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物种又变了》 第一章 荒唐 我杀了人。 这是李四九睁开眼睛时，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她几乎是屁滚尿流的往窗边爬去，胡乱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手机，摁下了“110”，就在即将拨出去的瞬间，手指又停住不动弹了。 阴森幽暗的月色在窗边洒下一层薄薄银辉，透过这月色，李四九能够看到就在这偌大房间的另一侧，沙发的后面有一具“尸体”，那尸体露了一只脚丫子在外面，拖鞋虚虚的搭在他的脚背上。 应该是“他”，因为在意识恢复的瞬间，李四九听到的闷哼声像是一个男人才会发出来的。 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 李四九眼泪都快憋出来了，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试探着往那男人的方向爬去，她蹲着，不敢站起来，怕看到那男人惨死的样子下半辈子都会做噩梦。 她戳了戳男人的脚丫子，果然没有任何动静。 紧接着，李四九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拨通了110的电话，那边的声音响起来，李四九忙挺直了背，许是这死寂的地方终于听到了人声，李四九“哇”的一声失了所有的勇气，哭了出来。 那边的警察小哥哥慌张地安慰：“这位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哭，不管遇到任何事情我们人民警察都会帮你们解决，信任我们！”警察小哥哥似乎是拍着胸脯保证的。 李四九哭着喊：“我杀了人——” 警察小哥哥：“？？？” “呜呜呜嗝——”李四九甚至发出了一声哭嗝，惊得警察小哥哥话都说不了了，她含糊着开口，用词混乱，“有个男人，他死了，死了，好像是被我给咬死的，一口咬死的那种，头都差点掉了，悬在脑袋上，好可怕，但是他没流血，为什么不流血呢？你快来救我，不，不是，你快来抓我……” 警察小哥哥：“？？？” 莫说是警察小哥哥了，就连李四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现在脑子里全都是自己化作一头猛兽嗷呜一声把男人头给咬掉的情形，简直不要太吓人。 李四九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快快快，快来抓我，我把人的脑袋给咬掉了——” “谁告诉你我头掉了？” 突然响起来的声音，让李四九的所有胡言乱语瞬间戛然而止，她觉得浑身的弦都紧绷一起，另一头，一个男人死死扯着，像是要将她崩断一般，她浑身都僵住了。 朦胧月光之下，一道黑影，挡去了她身后的所有光线。 李四九僵硬的、呆滞的扭过头去，男人双手抱胸，面目隐没入一片黑暗之中，看不清明，唯独那双极黑极亮的双眸，透出点点光辉。 见李四九看过来，他压了压喉咙，低哑着声音道：“你在给谁打电话？” “……鬼啊啊啊！！！” 黑黢黢的房间因着开了灯，黑暗尽数被驱散，李四九缩作一团，听见门口男人同警察小哥哥聊着天。 “不好意思，我妹做了个噩梦，莫名其妙的就打过来电话，劳烦你们动用了警力，抱歉。” 男人的声音是很低的，略有几分沙哑，像是疲惫过度了般，但说话时沉稳而有力，给人一种很有安全感的感觉。 警察小哥哥明显有无尽的力量，一听这话立马拍着胸脯道：“没关系没关系，保护人民安危本就是我们的职责，知道你们这边没出什么大事我就放心了！” 两人一阵寒暄，李四九窝在沙发上，打量这个约莫有一百五十平的房间——应该不止一百五十平，因为还分上下层。 房间里的色调非常的单调统一，黑白灰三色，连株绿植也见不着，干净整洁得过度了，便让人觉得压抑，连台电视机都没有，茶几上还放着凉了的外卖，连味道都散尽了。 李四九出着神，脑子里仍琢磨着刚刚那场所谓的噩梦。 她变成了一头猛兽——是四不像的模样，长得很是吓人，血盆大口张开时能吞下万物似的，门口那个陌生男人突然闯了过来，她张口就是一嘴，将男人的头给咬下来了不说，好嚼了嚼。 李四九咽了口唾沫，总觉得那血腥味仍在口舌之间蔓延着，令人心生寒冷。 “他走了。” 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将李四九从那噩梦之中惊醒，她猛地坐直身体，宛如一个刚闯了祸事的小孩子，小心翼翼的抬头瞅了男人一眼。 这时才看清楚对方的长相。 是很英俊的模样。 倒不是时下最流行的那种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他的好看更像是东方式的好看，一双狭长的眼眸，剑眉，从侧颜看上去略突出一块却并不突兀的驼峰鼻，薄唇，棱角分明——穿古装定然非常好看。李四九这么想着。 男人往前走了两步，在她的身边坐下，李四九这才惊醒过来，猛地一拍自己的胸口，道：“你真没事儿吧？” “你看我像是有事么？”男人嘴角一扯，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小姐，我和那位警察都为你的噩梦买了单，你不觉得愧疚么？” “……”李四九默默地往后蹭了几步，“那……那……” 男人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李四九憋出一句话来：“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男人一挑眉，眼珠子泛起一抹幽深的光芒来，微微一顿，他不动声色的挡住李四九，一字一顿道，“你不解释一下你做了个什么梦么？我的头都掉了。” 李四九干笑道：“就是个噩梦。” “哦？” 李四九撇开视线：“我做什么梦是我的自由吧，你窥探我个人隐私做什么？！” “是么？”男人双手抱胸，一字一顿，“那么，有一个问题我很想问一下。” 李四九偷偷觑他，脸上写满了亏心。 “——你怎么会在我家？” 的确。 她和这位先生并不熟识，除了在所谓的噩梦之中见过一面，绝没有在任何情况下打过任何交道。 说起来，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李四九自己……也很想知道。 准确说来，这种莫名其妙的做了个梦醒来就跑到了另外一个地方的事情，要追溯到她十四岁那年。 十四岁的某个清晨，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个儿居然坐在自家的马桶上，而且她居然完全想不起自己昨天晚上到底有没有上过厕所。 那时候她只以为自己在梦游，没怎么管过，此后的两年，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床以外的地方，次数很少，李四九依然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她十八岁那年，睁开眼，发现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 那时候她才意识到，她出了问题。 当然，这问题到底是什么，她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而且自十八岁之后，这种情况愈发频繁了，从一年一次，逐渐成了半年一次，三个月一次，直到现在的一个月一次甚至好几次。 这情况在十八岁的时候李四九就告诉过自己的姑姑，姑姑自然是不信的，只以为她是半夜溜走出去玩，怕姑姑不同意瞒着她，事后编出了这么一个谎言。 李四九也告诉过自己最好的闺蜜，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她，还怀疑她是整日读书把脑子读傻了。 亲人朋友都不曾信任，李四九怎么可能奢望一个陌生人会信任自己。 撞上男人的问话，她只好装傻：“那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男人动作一顿，一道冷光唰的一下扫到李四九的身上，冻得她一个寒噤，猛地后退一步。 男人虽然没说话，但那气势迫人，逼得李四九缴械投降，哈哈装傻：“我……我估计是梦游了。” “我看你是想偷东西吧。”男人站起身，阴影落在李四九的身上，挡去她的光线，“看来刚才的警察走得早了些。” “天地良心！”李四九立马申冤，“我绝对不是小偷，我要是小偷我能给警察打电话自投罗网么？我又不傻！” 李四九的脑袋疯狂运转着，无数个荒唐的理由从脑海里闪过都被她否定掉，倘若这男人一定要深究到底她是绝无办法的，没想到的是，男人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之后，突然松开了手，淡淡道：“不管你出现在我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既然你没有偷走任何东西，那今日就算了。” 李四九吐出一口浊气。 男人继续道：“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立刻离开这里。” 李四九碎碎念：“你当我想留在这里？！” 男人眼刀甩过来，李四九立马噤了声，光着脚就要往外面走，手刚刚搭上门把手，男人的声音就悠悠响起来：“等等——” “你反悔这么快？！”李四九头也不回，浑身紧绷。 下一秒，一件大衣突然劈头盖脸的落下来，将她的脑袋罩在最里面。 男人声音淡淡响起：“你打算就这么出去？” 李四九身上还穿着睡衣，除此之外，外面天寒地冻，她就这么出去估计真的会被冻死。 罩在脸上的大衣有一股淡淡的幽香，像是茉莉花的味道，却不清明，李四九吸了一鼻子，那味道始终淡淡的，她不敢更用力了，红着脸将大衣穿上，推开门。 关上门前，她红着脸说道：“谢谢。”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你真是个好人！” 换做是任何正常人经历了今晚荒唐的这一幕都不会随便放她离开吧。李四九心想。 男人背对着她，仰头喝下一整杯咖啡，冷淡的开口：“睡觉的时候，不把手放在心脏上，就不会做噩梦。” 李四九怔了怔：“哦。” 第二章 姓名 料峭寒风如利刃般往身上刮着，街头还有刚刚过完圣诞夜狂欢的余景，积雪尚未完全融化，圣诞树上都挂着些皑皑的白，除此之外，喜庆的红色在大马路上遍地可寻，被霓虹灯这般一照，便显得格外好看。 纵然穿了男人的羊毛大衣，把自己裹成一团，李四九仍觉得冷，那风专挑缝钻，把她吹成了个老寒腿，在冷风中不住的狂抖。 这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大马路上没什么人，李四九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还穿着男人之前递给她的拖鞋，一双男式的毛拖鞋。 若不是那男人好心肠给了她一件大衣一双拖鞋，李四九估计自己在这样的天气之下就算坚持回了家，也得发烧好几天。 咦——不对，她分明什么都没偷，现在却拿了一件大衣和一双拖鞋，那男人不会事后诸葛亮打警局电话再把她当小偷，人赃并获的抓回去吧？李四九这时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问题，她还是太天真太善良啊，不由得一个瑟缩。 应该不会吧……转念一想，李四九又觉得对方长得那么好看，不像是这种猥琐小人。 李四九在心里安慰着自己，搓了搓自己的脸，终于找到了这大衣的衣兜，双手蹭进去。 她随意磨蹭两下，突然察觉到右边的衣服兜里有东西咯得慌，便在街边停住步伐，将东西给摸了出来。 摊开手掌，掌心里放着的竟是吊坠，用红线缠作一团。 李四九将红线解开来，发现那吊坠很是奇怪，不是银也不是金，更像是木头做成的，是一把精致小巧的钥匙，而且还是李四九常在古装电视剧里看到的那种古时候的钥匙的式样，放在掌心沉甸甸的，给人一种很莫名的感觉。 李四九定定的看着它，那一瞬间像是被吸引住了，久久没缓过神来。 直到喇叭声在耳边炸开来，司机摇下窗户：“打车吗？” 李四九这才搓了搓脸，匆忙坐了进去，报了自己的地址。 高中毕业后，李四九考到了北市学动画专业，目前大三。 最开始的几年她是在宿舍住的，后来因着生的这怪病，实在没办法，只好自己搬了出来，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虽然读大学之后姑姑再也没给过一分钱，但因为她在画画这事上颇有天赋，X博上更是有着几十万粉的大V，赚的钱支付租金和日常开支完全没问题，偶尔还会给姑姑打些钱回去。 开了门，被暖气拥抱，李四九松了口气，顿觉整个人重新活了过来。 房间是一室的，空间很小，但被她布置得足够温馨，李四九往床上一躺，突然想到了男人的那把钥匙，又拿出来放在床上仔细打量。 这钥匙年头应该够久了，红线磨损严重，木质的钥匙上更是裂开了缝隙。 李四九现在有些后悔没有问那男人要联系方式了，倒不是因为大衣，李四九觉得，能够有钱住在北市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还拥有跃层公寓的人，应该不差买大衣的钱。 主要是，李四九觉得，这吊坠于男人来说可能非常重要。 倘若不重要，这吊坠就不会带了这么多年，仍被男人贴身带着—— 李四九叹了口气，没办法，看来以后只能把这东西给随身带着，方便遇到对方时将吊坠还回去。 不过李四九觉得，可能性很小。 北市这种地方，来来去去的人不知道多少，东西北八环，这么大的地方，哪是那么容易相遇的。 将吊坠放在桌上，李四九关掉灯欲要上床，突然眼尖的看到一旁地面上有一根极长的——毛？！ 毛。 李四九瞪大眼睛，蹲下身子，将那根毛捡了起来——这绝对不是她的头发，更像是什么狗毛之类的东西……可是她也没养狗啊？ 而且，如果是狗毛的话，这也太长了吧…… 李四九不由得一个寒噤，突然又想起那场噩梦之中的怪物来，硕大的身形给她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阴影，现在居然看到一根狗毛都会想到上面去了……忙摇了摇头，将毛扔进垃圾桶。 李四九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瞬间，突然想到男人说的那句话。 睡觉的时候，不把手放在心脏上，就不会做噩梦。 她的手攥紧了些，然后挪了下去，平放在床上。 居然一夜无梦。 李四九睁开眼睛的时候简直无比爽利，与此同时在心底更是怀疑那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应该不会……李四九觉得大概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她迅速洗脸刷牙，活力满满的出门——她大学时最好的闺蜜原黎养了一只高加索，近来肠胃有些不大舒服，原黎家里又有些事，没办法领去看医生，只好让她帮忙。 李四九去闺蜜家接高加索，对方开门时脸上分明写满了不爽。 李四九压低声音：“又吵了啊？” “TMD，”原黎爆了句粗口，“那小贱人儿又跟我爹吹枕边风呢——还没死呢就想立遗嘱？我打不死她丫的。” “你悠着点，别真动手。”李四九接过高加索的狗链子，这家伙一下扑到了李四九的身上，吠了好几声，若不是知道对方脾气温和，李四九估计就要被吓死了，毕竟原黎家的高加索体积非常大，比她一半儿还高。 “你过来，”原黎冲她挤眉弄眼的，“我跟你说，我常带它去看的那家——那老板，长得特帅，去了保管你迈不开腿。” “能有多帅。”李四九撇撇嘴，更帅的她昨天晚上都见过了。 那长相，放在电视里面都能秒杀一众娱乐圈小生了——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纯天然的，纯天然的都能帅成这样，李四九觉得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 “看到你就知道了。”原黎说。 李四九没对所谓的帅哥兽医抱任何期待，但是见到的瞬间，她差点喊了爹，妈的，真的很帅。 脑子里除了“帅”这个字，就是“想溜”这个词儿。 穿着白大褂正在揉小猫脑袋的所谓兽医，不是昨天晚上那个男人还能是谁！李四九都快哭了。 昨天还觉得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了，结果一扭头，哟呵，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杵在门口干什么？”帅哥冷淡的嗓音响起来，“什么病？” 李四九喏喏：“感，感冒……”说着打了个喷嚏。 她昨晚上被那冷风吹得不小心感了个冒，虽然临睡前吃了感冒药，依然没抵抗的住病毒攻击。 “……”男人看她一眼，然后伸出手摸了摸高加索的耳朵，眉头微微隆起来，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竟扯了扯嘴角，懒散的开口道，“我是兽医，不治人，你感冒就出门右拐打个车去医院。” 李四九这才缓过来，刹那间耳朵尖都红透了，干着嗓子道：“哦，哦……它最近几天消化不良，肚子老是涨着的……” 李四九用余光看他，发现男人的胸前别了个铭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刘熊。 李四九瞬间有了一种幻灭的感觉。 为毛，为毛！为毛这么好看这么帅气这么东方的一个帅哥，叫了一个这种名字……李四九突然就觉得这男人的形象一下down到了谷底，她都敢抬头直视对方了。 男人微微弯了弯腰，揉了揉高加索的肚子，问道：“叫什么名字？” 李四九又看了一眼它的铭牌，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大熊。” 大熊“汪汪”叫了两声，舔了一口李四九的手背。 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动作却温柔的很，先是翻了翻高加索的舌头，又捏了捏他鼓得不行的肚子，道：“腹泻吗？” “嗯，有点。” “没什么大问题。”男人淡淡道，“之后的几天吃一些带肉味的稀食，逐渐加狗粮进去，再吃点抗生素就可以了。” 李四九立马点头哈腰的道谢：“谢谢刘医生，刘医生费心了！” 男人拿药的手微微一顿，若有所思的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道：“注意别让它吃得太多，喂多了也会引起宠物不舒服。” “好的，”李四九诚恳的点头，再次道谢，“谢谢刘医生。你虽然名字很粗鲁，但人真的太细心了！” “……”男人一双眼唰的放出一道冷光，落到李四九的身上，一字一顿，“我姓宋。” “啊？”李四九有些没反应过来。 “这个，”男人指了指自己胸口上的铭牌，“我同事的，我今天只是代班。” “……哦。”李四九咽了口唾沫，突然有了点不详的预感，“那，宋医生，请问……尊姓大名？” “宋，”男人挑了挑眉，微眯的眼眸闪烁着光芒，他突然从自己的口袋里递出来另一张铭牌，放在摊开的手掌上，他的十指骨节分明，修长，指甲圆润干净，铭牌上写着三个大字。 那一瞬间，李四九恍惚间又闻到了大衣上的淡淡的茉莉花香，并不浓郁，但足够沁人心脾的味道。 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来：“宋攻玉。” 第三章 心愿 有人推开了宠物医院的门，寒风便呼啦啦的刮进来一些，吹得李四九一个激灵，从那种奇妙的感觉之中清醒过来——心脏似乎还扑通扑通的狂跳着，更遑论脸上那未消散去的热度，整个人像是被煮熟了的虾子，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顿了顿之后，李四九才道：“噢……和你很配。” “宋医生，来帮我看看我家小乖，今天吃什么吐什么呀！”有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挂着眼泪走进来，泫然泪泣，看上去可怜巴巴。 宋攻玉走上前，被她一下子挂住了手臂，一副站不稳的模样：“唉呀，我家小乖不会有事吧，我心疼啊……” 宋攻玉不动声色的撇开她的手，接过那只贵宾犬，抱在怀里。 经过李四九的时候，他步伐微顿：“你先等一下，我先看看它。” “好的好的，我们这个不急，反正不严重。”李四九立马疯狂点头，快把自己的脑袋点掉。 她支着下巴坐在沙发，一边搓着高加索的长毛一边打量这家宠物医院，一个很是干净整洁的地方，与宋攻玉的家截然不同——有很多盆绿植，布置成了北欧风，不像是医院，更像是喝下午茶的地方。 李四九看了会儿实在无聊，便撇过头去看宋攻玉，那要哭的女生比起小乖似乎对宋攻玉更感兴趣一些，时不时同宋攻玉说些话，简直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李四九看得也挺感兴趣的。 看宋攻玉的脸色逐渐变得不耐烦，李四九有些好奇对方会怎么处理。 宋攻玉打针时，那姑娘直接哭了：“宋医生，您可千万得小心点，小乖可是我的命呀。” 宋攻玉动作一顿，看也不看她，但语气里透着一丝凉：“不想它出事就别这么聒噪，你打扰到我了。” 直击红心，不留情面。 李四九忍不住抬手啪啪鼓掌，响在这静默的房间显得格外突兀。 那姑娘和宋攻玉同时扭头，李四九的手才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刚刚似乎做错了什么…… 姑娘狠狠瞪了李四九一眼，宋攻玉的眼角反而泛起一抹笑意来。 姑娘留下了小乖“住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离开了，李四九才凑上前去：“毛病不大吧？” “嗯，”宋攻玉说，“只是觉得生病期间让她养可能会把病弄得恶化。” 李四九“噗”的一声笑出来。 宋攻玉将手套取下，去前面开药，李四九忙不迭的跟上前去，走到一半时才想起自己忘了正事，忙将兜里的吊坠掏了出来：“对了——宋医生，这是你的吧？” 宋攻玉看了一眼：“不是。” “啊？”李四九傻了，“可是……这是在你的大衣里发现的啊……” 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呢？ 李四九想不通。 没这么有毛病的人吧，自己的东西都不要了？ 宋攻玉平淡的开着药，道：“的确不是我的，你要还也应该将大衣还给我。” “可是……” “既然到了你的手里，就是一种缘分，既然找不到本来的主人，就当是你的吧。”宋攻玉说着，将药递到李四九的手上，“三百零二。” 李四九的执着就这么被对方打了个茬，她立马掏出钱包想给钱，没想到钱包里只有几枚硬币，顿时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可以转账吧？” “本店没有开通这项服务。” “……那，”李四九哽住，心道这是个什么破店，现在连要饭的都可以转账了，它们这里怎么就不行呢？！“那我出去换点？” “算了，”似乎看出李四九的窘迫，宋攻玉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我这里有钱，换给你，你转账给我吧。” 李四九简直成了被摆布的木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添加上了宋攻玉的联系方式，转了钱给对方，还傻不拉几的感谢对方的帮助。 殊不知就在她走了之后，某人大喇喇的将藏在收银台后的二维码重新摆回了台面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李四九倒没再见过宋医生。 而和对方的聊天记录也一直都停在了对方已经接受你的转账上。 事后李四九没忍住翻了翻宋攻玉的朋友圈，什么也没有——不知道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还是将她给屏蔽了。 在此之后，原黎倒是领着高加索去看了几次医生，但每每都赶上李四九有课，没能顺理成章的跟着一同去。 至于那个吊坠，既然宋攻玉没要，李四九也挺喜欢，干脆就自己留了下来，她重新换了一根红线将吊坠缠起来，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李四九一直没再把手放在心脏上睡觉，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不但没有再做噩梦，甚至连梦也很少有了。 直到了一月中旬，学校考完大大小小的考试，李四九同一群同班同学出去唱K喝酒，回去时醉醺醺的连脸都没洗，直接瘫倒在床，哪里还顾得上放手不放手的问题，就这么睡了过去。 李四九又一次做了梦。 她梦到了一只橘猫，与之前每一次都不同的是，她居然在梦中同这只猫交谈起来。 橘猫说话时嗲声嗲气的，没说几句就娇滴滴的哭起来，若是不看脸，还以为是哪个女孩子在哭，李四九一边觉得诡异，一边又觉得，既然是在做梦，就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她大着胆子问她：“你到底在哭什么？” 橘猫说：“你是不是遇见他了？” “什么？”李四九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说些什么。 “你肯定是遇见他了，”橘猫完全自说自话，“我居然掌控不了了。” 虽然听不懂橘猫在说什么，李四九还是自然而然的打了个寒噤，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橘猫突然往前一蹿，眼前一道白光闪过，霎那间她成了个美人，大眼睛玲珑剔透，含泪的模样惹人心生怜惜。 李四九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变成人的橘猫突然就跪了下来，道：“我想求您一件事。” “……你说。”李四九下意识的觉得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只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我有一个心愿没有达成，我想达成我的这个心愿，”橘猫美人抬起手，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我想最后见他一面，我莫名其妙的就离开他，他肯定很难过，如果能够见面道别，应该不至于那么难过了。” “哈？”李四九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她其实仍然搞不明白这橘猫到底在搞什么鬼，不过既然是在做梦，李四九就大着胆子继续与她攀谈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吗？可是我怎么帮你实现？” 她只不过是在做梦啊！ 橘猫眼睛闪过一抹亮光，听到这话立马就站了起来：“只要你点头同意，我自然有办法。” 李四九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如果我能够帮你的话我当然会帮你啊，可是我也不知道……” 李四九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 因为就在她前面那句话刚刚落下尾音的时候，面前的橘猫突然就又化成了猫的身体，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往她的身体里冲来—— 李四九吓得立马伸手去接对方，自然是徒劳无功的，下一秒，橘猫直接穿过了她的手掌，进入了她的身体之中。 紧接着，李四九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眼前场景倏忽一变，竟成了高楼大厦—— 而这高楼大厦居然熟悉得很，李四九抬起手想要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却觉得触感仿佛不对劲。 她伸出手去，猛地一声惨叫：“喵——” 然后李四九飞快的捂住了自己的嘴，QTMD，她怎么发出了猫叫声？！ 她的爪子——不对，她的手怎么变成了猫爪子！！ 李四九盯着眼前的垃圾桶，猛地往前一撞，“咚”的一声，脑袋直磕到了这垃圾桶上，将垃圾桶撞翻，“哗啦”一声，垃圾桶里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将她整个埋在了垃圾桶里。 好痛，好痛……李四九哭丧着脸，为什么会这么痛啊！她不是在做梦吗！ 李四九从垃圾堆里把自己扒拉出来，迈着小猫步，垂头丧气的从巷子里往外走，倒不是她适应自己的猫体适应得快，主要是因为，这种奇怪的事情她经历的太多了，就变得宠辱不惊起来。 她变成猫了。 呜呜呜，她还能恢复成人吗？ 天煞的，李四九觉得自己变成猫和自己做梦梦到的那只橘猫绝对脱不了干系，不然她的爪子为毛是橘纹！ 李四九拖着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往外走，视线逐渐开阔起来，周围都是步履匆匆的人类，她躲来躲去，到底是只流浪猫，没有任何人肯收留她。 李四九在马路边蹲了会儿，都快睡过去了，突然听到了一声惊呼：“小丫！” 这是哪个傻逼的取的这么蠢的名字？ 下一秒，李四九整个人突然腾空，被抱了起来，在空中，她转了个圈，对上一双瞪大的双眼。 对方捏着它的爪子，又惊又喜的喊道：“小丫！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回来了！” 李四九：“……” 面无表情，哦，原来小丫就是她。 第四章 认识 李四九被那个取了蠢名字的男人直接抱回了家，对方一点也不嫌弃她身上的垃圾味，这点倒是让李四九觉得很满意——毕竟她自己就挺嫌弃自己身上的垃圾味道的。 男人把她抱到浴缸里洗了个澡，一边洗还一边嘟囔着：“我怎么闻着你身上一股酒味洗都洗不掉，别是偷喝了酒吧。” 李四九泪，心道她变猫之前可不就是喝了酒么。 她怀疑她喝了假酒。 嗯，说不定睡一觉起来，她就梦醒了。 李四九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秉持着这样美好的愿望，她放心大胆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李四九是被男人给捏爪子给捏醒的，也不知道肉垫有什么好捏的，男人一捏就停不下来，她都快崩溃了。 男人的生活很规律，吃完早饭就出门了，李四九估计他是要去上班。 李四九被放在副驾驶上，支着两只猫爪子看着外面的街景，越看越觉得熟悉，直到男人的车停下来，李四九看着不远处那个偌大的招牌才缓过神来，我去，这不是宋攻玉那家宠物医院吗！ 李四九莫名其妙的现在不是很想见到宋攻玉，不断的在心里嘟囔着千万不要是这里，孰料天不遂人愿，她还是被男人抱着走进了宠物医院之中。 李四九抬起猫爪子捂住自己的脸。 男人说话时有些激动：“宋哥，你看，我把谁找到了——我家小丫居然自己回来了，大半夜的蹲在我小区门口呢，我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丢掉的……” 坐在一旁的宋攻玉微微抬了抬眼，看向这边。 李四九挪开了一下爪子，透过缝隙盯住对方，与宋攻玉四目相对。 下一秒，宋攻玉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神微微一沉，死死的盯住了她。 那一刹那李四九突然产生了一丝错觉——她觉得，宋攻玉好像认出了她。 不，不对，怎么可能。 她现在可是活生生的一只橘猫啊，宋攻玉怎么可能认的出来她？！肯定是因为她心虚，才会有这种感觉…… 李四九在心底安慰自己。 宋攻玉抬起头，看向男人，突然问道：“她是自己回来的？” “对啊，”男人摇着李四九的爪子，“聪明吧？小丫还会自己找家了。” 宋攻玉没说话，似乎思忖着什么。 男人问道：“怎么了？” “没。”宋攻玉抬了抬眼皮子，淡淡道，“走神了而已。” 男人应了声，突然开口道：“我那边还有点资料没做完，你帮我看着它，别让它又溜走了——” 哎哟喂别啊，李四九疯狂扒拉着男人的衣角，抵抗不住对方执意要把它放到宋攻玉手上的动作，最后李四九踏踏实实的被宋攻玉搂在了怀里，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着了。 太……太尴尬了…… 同样是被抱，为什么宋攻玉抱着她，就这么羞耻呢…… 李四九不安的在宋攻玉的怀里扭动着，被宋攻玉死死的摁住了脑袋，对方磁性的嗓音极近的在耳边响起，身上的热气将李四九团团包裹住。 “别动，”宋攻玉掂了掂李四九的猫爪子，嗓音里竟带着三分笑意，“乖。” “……”李四九喵了一声。 宋攻玉懒洋洋的玩着她的爪子，状似无意：“知道你家主人叫什么名字吗？” “喵喵喵？” 说起来，她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哎。 李四九用充满求知欲的猫叫声，瞪着眼睛看着宋攻玉。 宋攻玉挠了挠她的后颈，一字一顿，像是刻意的说道：“刘、熊。” 李四九：“？？？” 所以这就是那个他误以为是宋攻玉的名字的人是吗？ 要不要这么巧？ ……难怪会给自己取这种名字。 宋攻玉低笑了两声，身上的茉莉香味将李四九团团包裹住，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身处一堆茉莉花丛，那种香气逼得她快要窒息了，窒息的同时，心脏止不住的疯狂砰砰乱跳着，无论她怎么安慰自己，自己现在只是一只猫，都无济于事。 李四九躁动不安的在宋攻玉的身上瞎蹭着，一旁的刘熊挑了个空闲时间抬起头来，道：“小心伺候着啊，这可是我的心肝宝贝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它要是出点什么事儿我唯你是问。” “啧。”宋攻玉应了声，态度随意，“知道了。” 宋攻玉似乎在看书，一边翻页一边挠着李四九的后背，李四九被他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突然觉得当猫如果有一个这种主人也不错，又饱眼福又什么都不用做——不过如果是换做刘熊那个主人她就不乐意了。 刘熊有点胖，昨天晚上还硬是要搂着它睡觉，大半夜差点把她给压死，要不是她觉得喘不过气来，突然惊醒，恐怕就已经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 宋攻玉简直是所有颜控的春天。 李四九被他挠得直打呼噜，直到一种汹涌的尿意萦绕了她的整个脑袋，完了，想撒尿了。 李四九垫着爪子，挠了挠宋攻玉的衣服，“喵喵，喵~” 撒娇似的。 宋攻玉看到入神处，即便听到了动静，也根本就不搭理她，挠她的动作倒是更快了些，像是在抚慰她一般。 奈何李四九现在根本不想被挠，这么一被挠她反而更想上厕所……于是叫声就发怒起来：“喵，喵！！” 宋攻玉给书折了个角：“闹什么脾气？”说着又挠了李四九一下。 这一下可不得了了，李四九只觉得那股尿意控制不住的从脑袋一下灌到了下面，紧接着她一阵舒爽，忍不住发出一声“咕噜”的喟叹。 “……！！！”宋攻玉的脸一下就绿了。 李四九舒服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尿到了，宋攻玉的身上。 虽然是一只猫，但毕竟灵魂是个人，李四九脸也跟着绿了，除此之外还炸了毛。 “刘熊，你养的好猫！”宋攻玉冷着脸将李四九扔进了刘熊的怀里。 李四九可怜巴巴的使用撒娇大法盯着宋攻玉：“喵~” 刘熊大概是真的有点忙，看到这情况腆着脸冲宋攻玉谄笑着：“哥，爷爷，我这确实时间快来不及了，喵憋不住不是挺正常的事儿么，你别气啊，忙完孙子请您吃饭啊——我里面有套干净的衣服您去换上！”说着飞快的把脑袋一转，瞅着电脑挪不开视线。 宋攻玉黑着脸往里屋去了。 李四九被刘熊放到地上揉了下脑袋，偷偷摸摸的，也跟上了宋攻玉的步伐。 门虚掩着，李四九灵活的挤了进去，这是她第一次进这间房，似乎是宠物医院里面的休息室，有一张床，宋攻玉正在脱外套，见她挤进来冷扫了她一眼，声音淡淡的：“不怕长针眼？” 李四九羞窘的抬起爪子捂住了自己的眼——旋即又迅速反应过来，不对，宋攻玉又不知道她是谁！于是干脆果断的将爪子又放了下来，大大方方的看，不仅大大方方的看，还往上一跳，蹲在了床上自在的看他换衣服。 宋攻玉的外套和裤子都惨遭袭击，几乎一整套都得换下来，他脱掉了上衣，露出结实的上半身，穿上衣服时全然看不出他是有八块腹肌的人，男人味扑面而来，骚得李四九往后蹭了蹭。 宋攻玉是倒三角的身材，一双穿着黑色休闲裤的腿修长匀称，虚虚垮着，挂在跨步，一举一动皆是力量的美感，想来是常常锻炼着的——却又不像是健身房里会练出来的那种，他这样的身材配上这样的长相，无一不让人目眩神迷，每一个动作都诱惑力十足。 宋攻玉全然将她当成了猫，混不在乎的开始脱裤子，皮带解开的瞬间，李四九扭头就蹿到了被窝里——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继续看下去了。 视线最后晃过的瞬间，李四九看到了他裸露的两双腿，长得惊人。 “呵。” 宋攻玉突然意味不明的发出了一声低笑。 李四九窝在被窝里，只能听到衣物摩挲的声音，教人心里头痒痒的。 “好了，”他的声音又低了些，略显沙哑，“别害羞了。” 李四九羞怒的从被窝里把自己的脑袋拔出来：“喵喵喵！”谁害羞了！ 宋攻玉用食指挠着她的下巴，一双黑瞳熠熠生辉的看着他，意味深长。 李四九叫嚣的声音不免得软了些下来——她确实是仗着宋攻玉不认识自己在偷窥，咳。 不过，反正她都变成猫了，即便是被看出来偷窥也没什么！猫偷窥有什么大不了的？昨儿个晚上刘熊还搂着它这只小猫咪睡觉呢！ 李四九昂首挺胸的看着宋攻玉，丝毫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用猫爪子蹭了蹭宋攻玉的手背。 谁曾想，下一刻，宋攻玉拽着她的爪子往后拉了拉，与她隔开一段距离。 懒散而又悠长的拖音，从他舌尖吐出，咬字极其清晰：“李四九，你当真以为我认不出你？” 猫爪子僵了，猫身子也僵了，下一刻，猫毛全都炸了起来！ 李四九：“？？？” 李四九：“！！！！” 第五章 第三世界 镇静。 镇静！ 李四九在脑子里不断的重复这两个字，炸起来的猫毛勉强柔顺了一些下去，下一刻，宋攻玉又淡淡的抛出一句重磅炸弹：“你是又梦到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了？” 李四九低着猫脑袋，用爪子不断的挠着床单，假装自己听不懂。 那床单被她锋利的猫爪子抓得直接破了洞她也顾不上去管，任宋攻玉的脸黑如锅底，直至厉声道：“把你的爪子停下。” 李四九的爪子这才僵住，一看那床单几乎已经报废了。 她压根不敢抬头看宋攻玉，一则是怂，二则是尴尬+羞窘。 她的老天爷啊，倘若宋攻玉真的一直都知道她是李四九的话……那她刚刚光明正大的偷窥行为岂不是就……杀了她吧！ 宋攻玉心中却没这么多的顾虑，见她迟迟不肯抬起自己的猫脑袋，索性使出杀手锏，摁住她的四只爪子，修长的十指搭在了她的猫肚皮上一通乱挠，指腹有力却温柔，只挠得李四九心中爽上天，忍不住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一双琥珀似的猫眼，不期然和对方那双黝黑的瞳孔对上，这一刹那窗缝里突然吹入一阵微风，白色纱帘摇曳生姿，难得晴天，冬日暖阳在宋攻玉的侧脸蒙上一层薄薄的光辉，脸上细微的容貌都隐约可见。 尽管他的神色是平静的，甚至算得上是冷漠的，可那双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却没使半分过多的力气，舒服得李四九想哭。 宋攻玉握住她的猫爪子，突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刘熊这猫长得是还有些可爱。”说着，他伸出手，手掌覆住了李四九的双眼。 李四九面前被一片黑暗罩住，其他的感官便变得更加清晰——比如宋攻玉那带有浅浅温度的手。 她差点没控制住轻轻的舔一口对方的掌心。 猫的撒娇本性果真是刻在骨子里的，李四九羞耻的想到。 “你不用太担心，”宋攻玉说，“我无意伤你或者害你，只不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 “喵？” “以后再睡觉时，切勿再将手放在你的心脏上，免得再次招惹这种祸端，”宋攻玉说着，移开了手，手指轻轻的点了点她的眉心，“只此一次。” 他说罢，双眸紧闭，似乎低声念了句什么。 下一刻，李四九只觉得自己浑身一酸，眼前世界突然往复翻转，宋攻玉那张极其俊美的脸更是被无限的缩小，又缩小。 最后归于一片无声的黑暗之中。 耳边有哭泣声。 一声接着一声，李四九被哭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怎么听怎么觉得那声音是叫魂一般，她睁开眼，果不其然，那位大眼睛橘猫姑娘仍然站在她的身前，可怜兮兮的看着她。 李四九盯着她，突然间就什么都明白了：“是你做的？” 橘猫姑娘点了点头，眼里含满了泪珠：“是我，但我……只是太想他了而已。” 李四九道：“如今见也见过了，也算是满足你的心愿了，你走吧。我不跟你计较了。” “见他的是你，不是我。”她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泪，突然跪了下来，直直的磕了三个响头，“李小姐，求您让我见她一面吧！” 李四九忙去扶她，可无奈这橘猫姑娘实在是太固执了，她不依着她她说什么都不肯起来，看架势像是要跪到天荒地老，李四九太头疼了。 耳边似乎响起了有人喊她名字的声音，李四九知道自己合该清醒过来，却怎么都睁不开双眼。 那一刹那，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吸走了一般——她不断的后退着，那橘猫姑娘来拉她，也被她带着一同往后退，神色慌张。 “李小姐，求求您帮帮我！！” 她凄厉的尖叫声在李四九的耳边响起，不过一瞬，李四九猛地惊醒过来。 与尖叫声交织在一起的，是宋攻玉喊她名字的声音：“李四九？” 李四九疯狂的喘着粗气，双眼处于迷蒙状态之中，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宋攻玉开口道：“醒了？醒了就走吧。” 宋攻玉说着话就要起身，李四九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等等——” 宋攻玉背对着她。 李四九沙哑着嗓子，问道：“你到底是谁？” 宋攻玉的身份是个秘密。 即便李四九再三发誓不会跟任何人提起，宋攻玉的嘴还是跟葫芦锯过似的，不透露半分。 李四九退而求其次：“那你能说什么？” 宋攻玉回她：“你想问什么？” 李四九一口银牙几乎咬碎，恶狠狠的瞪着宋攻玉，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做噩梦梦到的，差点把你的头咬掉的事情，是不是真实发生的。” “不是。” 李四九刚要松口气，就听到宋攻玉继续道：“你确实想咬我，但我的头太硬了，咬不动。” 李四九：“……” 本以为是个温润如玉少年郎，突然变成了个头太硬咬不动处处透露王霸之气的“不明生物”，李四九有种自己正在看玄幻剧的错觉。 缓了半晌，她才继续问道：“和我做的梦有关是吗？” 宋攻玉无奈的看着她，道：“是。”顿了顿，又道，“你何必问这么清楚？你只需要按我所说的做，不再那般睡觉，余生再也不会面临这样的情况。” “可是——”李四九认真的看着他，“人这一辈子，总不可能连睡觉都要想尽办法不得安生，我想要踏踏实实的睡个好觉，也不成吗？” 宋攻玉怔住，他没想过李四九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按照常人的心理，倘若能够让这样的怪事离自己远一些，自然皆大欢喜，什么都愿意去做，李四九却…… 宋攻玉垂下眼，沉默半晌。 室内虽有空调，窗外也有烈日高照，却终归抵不过零下的气温，从那道小窗缝儿吹进来的风仍让人觉得冷，门外似乎有人领着宠物来看病，说着些什么，将这经久的沉默消散几分。 李四九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还是她昨晚上变身前穿的。 良久之后，宋攻玉喉间逸出一声叹息，终是回过头来，看向李四九。 “你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活跃于话本传奇之中的妖物全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吗？” 李四九茫然脸摇头。 “仔细算来，已有数百年之久——世界平静，什么妖魔鬼怪都成了传说，人类成了这块土地的主宰者，无人知晓，那些传说，其实从未从我们的生活之中消失过……” 李四九常看一些传奇故事，电视连续剧，对平行时空了解一二，但在宋攻玉的话中，那个世界却被称为第三世界，它是隔绝且独立于人类世界的存在，将所有的妖魔鬼怪都囊括于内，建立起戒备森严的等级制度，以及不得不遵守的种族条例。 比如，不得入人类世界，不得与人类相爱，不得伤害人类——种种。 事实上，他们想要度过漫漫时空，抵达人类世界，也是极度困难的，兴许是耗费一生都无法抵达的长度。 但“钥人”便在这种情况之下应运而生，具体是如何产生的，宋攻玉并没仔细解释。 所谓钥人，便是沟通第三世界和人类世界的纽带，是打开第三世界大门的钥匙，毫无疑问，李四九就是这么“幸运”，她就是那个所谓的钥人。 第三世界的妖怪们可以通过侵占她的身体抵达人类世界，所以在李四九懵懂不知的那些岁月，都是被第三世界的妖怪侵占了身体，才会出现第二日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另外一个地方的情况。 在被妖怪侵占身体的时候，她是意识不清的，只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后还全都给忘了。 “那为什么这一次我不仅记得清清楚楚，还跟那妖怪小姐对话了？”李四九紧皱着眉头，提出自己的疑问。 宋攻玉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试图解开她上衣的第一颗纽扣，李四九脸色一红，立马退后一步，跟黄花大闺女似的嚷道：“你要干嘛！” “……”宋攻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扯着她脖子上的红线往外一拉——吊坠在他手中摇晃了两下，“此物可保你神智不被驱逐。” “……”脑回路异于常人的李四九反应了一下，问道，“所以这个真的是你送给我的？” 宋攻玉：“……” 李四九撇嘴：“要帮我就大大方方的帮我啊，为什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口是心非！” 宋攻玉脸色一黑：“趁我现在心情还没糟糕到极致，离开这里。” 李四九翻了个白眼：“就不！刚刚还撸我撸得那么尽兴，翻脸就不认人，宋先生真是妥妥的柳下惠陈世美！” 宋攻玉：“……” 被人怼的说不出话来的感受当真不好，宋攻玉一顿后，却倏忽笑了。 李四九这才发现，对方的嘴角，竟是有一个梨涡的。 浅浅的，淡淡的，笑起来给人的感觉……李四九想到了一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宋攻玉便是如此。 可他说的话就不那么好听了：“是，总比真把自己当成猫，偷窥男人换衣服还恬不知耻的女人好。” 李四九：“！！！” 第六章 争吵 到底是理亏在先，李四九尴尬的撇开视线，不再同宋攻玉计较，不过心里倒是挺有滋味的——这个宋先生呀，表面上看上去生疏冷淡，实际上个心地善良的人，不然为什么默默地给了她一个吊坠呢？ 李四九险些想以身相许了——咳，是有私心的。 宋攻玉道：“知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打算怎么做？” “走一步看一步呗，”李四九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理所应当，“反正这么些年也过来了，以前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以为自己得了怪病呢，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反而更轻松些——对了，顺便一问，这世上钥人只我一个吗？” “真把自己当国宝了？”宋攻玉反唇相讥。 “……”你行！李四九咬牙切齿。 宋攻玉：“数以百计，但我这些年——只碰到了你这么一个。” 李四九喜滋滋的开了口：“几十亿人里就百来个，我还不能算是国宝么？指不定中国人里就我这一个呢！” 宋攻玉有些头疼的捏捏眉角，真是有些无法反驳。 两人这边吵着嘴，那头的刘熊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宋哥，让我撸撸我家小——我去！哪来的大变活人，你从哪里弄来的妞儿？” 刘熊胖胖的身子卡在狭窄的门里，一双眼瞪得极大，跟电波似的上下来回扫荡李四九，李四九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宋攻玉往李四九的身边一动，挡住了她：“嗯？” “还穿着睡衣……”刘熊面露促狭，一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可以啊！” 李四九虽然很想解释，但一看到刘熊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没解释出来——毕竟昨天她还当了一晚上的猫跟他同床共枕来着。 而宋攻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同样也没解释。 “咦？”刘熊四处扫了一圈，“我猫呢？” “我家小丫呢？！” 刘熊来来回回的翻了一圈，愣是没有看到橘猫在哪里，语气顿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脸上神色焦急，像是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找一找似的。 李四九和宋攻玉对视一眼，很想说你家猫就在这杵着呢……但她咽下一口唾沫，没敢开口，大变活人这种事情，自己都觉得惊悚，更遑论是普通人刘熊了，她只怕说出来自己要被抓去当解剖素材。 宋攻玉淡淡的看他一眼：“刚刚没看住，溜了。” “什么？”刘熊转过身来。 李四九迎上他的视线，一刹那愣在了那里。 她没想到刘熊居然瞬间红了眼眶，神色摇摇欲坠，双手转瞬紧攥成了拳头，猛地往前迈了一步，扣住了宋攻玉：“你为什么不叫我？！它往哪里走的？” 宋攻玉也没想到刘熊的反应会这般大，微微一怔之后，嘴唇翕动，竟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刘熊咬了咬牙，二话不说转身就往外走去，李四九扛不住连忙追上去：“刘——刘医生，你这是要……” 刘熊“砰”的一声摔上了房门，显然是生了气。 李四九愣愣的在原地站了会儿，忍不住推了宋攻玉一把：“你干嘛那么说？” “反正都回不来了，”宋攻玉垂着眼，散漫的踱步到桌边坐下，他拿起钢笔，轻敲了敲桌面，似乎想写些什么，但拧开笔盖后又停在那里，“要找便去找吧，找不到自然就死心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李四九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如此冷漠的话是从宋攻玉嘴里说出的，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刚夸过宋攻玉他心地善良！ 李四九小时候也养过猫，养了三年，那猫后来走失了，再没回来过。 迄今她仍记得，从姑姑嘴里得知猫走失之后，她一个人躲在屋子里哭了一整晚的绝望与悲痛。 她幼年丧父丧母，虽然由姑姑抚养，但姑姑是有自己儿女的，她寄居在姑姑家，吃喝不愁，却总归不是亲生的，姑姑的宠爱与恼怒，常常给了她姐姐。 孤独的她在那三年间唯一的安慰就是养着的那只猫，有什么或难过或开心的心事，统统说给对方听。 它见证了她三年的童年，见证了她所有的悲伤和难过，以及思念。 它是她的另一个亲人。 李四九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当时的那种难过，可当看到刘熊那样的神情时，橘猫姑娘在耳边凄厉哀求的声音再次如梦魇般混杂摇晃起来，与之伴随而起的，还有她养的那只猫咪的叫喊，时常是软绵绵的，轻轻的用牙齿咬她的手背，并不疼，反而痒痒的。 她猛地转头看向宋攻玉：“我该怎样才能重新变回橘猫？” 宋攻玉写字的笔一顿，笔尖的墨在纸上泅出一大块墨滴散开的墨痕，他眉头一点一点的隆起来，抬起来的双眼之中，似蕴藏着一些其他什么。 “你想干什么？” “与你无关，”李四九还记着刚刚宋攻玉那句冷漠的话，纵使对方脸再好看，身材再好，也无法原谅，“你告诉我，到底怎样才可以变回去。” 宋攻玉已猜出来什么，他平静的收回视线，微颤抖的笔尖却在不经意间暴露出来他的心思。 片刻后，淡淡道：“不知道。” 李四九狠瞪他一眼，也不求他，扭头就往屋子里去——她咔哒一声反锁上房门，往床上一躺，闭紧了双眼。 床单仍是那张被她挠出了洞的，没换，鼻尖依然萦绕着淡淡的茉莉花香，是宋攻玉身上的味道，窗边那窗缝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合上了，室内的温度是一个最适宜入眠的温度，隐约有热气汩汩从空调机子里蹿出来。 李四九把心一横，两只手皆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闭眼睡觉。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她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寒风凛冽的刮着，除夕在即，街上到处都挂满了红色应景的玩意儿，橱窗上贴着对联儿，街上没几个人，反倒是超市里一窝蜂挤挤攘攘都在买年货。 积雪尚未完全融化，有的太重了，压得枝桠断开，雪肆意挥洒扬开来，咔嚓一声，重重的落在地上。 坐在雪中的男人有些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到底是不抵事，冷风都往毛衣的洞里吹，脸被冻得通红，浑身都僵在那里，他只坐着，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这除夕之前的热闹似乎与他并无干系。 直到这茫茫白色之中，突然响起一声极其微弱的“喵~”，那男人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站起身来，因为冻僵了身体，一个趔趄，险些直接栽下去。 他扶住一旁的树，树上的积雪因着他的动作又稀里哗啦的往下落了一堆。 不远处有只橘猫撒开欢往他这边跑来，猛地一个跃步，扑入半蹲下身子来的男人怀里，男人紧紧地搂住它，喊了句：“小丫……” 李四九被刘熊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想挣扎，却意外的察觉到一抹湿润的液体浸入自己的毛发间。 她怔了怔，刘熊这个大老爷们竟哭了。 李四九被刘熊带回了宠物医院，尽管她本人非常的抗拒。 才跟宋攻玉撕破脸皮，又要回去投奔对方，怎么想怎么觉得尴尬。 但她只是一只橘猫，她没有发言权。 刘熊进宠物医院的时候吐出一口气，升起白雾来——他穿得实在太单薄了，只顾得上去找小丫，哪里还顾得上穿衣服。 兜头盖脸的，一件衣服扔了过来，宋攻玉冷冷的评价：“不要命。” 刘熊瞪着他，语气好上不少：“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把我家小丫给弄丢了，我能出去找她吗？！它陪我那么多年，我能把它一人丢在冰天雪地里面吗？” 宋攻玉没说话，却递上来一杯水，顺带着几颗感冒药。 刘熊憨憨的笑：“就知道你是个嘴硬心软的。” 刘熊在沙发上坐下，喝着热水暖了暖身体，不断的摸着李四九的脑袋，李四九一边挣扎，一边在心里吐槽，刘熊可真是个大傻逼，还说宋攻玉心软，他要是心软，早就陪着一起跑出去了好吗？ 像是听得到李四九的腹诽似的，宋攻玉突然低下头来，看了李四九一眼，眼中似有深意。 李四九不自在的转了个身，用猫屁股对着他。 “你知道的……”刘熊垂着眼，突然叹了口气，情绪低落下来，“小丫是我外祖母留给我的，她……去世时，也是小丫一直陪着我，我不过再苦再难，回到家，它永远都会叼着拖鞋给我递上来……有时候我就想啊，这辈子不结婚，跟它过下去，也挺好的。” 宋攻玉没说话。 刘熊说：“几年前她丢掉了，我一个多月都没回过魂儿来，要不是差点没看红绿灯被撞死，兴许现在都没回过魂儿来。” 刘熊揉了揉她的肚皮：“我真离不开它。” “我相信它也离不开我。” 李四九心中忍不住接了一句，她的确离不开了，要不也不会为了你求我求成那样了。 但李四九心里比谁都清楚，小丫不可能永远陪着他。 她是李四九，不是小丫。 第七章 24小时 “接下来怎么办？” 宋攻玉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神隽烁阴翳，无形之中带着压力。 明明李四九很有底气，但在这样的视线之中还是莫名心虚的挪开了视线，自己拔着自己的猫胡子，局促不安。 “喵~”声音弱弱的。 宋攻玉单手将它提起来，揪着她的猫尾巴，一字一顿：“你比我清楚，你是李四九，不是小丫，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你有你的生活要过。” “喵喵喵~”难不成就不能让小丫回来吗？ 李四九炸毛回应。 本以为宋攻玉是听不懂猫语的，孰料她刚喵完，宋攻玉就挑了挑眉，低嗤一声：“你觉得，第三世界要是这么容易离开，你这种钥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李四九：“……”理亏了理亏了。 宋攻玉冷声道：“那只橘猫早已修成了妖，不可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先前离开之后就不该再回来，如今再一回来，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反而更加……”说到这里，宋攻玉的话蓦地停住了。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硬生生的转了话头：“总之，你闯下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虽然宋攻玉面无表情，甚至语气阴厉，但李四九还是从对方的言语之中听出了那么些道道来。 宋攻玉虽然待此事冷淡，却也是站在刘熊的角度上想问题的——明知道总有一日还是会离开，何苦又再出现一次？宋攻玉也没错，只是与她所站的角度不尽相同而已。 此时李四九也有几分后悔自己的莽撞。 宋攻玉叹息一声：“刘熊幼年丧父丧母，外祖母将他抚养长大，这只猫跟随她外祖母多年，又伴他度过数十年年华，感情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消解的。” “喵……”李四九小声撒娇，用猫语开口道，“要不，我……再做个梦，询问一下那位橘猫姑娘打算怎么办？” “随你。”宋攻玉扔下她，推开房门，大步流星往外去了。 李四九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对方的身影渐行渐远，心里只一个念头——妈的，从这个角度看去，宋攻玉的腿可真他妈长啊！ 一身浅驼色的大衣衬得他身姿挺拔，身形修长，步子更是迈得沉稳，帅气逼人。 不，逼猫。 李四九跳起来，看了一眼一旁正在工作的刘熊，对方似乎察觉到什么，看过来，很是温柔的笑了笑。 李四九心里直嘟囔，方才在雪地里还哭得跟个傻子似的。 李四九再一次进入梦乡。 橘猫姑娘可怜巴巴的望着她：“他怎么哭了呢？我最看不得他哭了。” 李四九头疼：“可能是太想你了。” “李小姐……”橘猫姑娘踌躇不安的看着她，“您……能让我同他见一面么？” “不是已经见了？”李四九道。 “可……可是……”橘猫姑娘用脚尖划着地，一圈又一圈的，格外可怜，“可是见他的是你，抱他的是你，碰触他的也是你，我只是存在你的意识之中，并不能感受到他……” “那你想要怎么样？”李四九道。 橘猫姑娘清了清嗓子，还没开口说话呢，脸已经先红了，似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横了心，硬着头皮开口道：“我想……暂时占据你身体的主导地位，我想自己见见他，碰碰他，抱抱他，可以么？” 李四九直觉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犹豫片刻后干脆不去琢磨，开口道：“那我该怎么做？” 橘猫姑娘双眼熠熠的看着她脖子上挂着的吊坠：“你只需要将那个东西取下来便可。” “这个？”李四九将自己脖子上的吊坠往外一扯，那古朴的钥匙乍一出现在橘猫姑娘的视线之中，便害得她猛地退了一步，脸色立马苍白起来，李四九挑了挑眉，觉得奇怪，便开口问道，“只需要取下这个东西，你便能亲自见到她了吗？” “是。”橘猫姑娘殷切的看着她。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李四九将吊坠重新塞回去，她虽然心地善良，活泼可爱迷人美丽……但是她不傻啊！这东西是宋攻玉送他的，虽然不知道宋攻玉是什么人，不知道这吊坠有什么作用，但李四九的直觉告诉她，这吊坠很有可能于她来说非常重要。 而橘猫姑娘一来就让她取下来，真当她蠢么？ “我对天发誓，”橘猫姑娘又故伎重演，跪了下去，三根指头竖起对着天，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当真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我心中比谁都知道，人妖殊途，即便是我横了心留在这里，他也不一定能够接受我这只妖怪……更何况，第三世界那么多眼睛看着我，我即便留下来也是担惊受怕，甚至会牵连他……” “我真的，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李小姐给我24个小时，见面之后，我便立马离开你的身体，从此再不踏足半步！” “真的？” 李四九有些犹豫起来。 实在是橘猫姑娘言之凿凿，神情诚恳，又楚楚可怜，让人实在不得不动恻隐之心。 在某种程度上，李四九的确是个很善良的姑娘，特别是一想到自己那丢失的猫，就更忍不住心软。 她在想，若是那只猫也能再回来找她一次，她肯定不会那么难过。 只因这世上，最痛苦的莫过于不辞而别。 一句告别，一句珍重，有的时候，的确能够抚慰离别之心。 李四九到底还是心软了。 她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但我只给你24小时，24小时之后，你必须要离开我的身体——你别想耍花招，”李四九威胁道，“我可认识个厉害的人，你如果耍花招，他肯定能把你给揪出来！”李四九说着将自己的吊坠从脖子里扯了下来。 橘猫姑娘感激的笑道：“自然，我知道那吊坠，是宋主使送给您的呢。” 宋主使？主使？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李四九心下好一阵好奇，正欲要问一问那橘猫姑娘，突然觉得眼前一片天地旋转，她就像是掉入了一个万花筒，一种作呕之欲从心底直速而起，眼前万物剧变，像是所有东西都被猝然放大，又被猝然缩小，来来回回，不断变幻，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眼前化作一片漆黑。 耳边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 但那声音实在太低，李四九听不清明，她觉得自己身体周围的一切都极软，软得像是被置身在一个棉花屋之中，无论挥起手碰到了什么，都不觉得疼，反而软塌塌的，她根本使不上力气。 李四九的意识在一点一点的恢复着，直到她睁开双眼，有些恍惚的看着眼前场景，万物迷眼，这才微微怔住。 她竟站在一片宛如混沌的空间之中，无天无地，又似天地为一，色彩分明。 这是什么地方？ 李四九正满脑袋官司，突然听得一声“喵”的急吼，忍不住将视线放过去，意识沉入，眼前风景却倏地一变，她竟置身于宋攻玉那宠物医院之中！ 一切仿佛与之前无异。 不，还是有区别的。 李四九发现自己并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她虽然可以看到自己周围的环境，甚至看到有些什么人，却并不能感受别人对她的触碰，而且也不能掌控自己的身体。 李四九这才恍惚的想起来橘猫姑娘那句话的意思——原来如此。 那吊坠居然有如此大的功效，帮她控制她自己的身体？ 李四九心下正好奇着这不能掌控身体的感觉，突然看到不远处房门推开，阴翳着脸的宋攻玉从中走出来，紧接着一把将她的猫身体提了起来：“她人呢？” 那双黑瞳曜若星石，此刻却盛满薄怒，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压，就连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李四九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穿透力极强。 李四九的身体抖了一下，紧接着瑟瑟“喵呜”两声，李四九知道它是可怜巴巴的说着“她不会出事”之类的话。 宋攻玉眉头一紧，正要继续追问，不远处胖子的声音响起来：“老宋你又干嘛呢！我家宝贝儿是让你提着玩的吗，赶紧把小丫放下来，伤着她了我可唯你是问！！” 宋攻玉嘴角微抽，似犹豫片刻，到底是将橘猫姑娘可放了下来。 橘猫姑娘重新进入刘熊的怀抱，发出一声满意的喟叹，“咕噜咕噜”的被呼着毛，整个人都舒坦起来。 不得不说，橘猫姑娘到了刘熊身边之后，心情那是大好，就连李四九都能隐约察觉到对方这种好心情。 只是宋攻玉…… 李四九的意识足以分散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宋攻玉，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好奇。 宋攻玉这么担心她的吗？ ……为什么？ 她好像，除了钥人这个身份，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不对，钥人这个身份好像已经足够特别了。 嗯，宋攻玉应该不至于对她本人有任何的觊觎之情，之所以担心她，多半还是因为钥人的身份吧，李四九在心中琢磨道。 第八章 离别 橘猫姑娘所谓的陪伴其实非常的简单。 她没干其他的事情，就是一直待在刘熊的身边而已，从白天待到晚上，就连上厕所都要跟过去，一点也不怕长针眼。 好几次李四九都是捂着眼没敢看。 刘熊的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搂着橘猫姑娘不断的揉搓着，恨不得将她搂入自己的身体里面，李四九一边心疼自己的身体被搓成饼，一边在心里琢磨，这橘猫姑娘要是再一次离开，刘熊不知道得难过成什么傻样。 夜深人静，刘熊睡过去之后，橘猫姑娘却睁大眼睛，躺在刘熊的身边，死死的盯着他，不肯入睡。 李四九清了清嗓子，开口：“橘猫姑娘。” 她本也只是试探着叫上一叫，却没想到橘猫姑娘居然真的能够听到，甚至还能在意识里回复她：“你放心，最后12个小时了，我……会遵守我的承诺。宋主使那边我也已经说过了，他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也答应给我24小时。” 李四九有些尴尬。 宋攻玉那岂止是脸色不怎么好看啊，差点就把橘猫姑娘给掐死了。 虽然不知道宋攻玉最后为什么转了画风，但他的原话其实是—— “我可以给你24小时，但24小时之后，你若是不从她的身体之中离开，便别怪我手下不留情——多一秒，也不可以。” 啧。 那神情，李四九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浑身冒寒气儿。 “不是，我只是有句话想告诉你……”李四九顿了顿，想起宋攻玉之前说的那番话，“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刘熊已经习惯没有你的生活了，但是你突然出现在他的身边，又只待了24小时就离开，反而会让他得而复失。” “我知道。”橘猫姑娘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没关系，我有办法。” 李四九挠头不解。 “你放心，左右不会让你出事。” 橘猫姑娘笑了笑，小心翼翼的用舌头舔了舔刘熊的掌心，整个人窝入刘熊的身体里面。 月光摇曳在窗上洒下斑驳的暗影，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兴许，这短暂的24小时，将成为橘猫姑娘一生的留念。 12小时如同指缝消逝的流沙，极其迅速的就过去了。 橘猫姑娘倒是什么都没干，除了窝在刘熊身边，其他时间都花费在等刘熊上，安静乖巧得不像话。 时间到了之后，宋攻玉准时将橘猫姑娘提起来，进了小休息间。 李四九恹恹了一整天的精神终于起来了，瞪大眼睛看两人互动。 只见宋攻玉将橘猫姑娘放在床上，面无表情的吩咐道：“离开。” 橘猫姑娘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宋主使，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 宋攻玉眉头一皱，倏忽而起，手蓦地往前一堆，掐上了橘猫姑娘的脖子，往后狠狠推去，这一切不过是在眨眼之间，快得令人猝不及防，莫说是橘猫姑娘了，就连李四九的心脏都遭受了片刻的凝滞。 她觉得自己的脖子也像是被掐住了一般，格外可怕。 而此刻的宋攻玉，宛如地狱里的恶煞凶神，令人望而生畏。 看上去楚楚可怜的橘猫姑娘却异常冷静：“我知道，你同刘熊关系不错，我求你这件事，你也是愿意帮的。” “24小时，已经过去了三分钟，”宋攻玉嘴角微挑，神色讥诮，“这便是你的目的？不断的拖延……” “不，”橘猫姑娘打断他的话，神色哀戚低垂着头，一字一顿，“我只是希望，我回到第三世界之后，您能……帮我消除他这24小时的记忆。” “就当，我没回来过吧……” 不仅宋攻玉微微一怔，就连李四九都愣住了。 她千想万想，却没想到橘猫姑娘竟有如此想法，那她来这一趟，也不过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一个夙愿而已？ “如果可以，”橘猫姑娘苦笑一声，“希望您可以篡改他的记忆，让我同他告别的场景，换做几年以前……至少，我曾经对他说过一句珍重。” 寒风簌簌。 窗户大开着，冷风不断的从外灌进来，今日没有太阳，冷都是透彻心扉的冷，让人忍不住将浑身瑟缩在一起去。 室内是极久的沉默。 只有呼吸声，一起一伏，似将这冬日之寒冷驱逐几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攻玉终于松开了手，橘猫姑娘落在床上，又从床上跳了下来，摇着尾巴：“多谢宋主使。” 宋主使脸色阴寒，却没多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橘猫姑娘跑了出去。 房门被推开，屋子里的暖气直往外刮，刘熊拂去肩上落下的雪，大声嚷嚷着：“老宋，我怎么看这雪越下越大了，都好几天了，不会又下出个雪灾吧？” 他的话音落下，无人回应，于是四周逡巡一圈，才发现宋攻玉不在，不由得奇怪：“咦，上班时间这是溜到哪里去了。” 将房门阖上，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伴随着“喵呜”的声音，小丫扑进了他的怀里，用脑袋不住的蹭着他的脖子。 刘熊脸上的笑容深了一些，揉搓着她的小肉垫：“乖，一个人呆着无聊不啊？” 猫喵了几声，黏在他身上不放。 “哎，怎么回来了就变的粘人了，以前可不喜欢搭理我啊，”刘熊在沙发上坐下，将橘猫放在自己的腿上，刮了刮她的脸，道，“等这段时间忙过了，我就带你旅行去，你想去看海还是看山？算了，咱们自驾过去，一边看山一边看海，怎么样？” 橘猫垂下眼，身体突然抖了抖，动作细微，刘熊并未察觉。 他坐在那里在心里琢磨着，要去给猫换个新的猫爬架，它回来的太突然了，所以还是用的几年前的那个猫爬架，虽然几年不养猫，但好歹是宠物医生，所以知道猫爬架早就革新换代，如今的可比以前的要好玩太多。 不仅如此，还要去超市买一些新的猫粮，猫玩具，这么一算，花费得可不少，但刘熊不心疼，他疼小丫就跟疼自个儿媳妇儿似的，宁可把自己给饿着了，也决不能把小丫给饿着。 刘熊笑嘻嘻的看着它：“哥哥对你好不好？” 好。 怎么不好。 橘猫姑娘发出一声悲恸的哭声，整个人像是被泡进了水里，喘不过气来。 他对她的好，她比谁都清楚。 她早已修炼成妖，只是性子软糯，是谁都能欺负的类型，怕被抓到第三世界，所以也一直都不敢动用自己的能力，就是一只野猫都能将她挠得无可奈何。 若不是刘熊将她抱回了家，她肯定早就死在那个冬夜。 浑身都是被野猫抓出来的伤痕，身上还患了各种各样的病，她在半醒半睡之间，还以为是第三世界派了主使来抓自己，伸出猫爪子狠狠地一挠—— 刘熊悉心照顾了她好几日，她毕竟是妖，复原能力好，醒过来时才发现刘熊就这么躺在办公室睡着了，屋子里冻得像个冰屋。 他自己丢了工作，没有了工资，宁可吃泡面，也要给她买极好的猫粮。 无论去哪里，看到什么，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她。 桩桩件件，在眼前汇聚，让人怎能不说他一个好字？ 他尚在计划着他们的未来，像是真的要将她放入他的生命之中，可橘猫知道，此刻，已然是诀别。 刘熊挠挠她的猫脑袋：“待会儿下班就带你去买啊。” “不用了，我要走了。”橘猫说。 “你想吃什么样的猫粮，玩什么样的玩具，就指给我看，反正你这个小滑头聪明的很。” “我走了之后，你别想我……不，你应当也不会想我了，已经将我忘了。” “要不要再给你买一条毛毯子？” “珍重。” 刘熊摸着自己的下巴：“要买的东西还挺多的，毕竟是我家妹妹，当然要好好照看着……诶，你去哪儿？” 刘熊话说到一半，橘猫突然从他的腿上跳了下去，很缓慢的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它推开门，只露出一条缝隙来，刘熊一愣，刹那间竟从那背影之中看到了诀别，心中升起一抹莫大的恐慌来。 橘猫从门缝钻了出去。 他下意识的站起身，似乎是想阻止，但不知道为什么，刚走了没两步，突然觉得耳边一响，眼前一黑，就这般睡了过去。 宋攻玉伸出手，接住刘熊，将他推到沙发上坐下。 刘熊虽不动弹的躺在沙发上，眉头却狠狠的皱着，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嘴里更是不断的呢喃着，宋攻玉的听觉比常人更好一些，能够听到他是在不断呢喃着小丫的名字。 似乎还说着—— “不要走。” 宋攻玉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四点整，微微挑眉，关门，关灯。 他伸出手，掌心覆盖在刘熊的脸上，闭上双眼，有莹润的光芒，在这黑暗之中闪烁着，似乎在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宋攻玉神色轻松，不至于困难。 片刻之后，一切结束，刘熊已经睡得极熟。 他打开了灯和门，再度看了一眼手表。 仍然是下午四点整。 他扭头往外看去。 飞雪四扬，这场雪，下得的确已经够久了。 不过，明天应该就会放晴了。 第九章 碎冰 冷。 一种铺天盖地的寒冷将李四九包裹起来，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入了一个冰窖，不住的活动着身体，体温却不断的降低着，像是下一秒就要被冻死在这里。 黑暗猝过，光芒乍现，与此同时，李四九猛地睁开了双眼。 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心下茫然。 这…… 居然是……宠物医院附近的公园？ 李四九一看自己的双手，居然被冻的青紫了，而她此刻正躺在公园的长椅之上。 等等…… 李四九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她，又变回人了？再度确认了一下自己被冻成青紫的双手是人的手，李四九猛地将双腿放了下去，搁在地上。 我去，腿也被冻僵了，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 “妈妈，这个姐姐为什么要睡在这里啊？” 童稚的声音入耳，李四九望过去，一个穿着大红袄的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李四九一看自己周围的情况——居然还围了一圈报纸，簌簌落了一地，她这是在公园长椅上一直睡着？难怪身体都被冻僵了，那位橘猫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攻玉居然也不来找一找她！ 她要是再晚一些，估计就睁不开眼睛了。 李四九冲着那小姑娘呲牙咧嘴一笑：“因为我是妖怪啊。”说着做出一个特别吓人的鬼脸。 小姑娘一愣，紧接着：“哇——妈妈，有妖怪！！” 飞快的往前面跑去了。 那小姑娘的母亲狠狠剜了李四九一眼，立马跟了上去，李四九乐不可支的捂着脸直笑。 “妖怪？” 略低的声音落入耳中，清淡，又似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薄怒。 李四九身体一僵，扭头看去，穿着黑色长大衣的宋攻玉站在身后不远处的雪枝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字一顿：“倒也是，你差点就成妖怪了。” 李四九还在自己生气对方不来找自己的事情，一听这话冷哼一声，起身欲走，却不料双腿仍僵硬着，一阵发软，直接往地上栽去，下意识的喊道：“宋攻玉——” “砰”的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宋攻玉也并未上前来扶着她。 李四九猛地砸入了雪堆里，溅起四落雪花。 “靠……要不要这么见死不救。”李四九小声嘟囔着，调整了一下姿势，欲要起身，奈何身体实在动弹不得，竟就那般僵持在原地。 尴尬。 想起起不了。 这个倒栽葱的姿势，也太尴尬了，特别是感受到身后宋攻玉那灼灼视线，像是要把自己烧出个洞来之后。 不起了！ 李四九把心一横。 谁知下一刻，一只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视线之中，是宋攻玉的手。 李四九一愣，便听得宋攻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淡淡的，带着几分不自在的解释道：“我不是妖怪，没有办法瞬移。” ……倒也是。 刚刚宋攻玉站得离她少说三米，的确赶不及。 李四九就这么没有底线的原谅了宋攻玉，将手放在了对方的手中。 许是她的手温度实在太低，凉得宋攻玉的眉头都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微微一顿之后：“很冷。” “嗯。”李四九搓了搓手，那寒意几乎入骨，驱散不去。 “不是因为温度。” 宋攻玉看她一眼：“吊坠呢？” 李四九一抹自己的脖子，所幸那绳子还在，往外一扯——橘猫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吊坠还了回来，于是咧开嘴一笑：“这呢。” “这次算你运气好。” 宋攻玉说完，扭头往前走去，李四九不知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赶紧跟了上去。 宋攻玉根本就没顾忌李四九跟不跟得上，走得飞快，一味地向前，一边走一边开口道：“换做是其他心怀不轨之人，你现在根本不可能恢复人形的——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将这个吊坠给你？” 他说着，狠狠的剜了她一眼，一字一顿：“知道什么叫做灵魂驱逐么？占据你身体主宰地位的妖怪，随时都有可能将你的灵魂从身体驱逐，让你成为一个孤魂野鬼，你除了是钥人，身无长处，根本不可能再回到身体之中。” “……”李四九微微一愣，沉默半晌之后，突然惊叹道，“宋先生，你刚刚说了好长一段话。” 宋攻玉：“……？？？” 若不是现在在大街之上，宋攻玉真想扭头就给李四九一个巴掌。 怎么会有如此不知事情大小的女人？ 看出宋攻玉的不爽，李四九笑了笑，道：“哎，你放心啦，我没那么傻的，我之所以答应将吊坠取下来，是因为……看出来橘猫姑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不至于对我做出那种狠事的。” 宋攻玉步伐一顿，阴翳着脸，一字一顿：“知人知面不知心，仅凭你的感觉，就将自己的命放在旁人手上，还不叫愚蠢？” 李四九哑口无言。 宋攻玉收回视线，四处逡巡，正欲往前，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你家是哪个方向？” 李四九突然又觉得宋攻玉好生可爱，不由得“噗嗤”一笑：“宋先生，原来你是要送我回家啊。” 宋攻玉的脸色五颜六色的，顿在那里，并不继续开口。 “早说嘛，”李四九笑眯眯的，胆子大了几分——因为发现，原来无所不能的宋先生，也会有这么可爱的时候，“早就走过了，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呢，就一直没说——” 说着，她转头往来时的路走去。 宋攻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薄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辩驳些什么，但见那女人在前面领路，虽说身体笔挺，但冻僵的双腿却几不可察的发着抖，于是什么都没说，加快了自己的步伐跟上前去。 李四九是一个人住，屋子除了原黎和外卖小哥从未有他人踏足，突然迎来一个陌生男人，连空调都闹了脾气，罢工了。 李四九将温度调到28，都没暖起来。 不由得尴尬一笑：“不好意思啊，兴许空调是被宋先生的脸色给冻着了……” 李四九是在开玩笑，宋攻玉却一本正经的开口：“不是我，是你。” “哈？！”李四九愣住。 宋攻玉没再继续开口，而是逡巡打量房间，一室一卫，很小的面积，但布置得温馨，床上放了不少的玩偶，书桌上杂七杂八的有些乱，但看得出来还是挺干净的。 “卫生间在哪里？” “啊？”李四九不知道宋攻玉在搞什么鬼，只能跟着对方的意识走，“你要上厕所么？就在你后面。”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李四九发现宋攻玉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他开口道：“有浴缸么？” “你要在我家泡澡？！”李四九傻了。 一般来说，这样的小户型，浴室是不会安置浴缸的，但天下事就是这么巧，李四九是个很喜欢洗澡的人，更是一个很喜欢泡澡的人，她有了自己的小空间之后，愣是在逼仄的浴室开拓了一片属于浴缸的天空，虽然小得不至于将身体舒展开来，但坐在里面泡一会儿还是没问题的。 但浴缸此物属于隐私之物，怎么可能与他人共享，李四九当机立断：“不行。” 宋攻玉冷冷一个眼风扫过来，李四九嘴一瓢，正要改口，就听到宋攻玉声音响起：“不是我，是你。” “啥？” “热水调至最高温度，坐进去。”宋攻玉不由分说的提溜着李四九的领子，将她扔进了卫生间，顺手关上了房门。 李四九也不知道怎么地，下意识的跟着宋攻玉的吩咐开始做。 脱衣，放水，坐进浴缸。 滚烫的水触碰到身体的刹那，那种寒冷如骨的感觉终于稍微消散片刻，但还远远不够。 李四九懒懒的放松，整个人被热水包裹，吐出一口浊气。 可她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吐完，突然惊恐的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喊道：“……宋攻玉！” “把浮冰打碎，弄出去，继续放热水。” 宋攻玉冷静的说道。 李四九四处瞅了好几眼，心道她的浴室应该是没安摄像头的吧？宋攻玉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她坐下去之后不久，水面突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虽然下面的水还是热的，但是比诸之前，已经要凉了许多了。 这速度，让李四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之前她的冷，并非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她自己。 “这到底怎么回事？”李四九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一边将碎冰弄出去一边用滚烫的水往自己的身上浇，竟一点也不觉得烫。 宋攻玉的声音穿过墙壁落入耳中：“后遗症而已，不必太担心。” “只不过你得记住，倘若以后再出现有人要用你身体之事，不可再应下，否则，终有一日，会酿成大错。” “我不是每一次都会为你善后。”宋攻玉的声音极冷，“我没有义务。” 不消宋攻玉说，李四九已经吓得不敢再有下次了，看这结冰的速度，她毫不怀疑，要是没有宋攻玉的话，她早就被自己给冻死了。 李四九看着那满地的碎冰，只觉头皮一阵发麻。 第十章 狐狸 折腾到后半夜，李四九的身体才逐渐恢复过来，身体不再冰冷，说话呼吸间也恢复了往常温度，她担心宋攻玉等得太久，慌忙将身上的水给擦干净，换上睡衣，一把推开房门：“我好了，谢——” 话音顿住。 本就逼仄狭窄的小房间此刻空无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宋攻玉已经走了。 心里闪过一抹失落，李四九抿了抿唇，叹了口气，倒也是，人家有什么责任等她的？她自己折腾出来的事情，自然要自己解决，宋攻玉愿意告诉她这个法子，已经很好了。 李四九又重新回到卫生间泡了一个热水澡，沉沉的睡过去，这一次特别注意了不将自己的手放在心脏之上。 元旦将至，学校里的期末考试也逐渐拉开帷幕，李四九的专业到了大三上学期，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大课考试了，只需要将老师布置的期末作业完成交上等待着打分即可，故此比其他专业的学生要稍微轻松一些。 不过即便如此，李四九也泡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图书馆完成期末作业。 元旦当日，累了好几天的李四九终于有些受不住，在原黎的盛情邀请之下，去参加学院联谊——虽然她对联谊没什么兴趣，可她对吃东西非常的有兴趣啊！ 地点就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KTV，是家火锅主题KTV，可以一边吃火锅一边唱歌，七七八八来了十多个人，除了原黎李四九没一个认识的，也并不打算认识任何人。 不过李四九长相尚可，也能称得上一个“院花”的名头，她和原黎是不同的类型，原黎泼辣，她则更小巧可爱一些，故此，更能吸引男性同胞的注意力。 李四九虽然一直都在安静的吃着火锅，但搭讪的人络绎不绝。 李四九虽然没吃过猪肉，但见过猪跑，知道这些人都对自己很感兴趣——可李四九没谈过恋爱，也并不打算谈恋爱。 就她这情况，若是谈恋爱，男朋友岂不是会吓死。 所以李四九统统给以婉拒的态度。 然而有一个男人还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这人名叫苏则谦，是一个挺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跟他的名字非常符合，长得也不错，据说是学计算机的，理工男里难得出现打扮得尚可，长相也不错的人，所以他被封为计算机系的系草。 他接近李四九，目的没那么明确，只是陪着她一起吃火锅，时不时聊上一句。 故此，李四九对他排斥得不是很明显。 原黎在那边同自己感兴趣的男人情歌对唱，李四九在这边吃火锅吃得异常嗨皮，直至苏则谦开口道：“要不要赏脸一起唱一首？” “呃……”李四九眼珠子一转，“不用了吧，我不太会唱歌。” 苏则谦也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表示什么，只淡淡笑了笑，道：“这火锅味淡了些，如果有机会的话，请你尝尝我家那边正宗的火锅。” “你是C省人？”李四九眼睛一亮，“你们那边的人，真的都很会吃辣么？” “是啊。”苏则谦微微颔首，“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吃，就像你虽是A省人，却也喜欢吃火锅。” 苏则谦淡淡笑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瞳孔认真而温柔的看着她，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倾注在她一个人的身上。 虽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但是哪个少女不怀春啊，更何况人家不仅温柔，长得还不错……肯定是火锅吃着太热了，所以她才红了脸。李四九在心底安慰自己。 她干笑两声：“只是喜欢，但其实我也不怎么会吃辣的。” 苏则谦只笑了笑，视线落在她身前的吊坠之上，因为KTV比较热，又怕沾上火锅的味道，所以李四九将外衣脱掉了，只穿了件毛衣，吊坠大喇喇的挂在外面，旁人还以为是装饰。 苏则谦却问道：“这吊坠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李四九握住吊坠，轻轻颔首：“对啊。” “我也有一个很有些年头的吊坠，”苏则谦说着，伸出手去，将挂在里面的一根红线扯了出来，晃了晃，“这东西自我记事开始就挂在我的身上，问我母亲也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想来是偶然得到的吧。” 李四九起了些兴趣，便凑近去看，那吊坠极小，但却非常的精致，看上去确实是有些年头了，红线都翻了外边。 但那吊坠却有点历久弥新的意思，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的耀眼。 仔细一看，李四九才发现这吊坠竟是一个动物形状，不由得眼珠一亮：“咦，这是猫吗？还是狗？” “都不是。”苏则谦淡淡一笑，“我之前也好奇过，便在网上查了查，发现是狐狸。” “狐狸？”李四九从苏则谦的手中接过这吊坠，仔细的揣摩一阵，不由得挑了挑眉，“看上去是只很漂亮的狐狸。” “是啊。”苏则谦点了点头，“总觉得这其中会有一段什么故事。” “才子配佳人？”李四九坐回自己的位置，笑嘻嘻道，“古代不都是这样的故事么？人妖殊途，最后还是落个……” “噫！”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晃了晃，原黎猛地抱住了李四九的脖子，笑嘻嘻道：“我们都在那边唱歌，你们俩倒在这里聊的很起劲儿嘛。” 原黎说完，还冲着李四九挤眉弄眼的笑了笑，一脸促狭。 “……同学之间随便聊聊而已。”李四九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过来了，不跟你男神情歌对唱吗？” “男神太受欢迎，不止我一个人想跟他情歌对唱。”原黎摊了摊手。 李四九扭头望去，只见那哥们此刻又换了一个情歌对唱的对象，那女生还动手动脚，时不时挽一下哥们的手，恨得原黎牙痒痒，但哥们非常的不自在，甚至不时扭头看原黎一眼，似乎在看她生气没。 有戏得很。 李四九便不再担心原黎的感情生活。 “你别操心我，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原黎笑嘻嘻道，“都21的人了，恋爱都没谈过，母胎solo，说出去笑掉大牙——” 原黎说着，扭头看向苏则谦，意味深长：“苏同学，要不你就行行好，把我家这妞儿给收了呗？” “你瞎说什么……”李四九尴尬的用手肘猛捅原黎。 孰料苏则谦却淡定一笑：“这得看李同学愿意不愿意了。” 原黎眼睛一亮：“这么说，你是愿意的啦？” 李四九脸都快红成猴子屁股了，但还是止不住春心萌动，去看那苏则谦的表情，对方淡淡笑了笑，看向李四九的眼睛都亮了几分似的，虽然没有明说，但谁都能看出来他这意思。 原黎“嘿嘿”一笑：“那我就不打扰你们联络感情了！” 说着迅速扭头去找自家男神了。 李四九虽然拒人无数，但说真的，和男生独处的时间真的少之又少——虽然此刻也不算是完全的独处。 经过刚刚原黎这么一番推搡，她顿觉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思及以自己的情况，不适合和男生过多接触，于是下意识的就想逃。 火锅也吃得差不多了，她的任务算是完成，站起身来：“那个……苏同学，我突然想到我还有点事，所以，嗯，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 苏则谦同样起身。 李四九还真有几分无法拒绝。 苏则谦看着她的神色温柔，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李四九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然越过人群往外走去，李四九只好跺了跺脚，把心一横，跟上了对方的步伐。 从KTV出来，耳边嘈杂的声音尽数退去，顿觉安静不少，李四九迅速的摇了摇脑袋，吐出一口浊气：“啊，终于安静了。” “你也很不喜欢太吵的环境么？”苏则谦笑问。 “是啊，要不是为了吃好吃的……”李四九话说到一半顿住，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转了话题，“也？你也不喜欢么？” 那他来参加这个联谊会干什么？ 李四九好奇的看他。 苏则谦停住步伐，伸出手将她头上的一片落叶拂去，动作轻柔，旋即开口道：“因为知道你会来，我才来的。” 李四九耳根一红，迅速蔓延，整张脸都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她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对方，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给予什么样的回应。 苏则谦是个很会看人神色的人，一见李四九如此局促模样，便迅速的换了话题，问道：“说起来，你这吊坠，又是从何而来的？” 丝毫不让人尴尬。 李四九的注意力被转移到吊坠之上，顿觉整个人被解救了，摸了摸吊坠，想到宋攻玉，嘴角不由得一扬，道：“是一个……呃，是别人送给我的，对我挺有用的。” 苏则谦若有所思的点头，笑道：“我也很想知道我那吊坠到底是何来历呢……” 两人一路往下走去，街道蔓延，积雪堆积，下了好几日的雪已经停了，温度反而又降低了几度。 李四九搓着自己的脸，与苏则谦并肩而行，时不时四目相对，倒也碰撞出一些火花来。 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对方身上，谁都没有看到，苏则谦衣服之下，那吊坠，正发出莹润而微弱的光芒。 只有很小的一丁点。 可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第十一章 提示 自从认识苏则谦后，他便三天两头的联系起李四九来，弄得李四九一颗春心萌动，别说还真挺想答应苏则谦的邀请的。 奈何考试在即，李四九只能将自个儿的春心给狠狠地压下去，把心思放到学习上。 一月十号，所有的考试都结束，李四九大大的松了口气，正在犹豫着要怎样回复苏则谦给她发过来的信息，一只手突然伸出来轻轻的拍了她一下。 “李同学。” 熟悉的嗓音，带着三分笑意，李四九迅速的扭头看去，站在身后的果然是苏则谦，对方神色温和，眉眼弯成月牙形状，看上去很是亲切。 “唔，下，下午好。”李四九脸“唰”的一下红透了，生平第一次结巴起来。 “考完了？” “对。” “赏脸一起吃个午饭？”苏则谦站在身侧提议。 李四九面露纠结，自然被苏则谦看出来，他微微挑眉，道：“就当庆祝结束一个学期的生活吧。” 答应，还是不答应，这是个问题。 就原则上来说，李四九是真没打算跟任何男生谈恋爱的，可就心里的渴望来说……苏则谦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恋爱对象。 李四九一咬牙，飞快的盯了苏则谦一眼，正欲开口，身体却被人扑得猛地一歪，猝然打断了她的话。 原黎带着些哭音的声音响起来：“阿九，怎么办，大熊不见了！” “什么？”李四九一愣，“怎么会不见了？不是在家待着吗？” 原黎拽住李四九的手腕，一抹眼角的泪，额间全是细碎的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刚吴姨打了个电话过来说是大熊突然就不在了，他们找了好几圈都没找着……怎么办？” “你先别急，”李四九反握住原黎，“我现在陪你去找。”说着迈开腿欲要往前走，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扭头冲着苏则谦抱歉的开口：“不好意思啊苏同学，我……” “正好我也没事做，”苏则谦迎上来，“跟你们一起找吧。” “啊？”李四九傻住。 “人多力量大！”原黎用手肘一捅李四九的腰部，“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啊！” 李四九迷迷糊糊的一挠自己的后脑勺，跟上了两人的步伐，脑子里始终有点发蒙。 大熊是条非常听话的狗，一般不会擅自溜出家门，所以得知他不见了的消息原黎下意识的就怀疑上她那个继母，奈何目前没有证据，更何况，当务之急是先把大熊给找着，所以进了房门后她冷着脸什么都没说。 继母一派自在的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神色微冷，眉头轻皱着，道：“不就是出去玩会儿么，有什么好急的？天晚了自然就回来了。” 原黎冷笑一声：“等我找着了回来再跟你算账！” “你——”继母欲要起身，被原黎狠狠剜了一眼，兴许真是理亏，嘴微微翕动几下，再度坐了回去。 三人由吴姨带着出门寻狗。 这四周大熊都是非常熟悉的，根本不可能走丢，吴姨也已经找过一遍，故此三人再三权衡之下，决定分头行事，李四九领着苏则谦往原黎指的方向去。 直到视线里出现了熟悉的“宠物医院”四个大字，李四九步伐才猛地顿住，脑子里跟突然通电似的一灵光。 “怎么了？”苏则谦看向她。 “我去里面看看。”李四九说着往前迈了几步，透过橱窗往里看，大厅里没坐着有人，她犹豫了一下，推开了门。 苏则谦随后而入。 李四九兜了一圈才听到休息室传来了动静，站在门口敲门，下一秒，“汪”的一声猝不及防响起，李四九脸色一变，猛地推开了房门。 大熊果然在里面！ 宋攻玉一只手搭在大熊的脑袋上，正在顺毛，神色平静。 “大熊怎么会在你这里！”李四九一瞪眼，咬牙切齿的看向对方，“你知不知道原黎都快急疯了！” 宋攻玉没说话，松开了手，大熊飞快的扑了上来，扑了李四九一个满怀。 凑得近了，李四九才闻到大熊身上有淡淡的药味，循着味道找过去，这才发现它后背竟秃噜了一块，皮都是红的，涂满了药，药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李四九心疼道：“这怎么回事？” 宋攻玉站起身，面无表情：“烫伤，自己跑到这里来求助了。” 李四九：“……” 有些尴尬。 所以是她误会了他吗？ 李四九清了清嗓子，用眼神扫了宋攻玉一眼，嘴巴动了好几次，都没把“对不起”说出口，说不定宋攻玉也没打算从她的嘴巴里听到这三个字，继续开口道：“烫伤有些麻烦，一定要好好照看。” “嗯。”李四九羞愧不已的低着头，挠着大熊的毛安慰对方。 “要给原黎打一个电话吗？”苏则谦从大厅走进来，半蹲下身子逗着大熊，“让她别太着急。” “对！”李四九这才缓过来，“我去打电话，麻烦你照顾一下大熊。” “好。”苏则谦点头笑了笑。 李四九这才握着自己手机匆忙出去，直到原黎那边应了赶过来，她才往重新往屋里去，房门大喇喇开着，气氛居然有些诡异。 大熊半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宋攻玉身材颀长，站在一侧，神色平静之下竟带着几分翻涌，而苏则谦难得没有笑，眉心微皱着，两人四目相对，竟氤氲出几分对峙之势。 ——这什么情况？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怎么搞得跟仇人见面似的？ 苏则谦倒还好，宋攻玉的气势显得尤为凌人，仿佛下一刻就能立马打起来似的。 李四九清了清嗓子，不由得往前凑了几步，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们……这是怎么了？” 苏则谦翻脸比翻书还快，一听见声音又立马笑起来，甚至冲着宋攻玉也露出八颗大白牙，连宋攻玉都因为他这表情而微微一怔。 “没什么。”苏则谦看着她，“都好了？” “嗯。”李四九拽过大熊的绳子，看向宋攻玉，“麻烦你啦宋先生。” “没事，”宋攻玉淡淡道，“前台结一下帐。” 李四九：“……” 不仅李四九傻住了，就连苏则谦都呛咳一声，独独宋攻玉淡定的很，领路往前去了。 原黎很快赶过来，一看大熊这情况差点没直接哭出来，恨恨道：“肯定是家里那贱人弄的，我跟她说多少次了别把开水放在茶几上，大熊喜欢在茶几上玩，她偏不听……”顿了顿，原黎攥着狗绳子的手背都青筋暴起了。 李四九一边安慰她一边观察着苏则谦和宋攻玉这边的情况，发现这两人之间气氛始终有些不对劲，谁也不看谁，谁也不搭理谁。 不知道刚刚她不在的时候到底聊了些什么。 结完帐李四九要跟着另几人出去，宋攻玉突然开了口：“李四九，你等等。” “什么？”李四九扭头看他。 “进来。”宋攻玉转身往屋里走。 李四九到底是有些好奇的，忙不迭的跟上前去，宋攻玉先进了休息室，待李四九进来之后，他手微微一动，顺势将房门阖上，视线不算友好的看向她：“你们什么关系？” “啊？” 宋攻玉又道：“你，和那个男人。” 李四九先是一愣，紧接着脑子里的发散思维开始天马行空起来。 宋攻玉莫名其妙的问她这个问题干什么？难不成是……酸了？所以才会对苏则谦那么不友好？ 李四九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脸不由得慢慢攀上红晕。 宋攻玉眉头皱的更紧：“你脸红什么？” “……”李四九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颊，声音特别小，跟蚊子似的，“你问我这个问题干什么？” 那表情就差在脸上写“你暗恋我”四个字了，宋攻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嘴角微往上一翘，神色讥诮：“你在想些什么？” “我……”李四九忸怩看他一眼，“那什么，你如果真的有兴趣就直说，我又不会……” “噗，”宋攻玉没忍住笑了声，“李小姐，我只是想知道，你和他发展到哪一步，来确认你会不会有生命危险而已。” “什么？”李四九傻住。 宋攻玉往前逼近一步，李四九吓得急促退后，“砰”的一声撞上房门，神色尴尬。 宋攻玉伸出手，将她的下颔轻轻往上一抬，神情似乎带上几分笑意，一字一顿：“你以为他是什么普通的人？” 李四九：“……” “你的身份一点也不简单，就不要把自己当成普通人生活了。”宋攻玉这句话说罢，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的神情顿时全数收了回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不想死的太早的话，就慎之又慎，这样的人，少接触比较好。” “什么意思？”李四九一头雾水，“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宋攻玉回答这三个字时有一种迷之唯我独尊的自信，“但我知道，他不是普通人。” 李四九简直想一个白眼翻死对方：“宋先生，你一直都活得这么谨慎的吗？” “你不觉得一直谨慎的活着，反而会更没有意思吗？”李四九哼了一声，突然有了底气，“人生就是要面临挑战，OK？” 宋攻玉嗤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不屑：“那等你要被挑战打败的时候，别找我帮忙。” 说着，他一手拉开房门，看也不看李四九的开口：“请。” 靠。 李四九觉得自己的脑子简直快要炸开——她之前怎么不觉得宋攻玉这么……能憋人呢？！ 李四九愤愤蹬着鞋子气势汹汹的往外面去了。 宋攻玉的声音懒散的传入耳朵：“最后再给你一个忠告，做人不要太自信，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种人？” 我靠！ 她这种人？她是什么人！？合着宋攻玉还是个毒舌是吗？！ 第十二章 虞苑 原黎坚持要回家跟继母大战三百回合且不让任何人帮忙，李四九也实在拗不过她，只好在别墅区门口同原黎告别。 因着原黎家里的事儿实在太复杂，她也怕把大熊带回去遭受更多惨绝人寰的对待，只好拜托李四九暂时收留大熊，李四九自然义不容辞的接过了大熊的监护权。 但事后一想，李四九又觉得有些后悔了——大熊是需要换药的，这也就意味着，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李四九可能会经常看到宋攻玉。 尴尬。 宋攻玉就是有这种神奇的本事，有时候会让你气得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有时候又会让你心动得如沐春风。 很显然，李四九现在只想把他大卸八块，一点也不觉得如沐春风。 苏则谦作为一位绅士的男同学，非常自然而然的将李四九送回了家附近，今天劳烦了对方一整天，也实在不好意思，李四九将大熊带回家之后便打算请苏则谦在附近吃顿饭。 恰好附近新开了一家韩式料理店，听说味道不错，便定下了这家。 包厢没了，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倒也自在，这家店客厅有做隔断，倒也让人挺自在的。 李四九负责点好菜之后，莫名有些尴尬，不自在的找些话题开始尬聊：“苏同学寒假不回家吗？” “不回，”苏则谦淡淡一笑，“家里没什么人了，在哪里过年都是过，你呢，怎么不回家？” 李四九道：“我也差不多。” “看来我们倒是挺同病相怜的，”苏则谦替李四九倒好茶，笑道，“那我们大年三十可以一起过啊，我厨艺还算不错，邀请你来我家做客如何？” 事情发展得迅速，李四九一口茶呛在喉咙里险些吐不出来，半晌后才幽幽道：“……到时候看吧，兴许我也没时间，寒假可能要打工。” 苏则谦也不逼她，而是开口道：“行，你需要我就联系我，我随时效劳。” 不知道是不是宋攻玉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李四九现在看苏则谦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虽然对方还是一样的笑容，但就是觉得有些过于阴险狡诈。 该死。 李四九在心里将这想法压下去，才清了清嗓子，道：“嗯，谢谢。” 这顿饭吃得也不算难堪，结束后李四九去付账才发现苏则谦已经提前结过，弄得李四九尴尬不已：“说好的我请客，你怎么……” “跟女孩子在一起怎么能让女生请？”苏则谦一言带过，笑得自然。 李四九清了清嗓子，心道对嘛，这种男生怎么可能会是坏人！宋攻玉那家伙一定是看错了。 对苏则谦的好感不由得回笼了几分，态度也自然而然的亲近起来。 两人往店外走，李四九的视线不经意一扫，却突然在一旁微微顿住——不远处坐着吃饭的人不是宋攻玉还能是谁？这么巧？ 宋攻玉坐在靠外的位置，而靠里的位置坐着的似乎是个姑娘，看侧脸长得还并不差，有些冷艳美人的意思。 苏则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得挑眉：“你跟那位宋先生很熟么？” “啊？”李四九回过神，脑子里都是那姑娘的笑和宋攻玉宛如冰雪消融的眼神，“也……也不算是很熟吧，就认识而已。” “哦，”苏则谦意味深长，“我还以为宋先生也在追求你。” “砰”的一声，李四九猛地撞上了玻璃墙，顿觉头昏眼花，眼冒金星。 脑子里回响着全是苏则谦刚刚那句话——也在追求你。 意思是……苏则谦现在在追求她？ 追求她？！ 李四九整个人跟傻了似的站在原地。 “怎么样？”苏则谦扶住她，揉了揉她的额头，“怎么能往这边撞……疼么？需要去看看医生吗？” 李四九脸一下爆红起来，耳根子都红了个彻底，躲开苏则谦的视线，她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缩手，匆忙道：“没事没事，我没事……谢谢你……” 李四九简直是要哭出声来。 她是怎么做到这么丢脸的…… 苏则谦看她这表现，顿了顿之后，竟笑出声来。 李四九更尴尬了，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宋攻玉的方向，谁知道正好同对方四目相对。 对方微微挑了挑眉，用唇形说了两个字。 ——“笨蛋。” 李四九：“……”好气啊但是打不过怎么办！ 晕晕乎乎的李四九在苏则谦的搀扶之下终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看什么呢？”虞苑微微挑眉，循着宋攻玉的视线看去，撞上一张有些傻不拉几但很是清秀的脸，“哟，这就是你找到的那个钥人？” 宋攻玉没回答，收回视线往虞苑的碗里添了几筷子：“与你无关。” “嗯……是挺可爱的，”虞苑似笑非笑，用涂了红色指甲的手背支撑住下颔，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李四九离开的背影，调侃似的开口，“这么可爱，你舍得吗？” 宋攻玉：“……” 虞苑收回视线，不经意的道：“她身边那个男人似乎不简单啊。” 宋攻玉直接将筷子往碗上一放，语气轻蔑：“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 “这是自然，”虞苑眯眼一笑，“有你宋主使的看护，他能翻起什么大风浪——哎，我说，老宋啊，你什么时候能护着我？我这个月可是被上面那些老头子给骂惨了，说我业绩不达标，我白眼快翻死，这个月我可是收了十来个妖送往第三世界，居然还说我业绩不达标，他们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业绩？” “十几个？”宋攻玉语气平淡，“是有点少。” “……”虞苑一口气直接憋在嗓子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一天就能收好几个？我在我们这一辈里面已经算是天赋过人了好吗？你已经是前辈了，前辈！” “既然知道我是前辈，”宋攻玉淡淡扫她一眼，“是不是应该对我更尊重一些？” “……”虞苑收回笑容，面无表情的看向他，“你赢了——不过，恕我直言，”她略一挑眉，精致的妆容在店内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诡异，“你最好多多的关注一下这位钥人小朋友，千万不要让她被某人占据了身体，不然的话……” “不用你提醒。” 宋攻玉径直打断她：“吃完了吗？吃完就赶紧回去。” “你太抠门了，”虞苑眼泪汪汪，“我才吃了十碗饭，还没半抱呢……” 宋攻玉充耳不闻的起身结账。 傍晚因为下起雨来，李四九被冻得直哆嗦，苏则谦再度绅士的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往李四九的身上盖。 李四九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了，真的不用，你这也就一件外套……” 苏则谦笑了笑：“如果连表现的机会都不给我，是不是证明我已经失败了？” 接触到对方竟隐约带着点难过的神情，李四九一阵尴尬，尴尬之余竟有几分心软，犹豫一瞬，到底还是接下了苏则谦的好意：“那谢谢啦。” “不客气。”苏则谦将李四九送到小区门口，挥手招车，“我坐车能够直接到家，车上有空调，你不用担心。衣服的话，下次给我吧。” 李四九只好点头，冲对方挥手。 回了家，李四九脑子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开始浮现出在韩式料理店内匆忙瞥过一眼的那位姑娘。 长相是属于精致美艳类型的，笑起来时眉角微微上挑，神采飞扬，眼神里似乎带着光，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魅惑人心的感觉，那种感觉……不像是会出现在人类身上的。 可不可能是妖吧…… 李四九这才发现，自己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宋攻玉。 而对方却已经把她给摸得透透的了。 她记得小橘猫曾经喊过宋攻玉为“宋主使”，主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宋攻玉身上实在有太多的秘密，惹得李四九的好奇心不断的攀升，要不是宋攻玉太过于生人勿近，她肯定早就扑上去把对方给扒得干干净净了。 只是可惜，一想到宋攻玉身上那冰冷至极的温度，李四九就犯怂。 李四九叹了口气，将空调打开，浴室的水里放满温水。 苏则谦留给她的外套是一件大衣，李四九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衣服估计是太重了，刚一挂上去就“砰”的一声落了地，还带着衣架一并倒下。 苏则谦的大衣口袋里，突然摔出来一个东西。 李四九一愣，将东西捡起来，这才发现居然是前段时间苏则谦给她看过的那个狐狸吊坠。 奇了怪了，苏则谦不是说他一直戴着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四九猜测这吊坠对于苏则谦来说定然很重要，于是立马起身给对方发去一条信息，苏则谦很快回复过来。 苏则谦：应该是昨晚洗澡时顺手放进去的，忘了取出来，没事，先放在你那里吧，下次见面时再给我就好。 李四九只好应下。 她专门寻了个好地方，挂在了梳妆台上，躺在床上一抬眼就能看到——免得被她乱放给弄丢了。 然后自在的去浴室泡澡。 淋过雨之后泡澡简直是无以伦比的享受，李四九被蒸汽蒸得快要睡过去，最后完全凭借着一丝毅力支撑着起了身，连身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干，直接往床上倒去。 房间里的灯仍然开着，是昏黄的色彩，迷迷蒙蒙之间，仿佛昭示着什么。 镜子前挂着的狐狸吊坠再度散发着莹润的光芒，躺在床上的李四九翻了个身，浴巾搅合了一身，她的右手猛地一搭，像是要往心脏上搭去，可在半空之中陡然一转——最后被她自己的潜意识给狠狠压在了屁股下面。 夜，还很长。 一个似真而真的梦境，正在李四九的脑海之中成型。 第十三章 梦境 深山，高林，檀香袅袅，炊烟四起。 这是一处寺庙，香火供应不断，高耸入云的台阶，一步又一步，抬头望去，像是永远都爬不到尽头一般。 这么高的云梯，却能清楚的看到，在这极长的台阶之上，有人正一步一磕头的往上攀爬着，为着信仰——又许是为了其他。 靠近寺庙的阶梯处，有一穿着白衣的姑娘终于抵达尽头，她的额头微微红肿，一身白衣被淤泥沾染，仍然抵挡不住她身上那出尘脱俗的气质，以及绝世容颜，她的眼角有一滴泪痣，极深，长入了肉里。 她望着寺庙，微垂下眼睑，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良久，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皆对她似若无物——就像是这里根本没有站着个人似的，即便她的容颜如此祸水。 也不知过了多久，寺庙后门大开，剃光了头的和尚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缓慢的踱步而来，他嘴里念念有词，视线在接触在女子时微微一怔。 姑娘迎头看去，与他四目相对，声音又低又轻：“方丈可是愿意见我了？” 和尚再次转动起来那佛珠，被打乱的心却再也回不去，足足念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才抬起头来，双眼已然无波：“女施主，请随我来。” 姑娘脸上泛出一抹喜悦之色，神情滚动着激动，迅速的跟上了和尚的步伐。 有风吹过。 她身上淡淡的昙花香味，就在刹那间，随着风，吹进了那和尚的嗅觉之间，三分旖旎，七分纯淡。 桥是宽木搭建而成，幽深小径两侧是极高的树，浅水下藏着数不清的鹅卵石，纯白色彩，倒栽着几枝白花，想来是今年新生出来的芽儿，看上去嫩的很，寺庙之后如此情形难得予人相看，能走上这条道路的，多半是香火供奉不少的达官贵人，突然出现这般一个女子，便惹来不少僧侣的好奇眼神。 这姑娘倒是一派淡定自若，身姿如柳，背脊挺得笔直，一步一步，皆迈得踏实无比。 及至一处红楼之前，领路的小和尚才停下步伐，低垂着头，道：“方丈正在诵佛，请女施主稍候片刻。” 姑娘便吐出一口浊气：“自然。” 两人一左一右，一前一后的等着，恍惚间，远处远山竟似起了一缕炊烟，不断攀腾而起，这雾气散越开，将群山笼罩，也将那小和尚的身影遮幂其中，竟看不清明起来。 姑娘便有些慌乱起来，没忍住低声唤了一句：“小和尚？” “女施主，”那小和尚的声音响起来，像是陡然拨开云雾见月明一般，靠姑娘愈发的近了，一字一顿，“明知不可为而为，何苦栽？” 最后那三个字，伴随着钟声而起，“咚”的一声，在耳边猛地炸开来。 “外卖！” “外卖！有人吗？！” 李四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神色仍不分明，带着几分混沌之色。 “没人吗？！” 外卖员的声音再度响起，李四九一下惊醒起身：“来了来了！”欲要走近门口，才发现自己赤身裸体，未着片缕，赶紧手忙脚乱的回去将衣服往身上一搭，这才开了门：“不好意思刚刚在睡觉——”接过外卖，李四九才意识到什么，“不对，我没点外卖啊？” 外卖员眉头一皱，报了串她的地址：“是这里没错吧？” “……是。” “那就没送错，”外卖员点头，“麻烦五星好评啊，谢谢。” 李四九将外卖员随手放在桌上，一看时间居然已经是早上八点了，打开外卖盒子，送来的居然是粥，刚好能当作一顿早饭吃。 再三确认了地址是自己家，李四九也没再琢磨那么多，三两口给自己投喂食物。 她居然就这么睡了一晚上……也挺神奇的。 李四九吃完早餐，意识才逐渐清醒过来，想到昨天晚上做的那个梦，不由得一阵失神。 那姑娘的面容在她脑海里格外清晰，精致，妖媚之中又诡异的融合着一丝清纯，鼻梁小巧，眼下有一滴浅色泪痣。 可再度回想那小僧侣的容貌，却始终像是蒙了一层厚厚的雾，无论她怎么拼了命的去回想，都想不起来—— 可明明，在梦里，她记得是看得很清楚的。 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做这样一个梦？李四九心下实在极度好奇。 若是糊里糊涂梦过去倒也罢了，偏生这个梦，除了那小和尚的容貌之外，其他的都无比清楚，甚至能够仔细的回想起来，那红楼前挂了几个灯笼。 奇了怪了。 虽然心中好奇，但到底只是一个梦，李四九也没再多想，很快把这梦抛诸脑后。 之前她婉拒苏则谦说要去打工的话也并非胡说，的确到了每年寒假李四九都会寻个地方打工，白天上班晚上画画，便能将一年的学费攒足，开学之后只赚房租和生活费，压力便少了不少。 李四九没有犹豫，还是打算去干自己本专业的工作，因为之前几年她一直都在干，所以早就有了固定的公司，这一次直接联系对方去上班就是。 今天是躺尸的最后一天，李四九决定在家里摊着撸狗，其他什么都不做，却不料晚上的时候接到了原黎的电话。 对方的语气听上去十分疲倦，嗓音沙哑不已：“阿九，你介意收留我一段时间不？” “怎么了？”李四九立马坐起身来，“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接你。” “我在你家楼下。”原黎干笑两声，“我想你肯定会收留我，所以我直接过来了。” “……行，”李四九无奈地笑笑，“你在楼下等我，我来接你。” 原黎一贯是个很注重个人形象的姑娘，只要一出门必定会化妆，而且是全套妆，美瞳耳环什么的都是搭配好的一整套，李四九见她站在门口那副可怜巴巴素面朝天的模样，就知道这一次她家的事情闹得肯定不小。 李四九一把将对方拽进来，原黎的手跟冰块似的冻的不行，她忙搓了搓：“先上去。” 原黎看上去也很疲倦，没多说什么，被李四九一把拽进了房。 开门的瞬间大熊扑上来用舌头舔着原黎，原黎的心情这才回暖几分，叹了口气，道：“阿九，我多了个弟弟。” 李四九一愣：“你继母怀孕了？” “不是，”原黎低下头，神情晦涩，“多了个三岁的弟弟——那个渣男又出轨了。” 李四九震惊了。 原黎道：“昨天小三的小四直接抱着孩子找上门来了，我继母跟小四一通混战，五花八门的闹了一晚上，又是上吊又是割腕的，把我烦的不行，天一亮我就过来找你了。” “……你爸怎么说？”李四九问道。 原黎脸色恨了几分：“他自己解决去呗，小三自己也遭报应了，活该，我倒要看看小四怎么逼位成功，毕竟人家生的可是带把儿的，小三生的是个姑娘，还一身的病。” 原黎家里的情况乱的很，也是家底丰厚惹出来的祸事，李四九毕竟是外人，不好多说，叹了口气后道：“行，这段时间你就在我这里待着，反正我床大，两个人睡得下。” “嘤嘤嘤，阿九，幸好我还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了，”原黎一把搂住李四九，“不过说真的，我是真不希望小四上位，毕竟小三虽然让人恶心，但脑子有些不够用，今天来的那个女人，能把孩子养到三岁才找上门来，肯定不简单……” 李四九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别想了，中午咱吃点啥？点外卖么？” “别介，”原黎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我们出去吃吧，正好我男神约了我，我现在又不想一个人去。” 舍命陪君子这种事情李四九干的不少，虽然自己是一个巨大型的电灯泡，不过现在原黎心情不好，她也实在不敢放原黎一个人出去，便点头应下了。 不过李四九没想到的是，除了自己这个巨型电灯泡之外，居然还有另外一个巨型电灯泡。 看着眼前的苏则谦，李四九颇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哎，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今天你也来，所以你的衣服我没带过来……” “衣服？！”原黎耳朵很灵的扭头，“你俩发展挺迅速的啊！” “……瞎说什么呢，”李四九瞪一眼原黎，“下次给你带来吧。” “没事，我不着急，”苏则谦淡淡一笑，“本来今天没打算来的，不过听老叶说原黎同学要带你过来，所以我就厚着脸皮跟过来了。” 老叶就是原黎的男神，叶东。 “啧啧啧。”原黎一脸深意，“看不出来，苏同学这么会撩啊——不过既然这么会撩，就不要喊这么客气了嘛，直接叫我梨子就行，至于阿九嘛——你看你是跟着我叫，还是自己另外起一个独特的称呼呢？” 原黎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李四九尴尬得恨不得扭头就走。 苏则谦一派自若：“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走吧，阿九。” 李四九脸“唰”的一下又红透了，不过不是害羞，而是尴尬。 怎么听怎么觉得苏则谦这两个喊的尴尬——他们俩有这么熟吗？没有吧！李四九甚至觉得她和宋攻玉都要更熟一些，毕竟是知道她秘密的人。 叶东挑的店是一家中餐厅，人满为患，据说很受欢迎，他提前预定，几人倒没排队，直接坐上了位置。 由苏则谦负责点菜，细心地将每个人的口味都照料好了，连原黎都是一脸满意：“则谦如果当男朋友，绝对是那种特别体贴的内心——阿九你说是吧？” 李四九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底：“是，是……咳咳咳。” 早知道这么尴尬她就不过来了啊！李四九暗暗的瞪了原黎一眼。 对方“嘿嘿”一笑，用口型道：“珍惜！” 唉。 李四九心中叹息，原黎怎么知道她的苦恼，毕竟她的怪病，同样也没告诉过原黎。 倒不是不信任，只是觉得……会让原黎担心。 第十四章 记忆 原黎陪叶东去结账的间隙，李四九干脆开口道：“要不待会儿我把你的衣服和吊坠给你送过来？” 平心而论，李四九觉得自个儿的钥匙吊坠若是在别人手中，她肯定会非常担心，恨不得立马将其取回来，所以苏则谦不怎么担心，李四九反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苏则谦一怔：“不用这么麻烦，那吊坠于我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丢了也就丢了。” 丢了也就丢了。 这六个字落入耳中的时候，李四九只觉得身体微微一荡，眼前竟似急速过了一截儿过山车般，梦境里连绵起伏的山脉和女子挺直的背脊的眼前一闪而过，那颗很浅的泪痣似乎经过岁月锤炼变得极深起来。 直嵌入了心中去。 莫名的慌张几乎攥住呼吸，李四九下意识的开口：“不重要？” 这三个字多多少少带了点质问的意思，语气不太好听，说完连李四九自己都微微一愣。 苏则谦更是奇怪的看着她：“自然不重要，这吊坠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我身上来的……丢了也没关系。” “……”李四九垂下眼，顿了顿后，道，“好吧。” 人家对吊坠并不在意，李四九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得将心里莫名浮起来的浮躁给强压下去。 结完帐的原黎走近：“聊什么呢？” “没，”李四九摇了摇头，“好了？那我们走吧。” “嗯。”原黎点头，“我跟男神约了下午去看电影，你们要一起吗？” “我还有点工作没处理，”李四九耸肩，“今天晚上就得交稿，得回去赶稿。” “行吧，”原黎点头，“那你赶完稿帮我带大熊去看伤哦，我跟宋医生约了下午四点。” 李四九算了一下时间，下午四点差不多已经赶完稿了，便干脆的点了点头，目送原黎离开。 由苏则谦送回家楼底，道了别，李四九才匆忙往楼上去。 这稿子她已经拖了很长时间，眼下已经是最后的交稿日期了，幸好之前多多少少的也画了些，故此眼下只需要再收个尾。 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四九刚一进这屋子，就莫名觉得发困，明明没开空调，室内的温度也比室外要凭空高了好几度。 勉强将精神高度紧张，李四九在座位上坐下，也没去管屋子里的奇怪之处。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稿子给编辑在线传输过去之后，李四九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而室内的温度居然已经高得她穿短袖都觉得热。 什么情况……李四九看了一眼空调，分明是关着的。 外面零下的温度，在没开空调的情况下，屋子里的温度却高至如此，李四九下意识的一慌，猛地起身往屋外去。 ——此刻即便是反应再迟钝李四九也明白了，昨儿晚上的那场梦，指不定根本就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梦。 宋攻玉。 此刻李四九的脑子里只剩下找宋攻玉这个念头。 可是，就在她的手刚刚搭上门把手的瞬间，眼前的光景突然全数黑下，她浑身一震，就这般顺着门往下滑去。 青灯古佛。 案台上摇曳的灯影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数十个蒲团上都洒满了香灰，独独最中间的一个蒲团上，姑娘半跪着，双眼轻阖，双手合十，似乎正在低头低念着什么，旁人根本听不清明。 这古佛前除她之外并无旁人。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极轻的脚步声突然在耳边响起来，姑娘轻动了动，双眼蓦地睁开，抬头迎向来人。 方丈是从屋后来的，手上的珠串一寸一寸的往后挪去，神色平静，普度众生。 “方丈。”姑娘跪下去，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声音清脆，宛如珠落玉盘般动听，“求方丈救我合族性命。” 方丈站在那里，眼神平静无波的，一寸一寸的自她身上划过去，片刻之后，沉声道：“无力回天。” “求方丈救我合族性命！”她仿佛没听到对方下了定论的言语，双腿从蒲团上挪出来，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一点一点的朝方丈的方向移动，“我族千万年前深居简出，从不作乱为祸世间，为何要为着所谓的长生之法，平白丢了性命？” “玉清寺乃国寺，方丈乃当今皇上最为敬仰之人，绿芙相信，方丈定有法子相救。” “人妖殊途，”方丈一直半阖的瞳孔此刻睁大，冷静的看着她，“世人虽平等，但一妖存世，即有数不清的人为此身亡，我为何要救？” 绿芙紧咬下唇，眼中神色薄弱，认真的看着方丈，仰头而望。 她的双瞳泛起水光，似在犹豫。 “师父，”清脆低声入耳，是一直守在一旁的小和尚出了声，“上天有好生之德，为何不肯给她一个机会？” 绿芙抬头看他，眼露感激之色。 她双瞳如翦水，姿色妍丽，身体周遭更是若隐若现的浮出暗香，看过来时，像是将全副信任倾注而上，这一幕，教人记了很多年。 小和尚视线微动，不由得移开，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 “方丈，”绿芙垂下头，声音略低了几分，声色沙哑，一字一顿，“绿芙愿献出我族至宝。” 这句话刚刚落了尾音，案台上的白烛突然“啪”的一声炸开来，在半暗的房间内闪过一阵火光，像是突然点亮了一方。 无人再开口，这沉默仿佛经年。 小和尚也不敢再开口说话，只一直用余光偷偷觑着她，看她是如何生得如此魅人模样。 “好，”方丈终于一言定锤，“我可以保你合族性命，至于至宝，你给也罢，不给也罢，不过虚物，但我有一要求。” “方丈请说。” “以你的性命相抵，”方丈合眼，再不看她，声音冷漠，“魂飞魄散。” “方丈……”小和尚瞳孔倏地瞪大了，有些失声，“您……” “好。” 绿芙与他相比，反倒冷静，只不过犹豫一瞬，便定定的点头：“以我一命换数百人性命，已是很值得了。” “嗯，”方丈颔首，“你在这院中住上三日，三日之后，我会寻人同你一起出发去找圣上。” 绿芙微微颔首，起身，迈开步伐，身姿若扶柳般，摇曳而出，步步生莲。 她往外走去，一举一动皆是风情万种，小和尚不由得看痴了，直至方丈清了清嗓子，他才受到惊吓一般，蓦地收回了视线：“师父。” “你去跟你三师兄说一声，”方丈道，“三日之后，让他随其一同出发。” “可……”小和尚微微一怔，“可三师兄近日忙着礼佛，恐……” 事实上，他以为这差事恐怕要落到自己的头上。 这些日子，寺庙里的诸位和尚都是有要事要做的——除了他。 小和尚睁大眼睛，看着方丈，却只等来对方似警告的一眼，他迅速收了视线，下一刻，方丈的声音淡淡响起：“无论是谁去，你都不能去。” 为何？ 小和尚很想问这么一句，却迫于方丈威严，不敢出口，只得低头送方丈脚步声离去。 直到这偌大的房子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才扭头看去，门口露了一小条缝隙，没关严实，刚刚绿芙就是从这里出去的，隐约间还能在鼻尖嗅着暗香。 她是妖。 那她是什么妖？ 小和尚不由得在脑子里猜测起来。 “合族出事，又与皇帝能够牵扯上关系……”小和尚低声呢喃，“莫不是……” “狐狸？” 狐狸！ 一声闷钟似乎在耳边骤然炸开，宛如炸弹爆炸瞬间般，震得耳膜生疼，世界在刹那间摇晃，凭空翻了好几个跟头，李四九只觉得浑身如同被车碾压过一般，心脏更是被狠狠地攥紧了，疼的不像话。 李四九急促的喘着气儿，不能让自己这痛苦的感觉消减半分，耳边反而响起女子清脆的笑声，说着些什么。 “你这小和尚，不就是与我亲个嘴么？怎么能脸红成这般模样？” “呀，快来让我瞧瞧，你这耳朵，可也是红了？” “女施主，此事不可，不可……” “我左右也是要死的人了，你就圆我这一个梦又能如何？” “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 “我俗名苏喃。” “苏喃？苏喃。” “我若死了，你可千万别忘了我，也别为了我还俗，我死后夙愿只愿你青灯古佛，能惦念我一辈子，都莫要忘记。我是不是太自私了一些？” “不，不自私。” “我也是愿的……” …… 片段宛如鲜活的一场电影，放了两倍速，在眼前一寸一寸的放过去，到了最后，大火冲天，满山森木都被烧成枯萎，有一道身影在这火光之中逐渐化为灰烬，穿着深灰色长衫的小和尚站在山脚，仰头痴痴地看着。 鼻尖仿佛仍然萦绕着檀香，木鱼一声又一声的敲着，无人应答，所有的欢愉在刹那间化作灰烬。 都成了过去。 他就这么痴痴地看了好久。 没人能够叫得动他。 身体几乎快僵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动了动，手指往上一抬，手掌之中，是那小狐狸给他留下的唯一的东西——一小截儿头发。 是他们办私礼时，她剪下来的，说是这凡尘里一种相伴一生的好办法，可奈何他受了，她也没能留下来，还是走了。 小和尚后退着，伴随着落下的夕阳，转过身来，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宛如刹那间拨开迷雾一般，他的容颜，逐渐在李四九的视线之中显现出来。 李四九只觉得一记闷钟猝然响起—— 那张出现在眼前的脸，一直让她看不清楚的脸，此刻却格外的明显起来。 棱角分明的面容，薄唇，微微下耷的眼角，冷漠的神色。 这不是苏则谦，还能是谁？ 第十五章 占据 万物终是在刹那间归于平静。 其后的片段，李四九宛如走马观花，看得并不清明，只隐约知道，这故事是苏则谦同一只狐狸的。 她不由得想起苏则谦的那个狐狸吊坠——可是与此相关？ 但不管是否相关，这事儿已然是千百年前的事情了，苏则谦转世多年，恐怕早就已经把这事儿给忘得干干净净，孟婆汤可不是白喝的。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李四九胡乱瞎摸着往前走，等到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李四九才模模糊糊的看到，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小小的寺庙的暗屋。 只是没有烛台，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李四九靠近案台，怎么琢磨着怎么把蜡烛点燃，突然“唰”的一声，几道火光唰唰闪过，这烛台居然亮了起来。 这个空间也被照亮了。 李四九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去——哒哒哒，很低的脚步声响起来，李四九吓得直往后退，撞得案台摇晃，连烛光都摇曳生姿起来。 她的身姿在地上洒出一条长长的影。 待那脚步声逐渐近了，李四九才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双眼圆睁：“你……你不是已经……” “死了？” 那女子微微抿了抿嘴角，眉眼之间泛起一抹好笑来。 李四九龟缩一团，不敢说话。 妈耶，她只是一个21世纪普通少女，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么多诡异事件啊……瑟瑟发抖。 “我确实已经死了，”女子低声，淡淡的笑，“但你可知晓我狐族至宝为何么？” “……”李四九摇头，“不知道。” “真元四十年，圣上之所以大肆抓捕我狐族，便是为着我狐族至宝，保他命长生，世人只知道狐族至宝可保人长命永生，却不知道，我狐族至宝乃是九尾狐仙取下九尾，不止可保永生，更可以换命。” “所以……我还活着。” 绿芙低声解释着，逐渐往李四九的方向靠近，“只是可惜，我沉睡千年，醒来的那一日，却找不到他了。” “……你是说苏则……不是，你是说那小和尚，苏喃？” “嗯。”绿芙轻轻颔首，望着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你见过他，可对？” 李四九因为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干什么，所以没有开口说话。 因着上次橘猫一事，她警惕不少，知道自己对于第三世界的精怪们来说是个香饽饽，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你不必害怕，”绿芙低声笑，“我即便要利用你，也不过是占据你的身体而已，你死不了。” 李四九：“……” 妈妈耶，这还不吓人吗？？ 李四九抹了一把虚汗：“你到底要干什么？” “抱歉，”绿芙抿了抿唇，“我必须……借你身体一用。” “我要见他。” 她的尾音落下，李四九只觉得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像是什么东西狠狠从身体上碾压过去一般，如同分尸般难受的痛苦将她席卷，刹那间李四九汗水布满，喘气粗气。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发疯一样的挤出去。 那是她对身体的掌控权。 不对啊…… 她不是带着宋攻玉的吊坠吗，为什么会…… 该死，原来宋攻玉的吊坠也不是万能的啊嘤嘤嘤…… 这是李四九脑海里最终的念头，这念头刚一从脑子里升起来，她就意识一轻，彻底的晕了过去。 李四九觉得自个儿像是在坐船，不仅像是在坐船，而且她还晕船。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李四九身处黑暗之中，诡异的是，她竟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走动——但她没办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车水马龙之间，身体不断的从马路穿梭而过，根本不懂马路规则的绿芙闯了无数红灯，被骂得狗血淋头。 李四九快哭了。 她不会被警局约谈吧？罔顾交通法则什么的。 再一次被破口大骂的时候，李四九忍不住开口道：“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 “闭嘴。” 绿芙的声音霸气在耳边响起，“你们这地方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人人都很暴躁，动不动就骂人，若不是我心情好，定然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李四九微笑。 身体叹了口气，飞快的从一辆正在疾驰的小轿车旁驶过，小轿车的司机吓得魂飞魄散：“我艹尼玛会不会看红绿灯啊你色盲吗你？？” 李四九继续微笑。 “你到底要干什么？” “去找苏喃。” 绿芙很好心情的回了她一句。 李四九叹了口气：“我知道他在哪里，你跟我说的做。” “当真？”绿芙明显不信任她，“我夺了你的身体，你竟会帮我？” “真的。”李四九颔首，“我跟他有过联系。” 绿芙犹豫一瞬，到底是点了点头：“好，我就信你一次，看你这么傻，应该不会骗人。” 李四九：“……” 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李四九虽然没去过苏则谦家，但能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在李四九的指导之下，绿芙给苏则谦拨了电话，约在咖啡馆见面，挂断电话之后，她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我这么久与他未曾相见，他可还记得我？” 李四九微笑。 绿芙道：“一千年了，想来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吧……” 李四九叹了口气，安慰道：“若你们是真心相爱，即便是不记得，又能如何？不过，难不成你就打算一直用我的身体了么？” “自然，”绿芙低头思考片刻，“偶尔让你掌控你的身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前提是你需要听话。” NND，李四九真想杀人了，明明这是她的身体，为毛绿芙要搞得像是施舍她一样！ 李四九现在是真的理解了当初宋攻玉为什么要对她的身体这么在意了，原来第三世界的那群精怪都可以趁她不注意来夺走她的身体！这可是她的身体，使用了二十来年的，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放手让给别人！ 李四九心中燃起熊熊烈火。 李四九的身体已经提前在咖啡馆坐下，等了约莫半个小时，最开始绿芙还很紧张的一直跟她说话，到了后面就有些说不出来话了，似乎紧张得连喘气都困难。 李四九简直欲哭无泪：“你能不能好好的对待我的身体，不要让它使用过度……” “不过是个身体而已，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这可不是普通的身体，全中国可能就这么一具……”李四九心塞的捶胸。 “是么？” 绿芙觉得好笑，正欲开口继续说下去，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阿九，你找我有事？” 李四九明显的察觉到自己的身体猛地僵硬住了，紧接着心脏飞快的跳动起来。 绿芙坐在那里，手指也微微颤抖着，久久都没有抬起头，直至苏则谦继续开口道：“怎么了？” 绿芙这才缓缓抬头，迎向苏则谦的视线，双目含泪。 苏则谦脸上挂着的笑容，突然淡了下去，他的眉头一点一点的皱起来，伸出手去：“你……哭了。” 绿芙吸了吸鼻子，认真的看着他，看着这张与千年以前毫无差距的脸，甚至连皱眉的习惯都一模一样。 咖啡馆格外的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则谦伸出手，抹掉她眼角的泪，低声，似是哀叹一般，一字一顿的说道：“你终于回来了。” 绿芙猛地扑进了他的怀里，眼泪跟不要钱似的不断的从眼角滑落。 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跟苏则谦这么亲昵，这冲击力可一点都不小，李四九不由得揉了揉自己的小心脏，心道一定要hold住。 可下一秒，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李四九意识到了什么—— 苏则谦这表现……他，竟然还记得千年以前的事情？而且认出来了此刻的人是绿芙？这什么情况？ 李四九再怎么傻也不至于捋不清眼下的情况，脸色瞬间变得不好起来。 很显然，她是栽进坑里去了。 难怪那狐狸吊坠苏则谦一直不要回去，李四九估计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做这个梦，就是因为那狐狸吊坠，也就是说，苏则谦从一开始接近她，就是有目的的。 该死。 她居然还以为人家对她有意思，有个鬼的意思…… 李四九快被气吐血了。 她拼了命的在自己的身体里蹦跶，奈何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同苏则谦依存，不仅依存，那绿芙居然还微微的抬头，与苏则谦的嘴唇越靠越近，眼看着就要上演一场亲昵接吻了，李四九的脑子快炸开了。 这可是她的身体，她的！ 李四九的嘴唇和苏则谦只差最后的0.1秒。 身体像是被人突然摁下了暂停键，李四九猛地一个抬手，眼睛倏地瞪大！她居然恢复了身体的使用权，一个巴掌狠狠地拍在了苏则谦的脸上，将他猛地推开了！ 清脆的响声惹得四周视线全都聚集，李四九猛地站起身来，脸色黑如锅底。 苏则谦捂住自己的脸：“你……怎么可能……” 李四九捂住自己的嘴：“无耻！” “不要脸！” 李四九实在气不过，连着骂了好几句，才起了身转身欲走，孰料苏则谦这时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猛地伸手去一把捞住了李四九的手腕。 李四九狠狠地甩，却甩不开对方的桎梏。 眼看着苏则谦就要欺身而上，李四九吓得猛地瞪大瞳孔，短促的一声尖叫后，手上的力气突然一松。 一道身影突然挡在了前面。 苏则谦的手腕被他死死掐住，轻轻往上抬了抬。 “活了千年的人？” 微低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三分散漫，三分意味盎然：“有意思。” 宋攻玉站在身前的瞬间，李四九猛地松了口气，突然觉得一点都不惶恐害怕了。 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 “你——”苏则谦瞳孔瞪大，一字一顿，“你怎么会知道……” “狐心？” 宋攻玉低哼一声，目带嘲讽，一字一顿：“有意思。” 说着他蓦地甩开了苏则谦的手，转过身来，目光低沉的看向李四九，李四九突然就有些犯怂，下意识的挪开了视线。 宋攻玉扫她一眼，目光威压，片刻后，挪开视线：“跟上。” “笨蛋。” 最后两个字极轻，轻得像是心上被羽毛轻挠了挠。 第十六章 交换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错，但是跟在宋攻玉的身后，李四九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大概是这人不说话不笑的时候有些太严肃太吓人了吧。 宠物医院关了门，宋攻玉掏出钥匙开始，李四九才低叫一声：“完了。” “嗯？” “我忘了把大熊带过来了……” “不急，”宋攻玉淡淡道，“没什么大问题，自己也能擦药。” “哦。”李四九双手对戳，可怜巴巴的看着对方。 身后跟着的苏则谦从头到尾都是面无表情的，比诸之前那般斯文且温文尔雅的模样，不知道差了多少个级别，这么一眼扫过去，居然跟宋攻玉一眼都成了冰冷动人的类型。 前面和后面都是空调，李四九不由得打了个颤儿。 “刘医生不在吗？”李四九四处打量。 “给他放假了，”宋攻玉说，“那件事之后，留着也没心思上班。” 这就是她的错了。 李四九尴尬的笑了两声，没敢再继续说话。 宋攻玉在沙发上坐下，李四九便特别狗腿子的去泡了三杯茶，一人一杯放下，从头到尾苏则谦都表现得很冷静，一点也不像是被抓包的人。 李四九其实挺想跟对方对峙的，但仔细一琢磨，对峙又能如何呢？ 反正事情的真相她也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她和苏则谦的关系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那个，我问个问题，”李四九在沙发上坐下，默默地举起了自己的小手，“绿芙姑娘，还在我的身体里么？” “是。” 苏则谦微微颔首，看向李四九：“这件事我很抱歉。” 李四九干笑两声。 苏则谦侧头看向宋攻玉：“你到底是谁？” “与你无关。”宋攻玉抿了一口茶，语气平淡，但却无形之中施压，“把她弄出去。” 苏则谦一声冷笑：“既然你有本事将她给压制回去，将李四九给放出来，想来你应该也有办法让她离开李四九的身体。” 宋攻玉不说话了。 李四九期待的看着对方，她记得之前的小橘猫也是被宋攻玉给弄出来的，既然如此，绿芙应该也是有可能的吧…… 孰料接触到李四九如此期待的眼神，宋攻玉却微微低头，淡淡承认：“我没办法。” “哈？！” “她并非是从第三世界出来的，而是从狐心出来的。” “啥意思？”李四九听懵了，“狐心又是什么？” “狐族至宝，”苏则谦解释道，“九尾狐仙的心脏，九尾狐仙去世之后将她的心给剜了出来，成了狐族至宝，既可以起死回生，也可以保人永生。也就是我给你的那个狐狸吊坠。” “……”李四九举一反三的开口，“所以这就是你活了一千年的原因么？” 苏则谦颔首：“是。” “我觉得我在拍电视剧，”李四九叹了口气，“那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总不可能真的占据我的身体吧，这可是我的身体，你即便要和绿芙在一起，对着我的脸，你能有那种激情么……”说到最后，李四九几乎是碎碎念出声的，满脸怨怼。 她现在都还记得之前苏则谦欲要对她行亲吻之实的感觉。 那滋味……别说，真的有点难受想吐。 苏则谦深深地看她一眼：“也不是不可以。” “咚”的一声。 一直沉默着的宋攻玉突然将水杯放在了茶几上，杯中茶水荡了好几圈，将两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宋攻玉语气平淡：“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让她出来。” “不可能。” 气氛几乎是在瞬间就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两个男人对视的瞬间仿佛有无数火光闪过，李四九默默地后退一步，眨了眨眼，隐约间觉得这两人之间蕴藏着些别的情绪。 “叮铃——”一声。 突然响起来的门铃，将屋子里这凝固的气氛突然打破了，紧接着，一声娇笑入耳，一个穿着清凉的女人突然推开了宠物医院的门，一步一步的走了进来，手微微往上一抬，舌尖竟轻轻的舔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她半眯着眼，双眼闪烁：“气氛怎么这么紧张？大家坐下来，好好的聊聊嘛。” 那女人很是眼熟，李四九在脑子里琢磨了很久，才想起是那一日见到的和宋攻玉一起吃饭的女人。 她穿着的皮肤只到腰际，大敞开来，高筒靴和超短皮裙，是真的没穿打底裤，双腿赤裸在外，李四九看着都冷，不由得一个瑟缩。 女人在宋攻玉的腿上坐下，搭住宋攻玉的脖子，亲昵的开口：“宋主使，您说是吧？” 宋攻玉的脸色一下变的很难看：“滚。” “啧，”她翻了个大喇喇的白眼，站起身来，“那些男人都哭着喊着让我坐他们腿上，偏你一点也不乐意——”说着，声音微转，变得正经了几分，“行了，不逗你了——现在这到底什么情况，你们是打算打一架喽？” 谁都不说话。 李四九浑身冒冷汗的坐在原地，更是无暇顾及眼前这诡异的气氛。 她浑身已经难受得不行了。 就像是一直有人在耳边敲钟，一声又一声的撞着，遍天的火光和檀香味不断的在眼前萦绕着，那火一下烧到了自己的身上，李四九坚持了又坚持，在女人话音刚刚落下的瞬间，眼前一黑，再度晕了过去。 完了，身体的掌控权又没了。 这是李四九晕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钥人不可能为任何人所用。”宋攻玉冷冷的从喉间吐出这样的一句话。 “这是自然，”虞苑摸着自己的下巴，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苏则谦，“小哥儿，咱打个商量，那不过是个狐族而已，魅惑人的本事虽然大，但我们猫族的也差不到哪里去，咱们猫也是有九条性命的，差不了多少——要不我勉为其难跟你凑合凑合？” “啪——”的一声！ 话音刚刚落下的虞苑猛地愣住了。 不仅是她，就连宋攻玉都微微一怔。 本来乖巧坐在沙发上的李四九此刻脸色阴沉难看，手高高举起，眼看着要落下第二个巴掌，被黑了脸的虞苑一下扯住了头发，两个女人就这么突兀的打了起来。 绿芙更是边打边喊：“让你勾引我的男人！” ……好一场大戏。 宋攻玉头疼的坐在原地，脑子里一直在思量着什么。 拉架的苏则谦被挠了好几下，脖子上全都是挠痕。 最后两方都有些脱力，终于停了下来，绿芙一下坐进了苏则谦的怀里，认真的看着他：“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嗯。”苏则谦轻轻点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李四九的侧脸被宋攻玉看在眼里，不由得一阵憋气，挪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心口的烦躁给强压下去。 虞苑面无表情的说：“李四九什么都不会，想让她自己掌握身体恐怕是不可能了，所以你还打算帮忙？” 看着腻歪的两人，宋攻玉突然起了身，一字一顿道：“我回第三世界一趟，你在这里把他们两人守着，切不可让他们离开。” “诶——”虞苑起身欲要开口，宋攻玉的身影却在这一秒突然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虞苑闷闷的坐下来，狠狠跺了一脚地板：“你大爷的。” 苏则谦和绿芙自然不可能乖巧的留在这里被虞苑给看守，毕竟之前留下来是迫于宋攻玉的淫威，既然此刻宋攻玉已经走了，他们也就该溜了。 两人刚一起身，李四九就急了，疯狂在身体里大吼着拦住他们，奈何虞苑就这么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靠，拦住他们啊！”李四九欲哭无泪。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跟在苏则谦旁边往外走去。 医院的门关着，苏则谦伸出手去轻推了推，出乎意料的事情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他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电了一下一般，猛地往后退了两步，脸色难看起来。 绿芙脸色一动，也伸手去碰，顿觉浑身一震。 虞苑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来：“别费力气了，你们出不去的。” 抬起头，眼神轻蔑：“你们觉得宋主使会不留任何余地就这么离开了？万一我留不住你们怎么办？自然是要留后手的。” “该死。” 苏则谦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猛地往前迈了一步：“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虞苑放下手机，站起身，一步一步的逼近：“自然是送你们去你们该去的地方——”她眼神一凝，“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能活到至今，但既然活到至今，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你们就是不该存在的人……” 虞苑道：“不该存在的人，就该消失。” “你——” 苏则谦猛地抬手，刹那间竟有一道银光闪过，他猛地往前扑来！ 虞苑闪身躲过，一个旋身踢脚将苏则谦狠狠地往后一蹬，与此同时，绿芙也扑了上来，身体在刹那间旋转数圈，竟将虞苑给狠狠地压在了沙发上，她咬牙切齿的开口道：“谁也别妄想掌控我们的命运！” 这句话像是陡然间划开了记忆的口子，呆在黑暗之中的李四九浑身一震，眼前竟出现一片眼花缭乱的记忆。 仍是那片山，也仍是那些云，炊烟四起，刚下完一场雨的青苔石阶之上，一把破油纸伞撑在女子的头上，挡去云雾。 跟在身后的小和尚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两人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走，日薄西山，才到了山底。 绿芙扭头一笑，问他：“怎么是你来？不是说是你师兄吗？” 小和尚眼神一动，神色略有几分拘谨，挪开视线，撒了生平第一个谎，不好意思的笑着：“师兄有些事，让我帮他来送你。” 事实上，是他以一年房间清扫换来了这个差事。 小狐狸笑得眼睛极亮：“多谢小师傅了。” “不客气。”小和尚红了脸，尚未还俗的他，看一切都是单纯无比的，“愿能护姑娘一切安好。” 故事，就是从此时开始的。 从此以后，兜兜转转，时光倒转千年，也没能再结束。 第十七章 破戒 圣上信佛，却追求永生之道，其臣民数人无人不在捕捉狐狸——这事儿，小和尚也是走出那座巍峨无尽的山，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 礼佛之人本该慈悲为怀，小和尚便是如此。 却不料下山处处皆是烧伤抢掠，小和尚好几次看得心头剧震，却谨记大师兄言下之话——山下事，莫要去管，不管怎么说，那到底是凡俗之事，是他们的命运，你管也是徒劳。 小狐狸却与他截然不同，她并无同情心，独独只管自个儿的族人，若是被逮住的是狐狸，二话不说立马窜了上去，小和尚为护着小狐狸，到也和别人打了好几次架，久而久之，小狐狸便发现，小和尚看似温和甚至单纯，事实上打起架来比她都还厉害几分。 他的拳脚功夫很是了得。 两人一路上倒也经历千辛万苦，小狐狸渐渐地不再喊他小师傅，直呼其名，小和尚也渐渐地不再唤她女施主，被逼着喊了句“绿芙”后，便再也没改口。 他们相爱了。 这于世俗不容，苏喃便从未将此爱情宣泄于口，奈何绿芙胆大妄为，爱上一个人便乐的昭告天下，总是忍不住往他身上扑去，抱抱他，甚至亲他一下。 苏喃每每吓得脸色通红，急速后退：“使不得，使不得……” 再如何使不得，到底是相爱了。 苏喃始终没有戳破那层窗户纸，直至抵达了京城。 京城到底是天下最繁华热闹的地方，处处是叫卖之人，孩提的啼哭声更是让人头脑发馈，满大街都泛着包子的香，绿芙从苏喃手中取了两个铜板去买，一人一个。 苏喃问她：“这是什么馅儿？” 绿芙一口咬下：“自然是菜的，出家人不是不食肉腥么？” 苏喃便放了心，一口咬下，及至舌尖碰触到那腥味，脸色猛地变了，这便将口中的包子全数吐出，脸色难看到极致：“这，这，这……” “哈哈哈哈——”绿芙张扬的笑出声来，眉眼之间尽是喜悦之色，“我骗了你！这是肉的，如何？” 她心中怨苏喃一直后退，不肯道出实话，便想着法子来折腾他。 苏喃又是好气又是无奈，有些不自在的搓着衣角，毫无气势：“你，你，你怎能如此？” 苏喃望着他，三两口将嘴里的包子吃了个干干净净，紧接着飞快往前一步，“嘬”的一声，竟然趁着苏喃不注意，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巴上。 “我也犯不得吃人的戒，为了你也犯一次，我们俩算是打平了吧？”绿芙认真的看着他。 两人离得极近，苏喃只需要往前迈一步，就能将这个女子揽入怀里，他的心神剧震，脑子里突然什么都不剩下。 就在他打算什么都不管，只管怼上去的刹那，身旁叫喊的声音更大了些，嚷嚷着——“让一下，让一下！” 有人推着他们二人往一旁栽去。 苏喃眉头微皱着，护住绿芙，朝着人群之中望去，却听得身后的绿芙突然低低的叫了声：“二哥！” 苏喃一顿。 那人群之中被推得不断往前的是牢笼。 牢笼里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浑身被染透了血，连眼睛都闭上，没了动静似的。 可是在绿芙那话喊出口的瞬间，那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却突然浑身一抖，猛地睁开了双眼，朝着绿芙的方向扑来——他扑到一半，便被笼子给挡住，只能徒劳无功的望着笼子外面的绿芙。 绿芙突然就哭了。 狐狸发出尖锐的叫声，旁人听不懂，连苏喃都听不懂，可他差不多能猜到，他像是在骂人。 负责押解的实在听得心烦，鞭子便狠狠地往他身上抽去，狐狸发出一声又一声的惨叫，绿芙的身形抖得如同筛糠。 苏喃握住她的手腕，护住她，低声安慰：“没事的，我们马上就要入宫去救他。” 绿芙将眼角泪水拭去，认真的看向他：“苏喃，待此事了结，我们便找个世外桃源，这么一生一世的过下去，可好？” 苏喃怔怔的望着她，突然想到了他的青灯古佛，想到了他的万丈高山，更想到了他出发前，在佛祖前供奉的那一柱香烟。 他知道他已无退路。 破了荤戒，而心也早已被绿芙击得溃不成军。 色戒同样也已经破了。 苏喃后来的一千多年，时常在后悔，当时他为何不点头。 分明早已动了心。 虞苑一口鲜血自喉咙里喷涌而出，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脸色已然是苍白一片，李四九在脑子里疯狂的吼着，想要拿回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奈何她被对方压制的死死的，根本就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偏生那记忆还在不断的作乱，如同混乱的片段般在脑海之中闪过，甚至拼凑不成一段完整的画面，李四九在那种急速旋转的感觉之中几欲作呕，终于忍不住眼前一昏，蓦地一声大喊，就这般睁开双眼，再度掌握了自己的身体。 而看向虞苑，对方已有些支撑不住的幻化成了原形，矫健如同老虎般的猫身正踩在沙发上耀武扬威，她发出低低的怒吼。 苏则谦突然凑上前来握住李四九的手：“走！” “谁他妈要跟你走啊。”李四九彻底的怒了，“你们霸占我的身体还有理了是吧，你们要不要点脸啊？苏则谦你有病是不是？为着一个一千年前的爱情这么不要命？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们并不想想象之中那么合适啊？” 苏则谦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她：“什么？” “你不知道谈恋爱是件很复杂的事情吗？”李四九双手环胸，冷冷的看着他，“首先，你俩光有爱情不够，还得合适。你俩能保证出去旅行一趟还爱着对方么？其次，双方父母的那一关也是要过的，你就不说了，你师父那关你能过吗？” 苏则谦的脸色难看起来，半晌后才道：“我师父已经去世多年。” 就在他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李四九浑身突然一震，蓦然瞪大了双眼，记忆之中的情景突然一闪而过，大片的血色顷刻将她的眼前视线遮盖住，紧接着，苏则谦猛地上前一步，死死箍住了李四九的脖子：“你若再敢将她压制，我就让你永远都出不来！” 苏则谦手中寒芒一闪而过，竟再度冲着虞苑的方向砍去。 虞苑发出一声惨烈的猫叫，抬腿就要跑，却不料她身体受不住，刚一窜出去就被苏则谦给死死的握住了猫脖子，整个人抖如筛糠。 眼看着就要死在苏则谦的刀下。 “叮——” 一阵又一阵铃铛响声，突兀的响了起来。 伴随而起的，还有虞苑那嘤嘤嘤的哭声：“你可算是回来了——” 大门被推开来，门外景色仿佛被白光连成一片，更加突兀的显出站在门口的男人，他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大衣，高领条纹毛衣，面色如常，只眉峰之间多了几分锐利，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便瞬间让李四九的害怕消散不少。 宋攻玉往前走着，手微微往上一拉，类似于鱼线的东西便从他的包里被扯出来——李四九莫名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可笑，于是“噗”的一声笑出来，打破沉默。 宋攻玉看向他，眼中寒光闪过：“笑什么？” “没什么。”李四九连忙摇头，移开视线，再不敢看宋攻玉的脸色。 而苏则谦早在宋攻玉进来的刹那，已经将手放下，面色难看的望着他：“你到底要拿我们如何？” “过来。”宋攻玉伸出手，掌心摊开向上，虽未看虞苑，虞苑却非常自然的往前一窜，落到了他的掌心。 宋攻玉面无表情：“将狐心归还，我会送你们到你们该去的地方。” “难不成你还打算用抢的？！”苏则谦冷笑着，“狐心早已认我为主，不可能任你取夺！” “若我有此物呢？”宋攻玉低声一笑，懒懒将那鱼线往外提到了顶，一红色之物竟然就这般出了他的口袋，在众人面前暴露。 虞苑惊了：“卧槽，大哥，你这哪儿偷来的？” “……”宋攻玉皱眉，示意虞苑闭嘴，他没什么耐心再继续折腾下去。 紧接着，他将虞苑扔了下去，朝着李四九和苏则谦的方向一步一步的靠近：“把那个傻子放出来。” 李四九默默举手：“……我已经出来了。还有，我不是傻子。” “过来。” 宋攻玉抬起手。 李四九正打算迈开腿往他的方向走，突然觉得眼前再度出现同样的症状，脑子里绿芙的声音再度响起来：“苏喃！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李四九的脸色难看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倒去，她和绿芙开始重复着掌控自己的身体，在旁人看来她一会儿起身一会儿蹲下，宛如癔症发作。 苏喃更是脸色难看的冲上前来：“绿芙——” 他蓦地高吼一声，再也控制不住的冲着宋攻玉的方向奔去：“我与你不死不休——” “宋主使小心哪——”虞苑用猫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脸，“这家伙可厉害了，像是吃了什么东西似的，总之不简——” 她话还没说完，就住了嘴。 脸色难看的望着宋攻玉伸出的一只手，此刻正狠狠地恰在苏则谦的脖子上，而苏则谦居然毫无抵抗之力。 “哪里厉害？”宋攻玉说，“是你太弱了。” 虞苑：“……”她承认还不行吗？ “把他给我看着！”宋攻玉直接将苏喃掐晕，面无表情的往旁边扔去，脸色严谨的看向正在挣扎中的李四九。 这才是最困难的一步。 第十八章 结局 李四九的脑子已经开始糊涂起来，甚至有些不认人了。 主要是挣扎之中她的记忆和绿芙的记忆不断地混合在一起，让她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她甚至已经开始分不清楚这是自己的记忆还是绿芙的记忆，李四九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或许这就是宋攻玉上次不让橘猫进她的身体的原因。 太危险了。 她甚至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被分裂成了无数半，而每一半都变成了另一个自己。 李四九努力的想把一切聚合起来，却毫无办法，只能无力的看着自己的身体越分越开。 而绿芙站在最中央，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动，神色妖媚之中，带着几分可怜可怕：“为什么？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仍然不让我跟他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是这天下负我！” “是这天下负我！” 这声音仿若穿透无尽的岁月与长空，倏地落在了眼前。 红墙绿瓦，高台楼阁，鳞次栉比。 有微微垂手的宫女步速极快的自眼前而过。 在前面领头的公公微微垂着首，声音一派矫揉造作：“陛下听闻方丈派了人来，甚是高兴呢。” 苏喃淡淡的笑：“我会替陛下传达他的想法，告予师父。” 那朱门推开，便是万层阶梯，高楼之上，有一个身着明黄的男人，正灼灼注视着苏喃的方向，眼神微沉，似乎想到了什么。 苏喃同绿芙拜见他，良久，他才唤了平身，屏退众人。 苏喃将此次自己来的目的一一告之对方，陛下听罢后却只长长的沉默，而这长长的沉默之后，他像是突然惊醒过来般，竟问了一句：“你就是那山脚被方丈捡回去的小和尚？” 苏喃不知他此话是何意，只老老实实的点头：“正是。” “很好，”男人笑着，轻轻挥了挥手，“很好，你说的，我都记下了，你们回吧。” 苏喃同绿芙对视一眼，绿芙咬了咬牙，往前一步，低声道：“陛下，世间长生之物虽有，但绝不是狐族，陛下何苦执迷不悟？” 她这句话已是犯上，苏喃心下一紧，本以为陛下要发怒，却不料对方却更加夸张的笑出声来：“执迷不悟？哈哈哈，你这姑娘倒是好生可笑，执迷不悟——可笑，可笑！” 说罢，话锋一转，眼神已是陡然冷了下来：“若为长生，执迷不悟，又有何不可？” 苏喃浑身微震。 绿芙脸色一变，几乎步步紧逼，不断上前：“为你一人，枉顾天下苍生姓名，这便是你的为君之道吗？！” 男人动作一顿，蓦地扭头来看，视线一点一点的冷下去：“不过是群畜生罢了，何称天下？！” 畜生？ 畜生！ 绿芙只觉怒火一瞬间从脚底窜到了头顶，她往前一步就要动手，却不料苏喃仍然谨记眼前这人乃是九五之尊，岂是她们可以随意动手的？ 苏喃拦住她：“陛下，那我们就退下了。” 绿芙难以置信的看向苏喃，还欲要说些什么，却在看到苏喃的视线时，心已经凉了大半。 苏喃用唇形道：“我们下去商量商量再来。” 绿芙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她垂下眼，一字一顿：“小女告退。” 谁也不知道，下去了之后，竟再也没能上来。 两人被宫人安排住在宫中最为偏僻的柳叶阁，后面是一大片已经枯萎的柳树，层层叠叠的累着，睡觉之前，绿芙同苏喃闹了好一阵脾气，不欢而散，但到了午夜，一场大火突然烧了起来，从枯萎的柳树之上，烧到了柳叶阁去。 绿芙到底是只狐狸，现了原形，欲要去救下苏喃，却不料她刚一现身，宫廷之中便灯火通明，紧接着，一只又一只的狐狸被放了出来，她被簇拥在最中心，看似为众人之首，实际上却只是被他们堵得根本逃脱不得。 她那二哥便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道：“你怎么还是来了？” 绿芙用爪子挠着自己，不知所谓：“二哥，你们怎么都被放了出来。” “傻姑娘！” 二哥用忧伤的眼神看着她：“这不过是个计划罢了。” 有清风拂过。 在这无边的清风之中，绿芙竟觉得浑身发冷，好似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胸口穿过，射得她遍体鳞伤。 她用那双清透的眼注视着在场的众人，一寸一寸的扫过他们，可每一个人，在接触到她的视线时，都将自己的视线挪开来，不与她对视。 绿芙的心也逐渐冷了下来。 这不过是个计划而已…… “就连方丈，都只是皇帝计划之中的一环，”二哥微微垂首，一字一顿，“当你为了救我们，去寻方丈时，就已经走入了棋局之中——我们所有人都是棋子，那所谓的九五之尊，她要让你心甘情愿的走入这牢笼之中！他寻不到你，只好用这种法子，用我们全族的命来寻你！” 绿芙突兀的笑了：“所以，你们便打算用我一人的命，来换你们所有人的命？” 无人说话。 只有清风萧瑟吹起大火，将这楼阁烧的更大更旺，他们所处的位置，恰好被围拢成了一个圈，逃不出去，也无人能够进来。 “我来这里，本就做好了我死的准备，”绿芙的眼神陡然转厉，“可我若要死，也是我愿意去死，而不是被你们胁迫而死！” 她话音落下，猛地上前一步，尖利的爪子已然划了上去。 众人脸色纷纷一变，紧跟着跳起来，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厉叫。 绿芙惯来比旁人厉害一些，纵然是被围攻，也有一敌之力，她那二哥眼看着情势不对，蓦地扑上前来，怒吼道：“绿芙，你认命吧！” “你以为，你就算活下来，又能落什么好处吗？” 绿芙只当做没听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她满脑子只写满计较，写满这群人对她的欺辱！ 直到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开口喊道：“你以为你活下来，那小和尚不会去死吗——他是人类！” 绿芙的动作蓦地停住了，扭头看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着绿芙的动作停下，众人的动作也紧跟着停下来了，紧接着，二哥往前一步，一字一顿道：“出家人该犯的戒他全都犯了，天理难容。” 绿芙嗤笑道：“天又如何？天岂能做主我和他的性命！” 这声音洋洋洒洒，将烧起来的火光染头，整个天际都成了橘红色，刹那间竟将整个天际点亮，与此同时，绿芙隐隐从火光之中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绿芙！” 一声又一声。 是他。 绿芙转身往那声音来源处扑去，却不料转瞬之间，一声凄厉的尖叫猝然而起：“绿芙——” 一种撕裂的疼痛，瞬间将她席卷。 她微微垂头，看着自己的心脏上穿透的利刃。 那刀上带着血，一滴一滴的往下落去，宛如砸出了血莲。 她扭头去看，一席明黄从眼前倏忽而过，隐约间，绿芙又再度听到耳边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字一句的喊着她。 绿芙。 绿芙。 可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此前种种岁月如昨，以最凄厉的形式在眼前不断飘忽闪过，那些片段宛如默片，在脑海中成形，是黑白的，而万物之中唯一的彩色，便是那小和尚腼腆笑着喊她时的情形。 绿芙这才恍惚间记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远在数十年前。 那时候的小和尚，不过才几岁，从山头跌落，浑身摔了个青肿，为了护着这只受伤的小狐狸，仍然止不住的往前跑着，任由断掉的肋骨伤势更加严重。 只是可惜，他们再见面时，谁也没能认出谁来。 反倒是方丈更知晓他们的过去，以及他们的结局。 真元四十一年的春至，万物复苏，山头的梨花竟在一夜之间超出万物规律的开满了，微风拂过时，有淡淡的梨花香自鼻尖萦绕。 那一日绿芙并未死去，却也与死去无疑，方丈前来带走了苏喃，告诉他这段俗世孽缘是他的劫，他得度过去，才能修成本真，奈何小和尚满心都惦念着那小狐狸，哪里还会惦记着成仙不成仙？ 在大师兄的帮助下，他以洗一年的衣服为交换条件，溜出了寺庙。 难得无香火的寺庙之内，大师兄低吟一声“阿弥陀佛”，后退一步，侧颜看去，一旁被布遮挡住的小屋子里，一只手轻飘飘的撩开布帘，从中而出。 方丈转动着手中佛珠，也是轻叹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兄不由开口问道：“师父，为何不阻止师弟？若是您愿意，他怎么可能逃得了？” 方丈垂眸，沉吟半晌，方才开口：“世人各有命，在我的胁迫下，即便是他成了，也终有一日会止步于此，再不往前。劫数，只有自己度过，才算的。” 那时候的方丈如何也想不到，这劫，小和尚竟度了一千年。 一千年，日月更迭，岁月变幻，将一切化作了现代都市的鳞次栉比，他在万物之间转换掩饰自我的真实身份，只为了寻到自己生命之中那个不可或缺的存在。 他等待了又等待，终于等到了他的绿芙。 可是，他们依然还是抵不过命运，仍要离开。 李四九猝然睁开了双眼，心脏的狂跳让她察觉到自己还活着，忍不住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那里仍然鲜活的跳动着，一声接着一声。 她抬头看去，眼前似乎还弥留在一片橙红色的大火之中，山林烧的一片焦烂，惨叫声此起彼伏，苏喃却怎么也进不去，只能眼睁睁的听着那人一遍又一遍喊他名字的声音。 宋攻玉站在一侧，静静地看着她。 虞苑舔了舔自己的猫爪子，道：“你没死。” 李四九不说话，只发着楞。 “这是被弄傻了？”虞苑幻化成人形，往前弯了弯腰，勾住她的下颚往上一抬，“看眼神挺清醒，不像是变成傻子了啊。” 李四九脑子里很乱，也没听清楚虞苑说了些什么，半晌才开了口，嗓子更是沙哑得可怕：“绿芙呢？” 第十九章 选择 宋攻玉静静的看著她，顿了片刻，方才抬起手，晃了晃手中的物什，那是一枚暗红色的玉佩，上面似乎刻着龙凤，便是之前被鱼线吊着的那一枚，此刻那鱼线却已经没了。 虞苑懒洋洋的瘫在沙发上：“放心，你已经没有性命之虞了，那小狐狸已经被宋主使放到了龙佩里，也得多亏了他，才能把你的灵魂同她的灵魂割裂开来，要是再晚一步，你就不存在了。” 李四九抿了抿唇，怔怔的看一眼宋攻玉，才很低的说了一句：“谢谢。” 宋攻玉眉头轻蹙，似乎在想些什么。 虞苑这才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奇怪——没有那种大难已过的轻松，反而这两人神色里都写满沉重，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也无人打破沉默。 这沉默不晓得持续了多久，才被突然推开的医院房门给破坏掉，带着风雪的刘熊从外面走进来，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奇怪的气氛，开口道：“哎，大白天的，老宋你怎么把门关了，不做生意了么？” 三个人都动起来，宋攻玉将一旁的白大褂往身上穿，虞苑瞬间幻化为一只黑色的猫，李四九一把将猫搂入怀里假意要看。 刘熊迎上来扫了一眼：“这猫看着挺健康的，出什么问题了？” “……”李四九清了清嗓子，“穿得太少，有点感冒。” 刘熊：“……？” “你去忙你的，这边有我。”宋攻玉立马上前来打圆场，顺手从李四九的怀里接过猫，轻轻的摁了摁她的背部。 黑猫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刘熊道：“暗伤啊？” “嗯。”宋攻玉淡淡的应了一句。 刘熊这便不开口说话了，将铭牌挂在身上后往屋子里走去，李四九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也不知道是哪里上来的冲动，突然就开了口：“刘医生——” “什么？”刘熊扭过头来，脸色看上去有些不太好看，眼底发着青不说，脸上分明写满了疲惫和劳碌。 “那个……”李四九咬了咬下唇，到底还是问出了口，“你的橘猫——怎么样了？” 刘熊呼吸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怔怔的看了一眼李四九，兴许是脑子里闪过了太多的片段，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具体开口回答。 直至时钟突然响了一声，显示已经是下午三点，他才很淡的笑了笑，脸上的憨厚去了些许，道：“什么橘猫？” 他的声音极低，看上去似乎一点也不难过。 李四九一愣：“就是……就是你以前养的那只啊，叫做小丫的橘猫。” 刘熊也愣住了，看向宋攻玉：“老宋，你说的？” 宋攻玉抱着黑猫往休息室里走，却没说话。 刘熊便自顾自的开口，嘴角的笑容有些淡：“那只猫啊，早几年就走了，如今也不晓得在什么地方，不知道过得如何……希望她能大鱼大肉吧。” 李四九犹如当头棒喝，不由得怔住：“可是前段时间她分明……” 回来过。 最后三个字，当接触到刘熊那双略显茫然的眼神时，被她不知不觉的咽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刘熊为什么忘，如何忘，又是怎么忘了的，但李四九知道，自己就当做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才是最好的法子。 刘熊若是再一次承受失去的痛苦，恐怕会更让他难以接受。 李四九在心里大胆的猜测，兴许，便是宋攻玉让他忘了的。 最后李四九笑了笑：“是啊，希望你的橘猫可以过上好日子。” 苏则谦被宋攻玉藏在休息室，李四九在外面拖住刘熊没让他进去，等到这人开始处理其他的宠物时，她才偷偷摸摸的溜进了休息室。 苏则谦仍然没醒过来，双眸紧闭着，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李四九想，兴许是那遍山的火光，几乎将整片天空都染成了火烧云的颜色。 宋攻玉见她进来，只淡淡扫了一眼，别的什么也没说。 李四九只好主动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黑猫的背被缠了一圈，此刻趴在床上，懒洋洋的说到：“这人不大好处置啊，说他是妖吧，人又是正经的人，可说他是人吧，他又是活了一千年的老不死的……” 宋攻玉站起身，垂下的眼神落在掌心的龙佩之上，眉头轻轻蹙起来。 李四九往前一步：“那什么……其实，他们俩也挺可怜的。” 李四九始终忘不了，记忆里出现的最后一幕混乱，那一幕里东西纷杂，实在是太多，多的她有些记不住，可那种感觉，却宛如刻入了她的心底一般，如何也消散不去。 她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绿芙的一席白裙，被火一瞬间烧到尽头，而她那张惊艳绝伦的脸，波澜不惊，宛如承载着万年飘零悲痛。 可她什么都没说。 纵然她的狐心被挖了出来，纵然她被全族人背叛，纵然圣上取到狐心之后，又下令剿灭整个狐族，甚至放火烧山，她自始至终，都波澜不惊的看着这一切。 只唯独在听见那人喊她的名字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 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眼前只有火，遍山野的火，不住的往上烧着。 似乎永不休止。 黑猫惊讶的声音响起来：“天，李四九，宋主使跟我说你很麻烦你很蠢，我还不信，现在……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心软了吧？你忘了那只小狐狸是怎么在你身体你折腾你的了？” 李四九先是一愣，紧接着咬牙切齿的看向宋攻玉：“宋攻玉你都在背后嚼我什么舌根了！” 宋攻玉挑眉：“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 李四九：“……”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嚼舌根被发现之后还如此淡定的事主，李四九不由得头上掉下三根竖线。 而一旁的黑猫懒洋洋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道：“我不管你们打算怎么处理苏则谦，总而言之，这位绿芙我就带回第三世界了，对了——” 黑猫虞苑笑嘻嘻的看向宋攻玉，喵喵的撒着娇：“老宋啊，你看，反正你今年的业绩早就已经够了，我还差好几个呢，这只狐狸，你就让给我，如何？” 虞苑说话间化作人形，竟以人的状态在床上爬来爬去，极尽诱惑。 宋攻玉目不斜视：“拿什么交换？” 虞苑一咬牙，扑上前来，一口咬住宋攻玉的脖子：“大不了人家以身相许嘛！” 她说话含糊不清，声音软软糯糯，就连同为女人的李四九心底都升起一股冲动来，不由得仔细去看宋攻玉的神情，却见对方眼神波澜不惊，淡淡道：“不。” 李四九心中一阵爽。 虞苑黑了脸，松开了嘴：“大不了拿我那陈酿来同你交换！你觊觎好久的那女儿红。” “成交。” 宋攻玉微微挑眉，露出满意的淡笑来。 虞苑几乎恨得咬牙切齿，道：“龙佩给我，我拿回去交代！” 那龙佩在他们的第三世界想来是个十分重要的存在，不然虞苑就不会在龙佩现身的时候询问宋攻玉是从何处偷来的。 不过在虞苑这句话出口之后，宋攻玉却十分自然的将龙佩扔到了虞苑的手中，没有丝毫犹豫。 李四九不由得在心中琢磨，这两人的关系肯定是不错的。 虽然还没有到达情人的地步，但多半是友人至上情人未满了。 李四九莫名觉得心里有点酸。 虞苑将龙佩往兜里一塞，扭过头来看向李四九，奇怪的笑了笑：“那我先走啦，小姑娘。” 李四九一愣，抬起手挥了挥：“……再见。” 虞苑不过一动，便倏忽消失在视线之中，跟宋攻玉之前离开的场景简直一模一样。 看着床上昏倒的苏则谦，李四九又开了口：“那他……” 宋攻玉眉角微抽，似乎也觉得苏则谦的事情极难处理，便在床边坐下，沉吟片刻，李四九很想给他说几句好话，但见宋攻玉的这般动作又很不好意思。 若是宋攻玉和虞苑没为此事费心，她大可以不追究苏则谦，可是苏则谦不仅让宋攻玉费心，还伤了虞苑，怎样处理就由不得她了。 半晌之后，宋攻玉才微微抬头，道：“你觉得呢？” 李四九咽了口唾沫，挣扎片刻，才开口道：“其实……他们俩也并未造成什么实际上的损害，要不，就随便揍一下扔回去得了？” 宋攻玉眼神微眯，透露出几分意味深长来，顿了顿，才道：“舍不得？” “啥？”李四九有些不太懂他的意思。 宋攻玉语气淡淡的：“之前你不是把他当成交往对象在相处么？” 李四九：“……”几乎是瞬间，李四九的脸红就以爆炸的方式在脸蛋上氤氲开来，一种难堪的感觉甚至让她有些不敢看宋攻玉的眼神，片刻后她才咳了两声，道，“没有的事儿，你想多了！” 紧接着，她又先发制人，饶有兴趣的看向宋攻玉：“宋先生，你这么在乎我把谁当成交往对象干什么？难不成你吃醋了？” 宋攻玉动作一顿：“我？吃醋？”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底的笑意泛开了，“李小姐，幻想也要切合一下实际。就是全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对你感兴趣，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 此时的宋攻玉哪里能想到，人生就是一个啪啪打脸的过程，即便是主使也不例外。 而李四九更是被宋攻玉这句话羞窘得无话可说，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那我还想说就算是全天下男人死光了我都对你不感兴趣呢！” 这句当然是假话。 事实上，李四九觉得，若是能勾搭上宋攻玉做男朋友，简直是上辈子修了福气。 虽然宋攻玉说话不大好听，看上去很是冷漠，但光是这张脸，就足以让女人们趋之若鹜了。 刚好，她李四九也是一个实打实的颜控。 不过这种情况下嘛，当然是要嘴硬一些的，千万不能落了下风。 宋攻玉冷笑一声：“给你两个办法，第一个，消除他的记忆，取走他的狐心，让他生老病死，生死由天。第二，现在就死。” 最后四个字，对方面无表情的说出来，李四九不由得一个寒颤，迟疑半晌才开口：“……没有第三个选择了？” 第二十章 帮忙 刘熊突然推开了门，吓得李四九立马一扑坐在床上去，宋攻玉不动声色的站在了李四九的身边，挡住身后躺着的人。 刘熊一推开门便面对两个正襟危坐的人，不由得一愣：“……你们这是？” “哈哈哈，”李四九干笑两声，“没什么，我们在讨论怎么救我家的猫猫呢。” 刘熊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有些怀疑，视线从李四九的身上转到了宋攻玉的身上，但到底没多说什么，只“哦”了一声，开口：“老宋，外面有人点名道姓让你看，你去一趟？” “好。”宋攻玉淡淡点头，将自己的白大褂扣子系好，用威胁的眼神望了一眼李四九，这才往外去了。 房门被阖上，李四九才猛地松了口气，欲要扭头去看苏则谦，却不料脖子突然一紧，一只手居然猛地掐了上来，李四九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差点呛咳出来。 苏则谦的声音极低的响起：“你是谁？” 李四九也没骗他，诚实的回答：“李四九。” 脖子里掐着自己的力度顿时大了不少，李四九猛地抬起手攥住苏则谦的手腕，结结巴巴的出口：“你还，想不想见、见到绿芙了！” “什么意思？” 苏则谦猛地松了手，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往日里温润的眼神此刻幽深阴鸷，令人心底不由自主的发寒。 李四九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估摸着肯定已经被这人掐得出了痕迹，只此刻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马开口道：“我会争取让绿芙和你团聚，但你必须要给我时间，可以么？” “你在耍什么花招？”苏则谦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不过是个人类，你得知道，不管你耍什么花招，我都随时随地能够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我当然知道，”李四九翻了个白眼，“但你也不要忘了，现在绿芙在我们手里，你如果敢轻举妄动，她也随时都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你——” 苏则谦猛地站起身来，脸色极度难看的指着她，半晌都没说出更多的字来。 李四九特别温和的笑了笑：“放心，我们也算是朋友，对吧？朋友是不会欺骗你的。你大可以放下心来，我会尽力帮你的。” “当真？”苏则谦怀疑的看着她。 李四九耸肩：“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现在不是只有信我这一条路了么？” 苏则谦冷冷的看着她，半晌后，方才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你最好不要玩任何花招！” 宋攻玉那边的事儿处理结束后，有些疲惫的捏了捏自己的眉角，将白大褂脱下来：“今天就到这里。” 刘熊应了一声：“行，那我就先下班了。” 他说着去拿衣架子上挂着的大衣，一边换衣服一边开口道：“老宋啊，你闲下来的时候也多点娱乐活动，别每天都窝在你那房间里，有什么意思啊？” 宋攻玉不说话，刘熊就继续多管闲事道：“要不然你去谈个恋爱得了，长这么大了还没谈恋爱，你这张脸走出去，说这种话都没人信……要不是我跟你这么多年老朋友了，我也不信。” “你最近的话很多。”宋攻玉将白大褂叠好放到一旁，懒洋洋的看他一眼，“在这里说我，自己怎么不去找个女朋友？” 刘熊乐了：“得了吧，就我这样还找女朋友呢，不孤独终老就算好的了——”他说到这里，往休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哎，我觉得，那姑娘就挺不错的，有爱心，长得也不差，关键是你跟她对上的时候会被她惹得生气——” 宋攻玉嘴角微抽：“这算是什么理由？” 刘熊双手环胸，特别认真的说到：“毕竟你面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表情，戴一样的面具，就算是再怎么生气也是淡淡一笑，只有她能惹得你脸黑——这样还不能证明她是特别的？” 宋攻玉没说话。 刘熊继续道：“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就该尝试一下谈恋爱是什么滋味！” 宋攻玉只散漫的扯了扯嘴角，并未放在心上。 谈恋爱是什么滋味？不就是自己折腾自己的滋味么？ 久的不说，单说这苏喃和绿芙，为了一段莫名其妙的爱情，足足折腾了自己和对方一千年，他可没有自虐倾向，也并不认为自己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到如斯地步。 若是如刘熊所说，将他谈恋爱的对象的脸代入李四九……宋攻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那个女人……还是算了。 他宁可自己孤独终老。 刘熊见他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倒也没再继续多说，只叹了口气：“哎，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石头开花呢？” “赶紧走。”宋攻玉有些嫌弃的皱了皱眉头。 刘熊笑了两声：“行，那我先走了，明天再见。” 宠物医院的房门阖上，外面的风雪声便被隔绝了，屋子里只剩下钟点滴答滴答的脆响，宋攻玉换上自己的黑色大衣，正欲往休息室去，已经醒过来的苏则谦却推开了房门，面无霸气的往外走来。 宋攻玉眼神一凛，眼看着就要动手，苏则谦的身后，李四九猛地扑了出来，挡在了苏则谦的身前，急道：“——别动手！” 宋攻玉眉头微皱，但手里的动作却迟缓一二。 李四九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事情又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们再商量商量，有没有第三种可能性嘛……” 宋攻玉面无表情：“没有。” “你——”李四九咬牙切齿，“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 她话音刚落，身后苏则谦的手又盘了上来，掐住她的脖子，李四九几乎快翻白眼，真当她李四九的脖子是掐来玩的啊！ 而这一次宋攻玉也在场，脸色蓦地一变，眼看着就要冲上前来，李四九狠狠一咬牙，踩了一脚苏则谦，苏则谦吃痛立马就松开了手：“你干嘛——” 李四九揪住苏则谦的领子往上一提：“你——特么的给我老实点，别总折腾我这脆弱的脖子！” 说罢，又扭头看向宋攻玉，气势汹汹：“你——” 她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便发现宋攻玉的脸色又沉又黑，阴鸷到了极致，立马一口气呛在喉咙，半晌才偃旗息鼓的道：“你就不能让我自己来解决这件事么？我才是钥人，我自己的命我自己知道珍惜。” 宋攻玉脸色难看，神色莫测的看着她。 李四九莫名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我也没说要让你来帮我……” 李四九这句话说出来，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要脸。 明摆着的得了便宜还卖乖，分明每次都是因着宋攻玉的帮忙她才能虎口脱险，如今却为了帮自己的敌人，对宋攻玉说出这样的话来。 换位思考一下，李四九觉得自己如果是宋攻玉，肯定心都碎了。 话刚出口李四九就觉得后悔，但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李四九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宋攻玉往后退了一步，竟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走，李四九忙冲上前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那什么，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让你们双方冷静一下……” 宋攻玉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推开了李四九的手，淡淡道：“既然与我无关，我就不多管闲事了，要如何，由你们自己去吧。” “我……” 宋攻玉哪里还听她解释那么多，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自然扭头便走，站在门口甚至还回头说了一句：“记得关门。” 李四九怔怔的看着他。 宋攻玉又补了一句：“如果我明天来少了什么东西，就找你赔。” 李四九：“……”我真呸了！ 李四九跟宋攻玉闹了个不欢而散，却还要头疼苏则谦的事情该怎么解决，总不能就这么一直拖延下去。 而她除了自己是钥人，除了知道有个第三世界之外，什么都不晓得，不由得一阵头疼，总不能就这么放任不管了吧？ 即便她放任不管，苏则谦也不能放过她。 李四九只好往后无尽拖延。 将苏则谦给哄走了之后，李四九头疼的回家，原黎正一边看电视一边撸狗，大熊的脑袋都快被她给撸秃了，听着动静她抬头一看，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李四九一看手机，才发现原黎给自己打了无数个电话。 李四九正要编个理由开口解释，原黎就猛地举起了大熊的爪子晃了晃，笑得一脸不怀好意：“不用解释，我知道你去干嘛了——你怎么没在外面通宵呢，嗯？” 脸一黑，李四九“啪”的一巴掌拍到原黎的脑袋上去，道：“都什么有的没的！我跟苏则谦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不是我想的那种关系，那是什么关系？”原黎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脸奸笑，“你跟他呆这么久都干嘛去了？老实给我交代！” 李四九总不可能告诉她是打架去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原黎立马笑了：“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 李四九头疼，盯了原黎半晌，才道：“跟他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我跟他谈人生去了，他有喜欢的姑娘。” 大概是李四九的神色太过于认真了，原黎立马一愣怔：“什么？” “嗯，”李四九点头道，“所以他真不是喜欢我，只是我跟他喜欢的那个姑娘长得有点像而已……” 其实还真不像，李四九同绿芙比较简直是天差地远，不过她也只能拿出这么个理由来。 “什么！”原黎立马拍案而起，“他拿你当替身？！这什么混蛋，我这就去找他要个说法！” 李四九连忙拉住她：“行了行了，我跟他都已经说透了，还去要什么说法。” 原黎狐疑的看着她，得了李四九的一再点头，她才施施然坐下来，只不过嘴里仍然嘟囔着骂苏则谦的话。 李四九一边觉得感动，一边又觉得好笑。 第二十一章 生死 第二日原黎照原样同男神去约会，将带大熊去换药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李四九。 想到昨儿个跟宋攻玉的不欢而散，李四九自然不乐意。 原黎委屈巴巴的看着李四九，嘤嘤道：“李四九呀，我的终生幸福可就把握在你的手上了，你忍心看着我因为大熊而丢掉了自己的终生幸福吗！” 李四九嘴角抽搐。 原黎继续道：“再说了，给你一个去看帅哥的机会你还不乐意吗？人宋医生多俊一小伙，让你大大方方的去看你都不去了，你是不是性冷淡了你？” 李四九一把捂住她的嘴：“他帅，他帅你自己怎么不去看！” “这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吗？”原黎羞答答的扫她一眼，“我都已经有自家的小可爱了，还去看什么别的帅哥？偶尔饱眼福是可以的，但看久了这不是跟出轨无疑了吗？” 李四九被这一口狗粮塞得打了个饱嗝，眼不见心不烦的挥手：“行了行了，我去还不行吗？！” 原黎立马紧紧抱她：“就知道你最好了！你努力一把，争取跟宋医生发展一下，指不定以后能把他给勾到手呢！” 李四九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就忍不住一个寒噤，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又觉得……有点甜？ 咿！李四九，昨天还说了就算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喜欢他，可千万不要这么快就啪啪打脸！ 李四九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立马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给赶走。 那头原黎喜滋滋的跟自己的男神去约会，李四九便可怜巴巴的牵着狗，一步两回头的往宠物医院去，她实在不想这么快见到宋攻玉。 一方面是因为刚刚吵过架，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早上原黎说的那番话。 ……似乎真的有点春心萌动什么的。 不过想想也不太可能，宋攻玉那种男人，还是第三世界的主使，怎么可能会对她感兴趣啦。 这么一琢磨，李四九就略松了口气。 大熊一见着宠物医院的门就忙不迭的扑了过去，没料到那门是紧紧闭合的，他刚一扑上去就被撞得脑子“铛”的一声响，发出一声惨叫。 李四九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忙揉了揉这家伙的脑袋，抬起手敲门。 里面却没有动静。 奇了怪了，这大中午的，难不成今天不上班？ 李四九透过窗缝往里看，却只看到一片漆黑。 而门口也并未挂着今天不上班的提示。 李四九犹豫片刻，牵着大熊就要转身离开，却听得“咔哒”一声，门突然开了，先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双穿着白色紧身牛仔裤的大长腿，往上看去，这个男人居然还穿着紧身高领毛衣和皮衣，头发染着夸张的七彩颜色。 长相嘛……倒是俊秀，不过这发型和穿着打扮，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李四九嘴角微微抽搐，礼貌性的一笑就要越过他往里去，熟料这男人居然退后一步，突然挡在了门口。 李四九一顿：“您好。” 男人笑了笑，伸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然后左右打量片刻。 这动作实在轻佻，李四九立马退后一步，脸色难看的看着他，正要开口说话，这男人便捏着嗓子道：“你就是那个钥人？” 李四九：“？” 这位莫非又是第三世界的什么人？李四九觉得自己已经免疫了。 男人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看来是你没错了——本以为会是什么长得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才被那家伙给藏着掖着的，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嘛……” 靠！ 李四九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出对方这话里的意思，脸色霎时难看不少，咽了口气才开口问道：“你是哪位？” “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清楚，这次若不是我，你已经完蛋了。”男人笑了笑，往前迈了一步，意味深长，“不过嘛，你最好早点把那个姓苏的给解决掉，不然隐瞒不了多久，第三世界就要派其他的人来了——其他人，可没有我这般好说话哦。” 他说着，挥了挥手，抬步便往前走去。 这男人走路时背脊挺得笔直，脑袋更是高高扬起，活像是只张牙舞爪，骄傲的孔雀。 对，就是给人一种孔雀的感觉。 李四九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见那男人的声音逐渐消失了，才牵着大熊的绳子往里走，刚才还一片漆黑的屋子里，此刻已经是灯火通明，而宋攻玉正坐在写字台上写着些什么。 李四九看到他有些不大自在，但还是清了清嗓子，道：“宋医生，劳烦您给换下药。” 语气里颇带着些故意的生疏。 宋攻玉淡淡的点了点头，公事公办：“稍等片刻。” 李四九拽着绳子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左右打量着屋子，就是不将自己的视线落到宋攻玉身上。 虽说宋攻玉那么个人坐在那里，的确非常的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攻玉才起了身，从李四九的手里接过大熊，往里面走去，李四九忙不迭的跟上，却被宋攻玉拦了一把：“我是医生，我来就好。” 李四九嘴角微抽：“你……” 宋攻玉根本不搭理她心情如何，说完这句话便拉了隔帘，将李四九拦在了外面。 很好，李四九现在察觉到，宋攻玉也跟她一样，在故意跟她作对了。 看来并不是她一个人生了一晚上的闷气嘛。 李四九莫名其妙的又觉得心情好了几分。 大熊在里面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没多久就停止了，李四九估摸着快要结束，便又站在原来的位置去等，宋攻玉猛地一拉开隔帘，对上李四九的视线，不由得动作一顿。 李四九也略略脸红一瞬——两人隔得实在是太近了，近得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够非常顺利的感受到。 两人几乎是同时僵在原地。 而宋攻玉显然更快反应过来，他侧了侧头，掉转方向往另一边走去：“没什么大的问题，继续每天换药不出半月就能好了。” “谢谢宋医生。”李四九连忙跟上对方的步伐。 宋攻玉清了清嗓子，道：“不客气。” 李四九看着对方这不太自在的模样，心里的气不知不觉的就散了——不管怎么说，宋攻玉也是为了她好，从头到尾本就是她不识好歹，反而她生气起来，的确太没有眼力见。 这么一琢磨，李四九又非常自来熟的凑上前去，开口道：“宋医生，刚才我在门口遇到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人，他也是你们第三世界的？” 宋攻玉看她一眼：“是。” “他如何认识我的？”李四九好奇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而且他还提到了苏则谦。” “第三世界那边已经得知了苏则谦的消息，”宋攻玉平静的开口，“所以派了人过来将苏则谦就地正法。” “什么？！” 李四九猛地站直了身体，难以置信的看向宋攻玉：“那，那，那那个男人……” “是。” 宋攻玉手里的动作不变，语气非常平静的说到：“他已经去找苏则谦了。” “……”李四九二话不说就往外面跑，跑到门口才突然想起来自家的狗，立马扭头道：“麻烦你照顾一下大熊啊——” 说着就要推门往外去。 宋攻玉的声音这时懒懒散散的又落入耳中：“不过他应该不会动手，他估计只是去看看热闹。” 李四九的步伐一下又停住了，脸色难看的看向他：“你耍我呢？” “是啊。”宋攻玉难得的笑了笑，嘴角微弯，脸上竟奇妙的出现了一个极小的酒窝，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四九，一字一顿，“就是在耍你。” 李四九：“……”泪，还是第一次看到把耍人都说得这么直白，清新脱俗的人！ 秉持着不跟小心眼计较太多的原则，李四九深吸了一口气，将怒火吞下去，微笑着开口问道：“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们第三世界打算怎么处置苏则谦？” 宋攻玉的神色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他微微眯了眯眼，将手中的钢笔搁下，一字一顿：“苏则谦是人非人，于世间苟活数千年，无人发现，既然现在事情败露，第三世界的高层也已经知晓，自然容不得他再在人间苟活。” “所以——” 宋攻玉眼神微凛：“即便是我不动手，他不动手，也会有其他第三世界的人动手。” “更何况，现在正值年关，正是第三世界绩效考核的日子，若是抓到了苏则谦这个活了千年的，铁定会在绩效里记上一大笔——所以，来抓他的人肯定不少，”宋攻玉微微抬眼，道，“不出三日，他的身边，便会围满来自第三世界的人，每一个，都会要他的性命。” 宋攻玉说着，低声嗤笑一句：“所以，你的一时好心，不仅不会让他继续苟活下去，还会给他带来更多的麻烦，甚至更痛苦的死法，我这么说，你懂了么？” 宋攻玉抬头，接触到李四九的视线，这才发现对方神色震荡，俨然无比后悔。 她翕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无声的咽下去。 宋攻玉微微皱眉。 “抱歉……”李四九深吸了一口气，总算开口，“我……我实在是没想这么多……我以为只要阻止你便可以让他继续……” 宋攻玉无声的叹了口气：“第三世界与你们这里相比更加复杂，你不清楚，倒也不能全数怪你。” 宋攻玉淡淡看她一眼：“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在第三世界的人大批量赶来之前，先将他——” “解决了。” 宋攻玉的声音有些发冷，直接的坠入李四九的心里去。 解决了——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她不是不知。 可或许是因为曾经融合过绿芙的记忆，让她对于苏则谦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她一点，一点也不想让这个人去死。 李四九双手紧握成拳，久久未曾开口。 直至大熊拖着绳子突然高叫一声，李四九才猛地惊醒一般，突入开口道：“若苏则谦不能在人类世界留下来——那他，能不能在第三世界带着记忆活下去呢？” 宋攻玉的动作一顿。 第二十二章 喜欢 《我的物种又变了》第二十二章 喜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直球 《我的物种又变了》第二十三章 直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告白 《我的物种又变了》第二十四章 告白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黑伞 《我的物种又变了》第二十五章 黑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中计 《我的物种又变了》第二十六章 中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清除记忆 《我的物种又变了》第二十七章 清除记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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