尖相触。 “谢谢。”又是深色风衣,亚洲人的肤色,她以为是身后那对情侣,感激地抬眸,看清了眼前的面孔时,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那边还有一个。”姜禹捡起最后一个便士递到她手里,才轻轻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了。” 人生得意须尽欢,然而到底要经历多少,两个人才由洞房花烛夜变成他乡遇故知? 陶然跟他并排走在南部的教堂草场,旁边是查维尔河,入眼处皆是苍翠青绿。 “你来旅游?”陶然问的很平静,她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特意来看她,他的公职身份本身出国就十分不易。 “不是,在北欧四国受训,今晚赶希斯罗快线先回伦敦。”只有一天的时间,就想过来看看她。 “受训?难道是……?” 姜禹笑着点点头,在北欧受训的纪律部队很容易猜得出来。 陶然都有些难以置,心底不是不震撼的,“可是怎么会……太危险了。” “也不尽然,很多维和部队成员从始至终没有用过一颗子弹。” 陶然深深看他,“任务在什么时候?” “还不知道,现在只是通过选拔之后的特训,结束之后仍然回之前的岗位,等待派遣。” “你家里人知道吗?” 姜禹笑笑,“我都过了而立之年,自己的人生自己可以做主。你呢,过的好不好?” “还好,你看我都胖了这么多。” “是你以前太瘦了,现在也不胖,不过脸色好很多。也许这里环境水土更好,雾都雾都,倒比咱们有雾霾的城市强。” 陶然终于露出笑,姜禹不由多看她几眼。 他们穿过维多利亚式的门廊,走到15世纪修建的塔楼面前,迎面有学生成群结伴走过来,其中有一头褐色鬈发的白人男孩径直走到陶然跟前,热情地贴面打招呼,一通神侃。 陶然出于礼貌介绍姜禹与他认识,姜禹用流利英文问候他,客套地握手。 “是你的仰慕者?”鬈发男孩走远之后他才问陶然。 “你又知道?” “他看你的眼神一点也不加收敛。” “那为什么不能是男朋友?” “你看他的眼神绝对不是男女之情。” 他还是那么犀利,她看心爱的人是什么样子,他比谁都清楚。 查维尔河畔潮湿的风扬起她的发,“你时间有限,很多风景还看不到,镇上还有很多不错的餐馆和酒吧。” “没关系,刚才那杯咖啡就值回票价。”其实如果没有她,这个久负盛名的历史名镇他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领略半分。 礼拜堂的晚课开始,他跟她坐在一起,中间堪堪隔着一个身位的距离,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和避忌,就像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 唱诗班颂乐荣美,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计算人的恶,凡事包容,凡事相信,爱是永不止息。 晚课结束的时候,她从属灵中醒转,心绪宁静安乐,身旁却已不见姜禹的影子。 她不知他什么时候走的,就像她甚至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来过。 时光如果可以倒退,泰晤士河与查维尔河环绕中的这趟相遇就是初见,该有多好。 ******** 知名战地摄影记者罗伯特·卡帕曾说,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离炮火不够近。 柳陶然悄悄抠出记忆卡,把昂贵的照相机交给面前全副武装的乌干达人,三支黑洞洞步枪离她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她又从身上拿出半包香烟扔给他们,质量上乘的烤烟也是他们喜欢的东西,这还是同行的老刘交给她的,关键时候可以博得些许好感,也许就留下一命。 洗劫和屠戮过后,原本建在国家森林公园边上的临时新闻中心被夷平,来自5个国家的12名记者被迫分成两批转移,当地有志愿者组成队伍分别护送他们,走到中途时也因负伤等原因被冲散。 老刘跟她一样来自中国,是到过伊拉克和海地的自由撰稿人,经验极为丰富,这并不是他遇到过最艰险的旅程,但他在先前的冲突中腿部受伤,转移中走到一半已经体力透支,只能把更大的希望寄托在陶然和另外几位年轻记者身上。闯过这个关卡,就到了边境,运气好的话可以遇见“蓝贝雷”,保障他们安全的同时,再回头寻回失散的记者和志愿者。 陶然身上的汗水浸透衣衫,脸上是泥垢和汗水,头发原本盘的很紧,颠沛太久也松散开来,背上行囊几十斤重,超过专业徒步爱好者。在这阵地,早已模糊了性别,面对危险,她甚至要刻意掩饰自己女性的身份。 交出值钱的装备,这帮人仍然不允许其中两个欧洲记者通过,借口他们没有通行证。双方僵持不下,争执起来,部分语言不通,乌干达人对天鸣枪,滚烫的弹壳像下雨似的啪啪掉落在陶然他们周围,死亡第一次离的这样近。 陶然他们谁都不肯扔下同伴独善其身,唯一的办法只有绕开关卡,再绕行几十里到达边境。 长途跋涉,缺少水和食物,加上赤道气候异常炎热,每个人都逼近生理极限。 同行只有陶然一个女性,大家想偏顾她,但此时都已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路上又遇到其他的组织力量,敌友不明,却比关卡处的那帮人更蛮横,查看了他们的护照之后竟然要将他们所有人扣下作人质。 他们当初一定要结伴转移,就是怕落单失踪或死亡之后没人理会,多个国籍的记者一起,出事也能引起多方重视。可此时此刻陶然还是不由感到绝望,这片土地太广袤,太动荡,他们也许就此成为尸骨,也未必就真能讨回什么公道。 她背靠着巨石喘气,忽然有流泪的冲动。她还记得那时在英国跟姜禹坐在礼拜堂里,礼赞悦耳,谁都想不到战争这样近。她还问他知不知危险,没想到现在倒有可能死在他前面。 第71章 曲终 陶然和其他几名记者被押解着继续往前走,前路到底有什么样的厄运等着他们,其实都是可以想见的。 沿途路过小的部落,小孩子三三两两地站在路边看他们。虽然饱受战乱贫困之苦,孩子的眼睛却仍是最纯净的,黑白分明。陶然看到自己的狼狈倒影在他们的瞳仁里,苦涩地笑了笑。 大概是亚洲人种不常见,有小孩子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往相反的方向跑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居然听到车子的引擎声靠近,所有人都停下来回头看,有三辆皮卡车从远处颠簸着开过来,车上竟然全是蓝贝雷! 刚才盯着陶然看了许久的小孩也坐在车箱后面,能坐一回汽车他很开心,一笑就露出与肤色对比鲜明的雪白牙齿。 陶然身后拿枪的人已经上了膛,凶悍地指着车上下来的维和人员,嘴里唧唧哇哇地喊着她听不懂的警告。 好在随车前来的还有穿红衣,拿长矛的当地部族,充当他们的翻译。维和部队的原则是任何时候都不主动发起攻击,因此即使像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也以对话劝服为主。 身后揪住陶然的手骤然松开的时候,她重心不稳地摔在地上,不知道这算是脱险还是会在背后紧接着被喂一颗子弹。她连害怕的感觉都没有了,身下都是泥土和青草,抬眼还看得到先前路过的湖泊,远处是绵延山脉,心想就算这样死在这里似乎也不丢人,就当是听从了原野的召唤。 整齐划一的作战靴一步步走近,有人扶她起来,体力完全透支的状况下靠着毅力和逼迫或许还能强撑,但眼下解除了威胁突然放松下来,她反而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不够。 “背上的东西先放下,我背你上车。” 熟悉的中文,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体温和气味,陶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整个人像过电似的一震,抬起头看着扶起她的维和警察。 姜禹单膝蹲跪在她面前,还是那样不苟言笑的严肃模样,深邃的黑眸中却满是关切。他比以前黑了一些,精壮了一些,迷彩服和蓝色贝雷帽让他更多几分不同于以往的英武冷静。 她像不认识他似的打量他,肩上的负重已经被他取下来递给旁边其他人。他正要转身将她背到身上,耳边就听到了枪声。 “先上车!”姜禹护住她,托着她的腰将她拉到车边。子弹不长眼,有车子作掩护,她至少不会被流弹击中。 他们都早已适应了这种砰砰的闷响,空气中都是硝烟味道,夹杂着听得懂和听不懂的语言,还有靠得极近的两人急促呼吸的声音。 “不是说到任务结束也用不上一颗子弹?”陶然用他们在英伦相遇时他所说的话调侃他。 “凡事都有意外。”很好,这时候还不忘埋汰他,的确比以前勇敢不少。 子弹擦过车子的铁皮,biu的一声,火花就在眼前溅开。姜禹手中的枪托已经抵住肩膀,瞄准不远处交火方的脚边开枪,旨在逼退他们。对方都是松散的组? 第 12 部分阅读 第 12 部分阅读 第 13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13 部分阅读 硬闯 作者:未知 第 13 部分阅读 枪,旨在逼退他们。对方都是松散的组织,其实最多也就是到手的大鱼被人截胡不甘心,放了几枪之后见火力不在一个层次,也就没有拖延坚持,拖着步枪逃窜。 姜禹靠回陶然身边,这才发觉她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角。 “别紧张,没事了。” 他扶她上车,坐在皮卡空空荡荡的后车厢,刚才的部落和纷乱像油画布上的一个点,越来越远。 瘦弱却像浑身洒满阳光的孩子也坐在身边,依旧睁着大眼,露出白牙看着陶然笑。 “他说什么?我没听懂。”陶然问姜禹。 “他说他叫爱德华,问你叫什么名字?” 陶然很有礼貌地伸手,“hello,我叫tao。” 他们都一样,为了充分的理解沟通,拥有一个方便外邦人士记忆的名字。 “旁边那辆车上拿长矛的翻译是他的表哥,他们住同一个部落,离我们驻地不远。爱德华看到你的外貌,觉得跟我们相似,才跑来通知我们救人。”姜禹向陶然解释,然后也向她伸出手,“还没自我介绍,姜禹,生姜的姜,大禹治水的禹。中国维和部队。” 爱德华笑起来,灿烂如天空骄阳,陶然也跟着笑,握住姜禹磨出枪茧的大手,“你好。” 他们在潮湿颠宕的风中教爱德华说最简单的中文:你好,再见。 他们刚刚重新认识不久,最好永远不要说再见。这片古老大陆是人类的起点,她跨过千山万水到这里来,寻找的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她已经找到了。 “后来呢?”姜小野一边啃匹萨,一边听故事,管不住好奇心,夏威夷匹萨上的凤梨丁和芝士噼里啪啦往下掉。 “哪里还有后来,后来就有了你这个小祖宗!”韩漱一脸嫌弃地把落在他裤子上的油星擦掉,又换上哀怨的表情,“吃也吃了,故事也讲了,睡觉了好不好?” 老婆不在家,自己哄三个娃睡觉,平时觉得自家两闺女娇气难缠到不行,在姜小野这小祖宗面前简直不值一提。好友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宝贝疙瘩呢?上蹿下跳没一分钟踏实,晚上睡觉一定要听故事,谁知越听越精神,又喊肚子饿要吃夜宵,硬是逼着韩漱把晚饭没吃完的匹萨又热给他吃下肚。 就这样还不肯罢休,嘴里塞满满,“那、那韩叔叔,我的名字怎么来的,为什么叫小野?” 大人们总拿他名字打趣,尤其是面前这韩漱大叔,总拿他调侃爸爸妈妈,好像当年发生了什么趣事。 “唔,这个,你得去问你老爸啊!”韩漱把最后一块匹萨塞进嘴里,这小东西再吃下去怕是要撑破肚皮。他答应出出远门的姜禹贤伉俪好好照顾这孩子,弄成肠胃炎了他可担待不起。 姜小野眼珠子转啊转,哼,要他去问家人,博延舅舅一脸寒霜不肯多说,还在英国读书的阿峻舅舅只会暧昧地偷笑,老爸的嘴是铜墙铁壁,老妈只会转移话题打太极,哎,看他生在一个神马样的家庭啊! 午夜电视台在放动物世界,据说小野小朋友最喜欢动物,可是此刻看到小斑马躲在妈妈肚皮下面撒娇,他忽然却瘪着嘴泪水涟涟,“……你们不说我也知道,肯定因为我是捡来的,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所以才叫小野……” 韩漱吓了一跳,“谁告诉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小年纪胡思乱想些什么!你是你妈亲生的,比真金还真!” 姜小野擦擦眼泪看着他。 “哎,怕了你了,把故事讲完好了。”韩漱郁闷地扒了扒头发,继续讲东非的奇遇,“他们后来就回到维和人员的营地,你妈妈很累很辛苦,还发烧生病。在非洲生病是很危险的事,可能感染了稀奇古怪的病毒,也可能只是普通感冒但缺医少药。你爸爸在身边不眠不休地照顾她,直到她醒过来。” “妈妈是不是很感动?” “嗯,没错。你爸带她去看望附近部落里受他们帮助的人,他们把身上带的圆珠笔和压缩饼干分给那些孩子,还到村长家里去看好多年前捕到的狮子和花豹的皮毛,然后跟那些孩子一起到湖边去钓鱼。” 小野一脸向往,“非洲还有鱼?好吃吗?” “有啊,非洲河鲈,有的比你还大。味道嘛……我没吃过,不过据你爸妈说是很好吃的,肉质肥嫩。你爸找了木柴来架着烤,香味飘得整个部落村子都闻的到。” 刚吃饱的姜小野又不由舔了舔唇,“好可惜,为什么那时候还没有我?” “咳~”韩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你爸除了会拿枪还烤得一手好鱼,收服了你妈妈的胃之后就进一步收复了她的心。他把烤好的鱼分给部落里的小孩子,请他们扎了花环送给你妈妈。” “花环?戴上漂亮吗?” 漂亮?韩漱咂摸着下巴仔细想了想,他看过姜禹他们后来带回的照片,金黄暮色下两人皮肤都晒出蜜釉的颜色,不修边幅,实在算不上很好看,不过自有一股精气神在。陶然头顶和脖子上都有花环,笑容发自真心。 “爸爸现在也送花给妈妈的,不过总是玫瑰,好没创意。” 韩漱忍不住笑,“他的创意都用在非洲了。那些孩子围着他们跳舞唱歌,后来把大人们都吸引过来了,还给你妈妈手上脚上画画,她当时不懂,后来你爸才告诉她那是当地部落婚礼仪式的部分,她已经相当于嫁给他了。” 姜小野瞪大眼睛,“老爸太狡猾了!然后呢?” “然后……有直升机来接几位记者到内罗毕转机回国,你舅舅等在那里。你爸依依不舍,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中把上了飞机的你妈妈又扯下来,抱进怀里好好亲了一顿才让走。嗯,这个照片也被拍下来了,还上了香港的报纸。后来维和任务结束,有队员负伤,你妈以为是你爸,哭得泪人似的,火急火燎去机场接机,又上演深情相拥的戏码。”靠,他已经删减了好多,怎么感觉还是有许多儿童不宜的场面。 姜小野五官都皱到一起,“怪不得后来爸爸到香港作教官,好多人都认得他。可是,可是这故事里还是没我啊,我在哪里?” 韩漱扶额,新郎亲吻了他的新娘,然后抱进树林里像饿狼似的拆吞下腹,把分别多年攒下的积蓄一股脑都给了她,于是种下了姜小野……他总不能这么教坏小朋友,只好说,“总之就是在非洲大陆有了你,为了纪念他们的重逢,给你取名小野,是原野召唤的意思,爱在原野被召唤,懂不懂?” 寓意是很好啦,只不过在他们这群损友看来,这个纪念劲爆了一点。 姜小野又低头,“妈妈爱爸爸吗?” 韩漱一个头八个大,“怎么又怀疑这个?!” “如果爱爸爸,他们为什么一直不结婚?舅舅说妈妈不肯答应爸爸求婚,可是其他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结婚了。” 韩漱一怔,为孩子的敏感纤细心疼,他揽住身旁瘦小的肩膀道,“谁说他们没结婚?我刚才不是说了,他们在东非的时候就结婚了,有很多人都看见了,不信的话,你长大了可以去问他们。” 小野终于心满意足地去睡了。贤伉俪的航班深夜降落,下机第一件事就来接宝贝儿子。 姜禹拍拍老友肩膀,“麻烦你了,照顾他这么多天。这小子有没有乖乖听你话?” 韩漱哈欠连天,只想赶紧把这两位有时差的大仙送走,“嗯嗯,乖,乖的很。” 陶然变魔术似的抖出鲜艳夺目的尼泊尔纱丽和唐卡画,“小燕上回说想要毛料的纱丽,一般店里难买到合意的成品,我就亲自给她挑了布料请本地工匠做,有剩的边角料给你做了围巾,这下你们可以情侣装了。唐卡是你最喜欢的传统款,八大佛塔,大哥都说我眼光不错,希望你喜欢。” 自家儿子有多调皮他们都是知道的,要不是这回目的地交通不便,她是想把小野也带上的,正好开阔眼界也发泄多余的精力。 姜禹进屋抱了熟睡的儿子出去,忍不住在小圆脸蛋上亲了亲。韩漱叫住落后一步的陶然,“陶子……” “嗯?” “……没什么,就是小野今天问起,你怎么还不肯跟姜禹结婚。”是不是这么多年过去,伤痛仍旧没有抚平? 回家的路上,车里特别安静。姜禹握着方向盘轻声唤她,“陶子,是不是累了,怎么不说话?” “没有,我在想事情。”陶然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小野。 “想什么?” “在想今年的马拉河之渡,或许可以带小野一起去看了。”他那么喜欢动物,看到东非野生动物大迁徙,该是多么快乐新奇的体验。 姜禹笑,“是啊,转眼他都这么大了。” 想当初,他付出多少努力才得以向陶然重新靠近,甚至撼动柳博延,外派战地记者到他执行维和任务的东非地区,才最终有机会感动她。 他不在乎她再次动心只是被他感动,后来她在文章里也写,一个人愿意感动你,大概离真爱更近。 陶然也不打算现在就告诉他,故地重游会有一场婚仪,不用提前准备,甚至连礼服也可以入乡随俗,只需准备好真正待嫁的心情,届时给这一大一小两个最爱的男人一个惊喜。 人生中许多事,与其背负,不如放下。 电台里播放温柔老歌,如早春初醒催促我的心/将不可再等/含情待放那岁月空出了痴心/令人动心,幸福的光阴它不会偏心/将分给每颗心/情缘亦远亦近将交错一生。 难得有情人,曲终人不散。 ——正文终 第72章 番外:为你而来(1) 韩漱一阵风似的卷进姜禹的办公室,外面院子里晚香玉开得正盛,他这走路带风的劲儿仿佛裹着一阵花香就进来了。 姜禹正端起杯子喝茶,抬眸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间过来铁定不是为公事,同一系统兄弟单位,检察官的工作比起他们来却要有规律的多,加班的时间少,更像朝九晚五的办公室白领。 看他一身修身款的休闲衬衫,波鞋牛仔裤,肩上落满花香就更像是纨绔公子,晚上大概又是happyhour,与白天严肃正经的工作形象相去甚远。 韩漱不算派对动物,但性子活泼爱热闹,又从小在江临长大的,朋友同学多,大大小小的聚会玩乐不少。俩人大学就是好基友,噢不,好室友,窝在寝室抱着盒饭打dota那种,毕业之后姜禹工作忙,跟不上他的节奏,偶尔一起吃餐饭喝顿酒,平时公事上的接触倒挺多,碰到也能聊。 韩漱半边身子已经坐上了他旁边儿的办公桌,“你还说!我小表妹后天生日,大表姐帮她捯饬的party,打你电话说了八百遍了你也不给个答复,到底去还是不去啊?” 姜禹拍了拍手边一摞案卷,“这么多案子,你觉得我有时间去吗?” “那你不直接回了她?” “我回了,说我工作忙去不了,可她说今天忙不等于到那天也忙,让我到时候再给答复。派对是后天晚上六点?我打算到那天五点半的时候再给她回电话说不去。” 说起韩漱这位表姐姜禹就头疼,大学时候到韩漱家做客的时候见过一次,外表是轻熟女,内核是女汉子,典型的颜控,对姜禹分外青眼有加,甚至半开玩笑说要他作韩漱的表姐夫,可怜他对姐弟恋真没兴趣。 “哎,你别紧张啊,我表姐都结婚了,不会再对你有非分之想了,放轻松啊,放轻松!况且这回过生日的是我小表妹,还在上大学那位,不是她。” “那我就更不应该去了,我都不认识你那位小表妹。” 韩漱在法庭上雄辩滔滔不是盖的,一张嘴就是三寸不烂之舌,“不认识那是因为之前没机会见,见上一面不就认识了?她跟她姐不一样,是古典美女,温柔婉约那种,会弹古筝还写一手蝇头小楷,模样也漂亮……” 不等他说完姜禹就站起来,“介绍完表姐又介绍表妹,你就这么想跟我作一家人?” 韩漱有些讪讪的,“我这不是为你着想么?苏苡的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该认真找个姑娘安定下来过日子了。” “现在这日子就挺好。”姜禹在他面前难得冷下面孔一本正经地这样说话,“她一天不回来,我心里一天不安宁,随便找个女孩对付着过只会害了人家。其他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韩漱暗自叹口气,强扭的瓜不甜,作兄弟这么多年,姜禹的脾性他是知道的,拗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垂眸四下看了看,“哎,不去也好,都是女人居多,叽叽喳喳的也闹心。礼物是最麻烦的,可怜我到现在也没想到送什么好。” 姜禹一哂,“女孩子喜欢什么就送点什么,过生日的人是你表妹,你应该挺了解的,投其所好。” 说着容易,施行起来就难了。姨妈早几年入股了私家医院,这些年做的风生水起,环境比他家还好,表妹要什么没有,不是东西金贵就能打动的。 他眼睛四处瞟,忽然落在近处一个物件上,就是他屁股下面坐的这张桌子,居然放了一个陶制的罐子,里面斜斜地插了枝几可乱真的梅花和一个精致的发簪。 他把那发簪抽来捧在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嘀咕了一声,“咦,你们这儿什么时候有了这么脂粉气的东西?” 姜禹这里是男人的天下,巾帼只有那几位,年纪也都比较大了,不像是会摆弄这种东西的人。看这发簪手工精细,造型华美又有古风,越看越觉得可意,尤其他那表妹最有古典情怀,小时候人家乐器学钢琴小提琴,她是学古筝,大学了又喜欢跟朋友玩spy,收集到古风物件往往是爱不释手。 不如就拿这个送她做生日礼物?韩漱越想越觉得靠谱,把发簪拿到姜禹面前晃了晃,“喂,这个给我借花献佛吧,正好作生日礼物。” 姜禹忙着去隔壁资料室查一条线索,没空陪他耗,“这可不是我的东西,你得跟主人商量,等小燕来了你自己问问她。” “小燕?谁啊?” 燕华秋吃完饭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就见一个背影坐她办公桌上,走过去一瞧是不认识的生面孔,手里还拿着她手工制作的发簪。 “请问你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韩漱抬眸看了看眼前人,柳叶眉,瓜子脸,皮肤白白的,头发扎了个马尾荡在脑后,看起来20出头的清秀模样,乍一看并没有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胜在身上这身警服,英姿飒爽的,衬得秀气的五官也立体起来,让人忍不住又多看两眼。 “你不认得我?”韩漱拿手指了指自己,公诉部门跟他们这儿截然相反,由上到下都是女性多,像他这样玉树临风的杰出男青年一只手就数的过来,打过交道的刑警哪有不认识的,就算是新来的菜鸟也应该听说过吧? 燕华秋皱了皱眉,目光落在他把玩的簪子上,“我刚来报到不久,许多面孔认不全。” “不要紧,我姓韩,韩漱,江临市检的,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合作。”他从桌上蹦下来,扬了扬手中的发簪,“这个是你做的吗?能不能借我用用,我表妹生日,她也喜欢这些古风的玩意儿,我想送她作生日礼物。” 燕华秋抿了抿唇,这人用辞挺奇怪的,借用,又是送人,难道还能有得还吗?不过听他说是检察官,的确是将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物,也不好直接拒绝了。 韩漱见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你别觉得我唐突啊,我是真心觉得你这簪子做的好看,虽然我是外行,可现在手工这么细致精巧的东西已经可遇不可求了。刚才我还跟你们姜队说呢,千金难买心头好,正发愁送什么好,就让我看见这个簪子了,正好我表妹也喜欢这个,你能不能割爱呀?” 燕华秋听他说起姜禹,心头松了松,“你跟姜队很熟吗?” “熟啊,我们是好哥们儿,今天来就是想请他跟我一块儿去参加生日聚会的,可惜他没空。”韩漱似乎已经看出点门道来了,熟络一路侃下去,“是大禹让我跟你商量的,行不行还得看你一句话。拜托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燕华秋还没搞清楚这个“函数”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不过既然是检察官,又跟队长交情不错,她也就一口答应下来,“行,你哪天要啊?” “后天就得送出去。” “那……我给你重新做一个吧?你有你表妹照片吗?我可以做个更合她气质的。” 量身定制啊?这个不错,韩漱欣喜地翻出手机上的照片给她瞧,“那真太好了,哎,还没问呢,你叫什么名字?” “燕华秋。”她把工作牌搁他眼前,又顺口报上警号,“大家都叫我小燕。” 韩漱暗暗发笑,还真是只小菜鸟。 本来说好了第二天就能做好,结果硬是拖到生日当天她才联系韩漱说簪子好了给他送过来。 韩漱火急火燎的,“快点儿吧,再不来我都得空手进去了!” 他已经到了派对会场,是包了个夜店的场,楼下一片闹腾喧哗,舞曲震耳欲聋,二楼稍微清净点儿,韩漱就窝在那儿。满以为姓燕的那丫头糊弄他,不行他就对面珠宝金店里随便买点什么充作礼物算了。 还算燕华秋赶到及时,天不算热,她额头上也密密一头子汗,从身边斜跨的包里拿出锦盒递给韩漱,“对不起,家里有事儿耽误了,本来昨天就该给你的。但簪子的手工不打折,我拿盒子包了,里头是紫檀木的,她不用的时候可以直接放在盒子里。” 韩漱打开盒子看了一眼,比前天在她桌上看见的那支更古朴素雅,花样是不对称的美,即使他这外行也觉得赏心悦目。 正想大大夸赞她两句,她补充道,“连盒子在内,一共618块钱,你有零钱的话最好,我的零票刚刚都拿来坐车了。” 韩漱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这个还要收钱?” 燕华秋古怪地看他一眼,“当然啊,这个从花片到簪子都是纯银的,越戴越亮,珠子是黄玉和青金石,不是街头小贩手里一把一把的铁钗和亚克力珠啊!这紫檀盒子也是货真价实的,我就屯了这一个,你说要作生日礼物我才拿出来用的。七七八八加起来本来卖价得要700块,我已经是给你的折扣价了。” 韩漱抽了抽嘴角,倒不是舍不得这点钱,只不过他当这是个人情,兄弟部门嘛,帮了忙顶多下回卖个人情回去或者请人吃个饭,哪想到这小菜鸟还真收钱啊? 他见她一脸诚恳,也不好意思不给,结果往身上一摸,坏了,钱包在外衣口袋里扔在车子上了,只带了一张信用卡和一点点现钞出来。 “我钱包没带出来,去拿得绕到后面那条街的地下停车场去,怪麻烦的,我改天给你行不行?” 小燕没一点让步的意思,脸上有丝无辜,“我不赊账的,而且只收现金。” 她大概是瞅准了他捏着那张信用卡想要刷卡摁密码的表情了。 韩漱多少年没这么窘迫过,站在夜店门口迷离的灯光下,硬是把身上所有的毛票钢镚都搜刮出来合一起给人凑钱,结果怎么凑也只有300块,还差着一大半。 他咬牙把钱全塞她手里,硬声道,“今天只有这么多,剩下的我明天就给你送单位去,保证不赊欠!” 你这已经是赊欠了,敢情原本还想着是让她白给做一个手工簪子呢?小燕满腹郁闷,她最怕催账催还钱,这年头谁都不容易,被欠账的反而是孙子。 寿星表妹从楼上探头出来喊韩漱,顺便好奇地打量站他身边的女孩,呼朋唤友让其他姐妹也来瞧。 韩漱真怕她们以讹传讹,把他跟陌生女孩私会的故事传到长辈那儿去,他妈正处于四处勾兑相亲巴不得是个女人就跟儿子送做堆的阶段,实在误会不起。他情急之下只想赶紧把小燕打发了,只好又搬出老友名号,“我现在就发短信给姜禹,让他明天先把另外那三百给你,到时我再还给他,绝对不赖账让你吃亏,行不行?” 燕华秋一听他说让姜禹代还钱就软化了,“噢,那不用麻烦姜队了,你……改天再给我吧,别忘了就行。” 韩漱的气儿还没顺过来,不过见她这么三番两次地买姜禹的帐,好像咂摸出点况味来。 哼,本来挺好的一小警花,但也太贪财了,就这么点小家子气还想搞定她那高大上的队长?首先他这关就过不了! 第73章 番外:为你而来(2) “小燕,你的电话!” 燕华秋跑到自己办公桌面前接起电话,一个清冽的年轻男人声音在那头道,“小燕警官,上个月送交上来的那宗盗窃案要退回补充侦查,我已经跟你们姜队说了,下午你有空到市检来取案件材料。” 原本还觉得这声音不熟但又好像在哪听过,直到最后一句才想起来,是上次找她买发簪的检察官。 送案送材料的活她入职以来跑过几趟了,但退侦这事儿还是头一回遇到。姜禹拍拍她肩膀安慰,“这种情况是会有的,不要灰心,看有什么地方疏漏了重新调查取证,补全了再给他们交上去。” 案子不大,是她接的警,从头到尾都是她负责侦办的,因为嫌疑人是个惯犯,在其他地方也有没发的旧案需要合并处理,花了不少心血,但到了检察官这里,他们还是觉得证据链条有断裂。 她顶着午后的骄阳跑到市检去找韩漱,他刚好有别的事儿跟其他分局的警官聊得热络,见她在门口等也没掐断话头的意思。 凡事有先来后到,小燕也只能坐在他办公室外面等,倒不是焦虑别的,而是所里最近人手有点吃紧,她手头事情多,这边拿了退侦的材料回去还有得忙活,实在每一分钟都很珍贵。 好不容易等韩漱送走了先头来的师兄,她满以为就轮到她了,可韩漱匆匆走出来只说了一句,“我有个会要开,你再稍微等我一会儿,那案子有几个地方我得好好跟你说说,需要特别留意一下。” 这一等又是一个半小时,办公楼走道上的空调不足,小燕头上身上滋滋冒汗,就没一刻干燥清爽过。外面日头西斜,眼看着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白白溜走了。 是个人都等得搓火。这不是耍她玩儿吗?既然没空为什么不能晚点叫她来,非让她在这枯等? 韩漱开完会下楼来,已经看到小警花气咻咻地坐不住了。他撇了撇唇,正在考虑是不是要给她倒杯水降降火,她已经上前一步拉住他抢先发难,“还要等多久?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全因为这一个事情耽误了。” “这不也是你的工作之一?”韩漱挑了挑眉,“难道是因为退侦所以让你不痛快?你们姜队没教你怎么调整心态应对这种情况?” 小燕抿了抿唇,歪着脑袋问,“那可不可以不退侦?我觉得那案子的证据没有问题。” “不可以!” 他这样不留余地斩钉截铁的回答,完全颠覆他此前倜傥公子哥和老赖的形象。她不由回过点味儿来,起疑道,“你是故意的吗?因为上回那个发簪我催着你要钱,惹你不痛快了,所以故意在工作上刁难我?” 韩漱眯起眼睛觑他,声音带了丝冷肃,“退侦就是公报私仇刁难你?你就这么经不起点挫折?” 小燕闷声不说话,实在不能怪她多心,取回材料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她在这平白等了2个小时,他完全对她视若无睹,怎么也不像是有交情的人做的事儿。这都罢了,是她不好,不懂得做人情,收了人家的钱送出去的簪子实在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了,可案子还有其他同事的苦劳,万一他是有心为难,那她岂不是连累了其他人? 韩漱脚下生风的把她带进办公室,当她面打开案卷,补充侦查意见已经罗列好了,思维清晰严密,他手指上去,一条条跟她交代清楚,语速很快,说完了问,“这样的理由够不够退侦?且不说上了法庭怎么判,这样的证据链缺失你怎么能保证不会造成冤假错案,这对嫌疑人来说公平吗?” 小燕盯着他仍旧按在纸面上的手指,修长光洁,指甲也修剪的整整齐齐,看着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没想到专业素养这样拔尖儿,说起工作来真是很有帅气的职业范儿。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的盲区,让她的思维也活泛起来,将来办案的时候就有经验了——噢,原来还可以这么来。 “我知道错了,回头我一定重新调查补齐,今天……真是不好意思。”她没别的好,冲动快认错也快,想想之前气急了冲撞他的那几句,实在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韩漱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算是接受她眼下这态度。其实他也不算君子,这案子必须退侦的不假,可让她在外头等确实是有点为难的意思。她不是不屑于人情世故么?收钱卖他东西就算了,还讨债鬼似的站在街上搜刮掉他身上所有的现钱,钢镚毛票都不放过,太伤自尊了好吗?本来见她来了就先招呼进来,几句话说完就可以让她先走的,既然一是一二是二的不讲情面,就完完全全按照事情的先来后到安排好了。 不过他也没想到这小警花认错这么干脆,倒让他想借题发挥也不行了,反正将来还有工作接触的机会,慢慢磨磨她的性子,教会她在职场的生存之道也好。 可他忘了小燕的顶头上司是姜禹,这也是位直头直尾一根筋到底的主,谄媚轻浮的入不了眼,燕华秋这样年轻踏实的新鲜血液倒是相处融洽,护犊子似的袒护。 “哎,听说你让我们小燕丫头在办公室外面一等就是两个小时啊?我记得你对新人还是挺宽容的,她刚来不久,刑侦难得来个女孩子,你别把人吓走了。” “哟哟哟,这还跑你面前告状去了?我那是公事公办,给她上职场人生课呢!就知道她没那么大气量,面上看着像是心服口服了,转头就去你面前哭诉。” 姜禹笑,“我怎么听着一股子酸味儿?又不是她本人跟我说的,旁人看到了以为是她得罪了你所以提起来,也是怕今后工作中大家闹的不愉快。” “是不大愉快。”韩漱闷了口啤酒,“不是我说你,你这徒弟太抠门了。虽然收女弟子不容易,可是太抠门的气性大,又斤斤计较,爱钱,这样以后容易犯错误的。” 姜禹敛起神色,“她肯定是有苦衷的,你这话可别乱说,任谁听见了都不好。” 韩漱瞧这趋势,以为姜禹八成要跟这个小徒弟发生点暧昧火花了。他该为老友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却有点说不上来的怅惘。 第 13 部分阅读 第 13 部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