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运》 第一章 惊夜 萧瑟的寒风中刀光闪烁。 幽暗的树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手持一把蛇柄利刃看着倒在地上的男人。“她跟了我六年”声音虽然波澜不惊,但是充满了恨意。 “是你撺掇鹤侯爷把她抢走做妾,还收到了鹤府大小姐的赏赐吧?仗着瑞王巡游南边三州,无人护我,就强取豪夺。” 姑娘蹲下身,看着这个臃肿肥胖的中年男人。掏出刀刃,一刀刀的扎在他的身上如同那丫鬟身上的一道道鞭痕。风雨中胖男人疼得叫喊,却被姑娘一把泥巴糊住了喉咙。 “现在她死了,被扔到了乱葬岗里。” “你是不是也要去陪葬?” 黑暗中,她裹着一件深灰色紧袄,身上的荷叶纹理还是当年这个死去的侍女一针一线的绣上去的。 中年男子恐惧得干呕,他知道鹤府小姐厌恶这位眼前的姑娘,只是出了个主意,让小姐舒心一下。正好总管告老回乡,自己也好弄个升迁。本来想着飞黄腾达,但如今他连命都保不住了。 “你应该感谢那个被你动辄打骂的婢女,要不是简简单单的用银子就能收买,我也不会知道这是你出的主意。”跟了自己六年的丫头,无端被鹤府大小姐要过去给自己老爹做妾。结果还没过门,就听说病死家中,身上都是伤痕,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中年男子虚弱着锤着地,脸上的腥臭的鲜血流入鼻中。 “时候不早了。” 夜色里,走出了一个人影。月光如霜照亮他英挺的面容,剑眉星目,眼神锐利。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但是看得出来一种超乎年龄的睿智和成熟。 姑娘话不多说,一把剑插入了男子的胸膛,然后把人扔到了深坑之中。 “便宜了他了。” “是。” 长风呼啸,俊黑色的马蹄踏起飞溅的水花,一男一女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中…… 要说现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莫属于大夏国都,承平。百姓安乐,笙歌不绝,据说都是莲花娘娘保佑的结果。八年前,川国一战,曾经的强国北阳转瞬没落,北阳世子顾子安作为人质前往大夏。大夏一下成为八个国家中的霸主,改年号为天承。 入夜,月朗星稀。 大夏皇宫内,歌舞升平。 琉璃灯火,玉壶光转。 孟懿宁着一身浅蓝色的素花锦袍安静地跪坐在顾子安的后面,只不过时不时会把弄一下手腕上的赤金环珠玲珑镯。 面前的烛火被缝隙中蹿进来的北风吹着忽明忽灭。她无心品尝桌子上的美味佳肴。 酒酿虾米豆腐的甜鲜味钻入她的鼻中,忽地一瞬间,她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家里摆宴的流水席,饭菜香。 孟懿宁不喜欢大夏皇宫,因为进攻北阳的命令就是从这里发布的。 早些时候为顾子安盘发髻的时候,手一抖,银冠直直的砸在地上,凹进去了一块。本来家里就没有什么好东西,好好的银冠硬生生的被自己糟蹋了,孟懿宁眼圈直翻泛红。 顾子安,叹了口气,抓着孟懿宁冰凉的手说,“没关系。” 觥筹交错的殿内,燕戎使者带来的香料环绕其中,孟懿宁觉得很熟悉,但却没有一丝悠然。 她赶紧喝了口杯中的茶水,清冽芬芳,味道甘甜。孟懿宁往前凑了凑,希望离顾子安更近一点,他身上冷冷的气息总是十足的好闻,可以让孟懿宁暂时安心下来。 她侧着头悄悄看着顾子安棱角分明透着冷俊的侧脸,脑中闪过他乌黑深邃的眼眸注视自己的样子。 “臣,还为陛下带来了燕戎歌舞。“席间,一位中年男子摇摇晃晃的站起。 坐在皇位上的男人抬手平身。 “宣——“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宁静的夜。 燕戎商业发达,自然歌女也比其他国家更胜一筹。 燕戎女子或肤如凝脂,洁白胜雪。或皮肤微棕,手臂纤长。 腰间系着百蝶穿花锦缎的丝绦,脚上花纹薄底鞋。桃花粉色的刺绣长裙,细柔的批肩长发。 新歌一曲令人艳,醉舞双眸敛鬓斜。 一位着山茶色白裙女子手持琵琶,浅笑着看着龙椅上的君王。纤细的手指拨弄着琴弦,悠深的乐曲回荡在宫殿中。夜晚的风,吹掉了她纱质的罩衫,香肩上的艳红色的牡丹花露了出来。 烛火之间,容光照人。 孟懿宁看着香肩半露的歌女,只想到了秀色可餐四个字。 一颦一笑,媚眼如丝。 顾子安假装不经意间回头看看死盯着燕戎使者的懿宁,唇角微微一勾,笑了笑,眼神告诉她,耐心点,快结束了。 孟懿宁不动声色,看着顾子安眼眸里闪烁的灯火,像是浩瀚的星海,眼神里却泛着笑意。 顾子安假装不胜酒力,轻咳了几声,回绝了使者的敬酒。 宴会结束,孟懿宁为顾子安披上羊皮袄,还说了句让旁人听了去,“殿下身子弱,寒冬时节,休息不好怕是又要病了。“ “不妨。“顾子安看着为自己披袄子的孟懿宁,低声说道,“走吧,你也累了。” 孟懿宁刚刚准备离开,却被人挡了去路。 姑娘穿着镂花梅花竹叶斜襟交领中衣,拖着粉色底缕金散花水雾绿的裙子。头上金灿灿的凤形钏,手腕上的玛瑙玉镯,怎么看都是一个富贵的大小姐。 她红彤彤的鹅蛋脸直勾勾的盯着孟懿宁:“怎么?殿下没来,你倒是比谁都积极?” 孟懿宁退了两步,低声说道:“不敢。” “谅你也不敢,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东西?天天在瑞王殿下面前挤眉弄眼,我看了就恶心!” 孟懿宁抬头看了眼她,轻蔑的笑了一下。 这一笑,惹怒了姑娘:“我堂堂鹤府嫡出的小姐,你竟敢笑我?”说着扬手就像扇孟懿宁一巴掌。 她早就习惯对方的飞扬跋扈,只要两人相遇,准没有好事。 “小姐,别脏了您的手。”大小姐后面的贴身丫鬟看见周围人的眼神悄悄说。 鹤淼淼的手停在半空中,也感觉到了四周的目光,狠狠地放了下来。 顾子安冷眼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 马车上,两人一路没有说起宫殿里的任何事情。 隔墙有耳。 只是孟懿宁掀开厚厚的帘子探出头去问车夫,为何今日回府的时间格外长? 车夫说常走的路口被堵住了,只能绕点远路。 孟懿宁哦了一声,缩进了车里。 冷风瑟瑟。 今日夏王看顾子安抱恙三月有余还不见好,便赏了些许珍贵的药材,附了一辆马车拉了回来。 既然有夏王的赏赐跟在后面,应当路上不会有什么麻烦。 又走了一阵,懿宁突然觉得有些冷,顾子安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梅子糖,塞在了孟懿宁的手里,“拿着吧,你桌上都没有。酸酸甜甜的,你也爱吃。“ 孟懿宁笑出了两个梨涡,说了句嗯。便双指捏起来,放在嘴边咬了一口。 酸溜溜梅子果和蜂蜜的味道在嘴见蔓延开来。 “我也是许久没有吃到,记得……”孟懿宁嚼着糖,话还没说完,突然感受到一阵彻骨的寒气。 她想撩开帘子张望,手被顾子安立马拉了下来。昏暗的车光内,她看不清顾子安的表情。 顾子安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仿佛抓出了五指红印。 马车外,层云雷动,夜色漆黑。 噼里啪啦的下起了雨和雪,雨滴打在车顶上的声音,让孟懿宁听不见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声暴雷划破天际,白光照亮的灰暗的街侧的灰瓦房。 马蹄在水洼中的声音和大雨磅礴掩盖着空气中紧张的躁动。 三五个黑影忽的出现在车辆行驶前方的青石板路上。他们望着前方的两辆马车,眼中布满了血丝。 “不留活口。”为首的黑衣人声音低沉,杂乱的风声吹散了他的尾音。 孤独的闪电,开天辟地照亮天际。 那人手一挥,几个人步调一致的握紧森黑的兵刃,一跃而起。 兵刃在寒风中辟出一道道白光。 瞬间,寒凉的剑刃一捅入第一辆车的马匹身上,棕色的马在黑暗中挣扎嘶吼,车辆猛烈的晃动,仿佛要散架一般。 马挣扎着倒地,发出巨大响声。 车夫的惨叫声和马震耳欲聋的惨叫的吓得孟懿宁一颤,她转头看向顾子安,看着他幽暗的眼底。 孟懿宁伸手掀开布帘子,瞬间银蛇般的闪电撕裂天空,照亮了她惨白的脸。 顾子安手抓紧玄铁剑,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剑柄的复杂的纹路上摩擦。 顾子安眉头紧皱,闭上眼睛,沉静片刻,睁开之时眼底血红。 他给了孟懿宁一个镇定的眼神,全然不似刚才大殿上那样文弱不禁风的少年。 猛然间,孟懿宁被他拉着胳膊跃出马车。 顾子安像极了一条挣脱了桎梏的灰色猛龙,从马车中飞腾而出,面目阴沉,双目赤红。 孟懿宁站在顾子安旁边,听着北风呼啸,飞沙走石,握紧手中的两尺寒剑。倒地马匹的鲜血浸透了白色的鞋底,沿着青石板的缝隙迅速的扩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气。 “顾世子,多有得罪了。”黑衣人团团围住顾孟二人,对峙在狭长的巷子内。 孟懿宁环视着五个人,要么被杀,要么全杀了。刺客这么多,顾子安一定会动手,他们也一定会知晓顾子安武艺精湛,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体弱多病,只善丝竹。 如若留下活口,恐怕两人在这大夏是无法生存下去了。 “宁儿。”顾子安低声喊了一句她的名字,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孟懿宁没有回答,转身向后。 两人靠在彼此的背后,听着雨声啪嗒作响。 黑衣人看这架势,轻蔑的笑了一声,“别挣扎了,很快的。你就可以去见你父王了。” 顾子安嘴角翘了翘,笑意讥诮。 一瞬间,寒剑出鞘,气势如虹。剑划过寒风的如同吐信黑蛇,嘶嘶作响。 血光一闪,一个黑衣人猝不及防的轰然倒地。顾子安手腕上的累累青筋暴起,剑身上沾着殷红的血迹。 黑衣人见势不妙,抄起兵器一跃而起,如同狼虎顺势扑来。 孟懿宁眉头紧锁,抿了抿唇,眼神迅速略转,手腕一振,手起剑落,雨水飞散。 剑进,剑出。 一声嘶哑的惨叫。 她脸色有些苍白,隆隆的雨声伴着血花溅落。轰然间,四具尸骸躺在血泊之中。 孟懿宁看着血花,笑吟吟的说:“呐,这雨下的是黄泉的河水吧。” 仅剩的黑衣人显然没有料到顾孟二人会武功。看着孟懿宁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谁想到会能挥动长剑,迎面应敌。 “咻” 黑衣人向后退,扔出了暗器,有些慌乱脚步一撵准备飞跃瓦房翻身逃走。 暗器白色的烟雾迷漫在两人面前。 孟懿宁来不及用袖子擦眼睛,没时间犹豫,沉声到:“我去追。” 顺势转身,踏过狰狞的血滩,向人影冲去。 顾子安看着她飞驰的背影,沉默不语。 漆黑的夜色,滚滚的闷雷。流星般飞跃在低矮的瓦房上。 城外是蜿蜒的山路和密林。懿宁拼了命去追,却再也找不到掩盖在夜幕下的黑影。 孟懿宁暗叫倒霉,眼神微微的飘向幽暗的森林,心有余悸。 第二章 景池 寒风料峭,但是雨停了。 顾子安看着满地鲜血,面色阴暗。 远处传来了整整齐齐的步伐的声音,火光燃烧在小巷的尽头。 顾子安收起自己一副冷漠的面孔,摘下了银冠,扔开了长剑,假似踉跄的跌倒在血泊之中。 “子安!”焦急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远处的一个干净尊贵的人带着一群侍卫跑了过来。暖黄色的火把驱散了黑夜的寒冷,照亮了漆黑,鲜血淋漓的小巷。 火光照着这位金冠束发的少年,五官端正中带着一抹俊俏。他穿着苍蓝广陵圆领袍,但那根玄色戏童纹金缕带系得有些匆忙。 少年跑得太快,身后的侍从举着雨伞忙追在后面,另一个夹着暖袄。 他被冻得脸颊红红,眼角都泛起了泪光。 他看着有气无力倒在地上的顾子安,连忙弯腰去扶。 顾子安看着他的一双清澈的眼睛,突然一阵咳嗽,好像要把命都咳尽了。他猛捶自己的胸口,才喘上一口气。 那人看着顾子安眉头紧皱,面色青白,嘴角还淌着几滴血。 “我自己可以。”顾子安缓了半响才吐出来一句。 “这怎么行!”少年瞪圆了眼睛,眉头一挑,回头喊去,“人呢?快把顾世子抬回去!把御医也叫来府里!” 几个侍卫赶忙四下里伸手托住顾世子。 顾子安靠在侍卫身上,气息透露着虚弱。 瑞王景池跑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尸骸,只是焦急看着他身受重伤的好友。 地上肮脏的鲜血染黑了他的下摆。 等到他意识到四具尸体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吓得尖叫一声,面色灰白,侍卫马上围在瑞王身边。瑞王指着说:“这,这都是你,你……?” 不曾去过战场见过厮杀的景池,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狰狞的景像,一时差点乱了分寸。 身后举着火把的下人看到尸体,也露出惊疑之色。 顾子安费劲的抬起手,安慰景池,“是宁儿。” 景池突然转头,面露焦急,心中一寒。 他咬着嘴唇:“宁儿呢?她人呢?她有没有怎么样?” 景池想着,虽说懿宁会武功,但是武艺并不精湛,有些时候甚至连府内的侍卫都打不过。也不知道那个丫头现在跑到了哪里,刚下完雨,淋湿了伤口怎么办? 今日拼死拼活护着顾子安,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大夏王都承平,竟然能发生如此凶险的事情,眼皮底下刺杀他国世子。景池越想越震怒,眼中聚集了之前不曾见过的戾气。 “顾世子回府,这件事情是谁管的?” 景池回头,沙哑而暴躁地问道,紧盯着一群侍卫。 目光充血。 暖橙色的火光映着面色铁青的两名侍卫首领,“殿下,我们马上去查!” 其他一众人面面相觑。虽然顾世子与殿下交好,那是因为殿下善良。但顾子安不过是一个没人疼爱的世子,被父王送来大夏做人质。一直是独来独往,无人伺候,有些时候,连饭菜都是剩的。 当然,这些是瞒着殿下的,也没人愿意费心费力的讨好一个无用之人,能活着就罢了。 所以照顾顾子安的事情,能推就推了,谁会费心尽力的侍奉他。所以八成是两个不受重用的下人负责的吧。 顾子安看着远处,打断了紧张的氛围“刚才见有人要杀我俩,懿宁一下子就急了,不怕死一样的保护我,追出去也拦不住。可能一会儿就回来了吧。” “你别太担心。” 景池还想再说什么,但是看着顾子安浑身鲜血,身子还有些发烫,只能想着明日再细问追究。他派了两组人顺着顾子安说的方向寻找孟懿宁,便焦急的带着顾子安回府。 府内灯火通明,一行人来来往往,行走匆忙。 空气中弥漫着街巷鲜血的味道。 相关家丁被挨个叫去讯问。 “顾世子已无大碍,老臣一会儿开几副药,这几日煎了服下便好。”太医把顾子安的手放好,起身回禀景池。 景池沉了沉,“谢过王太医了。”摆了摆手,让太医跪安退下了。 他坐在顾子安床边:“你先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 顾子安淡淡的笑了,疲惫的道谢。 门外有家丁呼喊着,小碎步提着灯笼从大门口跑过来:“孟姑娘回来了!” 景池闻音面露欣喜之色,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对着顾子安说道:“宁儿回来了,我赶紧去看看。你先休息着吧。”说罢便快步的推门走了出去。 顾子安听见孟懿宁没有什么事情已经安全回府,长舒一口气,靠在床边闭着眼睛,面色平静。 景池欢喜的看着姑娘的背影,然而当他的脚才踏出第一步,才突然感觉浑身湿淋淋的。手往下一摸才意识到自己回府根本没有换过衣服。现在衣服外面皱皱巴巴干涸了的血迹混着雨水,格外咸腥。衣服内浸透的液体,也让他十分不舒服。 在他眼中,懿宁一直是一个爱干净的姑娘,估计见到这样的景象,小眉头又要皱起来了。 但是挣扎了几秒,顾不了多想,闻声张望:“宁儿。” “这儿呢,这儿呢,”孟懿宁远远地就听到景池焦急的声音。 孟懿宁在回来的路上故意把头发弄散,衣服也皱皱巴巴被自己用剑划了好些口子,看起来刚刚脱险一样。 她气喘吁吁的跑到景池面前,噙满了泪水的眼眸,抿着嘴看着他。 孟懿宁看着景池身上的血迹,拽着他的衣角,眉心轻皱,连说了好几句:“这血哪来的?你也碰见刺客了,有没有伤着?” 景池看见孟懿宁如此关心自己,脸上竟然忽的一红,倒是笑了起来道:“都没事,子安在屋内休息呢,你可以明天一早再去看他。太医刚刚走,他刚睡下。” “多谢了,瑞王殿下。” 景池看孟懿宁没有了刚才的不安,也放下心来,关切的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说着便往懿宁身上瞧。 虽然孟懿宁穿着衣服,但是也破了大半,再加上被一个男子紧盯着,脸蛋瞬间红的似泱泱桃花。 她赶紧把头扭过去,胸口急速的起伏着:“没大碍,我,我先回屋穿好衣服……”说着迅速的在黑暗中穿过回廊小道。 景池还没来得及反应,边看着孟懿宁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虚影,只能摇摇头,叹了一声“宁儿。” 见懿宁走了。景池脸上的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背着手,也没有换掉身上的衣服,面色阴沉的走到了外院。 “问出来什么了?”声音平静没有波澜。 “小的,小的刚才问出回府途中的车夫换了人了。”家丁一见到景池,吓得面色铁青,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手脚发抖。 景池轻哼一声,冷冷的看着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 “平日里带你们不薄,自己去领罚吧。”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说着,人被拖了下去。 第三章 揣测 屋檐上融化的雪水顺着房檐上的冰锥,滴答滴答。 孟懿宁沐浴完,一夜没合眼,脑中闪过电闪雷鸣的夜晚,和刺客手中的兵刃。 她盯着换下来的血衣,感受着上面血迹的味道。 究竟是谁? 前些日子听闻燕戎使者来大夏的消息,孟懿宁就心中不宁。 那时景池以为懿宁得了什么寒凉之症,执意请太医过来瞧瞧,倒是把梦魇的毛病治了治。 只不过梦魇不是病,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太医摸着孟懿宁的脉搏,后来又和景池嘀咕了几句,场面一片静寂。当时景池把手中的茶杯一摔,扬袖出去。 那时孟懿宁还在想是不是自己身子虚,要用什么珍贵的药材? 不过后来几日,也不见景池提起,只是房中的饭菜变得花样繁多。新鲜的河鱼,刚摘下来的青菜,现磨的豆腐熬的汤,孟懿宁已是许久没有吃过这么好了。 景池一直担心孟懿宁的小身板连大风都扛不住,原来吩咐管家好吃好喝的待着,却不料下人们一个个势利眼,只拿些残羹剩饭来喂饱,怪不得十六岁还瘦瘦小小的。 不过,虽然吃好了,但是孟懿宁依旧无法安心,一如这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天刚蒙蒙亮,孟懿宁随便抓了一件草绿色的散花裙,披上深灰色的素面皮袄,便顶着困顿的眼睛,一路小跑去找顾子安。 寒风瑟瑟,地上的落叶盖着雪。 孟懿宁跑的时候,还调皮的踢了一脚堆在院落旁的落叶堆,黄棕色的树叶飞上天,落在了她的头上。 院内的下人今日好像都不敢抬头看孟懿宁,一个个战战兢兢的生怕被主子责罚。 孟懿宁向来不敲顾子安的房门,径直推门而入。 正好看见顾子安贴身的丫鬟春夏伺候着他早早的起来准备用膳。 春夏一直都是顾子安的贴身丫鬟,这些年也一直看着孟懿宁长大。原来订婚了一家,谁想到男子在川战中战死沙场。她虽没过门但情谊已在。决定从此不再嫁人。这次就跟着世子一路来了寂寞的大夏。春夏经常话不多,但是善用药,好几次孟懿宁染了时症,都是她用简单的草药就缓解了。 春夏穿着石青底衫子,衬着脸粉扑扑的,也不过比顾子安年长了三岁。 屋子内除了白粥淡淡的香气,还混杂着浓重的药香。顾子安抬头看她:“昨晚,没事吧?” 孟懿宁眉头一皱,眼睛不敢对视他:“跑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对自己的责备。 顾子安倒是反而安慰起她:“没事,你还没吃饭吧。” 孟懿宁也不说话,看着春夏为自己盛了一碗粥。 “你先吃点清淡的吧,估计油腻的吃下去直反胃。”顾子安看着有些干裂的嘴唇说。 孟懿宁点点头,挥挥手。下人们应声告退。 两人就这么端坐着吃粥,听着屋外风声呼啸,过了半响孟懿宁实在憋不住了,小声的凑到顾子安面前:“看刀法一定是燕戎人!” 孟懿宁的声音十分笃定:“他们使团没来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一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顾子安盯着桌子上的白玉茶杯,放下镶金白玉汤匙。汤匙与红木桌子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咱们怎么办?上报夏王彻查此事吗?” 他摇了摇头,慢慢的吐出四个字:“如履薄冰。” 孟懿宁看着顾子安的眼睛,沉声道:“昨晚宫殿上的使者我看着面熟,好似曾经见过,不过容我再想想。” 孟懿宁断了断,沉声道:“如果真的是燕戎,估计也是北阳的意思。要么燕戎干你何事,千里迢迢地跑到别人眼皮子底下杀人。” 顾子安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看着水纹流转,阴柔的眼中透露出深意:“现在眼下最重要的是,恐怕他们已经知道我会武功这件事情。” 孟懿宁懊恼,却也给不出更好的方法,只能一口一口的吃着白粥,夹着旁边的小菜。 不知道腌制的是什么,咸鲜中带着一点点后舌根反上来的苦涩,“我还以为以后的饭菜会好一点,现在吃完我嘴里都发涩。” “不吃了。” 要说原来下人们不长眼,孟懿宁都忍了过去,毕竟寄人篱下,风言风语传出去不知道会惹来什么杀身之祸。 只是这些年虽然艰苦了一点,但是大夏也没有过度苛刻于他们。 只是昨日两人危在旦夕,差点命丧黄泉,再加上自己没有追上刺客,实在让她十分委屈。 原来她脾气大的时候,顾子安还会拦着,今天只能宠溺着由着她了。 “凭什么!”孟懿宁把筷子一扔,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昨晚命都没了,今天也不能吃顿好的。 而且还遇见了鹤淼淼那个煞星,仗着自己喜欢景池,家中有势,每每都要给自己难堪,又不是我求着住在瑞王府里!有本事嫁到府里来啊,就会欺负我这个不敢还手的。 越想越气。 筷子咣当一声,砸在桌子上,滚到了地上。 刚刚审讯完家丁的景池来看看顾子安昨晚睡得好不好,正巧听见孟懿宁摔筷子的声音。 孟懿宁在他印象里一直跟在顾子安身后,虽然有时嬉笑怒骂,但是少见的发脾气。 顾子安和孟懿宁是半个兄妹,孟懿宁是不受宠的妃子生的,生完便撒手人寰,所以养在了顾子安母亲的寝宫,到也算是半个小姐。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是从没人把她当做下人看待。 这两年的时候,景池时常欺负她,春暖花开的时候,看她中午在花园里晒着太阳小憩,便摇晃起树枝来。 片片桃花,纷纷飘落。 花落如雨,人比花娇。 孟懿宁从睡梦中惊醒,正巧见到景池弯着腰,望着她笑盈盈的,瞬间红了脸颊,不好意思。 只能皱着眉头,说一句“殿下。” 景池回忆着懿宁亮晶晶的眼睛,推开了房门,看着孟懿宁恼羞成怒的样子,“我已经问过了,昨天车夫换了人。”景池向他们解释道。 不似昨晚忙忙碌碌的从府中跑出来,景池穿蓝绿色织锦交领袍,腰间绑着一根银色龙凤纹角带,玉冠束发,看起来温文尔雅,全然不见刚刚处理过一干人等的戾气。 孟懿宁听着:“昨日我就说,绕了很远的路,我都不认识那里。” 景池解释道:“出事的街巷,离王府十分远。昨天我不知道你们在哪,就派人兵分三路去搜寻,终于找到了你们。对于刺客是谁,你俩可有头绪?” 顾子安半靠着低声说,“没,应该是冲我来的。但是这些年,你也都看在眼里,不曾得罪过谁。” 景池坐在孟懿宁旁边,喝了杯茶,摇了摇头:“先看看吧,今日我进宫也想向父王报告此事。” 顾子安谢道:“殿下记挂着,多谢了。” 景池侧着头,看着阳光洒进来,照在孟懿宁的身上,仿佛披了层金灿灿的纱。身上干干净净的像是中午的太阳下烘干的稻草的味道。 只是孟懿宁原来不爱笑,但笑时,明艳过春日里的百花。 景池的目光快把孟懿宁盯出水来,她往顾子安那边缩了缩,又扭头迎上景池的目光,小声的嘟嘟囔囔了一句:“做什么?” 景池正看得出神,突然哈哈一笑,才想起来有事儿要说:“我以为你武艺不精,自保都困难,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孟懿宁抢了话。她一挑眉,眼中有不常见的骄傲:“怎么可以以一敌五了?” 孟懿宁顿了顿,“你死我活,豁出命去了。要不然,我就不能坐在这里和殿下说话了。” 景池忙止住她的话:“别说这些不吉利的。子安兄,昨日那些人,你可看清?” 顾子安低头喝药,“昨日深夜漆黑,又是暴雨雷鸣,很难看清。” “我这还有件事要麻烦殿下,”顾子安说着,看向景池。 “但说无妨。” “劳烦殿下今日禀明皇上,昨夜我遭刺客遇袭,懿宁拼死护我,并未取我性命,只是可能卧病在床的时间越发的长了。等痊愈时,再去宫内禀明来龙去脉。”顾子安缓缓地说着。 景池点点头:“父王刚赏赐了好些名贵的药材,本来想着你可以早日康复,不想出了这种事。你近月伤心多梦,又受此惊吓,还是多歇养吧。” 正在两人讨论的时候,孟懿宁晃晃头起身,准备往外走:“许是昨夜一夜未睡,方才说话的时候就头疼得厉害,我先回屋了,你们……” 话还没说完,孟懿宁眼前一黑,呕出一股鲜血,喷洒在饭桌上。 好腥啊。 点点血迹,弄脏了景池蓝绿色的衣服。 血,也溅到了顾子安白皙的脸上。 两人一愣,惊诧中疾步向前稳稳地拖住孟懿宁的腰身。 “宁儿!” “懿宁!” 厚云层层,不见星光。 府内角落的宫灯微微的照亮着漆黑的夜。 孟懿宁感觉沉沉睡了一辈子一样。 十年前的深秋,下了一场大雪。 白雪皑皑,落在白府的院子里,落在花园里的假山亭子上,绵如轻梦。 长姐披着耳边的白玉镶金珰晃晃的迎着冬日的艳阳。 她穿着粉色底五彩刺绣镶边撒花对襟立领中衣,豆绿色撒花斜裙垂在地上,赤金镶翡翠如意镯子衬着她纤细的手腕。 长姐捧着一本书,斜靠软垫,坐在木头椅子上。旁边的婢子添着花茶。 春日放院落里晾干了的玫瑰,配上两三个蜜枣和冰糖。 那时,孟懿宁才六岁。 那时,她还随父姓白。 正被哥哥满院子追着乱跑,身后下人们拿着二人的袍子一个劲地追。 孟懿宁看到长姐便撒腿往她怀里钻,一个踉跄跌倒在她淡紫兰底花纹薄底小靴旁边。 长姐笑盈盈的扶着孟懿宁起来,帮她擦干脸和头发上的雪痕,嘱咐下人取件干净的袄子过来。 “你为何追妹妹这样紧?”长姐一边帮孟懿宁竖着凌乱的头发,一边问向她的二弟。 二弟看着长自己五六岁的长姐解释道:“今日三妹还差舞剑一项没有完成,爹爹每日都让我看着三妹练习,可不能偷懒。” 孟懿宁噘着嘴委屈小声嘟囔着:“今日不练了。” 长姐看着二弟认真负责的样子,捂着嘴笑了起来,只好安慰起泪眼汪汪无辜的懿宁,蹲下身,擦干她眼角的眼泪:“你总是说,你虽为女子,但是也想成为父亲一样的英武的人,怎么能放弃了呢?这一招一式必须日日练习,等你今日练完了,长姐给你做马奶酿豆腐可好?” “你可说过,以后要保护我的。”长姐温柔的笑着。 孟懿宁擦擦嘴,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嗯!我长大以后是要保护长姐的。” “文武双全保护长姐!”懿宁突然倔强起来。 “哈哈哈,好!好!我的懿宁将军。”长姐眉眼弯弯笑起来,摸着孟懿宁的头。 对不起…… 谁在说对不起? 孟懿宁突然听见了声音,四处张望。 长姐,对不起。 孟懿宁转头看向长姐,突然间,她倒映在自己瞳孔的样子慢慢的扭曲,看着她嘴角渗出鲜血。 “长姐!”她大喊着,但是她看不清长姐了。 她伸手去抓,却扑了空。 “长姐!白熙宁!”她叫出了她的名字,却一点都没有熟悉的回音了。 你的长姐已经死了。 谁? 谁在说话? 声音好熟悉,像是自己在说话。 眼泪夺眶而出,止不住的往外流。 孟懿宁在迷雾中挣扎着,二哥,长姐都不见了。 娘亲和爹爹呢?他们在哪里? 孟懿宁突然看见一双双血淋淋的手拉住了她,桎梏着她,她动弹不得。 她剧烈摇晃着身体,想要挣脱开来,却无能为力。 “别怕。” 她听见一个好熟悉的低沉的男声告诉他别怕。 好安心,好踏实。 孟懿宁不断地听见有人叫自己,叫自己的名字。 她看到一丝丝光亮,挣脱了要去抓住。 猛然间她睁开眼睛,看见顾子安和景池在屋内。 一旁的春夏帮她擦着虚汗,盖着被子,神色担忧。她隐约听见景池冷冷的声音责问太医为什么还不醒。 孟懿宁虚弱的侧头看向去,正巧面对两人。 顾子安赶紧坐过来,轻轻唤了一声“醒了?” “嗯。” “还难受吗?” “嗯。” 孟懿宁的头发和圆枕都湿湿的,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刚才的泪水。 景池的丫鬟乖巧的端着白玉碗,景池说:“来,先喝口药。” 孟懿宁皱眉费力想撑起来,春夏赶忙从后面撑起她。 她一脸困惑,“我这是,怎么了?” 景池脸色不大好看,有些严肃说:“你中毒了。” 孟懿宁感到匪夷所思,怎么可能中毒了呢?谁下毒的?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两人。 景池又道:“太医说所幸你所食不多,没有伤及内脏。已为你施了针灸,多喝药自会没事了。” 孟懿宁看向顾子安,顾子安也点点头。 她突然头又有些晕,只能求饶似的又滑了下去继续昏睡。 顾子安看着她红扑扑发热的小脸,帮她掩好了被子,关好了门窗。 第四章 借人之手 昏睡到了深夜,孟懿宁让人打开了窗户,看着树枝上稀稀落落的枯叶孤零零的挂着。 她伸手玩着头发,只想到了祸不单行四个字。 都快要到年末了,却又如此生出了如此多的事端。 不过,若是寂静如往常,倒也不太可能。 五天前飞鸽来报,顾子安的父王病逝。 在他父亲手里,这个国家经历了兴衰,曾经贤人无数,朝堂清明。 后来被四国讨伐,损失了大半城池,没有了昔日的繁华,苟延残喘。而孟懿宁也是那个时候和顾子安一起来到了大夏,开始了囚笼的日子。 数一数,也有八年了。 孟懿宁已经模糊了北阳的样子,模糊了庄严的宫殿,红墙绿瓦。 记得在北阳碰到夜色凉如水,孟懿宁时常梦魇,梦见冰冷的刀剑穿过自己的身体,捂不住的鲜血喷涌而出。 她十分惊恐,穿着单薄的衣服无所适从的走在青石板路上。 而顾子安的母亲,当然也是孟懿宁母亲的亲姐姐总会恰逢时宜来安慰发抖的她。 陷入安慰又温暖的怀抱,孟懿宁才能重新入睡。 孟懿宁鲜少见到顾子安的父亲,那个传说中曾宏才伟略的君王。 突闻病逝,孟懿宁也有些伤怀。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思索。 先王病逝,世子继位,是天地伦常。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希望顾子安活着。 况且,顾子安是一个丝毫不受宠的世子。当年四国要求以世子为人质,前往大夏,所以顾子安的父王火急火燎把这个“世子”的头衔给予了他这个因突然出现的父母隔阂,而不长在宫里的皇子。 如今,更没有人希望他平安回去了。 “醒着呢?”门外传出了顾子安的声音。 孟懿宁轻哼一句。 顾子安走进了房间,点上了灯。 孟懿宁看着他高大的侧影,凉风从窗外吹向她,混着落叶和顾子安身上安神的味道。 “睡不着了?” “嗯。” 他关上了窗户,坐在孟懿宁穿透旁边的椅子上,看着她迷糊疲惫的双眼,流汗湿漉漉的头发。 “我们太大意了,而且不能再等了。”孟懿宁说出自己的顾虑。 顾子安摸了摸蒙懿宁的额头,替她擦了擦虚汗,“你现在身子弱,别想这些。” 孟懿宁摇了摇头,看着他:“你说怎么办?” 顾子安顿了顿,小声地说:“我们可以用排除法。假设,除了你我,都是敌人。” 不知为何,孟懿宁脑中突然闪过了景池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只是忽地又不见了。 她点点头。 顾子安接着说:“既然,你我二人现在力量不足,不如借夏王的手,查一查到底是谁做的。” “那得把夏王牵扯其中,才行。”孟懿宁想着。 “是。”顾子安一边说着,一边帮孟懿宁掩好了被子,“我假设,这件事情就是燕戎做的。若是他,一切都好办了。若不是,也可以迷惑真凶,让他们有下一步的动作,这样咱们也好做准备。” 顾子安看着孟懿宁若有所思的样子,假装漫不经心的说:“这件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不要费心费力。” 孟懿宁听着顾子安的话里,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感觉。 她和顾子安相处的时间久了,便能听出来意思。 没有去除干净的毒素,让费神思考的孟懿宁昏昏沈沈的,视线又模糊起来。 顾子安把头都要埋进被窝的孟懿宁又拉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等下你再睡,现在你还得看个东西。你中毒后,景池马上叫了太医,太医诊断你无大碍以后,我便回了屋子,写了封信,假装是燕戎复命的信件。燕戎的文字,你还记得吗?” 孟懿宁听到“燕戎”两个字,脸有些冷,却还是抻出手来从顾子安温暖的手中接过信件。 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燕戎的字体瘦长,当年爹爹教她的时候,她总觉得像是火焰中跳舞的丝绸。 看着熟悉的文字,突然想到家门外是十里锦街,有一条青色的小河,蜿蜿蜒蜒。 夜晚熙熙攘攘,花灯蜡烛,热热闹闹,繁华彻夜不息。 即使到了寒冬的日子,街上也飘着烧鸡和米酒的味道。 她常常央求长姐带着自己,去酒楼吃一把盐烤奶芋,偷偷地喝两口松仁黄参米酒。 “姐姐,等你长大呢。” “一起,去锦街看烟火啊。” “什么时候,我才能像爹爹一样呀?” …… 孟懿宁头有些疼,她知道自己幻听了。 “懿宁?”顾子安看着她许久不说话,眼神怔松,生怕又累到了她。 “啊?”恍惚间她摇摇头,清醒了过来。“没错,就是这么写的。” 顾子安点点头,收回了信件。 信件的内容很简单, 事已成,数日往北告之。 一句话,牵扯进了三国。 燕戎与北阳勾结,至于大夏,于北阳或燕戎,谁都不知道亦敌亦友。 如今,天下四分五裂已有两百余年,五个大国:北起北阳,西面燕戎,南方上泽,大夏居于中,宁淳居于东。 但是也有四个小国维持着百年平衡的局面,分别是:魏国,川,齐阳,莒。 九个国家相互制约抗衡,不断进行摩擦和兼并。昔日我国的城池子民,明日又变成了他国的。 不过,距离上一次战争结束,也仅仅过去了七年有余,想来都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 当年川与北阳附近部族时常骚扰,侵扰百姓,斩断商路,在北阳不堪其扰大举进攻旁边川的时候,燕戎,魏国,大夏和淳宁趁机联合伐北,结果北阳一下丢失十五座城池,死伤无数,元气大伤。 然四个国家也多有冲突,至少在孟懿宁看来是这样。 父亲当年是燕戎一员悍将,南征北战,久经沙场。 孟懿宁缕着思绪,叹了口气,千头万绪。 窗外忽又刮起了呼呼的大风,拍打着窗户隆隆作响,怕是要下雪了。 第五章:客人 虽是深秋,但是已经下起了大雪。 雪花纷飞,却还积得不厚。 天色阴暗,黑云滚滚,呼啸的风震得窗户要破了一般嗡嗡作响。 烛影摇曳。 顾子安端着茶,坐在书案前,茶叶的清香让他可以沉静下来思考。 屋内点着灯,他一身象牙白的长袍倒显得十分柔和。 顾子安面色淡然的捧着一本诗书,只是脑中翻涌着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情。 巷中遇刺,懿宁中毒,下一次会是什么? 正巧春夏从外面回来,头上身上都是雪花,这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就白了头。 “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吗?”顾子安头也没抬,小声说道。 春夏嗯了一句,“没人看见,一会儿雪也会盖住痕迹的。” 顾子安笑了笑,有几分胸有成竹的意味:“那就好。” 他放下书,起身去找景池,想问问究竟有何头绪,能不能找到下毒的人。 却看到了景池踏雪径直向他走来,他披着一件玄青色浣花锦的斗篷,腰间苍蓝蝠纹金缕带随着风飘了起来。 头上落了软绵绵的雪,书生模样,温润如玉。 烟霏霏,雪靡靡,云淡日光寒。 “殿下。”顾子安靠在门框上,轻轻一笑,白色的长袍于苍茫天地融为一体。 景池也笑了起来,神情爽朗,暖阳下的他好似裹覆着一团温暖的光:“我刚好要去找你。” 二人一进屋,也顾不得多闲聊,开头句句不离孟懿宁。 她毒素已解,需要静养,负责厨房的老妈子失踪了一个,据别人说前些天没有发月钱的时候,此人突然变得花钱大手大脚,买了好些上好的绸缎,说是儿子结婚要拿回家做被子去。 两天前天寒,泼在地上的水结冰了,有人看见她摔了一跤,从衣服里掉出来好些金饰,看起来虽然不想府里的那样精雕细琢,但也是十足的金子。 大家当时只当是儿子做生意发了大财,可能过段时间就要接老妈子回家享福去了。 谁知道,如今看来却和懿宁的中毒有所联系。 顾子安听了,许久不说话,看来对方经过了很久的部署了,连王府都被渗透了,身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相信。 懿宁,春夏可以,景池呢? 是朋友,但是立场不同。 两人对坐着饮茶,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门外的侍卫毕恭毕敬:“殿下,门口一直有一个人徘徊了一个多时辰,不知道是要拜访谁,我们便下去询问。那人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清楚,我们正要赶走,他却说自己是来找顾世子的。” 顾子安疑惑的放下手中的青玉茶杯,哦? 离开北阳七年多,应该不会有故人来。但是在大夏,不过只有景池一个朋友。 隐隐不安。 景池也在疑惑,起身说:“走,一起去看看。” 日光掠过玉阶,荒草被掩埋在茫茫大雪中。 顾子安透过缕缕光茫,看到了背对着他的人影,有些消瘦,有些佝偻。 穿着棕红色的暗纹袍子,正欣赏着挂在墙壁上的百花争艳图。 那人正巧听到门外的人声,背着手回过头去。顾子安一瞬间看清了他的脸,与他沧桑的目光相对,怔了怔,欣喜若狂却也悲从中来。 八年不见,恍如隔世。 当年意气风发,挥斥方遒,在朝堂上与百官争辩,四处奔波与邻国往来。 曾经佩相印,出使四方。 曾经也是他的老师,日日不歇的教他识兵法,读百家。 只是这再一相见,目光灼灼之间,顾子安已长成顶天立地的少年,而他也已经变老,岁月在脸上平添了很多痕迹。 唯一不变的是炙热的眼神。 他见二人款款走来,淡然一揖:“瑞王,殿下。” 顾子安内心欣喜,却也不敢表现在脸上,只是快走了两步,双手扶起年过七旬的老师。 “微臣北阳当朝宰相,张霁,见过瑞王殿下。”张霁淡淡的转身。 “早就听说过霁老大名,三十年前,出访大夏,促成北夏同盟,一齐抵御淳宁的二十万大军,父王经常提到。”景池说着,眼睛里尽是崇拜。 张霁笑了笑:“过奖了。” 顾子安心中突然升起来了一种家的感觉,他扶着霁老,眼神还瞟过了房顶两个黑色的人影。 是影卫吧。 三人坐下,沏好了茶,金光色的茶汤反射着午后的阳光,倒是可以看得出来波光,青烟屡屡升起。 桌上摆着三两盘小食,豆沙团子,藕粉山楂卷,还有一小碟豌豆桂花糕。 顾子安沉了沉,也不知道是否应该把师生关系全盘托出,只能说:“舟车劳顿,跋山涉水,又是深秋时节……” 顾子安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张霁对视着他有些慌措的眼神开口:“先王仙逝,想必殿下也有所耳闻。您是世子,必定要回去主持大局。” 张霁一句话,言语镇定,毫无波澜。 但是顾子安听在耳里,顿时感到一阵血雨腥风袭来。 一字一语,不悲不喜。 顾子安没有说话,看着张霁灰白的头发和深深的皱纹。 一片寂静。 景池愣了愣,嘴角牵出一丝笑容,发自内心的喜悦:“那是最好的,你离开北阳这么多年,终于能回家了。我也进宫去向父王求情,让你回去。” 顾子安和景池相处四年,多有不舍,但也是个好消息,只是他也知道当初让世子前往大夏不过就是为了稳住北阳。 你的世子在我这里,不可轻举妄动。所以景池并不知道父王心中想法如何。 他第一次见到顾子安的时候,是在一场晚宴上。顾子安身后跟着孟懿宁和春夏两个人。 小姑娘灰头土脸地有些胆怯,只有他不卑不亢,目空一切。淡如止水的眼眸中,让人一眼望不尽。 顾子安最初被安排在了皇宫很偏远的寝店内,虽说是囚禁,但是也没有太过于苛责。 他那时十五岁,在花园里见到十六岁的顾子安坐在亭子里翻着书卷。那卷书已经十分老旧了,要散架了一般。 景池十分爱看书,爱惜书,也惜爱书之人。 便向父王央求着让顾子安给自己当个陪读。 顾子安文文弱弱的,看起来激不起什么风浪,夏王又宠溺四皇子,当时就允了。 于是,顾子安就在瑞王府里平安度过了四个春秋,外界都快忘记了这个他国世子。 其实,景池也很害怕放虎归山,日后兵戎相见。 但是多年相处,顾子安性情温和,都不曾杀生,连杀鱼杀兔都不敢。 原来春猎的时候,也不开弓,这是在一旁喝彩。别人在一旁烤鹿的时候,他也离得远远地,坐在湖边石头上看书。心里便放下心来。 张霁稳稳的开口,微微一躬:“老臣替先王谢过殿下了。可否让老臣与世子单独说几句话?” 景池答应了一句站起身,叫出去了一干人等。 红木门静悄悄的关上,顾子安冰凉的手捧着茶盏,沉了口气。 犹豫了很久,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只小声问道:“老师?” “这两日北阳的使团就会过来,会向夏王求情。”张霁看着这个长大的少年,年少时就沉默寡言,这样子到现在也一点都没变。 “最近可有大事发生?” 顾子安默然,缓缓道:“三日前,燕戎使者觐见。晚宴过后,我和懿宁一齐回瑞王府,途中遇到了五名刺客,不料最后有一人跑了。” 张霁目光晦暗:“你拔剑了?” “是。” 冷冷的空气凝结了一声叹气。 顾子安知道,在八年前临行前,张霁来看过他,告诉他去了大夏之后不可暴露自己从小练武,但是又要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勤加练习。身体不可太过强壮,头脑不可太过聪颖,安安心心的当个病秧子就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拔剑。 也多亏了通晓医理的春夏,不伤心脉的情况下让顾子安生了好几场大病,让从未生过病的顾子安坐实了这个体弱多病的名头。 张霁叹了口气:“无妨,人没伤着就好。” 顾子安的手握紧了茶盏,温热入喉,继续说道:“后来第二天,有人下毒。那日我只喝了白粥,没有吃有毒的小菜,逃过一劫。懿宁当时觉得味道不对,吃了一口便放下了,所幸中毒不深。” 顿了顿,想起孟懿宁喷涌而出的鲜血,不禁皱了皱眉。 张霁缓缓地点了点头,站到窗边,垂首沉思:“那就好。你所想不差,燕戎与北阳内部勾结,肯定是要杀你的。” 顾子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随后又点了点头,思索着。 窗外北风呼啸,接下来的话,让顾子安不寒而栗,呼吸不安。 张霁眼睛直盯着窗棂的祥云雕花:“我此次前来,还有一事要通知你。” 顾子安看着老师的严肃的背影,心口有些发凉。 张霁默然了半响,终于缓缓地开口:“先王去世后,我命赵太医偷偷去看过,手指尖黑紫,嘴角乌青。” 顾子安愣了一下,愕然地看着张霁。 风突然间猛烈的刮起,轰的吹开了大门,冷风席卷而入,连衣服都散发着深秋的味道。门外丫鬟恭敬的又把门合上。 顾子安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全身僵硬了起来,气血凝滞。 五天前得知父王病逝的消息,虽八年未见,但也难免悲伤。如今得知是中毒身亡,错愕之中,是惶恐不安。 张霁回过头看着顾子安僵直抗拒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袅袅青烟从香炉升起,梨香弥漫在房间中。 顾子安低垂着眼,锁着眉,喑哑道:“可知,是谁?” “不知。” 一阵心悸。 “母亲呢?” “一切安好。”张霁安慰似的看着他。 顾子安叹了口气,点点头。 “你走这七年有余,朝堂诡谲,混乱不堪。你父王自四年前大病一场之后,身子每况愈下,如此想来,也可能是中毒的征兆。” “朝中可有人与燕戎勾结?”顾子安追问。 “有。”张霁断了断,“这些时日赵王后临朝,其兄弟二人赵彦,赵启执掌公众一切大事。这些年北阳与燕戎交好,双方使者络绎不绝。其中有一燕戎文臣名叫苏豫的,是宫中的贵客。” 顾子安记得赵王后,更记得赵王后的儿子,大皇子——顾崇武。性格暴戾且残忍,曾经因为茶凉了,宫女沏得慢了些,便扬手把暖炉掀了过去,碳灰扬了宫女一脸,整张脸烫出泡来。这还不够,又听闻被拖下去打死了。 顾崇合仗着嫡皇子的身份和母后的爱护,经常在宫中为非作歹,若是他当上了皇帝,一朝一夕,北阳将荡然无存。 “而且,他们盯上了风华郡主。你走后的第五年,风华郡主的父亲去世,她接替了父亲的位置,手握两万兵马镇守西面疆土。一直未嫁,听说赵皇后三番五次邀请她回到阳上,但是都以有小股敌人骚扰为由拒绝了。” “胡闹!”顾子安生了气。 她与夏风华一同长大,在大夏的这些年里,也听闻她成长为一个英姿勃勃的女将军。只是赵皇后恐怕觉得她有二心,所以急于收回她手中的兵权。 顾子安又把信件的事情告诉了张霁。 张霁听完,思考了良久:“这事儿,我得帮你一把。” 深夜。 无边无垠的黑暗里,点点烛火,随风摇曳。 “报——” 马蹄声撕裂皇城寂静的夜空,一个人影快马加鞭飞驰而入。 御书房灯火通明,夏王景成看在紫檀雕花桌案上一封有些折皱的信件,一字一句细细看着,眉头深锁。 旁边站着的是这些年为景成南征北战的文臣武将,张仲和廉覃。 良久,景成把信递给二人,长叹一声,神情犹豫。 桌案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一封今中午调查行刺北阳世子的街巷时候,发现送来的纸条。 纸条的内容与信笺不谋而合,事成后,告之北阳。 什么事? 刺杀北阳世子。 为何? 张仲看过信笺,暖暖的开口:“殿下,老臣还听说了一件事。” “请讲。” “臣听闻,北阳先王顾章死的时候口鼻黑紫,耳中有血。但是后来都被当朝王后赵氏抹去了,只是青紫色的指尖没有做处理。”张仲思虑了很久,小心翼翼的说道。 廉覃一听,还没等景成开口便问了起来:“消息属实?毒杀自家君王,能得什么好处?顾子安虽是世子,但是在我大夏,赵王后的孩子若是想当皇帝,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微臣看,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张仲说:“现如今燕戎与北阳勾结,还刺杀北阳世子,只怕日后两国合力对我大夏不利。” “北阳在北,燕戎在西,若两国勾结,必定形成钳氏合为我大夏的态势。仗之天险,也十分不利啊。”廉覃感叹道。 景成沉静道:“寡人派人跟着燕戎使团的人,信件是侍卫从城外密林的小路上截到的。燕戎与北阳有瓜葛,北阳先王中毒而死,与燕戎脱不了干系。两国同盟,对大夏不利,必须从中瓦解他们的同盟关系。” 张仲一声叹息,静静的散在空荡荡的宫殿中。 “臣以为,这些年不曾亏待北阳世子顾子安,他性情温和,体弱多病,加以利用,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不过还有些疑问。”张仲一边缕着花白的胡须,一边说道。 廉覃也随之附和,多年征战,粗旷的声音说:“那顾子安,咱们盯了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大篓子。身旁那个小丫头,虽然有点功夫,但我总觉脑子笨,受过刺激似的,板着个脸,见谁都不笑。” 张仲听着大将军五十多岁还关注如此事情,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不过现在北阳内部都乱得像一锅粥,咱们可以趁机布局一番。赵王后的儿子不可信,但是顾子安就可信了吗?七年没有任何疏漏,要么是他真没有,要么是他绝顶聪明。况且赵王后的儿子顾崇武听闻喜爱美人美玉,又生性残暴。这样的人当君王,对于我们来说想必比顾子安更为合适吧。”张仲说出了利弊。 廉覃反问道:“我可听说当年顾子安并不是受宠的皇子,临时封了世子前往我大夏。他要是聪明,怎么不能逃过一劫?顾崇武若当了王,多半会被赵王后和燕戎控制,到时候两国一联合,咱们怎么办?春耕秋收怎么办?让种地的都去战场吗?” 张仲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张仲,廉覃”夏王威严的开口,“我这里还有一封信,北阳的使团这三四日就到承平了。” 廉覃神色一凝:“臣派人死盯北阳和燕戎使团。” 张仲叹了一句:“不知是来寻顾子安的,还是来杀顾子安的。” 景成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说话。 廉覃和张仲说得都对,若顾子安回国,他这些年可能是养虎为患,放虎归山。但是顾子安为人淡泊,这些年对他不薄。燕戎此番刺杀他,他也必定不同燕戎站在一边,如此也好,所以必护顾子安周全。如果赵王后儿子顾崇武当上了北阳的君王,北阳燕戎沆瀣一气,形成夹击态势,大夏将危如累卵。 景成不断的搓揉着手里的檀香木珠,面色阴沉,良久点了点头,招侍卫进来,说了一句:“都安排下去吧,盯紧燕戎和北阳使团。” 夏王在顾子安和顾崇武之间犹豫不决,是因为他无法判定顾子安一定会向着大夏,而夏王也不知道顾子安是否知晓刺客就是燕戎的人,所以他需要推波助澜。 “最近,你盯着鹤家如何了?” “鹤家总管失踪后,钱财一直没有动向。可能是卷钱跑了,鹤家这么大的事都没有报关,确实有所蹊跷。”张仲捋了捋胡须。 夏王听闻鹤家卖官一事,奉张仲调查,本来查到了大批金银,却又因为管家失踪被迫终止。大夏清明,不不允许百官贪赃枉法,而二十年前的傅家一案,便是如此。 。 第六章:定计 北风呼啸吹过,下了三日的大雪。 孟懿宁站在朱红色的柱子前,天青色山蝉花的束腰宽裙。 冬日的暖阳照在宽阔的庭院中,光斑洒在软绒绒的雪上。 顾子安来找她,看着她撑着一把绛红色的伞,茕茕而立。 不知是有些冷,还是伞衬出来的,面色染上了一丝丝绯红。 目光幽微。落雪纷纷。 “雪压青松,美人红妆呀” 孟懿宁浅浅的笑了笑,“老是在房间里闷着,人都要长蘑菇了。再说您师父大人霁老来了,我都没有去拜见,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虽说顾子安总觉得孟懿宁的身子没好,在寒风中游荡,容易复发。 但又拗不过她倔强的小眼神,只得带她去见张霁。 顾子安笑了笑,低头看着孟懿宁头上的银花琥珀步摇,小姑娘打扮起来还挺好看的。 二人穿过长街,走向了官驿。 孟懿宁与张霁目光相接的那一刹那,回忆如苍茫大雪,洋洋洒洒,滔滔倾泻。 她右手压左手,屈膝低头行礼。 那年她才六岁,那个寂静的夜晚,跌跌撞撞的浑身沾血的从白府逃出来。 雪花飘洒,寒风凛冽,白天的一幕幕和跌倒在雪地里的爹妈和乳娘刺激着她不断的奔跑。 最后跌倒在了雪地里。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在马车上,窗外依旧大雪纷飞,白皑皑的一片覆盖着苍茫大地。 她身边坐着一位慈祥温和的妇人。 孟懿宁不知道是谁,但是莫名的感到亲切。 她眼里流着泪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那位妇人轻轻的按揉着她僵硬冰冷的背,不言不语,深知这种悲痛无法安慰。 后来,孟懿宁得知是父亲生前的好友在府旁的巷子内寻到了差点被大雪掩埋的自己,当时连呼吸都薄弱了。 府上的大夫给她一幅灌下汤药,怕人追杀,又马不停蹄的把她送出国去。 孟懿宁的父亲因勾结乱党,证据确凿被抓捕人射杀,而当时意欲反抗的白将军的兵器早就被人藏匿。 其余白府上下四十三口,除了孟懿宁无一幸免。 当时,乳母的尸体紧紧地压在她的身上,她动弹不得,却也保全了性命,一直战战兢兢等到了天黑,便爬滚起来,从经常玩的假山后面的墙上滑下来。 手脚僵硬,跌倒了好几次,下巴摔得鲜血淋漓,沾着雪花和小石子。 泥泞黑暗的道路和回不去的家。 父亲的好友把自己送到了北阳,同门师兄——张霁的住处。 孟懿宁在张霁府上养好了病,便被送到了自己母亲的亲姐姐——顾子安的母亲那里。 从此,结束了跌宕的时日。 从此,她也不再姓白了,她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随母姓,取长姐名字和小妹名字中各一个,变成了现在的名字。 再也没有人喊她白姑娘了,她也似乎忘记自己的姓名了。 孟懿宁的母亲是北阳人,书香门第。 那年北阳和燕戎联合抵御西北的部族入侵。 那是个夜晚,城内有大户人家结婚,夜空中的烟火接连不断,流光溢彩。 孟懿宁的父亲白衍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从长街路过,意气风发,剑眉星目。 穿着靛青色的袍子,腰间的金丝腰带,像是划过夜空的流星。 北阳孟家的两位小姐和哥哥们在酒楼上吃着新出炉的栗子南瓜糕,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孟懿宁的母亲孟楠,正趴在窗台上,捧着糕吃个没完。 风吹过她乌黑的长发和清冽的眼睛,她目光瞥见整装待发的白衍。 啪嗒。 手中的糕点断了一半,从三层高的酒楼上落了下去。 正正好好砸到了他的马蹄旁。 软软的糕点,马儿没有受惊,他却抬头看。 看见一位有着亮晶晶的眼睛的小姐,有些羞涩的看着他。 她一笑,头钻回了窗户。 后来,在庆功宴上,两人又相遇。 目光碰撞,火花四溅,认定彼此。 她远嫁随他去了燕戎,那个比北阳暖和,繁华的地方。 而她的姐姐,也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如意郎君,当时还没有登上北阳王位的顾章。真是金凤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孟懿宁看着张霁,感慨良多,不知从何说起。 张霁缓缓地开口:“长大了啊,越发像你父亲了。只是眉眼之间,还是你母亲的韵味。当年,她就你这么大,也是个丫头。” 孟懿宁红着眼眶,片段绰绰闪回,零零碎碎,昏昏沉沉。 她嘴角牵出一丝笑:“我还记得母亲和给父亲的诗。” 小时候想家,想到听不得“白”这个字。想家了也回不去,没有虚掩的房门,没有暖黄色的亮光和饭菜飘香。可能当年的白府已经住进了别人,也可能满是荒草,前街冷清。 不能回忆,越想越像是狂风骤雨中的寸步难行,无法呼吸。 张霁拍了拍她紧绷的肩膀:“给你备了点南瓜梅子糕,香甜可口,冬日吃最好了。” 顾子安看孟懿宁不动,从粉釉雕花盘子里拿出了一块,在她面前晃了晃,递给了她。 糕温暖的味道钻入口鼻,让她明朗了起来。 “我们会回去的。” 孟懿宁笑笑说:“我听您说,北阳的使团这两日就到?”孟懿宁问到。 张霁点了点头。 “谁的人?” “我的。”张霁看着孟懿宁。 “赵皇后没有阻拦?”孟懿宁问。 “她还不知”。 “夏王也不一定会放我走。”顾子安开口,淡淡的声音,不悲不喜。 “会的。”张霁肯定的回答,“但是还需要我们推他一把。夏王的犹豫合情合理。若顾崇武上位,亲燕戎,那么大夏将处于不利的局面。夏王景成是个有谋略的人,大臣张仲也是个聪明人,断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一定会在这个地方也推你俩一把,让子安彻彻底底的念着大夏的好。而我们,也需要推夏王一把。” 孟懿宁和顾子安沉默不语,然后一同问了句,“怎么推?” 张霁顺着胡须,“皇子。” “不行!”孟懿宁眉头一紧,反问道:“我们在大夏多得景池的照顾才如此安顺,子安与他情同手足,你怎能动他?” 张霁眯起眼睛看着焦急的孟懿宁,摇摇头笑了笑:“我没说瑞王。” 顾子安在一旁转着茶杯,看着袅袅青烟:“景铮。” 孟懿宁先是一愣,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个争强又鲁莽的人!听说他上次家宴,夏王新进宫的他族妃子献舞,谁知道那个人喝醉了酒口无遮拦嘲笑姑娘舞姿粗鄙。人家族人脸都变色了。幸好夏王及时制止,这可亏是自己儿子,要是别人,指不定怎么处理了。” 孟懿宁眼睛转来转去:“那个景铮什么都和人比,侍妾也和人比,看不得别人比他好。谁说哪位女子漂亮,他就要抢来。她母后芙贵妃周婉家的舅舅表哥们也个个不消停,撺掇得他更觉得自己魅力无穷品味高雅。” 顾子安看着说小道消息没完,小嘴叽叽喳喳的像是小黄雀一般:“景铮虽然像你说的那样,但终归敢去边疆打仗。他只有二十三岁,夏王器重他,但他自己也有野心。” 孟懿宁一笑:“他的张扬的优势可能就是他的陷阱。” 张霁瞟了一眼八年不见的孟懿宁,淡笑着点了点头:“兵权,不见得是一件好事。亲生儿子也不一定能够全盘信任。燕戎使团此番前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和亲。现在放眼望去,只有景铮和景池还未娶妻,年龄也合适。但是如果夏王赐婚给景池就不好办了。” 孟懿宁想了想:“如果燕戎使者主动说公主想嫁给景铮,才显得刻意,夏王更容易起疑心。一定会想明明景池无妻无妾,为何要选择景铮。” 顾子安:“周家势倾朝野,但是芙贵妃周婉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巩固权势也好,建功立业也好,哪个不是提心吊胆的?” 孟懿宁脑海中闪过芙贵妃的样子,细长的眼睛,有些微微发胖的手臂。 听闻周家买官卖官的事情可干的不少,虽然也不是什么大官,但在利益上很是下心思。 仗着夏王喜爱周家女儿,胡作非为。 “也好。” 第七章:遇刺 雪终于不下了,几只乌鸦立在庭院里的屋顶上。 孟懿宁的白色棉袍挂在了旁边光秃秃的树杈上,迎风而舞。 花园内两条身影相互交错,剑法疾驰,砰砰相撞。 少女眼眸漆黑,手指葱白。 手持长剑,干净利落。 眼光流转,紧盯对面一位皮肤黝黑的壮汉的一举一动。 那壮汉挥动手臂,一道寒光顺势劈来,长风平地而起。 孟懿宁向侧一闪,牵起嘴角。身子在雪地中划出了一到圆弧,绕到了男人的身后,像猎豹一样原地跃起,黑色的长发突然散开,红色的绳子散落在雪地上。 她加快速度,持剑挥砍过去。 剑光似雪,身形如舞。 男人料准了她会这样做,豁然扭身。 孟懿宁的剑在他手肘上的铁甲上划过,嘶嘶作响,火光四溅。 少女落地,并不想给予对方喘气的机会,准备找好角度,予以重击。 就在少女晃动着手腕的时候,一切戛然而止。 “好了,好了,天都要黑了。张九,你也别老陪着宁儿练,她又不知道累。”景池笑着走过来。 “殿下。”张九拱手行礼。 一旁站着的春夏,捧着一杯热水和一杯米酒递给了张九和孟懿宁。 青烟缕缕。 而少女红着脸,气喘吁吁的:“果然是太久没练,慢了许多。” 景池看着她柔润的脸颊,想着果然最近孟懿宁和顾子安的饮食都是自己日日过问,若是像前些日子被下人欺压了去,肯定没有现在的面色柔润。 嘴角不由自主的扬了起来。 “怎么样?”孟懿宁凑到张九那里,看着这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 张九接过春夏递来的米酒,一旁喝着一旁还有袖子擦着嘴,“花架子少些了,比以前强多了。” 只有春夏才会注意的,张九每日练完最爱喝桂花米酒。 孟懿宁听完笑吟吟的乐着。看在张九眼里,怎么觉得这个姑娘傻呵呵的。 春夏为孟懿宁披上袍子,也把外罩递给了张九。 景池没有说话,看着少女弯弯的眼睛,突然感到十分温暖惬意。 可能是听闻要回家了吧,宁儿笑的次数都变多了。 景池看着孟懿宁笑的样子,一时入了神,一拍脑袋:“今日花灯节,西边的有夜集,你和子安兄鲜少出去逛,今个我陪你俩到处逛逛。晚上还有焰火表演。” 孟懿宁听着,眼睛一亮,侧着头看着少年,点了点头。 火树银花,张灯结彩。 月亮明晃晃的挂在天上。 人们穿着华丽的衣服,提着灯笼熙熙攘攘的走在街上。 大夏一年有两次花灯节,立冬一次,立夏一次。入冬许愿,入夏还愿。 大夏的河水很神奇,再冷的天都不会结冰。 不像是北阳,一到冬天,哈一口气在窗沿上,不一会儿就都是霜花。 大夏都城承平有一座莲花寺,周围的河里一到夏天,莲花漫漫,青鸟休憩,寺里供奉着一位莲花娘娘。 相传,每逢立冬,娘娘都会下凡来抚慰人间,倾听愿望。 无论求子,平安,还是渴望身康体健的人,都会来这里跪拜祈福。 据说她经常穿着秋香色的立领纱裙,笑起来春日的百花都失去颜色,肤如凝脂,国色天姿。 她下凡的那一天,即使是严寒冬日,茫茫飘雪,寺庙中的一泽水池,莲花也会竞相开放,犹如夏日灿烂。 莲花寺内有一棵大柏树,上面挂满了许愿的红色丝绸和铜铃,风一吹,像是仙女正红色的裙袂,在暖阳下泛着金光。 孟懿宁只去过一次,望着叮当作响的许愿布,却丝毫想不出来自己的愿望。 最后只能悻悻的离开了。 说是三百年前,一场战乱毁了这座香火鼎盛的庙宇,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莲花娘娘。 一百年前,百姓凑足了银两,按照传下来的样子重新修复了莲花寺。虽然寺里已经没了昔日的仙子,但许愿的人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月光晃晃,灯明灯灭。 景池说,这家酒楼的烧鸡是承平一绝,满口生香,肉质隐隐泛甜,回味无穷。 孟懿宁撕着油乎乎的鸡腿,嘴角都亮晶晶的。 她斜坐在躺椅上,腿摇摇晃晃,支着手肘,趴在窗沿上,看着街上嬉闹的孩童追逐,看着一双双点花灯的佳人和买龙须糖给孩子的爹娘。月光洒在孟懿宁身上,白蒙蒙的像一层纱。 春夏站在懿宁旁边,欣赏着窗外。 孟懿宁今天头上绾了一朵莲花琉璃簪,是景池今日送给她的。粉嫩嫩的莲花瓣镶着金线边,花蕊是点缀的一颗东海珍珠,烛光下也熠熠发光。不知为何,景池看着她总觉得莲花娘娘可能也就美成如此。 孟懿宁嚼着鲜嫩的鸡肉,偶尔还回头看看下棋的顾子安和景池。 两人认真的模样,像是两个对真的将军,思考着对方的走向,想方设法把对方进入自己的布下很久的圈套。 张九不动声色的站在角落里,插着手环视四周。 顾子安和景池就算绞尽脑汁地想赢过对方,也会回过神来,目光柔和的看着翘着脚,啃着鸡腿的孟懿宁。 “别吃多了,明日让他们送几只去府上。”景池笑着,看着少女沾满鸡油的的手指。 孟懿宁撅嘴抗议的时候,店家上来了三屉翡翠烧麦和三碗虾油蟹黄豆腐膏,鲜香的味道飘满了屋子。孟懿宁看着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尤其是上白下绿的烧麦,像是一颗颗小小的翠玉白菜,腾的一下从窗边躺椅上坐起来,眼睛冒着光。 景池没有看她,但知道她现在一定准备伸手去吃,只是笑着说道:“这翡翠烧麦想必你爱吃,虽然是摘自北阳草原才有的野菜,但是这家店又加入了刀鱼肉泥,特别鲜美,赶紧尝尝。” 孟懿宁乐着,一个筷子一个筷子的夹了起来。 今夜,没有没有别人,只有朋友。 顾子安和孟懿宁也难得放松了下来。 春夏也招呼着张九在门口桌上尝尝,不要老紧绷着神经。 几个人吃了个饱,便下楼游灯赏玩。 小商贩点着五颜六色的纸灯,卖着各色玩意和小吃,尤其是莲花形状的三层莲花塔最受欢迎,人手一个。莲花塔是素油和白面制成,枣泥馅里还裹着松子,核桃等果仁。不甜不腻,十分可口。 孟懿宁哼着小曲,披着橘红色掐边白狐狸毛的斗篷,一蹦一跳的戳戳灯笼,嚼着花糕。 景池跟着头面和顾子安说说笑笑,只是时不时的插一句:“宁儿,这个莲花仙子的面具你要不要?” “那个酒酿百合枸杞圆子看起来还不错,你要不要?” “唉唉,那个莲花白玉镶金珰可还行,你带上一定好看……” “灯笼也不错,上面还画了一个花脸。” 少女笑着摇摇头,举了举刚才买的柿饼。 小小的手腕在空中晃来晃去,戴的雪青丝绸银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顾子安看着孟懿宁:“要不要,放个河灯?” 她回头想了一下,又点点头。 眼眸中世间灯火闪烁。 河水冰冷向西流去,上面一盏盏明晃晃的烛光闪闪烁烁。风吹不灭,温暖着寂静的河流。 孟懿宁看着点点亮光,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夏夜,她躺在白府的院子里的凉亭上,头枕着长姐的腿。 长姐扇着绣花鸳鸯的薄纱团扇,带着花香,伴着虫鸣哄她入睡。 灯火万家,一道星河。 孟懿宁看着景池爽朗的笑,觉得很真实。她指着河灯说,哪天我给你做一个怎么也不会翻的灯吧。景池心情大好,说好呀!那我们可以放在奔跑的马车里。 她最近时常焦虑的人,如今北阳使团悄悄来夏接世子,燕戎刺客逃跑,顾子安会武功的消息是否穿出,都一概不知。 夏王会怎么想?大夏会不会放了他们还没有定数。孟懿宁很难从这短暂的愉悦中放松下来。 景池看孟懿宁神色又凝重起来,询问道:“怎么了?” 孟懿宁假意打了个哈气“困了,今日练了那么久的剑。” “天色已晚,赶紧回去吧。”景池关心到。 景池没有上马车,繁华的街道也与王府相隔不远。他们不急不躁的慢慢走着。 孟懿宁吃着糕点,刚才喝了一壶的桂花蜜酒,走路有些摇摇摆摆。 “啪叽”一个不稳,手上的红色梅花灯笼掉在了青石板的路上,火苗砰的一下就灭了。 孟懿宁看着斜躺在地上的灯笼,哼了一声,想捡起来。突然眼角余光瞟到人影一闪。 “谁?” “张九!” 冷风如刀,掀起孟懿宁的斗篷嗖嗖的寒气。 孟懿宁的手握紧了腰间的短剑,一动不动的看着黑暗狭长的小巷。 张九听见动静,眉头紧锁。 春夏往顾子安身旁靠了靠,警惕的抬头看着周围灰色的屋顶,有些头皮发麻。 寂静无声。 “张九,你看见了吗?”孟懿宁试探的问到。 “没” 景池站在五人中间:“会不会看错了,毕竟灯笼的火光……” 他话音还没落,骤然刀光闪烁,两三个黑影迅猛的扑近身来。 “小心!” 孟懿宁目光一愣,话说到一半之时张九已如一只凶狠的猛虎,扑了上去与两个刺客撕斗在一起。 双目圆睁,黑暗中怒吼,顺势空翻,一个转身直劈了下去。 孟懿宁本来是个滴酒不沾的人,今日喝了一壶酒,实属破例。手握剑柄有些摇晃,但她知道这个时候,顾子安绝不能出剑。 剩下三名刺客手持弯刀,径直冲着顾子安袭来。 这么鲁莽?全然不似第一次。孟懿宁看着刺客的身影,又看了看站在月光下冷静的顾子安。 顾子安平静的样子的像是莲花河的水面,他的嘴角好似透着一丝丝微笑。 目光掠过,刀光剑影间,孟懿宁与顾子安心有灵犀,相视一眼。 不是真正的刺客。 即是喝多了酒,孟懿宁也足够有信心护着五人安全,更何况还有张九在旁。两名与张九缠斗的刺客似乎无心恋战,眼神瞟过站在寒风中的顾子安。 “嗖——” 两只菱形暗器从刺客的袖中飞出,黑暗中菱形镖划出一道道火光。 张九听见声音,身形一闪,剑划过刺客的后背和手臂,两名刺客皮开肉绽,鲜血直流,惨叫一声。 张九随即甩开两名刺客,拉了景池一把。喊“来人!” 顾子安闻声猛地一回头,眼神如剑芒,看向暗器飞来的方向。 远处屋顶上有一个黑影。 那人本来轻蔑的笑着,突然目光锐利起来,打量着顾子安。 随即袖子一回,暗器飞出。 “嘶——” 暗器从远处直飞向顾子安的胸膛。 孟懿宁眼疾手快,莲步生风,空中旋身,剑芒直冲而起,挡住了黑夜中的暗器。 她紧紧抓着顾子安的衣袖,一双灵动的眼睛在黑暗中像明星一般。 凌冽的剑气逼退了刺客,孟懿宁以为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春夏的声音撕破了夜空。 “殿下!” 说着春夏向顾子安扑去,顾子安闷哼一声,跌倒在地。 孟懿宁感到耳边风声呼呼而过,杀气迫近。 怎么这么多暗镖?! 暗器贴着自己的脸颊,斩断了青丝向顾子安飞去。怎么还有人!孟懿宁暗叫不好,这时才回头看见巷子尽头有一人影。虽相距甚远,但目光相交,凌冽的眼神让她心里一悸。 少女气的眼睛通红,眸若冷电,身形淡出虚影,拔剑正要冲去。 “别追。” 顾子安沉声说道。 孟懿宁胸口起伏,盯着那个人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刺客眼看得手不成,转头就逃,闻声而来的王府护卫追踪而去。 已是深夜,莲花街的烟火在不远处绚烂绽放。 天空被照亮成粉红,隐隐的光亮里,孟懿宁看清了他们的样子,微微弯卷的发棕的头发,黄褐色的眼眸,比景池高出了半头。 典型北方燕戎人的长相。 景池一张脸青白,克制着恐惧和怒火,蹲下去扶起春夏和顾子安。 柔声安慰到:“伤到哪里了?“ 景池的手刚碰到春夏,潮湿的一片血渍,粘粘的。春夏卧倒在地,靠在顾子安身上,汗珠划过她苍白的脸庞。 她紧闭着双眼,蹙着眉头,摇头不语。 “疼——” 远远值夜的官兵听见这边有动向,也举着火把齐刷刷的奔跑过来,看见景池一行人站在黑暗的小巷里,背后烟花绽放,人影闪烁。 “殿下,”为首的官兵战战兢兢的行礼,惊慌失措,幸好景池没有受伤,要不然他们死不足惜。 景池阴沉着脸,没说话。 孟懿宁看着受伤的春夏,血浸透了梅花外袍:“先把春夏送回去。” 顾子安低着头,从孟懿宁腰间扯出了一张米白色手帕,轻轻拾起地上的暗器。 菱形镖,其薄如纸,边缘锋锐,上有藤蔓一样的雕纹。 深夜的王府,进进出出。 灯影摇曳,白雪似银河流星。 孟懿宁叹口气,还是大意了,要不春夏不会受伤。 顾子安轻声道:“春夏没事的,伤的不深,养养就行了。” 少女手里捧着茶杯,却没有喝下去。 师父张霁提醒过他们,很有可能夏王会派人假扮燕戎刺客再次刺杀顾子安。 夏王根本不在乎上一次遇刺的是谁,因为刺客已经跑了。此刻北阳王顾章已被毒害,赵王后临朝掌权,燕戎使团来到承平,怎么看都是北阳与燕戎即将结盟。赵王后送了燕戎这份大礼,自然燕戎把顾子安当成回礼。 如果夏王景成有所察觉,无论上次杀顾子安的是谁,他都会让顾子安一等人认定杀手来自燕戎。这样可以破坏两国关系。北阳与燕戎包围了大夏小半疆土,若形成同盟,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顾子安只能站在燕戎的对立面。 顾子安叹了口气,拉着孟懿宁起来,别无他法,你也别再伤心了,这样显得更真实。 孟懿宁裹紧衣服,随顾子安推开了房门。 瑟瑟寒风中,张九笔直的站在门口,说瑞王叫我回去,但我顺路来问问你们怎么样了?” 孟懿宁说:“无大事,歇歇就好了。春夏也还平稳。” 张九眉毛一横:“都赖我,若是反应再快点,把你俩都拉开,春夏也不会受伤。刚才扛回来的时候,我看那个血,得多疼啊。” 顾子安让小丫鬟撑了一把雪青色的纸伞,送孟懿宁回房休息。 孟懿宁笑着:“张九对春夏,倒是上心。” 顾子安说:“有些时候两人一起在后院帮忙,久而久之就熟悉了。” 孟懿宁记得,有一年夏天练武,张九的手臂不幸被刀刃划破,鲜血直流。站在一旁的春夏连忙用自己的手绢包好了张九的伤口。 手帕上淡淡的花香,让人安静。 张九常年习武,也会经常受伤,早已习惯的上药的疼痛,但是春夏为他研磨的那一份药,却丝毫不痛,也没有留疤。 从此她对这个姐姐略有依恋。 春夏不像是孟懿宁,很温和。也从不使性子。 但她胆小,不敢见血,不敢杀生。见到杀鱼的,就像一只小兔子一样躲得远远的,十分可爱。 皑皑白雪,孟懿宁回头看着春夏的屋子,窗内灯火稀疏,忽明忽暗。 “该睡了。” 第八章:芙蓉 深夜,华沐苑。 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朦胧的灯影下,芙贵妃侧躺在紫檀塌上,玩弄着秋叶色的纱帘。 她披着淡粉色的云纱披肩,嘴角带着妩媚的笑意。 一双眼睛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夏王景成。 乌黑的长发披肩散落,她笑盈盈的玩弄着一缕青丝。面色绯红,十指染成牡丹的颜色,更显皮肤吹弹可破,妖娆美颜。 “殿下……”她身子前倾,看着景成。 披肩慢慢滑落,丰胸细腰,婀娜多姿。 夏王虽然把奏折搬到了华沐苑,但却没怎么多看几眼香肩半露的周婉。 周婉看着灯火重重间的景成,恍惚间看着这个成熟英俊男人的侧脸,自嘲低下了头。 她好像看见自己十四岁那年那打马而过的青衣少年,却不由得感叹…真像啊,你若是年过五十,想必也是这样沉静的眉眼。 “寡人也就半盏茶的时间没有理你,怎么还自怨自艾起来了?”低沉的声音传来。 周婉笑了笑:“没,是臣妾等不及了。” 说着,她赤着白玉般的脚走在光滑的地上,花枝招展的靠在景成怀里。她嘴角勾起,玩弄着夏王身上明黄丝绸的白玉腰带。 “殿下,您都好久不来看我了,是燕戎使团进宫舞女太美,都不想臣妾了吗?”她委屈着,眼角泛红还噙着泪水。 景成看着缩在自己怀里的周婉,搂着她瘦小的身子,“寡人都把奏章搬过来了。” 周婉莞尔一笑,蹭了蹭景成的翔云刺绣:“殿下,臣妾想铮儿了。” 她不再看英武的夏王,整个人流露出一丝丝哀伤和低沉,“我就铮儿一个孩子,他又经常远在边疆。我午夜梦回时常惊醒,盼着他回来。” 景成环着她,手里还拿着奏章:“寡人以后会时常来华沐苑,让太医瞧瞧,别老让梦魇着,你现在都消瘦了。” 周婉看夏王并不接自己的话,也不气恼。 “添个孩子也好啊,是公子还是公主都不寂寞。” 夏王一丝不苟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他放下手中的书卷,搂抱着周婉向榻上走去。 “殿下……”周婉有些娇羞,两颊染上了红晕,像是十七岁的少女那般。 周婉身上散发着淡淡芙蓉花的味道,精巧的玫瑰红如意束腰镶嵌着粉水晶和玛瑙,中间是一颗明晃晃的石榴色明月珠。 夏王把她放到床上,疑问道:“哪里来的束腰?这夜明珠倒像是燕戎的东西。” 周婉怕他心里生疑,忙解释道:“燕戎使团前几日进贡了很多珠宝,殿下是不是忘记了,您赏给了后宫好些。有夜明犀,有石榴石玛瑙耳珰,有绿玉的镯子,也有梅花鹿雕纹的香炉。臣妾实在喜欢这个腰封,这才拿来了,没有想让其他姐妹们挑选,也是我的过错。” 景成顺着她柔顺的头发,宠溺的笑了:“难得你有喜欢的东西,自己收着就收着。” 芙贵妃温顺的点点头。 夏王眼睛又瞟了一眼要见上的明月珠,色泽上好,微微有些橙红色的光亮。 就算燕戎盛产明月珠,这样品质的也算是极少见。自己看过燕戎的贡品,并不记得有这样一件腰封。 但是,这确实像燕戎的东西。 周婉看见了夏王的神色,觉得若是故意转移话题,难免太显眼了,只能自顾自说着:“黑夜寂寥,这明月珠黑暗中发光,让人感觉暖和。就算殿下不陪着臣妾,我也不怕黑了。您可不能给拿走了。 ” 周婉委屈的说着,却还侧起身来,讨好似的细细按这夏王的脖颈肩胛处。他闭着眼睛,暗暗地享受。 “臣妾听说,大臣张仲前些日子抱了个白白胖胖的孙女?” “是啊,寡人还命人送了些贺礼去。” 周婉想了想,淡淡的说道:“臣妾年纪也大了,也想有个可爱的孙辈,这样日子也有盼头啊。” 夏王若有所思道:“景铮一直不娶妻,倒是纳了些舞女,歌女,太贪玩了。前些年你的父亲周斌照曾恳请寡人,把张仲家的小女儿赐婚给他。可惜他女儿不愿意,张仲老来得女,自然很是宠爱,也就算了。寡人也在寻思着,有没有适龄女子和景铮好好的结一门婚事。” 周婉只想点到为止,不想话说得太多了。 她温柔的淡淡一笑:“陛下操心,臣妾就替铮儿谢过了。” 她轻轻柔柔的说着,从背后撒娇似的搂住了夏王的腰。 纱帘放下,夜色寂静。 良久,帐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第九章:往事如烟 一早起来,夏王已经上早朝去了,并未吵醒她。 丫鬟推开门,端上了漱口的茶水和青盐。阳光洒进来,古铜色的香炉蔓延着夏日花香的味道。 青烟袅娜,像是燕戎姬女的细腰,临风起舞。 华沐苑的掌事宫女连娟扶周婉慢慢的坐起。周婉想到昨晚有些心惊肉跳,问了一句:“那日燕戎的人来,没人看到吧。” 连娟一边帮着周婉穿上姜黄色绣花靴子,一边摇摇头。 周婉看着这个从府里就跟着她一起进宫的心腹丫鬟,感叹了一句:“我这心里咚咚的,老实不踏实。” 连娟满脸疑问的看着她,心里又默默的回想了一下昨日的场景,的确没人看见,而且那日天地苍茫,白雪似流星陨落,脚步都被掩埋了去。 她肯定地说:“确实没人看见,可能最近天太寒了,您又日夜劳神,这才感到不踏实。一会儿我去请太医来瞧瞧,也多加些炭火,这样您就安心了。” 周婉揉着太阳穴,这才松了口气:“那就都吩咐下去吧。” 连娟应了一声,起身正要告退。周婉望着她的背影,灰粉色的裙子在她眼前一晃一晃的,让她想起郊外有一处温泉,雾蒙蒙蒸腾的水汽环绕着周围的桃花树。 就是这个颜色。 悠悠桃花,泱泱入眼。 她的父亲在那里盖了个小小的别院,春困秋乏的时候,都去那里泡一泡。 这一晃,都已经四十年了。 十六岁入宫,如今自己已经不是豆蔻年华。前尘往事如梦,牵扯了大半辈子。 “连娟。”周婉轻声唤了一句。 连娟回过头来:“夫人?” “我,我是不是老了?”周婉举着一个小小的鸳鸯铜镜,葱白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面容。 连娟笑了,站在门缝投过来的阳光下:“没,夫人一直是最美的。多少佳丽都不及您万分之一。” 周婉呆呆的哦了一声。 “夫人,您怎么了?”连娟察觉到芙贵妃的不对劲,快步的又走到了床边。 芙贵妃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太安心”。她拉着连娟有些粗糙的手,问到:“最近也没有大事发生啊?” 连娟站在一旁,低着头想了一会儿。 想起来什么,身子一惊。 “怎么了?” 连娟眉头皱了皱,抿着唇,侧身弯腰在周婉的耳畔沉声说道:“约莫到忌日了。” 啊? 芙贵妃一怔。 她没有说到名字,但是周婉已经想起来是谁了。 她闭上眼睛,不说话。 连娟看着芙贵妃的样子,悄悄的退下了。 冷清清的华沐苑,外面乌鸦飞过,叫了三两声。 周婉的声音很小,却十分清晰。 “衷寒……” 那时,都说周家小女和傅家公子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一对。 她遇见傅衷寒的时候,不过是豆蔻年纪,穿着鹅黄色的蝴蝶刺绣缎锦裙子,系一条水草绿的柔丝宫绦,一双桃花眼含着浓浓的笑意。 她在郊外的小溪边拈花着芙蓉花,打马而过的傅衷寒溅了她一裙子的水。 她气哼哼的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莽撞小子,正要摆摆架子,谁知这青衣少年不好意思的先笑了起来。 不知道从哪里照出了一件桃粉色的掐牙百褶裙和米白色的团花金锦圆领通袖绸衫,衬着她窘红的脸蛋。周婉没有想到这个青衣少年和其他的贵公子这么不同,没有恼羞成怒的责怪下人没有牵好马,也没有贬低旁人说不长眼睛。 就干净爽朗的笑着,像是初夏的风拂过,阳光与绿草香。 后来,周婉才知道那是傅家的二公子,喜诗文,也善骑马。 那时过节的时候,傅衷寒偷偷的等在周府别院的门口,接周婉出去赏花灯,看舞龙,吃点心,放风筝。 周婉的父亲周斌照和傅家像是默许了两人的关系似的,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周婉再大些了,就择日定下这门亲事。 周婉生得漂亮,会弹古琴。 纤细的手指拨弄琴弦,曲声悠扬,名动四方。 尽管经常能见两人,一人吟诗,一人弹琴。 着青衣,穿粉裙,绿杨芳草,醉漾轻舟。 尽管知道周婉心属衷寒,但是贵族的公子们也还络绎不绝的来府里做客。 只是后来,在一个冬天,傅家被牵扯进一桩很大的官盐走私的贪污案,革官职,全家流放至边疆。 在这之前,周婉就被禁了足。知道消息的时候,她不顾一切的要去见傅衷寒,但父亲把她死死的囚禁在屋子里。 她哭红了眼睛,说我不求您让我嫁给他,我求您让我去看他一眼,送他一程。但父亲根本不见她。 她哭,连娟陪着她哭。 后来,她觉得自己要瞎了,看不见东西,哭的只有朦朦胧胧的光晕。她晕倒在屋子里,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天了。 家人告诉她,人已经走了。 她怔怔的望着窗外,不言不语。 后来,有当年傅府的家丁告诉她,傅衷寒染上了寒症,死在了去边疆的路上。 她不信,她把自己偷偷攒的钱全部给了这个人,求他给她一点傅家的音信。 那个人确实去找了,带回来了一封傅衷寒母亲的书信。 告诉她,傅衷寒和他父亲一起葬在了这茫茫大雪之中。 她看后沉默不语,让连娟烧了那封信。 周婉那时每晚都会梦见傅衷寒,抱着她,跟她说甜蜜的话,说以后会娶她。 她在梦里总是深信不疑,醒来之后,却一直郁郁寡欢,不爱说话。 周家人请了无数的名医,都说这是心病,而无数公子们也都拿出了各种把戏逗她开心,她只是敷衍的笑笑。 第二年的八月芙蓉花开的时候,随父一起进宫去赏花,那年她十六岁,第一次遇到景成。 他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缎面绸衫,背着手,看着这个不爱笑的少女。 她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又像是喝醉酒一样惹人怜惜。 那天唯一一次笑,是看到无数芙蓉花开的时候,她拈花微笑,眸子突然变得烁亮无比,仿佛有一团温柔的火焰缓慢燃烧。粉嫩的花瓣,衬着她如珍珠一般美玉莹光。 她那时,正巧透过花瓣的缝隙,看见了景成。 依旧是芙蓉花,依旧是青衣衫。 那是他俩第一次相见,她不太想承认,但是她总感觉的在眉眼之间有一种傅公子的感觉,晴朗又成熟。 周婉发现他在看她,垂下了眼帘,悄悄地躲在了父亲长袍的后面。 后来,景成迎娶了周婉。 父亲周斌照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也顺理成章成为辅佐景成的重要大臣。 朝堂上,张仲,廉覃,周斌照三人平起平坐。 也从此,她独宠后宫,一步步变成了芙贵妃。 只是那年她哭得太厉害,又有心病,身子不太好,只有景铮一个孩子,可惜景铮现在也不常在身旁。 周婉想着,心脏一阵疼痛,她不知道自己这个年岁,还能不能再有孩子。 但是景铮出宫去王府住的这几年,眼神慢慢浑浊又世故。 她本来想着自己的父亲能多教教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结果却事与愿违,变成周家邀功的一件物品。虽然有点功绩,但是却变成了承平城里那个最跋扈放荡的王爷。 前年正月,他在飞燕楼同有人一起喝酒。一壶壶酒下肚,人醉醺醺的意识不清,在友人的起哄下,宴请全酒楼的人一起寻欢作乐,把隔壁花楼的姑娘们都包了下来,共同赏月。 胭脂敌不过酒香。 灯红酒绿,萦绕心头。 美酒佳人,景铮喝得晕头转向,毫不过瘾。推杯换盏间,怒吼一声,命人买下了隔壁两座酒楼的所有的酒,倾泻在莲花河里。瞬间,酒香四溢,整座承平都可以闻到高粱的味道。 风吹不散。 家家户户都知道,大夏的三公子琏王景铮,争强好胜连去花楼也闹得震撼都城。 周婉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景成还没有发火,便看见她气得推掉了桌子上的如意花瓶,碎了一地。 她觉得自己儿子越来越像自己有个不争气的哥哥,吃喝嫖赌混了个官职,受父亲庇佑。 升官发财,父亲却说这是光宗耀祖。 连娟把饭菜摆进来的时候,看见芙贵妃还呆呆地坐在床边。她试探的问一句:“夫人?” 周婉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啊,那个,就按照往年的去办吧。我还有些碎银子,拿去给了傅母吧。” “是。”连娟回应着。 她怔怔地推开窗户,看见院子里芙蓉光秃秃的枝丫,“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连娟怕她冷,又怕她触景生情,值得又劝去了饭桌前,关好了窗户。 第十章:酒楼 “这风大的,都迷了眼睛。” 孟懿宁在北风中快步走着,裹紧了衣服。身后少了春夏一抹明艳的颜色,总觉得天地之间都昏昏沉沉的。 顾子安笑着,白色的裘皮斗篷好似让她消失不见。 前日被刺客暗杀,春夏受伤,胆战心惊。 景池也有些埋怨自己,自知无法安慰孟懿宁,只得发起火来处置了一干人等,又上了一桌子的好菜端到孟懿宁房里吃。 孟懿宁之前从来不在自己房子吃,要么跑到顾子安的屋子里,偷偷关上门,慢慢悠悠的翘着脚吃个满嘴。 要么就是跑到下人那里,胡吃海塞一些顶个饱。 有一阵她总怕自己吃饱了,穿暖了,就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顾子安老觉得这样下去,她身子就不长了,老是强行给她塞一些坚果糕点,让她补补身子。 张霁来了,两人的手头就宽裕一些,现在可以上街四处看看。 顾子安总记得刚搬来王府的时候,孟懿宁不过十岁,总嚷嚷着要上街看看。 那时,她的话终于比刚见他的时候要多一点了,那时也难得她提要求。顾子安便求了景池放两人出去转转。景池心大,哈哈一乐,也没多说什么。 那时,街上有五颜六色干花铃铛腰包,风吹起来伴着花香,蝶萤飞舞。 只是那时生活还拮据,大部分银两还要备用作不时之需,那时孟懿宁渴望的大眼睛,和硬生生吞回去的欲望看在了顾子安的眼里。 这么多年,他一直想给她买个风车。 孟懿宁看着他低眉沉思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 还没等顾子安回答,她眼睛圆滚滚的一转,看到旁边花楼里的姑娘,卷起珠帘,花枝招展的挥着手帕,一个个浓妆艳抹,胭脂粉黛的香气浸透了清冷的冬天。 孟懿宁仰着头嘴角一瞧:“你莫不是再看其他姑娘,心生什么念想,所以才笑了起来。” 她一旁眉飞色舞的说着,一边看着顾子安棱角分明的脸。 顾子安笑了笑,摸摸她的头:“闹。” “那个腰包,野花做的那个,你要吗?” 顾子安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孟懿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她看向那个腰包,四合如意图案的绸缎腰包,上面还绣着几朵倒挂金钟,穗穗上串着铃铛,响起来十分悦耳,像是春天黄鹂伴着在野花丛中歌唱。 她看着那个腰包:“我带腰包走觉得不太方便,尽日打打杀杀的,丢了可惜。” 顾子安一乐:“刚来时,你想买个腰包。因不宽裕,就没允。那时虽然年幼,你也没哭闹呀。” 他叹了口气:“一直想给你买一个,也算是圆了你当年的念想。” 孟懿宁心中一窒,点点头:“我都不记得了,亏你还想着。”说着便蹦蹦跳跳的跑到前方商铺挑起腰包来。 顾子安快步跟上,也不说话,背着手看着她的背影。 孟懿宁今天梳了一个羊角辫,像个十岁的小姑娘一样可爱。最近吃的又丰富,整个人看起来白白净净的,活泼的像一只小兔子。 她一路挑选着细碎的小饰品和零食,顾子安只是微笑着跟在后面付钱。 “别吃了,一会儿就到酒楼了,你还要留着肚子吃米雾豆腐桂花煲呢。”顾子安看着她左手举着鲜花酥饼,又是捧着山桃拔丝串,好心提醒道。 孟懿宁回过头来,嘴上还挂着金黄色的糖油,“嗯,记着呢。” 两人刚到酒楼,孟懿宁便迫不及待的点上了自己想吃的菜。 两人坐在二楼大堂,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旅途中打尖住店的,也有像他们一样专程来这里吃一顿好菜的,熙熙攘攘。 顾子安选这个酒楼也不全是为了美食,这里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是承平城里有名的打探消息的地方。 只要你肯出钱,就一定有人帮助你找到想要的信息。只是这一切,当然要等孟懿宁吃饱了才能进行。 孟懿宁吃着米雾豆腐煲,头也不抬,絮絮叨叨小声的说:“这可真有些像家里的味道,不知道厨子是哪里人?我们将军府旁边的巷子,有一个小小的铺子,只做豆腐煲,有蟹肉瑶柱豆腐煲,有酒酿虾丸豆腐煲,也有绿茶和茶树菇的,特别好吃。配上蜜枣松仁糯米饭,整个冬天都暖和起来了。” “但是啊,这么多年,估计都不在了。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带你去看看。”孟懿宁回忆着,有些红了眼眶。 顾子安苦笑不已,连忙安慰她:“别想这些了,赶紧吃,还有要事呢?” “嗯。”孟懿宁一旁吃着,一旁感受着背后的目光。 这里买卖消息的人,都十分精明,又在这一行当混了这些年月,谁来吃饭,谁来打探消息都是门清。 他们坐在座子上,一脸云淡风轻,却又急急忙忙装作不经意的往两人这里撇着看,有人想上前问话,却又被旁人拉了回来。 这里的规矩是只能买家问,卖家不可上前打探打扰客人,坏了酒楼的生意。 眼看这二人穿着不像来这里打尖的,锦衣貂裘,女孩子头上别着蓝花蝶翠玉簪,蝴蝶翅膀栩栩如生,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还有细致的纹理,一看就是罕见之物。 不过,这也是景池昨日送给孟懿宁的,还笑着说配她一副冷脸,倒是正好。 昨天孟懿宁一天没个笑脸,这个人都透出了丧气的感觉,正好这一句话,逗得她乐了起来,扬手向景池身上拍去。景池侧身闪开,哈哈哈的站在一边笑。 一群人虎视眈眈盯着两个人的背影,只看孟懿宁吃个没完,还像个妈一样一个劲的往顾子安碗里夹菜,嘴上一直叨念着,这个好吃。 这里的冬笋蜂蜜火腿算是一绝,经常有远到的客人前来品尝。 火腿苏鲜香可口,又带着一丝丝槐花蜂蜜的香甜。 两人的样子看起来,倒是真像来品尝美食的。 只是身后的人,早已经盯上了他们眼中的这两块“肥肉”。 孟懿宁刚把筷子放下,擦了擦嘴,便感觉到身后的目光。 她斜着眼睛调皮的看了一眼顾子安,坏笑着。 顾子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头瞟了一眼那些人,又接着吃了起来。 那伙人中有一个穿着棕色大褂,带了一个羊皮裘帽的壮汉走了过来,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疤痕。他一副悠哉的神色,靠近了顾孟二人。 “请问两位,可有需要帮忙的事情?”他探着头,哈着腰,只是眼神还慢慢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十六岁的面若冰霜的小姑娘。 孟懿宁面无表情,看向顾子安。 顾子安笑着拉开了身旁的椅子,椅子上放着两琔银子,缓缓地说到:“确实有事求人。” 那人笑嘻嘻的眯着眼睛说:“全凭您吩咐。”说着手里拿起沉甸甸的银子,坐到了顾子安的旁边。 孟懿宁手拈花生安静旁观。 顾子安环视了四周,低声说了一句:“可能会有些难。” 那人连忙低沉说:“后面都是我的兄弟,莲花娘娘给您请不下来,但是多难的事情都能给挖出来。”他信誓旦旦的说着,表情严肃,不像是骗人。 来之前,他们就知道这酒楼里有一叫岳老大的壮汉负责打探消息的生意,只要你肯付钱,什么样子的消息都能给你挖出来。东家长,西家短,连夏王今夜准备宠幸哪位娘娘都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你。 虽然不知道消息源头在何处,但是据说十分可信。 不过,两人并不是来打探消息的。 孟懿宁一直希望有个周全的办法能给琏王景铮和燕戎弄些故事,但是一时也苦恼不堪,一是二人身份太过招摇,又是现在燕戎,大夏都虎视眈眈的顶着顾子安,实在不安全,弄不好引火烧身。 昨日,孟懿宁心烦在院子里坐着,一杯一杯的给自己倒茶,看与院落中的乌鸦对视着。 四周寂静,枯叶无声。 孟懿宁也不冷,喝了一壶茶准备起身的时候,听着周围有人叽叽喳喳在说闲话。 一个尖尖的声音说着:“也没见她出落成什么模样,怎么就把殿下得五迷三道的。” 有人附和道:“你看看那双眼睛,狐媚子一样。” 两个人嬉皮笑脸的,“是啊,我听说她还从不去庙宇。这承平城都信仰莲花娘娘,就她不去祭拜。我看八成是只野狐狸变得。” “那日她受伤,殿下处置了十几个人,从未见他发如此大的火。” 不知从哪里,又跑了一个丫鬟插嘴:“是啊,那次我不小心打碎了盘子,也没发什么脾气。” 几个人笑着,传来打闹的声音:“你是不是,还以为殿下喜欢你呢?” 孟懿宁听着,怎么感觉像在说自己。 只是她与景池,并无半分越矩,但这假话说多了,到越发的真实起来。 她不可能扬手上去抽嘴碎的丫鬟一巴掌,她不是小姐,这里也不是她家。 越狡辩,越难堪。 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后逼出来的解释。 孟懿宁没有理她们,假装没听到一样的偷偷从旁路溜走了。 一回到顾子安的屋子里,孟懿宁便坐在榻上喟然摇头,一脸委屈的跟顾子安叙述了刚才的对话。小嘴唠唠叨叨吐苦水得不停。 而顾子安只是微微一笑,放下书卷,坐到她身边柔声安慰了几句。他抚平孟懿宁皱起来的小眉头,从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个程亮的橘子放到她的手里。 小声说道,“快别气了,和旁人置气气坏了身子。” 孟懿宁倒是不领情:“都说人言可畏,这要是让夏王知道了,肯定找个理由就把我杀了,想都不用想。只是这一个个嘴碎,把人害死了都不知道。” 孟懿宁放下了橘子,“吃了上火,火气更大了,你又该说我。” 说着拿了个苹果,在手里转了转,“这没了春夏,连苹果都没人削了。”小丫头要来接苹果。孟懿宁说:你下去吧。 顾子安把苹果从她手中接过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把手镶嵌着红宝石的小刀子,低着头削了起来。 孟懿宁也没说什么客气话,就那么坐着看着他。 半响,顾子安重复了一句孟懿宁刚才的话语:“你说人言可畏。” “啊?” 孟懿宁正玩弄着茶杯上蒸腾的氤氲,她转了转眼睛,疑惑的看着他微微低下沉思的样子。 他高高绾着冠发,光亮的柔缎熠熠发光。 顾子安沉静的坐在那里削着苹果。 顾子安看了看孟懿宁,胸有成竹的吐出了两个字,“景铮。” 于是,两人今日便来到了这酒楼,打听起事情来。 并不说要打探关于景铮的秘密,而是借人言,传播一些小小的消息。 顾子安看着岳老大,俯身下去在他耳边说:“我要打听的事情,可能有些困难。这些先是定金,等打听到了……” 说着顾子安比了一个五字,“五倍。” 岳老大贩卖消息这么多年,但是这么多钱也是少见,两眼直冒光,毫不犹疑的接话:“您说,我定当竭尽全力。” 顾子安笑了笑:“听闻燕戎公主倾心琏王景铮已久,此次燕戎使团来夏的目的,也是和亲。只是不知夏王允了没有。” 孟懿宁听着顾子安的低沉的声音,嘴角翘了翘。 岳老大一听宫里的事情,立马面生警惕,他眉头紧皱。推了推顾子安的手,掐指一算说到:“这件事情,可能要耗些时日。十日后,我再给您答复,这银子我就先不收了。” 顾子安知道难,无中生有的事情怎么不难? 但是,两个人毕竟也不要结果,只想等着这满天飞的谣言,传到夏王耳朵里。北阳王顾章被毒害,北阳与燕戎联合刺杀世子顾子安,如今燕戎公主又想和景铮有些什么。这可热闹。 顾子安淡然的笑了笑,谢过了岳老大,拉着孟懿宁起身离开了。 她回头看着岳老大的侧影,悄悄地问顾子安:“我若是扩散鹤淼淼与周家儿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是不是也可以啊?” 顾子安知道孟懿宁一直记恨鹤淼淼,只是碍于自身考虑,一直没有动手。 “我很期待。” 两人沿着街道漫步,顾子安看着风吹动孟懿宁的发丝,簪上的蝴蝶翅膀缓缓抖动。 “过两日,便是景铮的生辰了。”孟懿宁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腰包,突然冒出来了一句,“火烧得旺,这冬天过得才暖和,要不然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顾子安眸色深沉:“北阳的冬日,比这还要寒冷。” 。 第十一章:明月珠 夜色静谧,月光昏沉。 街上人流如织,熙熙攘攘,冬日的风吹不散商贩的叫卖声。 三人随便挑了一家酒楼,在顶楼最深处的包厢里品茶。 孟懿宁面露着犹疑之色,看着师父张霁:“这可行吗?” 张霁镇定地说:“可行。” 顾子安没有接话,把玩案几上一条腰带。 腰带是湛蓝色的丝绸,光滑细腻,用金银线镶着流云纹的滚边,泛着烛火微微的光亮。腰带中间是一个银制的如意配饰,周边精雕细琢着三颗铜币大小的明月珠,发出淡淡的微光。 一颗黄绿色的光芒像是春日的茵茵绿草,一颗浅蓝色的明月珠像是涓涓流水,清凉舒缓,而一颗如橙红色的烛火般让人温暖惬意。 三颗明月皎洁明圆,似清光照水。 孟懿宁看着顾子安目不转睛地盯着明月珠说到:“瞧你看的这么仔细,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顾子安笑了笑:“你还记得在燕戎,这叫什么?” 孟懿宁一挑眉,扬起了语调:“你可别考我,燕戎盛产明月珠,橙红色和淡蓝色的尤为珍贵。我只在宫宴里见过两次。一次是给王后,制成了一枚牡丹明月簪,淡淡的天青色配上芙蓉石雕刻的花瓣,十分好看。父亲说,等我出嫁的时候,也送我一枚,镶嵌在凤冠上。”她回忆着往事说着,眼中充满了笑意。 孟懿宁俯身用指尖点了点腰带上的明月珠,“哟,还挺凉,估计以后景铮的心会和这个一样凉。他把自己整个身子泡在烫好的酒里,也起不了半分作用。” 顾子安看着孟懿宁红红的脸颊,柔和的一笑:“叫春江水。蓝色为江,绿色是岸边的垂柳,红色为百花齐放。有万物复苏,祥瑞的意思。” 孟懿宁听着解释,嘴角翘了翘:“这事看怎么说。就好比这本是祥瑞的珠子,咱们送了却是希望他不祥瑞,你说这是个怎的意思?” 顾子安看着她脸上骄傲的神色,说起话来像是一只小小的孔雀。 他温言道:“这对于咱们来说,就是吉祥。” 张霁看两个人在拌嘴,摇了摇头喝了口茶。 “宁儿,你说王后册封的时候用的这个珠子?”张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问道。 孟懿宁点点头:“那次宴请百官,恰逢大夏,北阳,魏国使臣都在,所以王后也正好炫耀了一番宠爱,而他也借机向众人展示燕戎国力繁盛,珍珠美玉在怀,好酒佳人在侧。” 孟懿宁从来不直呼燕戎君主的名字,她忌讳,她也不喜欢。 她年幼的时候,去过皇宫很多次。她窝在太后的怀里,像是小公主一般。 太后捧着水净琉璃碗一口一口的为她酒酿蜜枣冰粥,玉勺碰壁叮当响。 一旁的宫女扇着扇子,炎夏的午后仿佛一点也不燥热。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殿外的小花园里,有一处听泉亭,四周假山溪水环绕,水流涔涔,碧绿明净。 周围都是修剪好的花丛,株株挺拔俊秀。孟懿宁十分喜爱倒铃一般的花朵,嫣紫色的像是天边的晚霞,花萼洁白,花瓣透着微微的阳光。风动花落,铺了满地。听泉亭内挂着水晶珠帘,纱幔垂曳。 这听泉亭并不是太后命人修筑的。 一百年前,燕戎少数部族进贡了一位美女,琉璃绀色的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间,眼波盈盈,让人魂牵梦绕。她皮肤瓷白,长发乌黑,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风风韵韵,瑰姿艳逸。 燕戎的君主爱惨了她,特按照她的神韵,修建了这座亭子。取了她名字的“泉”字,所以叫做听泉亭。 孟懿宁就时常坐在亭子里,感受着清风和花香,沉沉的睡过去。 虽然有些时候会怀念从前的日子,只是一听那燕戎君主的名字,她就会心生阴寒。 张霁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眸色幽暗:“那次使臣你是否还记得?” 我记得,就是那位消瘦的,佝偻着身子,但是说话铿锵有力的宠臣张仲!我一来大夏就认出了他。” 张霁思考着,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沉声念了一句:“张仲。” 然后摇摇头,笑了起来:“燕戎盛产明月珠,清光如水,张仲定是知道橙红色和浅蓝色珠子价值连城。如果识出来这珠子,定会告诉夏王。” 橙红色的明月珠极为珍贵,据说当年燕戎国力孱弱,向北阳俯首称臣请求庇护,使臣带着珍珠美玉五十车进贡,北阳王怒斥燕戎诚意,一概不收。而后燕戎又送来了三十五颗明月珠,其中橙红色的有七颗。北阳王才勉强接受。 孟懿宁问:“如何才能让景铮佩戴这珠子,出席宫宴呢?” “过两日生辰倒是可以送给他,但是却不能保证他会带着这个腰带去见夏王啊?”孟懿宁叹了口气,塞了一口桌上的豆沙糯米荷叶糕。 顾子安捧起茶盅喝了几口,淡淡清香缓缓的舒展开。“景铮生性喜欢炫耀,又是自己的生辰,当然是穿好的。不用皇上见到。大臣见到就行。” 孟懿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差点呛了水。顾子安连忙起身过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你是想,在生辰之前送?让他生辰的时候带着?亏你想得出来。” 张霁也点点头。 “但是喜爱炫耀,也不代表他一定会佩戴。” 顾子安缓缓地说道:“景铮虽然为人放浪,但是又不傻。太贵重的物品,反而不太可能在皇宫中大殿上在夏王面前炫耀,招惹不愉快。但是他本人又极喜欢显摆,绝不可能憋着自己。照常里来说,夏王是不去公子们的府邸的,一般都是赏赐。所以他十分可能在生辰那三日穿着自己最扎眼的衣裳。” 孟懿宁想起景铮,他整日穿金带银。某年冬天他戴着一顶皮貉帽,帽檐上一道明黄色掐边,额前镶着一颗鸽子血。 起初孟懿宁以为这明黄色的只是普通的缎锦,谁知这是金线绣成,密密麻麻叠了五层,远看像绸缎一样光亮。 不仅是景铮衣着光鲜,他那些妾们也都一个个风姿绰约,打扮奢华。 孟懿宁在今年的宴会上,见过景铮身旁一位舞妓出身正得宠爱的女子,白嫩的尖下巴,身穿一件驼底彩绣金枝线叶十样锦圆领纱裙。 飘逸的乌发,插着珠花赤金碧玉簪。手腕上石榴镂空金丝镯和脚上的彩丝银铃铛,弄得观者恍恍惚惚。 孟懿宁站在她旁边就像灰土土的小麻雀。 “不过,就算他心思缜密,他的妾们可不是,一定会带出门炫耀。就他们那个样子,别人不知道都难。”孟懿宁笑着:“只不过,咱们还有多余的可以送人吗?” 张霁算了算:“小的还有一些,大的就仅剩这个腰带了。” 孟懿宁托着腮,一手又转来转去自己的头发。她敲了敲桌子,看向顾子安:“你说呢,若是送一些给他的偏房也算是个确保万无一失的方法?” 顾子安本低着头,一下子抬头正好迎上她的转来转去的眼睛:“这你得问自己,你会用明月珠装饰自己吗?” “不会。” 孟懿宁想都没想的回答道。 张霁和顾子安听完相视一笑。 “你是你,旁人是旁人。不过别人家姑娘确实爱美,你天天灰头土脸的。你看景池送你的簪子,插上多好看。”说着,顾子安还站起身摆弄起她簪子上的翅膀。孟懿宁头一摇,翅膀就翩翩起舞一般。 孟懿宁哼了一声道:“我若是像她们那样,咱们还能有这么宁静的生活?没准早去哪个府里当夫人去了。” 顾子安笑了:“是,是,多亏你这些年安稳。” “不过话说回来,若是得了好东西,确实会带出去炫耀。美的东西自己看不过瘾,人人夸奖才心里舒服。尤其是这明月珠,全天下只有燕戎产,又是这等稀罕的颜色,巴不得天天吊在别人面前让别人惊叹。”她挑了挑眉。 “只是,咱们送几个?” “两个吧,同东海的珍珠一起做成项链。”张霁说道。 孟懿宁脑中闪过明月珠和珍珠明晃晃的样子。这样的项链带在脖子上,一定十分耀眼。 顾子安说道:“珍珠也不用一等一的出挑,要是太过珍惜,可能这就去了周婉那里。” 张霁眯起眼睛笑了笑,皱纹在烛光下染上了暖红色:“已经送过了,和准备送给景铮的这条差不多。若是夏王慧眼,一定能看出来的。” 她听着张霁的话,莫名的安心,有拿了一口小点心放入口中,桂花莲子糕入口即化,不由得看着张顾两人:“你们都想到了,这样周全,都不用我在一旁假装出谋划策了。” “春夏喜欢桂花甜点,今天出来也给她带点回去。”孟懿宁又插了一句。 顾子安应了一声,招呼店家又上来了两盘。 桂花万里飘香,清甜柔和,但是十分像春夏的性子。 春夏的眼中常常伴着笑意,一双巧手总是不停,春天绣燕子,冬日绣仙鹤。 孟懿宁好几件衣服上的图案,都是出自她的手。春夏比孟懿宁大七岁,而长姐若是还在世,差不多也是这么大了,也该相夫教子了。孟懿宁想起春夏那位在川战上死去的未婚夫,叹了一句。 不知道长姐若是有孩子,会是什么可爱的人儿呢? 春夏对自己的好,孟懿宁收得都心安理得。 虽说是顾子安的丫鬟,但是三人共苦走过这么些年,早就没有再把她当做下人看待。有好吃的也总想着春夏。 虽然有些时候春夏总是惶恐,怕坏了规矩,但是顾子安总说,就三个人还哪里有什么规矩,能好好的活着便好了。 孟懿宁用檀木鎏金筷子把桂花山楂酥饼和枣泥桂花烙一起整整齐齐的摆好。 “这次景铮生辰,燕戎使团会去,百官会去,只是希望这件事情,不会影响到景池。”孟懿宁说着。 张霁叹了口气:“你还小啊。” “怎么?” “大夏世子前些年去世,朝堂内定然风起云涌,景铮背靠周家,乃是大夏三大家族之一。又有贵为贵妃的周婉撑腰,确实是世子的人选。至于景成是否忌惮周家,我们不得而知,周家一直在扩张。把景铮推向世子位,却是周家一定有的念头。”张霁淡淡地说。 “做君主的要有仁爱之心,要贤明。你瞧瞧他闹得满城风雨的那几件事情,酒洒莲花河,纳戏子过门,生活上都这么放诞炫耀,在做事上能容得下谁?”孟懿宁道。 “还听说惹了他的下人,若是一个就会就地乱杖打死,若是两个,就让他们互相残杀,活的留下来参军,死的,就死了。”她接着说着。 顾子安笑道:“还记得那年夏天,他邀景池和我去军中做客。他的那支军队,纪法严明,赏罚有别,威风堂堂。从士兵恭敬的样子你就知道他是一名合格的将军。这些年他带兵打仗不占少数。在夏王眼里,他也算胆识过人。若非没有其他事情的发生,周斌照再在朝堂上吹吹风,很有可能就是世子。” 。妙书屋 第十二章:咦,有姑娘 “既然夏王如此看重,我们这么做,是会让他心生疑虑,还是……?” 顾子安没有回答他,头转向了张霁:“方才说是否忌惮周家,虽然我们一共没见过几次,但是想来确实可能。我曾听到景池谈论,说周家买官卖官,只是还没人告发。夏王也不过是稍有怀疑,没有细查。当年傅家惨案,一家人流放至边疆,据说就与周家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些也只是听说,但是连我都有所耳闻,夏王更有可能听到过这些风声。景铮明明是现在最合适的人选,他却不立他为世子,也可能是抑制他的野心爆发。” 孟懿宁听着,说道:“但是景池与世无争,虽然受宠,却又不合适。二公子景启,我这些年一共也没见几次,听闻也不是多受宠爱,而且多病。而剩下的几位公子还年幼,更不太能担此大任。不过我的目的是要回北阳,至于哪位公子摇身一变,成为世子也不在咱们的考虑范围里。” “不过说到这件事,我还有个疑虑。”孟懿宁顿了顿,“子安会武功的事情?” 她说着,看向顾子安。 他没有朝她看,只是眉头轻皱,尴尬一笑:“能怎样?” 房间内突然间感觉空荡荡的,让人心生不安。 张霁拨弄着桌边的棋盘,自己一个人竟摆出了一盘棋。黑白棋子交错对垒,势不两立。 孟懿宁年幼的时候,十分喜欢下围棋,经常和长姐从午后下到天黑,有时候父亲也会站在一旁指导。 是要策马圈地,扩张势力还是韬光养晦,卧薪尝胆。 往往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不过长姐总是笑笑的给了孟懿宁毁棋的机会。 张霁盯着棋盘说到:“前日夏王的人假扮燕戎刺客,已经知道顾子安不会武功。不管他们禀报夏王与否,如果夏王听到燕戎风声问起来,都会说不会。如果有人说顾子安会武功,反而更容易让人怀疑燕戎。至于其他,咱们也不好猜测,只能静观其变。” 顾子安点点头。 孟懿宁看着窗外夜色沉沉,歌楼舞榭,欢声笑语。 侧躺在榻上,有些昏沉的想要睡着了。 顾子安拍了拍孟懿宁:“别睡了,要不然景池会担心咱俩。”说着,给孟懿宁披上了自己的斗篷。 她懵懵懂懂抬头看着顾子安,又点点头,缓缓地闭上眼睛,任顾子安摆弄着拉起他来。 顾子安搂着孟懿宁,刚踏出房门一步,两人便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嘴边滑稽着贴着胡子。姑娘穿着浅蓝色的宽袍,只是身子骨太小了,穿着袍子空空荡荡的。 她面色有些阴沉,一双细长的眼睛警惕着看着周围。 “唉,夏晴,等等我。”她身后传来了一个又香又滑的声音。 一个穿着嫩粉色绣花裙的姑娘追着。细柔的长发,头绾着一支白玉赤金缠金簪。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双樱桃小嘴,红扑扑的脸颊像是桃花瓣。 蓝袍女子走进了刚才孟懿宁入座的旁边的包房,紧接着粉裙子也追了上去。 孟懿宁看着蓝袍姑娘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于是她的好奇心一下子像是兔子一样跃了起来,斜眼看了看顾子安,说了句东西忘拿了,便往回走。 顾子安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孟懿宁瞬间不困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 “不困了?” “嗯。” 孟懿宁一进屋,张霁正在收拾棋局。 看见两人匆匆忙忙的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忙问到:“怎么了?” “没多大的事情。”孟懿宁说着,直闯闯的像墙壁走去。 顾子安低声笑着说:“方才见到两位姑娘入了隔壁的屋子,懿宁好奇,转过头来想看看。” 孟懿宁拿了把椅子,坐在墙边,耳边靠着墙壁,小心翼翼的听着隔壁屋子里的谈话。 墙有些冰凉,孟懿宁虽说耳朵有些疼,但还是勉为其难的听着。 墙那头,两人碎碎叨叨的说起来。 “夏王要是指婚,你怎么办?”一个温柔的声音问道。 “燕戎不知道哪个贱人,说是指名道姓的要嫁给他,她配吗?听说夏王要指婚,我可不想见到她活着来大夏!”一听就知道是那个蓝袍子的姑娘说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 “嘘,你小点声。” 蓝衣女子接着又说,“还能怎么办,我早就想到有这一天了。就算他不想见我了,不能见我了,我还要继续过下去啊。现在府里就我一个太太,来了一个人压我一头,这日子怎么过?况且,他说我只爱我一个人的。” “男人的话最不可信了。”另一位姑娘说。 “我爱他啊,那能怎么办?” 夏王,指婚,公主? 孟懿宁听着,一面想着那位眼熟的蓝袍姑娘。猛然,她一惊,看向顾子安。她没有说话,怕一说话自己就偷听不到声音了。 她的手在空气中扑腾了两下,顾子安转头疑问的看着她。 孟懿宁张着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是,景铮年初迎娶的那位。” 这是听闻景铮要迎娶燕戎公主,吓得要把自己曾经的姐妹也拉进来,让外人分了自己的宠爱,倒不如找还算相熟的人? 她眉毛上挑,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的样子,连忙招手让顾子安凑过来。 张霁看两人这鬼鬼祟祟的架势,也起身跑到墙根里来听。两个人并成一排,偷偷摸摸的在墙沿边听着。 “我怎能左右他?” “三年前他就倾心于你,这些年也没有变过,你若是哭着恳求他,你这可怜模样,定会让他怜惜的。” “凡事都不强求,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央求过什么。况且夏王下旨,他也不能不接啊!” “莺歌,就算姐姐求你,若是要公主进府,肯定要把我们都逐出去的,到时候可怎么办啊?” …… 三个人听着,对视了一下。 顾子安想了想说:“确实是她。看来消息已经散出去了。若是芙贵妃和周家知道了,那就有好戏看了。” 孟懿宁抿嘴乐,顺手又拿了个吃剩的枣糕塞到了自己嘴里。 嚼啊嚼啊,甜蜜蜜的。 第十三章:鹤淼淼 冷月如霜。 “景池为人单纯仗义,我只希望咱们的事情,不要伤害到他。” 顾子安没有说话,眸色深沉。 孟懿宁不知道她在思考什么。 突然,感到有人在跟着他们。 她瞬间回头,在漆黑的夜色中上下大量,眼睛犹如一颗漆黑的宝石。 顾子安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弓清。” “你认识?” “老师的影卫借给了咱俩一个,最近不怎么太平,还是注意为好。” 孟懿宁看着黑暗中的身影,似乎看到一个身形敏捷的二十出头的男人,目光坚毅的保护两人。她冲男人笑了笑,“要不要请他过来吃点东西。” “不合规矩的,东西送给老师就可以了。” 八年前北阳惨败,张霁堵上了全身身价在大夏、燕戎、北阳境内建立了八个刺奸屯,伪装成商铺和酒楼,主往来听言视变,览四方之事,军中之情。每个刺奸屯都由屯兵五人,影卫三人和屯长组成。屯兵用高额黄金贿赂当地人,使之为我所用。 而此次来大夏暗中保护张霁的便是弓清、弓泽两位在北阳的影卫。 孟懿宁看着红红的灯笼和水里的莲花灯交相辉映,手中拿着带出来的枣仁糕,腮帮子股得像个鼹鼠。 “你敢骗我!我吃的莲花酥都是枸杞海棠菰米的,怎么你这个是白糖和枣泥的?骗本大小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谁家姑娘尖锐的嗓子喊得整个街道都能看见。 小贩连忙道歉:“这菰米都被皇宫贵族收走了一大半,我们小本生意呢,把这些卖了才能买得起一捧菰米啊!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孟懿宁身材矮小,好处就是敏灵迅速,但是不好的地方就是看热闹的时候看不见。她拉了拉顾子安的袖子,踮起脚尖,目光略过围观的人群,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顾子安看着她好奇的样子问道:“要不要我抱你?” “不用不用。” 虽然嘴上拒绝,但是孟懿宁已经被微微的举了起来。 只见小贩愁眉苦脸,欲哭无泪连连求饶。出门摆摊这么多年,这么就撞见了这个不知谁家的大小姐。 孟懿宁看清了那人的样子,俗粉色的斗篷上绣着几支腊梅花,头发高高的盘起,趾高气昂的指着卖莲花酥的中年男子。 她拍了拍顾子安,被放了下来。 “怎么了?”顾子安问道。 “碰见了不想遇见的人,咱俩还是走吧。” 顾子安昂头一瞧,笑了笑,与鹤淼淼狭路相逢,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想着便拉着孟懿宁的小手往回走。 步子没有迈出去一米,就听见身后尖酸刻薄的谩骂声。“你欺骗人,看我不砸烂了你的摊子!” 鹤淼淼叫嚷着,像是一只撕破喉咙的麻雀。孟懿宁翻了个白眼,回头看了看。她听见了鹤大小姐随从的脚步声走向了小小的摊位。 老年男子求饶声中,人群越聚越多。 “我在这里摆摊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过莲花酥要菰米糕制成!你们还要胡乱打人,大伙给我评评理啊!” 鹤淼淼插着腰:“你还告怨了?我从小吃的就是这个馅的!今日从你这里买是给你脸了,想不到你竟然框我!” 大夏因为水土,菰米种植出来都十分苦涩,只能药用。而又软又糯的都是小商贩们从他国倒卖过来或者使臣进贡的。虽说不是特别贵,但也不是小商小贩能够消费得起的。这里大多数人,连见都没见过。 “菰米我连见都没见过”人群中突然有人问了一句。 随即有人开始附和上了。 “人家吃的菰米,都是进贡的,可不像咱们饥一顿饱一顿!” “莲花酥我怎么没见过菰米的,从小就吃白糖的!” 一人一句围着鹤淼淼吵了起来。 她没有预料到事情的发展,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莲花酥从来都是软软绵绵带着桂花香的。她愣在原地,脸被人说得通红,支支吾吾的没有了刚才的厉害劲。 但是鹤淼淼的性格,不允许她认输。 “给我砸!” 她指着小贩的推车,红着眼睛,尖尖的嗓子吼了一句,几个蓝衣的随从径直向前,没有表情的脸上仿佛写满了正义。 “还砸人摊子!” “有没有王法!” 老年男子与这里的邻居都十分熟悉,眼看自己的老熟人要被欺负,谁都义愤填膺。但是谁又敢动这个气势汹汹的大小姐? 摊贩直接跪在了地上,祈求饶恕自己,他磕着头,脑门已经被磨出了血印子。 鹤淼淼一听呼喊,直接使了个颜色。 随从亮刀,横挡住人群。刀剑狰狞,铜色的刀刃上映上了所有人愤恨的表情。 人们咬牙切齿,但是没有人敢上前一步。毕竟刀不长眼。 鹤淼淼得意的插着腰笑着,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孟懿宁看了看顾子安。 “人家赚钱也不容易。” 顾子安听得出来想做什么:“去吧。” 孟懿宁扒开了人群,微微斜着眼睛,一脸讥笑的看着鹤淼淼。 “鹤府的鹤大小姐,敢问他犯了什么罪,就劳您在大街上舞刀弄枪?” 眉眼之间是貌不掩饰的轻蔑。 一听鹤府,空气中充满了冷哼。谁不知道鹤府全靠搜刮民膏民脂才积累了如此多的财富,几十年前就传出买官卖官的消息,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依旧活跃在今天的朝野。 听说顺廖县曾经就是鹤府的人在管辖,后来百姓忍受不了苛捐杂税,连祖宅都不要纷纷离开。 鹤淼淼寻着声音一看,面色发青:“我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原来是你这个贱人!你们国家都要亡了,就让你再蹦跶几日吧!” 孟懿宁面容凌冽如冰,嘴角翘起一丝微笑看着她。 “原来鹤大人的闺女,呸!” 人群中不知道谁咒骂一声,一口吐沫吐到了她嫩粉色的百褶裙上。鹤淼淼涨红了脸,瞪大眼睛一把推开身旁的随从,指着人群就骂。 “你好大的狗胆!” “我父亲是大夏的忠臣,你一介庶民,竟然,竟然敢往我身上……”鹤淼淼喘着气,没有了刚才高贵的样子,倒是像个村野泼妇。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身旁的随从赶紧要从人群中把这人“捉拿归案”,谁知道他动作飞快,一出溜就跑得没影了。鹤淼淼满肚子怨气,只能发泄在了孟懿宁身上。 扬手就要往孟懿宁脸上打。 “啪。” 巴掌没有落在姑娘的脸上,反而孟懿宁紧紧的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两人的镯子装出清脆的响声。 “随意伤人,鹤小姐是不是有点放肆?”顾子安冷冷的看着她。 鹤淼淼抬头瞪着顾子安,虽然自己的出身并不允许她往顾子安伸手吐口水,但是她十分想做出这样粗鄙的举动。她胸口起伏着,“就凭你,敢这样嚣张?” 孟懿宁用力一甩,把鹤淼淼摔了个踉跄。她一屁股坐到了自己推到的莲花酥上。酥皮带着土粘了一身。 她眼睛里写满了嚣张和委屈。 鹤淼淼的叫胡乱踢着,“你们,你们!” 她的随从虽然比不上王府的侍卫孔武有力,但是也都是高孟懿宁一头的壮汉。一瞬间,蓝衣随从的矛头对准了身材玲珑的孟懿宁,想一举解决掉这个看似瘦弱的姑娘。 话音刚落,六个人在孟懿宁面前站成一排,拔出腰间长刀,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她冷笑着,手轻轻的拍了拍顾子安,让他往后点,别动起手来打到他。 顾子安无奈的摇摇头,笑了退了几步,一脸看好戏似的。 人群中也有不怕惹事的目不转睛看着热闹。 她没有握刀,沉声说道:“自不量力。” 说罢,她迅速硬着锋利的刀刃,犹如一阵旋风冲了过去。没有任何复杂的招式,反手之间夺下了一人手中的尖刀,身形变幻莫测。在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时,姑娘的另一只握住了一人的手腕,手肘狠狠地向腹部打去。 “咔嚓”一声,刀落到了地上。 紧跟着,她出手像闪电一般躲过两人的横劈,一脚踹在了背上。随从惨叫着跌倒在地,不能动弹。 “平日里你嚣张惯了,光天化日无视王法,不清楚的还以为这大夏姓鹤呢!”孟懿宁看着倒地的人,像是蔑视蛆虫一样。 鹤淼淼涨红了脸,憋着说不出来话:“你等着!” 孟懿宁没有正眼瞧她,踩过了乱七八糟倒在地上的人,拉着顾子安离开了这一片混乱。 还没回府,两人躲在了小巷里。 “刚才是不是太过鲁莽了?她肯定要找上门来!”孟懿宁小声说着,拉着顾子安的袖子一脸委屈。 顾子安反而拉过了她的手:“刚才疼不疼?”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疼。就是担心……” “别担心,若是真的上门找麻烦,闹大了对两国关系都不利。” 孟懿宁还是担心,“要不,你打我一下吧?” “啊?” “算了算了,我自己来。” 顾子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孟懿宁啪的一巴掌打在了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有点太狠了,自己可真吓得去手。 还没等顾子安说话,姑娘开口:“要是问起来,就说她先扇我巴掌的,你可得帮我。” 顾子安摸了摸她肿起来了半张脸:“你这打得,比她还重。” 已是深夜,但是府内仍然灯火通明。 孟懿宁没有去见景池,而是径直回了屋。 景池看见了顾子安,笑嘻嘻地说父王知晓了遇刺一事,刺客抓到定当严惩不贷。而夏王也加送了些名贵的药材来给顾子安补身子。 两人坐在屋子里,喝着小米红枣菰米粥。厚厚的帘子和门隔绝着外面呼啸而过的风。 “父王知道,刺客是燕戎的。”景池说着。 “他们也太放肆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也没有把大夏放在眼里。” “咦,懿宁呢?” “懿宁。”顾子安的声音里似乎隐藏着不悦。其实他并非不开心,只是装模作样,欲言又止一下。 景池见状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遇上了鹤小姐。” “又是她!” 曾经鹤小姐请求父亲,让自己嫁给景池。下望过来询问意见,景池直白的说,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孩子,直接否了这门亲事。鹤淼淼求婚不成,把气全洒在了孟懿宁身上。经常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她过不去。若是孟懿宁跟自己站在一处,景池自然能给处理。但是大多时候,宴会上两人是分开坐的,就给了鹤淼淼撒泼的机会。 上次他见到鹤淼淼扇孟懿宁一巴掌,直接让她后退了两步。他整个人冲上去,护在了孟懿宁前面。懿宁什么也没说,转头就走了。 夏王也听闻过过节,但又不是什么大事,就也没管。毕竟孟懿宁在他眼里不过就是顾子安的大丫鬟。而鹤淼淼飞扬跋扈也是承平闻名的,只要不杀人放火,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孟懿宁自然不会指着夏王给自己做主,而她也并非不在意这些。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将就着过。 等到回到北阳的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清。 景池听到顾子安说两人遇见了鹤淼淼,就心生一股寒气。这会儿孟懿宁肯定在房屋里生闷气。 “我去看看她。” 说着便快速走出了门,顾子安跟在身后。 “懿宁。”他叫着,见房门没关。孟懿宁背对着他看着墙上的腊梅图。 听到景池的声音,孟懿宁假意浑身一颤,幽怨地说:“殿下不要过来了,太晚了,都累了。” 景池听到这个声音,更焦急了起来。 “你转过来看看我,究竟是怎么了。” “丑了。” 声音有着哭腔。 顾子安站在身后,眯起眼睛要笑出了声。他不知道孟懿宁究竟把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倒是十分期待她转头过来的那一瞬间。 景池见她固执,只好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膀,让她转过来。 孟懿宁叹了口气,噘着嘴缓缓地转过来,这张脸吓了景池一跳。 顾子安看到,眉毛一挑,瞳孔也一瞬间放大。 只见孟懿宁半张脸红彤彤的像被蜜蜂蛰了一样,嘴角还带着一点点血迹。白润的脸上似乎还有指甲的抓痕,眉毛上还站着点泥点子。 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泪水噙满了眼睛。 “我不是故意的。”尾音带着颤,像是一张受伤的小鹿。 景池担心的看着他:“究竟是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你又不是没见过。”孟懿宁语气中五分撒娇,五分埋怨。 她这一脸伤痕,让景池握紧了拳头,这么放肆。本来上次已经警告过鹤淼淼了,没想到她还变本加厉的折磨孟懿宁。 顾子安严肃的说:“在街上遇见鹤小姐和一摊贩起了争执,说人家买的莲花酥是白糖和枣泥的,但是自己吃的都是菰米糕制成,要把人家赖以生活的摊砸了。我俩正好路过,孟懿宁看不过就劝阻起来,免不了又是被一顿打。” 景池愤恨的皱着眉头:“真是欺人太甚,你怎就不还手,在宫里有考量,街上大可还手。出了事,我顶着!” 后六个字铿锵有力,孟懿宁放下心来。 她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还手了。” 一句话带着浓重的鼻音:“我害怕!万一找上门来怎么办啊!我会不会被丢进大牢啊!” 她拉着景池的袖子:“那你可得来看我。” “怎么可能,他要是敢找来……” 话音还没落,门外就听见管家来喊:“殿下,鹤侯爷不知道什么事情来势汹汹,指名要见孟姑娘!” 景池正在气头一甩袖子,“走,会会去!” 。妙书屋 第十四章:找上门了 景池怕孟懿宁和顾子安心烦,嘱咐两人先在屋内品茶吃果子,不要想方才发生的那些事。 孟懿宁眼睛里似乎冒出了花,点点头,然后小声的说:“那你可得护着我。” 目送景池坚毅的背影,顾子安找人拿过了烫过的白帕,一点点给孟懿宁擦着眉毛上的泥土。 “别的地方就不给你擦了,但是你是不是把七瓣莲花盆里的泥巴抠出来某脸上了?” “你怎么发现的?”孟懿宁有些傻兮兮的看着他。 怕不是刚才打了自己一巴掌,打傻了。 顾子安说了一句:“臭的。” 孟懿宁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景池还没有见到鹤老爷,但是隔着一个花园的距离,鹤淼淼尖锐的声音就从假山那边传来。 “那个贱人,敢伤了我?今天我非剥了她的皮不可!” 跟着景池身后的张九没有说什么,但是也眉头一皱。虽然孟姑娘身份地位比不上这位大小姐,但是在王府这四年,两人也是一起长大。殿下看她比谁都重要,与顾子安又是好友,这位大小姐也把自己的地位看得太高了吧。 景池听到这句话,不屑的轻哼了一声,眼神中透露着一种不属于他的杀气。 人们都觉得景池喜欢诗书礼乐,性格温和。虽然确实如此,但是谁要是动了他的朋友,景池就是典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性格。 可惜,鹤淼淼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曾经孟懿宁在府中养了一只白色的兔子,跟她本人一样可爱。景池生辰的时候,鹤淼淼来探望,却把那只兔子搂走回家解恨扒皮了,随后又把尸体借故扔在了孟懿宁的院子里。 伤心得孟懿宁,三天都没有出门,也没有踏进院子一步。 从此不管景池怎么逗她开心,都不想养兔子了。 后来,和达官显贵儿女们的宫宴上有一道橘子莲花卤兔头,景池让宫人把自己的那一份送给了鹤淼淼。 鹤淼淼以为景池回心转意,脸颊瞬间转红,忙到谢谢。 夏王问这是何意,毕竟景池近些年一点都不喜欢鹤淼淼。 景池一笑,说:“去年养了只白兔在王府的花园内,后来生辰那日像是鹤妹妹馋的想吃兔肉,而我宴会上有没有准备。她索性就把那只兔子带回家剥了皮吃了,不过鹤妹妹也是有意思的人,肉吃了,把皮又还给了我。今天看到了有兔肉,就想到鹤妹妹。馋了就敞开吃,不过我的后院里现在可没有兔子了。” 话还没说完,几个公子哥和大小姐就捂着嘴咯咯咯乐了起来。 鹤淼淼脸白中泛青,像是吃了毒药一样。 夏王在,她也不太好发脾气。听说回家在身旁的丫鬟身上狠狠打了板子发泄。 鹤淼淼自幼喜欢景池,两人儿时经常在一处玩耍。 一行人去溪边遛马,去河边赏莲花。别说是兔子了,当年景池打猎射的鹿都会分给她。 后来,因为鹤淼淼不让景池和其他姑娘接触,生气之下撕毁了他的画,两人便渐渐疏远。 鹤淼淼觉得画毁了可以再画,儿时的情谊无可比拟。现在景池看不上她,她觉得都是孟懿宁在耳边吹风,自己想当上个王妃,所以景池现在才对她如此刻薄,但是心里还是在意她的。比如去年自己生辰,景池还送了副字画给她,只不过是摘录的《女德》。 所以她总是在各种场合刁难懿宁。景池了解孟懿宁的性格,所以每次安抚她,却没有和鹤淼淼有过正面冲突。 “爹,你一会儿可得帮我,孟懿宁那个小贱人毁了我和景哥哥的情谊。” “淼淼,在这里说话有点分寸,好歹那是北阳来的人。” “那又怎样,北阳不过是大夏的手下败将,她孟懿宁不过是顾子安身边的小丫鬟。”鹤淼淼觉得,以前她不占理,但是今天她被打得鼻青脸肿,手腕子到现在还有印子,怎么着景哥哥都应该怜香惜玉一下。 而且,正好让他见识见识孟懿宁的真面目! 景池听着父女俩的对话,看向了张九。张九都知道,虽然孟懿宁名义上是丫鬟,其实是顾子安的同父异母的妹妹。因为据说是某个不受宠的妃子所生,但是妃子又因为案件被牵扯,成为罪臣之女,很快抑郁而终,所以没有公主称号,但是身边的人可从没把她当做丫鬟对待。 景池背着手,脸无表情的见到了鹤老爷和鹤淼淼。 鹤淼淼穿着粉色的裙子像是一个胖灯笼一样在景池面前晃来晃去。她一见到景池,眼睛里像是有光一般。 “这么晚了,鹤老爷到我这里来是因为何事啊?” 鹤老爷作揖,装出一份十分为难的样子,毕恭毕敬的说:“殿下,这么晚了多有打扰。但是小女半夜回家,遭人殴打,这才想向您禀告此事。” 景池一脸不知道的样子:“哦?是我府上的人打了贵千金吗?”说着,眼睛瞟了一眼站在旁边哭的像个金鱼的鹤淼淼。 “看来我关教人无方啊。”景池冷笑。 鹤老爷看着景池的表情,身上一阵冷汗:“并不是您府上的人,只是再次借住,借住。您看……” 鹤老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鹤淼淼的声音打断。 她三两步上前,双手搂着景池的右臂,一脸可怜兮兮的说:“景哥哥,是孟懿宁欺负我,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可不能不帮我!” 景池看着鹤淼淼鱼肚皮一样苍白的脸,全家装不知道的问:“她怎么你了?” 鹤淼淼觉得转机到了,声音故意泛着自以为是的可爱:“我本来在逛街,孟懿宁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无缘无故就打我!” “你可知道她为什么打你?” “可能我平日是嚣张了些,但那都是她犯我!今天肯定是她记仇!你看她平日里不怎么言语,一肚子坏水。” 鹤老爷此时也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北阳的人,毕竟不如咱们之间亲,背后偷鸡摸狗的事情干得多了,您就是被她一副样子迷晕了。” “所以你是在说,本王无能了?”声音没有起伏。 第十五章:有怨报怨 鹤老爷虎躯一震,“不敢不敢。” 景池冷淡着看着两人表演,正当想说什么讥讽一下时,看见孟懿宁裹着一件灰衣服走了过来。她微微福下身子,然后静静地看着三人。 鹤老爷只听到女儿诉苦,哪里想得到孟懿宁脸上竟然是青一块,红一块。 她没有说话,一副全凭景池做主的样子。 景池看着她的脸,有些心疼,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下来:“这么晚了休息就行,怎么还来了?” 声音温柔,听得鹤淼淼心里痒痒。 “怕说不清楚,被人诬陷了,就来了。” 鹤淼淼一听这话:“你说谁诬陷你!” 她瞟了眼瞬间变得张牙舞爪的鹤大小姐,没有说话。 “这……”鹤老爷看清了孟懿宁脸上的伤势,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知道自己女儿有些造作的毛病,本来还想着如果景池不管这件事,便可以上报夏王,请求定夺。结果,孟懿宁身子也带了伤,他有些狐疑的看向女儿。 这时,鹤老爷突然想到了一个八竿子达不到的人——秋月。 孟懿宁身旁曾经老跟着一个小丫鬟秋月。她生得好看,自己见过两次总被她迷得五迷三道。鹤淼淼知道父亲的心思,就说在大寿的时候把她作为贺礼献给父亲。所以,当她嚣张的管孟懿宁要人,以自己的名义架着人要走的时候,他是没有阻拦的。想着不过玩玩几天,一个小丫鬟不足挂齿。 谁曾想到才进府三天,自己连白白嫩嫩的胳膊都没有碰到,就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当时仗着景池巡游南边三州,自己女儿才想出这个蠢主意。等到瑞王回来带着孟懿宁要人去时,鹤淼淼就说病死了。其实是被她和管家活活打死。 从此,鹤府算是和瑞王的梁子接下来。 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赖自己。鹤姥爷觉得是自己的女儿学会骗人了,掩埋好了自己愚蠢的小心思以为别人不知道。他害怕,女儿总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把自己家的秘密再捅出去。 就像今天,若不是见到了孟懿宁的伤势,他肯定是要讨一番说法的,但是如今看来,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鹤老爱女心切,本王理解,但是凡事也有个道理。” 景池声音淡淡的,细细的可以察觉出来任何的不快。 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任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鹤淼淼,从未受过这样的的委屈。这次不是她栽赃陷害,反而是她被人欺负,怎么其他人就是不信? “景哥哥,咱俩一起长大的,原来是有些间隙,但是你不能让别人钻了空子。不信,不信可以问问鹤府里的那些随从。” “哦?”景池一挑眉,但是有了说不出的气势。 鹤老爷看了她一眼,拉住了女儿想要上前的胳膊,一点也不想让她说话,万一捅什么篓子,更不好收拾。对着景池赔笑道:“殿下对不住,姑娘家闹着玩的,有些误会。” 鹤淼淼想要说点什么,却被鹤老爷一个眼神震慑住,但是她依旧与孟懿宁无声对峙。 景池狐疑的看着迅速变脸鹤老爷,到也没说什么。 “是闹着玩的。”孟懿宁在一旁乐着。 鹤淼淼倒是不服气,恶狠狠地快把自己的眼珠瞪出来,但是也只能无奈的随着父亲回府。走前,还阴阳怪气的撂下一句话:“我们确实是闹着玩的。” 长长的尾音听得出来她在咬牙切齿。 月光凄冷,她冷冷目送着他们离开。 也该付出点代价了。 —————————————— 乱葬岗的是就在城门外十里的地方,是进城的必经之路。 本来就鲜少有人路过,但是近日,越来越多的人却不敢了。 听闻那里闹鬼,有一个白衣女鬼全身血迹晃晃悠悠。 她的脸上都是鞭打过的痕迹,身体扭曲,眼睛如同黑洞一般把人吸走。 路过的人们都闭着眼睛飞快的跑过这处乱葬岗。 只有惨死的人怨气太重,黄泉的水渡不动他,才会在人家往返,寻找杀死自己的那个人。每逢有闹鬼的传闻,人们在白天的时候都会去莲花庙里求几朵纸莲花摆在这一个个无人的墓碑前祈求安息。 夜晚安静,孟懿宁身影如鬼魅,游荡在乱葬中。 秋月的骸骨已经被她托人好好安葬,她穿着秋月临死前的那件衣服,带着干涸的血迹在这里兜兜转转了两天。身后磷火冒着绿光,她在石碑和树林杂草见躲躲闪闪。 有大胆的人不信邪,问她什么名字,为何在此。 孟懿宁只学着秋月的声音淡淡的报上自己的名字。本来这只是一人做戏,但是顾子安拍出了什么乱子,便让弓清跟在她的身后。 如此一来,她幽怨地说一句,弓清便在林间学一声乌鸦叫,好不渗人。 大夏百姓喜莲花,恶乌鸦。在这里传统里,乌鸦是最不吉祥的鸟。大户人家有人专门满院子拿着一个长棍晃荡,不许乌鸦落在自己家院落的树上。 而在北阳,乌鸦就是神鸟。 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两天的时间内,就有人开始谈论有个叫秋月的女人被承平的大户人家打死扔在了乱葬岗。 孟懿宁都没想到,故事能编得有模有样。 有人说是被被太太污蔑了偷东西的丫鬟,也有人说是被掌事奸污的厨娘的小女人,一时间众说纷纭,消息传得比战胜的消息还快。更有好事者想晚上出城门一探究竟。 本来胆子颇大的大小伙子,白天回来的时候却吓得屁滚尿流。只不过,他们带回来了一个消息,这秋月是被某官宦人家的大小姐故意打死的。 孟懿宁这几次晚上虽然会偷偷溜出去,但是都在景池睡着之后,她怕以后鹤家人怀疑到她头上,还有个说头。 其中一天晚上,顾子安、她和景池三个人对着暖炉看书。火星噼里啪啦直冒,三人笑嘻嘻的沉浸在故事里度过了一夜。 但是她早就安排好弓清穿上衣服去乱葬岗晃悠。 从这棵树跳到那棵树,从路人的眼前转到身后…… 只不过,那晚的女鬼并没有说话。 第十六章:报仇 孟懿宁有一个优点就是过目不忘,虽然有些时候需要比较长的时间辨别记忆,但是很多人物和话语都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中。 当年她去过鹤府上,花园和小道都记忆清晰。 她知道鹤淼淼的房间拐过两个回廊,就是下人们的房间,再往南走就是侧门,正对着一条隐蔽的小巷。 孟懿宁手中捧着秋月腰间的带子,身旁放了一根从别处收来的鞭子。 鹤府的人很快的就听到了传闻,但是谁也没露面提及此事。 鹤淼淼整个人像是被在火炉上烤了三圈,脾气暴躁见人就打。 “小姐,明日家里请了法师去超度,兴许就没事了。下午去庙里请几串莲花珠回来,保佑平安。”一旁的大丫鬟杏儿安慰道。 鹤淼淼脸色铁青:“干我何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那个不知青红皂白的管家出的主意,他跑了,到赖起我来了?” “小姐,要不咱们……” 话还没说完,鹤淼淼横起一脚把杏儿踹翻在地。 杏儿赶紧捣蒜一样的磕头谢罪,她是真的害怕冤魂索命。毕竟秋月被打死的时候,她还在一旁看着。 鹤淼淼那天的笑声伴随着鲜血直流的场景萦绕在她的脑中。 自从传出了谣言,她昨日自己拿着月奉想去请个师傅破财消灾,但是转头一想,杀人的又不是她,凭什么她出这个钱?仗着自己是鹤淼淼的大丫鬟,自己说话她多少回听进去一点,所以今天才想同鹤淼淼一起去莲花殿。 谁知道鹤淼淼不听劝,还被踢了一脚。 现在只能跌在地上自顾自的委屈起来。 平日里鹤淼淼动辄打码其他人,她都看着乐。自己有“眼力见”,从不招惹主子烦,而且她也每每都能把事情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鹤淼淼也不会自己查清楚,总是不由分说的拖出去打。后院里有一空井,不知道尸骸是不是已经堆到了井口。 “滚。”鹤淼淼眼神厌恶的说。 杏儿听到特赦一般,战战兢兢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鹤淼淼不去,自己就算偷偷溜出去被责骂也是要去的。她鹤淼淼不要命,自己可是要的!杏儿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膝盖,一脸难看的走回了屋。 “今晚去不去莲花庙?”杏儿一进门就问了另一个丫鬟。 “大晚上,去哪里做什么?”大夏的莲花庙收留无家可归的人,所以庙门也从不关闭,有信徒日日夜夜的值守,晚上也可以做法事。 “你就不害怕那件事吗?” “哪件?” “就上个月……” “你快别说了!你都说了两天了,本来我脑中什么都没想,昨天做噩梦却梦见了她那张鲜血淋漓的脸来索命!不过这件事,也赖不到咱俩的头上,”春儿小声的说,“是小姐准备给孟懿宁难堪的,打是她要打的,人是她要的。” “但是那天往她嘴里塞布绢的是你,你还踢了她一脚。”杏儿脸色苍白的说着。 “她死前就没有和你对视过吗?” 春儿一脸铁青,脊背发凉,浑身颤抖:“我把钱给你,你帮我去吧,小姐晚上起夜,咱俩去了谁都要挨打。” 杏儿握着钱,有一种终于得逞的感觉。她嘴角裂出一丝笑容,“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吧。” 月黑风高,适宜杀人放火。 顾子安在孟懿宁出门前问了一句:“要不要让弓清去?” 她摇摇头,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想亲手杀了那两个人。鹤淼淼现在动不了,但是那两个帮凶可以。” 说着,她一转眼消失在了黑夜里。 寒冬时节,侍卫早已所在屋子里偷懒歇息,孟懿宁偷偷地摸进鹤府易如反掌。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呼吸都屏住。 黑夜中星光点点,孟懿宁的眸子像猫眼宝石一样闪烁。她潜伏在墙角的阴影里,随手捡了个石块一扔。 “啪嗒。” 小石子砸在了木门上,声响吓到了在屋子内瑟瑟发抖的春儿。 春儿一直在等着杏儿回来,听见门外有动静,忙跑去开门说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拉开,是漆黑的夜色。 春儿疑惑的以为是风声,正要关上门,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扼住了喉咙。她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位杀气外露的年轻姑娘,终于反应过来,孟懿宁!春儿拼尽全力想要挣扎喊人,却被桎梏得一动不动。 春儿呜咽着祈求她放过自己,脸被勒出了青筋,眼球也往外凸起。 “我没想杀你,但是你得告诉我杏儿去哪里了?”孟懿宁脸色微寒。 她把春儿绑紧屋里,狠狠地盯着。孟懿宁送开手,春儿大喘着气:“去,去,去莲花庙里了。” “什么时候走的?” “刚,刚走。” 孟懿宁蹙起眉头,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一手扼住春儿的喉咙,另一只手用秋月的衣带缠住了春儿的脖子。“要是害,那也是鹤淼淼害你们的,找你们的主子去喊冤吧。” 春儿垂死挣扎了两脚,脖子一歪一动不动了。 孟懿宁把她吊到了房梁上,看着尸体摇摇晃晃,转身离开。 穿过小巷,直奔莲花庙。 雪天青石板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杏儿抱着钱,念叨着佛经急匆匆的赶往不远处的莲花庙,正走过一处小石桥。孟懿宁飞檐走壁,追上了小跑的杏儿。 她身子一转,在气喘吁吁的杏儿面前平稳的落地,面色如霜。杏儿看见眼前穿着秋月衣服的“女鬼”,顿时愣住。嘴里叨念着:“莲花娘娘保佑,莲花娘娘保佑,莲花娘娘我一会儿吧所有,所有钱都给你,你得,你得保佑……” “保佑谁啊?” 孟懿宁眯起眼睛笑着,看似和善。 杏儿大口呼吸着冷空气,全身发抖,她脑中早已经记不清楚秋月或者孟懿宁是何样子,只认得这浑身是血的衣服。 “我没有要杀你啊,不是我杀你的,赖就赖孟懿宁,非要招惹我家小姐,要,要不然你也不会死。你,你要报仇,你,你去找她……”杏儿脸色铁青,嘴唇发紫。 孟懿宁什么话都没有说,手握长鞭。 “啪——” 鞭子一甩,吓得杏儿后退一步,大惊失色。 孟懿宁一步一步吵她走来,慌乱之余,她掉头想跑。 孟懿宁胳膊一挥,鞭子像黑蛇一般划过夜空缠住杏儿的身体。她想喊,但是却喊不出来。孟懿宁用力一拉,杏儿的脚在冰面上打滑,整个身子斜着想桥下跌去。 孟懿宁就像是甩开身上的一个臭虫,手臂抖动,杏儿杀猪一般的尖叫声被水淹没。她的头直挺挺的插入了厚厚的冰层。 寒风料峭,她眼神没有一丝波动,用鞭子把杏儿的尸体抽得血肉模糊,然后翻身离开。 第二天,鹤府下人们的尖叫声一里之外都能听见。 人们发现了惨死的杏儿和春儿,一人被秋月的衣带勒死,一人被鞭子打得体无完肤。 昨日还嚣张的鹤淼淼,瞬间吓得哑口无言。全府上下,人心惶惶。鹤老爷带着莲花庙的法师来到了那处乱坟岗。 一阵胡言乱语的法事,权当是完成了超度。 但是所有人依然担惊受怕,纷纷去庙里买了护身的平安符保佑自己。鹤府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据说那个女鬼就没怎么出现过了。 第十七章:旧时日 在一场雪过后,承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修整了两日的北阳使团终于来到了大夏的国度。 珍珠器玉,丝绸毛皮。还有北阳特有的紫杉树制成的物件,色泽红润,气味清香。 孟懿宁看着浩浩荡荡的使团,他们穿着红棕色的衣服,深灰色的绒帽,一步一步的迈在凛冽的朔风之中。拉着车的马缓步前进,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毡子。 北阳寒冷,想必现在积雪可能已经有半人多高。 她第一次来北阳,就震惊于那里的严寒。 她一刻都不想从门中出去,只想窝在被子里,抱着暖炉喝粥吃。 春夏有些时候会照顾她,给她穿上粉红色厚厚的丝绵绒袄子,上面绣着两朵海棠花。在白雪下鲜艳夺目,像火一般。 自从去了北阳,孟懿宁就很少穿花花绿绿的衣服,但是大家又常说女孩子老穿深色素色的衣服不喜庆,也不吉祥。不知趣的人还会笑着说像奔丧一样。 孟懿宁本来都不作回应,我行我素。但是拗不过春夏和顾子安母亲的多次提议,所以渐渐地开始穿着颜色鲜艳的裙子。 北阳的冬季天寒地冻,比这里要冷上许多,风也比燕戎要刺骨。 严霜仿佛冰刀一样切开人们的脸庞,孟懿宁好几次都觉得自己要被冻得粉碎。 只是她也不知道是否是顾子安真不怕冷,每日她起床哆哆嗦嗦的在院子里转上两步,总能看见顾子安在习武。那时他还小,不到十岁。结发镂空金冠,月白色银纹的袍子和苍茫天地融为一体,面色淡然,冷静自持。 寒风中拔剑而起,腾空前跃,如一条银龙一般,稳健潇洒。 有时孟懿宁悄悄地走过去,随手捡起几颗石子。 “啪”的扔过去。 顾子安轻巧闪过,脚步一溜,变化招式,以剑挡石。 剑如长虹,石子落地,清脆的声音像是琴曲的叮咚流水。 顾子安总是笑着问孟懿宁,总想让这个小姑娘夸两句自己。 但是她总是脸上有点冷漠的样子说,距离我爹还差得远呢。 顾子安至今都记得,孟懿宁那时还小,却也习武,经常奶声奶气还比划着说:“我爹爹的这样教我的。” 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果然离开北阳太久了啊,很多事情都已经淡忘了。 来了大夏之后,两人便过起了战战兢兢的日子,夜半时分才开始练武。孟懿宁坐在一旁倾听着周围的脚步,而春夏则假装有事一样的扒在门口,看有没有监视他们的人。偶尔听到宫女或者太监的脚步声,三人都会吓得浑身一哆嗦,转身钻进屋子里假装睡觉。 惨白的月光下,人影飘闪,脚步轻盈,剑气无声。 偷偷摸摸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是也很快乐,三个人在宫殿内相互照应取暖,而在北阳的日子则像是梦一样久远。 再后来,景池把三人接到了府中,日子慢慢好过起来,而张九也成为了孟懿宁的陪练。她并不敢使出全部的功夫,也不敢练习当年爹爹教过的招式,只因为曾经有人说:“姑娘,你这身形剑法,颇有点燕戎虎豹营骑的样子啊。” 当时她一惊,收住了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反问道:“那是什么样子?” 燕戎虎豹营是孟懿宁的父亲白衍一手创立的,取其名是因为愿将士在战场上如同虎豹一般勇猛,而营中的将士们也确实做到了。 三十年前,魏国侵占了燕戎边疆的一处城池,名叫绥墨,那里虽然贫穷,但却是燕戎,大夏与魏国三国的交接。 那时大夏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刚刚上位的景成联合张仲,廉覃和傅家花费了大半力量,一举铲除了朝堂上一手遮天的李氏一族。此时魏国趁机扩张,拿下大夏两座边疆小城。 大夏的小镇紧挨绥墨,战火纷飞烧到了这里。 当时魏王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七天拿下三座城池,想着可以统一三国,与当时的北方霸主北阳抗衡。 那时燕戎刚刚经历了公子叛乱,损失了三成的兵力。 白衍临危受命,带着新组建的一千人人虎豹营骑,快马加鞭奔赴绥墨。 沉浸于胜利的喜悦中的魏国将士还没有从兴奋中缓过神来,便被杀来的白衍打得措手不及。从攻占这座小城再到白衍率领将士长路奔袭来,只过去了三天。 白衍顺着东南风,火烧绥墨城,伤敌两千,名声大震。 他再依托魏国山脉,地形有利,伏于高谷,排山倒海一般横截援军。长剑与弯刀相接,马蹄与喊杀声淹没在漫漫黄土中。将士们狰狞着,嘶吼着,踏过血流死尸,迎刃而上。这一战,魏国损失了进一千人,而白衍不过伤亡了三百二十二人。 一直到白家惨案发生,虎豹营骑一直都在白衍手中。 这些将士都是白衍亲自训练,所以孟懿宁的剑法招式自然也同他们相似。 自从剑法被张九认出来,孟懿宁打哈哈瞒过去了以后,便不敢再用白家剑法,只能央求着张九再教点新的招式。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孟懿宁还是会在院子里,在习习凉风中遥指星辰。 顾子安经常经常看着月光下,孟懿宁身形如雏燕般轻盈,手腕旋转,见光闪闪。 白家的剑法讲究快,稳,狠。一招制敌,刀刀要命。 孟懿宁剑影如闪电,眼睛如星辰一般,眼波随着手势,四两拨千斤。 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回想起来乐趣也不过是这点了。 孟懿宁,顾子安同张霁一起帮忙打点使团的住处。 张霁的老友肖子穆也随同前来,四人相对而坐,席间美酒佳肴好菜俱全。 孟懿宁与肖子穆只有一面之缘,就是自己离开北阳的那天。北阳战败,一片混乱,残垣断壁间,只远远的看着他和张霁两个人模糊的身影,告诉他俩,会回来的。 听说,张霁与肖子穆师出同门,患难兄弟。 “宁儿也大了。”肖子穆看着孟懿宁的模样,慢慢的说到。 孟懿宁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都八年了,树都该开花了。” “这些年,真的是难为你们了。”他看向顾子安,看着他棱角分明英俊的脸,又看看孟懿宁有些瘦弱的身子,笑了笑:“我家小女也像你一样大了,只是你比她瘦了许多。等回了北阳,多吃一点。” 她脸颊有些红,点了点头。 张霁看着他们叙旧,坐在一旁端着茶杯,默不作声。 第十八章:北阳往事 顾子安在这里闷了八年,也知道这八年来,北阳的元气一点点恢复,收复被占领的城池,安顿流利失所的百姓,虽然不见往日的荣光,不过依然像一匹孤狼一样坐拥北方,虎视中原。 但是,他八年前的往事,依旧在所有人心中挥之不去。 ————————————— 天嘉五年初的春天还下着雪,百姓乐融融的享受着初春的细雨绵绵,草长莺飞。 一阵马蹄声撕裂了宁静的春日,一位官兵风尘仆仆的快马加鞭赶到都城——阳上。 他气喘吁吁的说出了一个消息:北阳南边的小国川,其将军率领一万人,扎营在北阳边城兆连郡以外十里的地方,只围不打,不知何意。 景成连夜召集文臣武将商讨,争论中有大臣钱斌主动请缨,出使川国,探寻来意。 在景成犹豫不决的时候,钱斌道:“多年以来,川虽然会有骚扰,但从未集中过如此多的兵力,这事寓意如何,谁也不知。川国不过是北阳四个郡的大小,无力与北阳抗衡,但是背后有谁撑腰,我们不得而知。我前去拜见川王,如若十五日杳无音信,陛下可以当作我已遇害,进攻川军。” 钱斌如此之大的牺牲和勇气,让顾章很是动情。 钱斌年过五十,政事勤勉,颇得皇上珍爱,一直独自一人没有妻儿,顾章赏了黄金百两。 只不过,对于一个视死如归而衍的人,这些都毫无作用罢了。 然,出使川,一去不返。 十五日过去了,没有一点风声,随从的头却被送了回来。 顾章大为震怒,钱斌的好友大将军卫勇亲率一万将士做为先头,誓要踏平川国。 黑云遮天,士气高涨,硝烟四起,为钱斌报仇,血洗围城之辱。 北阳将士能征善战,骑战马,披铠甲,红着眼,怒吼如狂风骤雨般响彻天际。 荒原黄沙,铁甲铮铮。 卫勇腰佩铁剑,手牵一匹黑色的烈马,寒风中鬓角飞扬。他盯着远处川军,深吸一口气,右手抬起。 粗糙的手掌感受着,比往年寒冷的春日。 瞬间,军中鸦雀无声。 他的手在半空中停了片刻,又面无表情地垂直放下。后方北阳的战鼓声响起,震动天地。 云霄滚滚,擂鼓阵阵。 “杀——”一位士兵嘶吼着,举起凉刀指向天空。 众将士应声附和,杀声震天。卫勇眉头紧皱,胸口起伏。 鼓声激烈,马喘息的声音回荡在周围。 “众将士听令——随我冲锋陷阵,诛尽川寇!” 马蹄阵阵,北阳的将士们像奔涌的河流一般向川军扑过去。弓箭手抛出一轮又一轮的羽箭,黑压压的一片遮天蔽日。 羽箭破甲,川国的士兵接连倒下。 北阳骑军快速冲杀,刀光剑影间,鲜血淋漓。 卫勇接过一张弓,从箭囊取出一支箭,没有丝毫的犹豫瞄准,射杀了正在被骑军冲散了队阵型,抢夺盾牌的士兵。 北阳将士素来英勇,一路挺进攻下了川国的边境小城。 正在夜间休整之时,燕戎、大夏、魏国、川国、淳宁五国军队,如同洪水从山坡倾泻而下。 手里的火把照亮天际,婉如白昼。顷刻之间,卫勇的一万人被团团围住。 形势急转直下,北阳军危在旦夕。 北阳率军侵占川国领土,残害川国百姓,成为被合围的理由。卫勇站在城楼上喊话,川先斩北阳来使钱斌,围北阳边阵,北阳出兵为何不可? 此时,川军中缓缓地走出了一个人,骑着棕马抬头看着卫勇,称自己只是在川国小住半月,并没有受到川王苛待。 后来,北阳才知道钱斌卧薪尝胆十五年,就为了今天这一幕。 卫勇率一万人拼死抵抗,最终只有四百二十八人回到了北阳。而他们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五国联军。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横扫北阳,一路杀至都城阳上。 北阳不敌,亡国之际,张霁使计让学生暗中接触燕戎,并散布燕戎要吞并北阳称霸西北的谣言。 最终,五军瓦解,约定退出北阳。 景成得以喘息,火速从自己的孩子中选出了世子,送走了顾子安,重建都城。 往事并不如烟。 ———————————— 肖子穆苍老的声音哼着北阳的小曲。 “当年燕戎狼子野心,欲取代北阳成为霸主。钱斌前往川国,更换身份,以川人的姿态进入北阳。兆连郡一役,士兵都以为他是川人。 孟懿宁喝着茶,看了看窗边的天色:“春夏还伤着,今天有什么北阳的好吃的,我带回去。” 肖子穆笑笑:“带了个厨子来,一会儿让他做一份黑羊羹送回去。” 张霁许久没开口,突然问了一句:“还瞒得住赵王后吗?” 肖子穆脸色一沉,回应道:“应该还不知,不过我也出来了六日,虽称病在家但是想来也快了。” 顾子安和孟懿宁相视点头,了然于胸。 父王去世,赵王后当政,自己虽是名义上的世子,但是远在大夏。顾崇武若是想登上王位,必须从自己的尸体上踏过去。赵王后和燕戎来往密切。 顾子安的命就是燕戎给赵王后的诚意。 形势险峻,”就算可以顺利离开大夏,回去等着我们的,还不知道是什么呢?”孟懿宁说了一嘴。 顾子安道:“北阳曾经那么强大,若是顾崇武与燕戎联合,大夏肯定不容。” “赵王后和燕戎勾结,一边是引狼入室,另一边是虎豹难容。”孟懿宁不屑地说道。 顾子安看了看她,“赵王后利欲熏心,虽狠毒但目光短浅。临朝听政,看似大权在握,但混乱从来没有停止。兄弟二人赵一恩,赵二泽虽看似掌管公众大小事务,但老臣们并不服” “顾崇武没这命。”孟懿宁喝了口茶,淡淡的说道。 “崇武崇武,名字皇上起的响亮。可惜赵皇后虽然自己心机深重,但她的孩子愚笨愣头。既不崇武也不尚文。”姑娘笑着,咯咯咯捂着嘴。 顾子安眉头皱了一下,小声的说了一句“懿宁。” 孟懿宁憋着笑,看着他。 张霁看了两人拌嘴,插了一句:“赵家四代为臣,根基深厚,她父亲,她兄长的手段,她亦学不少?你们回去面对的可不是一个赵皇后” 赵王后并不非常美丽,但极为有特色。在后宫佳丽三千人的拥兑中,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还是有的。 昔日魏国曾经送来歌女五名,个个妩媚多姿,像是盛开的花朵,顾章自然是喜欢。可是没过多久,听闻这五名歌女其中的三位因病去世,一位半疯半傻,另一位因为对赵王后出言不逊,被施以杖刑,暴死宫中。 相传,赵王后用计让五人心生间隙。 她以过来人老大姐的身份贴心关心每一位歌女,适时的告她们,顾章只钟情于她,但是她与皇上的好事被其他那四人嫉妒,想要加害。一来二去这五位情同姐妹就开始自相残杀。 后来一个歌女知道了真相,打不敢打,骂不敢骂,在家里扎小人,被告发,乱棍打死。 顾子安的母亲孟氏是顾章的青梅竹马,两人一起长大。 她随他进宫,伴他左右。 赵钗开始与孟氏交好,甚至穿同样花色的姐妹衫。但三年后,孟氏突然与顾章决裂,搬出宫去。 兄弟赵二泽手握兵权,半路上截杀他们几十人是十分容易的事情。大哥赵一恩三十年混迹于朝堂之上,来往于各国之间,府内养着策士谋士一百多人。 孟懿宁嘀咕了一句:“若是夏王能帮助我们就好了?” 顾子安一笑说:“懿宁,你有办法么?” 她笑了笑:“给我些时日。” 第十九章:路见不平 回府,夜色燎黑。 在街上漫步,孟懿宁从未如此放松的欣赏过大夏的美景,曾经北阳也是这一片繁华景象。 “春儿和杏儿都死了,原先我也想当大丫鬟,如今给了我,却天天战战兢兢。” “全府上下疑神疑鬼怎能不怕?厉鬼杀人啊!” 孟懿宁身后的两个姑娘快步走着,说话声传入耳内。她听觉灵敏,小石子的异动都可以听出来,更别提如此大大咧咧的对话。 “赶紧跟上!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呢!”这俩丫鬟居然还带着一个小跟班。 孟懿宁侧头余光瞟见,看见一个瘦瘦小小,也就十岁的姑娘唯唯诺诺的跟在后面。 “喂!小虫子!小姐要的糕点你别磕碰了,要不然就把你扔到后院的那口井里!” 说着,两个人哼的笑了一下。 孟懿宁一皱眉,小虫子?哪里有这样奇怪的名字?她放慢了脚步,细细竖着耳朵听。 小姑娘瘸着腿,咬着嘴,奋力的跟上前面两个大丫鬟的脚步。 “你说小姐起这个名字可真奇怪。” “那有什么的?谁让她脖子上长了一块蝴蝶一样的胎记,上次有人夸了两句别致被小姐听见了。”丫鬟学着鹤淼淼的语气:“小姐说,这恶心的胎记是深色的,蝴蝶都是艳丽的颜色,这一看就是肮脏的蛾子。一点也不吉祥!” “她这种卖身小丫头死活都是小姐说了算,赐个名字是抬举她。” 小虫子端着两个瓦罐颤颤巍巍的跟着,但是三人距离还差着五六米。 “赶紧的!踹了你一脚就装瘸!你倒成小姐了?”一个丫鬟严厉的呵道。 “一会儿到了府内,把东西给我们,你就去把暖炉都擦了热上!连个路都不会走,真不知道会干什么活!” 孟懿宁斜了顾子安一眼,小声地说道:“鹤府的风格就是炸了毛的鸡?” “就是可惜,鸡有鸡虱子,我觉得他们还不够像。”孟懿宁又接了一句,自顾自地往前走。 街上的人裹着厚厚的袄子打牌、下棋、斗虫,乐呵呵倒像是夏天的傍晚。 斗虫是大夏风靡的活动,但是比其他娱乐要稍微危险一些。 大夏有一种独特的虫子——金甲银丝鳖。 一年四季生存,金甲下是厚厚粗糙的绒毛。在灯火和阳光的照射下,鳖虫金色的壳子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颜色。这种鳖虫喜欢少数独居,只要数量一多就会产生躁动,相互攻击。虫嘴像是蜘蛛一般吐出银色有毒的丝线,把对方团团围住,再步步蚕食。由此夏盛行了“赌虫”的活动。 把八九个鳖虫放在白瓷罐中,相互吐丝,如同蚕茧一般。等到五天过后,丝线慢慢褪去,唯一那只胜利者的主人,就能得到丰厚的奖赏。富贵的人家都用燕戎进贡而来的透明琉璃杯来斗虫,可以从侧面稍稍看清打斗的盛况。 金甲银丝鳖不惧大夏的冬天,但是立冬之后会进入冬眠,如春暖和则渐渐苏醒。街边摆满了烧炭的暖炉,上面架个半钢半木的桌子,给鳖虫加温以致苏醒,进行游戏。 不过说来也危险,这虫子是食肉饮血的,在野外寄生在动物身上,而如果接触到肌肤,就会用嘴巴撕开一个口子,像一个钉子似的扎在肉里。如果不幸被叮咬,强行拔出只能让锯齿般的倒刺和毒素依旧留在体内,因而人们只能用火熏它,等它疼痛难忍,自己松嘴跑掉。 两个丫鬟使唤着身后的小跟班。 孟懿宁看着街上烛火之下虫的人们,乐了出来。 顾子安好似知道她要做什么,就淡淡的说了一句:“别伤及无辜。” 他话音刚落,孟懿宁单脚碾地,一颗小石子像是鸡毛箭一样飞射而出,冲着一名丫鬟直击过去。 “啪。” 清脆的一声响,一个丫鬟还没有来得急反应,便被石头砸中脑门,一个踉跄就要往后倒。 “啊!”她尖叫着,惊恐的要去拉身边的另一个人。旁边的丫鬟怎么可能会和她一起摔倒地上,趁机把手收了回去,然后打哈哈一样的看着她,那名丫鬟随即向右倾倒。 拥挤的小巷中,脸朝地,头直挺挺的扑向了木头桌子上的赌虫罐子。几个旁边的大老爷们拉都拉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女人。 她的手也砸到了桌子上,袖子一扫,嘭——,一排罐子挨个倒地。 虫子受到惊吓,纷纷撕破丝网爬了出来。正巧见到眼前还有白白嫩嫩的肌肤裸露在外,咔哧一口,狠狠咬上。 “啊!!!!” 丫鬟的脖子像火烧一样痛苦。 孟懿宁回头看着眉毛一挑,好似虫子要爬到自己身上一样浑身发痒。拉着顾子安躲到了一处云吞铺子偷看着。 “你怎么不拉我!”顾不得疼痛,她先指责起来旁边的丫鬟! “亏我还把你当朋友,你却把我推出去了!” 另一个生怕虫子爬到自己身上,冲着小丫鬟喊”你快去拉她,我先去给小姐送点心。“ “喂,虫子,还不拉我起来!” 小姑娘慌忙快步着走上前,无奈手中盆盆罐罐实在太重,腿又刚刚受了伤,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挪。 几个大男人看到自己的珍宝虫子突的跑了个干净,怒斥道:“把我的罐子砸了,把我的虫子放跑了,还想走!” 另一个丫鬟慌张说:“小姐等不及,我先回去叫人!”。说着就接小虫子手中的罐子 “你敢!”跌在地上的丫鬟一声尖利的喊叫倒是把周围人吓了一跳。几个大男人还没有怎么样,她迅猛抓起身旁的罐子,像是石头砸野鸭一样,冲另一名丫鬟上身上扔去。 “啪唧。” 丝绸一样轻薄的瓷杯子一碰就碎。虫子顺着裙子疯狂的往上爬! “你干什么你!” “别!”她从地上爬了起来就拉那个丫鬟,。小跟班站在后面,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原地。 人们虫子也不斗了,看着鹤府的两个大丫鬟一边被咬得哆嗦得甩手。一边还去拽对方头发,扯对方衣服。 人们围成一团,指指点点。赌家拿着棍子就要打,但看清楚是鹤府的人,又犹豫着不敢动。 孟懿宁两三步轻快的走过去:“还不快去把东西给你家小姐送过去,他俩是指不上了,鹤小姐要是问起来,原话说就好了。” 小姑娘才反应过来,支支吾吾地点头。 孟懿宁蹲下身子,握住了小女孩瘸的那条腿。 “唉,你……”小姑娘小声地叫了一声。 孟懿宁打量着她的腿,托住她的腰:“没多大事,来来来,放松……” 她倒是莫名其妙的安心,放下两个汤煲,照着孟懿宁的话努力的把身体靠在她身上。“咔嚓”一声,骨头回到了原位。小姑娘晃晃腿,发现虽然有些疼痛,但是走路也不会一瘸一拐了。 小姑娘看着孟懿宁头上颤动的蝴蝶腼腆的道了一声谢谢,托起瓦罐汤煲向王府走去。 两个丫鬟一边打一边哭。 估计等到烧掉那些虫子时,身上会熏成碳烤猪。 第二十章:回暖 孟懿宁红光满面的回到府中,却看到景池屋内还亮着灯,走过去瞧。 “琏王殿下生辰,你送什么好东西?” 景池,一身青色的长衫显得温柔静谧。看到她回来了,放下手中的书卷。姑娘披着月光,身上有些凉。 奴婢倒上了茶,青烟缕缕。 她有些口渴,捧着粉花瓷茶杯喝了起来。 “想好了吗?”她明亮的眼睛就像是夜空中闪烁的宫灯。 景池眉眼温润的看着她:“你猜我送什么?” 孟懿宁:“拿大盆,送俩香桂肘子、银箭梭鱼、竹叶海花汤!” 景池哈哈笑起来,“这不错”。 又说:“你说的可都是宝物,老少皆宜!不过太沉啦。前些日子我得了一幅山水画,刚刚包好,你若是想欣赏,我再打开给你看,可好?” “不了不了。”孟懿宁摆摆手。她脸色有些微红,眼睛转了转,欲言又止。 景池打量着她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 “你有求于我?” “我们殿下从上次遇刺后就一直卧床。可我也想去。” 去这个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仿佛在撒娇。 他扬嘴而笑。“好吧,你要去,那我就送金桂肘子,海花汤,咱们吃饱了就回来”。 “真的?”姑娘笑道。 “我倒不太想见琏王殿下,倒是想看看他那传说中的染布房。” “啥染布房?” “哈哈,就是要看那拥出来的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众侍妾呗。” “哎呦,那可是什么颜色都能看到。” “不会半路又碰到鹤淼淼吧?”孟懿宁缩着脖说。 “跟着我就好了!” 他突然有些不悦,近几日顾子安他们遇刺又中毒,突然觉得自己保护不了挚友是一件十分窝囊的事情。 但抬头看见孟懿宁头戴自己送的钗子,心里便欢喜起来。 她是喜欢的。 “这栩栩如生蝴蝶的钗子正好配你的白袍子。你常说冬天没有花,没有蝴蝶,这不是有了吗?”景池看着她的头饰,温柔的说道。 孟懿宁眉毛一抬,笑嘻嘻的看着他:“可不嘛,今天街上遇见小姑娘还说姐姐头上哪里来的蝴蝶,说只有仙子身边才有蝴蝶。”孟懿宁眉眼弯弯,语气上扬。 “哎呦,哪个小姑娘说话这么好听?我要赏她”。 “那咱们可说好了,你可要带我去。我要看那层层叠叠、色彩斑斓、花团锦簇、狐狸妖娆……”她调皮的盯着景池。 景池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不禁呆了一下。 赶紧轻轻咳嗽了两下,点了点头。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说着,便站起来。 景池看了看外面,“现在也太晚了,你每每这么晚睡,身子若是好了才是怪事呢。赶紧回屋睡吧。” 孟懿宁点点头,披上衣服往外头走。 景池看着她的背影,虽然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是知道自己要回家了,她整个人都不那么压抑,变得活泼起来。开始有说有笑的。 其实,景池不知道,很久以前孟懿宁是一个爱哭爱笑的女孩子,吵吵嚷嚷的追在长姐后面要糖吃。后来,她去了北阳,变得不爱笑,只在夜里偷偷的抱着被子哭。 有一次被顾子安看见,他一夜没有睡的安慰她,哄着她。 后来,孟懿宁的心情变得好些了。 变故之后顾子安和顾子安的母亲是唯二两个关心她的人。所以当得知顾子安会生死未卜的前往大夏时,她毅然决然跟随着他。 孟懿宁回屋子的时候,准备去看看春夏。屋子前暗着灯,孟懿宁看见黑暗中有个人影。仔细一瞧,是张九坐在台阶上。 “已经晚了,你怎么不回去休息?”她问道。 张九瞧见是孟懿宁,叹了口气:“昨夜烧着,午后才退了,我怕半夜又发起来。我一个大男人,进去又不方便,只好坐在这里守着。” 说着,张九不好意思的笑笑。 “没事,我今夜同春夏睡一起,你放心的回屋去吧,有事情我会喊你的。”孟懿宁看着他安慰道。 张九还想说什么,孟懿宁说:“回去吧,别累着自己。” 他点点头,站起身来。 “谢谢孟姑娘。”他认真的作了个揖。 孟懿宁悄悄地打开了门,看着床上睡着的春夏。春夏突然眼皮动了动,头歪向她。 “怎么醒了?”孟懿宁关切地凑过去问道。 “我同从酒楼里带回来了些好吃的点心,你若是饿,我便加热了给你拿来。”她关切地说道。 春夏摇了摇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神瞟着桌上。 屋内炭火劈里啪啦的响着。 一阵燥热。 孟懿宁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又扶着她起来,慢慢的喝下去。 “张九在你房门口准备蹲一个晚上守着你,被我轰回去了。今晚我看着你,你且放心睡,不舒服就叫我。” 春夏顶着烧红的脸蛋,点了点头。 次日,孟懿宁起了个大早。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揉揉眼睛,站在檀木衣箱前。孟懿宁挑了挑,选了一件苏白色绣着桃红色梅花的长锦衣,下面穿着胭脂色的百褶裙,拖在地上,如同倾泻了满地的花瓣。 她在铜镜面前晃了晃,细碎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整个人如同春松一般。 孟懿宁推开房门,张望了两下。 院内的落雪已经扫干净,天空湛蓝。她用手拖着新裙子,小心翼翼的去顾子安的屋子。掀开布帘子,顾子安已经吃过了早饭,正在一旁喝着茶。左手搭在紫檀白玉案子上,旁边是两落书卷。 见孟懿宁过来,顾子安笑着说:“菜没有让人撤下去,还热着,你先吃了再说话。” 姑娘点点头,坐下来拿着碗筷就往嘴里送了一片秋油焦糖鸡片。 顾子安看着孟懿宁低垂着的长长的睫毛,绣眉弯柳,眸如泉水。她感受到了他注视的目光,头也没抬的问道:“看什么呢?” 顾子安嘴角扬着,看着洒进来柔和的日光下孟懿宁的头发有些发棕,素白锦衣也泛着淡淡的橙色。他笑着唤了一声:“懿宁。” 他看着她的笑脸,“你今天穿得好看。” 她摆摆手,羞涩的红了脸,接着扒着饭。 “你莫要老笑话我,我也不经常打扮的,头发也不太会盘。” 顾子安打量着她:“可惜院子里的红梅还没有开,要不然给你折一枝下来,戴在头上也是好看的。” 孟懿宁撇撇嘴:“你又笑话我。” 顾子安温柔的看着她,不作声。 她只当他默认了,哼了一声。 孟懿宁知道自己不爱打扮,比不上其他家公主小姐娇艳。她小时候也是极爱美的,经常穿着花裙子在长姐面前晃悠。后来世事无常,性格也变得收敛许多。顾子安知道孟懿宁从前爱美,也理解她如今全然没有心思打扮。 “你怎么也知道打扮起来了?” “咦,不好看吗?”孟懿宁笑嘻嘻的问着。 顾子安眼眸中仿佛春日温暖的桃花,泱泱暖暖。“好看,只是今日去琏王府,你倒是穿的好看。” “别人都花红粉绿的,怎么不兴我穿得好了?我是怕给你丢人,也给景池丢人。要不然站在一堆侍妾舞女中间,像是个土萝卜。”孟懿宁夹着一块蜂蜜枣糕,嘟着嘴说。 顾子安品着茶,眯着眼睛,看着她。 “礼物?” “安排好了。” 孟懿宁嘴角一翘,一副我就等着看戏了的样子。 寒冷的风嗖嗖的吹了进来,热乎乎的汤面冒着热气,蛋花和油飘在面条上。 “你就看好戏吧。” 第二十一章:夏晴 好戏? 顾子安饶有兴致的“哦?“了一句。 “你就这么有把握,她能佩戴着明月珠在众宾客面前晃一晃?“ 孟懿宁眉毛一挑,笑着看他:“等我回来,给你细讲!“ ———————————— 天色渐晚,马蹄踏着烛火的灯光渐渐驶入了王府。 人们纷纷带来了贺礼。还没有进到府内,便听见了府里丝竹管弦的声音和寒暄的声音。 仿佛是到了春天。 侍卫们守在身边,张九扶着景池下了车,孟懿宁自己也随后蹦了下来。 孟懿宁看着前面引路的掀开层层花幔和喜庆的各种装饰。特制的熏香,也让肃穆的严寒有了一种深意。 孟懿宁也给顾子安和景池庆过生辰,但是看到景铮府内和宾客的样子,却觉得有些别扭。想了想终于发现,宾客都没有带家眷。 过去景池生辰,很多大臣携儿带女的来参加宴会,横向纵向的还趁机拉近各家关系,孩子们常穿梭在酒桌下。有一次,还有个三岁的娃娃钻到了孟懿宁的裙子底下。都是达官显贵的儿子和孙子,孟懿宁不敢妄动,只得面色红红的去求旁边的嬷嬷。 嬷嬷也不可能把她的裙子撩开,让孩子出来。最后还是孩子的母亲把他抱了出来。窘困的样子让景池笑了好久。 孟懿宁想了想,凑过去问:“怎么没有女人?” 张九张口就来:“哪里没有?里面多得是跳舞的呢!” “你小点声!” 她凶了他一句,有低声问道:“就是,这些人的夫人怎么都不在啊?原来殿下生辰的时候,我记得大家都带着家眷。” 孟懿宁说着,指指零零散散的攀谈着的几个妇人。 张九笑了笑:“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琏王是咱们大夏硬汉加王子的代表,生辰都会有上百名歌舞女子。他也会让自己的侍妾们一展美貌,这时谁会霸场子? 景池耳朵好,当然知道两人在后面谈论些什么。 笑着责骂了一句张九,别瞎忽悠。 张九立马点头哈腰,保证不再和孟懿宁乱说一个字。 王府中人络绎不绝,有两位女子格外夺目。 一个穿着粉绿色的长裙,头戴着一朵玉兰花簪子,脸像是酒醺红的一样,一双小鹿眼,一张小嘴,看着身板不过是十八九岁的样子。 她旁边站着一个紫衣绣金花的女子,一双柳叶吊梢眉,眼角微挑,香腮带赤,风情万种,妖娆多姿。 她俩谈论的家常话钻入孟懿宁耳内。 孟懿宁不仅过目不忘,她的耳朵也极为好使,天生敏感,听风辨向。小时候她和长姐夏至的时候常常到郊外的小河边玩耍。哥哥们喜欢钓鱼,但是她却不爱,只喜欢捡一些白色的小石子扔进河里,看着他们“噗通”“噗通”的沉入河底。 长姐也不喜欢钓鱼,就陪着孟懿宁坐在河边扔石子。 有一次长姐让孟懿宁背过去,让她听声猜石子扔了多远。 孟懿宁起初觉得自己听不出来,却没想到十有八中。她听着石子落水的声音,转头自己也捡了一块潇洒一扔,竟是刚才长姐的石子落下去的地方。 孟懿宁一直知道自己耳朵灵敏,但是从那以后,她便开始注意训练自己。 来了大夏不可能再晃晃悠悠的出去玩,所以有时顾子安为了训练她。会用黑布蒙上她的眼睛,自己倒拿着毛笔,在屋子里敲敲打打,让她猜究竟是敲打了哪些。 起初她也分不清,但是时日多了,她记下来了每一个物品的声音。 孟懿宁听着熟悉的两人对话,笑了笑,原来并不是第一次见这两位了。前些时日和顾子安、张霁在酒楼偶然见过的。 转头低声问张九:“前面那位紫衣姑娘是谁?” “可不敢称呼姑娘,那是琏王的偏房大太太,夏晴。” 孟懿宁打量了一番,原来夏晴就是她啊。 虽不曾见过,但是无数次听闻,不顾脑中想象的样子倒是与现实所差无几。 偏房大太太这个称呼几位矛盾,不过是因为虽然夏晴为妾,但是琏王景铮并没有正式娶妻。这位是去年年初刚纳进王府,现在府里都是她一人做主,甚得宠爱。 年初的时候琏王一斗珍珠纳夏晴,人们都想一睹这位女子的芳容。 夏晴曾经是一名歌姬,与景铮相识在黄沙漫漫的边塞小镇。相传,那日他策马而过,见到斜阳下倚在朱红色柱子上的夏晴。 一见倾心。 他看着她青丝随风,眼眸如旷野上漫山遍野的烂漫山花,是承平内不曾见过的景色。她穿着一身石榴红裙上描一群飞扑而下的飞鸟,摇着扇子,浅笑的看着他。 一个月后回到承平,景铮也带回了她。 芙贵妃周婉劝说琏王这迎歌女入门丢脸面的事情,实在做不得。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琏王就喜欢她。虽然不是正妻,但却是王府里唯一的夫人。 得不到周家认可的夏晴逢年过节常常备着贵重的礼物想去宫中拜见芙贵妃周婉,拉近感情,但没见到过一次。只得与周婉身边的嬷嬷交好,指望着多在周婉面前给自己美言几句。 景铮迎客。 府里没有正妻,而夏晴就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招呼起来。宾客们也十分赏脸的同她一起喝酒打趣。 戏台上有名的戏班子一连几出好戏让人拍手称快。 张九和孟懿宁坐在距离景池不远的地方,手里各摞了一把方角花生徐徐而谈。抬眼看见了大臣张仲府内的大管家高义便一起招呼起来。 葡萄美酒,歌舞烟火间,孟懿宁有些晕晕乎乎。 景铮在席间高谈阔论,夏晴换了一身湖水蓝的衣服,站在了中间的殿内。笑容比场上任何一个女人都要迷人。 她翩翩起舞,像是仙女一般。 洁白如玉,肌肤晶莹,一颦一笑间,妩媚生风。 孟懿宁眼神闪过她翩跹起舞的身影,见到她身上的鎏金玲珑球,暗自一笑。 “好香啊。” “是从她腰间那个金球中散发出来的吧。” “咦,她跳舞,香料怎么会撒不出来?” 那是孟懿宁连夜制作的玲珑球。球中间是两个同心圆机环,内有轴,托举盛着香料的小碗,无论如旋转,皆是碗口朝上。玲珑球上,还镶着闪闪发光的明月珠,如同中秋圆月皎洁。 球中燕戎独特的红醋雪栗和霜杉的味道,在一片胭脂水粉的味道中格外明显。 一群女人纷纷讨论着她身上究竟是什么香料。 看着夏晴的莲花舞。孟懿宁被她的身型舞段深深的吸引,夏晴笑着,像是春日山谷盛开的漫山遍野的小粉花。 酒过三巡,远处的景池和景铮攀谈了许久。 似乎兄弟间很久没有坐下来聊天了。莺歌坐在景铮旁乖巧的伺候着,真的如用一只黄鹂鸟一样,笑起来又明媚,声音又好听。 明月高悬,酒喝多了。 孟懿宁准备悄悄地溜了出去,透透气,只不过头还瞟着夏晴迷人的舞蹈。 “啪。” 突然一个白瓷汤罐摔到了地上。 歌舞瞬间安静,所有人看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孟懿宁。 侍女惊慌失措的跪在地上磕头,瑟瑟发抖的说自己不小心。 孟懿宁本想扶她起来,告诉没事,却又觉得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好发话,只好悻悻的站在那里,求助似得看向了景池。 眼睛瞥过景铮,只不过景池和景铮都没有说话,夏晴倒是先开口了。 “没事。” 她瞥了一眼战战兢兢的侍女:“下去吧。”几个下人匆匆忙忙收拾起来。 夏晴挺直了腰板站在一旁,大大方方招呼着:“莺歌,来。” 景铮看了夏晴一眼,小声侧过身吩咐了莺歌几句,莺歌福了福身子,向着孟懿宁走了过来。 “刚才下人不小心,你衣服都湿了,走,我带你换一件去。”莺歌甜甜的笑着,拉过了孟懿您冰凉的手。 她点点头,跟了上去。 迈出朱红色大门的那一刹那,不知道是她弄错了还是如何,孟懿宁感受到了谁犀利的目光打量自己。 跟随着莺歌,穿过王府中一间间明晃晃的房间。莺歌挥手遣散了几名下人,把她领到了自己的屋内。 莺歌暖黄色的步遥穗在孟懿宁的眼前一晃一晃。 突然,孟懿宁感觉到不对劲,似乎黑暗中有个身影。她回头望向墨一般的天空,后退了两步,看着风中摇晃的高大树影。 没有人。 奇怪。 第二十二章:意在明珠 “怎么了?进来啊。”莺歌站在屋内招呼着,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孟懿宁权当是自己心神不宁的后遗症,不用整日疑神疑鬼的。 进了屋,莺歌屋内特有的香气倒是让她安心了不少。 “冬日的衣服我有好些没有穿过的,你看哪个适合你?”说着,莺歌从柜子里抱出来了一摞花花绿绿的绸缎裙子。 挑来挑去,最后还是选中了一个素色玉兰的长裙。 莺歌口直心快道:“多素啊,小姑娘就应该穿些艳丽的。”说着,从孟懿宁手里拿过了衣服,换了一件荷叶色绣着莲花的长衫在她身上比了比。 笑了起来,“这个好!” “你需要我帮你,还是自己来?” “自己就好。” 莺歌点点头,“那我就在外厅等着你,有事叫我啊。”说着退了出去,放下了珍珠帘子。 孟懿宁坐在榻上,背对着窗户,一件件解开湿漉漉的衣服。 背上还有孩童时期为了救落水的小朋友,不小心撞到了凹凸不平的岩石留下的伤疤,十分不好看。长姐后来为她在后背上刺了两朵梅花。当年长姐说,她身上开出了花,没准是哪处的花神转世呢,一定会保佑白家安安稳稳的。可惜这个印记似乎并没有能力承载当年的期望。 孟懿宁只希望现在身边的人平安就好。 “啪——” 突然窗户被风吹开。 “谁!”她下意识的捂住前胸,机警的回头从窗外看着黑洞洞的夜晚。 果然有人! 听到动静,莺歌匆忙赶来,拿衣服罩上她后背,又笑道:“没事,窗户开了。” 屋内确实有些冷,冷风灌了进来。 莺歌赶忙关上了窗户,“吓得我还以为有刺客呢,最近听闻城里闹刺客,不过王府应该是除了皇宫以外最安全的地方了。” 孟懿宁点头。 她帮忙整理好了刺绣着栩栩如生的莲花长衫,拉着孟懿宁往出了门。孟毅宁眼神扫过路上的每一个角落,仔细观察每一位下人的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对。要么是没有人,要么武功应比她高强许多。 夜色不早,但是他们的游戏才刚刚开始。 莺歌又回到了景铮旁边。 景池看着穿戴好的孟懿宁,突然觉得这种十分鲜艳的布料,可以把她一张略显冷淡的脸衬托的娇艳起来。歌舞升平间,夏晴又换了身雍容华贵的衣服,笑盈盈的走到了殿中,一时间集中了所有的目光。 而景铮也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夏晴叩首行大礼,突然间显得十分端庄。 “今日夫君生辰,妾身也准备了两份贺礼。” 说着,两个婢女抬上来了一副仙鹤祥云双面绣,还刺着莲花观音经,金丝线绣成的如意云纹在宫灯间闪闪发光。“妾身耗了一个月的时日,绞了金丝银线,再搭配珍珠、墨玉、玛瑙等宝石,终成这一幅画卷。” 夏晴远远地看过去,掩饰不住一种骄傲与得意。 “除此之外,还有一珍宝。都说明珠配美人,宝剑赠英雄。前日得了颗上好的明月珠,本来殿下赏了我,但是都有了宠爱,还奢求什么呢?这珠子如宫灯一样明亮,对于经常夜晚打仗的殿下再适合不过。我派人把镶在了剑鞘上。” 说着,夏晴从婢女的银托盘中呈上了这把贺礼。 景铮抚摸着淡橘色的夜明珠和旁边镶嵌的鸽子血开怀大笑。这贺礼中有人送荔枝冻的印章,也有人送寿桃琉璃瓶、蝙蝠纹鸡血石镂空碗,但是如此与之相配的礼物,让景铮心生喜悦。 若说大夏最华丽的剑,就非这柄剑莫属。剑首的孔中垂下的穗上每一个末尾都有一颗小小的红珊瑚,而剑柄上也有三颗蓝绿色的明月珠在夜晚闪闪发光。当场,景铮赐了它一个新名字——明月剑。 “妾身还有一个助兴的节目。”说着,夏晴接过景铮手中的明月剑。 玲珑的舞步,伴着歌声的韵律。用力前送,宝剑出鞘,悠悠剑影中夏晴舞剑的模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长袖回转,虚虚实实,轻若游云。夏晴朱唇微启,面带笑意,剑花挽得行云流水。但其实这是她第一次舞剑,白天黑日,闭门不出苦练了数日,就是为了在生辰上博得满堂喝彩。也让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渴望景铮垂怜的女人长长记性。不是有一张如花似玉的脸,就能得到景铮的宠爱的。 夏青的节奏抑扬顿挫,剑刃划过空气发出如破竹一般的响声。 她温柔的冲景铮笑着,希望他的眼神里只有自己。 一曲毕,众人鼓掌叫好。孟懿宁浅笑着,盯着剑上明晃晃的明月珠。 夜色凄迷,等到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然微亮。回府的路上,就连景池也感叹那明月珠真真是罕见之物。 孟毅宁笑着没有说话。 回府便偷偷溜去见到了顾子安。 顾子安一袭白衣,见她来了放下手中的书卷:“看你脸上的样子就知道事成了。” “玲珑球和明月珠,就差眼巴巴的按着别人的头看了。” 他递过去了一个小金橘说道:“你去找芙贵妃周婉身边的嬷嬷了?” 孟毅宁一乐,点点头。 “果然大价钱收买是值得的。那嬷嬷十几日前告诉我,景铮带了一个新姑娘回到府上,养在了侧花园的院子里,日日都过去。夏晴气急败坏,虽说被赏赐了名贵的明月珠,但是她怎么可能让景铮在王府内养一个威胁?怨气冲天,都不想打扮,也不戴珠子,天天在屋内耍脾气。” “所以,你借嬷嬷的口,出了条计策?” 孟毅宁咳咳嗓子,站起微弓着腰,学着嬷嬷对夏晴说话的口气说:“以色侍人能得几时好?色衰而爱弛,唯有以德侍人才能长久。” 外人都知道夏晴美艳善妒,如今却把自己珍视的珠子拱手献给了景铮,又巧妙地投其所好,足以展示自己与寻常女子的不同。 顾子安可以想象得出夏晴炫耀的眼神,笑着差她赶紧去休息。 景铮和夏晴得了宝贝沾沾自喜,却不知道大臣张仲的管家高义却将一切报告给了夏王。 —————— 晨光熹微,张仲站在夏王景成的书房中。 阳光染金了张仲花白的头发。 “臣的管家高义,替臣去了琏王的生日宴。” “嗯。” “高义发现了一件事,不知道臣是不是多嘴。” “无妨。” 张仲坦白道:“琏王府得了五,六颗明月珠。恕臣多嘴,这稀罕的珠子,整个大夏也没有几颗” 景成一挑眉,似乎早就猜中了一般,然后摇头谈了一句:“景铮啊景铮。” 张仲有些疑问:“陛下是知道些什么。” 景成什么也没说,就是想起来芙贵妃腰间的那颗闪闪发光的明月珠。 张仲从景成登基便一直辅佐,南征北战出谋划策。前些年大夏攻下了燕戎的一座小城池想试探它的实力。张仲提出,选择一座燕戎从北阳那里占领不久的小城,哪里的居民不全部归顺于燕戎,也不会特别抵触大夏的统治,而燕戎若是在全国休整,便只会象征性的抵抗。张仲猜对了,大夏轻轻松松攻下了城池。如今,它已经成为了大夏向燕戎通商的重要边镇。 文友张仲,武有廉覃。 就好像是夏王的左膀右臂。 景成淡淡的说:“芙贵妃前日也得了一串,成色不错。她还说铮儿该正经娶妻了。” 张仲心领神会,准备派人盯着景铮的一举一动,看看是否有踰矩的行为。正颔首准备告退,但又突然被夏王叫住。 “昨日,周斌照来寡人这里刺探口风,燕戎的和亲的事情,问寡人是何看法。”景成没有看张仲,翻阅着手里的奏折。 张仲一愣,想不到周斌照居然直愣愣的来探口风:“最近确实听闻,燕戎公主有意嫁给琏王,但也不过是空穴来风,您大可去询问燕戎使者。” “听周家的语气,以为是寡人有意赐婚景铮。” “这……” “不知道周家何意,以为牵住了一个公主,世子之位就稳操胜券了?还是燕戎私下拉拢他们?”景成的声音透着些许的不屑。 “你先退下吧。” 第二十三章:真实身份 孟懿宁睡到了中午,起来的时候已经太阳高照。 伤口已无大碍的春夏给她端来了一些小食,一个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碗摆在桌子上折射着暖和的阳光。 “今儿有人送来了东西。”春夏把一个蓝布锦包裹放在了桌子上。 “谁能给我送东西?你不是拿错了吧?”孟懿宁疑惑的看着她,想不出来是谁花心思把东西送到了府上。她笑嘻嘻的伸手解开。 布包裹了好几层,似乎是十分珍贵的物品。春夏站在一旁也好奇的看着,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稀奇宝贝,能包装得如此小心嘻嘻。 掀开最后一层月白色的布绢,孟懿宁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她怔怔的看着一把秋水色的短剑,如同烈焰一般燃烧到她的心口。剑身上雕刻着清晰的流云纹路,中间一道深深带有锯齿形状的血槽,剑柄蛇纹金丝缠绕,闪闪发光。 孟懿宁手抚摸上寒冷的剑身,剑仿佛有生命一般,微微晃动。 春夏从未见过小姐如此奇怪的神色,开口问道:“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眼睛里生生滴出来了眼泪。 孟懿宁缓缓举起短剑,寒光间刃如秋霜。 “是…赤蛇!” 赤蛇是孟懿宁父亲白衍的一把贴身短剑,削铁如泥,剑身薄透锋利。虽长度不过一尺,却依然有白虹贯日的气势。剑气嘶嘶作响,如同赤蛇吐信。当年她央求着父亲把这柄短剑送给自己用作防身,父亲笑着告诉她,等她八岁的时候,就作为生辰贺礼送给她。 只不过后来家中变故,自身难保,她再也没有见过这柄剑。 孟懿宁不可置信的掂量着手中这把赤蛇剑,飞身一跃落到了后花园中。拔剑而刺,剑光闪闪,似空中劈裂的闪电。嗜血的毒蛇撕开寒冷的空气,擦出一道火花。 春夏追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问道:“怎,怎么了?这把剑有什么问题?” “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 顾子安听见后院的动静,过来真好看到孟懿宁剑神合一的舞动着。 “好一柄短剑!哪里来的?”顾子安问。 “这还有一张纸条”春夏说。 顾子安取过纸条,见上书:“碎月楼听风阁”。 “这是我父亲的剑。” 孟懿宁抓过纸条的三两步冲了出去,翻身一跃,策马狂奔。哒哒的马蹄飞溅起融化的冰雪,水花四溅,一路飞奔至碎月楼。 孟懿宁下马,把短剑藏于自己的袖中,然后机警的进了碎月楼。酒楼中的客人吃着热腾腾的饭菜,自酿的黄酒香温暖了周围的空气。她打量着每一个面孔,没有开口询问任何事情。突然,她感受到一瞬从角落中飞来的熟悉的目光,如刀般拨开她沉静的面容。 猛然转头,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迎上了对方狡黠的目光。 如雕刻般的分明五官,剑眉下,一双深色的眼眸带着浅浅的笑意。他抿着薄薄的嘴唇,整个人看起来桀骜不拘。玄墨色衣服上银线绣成的蝙蝠暗纹,映出淡淡的光芒。束发红冠,面容俊朗,举着一小杯黄酒 双方感受着彼此的气息,毫无紊乱,也不心急。 两人对视间,火花四溅。 孟懿宁从头到脚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突然注意到她的腰间有一个小小的玲珑球,上面刻着麒麟绣球的图案,比自己送给夏晴的还要精致。 她从容的走过去,满肚子的问题不知如何开口。 男人倒是先介绍起了自己:“灵凤山,乐毅。” 灵凤山是燕戎和北阳接壤的一处山脉,高耸入云,终日白雪覆盖。据说山上住有神鸟凤凰,所以常有道人借此山修练。孟懿宁从来没有去过灵凤山,只不过听父亲偶尔提起。即使燕戎与北阳多次摩擦,但是战事都不会涉及到近山五十里的范围。 八十年前,当时的北阳和燕戎爆发了一场大战,战火绵延数百里,从都城烧到了灵凤山。当日天降大雨,电闪雷鸣,隐隐中有白凤凰穿云嘶啸,滚滚乱石从山中跌落,双方军队损失万余人。 后来,战事告停,两国修好。 孟懿宁有些疑惑,他怎么会来自那个神秘的高山? 而下一句,让孟毅宁脊背发凉。 “白姑娘。” 这十年间,从未有人再称呼她白姓的名字。这一声白姑娘,似乎把孟懿宁拉回到将军府的年月。 她站在原地呆了两秒,然后淡定的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声音平和,淡淡地说:“阳上,孟懿宁。” 平静地样子掩盖了内心的波涛汹涌。 那人扑哧一笑,挑眉反问道:“我可是找了你好久,怎么会叫错你的名字。” 她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惊诧恐惧的表情,只不过她实在不知道对方摸清楚了自己多少的底细,是敌是友。只是冷眼看着男人翘起的嘴角和黑色长袍上深红色的暗纹。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喝着壶中黄酒。 “这一桌子应该都是你爱吃的菜,油浇辣椒焖子,榛蘑七鲜豆腐煲,胡烩肉,我亲手包了后厨做的,都快凉了。” 孟懿宁闻着这几道燕戎菜飘来的香味,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因为这些熟悉的菜里包涵着童年无尽的温柔和爱。 半响,她说了一句:“你腰间的玲珑球做的精细。” “哦,这个啊,我师傅教我的。同心圆机环内有一个小轴,轴上放一小碗,无论如何晃动,里面的粉末都不会洒出。”他把玲珑球放在了桌子上,阳光下镂空的图案在投影在桌子上,麒麟玩闹,栩栩如生。 “你一个大男人,里面还放着香料。”她冷笑了两声。 乐毅没有接话,“你不打算问问,那把剑从何而来吗?” 他话音刚落,孟毅宁“啪——”的一声,把短剑拍在了桌子上。“那就请乐公子告诉我,这把短剑的来历。” “别急。”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绢,上面一针一线绣着曾经将军府后花园的模样。蝴蝶飞舞,百花齐放,假山上还有一处红柱青瓦的小亭子,下面潺潺流水,鲤鱼在从中畅快。布绢后面右下角缝了一个小小的“宁”字。 长姐白熙宁,每每刺绣完,都会绣上自己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即使十年过去,字体稍有改变,但是神韵一如往昔。 她绷不住脸上镇定的面孔,眼眶红红,双手颤抖。 言语中却依旧有浅浅的敌意:“你从哪里得来的?” 第二十四章:前尘真相 顾子安寻着孟懿宁的影子,找到了碎月楼,一进门便看见孟懿宁直立的后背。他走过去,拍了拍孟懿宁的肩。 “顾世子。”乐溯站起作揖,观察着这囚困于大夏的北阳世子,他的脸上有没有年龄属性的淡然和沉静。 孟懿宁看了眼顾子安,短剑紧握在手中。 乐溯笑了笑,双手背后,站在窗前,看向车水马龙的窗外。 “师父在我临下山前占过一卦,向西而行,不出一月,会找到当年白家小女。果不其然,我终于在大夏的都城遇见了你。本来还不确定,前日琏王生辰,你送的玲珑球便是你父亲教你做的吧。” 孟懿宁思索一下,想到了那日在王府自己总觉得被人跟踪的感觉,向前一步,问道:“那莺歌拉着我去换衣服,也是你跟在后面了?”她声音后面仿佛是冰凌。 乐溯有些尴尬的侧过头,“熙宁说,你小时候受过伤,背后有梅花印记。我也不曾见过你,只能如此判断。” “手绢你是在哪里得的?为什么看着是新绣的?” “就是新绣的” 孟懿宁的后背突然抖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和我去了凤灵山就知道了。” “你师父是灵凤山庄的子聪散人。”顾子安说。 顾子安听过这个名字,他师从一位归隐山间的张道人。据说张道人乘仙鹤踏云而来,他所过之地,天降祥云,彩凤飞翔。凭一人之力,以三寸不烂之舌结束了两百多年前的多国纷争混战的局面,战火平息了近乎一百年。在这百年间,人们安居乐业,修生养息如此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张道人后来隐居灵凤山,建灵凤山庄。如今百年间,山庄有学士七十二人,是各国争相抢夺的人才。这位子聪,顾子安曾听说他不从不参与诡谲朝堂之争,也不参与多国兼并联合,是张道人最得意的弟子,接管了这道香鼎盛的地方,却从不踏出灵凤山庄一步。 北阳前君主顾章,冒着被燕戎死士偷袭的危险,六次亲自来到位于国界的这处山脉,邀请子聪出山,但是都不得其愿。 虽然,顾章没有讨得任何锦囊妙计,但是当时还驻守灵凤山的将军卫勇倒是讨到了一处救命计谋。当年,因为北阳日益强大,燕戎君主于心不甘,派五万大军想拿下灵凤山西边的兆郡等三座城池和灵凤山地区的肥沃的土地。那里有河流直通北阳都城阳上,可谓是战略要地。 卫勇守军不过一万人,燕戎大军火速推进,就在城外安营扎寨,炊烟袅袅,把个城市围得铁桶一般。燕戎知道守军不多,自觉三日之内便可拿下北阳城池。 困兽之斗,背水一战,别无他法。 卫勇一边向都城求救兵,一边在合围之前快马加鞭来到了灵凤山庄寻求妙计。姜宁子只给了一条建议:“能于不能,用于不用。善敌者,以利诱之,敌必取之而卒。” 三座城池以“品”字行排开,首当其中的兆郡,卫勇以一万兵力集中于西南,东南两侧。派妇孺儿童守城,守兵退军城外,伺机而动。兆郡不战而降,希望燕戎不要屠城,黄金宝玉,美酒佳肴一并奉上。燕戎军见此大乐,以为卫勇已经带兵逃跑。当晚歌舞升平,谋划着另外两座城池的进攻计划。 欢畅两日,在第二天夜里。埋伏在周围的卫勇率军突袭,趁着漆黑的夜色发起猛烈的攻击,燕戎军队还沉浸在前日的胜利中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便开始节节败退。卫勇巧破敌阵,歼敌四万,燕戎军队四散而逃。 从此,卫勇声名大振。 成为了顾章身边得力的武将。 子聪善谋略,其弟子出山后都成为了君王们的坐上宾客。 顾子安想到这里,沉稳地说道:“想不到子聪散人的弟子居然如此年轻,真是青年才俊。只是不知道,你是如何识得懿宁的身份?” 孟懿宁也不解的看着他,顺手倒了三杯清茶。 茶水倒影着三人的影子,波纹缕缕。窗外清风拂过,乌鸦啼叫。 “白姑娘的父亲白衍,是老师的师弟。” 孟懿宁一晃神,“怎么我不知?” “大约是三四十年前,张道人别凤灵山而去,白衍与老师起过一次激烈的争执。”乐溯手扶着雕花窗框上,叹了口气,娓娓道来的这一切。 白衍与子聪师出同门,子聪说另一师兄已拜燕戎之相,此人好名利多计谋,你和他同朝,他未必容得下你。白衍说,自己是燕戎人,本来就是为了富强自己国家而苦学。别人好名利,我让他便是。子聪无论如何阻拦,白衍豪情壮志,去意已决。 临走前,子聪送给他了一把蛇柄贴身短剑。 孟懿宁低头抚摸着手中的短剑,心中尽是难过。 “我本是孤儿,被师父收养,就生活在山庄之中。师父在灵凤阁独自闭关修行,但是嘱咐我若是天色异变,一定要鸣钟叫他。” 那一天,黑雾滚滚,如同阴曹地府有阴兵过境。天上闪电似乎把大地劈得四分五裂,乌云象一条条巨蟒往燕戎都城上游动汇去。 乐毅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猛击铜钟。 子聪师父出阁见到黑云滚滚如此诡异的景象,连说“糟了。” 喊着乐毅备马下山。 八匹骏马奔腾,日夜不歇,日行两百里。 三天,赶到白府之时,空气中已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白衍的一手持着三尺青剑,另一首还紧握着那把贴身匕首。乐毅和师父在漆黑的夜色中翻遍了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尸体,只发现白熙宁胸口还热。她的双腿埋在雪中,已经僵硬,气息比小鸟还要微弱。 回到山庄,采来各种仙草细心调养白熙宁,并教她诸子百家。 乐毅看着顾子安,饶有兴致的笑起来:“半年前我离开山庄,师父第一句告诉我白家小女在西面繁华之地,而第二句则是……”乐毅看了顾子安一眼。 顾子安面不改色。 突然乐毅单膝跪地,铿锵有力的说:“顾世子,白姑娘,秉师父之命,我来互送你们回国” 孟懿宁袖子挡着脸,喜极而泣。 顾子安连忙扶起乐毅,嘴角多了一抹自信的微笑。 第二十五章:小虫子 今日初见,却犹如故人之面。 孟懿宁乐毅和顾子安三人居然从上午的三两杯清茶把酒言欢到黄昏。对于她而言,乐毅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孟懿宁手里搓揉着长姐的布绢,看着窗外燕戎的方向,若有若无的悄声问道:“我长姐还好吗?” 乐毅笑了笑:“好,就如同在自己家一样。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俩性格十分不同。师父闭关修行,她把山庄整理得井井有条。” “那她为什么不找我?”孟懿宁追问道。 “虽然她身体好了,但是在山下却过不了冬,双腿会分外疼痛。这两年,她翻遍山庄的藏书楼,找到了一个药方。日日钻研,竟然治好了自己的双腿。本来她这次想同我前往,但是此去凶险,师父让我找到你,再回禀。” 孟懿宁点点头,手指抚摸着上面的一针一线。 乐毅和顾子安笑谈起来,虽然远在灵凤山,却对今朝大事了然于胸。 “你们且谈着,我出去透透气。”孟懿宁说着起身,这一天听闻的事情太多,想去河边转转,她需要时日来消化一下。 沿着莲花河一路走着,孟懿宁看着灯红酒绿的街巷,商家已经点亮了明黄色的灯笼。她举着个果子串串,上面油乎乎的裹着的黄糖晶莹剔透。走走停停,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在路上缓慢的挪着。 孟懿宁快步上去,拉过这个比她矮了一头的瘦小身影,一看:“怎么是你啊?”这不是那天被鹤淼淼打瘸的“小虫子”?怎么看起来又受伤了? 她拉着小孩到了一个小角落,蹲下来问:“怎么回事?上次不是给你治好腿了吗?没出两天,怎么又受伤了?” “小虫子”还没有从刚才府内的惊吓中缓过来。看见这个有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张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孟懿宁用袖子擦了擦灰土土的脸,又摸了摸她瘦得如同自己胳膊的小腿,关切的问道:“鹤府那帮人又打你了?” “小虫子”看着孟懿宁头上的蝴蝶钗子才想起来这位姑娘的身份。 她怯生生的开口:“是我不好,我偷了东西,被老妈子揍了一顿。”嘴上虽然如此说,但是眼睛红红的十分委屈。 这可把孟懿宁吓了一跳。 “我弟弟没饭吃,我偷了个馒头给他。被人发现了,挨了踹。”寒风吹透了单薄的衣服,打在小姑娘的脸上瑟瑟发抖。 “你还有个弟弟?”孟懿宁追问道。 “嗯,就在城北的那片土房子里。”她低着头。 孟懿宁知道城北的那片地方,高高矮矮的房子层次不齐,站在远处还能闻见一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因为在承平城的边界,所以一直没有人去管那里,便成了流民和病人居住之所。人们有时会戏称那里“蝼蚁巷”。孟懿宁曾经在下雨天路过此地,见到人们把房中漏雨的积水用铁锹铲到一人宽的小巷中,泥泞不堪,还带着一股恶臭。 “怎么在那里?” “原来我们姐弟两人一直在鹤府,但是弟弟得了病,本来管家想把他扔到外面,自生自灭。但是也有几位姐姐帮我求情,就让我找个地方安顿他。虽然那里不好,但是好歹有个屋子。”小姑娘眉头紧扣,一想起自己的弟弟,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掉。 “你先别急,姐姐给你想想办法。” 说着,她抱起小姑娘到了一处包子铺,热腾腾的肉香让小姑娘直瞪眼。孟懿宁点了两屉猪肉榛蘑,一屉素馅野菜。小姑娘狼吞虎咽抓起一个就往自己嘴里放。 孟懿宁拖着腮帮子,看着她猛吃,问道:“你叫什么啊?” 小姑娘一愣。 “小姐让她们都叫都叫我虫子或小虫子。” 孟懿宁点点头,反问道:“上次回去,还好吗?” 说到这里,小虫子眼睛好似亮了些,小脸上倒是多了一抹红色:“上次那两位姐姐回去后,被小姐狠狠责罚,倒是没有说我的不是,我以后还能在院内伺候。虽然前日挨了罚,但是老妈子也没嘴碎,到小姐耳边说去。” 小虫子眼睛笑了一下。 三屉包子剩下了两屉,她小心翼翼的问孟懿宁:“我可以把它带走给弟弟吗?” “你吃饱了就快回府,偷偷摸摸的,别让你们小姐发现了。我去把你弟弟接出来找人看看,你去碎月楼找我就行。”孟懿宁说着,准备把事情托给乐毅。 小虫子似乎放下一口气:“您救了我弟弟的命,就是救了我的命,”说着,她放下筷子手颤颤巍巍扶着桌子就要跪下来,孟懿宁忙搀着她:“你腿还没好,你也不用谢我,我也有事儿求你。” 孟懿宁转转眼睛,环视四周无人,头凑过去低声道:“鹤氏一族飞扬跋扈,我的一个十分要好的贴身侍女竟被鹤淼淼活活打死。听闻鹤府连同周府有买卖官职的事情,若是你发现有何风吹草动,还劳烦告知我。” 小虫子听了进去,思索一阵,郑重的点点头:“姐姐放心,您已经救过我一次,如今又救我弟弟,您的话我一定记住!” 从她坚韧的眼神里,孟懿宁倒是看出了自己曾经的样子。 从贫民窟中找到小虫子的弟弟,轻得像是自己路边捡来的小猫。孩子当时的重病居然已经好得差不多,脸上虽然还有些病怏怏的,但是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像是溪边的流水。平日里,他出去沿街乞讨,偶尔干些小活儿混两口干粮。如今见到陌生人,虽然有些畏惧,但是听闻是姐姐让来接他的,就欢喜起来。 回到碎月楼的时候,顾子安已经回府,乐毅在一旁翻看着随身带的兵法书卷。看到探头探脑有些犹豫的孟懿宁,笑着说:“怎么一会儿不见,倒是多出来个孩子。” 孟懿宁一听乐毅拿自己开玩笑,语气上扬:“既然你和我长姐熟,那我也不拿你当外人啦。”说着,把鹤府和这个孩子的故事统统解释了一遍。 乐毅蹲下来,看着小虫子的弟弟,轻笑一声:“我倒是想起了师父捡我回来的那个冬夜。”说着,又抬头看她。 四目交错间,似乎有烟花绽放。孟懿宁看着乐毅眼中映出自己的影子,含情中带着笑意。繁华的街上,吆喝声不断,桌上的饭菜虽然凉了,但是依旧香气十足。 她加一筷子中午乐毅指点厨房做的胡烩肉。 嗯,看来这位美食家的师傅是长姐呢。 第二十六章:宫宴 “如今夏王疑虑重重,外有北阳与燕戎勾结。内有景铮疑似被燕戎使臣收买。”顾子安细长的手指拨弄着棋盘上的黑白子。 张霁低垂着眼:“夏王是聪明人,知道取舍,北阳赵王后联合燕戎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你真假两次被燕戎追杀,按常理你应已把燕戎当做敌人。让你回去继位,当然比赵王后的儿子要利于大夏。若是有人进谗言,希望把你扣在北阳永远作为质子,那么他就要心生疑心了。” “老师,”顾子安轻轻叫了一声。 张霁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我们唯一要做的,是让他给我们足够的兵力,可以杀回北阳。一场恶战在等着我们。” 孟懿宁双手环抱,静静站在窗边心中盘点着可用的将领:肖子穆、卫勇、张霁……加上自己和乐毅,不过只有五个人。 够了。 孟懿宁不知道自己何处来的自信,兴许是目标定了心中爽快,整个人看起来云淡风轻。 她立在阁楼的栏杆上,束起的长发在风中飘扬,眼神瞟见了停在枝头的乌鸦。孟懿宁有喂乌鸦的习惯,旁人不喜欢,她却十分喜欢这些黝黑的羽毛,觉得它们就像黑夜中的太阳。孟懿宁从兜里掏出了几粒煮熟的玉米,摊开手掌心,伸向远处。 乌鸦见状,倒是不害怕一样飞了过来。 乐毅从窗户望见了孟懿宁的侧影,眼眸间似乎投石入水,掀起一点波澜。 次日,北阳使团入夏宫宴。 宫殿金碧辉煌,琉璃瓦上雕刻着祥云莲花的图案修饰着层层叠叠的宫殿。 顾子安依旧一身白衣,阳光下的银丝倒像是波光粼粼般的湖面。面容沉静的立在殿下,眼神温和,神色淡然。孟懿宁倒是和他隔着很远,淡淡的水绿色裙子配上景池送的蝴蝶钗子,上面的蓝宝石熠熠生辉。 大厅内早已拍好宴席,置办好酒馔果菜。大夏的王爷、大臣们,北阳重臣张霁丞相、肖子穆大将还有燕戎使臣等人站在大殿上三三两两的寒暄。突然听到司礼高喊:“夏王驾到——”。只见仪仗排开,夏王端庄威严入座龙椅。众人行礼,景成降喻平身。 “霁老啊,一别数年不见啊。”景成笑着,看众人入座。 张霁满面笑容行礼:“夏王在上,张霁有礼。确实一晃多年,在下对夏王十分想念呀。” 当年,张霁年轻时带着使团负责与各国进行商贸上的联合。当年夏王年轻气盛,而且物产丰富,开始并没有很多热情与北阳大开商道。张霁一番言论,却让大夏看到了新的生意。大夏的丝绸、水果源源不断的进入北阳,而大夏的主妇也用上了更好的铁锅,菜肴上也加了更多的香料。虽然相互摩擦,但是贸易一直未断。如今大夏生活的繁荣,与当初张霁的出访颇有关联。 景成亲切的与张霁回忆起往事,面色红润。夏王还嘱咐下人多给张霁添了碗适合他身体的乌鸡蜜枣莲藕汤。 景成又问顾子安在大夏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顾子安向上行礼道:“承蒙陛下照拂,上次陛下所赐的珍稀药材,把这些年的病症都治好了。” 景成笑容温和,定定地打量着顾子安。他心里已经决定把顾子安放回北阳,来减少北阳和燕戎对大夏的联合威胁。 他目光掠过在场的所有人。瑞王景池坦然的坐在席间,琏王景铮也面露云淡风轻之色。芙贵妃眯着眼睛浅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芙贵妃的父亲周尚书一脸庄重的目视前方。 只是笑谈间,孟懿宁瞧见燕戎使臣的平静的表情下嘴角有些微微的抽动,虽然没有皱眉,但是两边的脸颊似乎不对称一样,一高一低。从宴会的交谈中,足以看到夏王与顾子安老师的关系主动而友好,对顾子安亦是善待。似乎有推举之意。而前日通过风声透露给夏王顾子安会武功的事情,非但没有隔阂夏王与顾子安的关系,却莫名徒增了夏王对于燕戎和大夏内部人员勾结的怀疑。 孟懿宁看在眼里,倒是十分开心。 大家谢恩坐定后,宫女斟满美酒,众人一饮而尽。 北阳使团所带来的珍珠玉器一并呈上,铜狩猎纹豆、黑漆描金松花盘、紫檀百宝提盒、彩黄地兰石图碗等琳琅满目的珍品看得人目不暇接。 歌舞升平间,气氛融洽。 北阳的美女与大夏纤细的体格不同,显得更为豪放有热力,可能是由于极北地区的少数民族血统混入了北阳。北阳民族特有的飞鸟舞也让众人大开眼界,美女们穿着半貂半绸的裙子,肩膀站着来自草原的凤头百灵与大花沙锥。野鸟飞舞,大的展翅有人的一条手臂一样长,羽毛尾端染上的金墨在阳光下发出淡淡的光芒。鸟儿叫声如同歌女歌唱,似乎是世间最美妙的声音。 夏王大喜,当场赏了黄金百两。 歌舞停歇,张霁走上前去行叩首大礼:“一月前,北阳王顾章驾崩,如今约定期限已到,而依据礼乐,世子顾子安也理应回国主持国丧。” 顾子安上前,依旧叩首:“感念陛下恩德,顾子安在父王生前一直未尽孝道,还望陛下能够成全。” 所有话语景成皆早有预料,淡然地说:“寡人顾念北阳先王与你的父子之情,回国奔丧本是人之常情。准!” 最后一个字,语气格外得重。 孟懿宁松了口气,看了眼景池。 发现景池,也在看她。 张霁又道:“感谢陛下八年来的照拂。为表谢意,除金银珠宝供奉外,北阳愿割舍三座城池,献予大夏。” 景成大喜。 只是,这一字一句落入燕戎使者的耳中,似乎就没有那么悦耳了。 然而,夏王明白这两座城池,不是平白无故放走人就可以换来的。顾子安虽然拥有世子之位,但是相比起现在行权朝政的北阳赵王后而言,他的话只是承诺并不是现实。虽然有人愿意给他出谋划策,但是对积蓄已久的赵氏家族而言,顾子安确实势单力薄。若他不派兵,很有可能北阳内部斗得两败俱伤,或者一方上位,其他国家趁虚而入瓜分北阳。而相比起大夏,燕戎对于北阳的深入更多。若是北阳落入它的手里,那燕戎统一中原也是指日可待。 景成不漏声色,但是内心的算盘已然打好。 出兵北阳,不仅可以灭灭赵王后和燕戎的威风,还能让顾子安感恩戴德,并在那里留下自己的人。 宴会的布局早早开始,而如今相见不过是想给予一个圆满的结局。 第二十七章:好事 宫宴之后,所有人的心倒是放下来了,前期铺垫的如此之多,到头来只有水到渠成的份儿。这几日,只是景池还有些不舍,虽然表面上说的是喜事,但是也难掩分离时的不舍。他给孟懿宁搜寻了许多钗子和布匹,本来想为她量身定作几身衣服带回去,又害怕小姑娘明天又换了一份模样,旧衣服便不合适了。珠玉点缀的雕花步摇、玲珑剔透的青玉透雕双鹤,鸟兽花枝的发簪,花式繁复,晶莹而巧妙。一个个珠玉饰品随着步伐定是摇曳生辉。 曾经不喜欢任何首饰,觉得打斗的时候十分不便。如今长发如云,虽然没有寻常女子的百转千回,但是练武时看见头上星光点点,也是一番风情。 孟懿宁倒像是往常一样,在花园内和张九过招。 一招一式,有模有样。高兴起来还拿珠釵作暗器比划着吓一下张九。 八年间恍惚而过,孟懿宁从里到外已经没有了原先那种生嫩的感觉,倒是出落得真像是个大小姐一般。景池看着她在冰天雪地练武,飞身而跃,头上的红梅随风落到地上,突然觉得时间过去得很快。第一次见到孟懿宁的时候,她才到自己的胸口,矮矮小小的像是自己曾经在山野间救过的一只狐狸。如今和自己也就差了一个头的距离,而武艺也愈发娴熟,飞云纵跳,她的剑划过天空,犹如一轮冷月,空灵清淡。 她的脸颊红红的如同喝了秋日的石榴酒。曾经还恳求张九指点,如今两人的造诣已经能平起平坐。 偶尔,他恍惚看见孟懿宁小鹿般的双眼透露出狡黠和阵阵杀气。 “啪”的一声,侧在一旁坐着的顾子安扔了块石子。孟懿宁迅速剑身一档,石子弹向张九。她得意的瞟了众人一眼。 “你最近进步神速啊。”景池笑了笑。 孟懿宁也一笑:“嗯,以后我就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蛟龙啦。你想吃龙肉还是虎肉,就告诉我。” 安稳的八年是在景池的照顾之下,颇为感激这种类似兄妹的感情。她不愿意猜想景池对她的感情,总觉得太过于残忍。正当想攀谈的时候,下人跑过来说道有人找孟姑娘。孟懿宁拜别了景池,潇潇洒洒的走出门去。 景池看向如今她自信的背影,倒是多了一份感叹。 孟懿宁一出府,就见乐毅笑嘻嘻的环着双手。他十分喜爱穿深色的衣服,今天一件重青色的绸衫,衬着深邃犀利星眸,头发一丝不乱。 “你不冷?”孟懿宁看着他单薄的衣服。 乐毅一笑向前走来,青色的蛛纹带子摇摆起来,把整个人更衬得英俊潇洒:“灵凤山庄可比大夏冷多了,也不见就得穿着袄子,披着斗篷啊。” 孟懿宁上下大量着他:“那我姐呢,冻着她了?”说着,还神色严肃起来。 乐毅举起手一副对天发誓的样子:“你到时见了你姐,比谁都清楚。哪里像你,大夏又不冷,习武之人还裹得像个荷叶包子。” 孟懿宁低头看看自己,明明就多出了一件红色斗篷,怎么就成了包子?本来还想反驳,旁边熟悉的声音叫住了她。 “孟姐姐……” 小虫子站在乐毅身后探出头来。小姑娘身子板太瘦小,被乐毅刚才挡个严严实实。孟懿宁环顾了四周,然后低头问道:“你怎么来了?赶紧进屋去!” 说着,拉着小虫子进了旁街的茶楼。 一进屋子,孟懿宁就关好了窗户。“宫宴之后,老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似得,也不知道是燕戎的人还是大夏的人。若是你还好,旁人不知道你是谁。但是小虫子来找我,一定要万分小心,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小姐差我出去找点玩意,我这是光明正大的出来的。”小虫子脸上有些神气,“那两个人,已经被打发到小姐看不见的地方了,没人嚼舌头。”说着,还笑嘻嘻的。几日不见,小虫子的气色倒是好了很多。可能也是因为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弟弟。 乐毅告诉孟懿宁,小虫子的弟弟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汤药也不用喝了。乐毅教他扎马步,练运气,孩子认真,而且一点就透,整个人都轻盈不少。 “小姐的脾气特别好摸,我已经算是可以近身伺候的了。” “你要小心。”孟懿宁提醒道,“你这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小虫子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一个是想看看弟弟”,然后她又小声的说,“还有,你让我帮忙找的,我倒是发现了一些。” 乐毅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就询问了几句。 孟懿宁把那天遇到小虫子的话,原样不动的告诉了他。乐毅坐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茶杯:“临走了,当然是要讨债。要不然,这辈子都不踏实。” 小虫子悄悄的告诉两人,自从那日分别,她就一直留心王府内的人员动向。虽说她这个级别的侍女接触不到什么秘密,但是她却在王府内发现了些可疑的迹象。前些日子有人不断挖土,据说是想挖个池子,所以从前都没有注意。但是池子挖成后却不让人去,除了姥爷和鹤小姐,别人不让过去。 “小姐是一个十分爱玩的人,每次出去玩都带着一堆人,但是去池子时从来都是自己或者和姥爷这样的家里重要人物。”小虫子很是奇怪。 于是趁着夜色,她身形矮小,悄悄的靠近后院那处神秘之地。 因为原来经常偷偷的把剩饭送给弟弟,小虫子熟悉侯府内每一处自己身子可以钻过去的狭窄缝隙。兜兜转转,按照大致方向,她竟然潜入了后花园。 那里确实有个小池子已经竣工,看样子是个水池。 第二天,等小姐睡了,小虫子偷偷拿了两块打火石和一个小布绢准备一探究竟。 小虫子皱着眉头,回忆起晚上的经历全然没有一丝恐惧。 “你猜,我看见了什么?”小虫子神秘兮兮的眯着眼睛。 第二十八章:证据 “我看到了好多大竹子!” “竹子?” “嗯,是那种南方才有的大竹子”。 “他们用竹子铺地么?” “哈哈。姐姐,不是的。如果不是我有一次被打了在墙角哭看到了有人把好多好东西藏在竹子里,我也会以为就是竹子。”小虫子往孟懿宁身边又蹭了蹭,说:“他们埋在池子里的竹子一定是装了东西的。”小虫子肯定的说,“我们家穷,房子又破,那时我爸爸还在,偶尔会挣一些钱时,怕有小偷,就会放在竹子里,埋在地下”。 孟懿宁笑着摸了摸小虫子的头说“这可有意思,你真聪明。”然后又问了一边鹤府池子的方位。然后让小虫子赶紧回去。这几天不要再去那里了。 孟懿宁回头对乐毅浅浅的笑道:“你说的周府买官卖官,后来栽赃给傅家的事调查清楚了?。” “嗯。昔日傅家被抄家,据说搜出来了黄金十车,珠宝十车,当时的大夏君王震怒,但是又念及傅家为自己南征北战数十载,所以流放边疆。可是当时很多人都不太相信。最初查贪污和卖官并不是傅家,而是鹤家有嫌疑。但是有人向夏王告发傅家藏有大量黄金珠宝,本来夏王并不信。傅家的人忠厚老实,起初也并未查出任何可疑的迹象,但是被查出来的人咬住傅家买官卖官这一句话。 夏王不相信傅家做出如此损害大夏的事情,便下令换为芙贵妃的父亲周家严查此案,绝不姑息。便出现了黄金珠宝等死证。 如今看来,果然可能是周家动的手脚。而周家本来和傅家关系好,有很多下人也互相走动,那么借此拉拢下人栽赃陷害也是有便利的。而那时鹤府紧挨着傅府,很多事情有便利条件。” 孟懿宁推开窗子,低着眉眼,密长的睫毛颤了颤。转而又回头看向乐毅,淡淡的说道:“鹤家和周家看来比我想象的要心狠手毒。可惜了芙贵妃生在这样无情无义的人家。看来,景铮的性格兴许继承他姥爷的多。”说着,孟懿宁突然坚决的说:“咱们要多呆三五天时日了。” 必须捅破几张窗户纸。既要惩罚鹤侯府,又能让景铮丧失世子之位的可能性。若是以后景池做了大夏的君王,可能未来北阳的路要好走许多。景池性格温和,不喜杀戮,而这对于需要休养生息的北阳十分适合。 离开大夏前,要先安排好这些事宜。 乐毅看着茶水中的波纹:“这笔钱,咱们倒是需要。” 孟懿宁一愣,谁跟你是咱们?但是她话没说出口,只是乐毅猛然从空气中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怒火。 “最简单的,放火,拿钱。” 乐毅看着孟懿宁肯定的样子,“扑哧”笑了出来。 “你和你姐姐是真的不一样。” “哦?我姐姐是什么样子?” 乐毅想了想,他觉得孟懿宁某些时候就像是个炮竹,可以把全天下不爽的事情炸出花来,而长姐白熙宁如同蜡烛的那根芯,不算特别明亮,但是若是需要光亮,必先有它。平常摆在那里不显眼,但若是没有了,人就会不自觉地生出一种恐慌。长姐就像是可以安抚人的草药,像是阳光和白云,而孟懿宁像是雨夜中的黑鸟,眼睛如火焰一般燃烧至漆黑的尽头。 还有,孟懿宁象是冬天热气腾腾的包子。若能咬上一口一定让人快乐而开心。 只不过乐毅可不敢说出包子的事。他拐了个弯:“你姐会绣花。” 孟懿宁眉头一锁,“绣花又不能自保。” “她还能与小动物沟通。”虽然山庄清冷,但是依旧有林间的熊、飞鸟、鹿。她不怕它们,它们也从不伤害她。双方其乐融融的坐着,倒像是假的一副工笔画。 “哼,乌鸦很喜欢我。而且我做的烧肉你没吃过,滋滋滋冒着油光,十里之外都闻得见。” “你姐还懂草药。” “哦。” 孟懿宁眼睛转了转,扬眉笑开了,认认真真的在和乐毅拌嘴。看来长姐在山庄的时日,确实十分温馨,而自己也放下了心。 直到闻见饭菜香,孟懿宁才说了句:“忘了忘了,”赶紧就回府跑。说是灯火节酒楼中午有表演,虽然没自家戏台上的华丽好看,但也是大夏独特的情调,人多热闹。所以景池要请顾子安和她一同去瞧瞧。 孟懿宁刚跑进府,就看家张九杵在门框上:“正说你呢,跑哪里去了?” “转了两圈。”她昂着头笑着,“殿下呢?” “刚穿戴好,走吧。”张九说着,去中堂迎景池。 酒楼中的戏子虽然穿着没有王府里的图案繁杂,但也是十分好看的。头上的珠冠闪闪发光,一汪清眸锁着哀怨。一行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只是孟懿脸上笑得像是要了一勺子的蜜,但是心思全然不在戏台子上面。 她总觉得有人在跟着她。 多年的如履薄冰的时日,让她突然间变得分外小心。孟懿宁没有回头,感受着身后可疑的目光。装模作样的举起了白玉茶杯,身后的人影映在了杯壁上。她谨慎的扫过每一个身影,突然,感觉有一个中年男人有些熟悉。 好似自己刚刚出王府的时候,在街角瞟过一眼。 然而毕竟杯壁上的人身形模糊,孟懿宁也不敢确认。她侧头看了眼坐在景池旁边的顾子安。他余光接收到了她的讯号,也轻微的侧头,好似不经意间拨弄了一下头发,调整了身后的软垫。 然后,点了点头。 心照不宣。 他也看见了,似乎有人在鬼鬼祟祟的跟踪他们。 只是,贸然上前就会打草惊蛇。此时跟踪他们的除了燕戎的人,也可能是景铮的人。也许,景铮已经察觉到了夏王对他的疏离,所以按耐不住的想先下手为强。这光天化日动手,也太过明目张胆了。 而且,侍卫就在附近。 台上的好戏到了结尾,景池饶有兴致的谈论着刚才声音宛转悠扬的戏腔,孟懿宁点头重复着景池的话,说着好看好看。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酒楼,马车已经备好,正准备上马,却听见不远处一声尖叫。 第二十九章:危机之下 一阵尖叫声撕裂了车水马龙的街巷。 人们左顾右盼的往声音的方向看去。 从侧边的巷子处,奔出来一匹枣红色的烈马,不分东南西北的横冲直撞过来。马蹄落地,众人惊呼。孟懿宁紧盯着向她飞奔过来的马。 她双手握拳,准备准备腾空跃起,去控制那匹不知天高地厚的马。她有十足的把握,降服好这匹烈马。侍卫们也是一惊,护在了景池的身边。 突然,波光流转。 孟懿宁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慌乱之际慢慢地靠近她和顾子安,熟悉的感觉让她知道,燕戎来人了! 马直冲冲的像是来自地府一般,似乎要直取性命!四五个黑衣人纵身而跃,刀光剑影间,寒气闪闪。孟懿宁瞬间短剑出鞘,火红色的剑刃如同燃烧着的烈焰,划过黑衣人在空中飘起的衣襟。 “保护殿下!”张九喊道,手持长刀护在了景池的面前。顾子安面色阴沉的看着这一队人马,却依旧挺直屹立在风中,无所畏惧。无边的杀气席卷了平日里繁华的街道,小商贩们来不及收拾逃命一般冲出了这狂风一样的漩涡。景池脸色突变,何人这么大胆!光天化日就舞动弄枪,还想刺杀! 孟懿宁眼眸如同明镜一般,只是眼底的杀意如同溢满的水,凌空翻卷,她短剑迎上了黑衣人的长刀。“铿锵”一声,如同天雷震怒一般,黑衣人的刀刃竟然被劈成两段。 连孟懿宁都没想到,这枚父亲的贴身短剑,居然如此锋利! 孟懿宁目光如刀,与人缠斗起来。 “顾世子!”张九看见又有三个人张牙舞爪的冲向顾子安。 王府的侍卫们整齐划一挡在了顾子安的面前。 景池看出来了,这群人根本不是冲他来的,摆明了要杀顾子安和孟懿宁两人。他吼道:“张九!” 话音刚落,人群中瞬间飞来一个带着锯齿的龙须钩,似飞爪一样像顾子安袭来,软索发出嘶嘶的响动。顾子安轻身一躲,闪到了一旁。张九一个跨步上前,一手握住软索,虎视眈眈的看着远处的身影。 只见另一头的人抖手紧握,迅猛抽回。锯齿倒生向后,若不是张九武艺精湛,可能已被锯齿所伤。那人左右两手兼顾,顺势冲来。张九面不改色,拾起旁边盆景花盆中的鹅卵石,对着那人的胸口击了过去。 “呯。” 顾子安突然听见两三处气息向三人袭来,与张九对视一眼。张九手中握着四五个“铁橄榄”,像房顶上掷去。“搜——”一声,七八分的镖头深深地插在了灰色的瓦片中。尖利的核形镖划破了一人的大腿,那人惨叫一声,直挺挺的从房上摔下来。 拿到的是死命令,除掉顾子安在所不辞。 剩下黑衣人一声怒吼冲杀过来。 杀气汹涌潮卷。 一时间,龙须钩在空中乱飞,后端的千斤套腕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孟懿宁扭头,大喊小心,飞掷出自己的短剑。如同赤色飞龙一般,一道金光,穿过错杂的软锁。 “当。” 剑如同旋风一般,带着冲击力直接把一个龙须钩紧紧的定在了墙上。孟懿宁手中并无武器,抬眼看见小贩挑扁担的木棍,顺手抄起,背倚斜阳,腾空像顾子安飞去。龙须钩的锯齿缠绕在木棍上嘎嘎作响,孟懿宁用力一拉,木棍倒是变成了一杆木枪。 微风吹起她鬓角的碎发,蝴蝶钗子的透明翅膀微微抖动,拂过她没有感情的双眼。手中的木棍如同出鞘的三尺轻剑,流星般激射而去。只听对面一声惨叫,竟是直直射中了胸口。鲜血喷涌而出,染黑了周围的青石板路。 另一人在犹豫的时候,张九随手掷一盆景内的尖形石,石头如同飞到一般,刺进了远处一人的喉咙。 孟懿宁背对着景池,她一瞬不瞬地紧盯着趴在地上的黑衣人,突然一道光闪过,寒芒从她背后飞速袭来。顾子安眸色一沉,指尖掐着银镖,准备飞射出去打掉暗器。还没发力,景池一声“小心!”说着上前三步,拉开了孟懿宁。 “呯!”暗器穿过景池手腕上飞扬的鎏金翡翠镂雕山水珠串,景池脚一滑,孟懿宁猛然回头接住他。晶莹剔透的珠子在空中打散,噼里啪啦落在了地上的鲜血之中,血花乱溅。 “啊!” 孟懿宁依稀听见有姑娘尖叫,顺着声音扫过去却见到匆匆跑开的身影,兴许是血腥的场面吓到了谁家的姑娘。 张九一个跨步追出去,一把抓住那扔暗器的黑衣人,用力一拧。“咔嚓”一声,那人惨叫倒地。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索性没有人受伤。 “活着的,都带走。”景池声音平静的吩咐下去。 顾子安走到了一具尸体面前,用脚拨开了被面罩遮住的黑脸,虽然看不出来是哪里的人,但是被翻开的布上确是燕戎靛蓝染料的特征。看来,北阳听闻夏王准备派兵送自己回国,心神不宁,想赶紧把自己除掉。平日里自己和景池同在一处,周围侍卫人多,难以靠近。再加上临近回国,夏王派出了重兵把守,自然得手的几率就更不大。 情急之下,竟然杀到了大街上。 顾子安冷笑着,跨过了尸体,看向孟懿宁。 她脸冷冷的,倒像是刚才的剑芒。 “胆子如此大,目无王法。”她冷静的说着,看向了景池。景池已经怒火中烧,却压着声音吩咐着收拾满地的惨状。 “殿,殿下……”侍卫急忙忙的跑过来。 “急什么?” “活着的……都,都咬舌自尽了!”侍卫脸上有些惨白。 孟懿宁走过去,确实一个不剩。看来,这些人如果完不成任务,也回不去,燕戎这可是真下血本。“搜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可以的东西!”声音之中透着严厉。 “走吧,留给他们。”景池上来安慰道。 孟懿宁叹了口气,把自己的短剑从墙中扒出,用袖子擦了擦血迹,看着这把金光闪闪的剑刃。确实,是吧好剑啊,出鞘锋利,虽才尺余,但气势逼人。 景池招呼着孟懿宁和顾子安赶紧回府,两人应声上了马车,只是孟懿宁有一些惴惴不安,刚才听到姑娘的尖叫声竟然让她感觉有些熟悉。 第三十章:星星 顾子安遇刺之后,夏王明面震怒,实则暗自高兴。特别是顾子安禀告怀疑蒙面人所用布料是燕戎染色特征,夏王更是喜悦,这说明顾子安对燕戎所生芥蒂日深。这对大夏就是好事。 月朗风清,夜色深沉,瑞王府内的大多数灯火已经熄灭。 孟懿宁、顾子安两人对坐在炭火盆边,春夏静悄悄在旁边侍候着。火星噼啪,象黑暗中飞舞的金色蝴蝶。 “如此一来,夏王更得派多些兵马了。赵王后和燕戎是多想让你死,咱们可不能如其所愿。”孟懿宁笑着,嗑着瓜子。 顾子安火光照亮了他低垂的眼眸,脸染上了一片红色。 “春夏。” “嗯?” “你去找点解毒的七叶甘草,制成药丸。”顾子安吩咐道。燕戎绝不可能就此罢手,虽然他们只能时刻准备着应对更棘手的场面。既然动武杀不掉,很有可能会采取更阴险的办法。七叶甘草解百毒,是甘草中的极品。对于现在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而言最适合不过的一种防范。 春夏开口笑道,语气温柔的像个姐姐:“这里还留有一些,够这阵子用的了,今晚我就做成药丸,明天中午就已经可以给你们一些了。” 她伤好之后,总有些心神不宁。而准备解毒药丸的工作正好叫她分分神,有事可做。 “噼啪。” 孟懿宁本来伸手去烤火,听得太入迷一时间忘了分寸,火星溅到了手上。手一晃,腕上的珠子碰到了炭盆,发出一声脆响。 她突然想到了今日下午的那声尖叫,随口问道:“今日你看见了什么人没有?景池突然拉我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了一声姑娘的尖叫。” 顿了顿,“挺熟悉的。” 春夏安慰道:“可能最近太疑神疑鬼了,况且谁家姑娘的尖叫声不都差不多,都跟猫抓似得。你也别太过敏感。” 孟懿宁点点头,近日紧张的神经确实让她有些劳累。 顾子安拍了拍她的肩,“回去睡吧。” ———————————————— 两日相安无事。 孟懿宁拿到了春夏的七叶甘草解毒丸,每天都定时给自己服用一颗以备不时之需。乐毅听闻前日遇刺的消息,便过来要给她两样好东西。 “给你。”乐毅举到她面前五六个香囊,上面有的绣着秋葵花鸟图,有的绣着竹叶小溪,还有球梅花和蟋蟀。 “你这还算清新,但脱不了乡俗,反正不是我姐的手艺。”她坏笑的问道:“不会是你绣的吧?” 乐毅看见了她表情:“街上买的。” “随手买的,你送我干嘛?” “香料是山庄的,你姐姐亲手调配的。你,顾世子,还有身边几个重要的人最好日夜佩戴此物。” 孟懿宁一扬眉:“如何?保平安的吗?” 乐毅笑笑说“真聪明,你算猜对了!”又用手指着香囊“”用这种世面的针线是为了不显眼,就如同是随手装的一般东西” 说完,他回头像里屋喊了一句:“儿子。” 你还有儿子?! 孟懿宁听声,突然觉得有一丝别扭。也转身看去。里屋的布帘子悄悄地被掀开一条缝,然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蹑手蹑脚的走了出来。孟懿宁眉头轻皱,哪里出来个和自己手掌一般大的……猴子?那猴子看到乐毅,四脚并用,飞速的顺着乐毅的黑衣爬到了桌子上。 孟懿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好玩玩意,伸出一个手指想去逗逗。还没有碰到那猴子毛茸茸棕灰色的容貌,自己的手指便被它狠狠地接住。一人一猴瞪大了眼相互对视。 “是猴子吧!”孟懿宁不确定的问道。 毕竟,如果不是看见它会使用两脚行走,又会使用四脚攀爬,自己多半以为这是个过街老鼠。 乐毅看着孟懿宁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笑了出来:“不会咬人的,你放心摸。”说着,给猴子递了个眼神,让它走到孟懿宁跟前。那猴子好似听得懂人话,真的跑到了她的面前,立起来黑眼睛溜溜的转着,手放在自己胸前。“啪叽”一下,坐在了茶杯旁。 这小猴坐下和茶碗一模一样高。 孟懿宁有些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生怕拿捏坏了这个小猴子。它配合的拿起她的手指,往自己身上杵。绒毛轻软,如同冬季的雪花。 场面一时有些诡异。 “它叫什么?” “灵凤山庄智多星。” “它叫智多星?” “不,叫星星。” 这个名字听起来,倒是像侍女的名字。孟懿宁突然想到了刚才的对话,张口问道:“你还没说香囊的作用?” 乐毅用泡开的茶叶逗着星星。小猴子把茶叶顶在了头上,像是一个小帽子,摇摇晃晃的在桌上走。 “香料是你姐姐调制的,本来这也是你姐姐的身边的伙伴,只是我这次借用一下。星星对于这种气味十分敏感,无论相隔多远,只要有痕迹,他们都可以找到源头。所以,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它可以很快的带领我找到你们。”乐毅解释着。 孟懿宁看不出来这个小猴子竟然有如此巨大的能力。不过小猴子倒是没参透她心里所想,自顾自的扭着身子把茶叶撕成一片一片的,“啪叽”一下扔到了孟懿宁的茶杯里。 然后沾沾自喜邀功一样的看着她。 孟懿宁看看它,又看看一脸无奈的乐溯。 “它在给你泡茶。” “啊?” “山上有一种草药,需要用水泡开后拿出,撕成碎片后,再进行浸泡。如此才能让药性充分发挥。你姐原来为了调理身子经常喝,他就负责沏茶。” 小猴子听不懂乐毅的话,但是可以感觉到他在为自己说话。 昂着头,嘴里咕叽咕叽的晃着尾巴。 乐毅从兜里掏出来了小坚果,它作揖接过,坐在光滑的桌子上开始从壳缝里认真把果仁抠了出来,仔细咀嚼。 孟懿宁很想问道,你儿子是个猴子,那你是个啥。但还是吞下了话语。看着一人一猴玩玩闹闹,觉得倒有家的温馨了。随手也从茶杯里捞出一片茶叶,递给智多星。 第三十一章:风雨欲来 夜色凄迷,孟懿宁轻盈的走在料峭的寒风中如同一只灵巧的小鹿,别有一番味道。她刚刚从师父张霁的所在的官驿里出来,带到了顾子安的几句话。 大夏都城承平胡同里幽暗的灯光下,静谧的氛围中,让人感到一种空荡,房舍里会透出晚饭的香味,偶尔还会窜过一只小猫。 沿着花砖,孟懿宁伸手摸了一下房头带着水波纹一样纹饰的小瓦,因为被师父指点而开心。本来还是未卜的前途,似乎已经变得明朗起来。 孟懿宁一边欣赏着夜景一边习惯的通过身后地上的影子判断有无人跟踪。她转走小路,路过一家还没有打烊的小贩商,突然她从小铺上挂着的铜镜瞟见一个疾步跟上来的身影。 有人在跟踪自己! 什么人呢?也许就是前几日的那一波人。 孟懿宁小心留意,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前方五十米外也站着两个形迹可疑的人。 自己对付着这两个人应该还有些把握,若是打不过还可以惊动沿街的酒楼和商贩,对方断然不会恋战。就让她一并解决了吧,也灭灭燕戎的威风! 前面有一条岔路小巷,两边都是中产人家的小院,安静也鲜少有人打扰,把人引到那里,确实不错。 孟懿宁走向小巷,身后三个人眼神交流随即跟上。 她没有回头,但是从脚步声就可以听出三人离自己有多远。 站在深处,她背对着他们,手握配剑,缓缓问道:“敢问何人,要跟踪我至此?” 黑衣人没有回答,干脆利落的拔剑像孟懿宁冲去。刀光闪闪,似空中的闪电。剑法全然不似原先的刺客。 杀气瞬间扑了过来,孟懿宁像是矫健的母豹猛然腾空跃起,胳膊一划长剑出鞘,硬生生把对方的刀挡了出去。毫不给对方喘息机会,整个人向侧面闪去,又套不留情的向对方的背上刺去。 剑芒如同寒光闪过。 对方被孟懿宁的武功惊诧到,绝招尽出,毫无保留。其中一个人从怀中掏出五根毒针,向她飞射。毒针如流星一般划过空气,看不真切。 孟懿宁原地起跳,越过飞来的暗器,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能让对方稍有喘息!她身形如鬼魅一般偷袭到对方身后,狠狠地环住其中一人的喉咙。威胁的看着另外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不确定是否要再次进攻。 孟懿宁就要在掐断对方脖子的时候,突然感受到身后有人。她松手猛然回头准备接招,一阵药粉扑满了她的脸,七窍如同被万只白蚁啃咬一样火辣辣的疼。 她无法睁开眼睛,也无法呼吸,喉咙中瞬间升起了血腥味。疼痛得无法思考,却依旧紧握长剑。她双眼紧闭,听着对方的动向。 “卑鄙。” 有人轻蔑的讥笑了一声:“听闻孟姑娘武艺高强,如今一见果然佩服。但是这透骨散可以让人五个时辰内,忍受锥心之痛,却连睁开眼皮的力量都没有。孟姑娘一下吸入了这么多,想来也快要……” 孟懿宁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意识逐渐的模糊,身体的血液好似都从指尖散了出去,整个人寒冷疼痛。她想要昏昏沉沉的晕过去,但是感到体内突然升起一股温和的热力,那是七叶甘草药丸遇毒而起,如同春暖化冰,慢慢解毒。身体中两种力量对抗,虽然有些难受,但是没有刚才一瞬间疼痛难忍。孟懿宁装晕了过去。 那一行人见到孟懿宁不动弹,兴奋自己完成了小姐交代的任务,终于可以拿到大把黄金白银。只是不知道这个丫头和本府小姐到底有什么过节,竟然让她如此费心费力。几个人把她拖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松了口气,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你说这长得也就那么回事,老跟她过不去干嘛?” “听说北阳的世子要回去做国王了。绑他的人,弄不好是要杀的。” “怕什么?她又不知道咱们是谁?而且看样子这个丫头不可能活着走出来了。” 另一个人也附和道:“我觉得咱们鹤府大小姐挺棒的。干事利落。不像别的姑娘打架就知道哭。”“对呀,大小姐对别人怎么样不管。她对咱们这些死士别说一直不薄。” “那是,好多上不了台面的事不都得靠咱们哥们?” “快别说了!咱们就靠这个赚钱,不要乱议主子!”一人呵住嘀咕的人。 “等抓到顾子安,咱们这趟就算接了。” 孟懿宁没有动,一字不差的听着听着几人对话。又是鹤淼淼!自己还没有找她麻烦,她倒是先找上门来!幸好自己没有受伤,不知道把自己拉到鹤府里要做什么?鹤侯爷是否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还要抓顾子安?他们之间应当无冤无仇。 孟懿宁心中揣摩着,准备见解行事。 乐毅给的香囊还挂在腰间,若是他们发现她不见了兴许很快就能找来。孟懿宁全然放下心来,准备会会鹤淼淼。 车行驶过坑坑洼洼的小路,孟懿宁被从鹤府的小门抬了进去。不知哪个没有经验的奴仆,竟然把她脸朝下,拽着她的手脚往里屋里送。眼睛眯起来一条缝,她记住了这条路上每一个点,假山、小水塘、并排摆放的宫灯,青松盆景……只要看见的事物,都一点不落的引入了脑海。 幸好今日防身带了一柄三尺长剑,若是掏出父亲的那把短剑,就不知如何才能寻来的,好在那把剑藏的隐蔽,没有人摸到。 被拖了很远的路,她远远地就听见鹤淼淼压着的尖利的嗓音,指示下人把她搬进暗室。 走近后,孟懿宁看见了鹤淼淼一如既往俗气的红粉色的长裙拖在地上,心里轻蔑的笑着她定是穿的像个花枝招展的红冠鸡。 鹤淼淼的手指戳着孟懿宁的脊背,她笑道:“景池护得了你一时,护得了一世吗?瞧你现在跟个死鱼一样的。你不知道吧,那天我也在街上,看见景池居然为了刺客护你!你还没他手上的那串珠子值钱!” 原来那天在巷口听到的尖叫声是鹤淼淼,真晦气。 “赶紧给我拖进去,我可不想看见她!” 第三十二章:鹤府 暗室内,漆黑一片。 没有声响。 孟懿宁躺在坐在冰凉的地上调整气息,几遍甘草药解了大部分的毒素,但是依旧脸色苍白,身体还是有些麻木。房门外静悄悄的,听不见有人走动。她放轻松,深呼吸调整气息。 外面北风卷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屋子里像是冰窖一般。 黑暗中,孟懿宁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放松,至少这一刻她是安全的。鹤淼淼目前并没有打算怎样,而她也可以借此机会去看看小虫子原来所说的水池子里到底埋为何物。她靠着墙壁,准备解开绳子。她每件衣服的袖子边上,都折进去了一小块布料,是春夏特意这么做的,为了在危机时刻可以有救命的武器——一个小小的刀片。她躺在地上,用手指摸索,终于碰到了一个尖尖的刀刃。 刀刃不大,只有不到半个手指的长度。 撕开袖口的细线,孟懿宁如愿以偿拿到了自己的救命武器。磨了两下绳索,便已经挣脱开。她把小刀片藏在掌心。 喉咙断断续续突然间哼起了小时候的歌谣。“天苍苍,雪茫茫,匕首亮,虎豹狂。”最后一句,讲的是父亲白衍所统领的虎豹营,像一把利刃撕开了敌人的军队,所到之处,所向披靡。 有一年,父亲在战场受伤,毒剑从左肩膀穿过身体,昏迷了五日。但是两个月后回到家中,却和平时无恙,依旧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左手搂着她,右手环着二弟,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孟懿宁好奇地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战场上不容耽搁,所以打仗这些年,白衍总结出了一套心法,帮助自己恢复。 “面北背南朝天盘,调息静气,印丹田之气沿督脉上行,防止热气侵入。口闭双目开,绝虑静心。” 这句话,到现在孟懿宁都记得,但是一直没有时间尝试。如今倒不如,凭借记忆试试。 她努力放空自己,均匀呼吸,体内的真气似乎还可以调动。萧瑟的空气静止一般,孟懿宁闭眼呼吸。 ———————— 已是凌晨,瑞王府却依然灯火通明。 孟懿宁从张霁住处出来后,便下落不明。 顾子安信任孟懿宁的实力,速度飞快,就算打不过,一般人也是抓不到她的。 但是,怎么会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四个侍卫点着火把跑了进来,见到景池一脸难色:“殿下,西市那边没有。” “赶紧去官驿和酒楼那边看看!” “东边的莲花街也派人去找!” “张九,你也去!” 景池马上吩咐着人手,焦急的看向顾子安,“会不会真出什么事情了?” 顾子安安慰他应该没事,可能是姑娘家一时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忘了时间。可能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但是,他自己也不信这个话。顾子安一个人捋了一遍,突然想起孟懿宁跟他唠叨了好几次,听见了有姑娘的尖叫。当时景池拉了孟懿宁一把,手腕上的珠串散了一地……顾子安的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名。 时间分分秒秒流逝。 一队队人马回来都无颜面对景池。 鹤淼淼和孟懿宁不和,若是燕戎借她对于孟懿宁的恨意来收买她,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在大夏,鹤府的权利虽然谈不上一手遮天,但是人们见了也要尊敬三分。但是,燕戎的目标应该是自己,而不是孟懿宁。 顾子安松了一口气,此时外面有人传唤。 他走到了中堂,却见到乐毅穿着一身北阳雀鸟翎掐边的墨玉色风衣,整个人如同孤松一般,站在白马奔腾图前。眼睛细长,面白如玉。他见顾子安来了,微微行礼,然后双手背后笑着,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乐公子。”顾子安看着品貌端正的乐毅。他的脸上的表情,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这么晚了,乐公子突然到访是有何事?” 乐毅也没有岔开话题,“瑞王府现在还灯火通明,是发生了大事吧。”往常自己与顾子安相见,孟懿宁也会在一旁,如今身边却空空如也,想来孟懿宁应该是出事了。 顾子安没有藏着话,一并说了孟懿宁失踪的事情。 话还没说话,顾子安就看见有一只小手从乐毅的头发中伸了出来。定睛一看,两只黑圆圆的眼睛也一并冒了出来。乐毅脖子抖了一下,手从后面把一只小猴子接了过来。猴子身上挂着一个小小的香囊,嘻嘻哈哈的看着顾子安乐。 “今晚我儿子发疯一样的闹个不停,他对事情总有一些先人的预感,我料想可能是出事了。带着它出去转了一圈,就往你着里赶,这不,果然……”乐毅解释道。 顾子安接过猴子,看着小家伙在手心里打转。 “你是说,它可以带我们找到懿宁?” “我已经找到了。” 乐毅的话中带着些胸有成竹的味道。 顾子安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见张九怒声说道:“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找不到就不要回府!” 听闻,“驾”的一声,王府侍卫带着一队人马呼啸而去。整个承平城今晚算是热闹了。顾子安看着众人远去的背影,带乐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差了下人们出去,两人对坐在屋内。 “她很好。” “嗯。” “在鹤府。” 顾子安轻哼一声,“猜到了。” “星星顺着香料的味道找到了鹤府的西侧门,”说着乐毅拿起房内的笔墨,画了几间屋子通道。 “儿子……” 小猴子爬了过来,看看乐毅,又看看墨水。“啪叽”一下,尾巴按到了墨水里,瞬间像是秃尾巴的耗子一样。星星一股坐在了纸边上,扭着头用尾巴划着路线。眼睛转来转去,倒像是山上的土地神仙。 两人心照不宣,并不打算把自己后备的这一手先告诉景池。鹤淼淼嚣张跋扈,但是脑子也没有那么办,不可能把孟懿宁藏在明目张胆的地方。若是他先带人冲去鹤侯府,找不到还不说,还容易让别人抓到把柄,落人口实。 而且,顾子安猜想,鹤侯爷应该并不知道自己女儿胡闹。 第三十三章:暗室 “这父女俩其实都不是良善之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前段时间,小虫子说鹤府的水池里有一些竹子,很值得怀疑,里面可能有些蹊跷。”乐毅道。 “首先,咱们马上潜进去把懿宁救出来,第二若能趁机搞鹤府一下,也算是解了她心中的仇。”顾自安下了决定。 “对,这事不能过夜,她孤身陷虎穴,太危险。我看这鹤淼淼,颇有些恶毒。三番两次对懿宁出手,真当懿宁是没人管呢。” 乐毅言语中透露着几丝气愤,他害怕孟懿宁真出了什么事,不好跟她姐姐交代。连乐毅自己也不知道,气愤谴责的情绪以至于旁边听话的顾子安似乎都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孟懿宁。 乐毅虽在山庄中长大,但是骨子里总带着多一份的动荡和激愤。如今孟懿宁出事,自己如豹子一般的攻击性一下就出来了。 本来他还有些脱口而出的狠话,但抬眼看见顾子安那种有些象师父的沉稳样子,就停住了。 “从我的了解,鹤侯爷虽然贪财,但因爱财而惜命,不会犯这种要杀头的大事。”顾子安一边把剑别到腰上一边说,“应当是莽撞狠戾的鹤淼淼利用府上的死士来完成的这件事。 如果燕戎人真看到了景池保护懿宁时鹤淼淼激动的情绪,那么很有可能想借着鹤淼淼的恨意和力量来除掉我和懿宁,当然,燕戎也是要付大价钱的”。顾子安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心想不过燕戎这次一定会谨慎加谨慎,必须看到真实的自己和孟懿宁才肯放钱。如此一来,懿宁倒是应该并无大碍。鹤淼淼蠢笨,先打草惊蛇,以为旁人不知。若是杀不死自己,夏王查起前日里遇刺一案,燕戎嫁祸给鹤侯府,无疑会让他们的处境如履薄冰。顾子安冷笑一声,看来鹤淼淼这次不是栽在了自己手里,就是栽在了燕戎手里。懿宁受的苦,要加倍奉还了。 “顾世子,我懂你的意思,想得透彻。好!我带着智多星去找懿宁,你带人去看竹子里有什么秘密。若是有行贿之事,一并捅出!” 顾子安看着他有些急躁,甚至不顾身份直接吩咐起自己,心里笑了一下。 乐毅回身轻声的喊了一句:“儿子!” 小猴子星星机灵一动,噌的一下蹿到他的肩上。 当年,孟懿宁的长姐白熙宁十分喜爱这只小猴子。它是指猴的一种变种,虽然身形娇小,但是行动敏捷而且聪明。因为乐毅自己脾气时常有些冲动,为了练自己的性情就跑到距离山庄不远的悬崖边种药。然后每天写一张纸条让小猴子带过去请教一些种植的问题。来回来去的跑,小猴子倒也变得日渐灵敏。 乐毅带上智多星和顾子安等向鹤府冲去。 孟懿宁身体慢慢恢复过来,正为不知怎么出去着急,突然听到门口一个微弱的闷声,接着门开了,孟懿宁警觉的后退几步,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懿宁”。然后看到乐毅闪了进来。懿宁大喜!乐毅拉着懿宁就要走。孟懿宁突然按住他说:“别急!我刚才被关在里面瞧这里的墙,发现是空的。可能这个密室还连着密室。” 正说着突然,侧面墙壁噼噼啪啪传来了脚步声。孟懿宁迅速躺好,手上裹紧麻绳,假装蜷缩在黑暗里。 而乐毅马上把刚才撂倒的门卫藏起来,自己假装门卫站在那里。万幸的是脚步并没有向这边走来。只是停留在了附近另一个地方。 只听见有开门的声音。 乐毅分析应该是几个暗室共同组成的密室群。相互同着不同的屋子,必要时还可使当成逃跑的走廊。孟懿宁所在的暗室虽然黑洞洞的看不见缝隙光影,却可以清晰的听到说话声。 她耳朵紧贴着冰凉的墙壁,想听个究竟。 “已经拿到了。都放在后院了。” “嗯。” 低沉的声音,孟懿宁一惊,这不是鹤侯爷吗?三更半夜跑到什么地方商量神秘的事情? “银矿那边说最近查得紧,可能会少一些。” “哼。也就是自家人他们敢这么怠慢!”言语怒气重重。 “老爷您消消气,最近确实查得严,等这阵风声过去了,让他们加倍补上。” 两人顿了顿,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了孟懿宁的耳内。懿宁悄悄出去把乐毅拉进来一起听。 “您看,这黄金虽然数量上少了一些,但是这湛蓝色的宝石、鸽子血、墨玉可是比以往的要多啊。啧啧啧……您瞅瞅,就算是进贡的也不如它鲜艳啊!”那人倒是语言丰富,虽然没有见到,但孟懿宁脑中已经有了宝石铺满桌子的画面。 想来鹤侯爷正在悉心欣赏这刚刚到手的宝贝,乐毅将小猴的耳朵也贴到墙上,然后一撒手让它跑了出去。 那边偶尔传出来一些动静,好一会了,听到有人关门走了出去。然后鹤侯爷似乎又打开了一扇不同的门,快步走了进去。 孟懿宁冷笑一声,虽然自己大意中了鹤淼淼的毒药,但是如今却发现了鹤府的另一处宝藏,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乐毅果然猜的没错,只暗室内部确实相连。 鹤侯爷匆匆离去,小猴子已经回来,乐毅和孟懿宁跟着智多星找到了另一个密室的门。想必里面就是鹤侯爷藏的金银财宝。 乐毅对孟懿宁说“他们说的”银矿两字,十分可能与边疆的矿山有关。” 正说着,顾子安也按地图找了过来。孟懿宁刚要说话,顾子安说:“你安全就太好了。而且小虫子猜的对。那竹子里果然不一般。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乐毅和孟懿宁眼神一对。乐毅说:“我们还发现一个密室。要不……”。正说到这,孟懿宁压低声音打断说,我有一个主意,咱们得分头行动。说着把三人凑在一起低低的说了自己的计划。 两个男人大为叹服。飞身向不同的方向闪去。剩下的孟懿宁也悄悄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三十四章:鬼影憧憧 分别过后,孟毅宁绕过看守的侯府侍卫往鹤淼淼的庭院飞奔而去。房檐上,身轻如燕,行走如飞,不扬微雪。直奔向了后厨。后厨静悄悄的,下人们似乎都已经睡着。孟毅宁环视了四周,发现了院子一角养了十几只鸡。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她双手合十,小声念叨。等鸡还没有反应过来,她闪电般出手,抓住鸡脖子,一掰。没有惊动任何人,手上多了一只新鲜的鸡。当然,她并不想生吃了它。孟毅宁陡然身形拔起,在空中急速盘旋,轻巧的跃上屋顶,蹲在昏黄的月色下眺望着整个鹤侯府。 风吹起她的衣摆,一双眼眸灵动明亮。 她只知道小虫子已经是内院的丫鬟了,但是住在何处还摸不着头脑。孟毅宁窝在玲珑石盆景后的黑暗处,用小石子“啪嗒,啪嗒”打了两个丫鬟房间的木门。一间屋子的人好似已经熟睡,而另一间听见了响动。 “谁值夜?去看看外面有什么响动?” 屋内传来了一个女声。 “是。” 孟毅宁眼睛一亮,熟悉的声音正是小虫子的。小虫子迅速穿戴好了衣服开门出来,探头在黑夜中张望,却一无所获,正要回去的时候突然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叫她。 “小虫子。“ “谁?“小虫子小声问道。 孟毅宁从黑影中闪到她的面前。 小虫子满脸惊讶,看了看屋内,关上了身后的门,怕屋里人怀疑,学了声猫叫,然后悄悄问:“恩人姐姐,您怎么在这儿?“ “你们小姐要害我,你帮我个忙怎样?“ “啊?”小虫子一激灵,但很快镇静住”姐姐您说,您快说。“ “哪里有白衣服?” “我这里有一件,我给你去拿!“说着,小虫子回头看去,刚才惊醒的人已经睡着开始打呼噜。她蹑手蹑脚的从自己被褥里抽出来了一件白色的衣服。衣服早已经破了,。冬季天寒,她就把衣服放在自己的被褥里,也算是多一层保暖。 孟毅宁接过白裙子,直直的套在了自己的裙子上。她解开发发带,长发披肩,用手揉乱,远远看身形如同乱葬岗的喊冤女鬼一样。 “还有件事,需要你演一演。“说着孟毅宁抬手举鸡。 小虫子倒是很自信:“我从小就爱看戏,姐,你说让我演什么我就演什么!” 孟懿宁一笑,凑近说“我把鸡血溅到你身上,然后你就大喊有鬼,把鹤淼淼惊起来。”孟毅宁的语气,倒是稀松平常一样,小虫子愣了一下然后猛点了点头,似乎有些兴奋。 “不会演的时候,装晕就行了。“ 小虫子看看鸡,又看看自己,嘴一横,说道:“来吧!” 孟毅宁一抹鸡脖子,鸡血喷涌而出溅到了小虫子的脸上,腥气弥漫在空气中。“忍忍啊……”孟毅宁嘴上说着,手却利索的把小虫子前前后后浇了个遍,黏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然后把小虫子往前一推“喊吧!”接着孟懿宁刘消失在黑夜中 小虫子眉毛一挑,深吸了一口气,不想鼻子里满都是鸡血,轻咳了几声,酝酿情绪。孟毅宁窝在房顶上看着她矮小的身板,十分想笑。 小虫子猛地再院子里跳了一下,“啊——”尖叫声响彻了整个院落,惊起了树上的乌鸦。 乌鸦和惊鸟扑棱棱的飞过鹤侯府,气氛诡谲恐怖。 “救命啊!” “有鬼啊!” “救命呀…不好啦…回来了…” 小虫子一身是血,冲向屋内。 这一叫把屋子里几个丫鬟都惊醒了,本来睡眼朦胧的以为谁做了噩梦,结果昏沉见看见一个人满身是血面目不清的一会儿在屋内打转,一会儿惊恐的缩在墙角,一会儿又冲出去大喊。 几个丫鬟岁数都不大,哪里见过这种毛骨悚然的场面,马上此起彼伏地一起尖叫:“有鬼啊!”“妈呀……小姐救命呀…”” 夜色深邃,凄厉的叫声顺着风断断续续的传出去。让听的人手脚淌汗,头皮发麻。 小虫子还嫌任务完成的不够,又一边慌张的念叨:“有鬼啊……有鬼啊……姐姐们救我啊!我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一边扑倒平常一个大嗓门的丫鬟的怀里。 那丫鬟也是不知所措,还被沾了一身鲜血,瞬间扯开嗓子持续的叫了起来。 别的屋的丫鬟也起来了。孟毅宁身形在她们房门口一闪,白衣飘飘,长发飞舞,手上还滴着鲜血……几人一看惊慌失色也发出尖叫,有人缩在墙角,有人冲出房门,四散奔逃。 “闹什么呢?”鹤淼淼的房间点上了灯,大丫头喝道。本来今夜刚把孟毅宁抓回侯府,鹤淼淼准备睡个好觉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去折磨的孟懿宁。却半夜三更被尖叫惊醒。她让大丫头出去教训一下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乱叫唤?大丫鬟开门却发现一个小丫鬟黑乎乎的站在院落里。 “你干什么呢?把小姐吵醒了看怎么收拾你!”她指着黑夜中的轮廓,咒骂道。 小虫子没有动,大喊着:“姐姐,救我啊!”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往前爬。 “救我啊,救我啊,救我啊……” 大丫鬟点灯靠近,“啊——”的尖叫一声,竟发现小石头身上满身血,暗红色的液体染红了地砖。小虫子拉着丫鬟的衣角,跪着爬了两步,却被她惊慌的一脚甩开了。 “吵什么!”鹤淼淼披着衣服走出来,正被往屋里躲的大丫头撞了一下。正要发作。 “小姐!“小虫子喊了一声,然后上前几步装晕过去。 重重的扑在小姐屋子的门槛上,脸冲下,显出泼了一背鸡血的衣服。 那个刚被提上来的大丫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她瞬间想到了前任春儿和杏儿被鬼杀死的惨状,马上脸就白了,舌头也打结断断续续的回头说道:“有,有鬼啊!” “胡说!闭嘴!“虽然鹤淼淼的声音挺大,但眼睛已经直了,身子往后退。伸手就要拿自己挂在房门前挡鬼用的桃木剑,但剑没碰到,手却被滴到了一种的液体。鹤淼淼一看,竟然是血!这血从房顶滴落而下。 这惊吓不小,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孟毅宁抖手把鸡扔到了鹤淼淼脸上,然后在她面前一闪而过,厉声喝道“鹤淼淼,你好狠毒呀”。 第三十五章:连环 鹤淼淼大惊失色,假装镇定但是声线已然颤抖,喃喃道:“秋月…秋月…来了…” 自从自己曾经的两位大丫头春儿和杏儿被秋月的“鬼魂”杀死,她发现自己白天虽然依然跋扈,但到了晚上做噩梦时,也会大喊“别杀我”、“放过我”之类。还会手舞足蹈的在空中乱抓,惊醒时全身都是冷汗。碰到这种情况丫鬟们就得整夜不睡觉的守候在她的身边,也基本吓成惊弓之鸟。几次以后安神的沉香就夜夜从精致的鎏金彩绘香炉中袅袅升起。就连枕头下也洒满了香灰,床边贴着咒符。 这两天终于可以安稳的睡着。若不是晚上鹤淼淼受过惊吓,今晚她怎么可能放过孟懿宁?但自己刚刚入睡,却不想梦魇中的女鬼竟然张牙舞抓的从她面前飘然而过。 “道、道、道士胆敢框我!说符咒震住了秋月的鬼魂,怎么又跑了出来!”鹤袅袅惊恐之余,不忘咒骂前日请来的道士。 刚才孟懿宁把剩下的鸡血都撒在了房檐之上,血混着融化的雪,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大理石阶上。门外月亮被乌云遮住,群鸟乱飞,场面诡异。 鹤淼淼畏畏缩缩的向后退去,“你不要来找我!你进不来这间房的!”她手里抓着一个黄纸符咒,举向门口。 孟懿宁冷笑,声音刺透鹤淼淼的耳膜:“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害我家小姐!” 一阵飓风滑过,冷气席卷而来旋向发抖的鹤淼淼。烛火猛然间熄灭,庭院里的大丫头哆嗦的喊:“小姐!” “啊——”突然其来的黑暗,鹤淼淼再也无法假装大小姐的矜持,五官因为惊恐而扭曲。 孟懿宁披头散发来到了她的面前,把鹤淼淼手中的符咒撕得粉碎。血腥味钻入鹤淼淼的鼻子,她向后退,头撞到了花瓶,“咚”的一声,如同敲钟。 “别杀我,别杀我!你要多少钱…我,我都给你!”鹤淼淼断断续续的说着。 “呵。” 孟懿宁笑着:“当小姐有什么好的?也给我当当…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东西,滚出这里!”说着,她冰冷带着血迹的指甲划过鹤淼淼哆嗦惨白的脸。 “嗖——”一下,飞上了屋顶。 “小姐,小姐!”大丫头哭着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鹤淼淼傻呆呆站在那里,突然声音狠戾,冲着丫头们喊:“一帮混蛋!赶紧给我收拾东西!” “小姐,不住这里了吗?”大丫头问道。 “没听见我说话吗?”鹤淼淼因被吓得浑身没劲,要不然她一定踹一脚这个听不懂人话的丫头! 大丫头连忙招呼几个还没有缓过来的丫鬟进来收拾细软。“小姐,柜子里面那些…”大丫头走过去正要询问要不要带走,却被鹤淼淼厉声喝道:“给我出去!” 大丫头二话不说的告退关上了房门,夹着东西就往外走,巴不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鹤淼淼一把把桌上的一个芙蓉石玉兰屏风拨到地下,嘴里咕叽咕叽言语:“就你还想当小姐?下辈子你都不够格!” 到柜后暗格里快速收拾着燕戎人给她的书信。本来她并不想踏入这两国纷争,但是怎奈那天逛街正好见到景池舍身救孟懿宁的那一幕!凭什么她一个黄毛丫头能够得到景池的青睐?麻雀还能蹦上枝头当王妃?怎么可能?他景池看不上自己也就算了,那个孟懿宁算是什么东西? 鹤淼淼心有不甘,所以当燕戎找到她的时候,她不是为了那一箱金条,而是为了出一口恶气!绑不绑顾子安她不关心,但是孟懿宁她一定要吊起来亲手杀死! 原本燕戎制作了详细的计划,但是鹤淼淼是个情绪化和盲目自信的人,胡乱做主先抓走了孟懿宁,全然不顾打草惊蛇。还沾沾自喜自己的成功。 鹤淼淼此时又怕又恨,但是春儿、杏儿两条人命在前,她不敢不信。赶紧卷起燕戎给她的计划和通信的腰牌,就往外跑。 鹤淼淼在那里慌乱着,孟懿宁则早就扒开了瓦片,悄悄的看着鹤淼淼的一举一动。突然身后一阵熟悉的气息,有人稳稳的落到了她的身后。 孟懿宁没有回头,凭直觉知道乐毅已经回来了。他靠近她,透过同一个瓦片往屋子里看。 “还听话?” “比侯府门外的狗还听话。” 孟懿宁低声说。乐毅嘴角上翘,“我来吧,剩下的顾世子也已经安排好了。” “嗯。快点他们家丁也该赶到了” 这出好戏,可比戏台上的有意思多了。 孟懿宁快速回到了暗室门前,点了被乐毅打晕过去守卫的穴道,想来一会儿就会清醒,以为自己不过是太困睡着了,自觉的继续站岗。 她从书架上摸到开关,然后像一条鱼一样溜了进去。还不忘捡了地上的麻绳,装模做样的绑在自己手臂上。孟毅宁靠着墙壁,一切与她无关了,就看乐毅和顾子安的了!安安稳稳的在后半夜小憩一会儿。 ——————— “走水了!” “中堂走水了!” 没一会儿,鹤侯府突然燃烧起了冲天大火!张霁带来的影卫们绕过侍卫,把中堂周围里里外外浇上了油。一根小小的火柴,如同点亮了半边承平。“当当当当”的敲锣声响彻在深夜。鹤侯府的侍卫们刚赶到小姐鹤淼淼的住处,又被熊熊燃烧的火光拉到中堂,但刚刚开始救火,候府四处也升起了火光。 “来人啊!” 人们拿着各种盆不断地泼水,然而火势却越烧越旺,零星的水滴完全没有任何作用。鹤侯爷也早在众人护卫下跑了出来,看着忙碌的下人勃然大怒。侯府一直严加防范,怎么可能突如其来引起大火? 火光惊动了值夜的官兵。侯府走水这是多大的事情!几队人马马不停蹄的跑到侯府支援,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安静的街道。 官兵快步冲进了王府,加入了灭火大军。正当焦急火势愈来愈旺之时,有人突然喊到:“兴许是灯倒了起火,不能用水!” 第三十六章:火烧鹤府 混乱之中,乐毅、顾子安、孟毅宁的计划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 再说鹤淼淼收拾好东西就叫几个丫鬟抱着往外赶。准备去父亲的书房里躲一躲。急匆匆的连发饰都乱了套,簪子垂了下来,连着头发一起松散。 “赶紧的!”鹤淼淼喝道,自己抱着最重要的文件也往屋外跑。 伏在屋顶上的乐毅看到鹤淼淼慌慌张张,又急赤白脸的吼着丫鬟们,有一个大丫鬟抱着一小包袱金银珠宝首饰跟在后面。乐毅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本来看重了鹤老爷暗室里私藏的那些宝物,谁知道这又多了一份。想必孟毅宁知道后肯定笑的合不拢嘴。 乐毅翻身一跃,轻巧的落在了鹤淼淼几个人的身后。她们刚迈出去没几步,就被乐毅轻巧的一拳头一个的敲晕。鹤淼淼手紧握的燕戎文件被乐毅放到了自己的胸前,又提起丫鬟手里的金银细软,身形微晃,转眼已窜出十余丈外。 月光下,乐毅墨黑色的银纹袍子被风卷起,中堂火焰的一股股热流随风拂面而来。 街道上的官兵聚集过来,临街的人们也提着水桶赶往鹤侯府。 鹤府中堂里皆是昂贵的花梨木家具。装饰的彩绘刺绣仙鹤顶球图,牡丹万蝶金缕屏风、还有夏王赏赐的兰花字画皆挂在了堂中,若是一并烧毁,损失难以估计。鹤姥爷急得跺脚。 “赶紧多叫些人来!”管家在旁边大喊。 府里惊慌的人们在眼前串来窜去,所有人来来往往的全力救火。聚集在鹤侯府的官兵也越来越多,昔日戒备森严的侯府变得热闹非凡。此时,另一队人马也快马加鞭的赶来侯府。 “驾——” 景池神色焦急,挥动手中的长鞭,骏马如同流电般飞过,夜深人静的夜里,地上的积雪翻飞。一炷香之前,顾子安找到景池声称有人看到孟毅宁被人打昏后拖入了鹤府的后门。想到鹤淼淼多次公然欺辱孟懿宁,如今事态混乱,她鹤淼淼还真可能趁火打劫,掳走孟懿宁。瑞王景池内心焦虑而阴郁,与顾子安并驾齐驱,带人飞奔而来。 乐毅见到顾子安的人马手举着火把赶到,心中大乐。火光照亮层云堆积的天际。乐毅几戴上官军的头盔,几个飞跃,出现在了救火的人马之中。大家哪里见过如此巨大的火焰。水车不够用,喷上去的水瞬间蒸发。 有人在人群中高喊:“哪里有池子,多弄点水来!” “前院的池子都快捞干了,后院有!去后院!”乐毅喊 “走!” 有人听闻,纷纷往后面跑去。 有下人喊着:“侯爷说,后院去不得啊!” 被半夜吵起来,气势汹汹赶到侯府的官兵首领凶道:“哪里去不得?又不是金山银山?这火再烧下去,能点燃这条街!” 说着,带着一队官兵就往后院走。本来被惊醒已经十分不悦,如今却又听闻不让去后院取水?官兵首领气不打一出来,若是火势扩大,上面降罪,自己吃不了兜着走!首领轰着一众风风火火的官兵向后涌。 此时,瑞王府的侍卫刚刚赶到,看到这个王府已经乱作一团。门口的侯府侍卫刚准备拦一拦这突如其来的访客,就被景池一个冰冷严肃的眼神杀了回去。 “分头去找!” 景池掉转马头,直冲向府里,呼啸而去。张九等紧随其后,保护瑞王的安全。 顾子安余光瞥见埋伏在房顶上老师张霁带来的几个影卫。轻轻一个手势,他们便消失在楼宇之中。影卫踏着黑暗,闷声放倒鹤老爷书房的守卫,悄然进入了房间。按照顾子安之前透露的指示,用镜子反射找出被摩擦得微微显出光亮的暗室的机关。 三个影卫一人看守,两人钻了进去。 点起火把,照亮暗室。 这里真是一个豪华而璀璨的藏宝屋。檀木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稀奇玩意,墙壁上是银线串珠连边的贝壳彩画。金盏托、金镶玉大芙蓉花、金执壶、葵花金盏、翡翠雕倒挂金钟、红珊瑚点蓝宝石的小屏风雅致的放在多宝阁上……影卫打开旁边的一个个小木箱子,里面有市面少见的大紫晶鸡蛋,白玉勺柄上镶着大红宝石,彩金珐琅黑珍珠手链。样样料足色好,暗卫都是心性坚定的人,那也不免微有感叹。 两人迅速的掏出布兜来回三次把鹤侯爷的暗室搬个净空,然后静悄悄的熄灭火把,合上开关。 中堂的火还没有灭,鹤淼淼后院的火光又闪了起来。花草树木冬天都没有水份,火虽没有中堂那么旺盛,也是一点就着。 眼见火助风势,风助火威,水车里的水早已用完。水池的水也舀干了。乐毅混在官兵中喊道:“池子里有竹子,竹筒里灌有水!”话音刚落,张霁所带来的影卫便装扮成官兵分给大家斧子用来砍断竹子。 竹子掀起来,劈里啪啦一阵乱砍,突然有人惊呼:“这是什么?” 当砍到第二层竹子时,有人斧子碰到硬硬的东西,崩开的竹筒里白花花的银子在水下反射着火把的光芒。大家傻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兴奋的喊“有银元宝!”有官兵也跳了下去,随手拿起一个银元宝,看到了一个“栖”字,随即回禀:“这不是栖霞山银矿的银子?”原来大夏属地有几个大银矿,栖霞山就是重要的一个。各地银子被提炼到85%再运到专门地方制成所需。这种银锭都是原料,不在外流通。 官兵首领一听,这可了得,私藏的银锭很可能是矿山贪污私运而来。大夏法法纪严明,特别是看这现场银锭不像小数。若汇报上去兴许是大功一件。他眼睛瞪的圆滚滚的像是黑暗中的明灯,也顾不得救火,“大家往后,二小队一个个给我打开看!” 一声令下,官兵们挥起斧头砍开竹筒。白花花的银锭一个个的滚落出来,官兵首领又是吃惊又是兴奋,大夏法令对发现贪污大案的人员是有重奖的。遂马上重新安排部下,吩咐一半的官兵查封现场,只留另一半继续救火。 第三十七章:尘埃落定 景池焦急的在王府内乱转,却丝毫找不到孟懿宁的影子。张九抓住下人厉声盘问,只是这里没有人听过府里还有一位孟姑娘。 汗水浸湿了景池的额头,他眼睛出现血丝,眉头深锁。顾子安假意找寻了前院并没找到,打马上前对景池说:“想必在鹤淼淼的房间附近,去找找有没有暗室。” 景池点头,抬头却看见鹤淼淼后院飘来滚滚浓烟。火焰顺着高大的树干往上攀爬,犹如一条火蛇吐着信子,欲飞天成龙。 趁乱从丫鬟身边逃走的小虫子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顾子安白衣飘飘的身影。她记得刚才乐毅找到她,指给她暗室的位置,让她找个法告明顾子安或者景池。小虫子往脸上抹了两把灰,直挺挺的冲了上去,惊了张九的马。 “什么人!”张九亮剑,剑刃一闪,护在景池的身边,凶狠的看着这个十岁的小女孩。 小虫子吓得后退了两步,又哭得淅沥哇啦,咧着嘴上前跪着:“官老爷…你们怎么还不去救人啊!暗室里还关着人呢!怎么没人去救火!要是死了人,小姐就要杀了我了!”她大哭着,声音压过呼啸的风声和熊熊火焰中木有断裂的声音。 景池心里一亮,想怕不是孟懿宁关在此处? “你带路!” “是。”小虫子腿脚麻利的领着一行人左拐右拐来到了的一座院子。院子里充满从外面吹进来的火气烟气,呛得张九咳嗽两声。 “在后边!得穿过去!”小虫子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烟熏得像是小兔子一样。 顾子安看着飘过来的的盆景草木的灰烬,心想这火肆意乱窜,伤到自己人可怎么办? 侍卫在小虫子的指挥下,搬开倒塌的青松,果然看到假山挡着的一条小路。小虫子见到自己的使命已完成,在众人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时,一出溜离开了院子。 张九三两步持剑顺着路过去就见到房屋前的一个看守。鹤淼淼吩咐过,任何人靠近格杀勿论,所以即使鹤府起火看守也不敢擅离职守。正伸脖子张望时,突然看到路那头杀出来了威风凛凛的一队人马! 张九一看,就知道这个地方蹊跷,不由分说,上前一步逼住他。 “什么人?”看守喝道,却在气势上已经低人一等。 景池在后面喝到:“把门打开!” “什么门?没有门”看守本能的掩盖,但趁着火光,景池身上的流云水纹金丝映射出着光芒和天生傲然的气质,让他觉出一种高贵的威严。 “你你…来者何人?”一名守卫向后退了两步,亮着剑,手有些抖动。 “别废话了。” 看守到底只是家丁,一见对方要动狠,慌张之下转身推开隐蔽的暗室门就往里躲。 景池一个箭步跟进了房门,里面只有几排书架和一张木头桌子,连笔墨烟台都没有。书架上摆放着小白瓷瓶和几卷经书画本。 “人呢?” 这时长风倒转,火势变了方向,一股浓烟呛了过来。 看守刚要跑,又被揪了过来。还没问他,顾子安用手“咚咚咚”敲着墙壁,“这里是空的!” 快点!景池把剑一横。看守看逃跑无望,只得乖乖配合,掀开书架上一个格子的门板,摸到一个金属把手。猛然一拉,书架分开,黑暗中里面一个小小的身影斜躺在墙角。 “懿宁!”景池冲上去,拥着瘦弱的小身板。懿宁从鹤淼淼房间回来后,就在暗室里美美的睡了一觉。听到外面动静后刚醒一会。看到景池焦急的样子不得已又一闭眼装作晕过去一般。 顾子安站在身后,正好看到孟懿宁一个小指因为一直躺了太久,有些麻痒,悄悄在那里动换。 这丫头,什么时候生出如此让人担心的坏心眼。 顾子安上前,说“殿下,先给她放下来。我先把她的绳子解下来。”景池这才看到孟懿宁身上还绑着麻绳,是又气又心疼。顾子安把孟懿宁放好,解开绳子,顺手悄悄捏捏她麻痹的小手,让她放松。 熟悉的触感和声音,让孟懿宁又开心又想乐。闭着眼睛美美的装晕,只是可怜旁边焦急的景池。 房门外救火的还在继续。只是鹤侯爷发现这人怎么少了许多,救火的呼喊声音也渐渐变弱。管家胡乱抓了个下人来问,结果却听说人们往后院去取水了。 鹤侯爷闻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赶忙拄着拐杖往那边赶。 “胡闹!那后院是你们能去的地方吗?”管家心想不好,那里本来是禁地,如今人们涌去,那多年保守的秘密不就泄露? 他愤恨的踹了一脚说话的下人,那人捂着腿委屈道:“是那官兵头子带着去的!”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鹤淼淼身边的大丫头连滚打爬灰头土脸的跑来找侯爷喊道:“小姐被歹人袭击了!” “小姐什么?”声音嘈杂,一时还没听得真切,又见有下人慌张地赶来跪下说:“那边官兵队长请侯爷去一趟后院。” “完了…!”鹤侯爷也是个聪明人,一看这情况,心中就觉不好,没空管自己女儿。起腿就往后院赶,谁想到刚一抬腿就眼前一黑直接倒地。 乐毅带着头盔,一把把鹤淼淼与燕戎互通的信件塞到了官兵首领怀着,嘴上还说着“鹤小姐晕在了小巷里,小人救她之时,看她紧抱着个包裹,打开一看,居然是燕戎的信件!” 官兵头领闻声大惊,赶紧翻开一看除了有承平繁华街区的地图,居然还有瑞王府的布局以及景池和顾子安往日的时间安排,详详细细,让人心中一惊。 等他回过头再想问什么,却发现那人已经消失不见。首领抱着包裹,看着后院的银山,准备连夜上报朝廷。 乐毅看着孟懿宁已经被救出,而后院也东窗事发,所有事情皆已完成,长舒一口气。 坐在他旁边古灵精怪,头上滴鸡血脸上抹泥巴的小虫子也凑了上来,两人相视一笑。 “鹤侯府你也回不去了,跟着我们回北阳吧。” “嗯。” 第三十八章:恍如隔世 二月十五,天朗气清,冰雪渐融。 大夏农耕于中部平原的沃土之上,祖祖辈辈辛劳努力建造出一条条四通八达的商贸之路,农业好,吃的就精彩,商路上的小吃店每家都有些精巧的绝活。有些店家因为姑娘的手艺太好,甚至还招赘到商队的女婿。这就是所谓男人的爱通过胃。商贩们在行走中就把灿烂美丽的文化融入到了各国的生活中。 孟懿宁站在王府最高的藏书阁,清风拂面,长裙飞起,头上的钗子坠的镂空金丝风铃叮叮铛铛。耳畔流苏是进贡来的桃粉珊瑚珠制成,下面水晶圆珠,晶莹剔透。 扶着雕刻仙兽的栏杆,她静静地望着的山水草木,一只黑松鼠跳到对面的树上摇得树枝颤颤巍巍。 大夏初春花草未荣,但神奇的莲花河终年补封,阳光下波光粼粼。百姓信教,家家供有神仙。承平城外还有温泉流出,显出缕缕青烟。这处土地,承载了孟懿宁和顾子安八年的回忆。 “殿下。”孟懿宁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景池,缓缓叫了一声。 景池一身湖蓝色的长袍,与长天一色,面容俊美,眸如繁星。他嘴角淡淡一笑。 孟懿宁雪裘披风的绒毛随着微风轻轻翻卷,她注视着他,眸中闪过一点点哀伤。 忽地风一吹,飞鸟啼过,又不见了。 世事易变,曾经不可一世的景铮因为夏王的怀疑已经渐渐疏远,其余皇子要么年幼,要么身患疾病,大夏王室人丁并不兴旺,如此一来,大夏以后的重任落在了景池的肩上。大夏王亦开始准备立太子一事。景池一直待人坦率宽容,为人平稳谨慎,原来对成为大夏的王并不十分上心。 “明天上路,希望你们回去一路平安。”景池诚恳的说着。 自从孟懿宁上次明确拒绝了景池,她就总躲着他。他们俩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当然,也许过个一年半载的,咱俩又会相见。毕竟北阳和大夏还要和亲呢,听说北阳公主虽然不似大夏的美女娇柔多姿如同飞燕一般,但是依旧高贵雍容,端庄自持……听说……”孟懿宁还没说完,就被景池硬生生地打断。 “懿宁,”他眉梢轻皱。 对于一般女子来讲如果能嫁入王府,那是天大的喜事。而且几次事后,特别是绑架之事景池所表现出的焦虑紧张,任何人都会明白景池对她的心。但孟懿宁不是一般的女子,也不是喜欢练剑的假小子,她是有心胸和决断的女子,不可能在宫墙里贤淑安静的了此一生。这么些年她简衣素面,一是为了不招惹男女是非,另外是把身上所有的钱财托人送给张霁,成为建立刺奸屯的一部分,在愈来愈多的地方建立起自己的消息网络。时刻监视北阳的动向。 如今临走之时,在大夏也留下了可供联络的地点。在心智上她虽然小于景池但是就像当年她想保护姐姐一样,她觉得如果自己有了能力,她也是保护景池的角色,而不是在家恪守妇道。 “懿宁,”景池小声叫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紫色锦囊,上面刺绣五瓣桃花递给孟懿宁。 “什么东西?”接过锦囊疑惑地看着他,眼睛里映着他湖蓝色的衣服,像是一汪清泉。景池从得知两人要回北阳的时候就开始准备送回国的贺礼,除了给了她好些金银首饰,绫罗绸缎,还有两幅他命大夏有名的工匠制作的钨金软甲。他知道虽然回国是一件喜事,但是路途凶险,需要格外谨慎。 “你猜猜?“ 孟毅宁没有打开,“短剑?解毒丸?还是什么?”她用眼角瞥着他的细微的表情。 “打开看看,小小心意,你可要收下。” 他乐呵呵的打开,碰触白绒绒的一团茸毛,是一只可爱的兔子玩具。黑黑的眼睛,鼻子中间还有一抹棕色。她惊喜的看着景池,“你这是哪里来的?你照着做了一个?” 见到她惊喜的表情,景池欣慰一笑:“那是你曾经养的那只兔子可以被鹤淼淼给害了。知道你十分喜爱,我便凭照印象给你做了一个。” 兔子一模一样的躺在孟懿宁的掌心,仿佛回到了王府某年的春季。 “北阳与大夏是不同的,你喜欢这里的兔子,毛茸茸的像个糯米团子。北阳冬季天寒地冻,毛长粗糙,怕你还嫌扎手。” 孟懿宁眼睛有些湿润,不曾想到景池还记得这些小事,久久说了一句:“谢谢。” 登高远望,远处有支押解流放者的队伍拉得好远,官兵站在了街道两侧。 曾经风光无限的鹤侯府如今变成了人人过节喊打的过街老鼠。夏王念及当初鹤侯爷曾对自己出过力,说了一句:“死罪可免,活罪当诛。”一行人流放到五百里以外的边疆。 “谁能料到,这栖霞山银矿的场主居然是鹤侯爷母亲那边的亲戚。本来安安生生当个侯爷过日子,得人尊敬也就罢了,非要生出贪污受贿的事端。” “唉,流放之人路途艰辛,这官爵没了,却比寻常百姓还低一等,路上会受解役兵丁肆意虐待,还要戴着枷锁前进。就算到了那蛮荒瘴疬之地,也不过会为了生存绞尽脑汁。若不存害人之心,何至如此”。 顾子安见两人在书阁的顶层畅聊,携了本书走进。景池看着他年长他一岁的顾子安,时光荏苒,两人不再是当初年少时候的模样。在鹤淼淼与燕戎勾结之事暴露后,这次父王又加强了护送顾子安回北阳的队伍。想到这此去千里,前途未扑,千言万语不知道如何开口,景池只问了一句:“昨日才送到的白裘貂衣和靴子、帽子你看过了吗?” 顾子安一笑:“暖活舒服的很,再也不怕北阳的天寒地冻了。” 一会儿,楼下的春夏上来请着三人该用膳了。 席间美酒佳肴红红绿绿白白的摆开,皆是顾子安和孟懿宁爱吃的菜。虾肉薏粉元宝汤,松枝红日烤鱼,木莲子配香蟹,栀子花酱脆皮鹿肉,什锦萱菜三角饼……婢女们来来去去端着白玉莲花边的盘子一道道的摆在面前。 景池说把那五十年的窖藏拿来!孟懿宁一听笑了一下叫春夏,快去把那个酒葫芦叫来! 第三十九章:归国 昨夜的酒绵绵长长,余香绕梁。 孟懿宁喝多了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从街上可口的鲜鱼粥一直谈到刚见到夏王时他那远远的威严的身姿。天南地北,话尽八年。 白日长空,景池策白马而来,金冠束发,目光透过微风刮起的风沙,注视着顾子安和孟懿宁。张九和侍从在旁边静静等候,此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他们来时岁数尚小,如今离开之时,眼神中透露着意志的流露。 八年了,在这里耗费了无数心血,如今终于该宝剑出鞘。 顾子安上前,拜别景池:“殿下,承蒙一直以来的照顾,我牢记在心。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孟懿宁拱手作揖:“殿下,来日再见。”她声音里有感激也有一丝的惆怅。 景池望着她的眼眸,里面早已没有了当初刚进王府时怯生生的影子。阳光之下发现她是如此的英姿飒爽,英气逼人。雪貂衣领,暮色长袍,衬得云鬟婀娜,飞马桃花一朵。腰间还挂着用金丝线串起来的小绒兔子。景池不曾想到的是,一年之后,孟懿宁又会以铁甲银枪,霜矛雪剑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一百多人的使团骑着北阳高大的骏马,如同来时那样,载着他们的世子踏上了回国的道路。 而大夏的盖将军则率八千兵马沿路护送。 景池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和清瘦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风中,有些怅然若失。他打马回府,又无意识的上了阁楼,继续看着队伍消失的远方。而张九跟在他身后也怅然的眺望着。 瑞王府马上就要变成大夏的世子府,冷清时候会如往常一样冷清,热闹也会因为世子之位而闹起来。只是院落中,少了孟懿宁左出右突,上下翻飞的身影。 走出了十里地,孟懿宁才回头远远眺望承平城那灰色的城墙,大夏橙色的旗帜漾在天边。马蹄哒哒哒的声音清脆而明亮。山间的小路,乌鸦、彩雀驻在枝丫上,黄色的眼睛扫过这一队人马。 “走到现在,我才感觉自己要回到北阳了。”孟懿宁说着,叹了口气。 乐毅在一旁笑道:“到时路过灵凤山,见到你姐姐,你还不觉得恍如隔世了?”他眯着眼睛笑着,腰间金玉腰带闪闪发光。智多星跨在他的肩上,乐毅掰一小块饼干,小猴子就往嘴里送一个。一路下来,竟吃了不少。 提起姐姐,孟懿宁有些扭捏,如今十年未见,不知道出落成了什么模样。细细想来长姐不过比顾子安小一岁,个子不知道比自己还高不高? 前日,老师张霁与顾子安有了同一个想法——不可从大夏直接进入北阳都城阳上。大夏如今的赵王后与其兄弟把持朝政,欲立自己的儿子为北阳王。阳上重兵把守,全是赵王后的人,贸然进去会凶多吉少。 得天下,先得民心。 老百姓并不会管谁当政,只要自己能过上好日子便会知足。几人决定先张霁学生驻守的兆郡开始,迅速收复民心,扩大势力,如若和赵氏家族正面交锋,也不会畏惧。虽然整个回国路线相比起直去都城要长了两倍不止,但是一来可以关心事态,调用可用的兵力,二来思考对策,而此途中孟懿宁还可以去一趟灵凤山。 灵凤山和兆郡都是北阳和燕戎的交接,若是被燕戎后方突袭,后果不堪设想。然而,现在有大夏军的护卫,燕戎又多次在大夏受挫,除非公开宣战,否则他们是有所顾忌。当然,张霁背后还留了一手,他派信使火速赶往魏国,那是一个夹杂在大夏平原与燕戎山脉之间的国家。 “北阳会是什么样子?”小虫子的弟弟虹岳声音响亮。因为姐弟二人并无姓名,因而乐毅给两人取了个虫字旁的名字,姐姐虹溪,弟弟虹岳。 溪水山岳,一幅美景。 小虫子虹溪摇摇头。 孟懿宁笑了笑,自己的记忆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清晰:“那里啊,有青山绿水,一望无垠的草原和沙漠。姑娘们会骑马射箭,小伙子会垒起石头烤羊肉并捧着**酒大口豪饮。那是个能征善战的民族,都城阳上曾经也是世间繁华之景……” 顾子安也插了嘴,说起阳上旁边有一出海子,夏季炎热,父王和王子们就会去行宫住住,长虹落日,星河灿烂。 突然,几人身后听到有一个浑厚的声音。 “顾世子,沿着这个山势走,前面有个寨子,咱们可以晚上就在那里安营扎寨。”孟懿宁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夏的盖将军。这个男人不到四十岁,黑色的短胡子,方脸堂,脸上有着风霜的印记,眼角还有一道深深的疤痕。他身形高大挺拔,身披铠甲,目光如刀。孟懿宁站在他的旁边,就如同站在黑熊身边的一只白兔。 而盖将军也是夏王的看中的将军。夏王要监视他们,又要护他们周全,自然要派一个信得过的人。 盖将军铠甲上刻着一只展翅的战鹰,而他手下的这支部队也叫作鹰隼军。是一只经验丰富,所向披靡的部队。曾经孟懿宁在大夏见过他们的操练,马射、步射、开弓、舞刀架势十足。军队法纪严明,赏罚分明。某一瞬间似乎勾起孟懿宁回忆起了父亲虎豹营曾经的光辉。 “往北走,渡过了这条河,就能到达那个村子。村民都是些淳朴的百姓,一百年前他们为了躲避战乱逃到了这处荒无人烟的丘陵地。”盖将军走遍过大夏的每一寸土地,对于风土人情也略知一二。 乐毅笑道:“敢问将军,为何小小的一个村落您能了解得如此清晰。” 盖将军哈哈乐道:“实不相瞒,这里专产竹子娘。” “哦?那是什么?” 他打趣道:“竹子娘可不是女人,是一种酒酿。这片竹子耐寒并且特别的清香。把糯米和酒曲倒入春竹之中,再用泥巴裹上,埋到土里。来年春天雨雪消融之时,重新挖出。那味道……只应天上有……不过我行军不喝酒,您几位倒是可以尝尝。” 孟懿宁听得有些微微发愣,呵呵一笑的点头。 第四十章:赵氏家族 在北阳王驾崩后的一个月内,世子顾子安顺利得到夏王的支持,回国继承王位。有了夏王所派军队的护卫,路上的风险降低了很多。 一行人在天黑之前渡过了一条宽阔的河,安营寨扎。 村长把顾子安、孟懿宁他们让进自己的家。他们围坐在填满了油的油灯前。窗外有欢喜过节的吼叫声不断的响起,今天是村里的春月节,男女老少围着篝火要跳舞到半夜。据说春月节跳一跳,一年阳气足。村民在噼里啪啦木头燃烧的声音里唱着他们传统悠扬的歌。还能听到男女青年的欢声笑语。 屋内孟懿宁放下竹子酿,这酒甜腻,一丝丝融化在口中,像是微醺的果蜜。她心底如同大片大片的湖水,深邃静谧。她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刺奸屯的信件刚刚抵达,只传来了两件事情。 六日前,北阳王后赵钗去宗庙祭拜之时,随从发现神明脚下有一只断头的钗首雀。那鸟本没什么稀奇,因为头上有一簇横着的黄色羽毛如同金丝钗子,遂起其名。然而,因为钗字又与王后名字重合,所以事情多有忌讳。回宫之后,又有人在先王去世前新宠爱的安良人宫门口发现了撞死的钗首雀。 赵钗请来了宫外的道人来查看此事,道人说:“雀虽小,却懂护主。”他认定有人妄图用巫蛊之术诬害王后。赵钗下令搜索宫中所有妃嫔房间,却在安良人住处发现了染上血污的剪纸人,并且木偶人上竟写着自己的名字。那道人声称自己能看见鬼混,号称安良人身旁魑魅魍魉,皆是巫术作祟。 赵王后毫不犹豫就命人把安良人的宫殿门窗用木板钉死,然后饿死了她。听说安良人身上还怀有顾章的骨血,已经三个月了。 “赵钗控制不了其他的公子,就去害这个手无寸铁,没有爹娘撑腰的安良人,她这是恶毒太多没地方释放。”孟懿宁轻蔑的冷笑着。 乐毅看着孟懿宁的小表情,倒是呵呵乐了起来:“若是抓到赵钗,你肯定都想好了怎么处置。不会把她扔进蝎子坑去?” “哼。”她轻哼一下“这是个狠毒但没有远见的妇人,我对她真没兴趣”。 张霁看着信说:“二十多年前,有一甄姓良人,正得盛宠,见当时赵钗无子,有觊欲心,使巫鬼,詛咒赵钗,杀婢以绝口。事发觉,陛下使赵钗责问严查,甄良人一等人皆自杀。如今看来,倒和这件事情并无差异。” 肖子穆双手交叉立于胸前:“赵家善巫蛊之术,当初赵钗的二弟赵二泽在我手下之时,进行过三场比武,三场他的将士皆胜,得到了陛下的重赏。他的军队虽然从法纪到士气都与其他军队一样,但是打起战来却比其他军队要凶猛许多。后来我发现,他的兵士时常头痛头昏,烦躁不安,有人甚至会面呈痉笑,呼吸急促,瞳孔散大。慢慢探查后发现比武前,他命人在将士的饭中加入了大量的马钱子、罂粟壳等药材再施以南地巫术,人才会格外亢奋,感觉不到疼痛。” “这就是为了名利的癫狂呀……”孟懿宁叹了一声,转头看向顾子安,他眼神淡定无锋,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赵氏家族喜好阴损毒辣之术,看重钱财地位,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所以赵氏家族的手下之人却比忠厚人家好收买,他们跟着赵钗不外乎是因为钱财俸禄。找到内应并不是难事。所以他们看着张牙舞爪权倾一时,但因为私心太重,夺命贪财,跟着他的人其实内心惶恐。咱们只要肯出大价钱,便可从内分化,埋下炸弹,随时引爆。”顾子安静静说道,一身深蓝色的锦衣华服,在灯光下微微反射光亮。 孟懿宁微微挑眉,斜眼看过去:“那你可得谢谢我,鹤侯爷那些好玩意都被我发现的。”说着,嘴角上扬,像是小孩子求表扬一样。 顾子安笑道:“是啊,多亏了你,咱们现在可阔了。” 而智多星似乎也听懂了什么,在乐毅肩上手舞足蹈,还耗下了一根头发。乐毅一边把智多星从肩上抓下来,一边开口:“第二件事呢?”。 张霁语气低沉:“赵二泽带领精兵一万已经从都城阳上离开了。” 顾子安一副早就猜到的样子,把弄着手里的玉佩挂件。“国不可一日无君,世子即位,本是常理。只是我那个哥哥怎么可能让我顺顺当当的当这个国君呢?而阳上从老师启程来夏的时候就吩咐人开始为本世子造势。应当也是有成果了。” 张霁留在北阳的亲信从他踏上出使大夏之路时就着手准备事宜,让顾子安的名字出现在北阳百姓和百官心中,宣扬他在国外为质子这八年为国家安定做得贡献。而这阻碍了赵王后的计划,不敢轻举妄动让她儿子称王。 “这是在刺杀失败之后才出此出兵下策吗?赵二泽手中一共只有两万兵马,拿出了一半,也不怕有人趁乱起事?”孟懿宁问道。 “是悄悄离开的。若百官知道赵二泽命人在回国之路上诛杀,怎么可能让赵钗临朝听政,也断不能让她儿子担当大任。何况我们现在有大夏军队保护,难道她要与大夏开战么?” “还有件要紧的事,您母亲还在阳上。”孟懿宁突然想到了那个落落大方,温柔淑德的女人,有些担忧的看向顾子安。 “已经派人去接了。”他很多事情总是先做一步,在孟懿宁才发觉的时候,已经采取了措施。“我们会在灵凤山相见。”他坚定的说着,自己再也没有软肋握在敌人的手上,如今可以放手一搏。 村里诸乐齐奏,祝福吉祥的话语如同流水一般。村民们也为远方的路过的客人献上了干花制作的胸花。火星闪烁,气氛欢悦,仿佛一下子就进入了万物茂盛的季节。孟懿宁会后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群,来到了寂静的河水畔。 四周安静漆黑,舞蹈庆贺的声音已经远去。 突然,她感到一束温和的目光从背后射来,她一转身看见乐毅站在身后。 “你怎么跟来了?” “来看看你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她一笑:“哪有什么,我不过出来静静心而已。”两人安静的坐在正在悄悄解冻的河边。 夜风低垂,草被吹得溯溯作响。突然,她听到近处似乎有人鬼鬼祟祟的交谈。乐毅似乎也有觉察,两人互视一眼,躲在了大石头后面,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放这里吧!” “这里水深,咱们又在他的脚底绑了石头,必死无疑。” “赶紧的,主子还等着咱俩复命呢。” 两人悄悄地说着,孟懿宁听觉灵敏,迅速察觉。她回头看了眼乐毅,乐毅把手放在唇间让她不要出声。 看到有两人抬着一个黑东西往河中走,而那黑色的物体还在挣扎扭动。 两人正准备合力抬起那人坠入河底之时,忽感到一阵寒风,脊背发凉。 “谁?” 第四十一章:救人 这明显要害人性命!孟懿宁一个箭步飞身上去,速如闪现,只听“哎呦”两人不知疼了哪里,松手就跑。乐毅也跟着翻身一跃,手暴青筋,一手提溜起差点沉底的黑袋子。 里面的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奋力扭动。 乐毅把黑布袋拎上岸解开,露出不甘和愤怒的目光。孟懿宁划上一支火柴点上一撮甘草,看到这男子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和棕黑色肮脏的斑点,漏出的皮肤还有青紫色的瘀伤。手臂还被绑在一起。黑夜中像是一只干瘪的黑羊。身上发出象呕臭了的河鱼又混上了大豆肥料的味道,孟懿宁没注意一口气被熏得向后退了一步。 小声嘀咕一句:“什么味啊,这么渗人。” 乐毅倒是忍住了,蹲下身把那人身上的绳索解了下来,然后扶着他消瘦的身影站起来。那人一站起,扑面而来的酸腐味马上钻入了大家身上每一处毛孔。懿宁对气味极为敏感,转头跑到了河边用冰凉的水洗了把脸。寒风吹在脸上生疼,但是脑中清醒许多。 那人被风一吹也慢慢缓过神来,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两位年轻人嘴唇微弱的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敢问先生名讳?” “李克。” 孟懿宁一愣,直接问道:“您是川国的矮子先生李克?怎么在这儿?” 乐毅有些吃惊,这个名字在他耳中分外陌生,他转头问向孟懿宁:“你认识他?” “听过,先回去让先生洗澡。”说着孟懿宁憋了一口气,上去要扶李克。乐毅上去接过来说我来。扶着那人一步步的往营内走。 春夏正一旁给还在重读情报的顾子安沏茶,突然门一开,闻道一股马粪味。顾子安也察觉到了味道,回头去看,见乐毅扶着一个小黑身影,而孟懿宁则皱着鼻子跟在后面。 “殿下见谅!春夏快去打水。” “这位是?”顾子安有些疑惑,怎么孟懿宁捡了个人回来?虽然脏臭倒也不象是村民。 “殿下,您回您屋我和您说。到了顾子安的屋里,孟懿宁说”李克。您还记得吗?一年前在大司农那里听过的名字。” 顾子安想了下,豁然开朗起来。那日顾子安和景池一同去大司农府上做客,孟懿宁对他那中堂玛瑙香炉里的的熏香过敏,就找个借口跑到外面仰头欣赏蓝天白云。 大司农忙前忙后,殷勤的端茶送水。那日大司农府上的宾客策士就有李克等十几人。众人对于各国局势众说纷纭,唯有李克的话孟懿宁至今还记得。 谈及西北方突然出现一小股游牧异族土匪,作恶多端,手段残忍,烧杀掳掠,残害百姓。但是由于不过几百号人,不少人认为无法形成气候,把他们逼退至沙漠自生自灭就好。但是李克说:“夷蛮凶恶,少教养,轻犯国界,不速惩戒,得利以后便会肆其无道。易成大患!”三个月后,这伙人放火烧杀燕戎边境七镇,燕戎王才重视起这个小小部落,下令追杀之时,人家已经带着抢来的干粮、马匹、金银和女人,回到荒原去过冬了。 当时李克的话,让孟懿宁和顾子安记忆尤深,想不到时至今日却见到他如此颓然。 “先生为何如此伤势?”顾子安忙过去问。 李克看了看顾子安那张脸一惊,当下确认了这尊贵的认识谁,开口便称:“顾世子。” 想不到李克竟然如此好的记忆,孟懿宁一挑眉,抱着手站在顾子安身后。春夏端了盆水进来,又拿了两件干净衣服。“我们先出去,等你换好衣服,让春夏叫我们就好。” 三人并排站到门外,乐毅眯起眼睛,啪的一声一巴掌笑道:“懿宁,你这嘴角的笑都要掩饰不住了。” “怎么?这人我印象深刻,谁想到有缘能在这里见面了!” 孟懿宁白了一眼,高挑着眉毛。怎么乐毅现在越来越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动不动就要猜猜看他是否能察觉自己的心思。 “看你了。”孟懿宁仰头看着顾子安,轻柔的夜风吹着白茫茫的一天雾霭。 顾子安默然,他身边的人太少,只有老师张霁、武将肖子穆、孟懿宁、乐毅,还有留在北阳未能相见的故人朋友,不敌势力庞大的张氏家族。如今能得一谋士,自然是一幸事。那日在大司马府上见过李克之后,他便留意这个人,但是大司马似乎心有顾忌很少将他带出。 李克原并不是大夏人,而是川国人,然而川国国君没有介绍他雄图大略的主张,苟且在大夏与北阳之间。李克便开始周游列国希望一直宏图,在大夏之时正巧遇到大司马,被收在府中,成为一名策士。 孟懿宁凝目他片刻,知道他也心中笃定,正要询问之时,却看见李克换上一件干净的白衣推门出来挽袖敛衣,跪地下拜。顾子安忙上去扶:“先生不必多礼。” “殿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啊!”立刻说着老泪纵横,脸色灰败,只是眼神里透着坚毅与力量。人瞬间感觉年轻许多。 乐毅咳嗽一声:“先生您怎么……怎么如此……”话还没说完,李克就长叹一口气。“我反抗不得啊……” 自李克投奔大司马之后,以为自己为他出谋划策可以得到引荐,然而事情并不如此。夏王虽然奖赏过大司马多次,尤其是他提出化公田为私田以后,大夏国库充盈,粮食丰收。然而,李克并没有如愿以偿,他想到了曾经见过一面邀请他去魏国的内史。正准备要投奔之时,被大司马抓住。 司马大怒,命令侍从用板子、荆条抽打李克,当场鲜血直流,唉叫不止。李克只得屏住呼吸假装死去,大司马就派人用席子把他卷了卷,扔到了马圈中,用马粪浇在了他的身上,两日毫无动弹。就在放松警惕之时,趁前日宴请宾客,众人喝醉之时,李克趁乱逃跑。大司马勃然大怒,下令侍卫追杀,而这就出现了刚才的那一幕。 顾子安听完李克的叙述,缓缓地说道:“顾某曾在大司马府中见过先生,那日先生谈及西北蛮夷,说过一句‘如若不讨,必成大患’,三月之后,燕戎七镇哀嚎遍野。当下不能听先生的高谈阔论,实在可惜。如果先生不嫌弃可跟随我们前往北阳……” 李克听得一席话仰天大笑:“士为知己者死,士为知己者死啊……在下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远处张霁正和小虫子虹溪交谈,一阵爽朗的笑声融化在节日的欢歌笑语里。他捧着智多星正往顾子安这里走。 忽见暗出朦朦胧胧中多了一个身影,疑惑的走过来。 “老师。” “霁老。” 李克心中咯噔一下,眼中有神:“北阳丞相,张霁?” “正是在下。” 李克赶忙跪拜:“在下李克,师从宿豫居士。” 张霁一愣,原来是老友的学生啊。 第四十二章:王府幽深 “你在想什么?”孟懿宁骑着白马看着顾子安,他的目光仿佛透过厚重的云层已经望到了家乡。 “我预感不好。”他摇头。 “什么预感?”他说的每一个字孟懿宁都听得完全,连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意思。她转着眼珠立即思考起来:“你说,赵二泽的兵马?还是赵钗现在在阳上所做的迎接你回国的……准备?” 此话一出,顾子安神情凝重:“你也察觉到有些不对了。” 顾子安口中喃喃道:“赵二泽带领一万兵马离开阳上,他们要去哪里了?若是在阳上周边设伏,这也太早了。况且他们也不会与盖将军所代表的大夏为敌。而且……他们并不知道我们要先到灵凤山,再前往阳上,更何况我们已经做好了战争的准备。八年不见,不可能把我想成自投罗网的傻子吧……” 孟懿宁听着他如此调侃自己,失声笑了出来。她仔细回想,倒是发现了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现在摆在赵王后面前有三个选择。第一种,派兵两万歼灭咱们这八千人,但是会与夏王为敌;不过他们也可以选择只杀你,放走盖将军,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反正你一死,他便可以成为北阳王,第二种,赵王后让她儿子顾崇武率先称王,从此可以名正言顺的讨伐你,但是称王也要顾及张霁离开前所布下的舆论。如果他既不想招惹大夏,又想后顾无忧的杀害你,也有一条险路……”她垂下眼睛,略略思量。 “不会是,咱们之前布局栽赃的要成真了吧?只不过不是燕戎……这可是后院起火了!”她不确定。赵氏家族仿佛势必要拿到王位,脚下多少尸体在所不惜。这样想来,若是他们为了北阳王位而联合赵王后让顾崇武上位也实属可能。只是这样,夏王和景池就危险了。 顾子安回头看了看承平的方向,“如果景铮登上王位,我们的处境将会更加雪上加霜。” 假如景铮要造反,一万兵马对于他来说不仅是北阳的诚意,也足够奇袭都城。再加上景铮手中尚存的兵马还没有被收回……想到这里,孟懿宁浑身一机灵打了个寒颤。“无论怎么样,咱们得做多手准备,留个心眼总比抓瞎好。” 乐毅看见前面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聊天,打马上前,“说啥呢,神神秘秘的。” 智多星何等激灵,倒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坐在乐毅肩上摇晃着脑袋黑黑亮亮的眼睛看着两人。 孟懿宁回头看着后面手拉手走路的小虫子虹溪和弟弟虹岳,清清嗓子,小声问道:“你觉得虹岳怎么样?” “很好啊,机灵也聪明,若是择日培养,是个人才。”乐毅不解。 “还小啊,才八岁……”顾子安说道。 “你俩打什么哑谜呢?”乐毅心中倒是有些酸溜溜的味道嘀咕着。 他向远处望去,却不知孟懿宁眼中似乎有熊熊烈火在尽情燃烧。夕阳下,她的背影如此渺小,却又挺拔。承平,他们不愿意再回去的地方,很有可能她还会铁马银枪的冲杀回去。而与八年前不同的是,她昂首挺胸从那高筑的大门中穿过。 —————— 夜深人静,冷月如霜。 景铮穿着一身黑貂大裘,站在朱墙绿瓦的周府中,面露凶光,他何尝受过现在这般委屈?景铮虽然一直没有当上世子,但是从小就深受祖父和父王景成的喜爱。他样貌俊美,身姿挺拔,浓眉大眼,体魄健壮,力气过人。年长后,也习得不少经史之书,尤善骑马射箭。骏马之上,能带两幅弓箭,左右驰射。 成年之后,被册封为琏王,食邑一千户,风光一时无二。后来,又任威武将军带兵驻守边疆两年,大夏边疆也算平安无事。本来世子之位犹如探囊取物,谁知那文文弱弱的景池却半路得了便宜。景铮心里想着,愈发生气:“父王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比不上那弱不禁风的瑞王了?” “你别急,小心驶得万年船。”他母妃的父亲周斌照坐在一旁,捋着胡须。 景铮听见他声音缓慢的,就气不打一处来,皱眉道:“现在如何是好?当初我不愿意去边疆,你说那正是证明自己的时候,回来兴许世子之位就是我的了?我忍辱负重了几年,怎么回到这却到了别人之手。父王现在对我心生怀疑,日后肯定还要收回我的兵权!我凭什么做一个闲散王爷!” 景铮一吼,毫无风华气度。周斌握着茶盏轻轻一颤,随即说道:“陛下思虑过甚。”突然目光一转露出一丝阴暗:“你母亲昨日告诉我,陛下已经十日不曾见过她。而昨日又召见我,提起告老回家,让贤等事。如此看来,对于周家和你陛下已经决定放弃……”说着,周斌照闷头叹气。但实在景铮看不见的地方,却露出一丝狡诈的微笑。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父王简直就是糊涂!”景铮背着手在周斌照的屋子内转来转去,一时间心乱如麻,面色自嘲。一直以来,只有他压别人一头的份,什么时候能让别人蹬鼻子上脸? “你本来能有一番作为,让大夏成为这中原的霸主,八国来朝,百姓安乐……只是如今,这都成了奢望了啊。瑞王柔和,这个国家在他的手里完全没有立足之地啊……”周斌照声情并茂的说着,眼睛里竟然还泛起了泪花。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猛拍自己大腿,又因为太过焦急,引起了一阵咳嗽。肩上云月单纹的图案散发着点点寒光。 景铮的脸色也并不好看,只是眼中依然波涛汹涌满怀希望:“若是您能在和父王说说,兴许还能改变主意。” 周斌照默然,只是余光打量着景铮脸上的表情变化。他手握着北阳来的书信,对于他们而言似乎是雪中送炭,又似乎被他们推进了无劫不复的深渊。从当年把小女周婉故意带到还未登上王位的景成面前之时,他就渴望着有一天,可以看着自己家的人登上大夏的宝座,如今事情本来安稳进行,却不知道那里出现了纰漏,让夏王火速挑选了一名世子定了局面。周家这些年拉楼亲信,结党笼络,抚慰旧臣就是为了那一张王座,如此一来,前功尽弃。 当知道景成要选瑞王景池为世子之时,他差点一口鲜血喷出。 这一个月,风云突变,他摸不透夏王的心思。 但……,他低头又看了看手中的信! 第四十三章:王位之争 周府的景色一流,远处假山旁的松树在初春气息的滋养下青青一片。 然而屋内,却依旧是焦灼之气。 周斌照拿着信件不断掂量着它的轻重,心中盘算着自己手中的兵马,加上北阳的一万精兵奇袭承平胜算颇大。如今也没有任何人怀疑北阳插手大夏王位之争的事情。慢慢周斌照脸上的表情逐渐缓和。如果景铮下定决心要进入这次狩猎,那就有好戏看了!至于瑞王景池诗书礼乐可以,但论起带兵打仗,他不过就在三月春猎之时,拿到过弓箭而已。而景铮那可是见血见惯的人。 哼,想到这里周斌照冷笑一声。 景铮站在一旁昂头饮下一杯酒,愤恨的摔在桌子上,脖子上的青筋显露出来:“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功亏一篑?我可不是饭桌上的绵羊。”他眼神中有战场的杀气腾腾。“嗖——”的宝剑出鞘冲着烛火削了过去。 周斌照见景铮果然心中不平不甘。他知道景铮好胜,断然不可能让别人踩在自己头上,更何况这涉及王位之争,这口恶气,他必须出。两人现在虽然没有把窗户纸捅破,但是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你中毒箭的时候多么危险,那景池连承平城都没有出过几次。”周斌照皱眉,提醒起景铮往事。 此话一出,景铮瞬间一愣,眼神低沉下来说:“我为大夏受风受雨受过伤!四处奔波,他和我比什么?”。当年驻守边疆,有土匪骚扰。景铮不屑,谁知半夜却被他们摸上了城墙,射杀了守卫,盗走货物,甚至潜入了景铮的营房。护卫发觉大喊起来,土匪放出了一排毒剑。冲出门的景铮没带铠甲,应声倒地,毒箭虽毒,多亏了手中的响马丹起了作用,解了毒性,只留下了伤疤。后来他命人出城追赶一百里,把这些土匪赶杀殆尽。 景铮抚摸着肩头的疤痕“吭——”了一声。 “我都为了这个国家死过一次了!父王怎敢这样!” “对呀,你母后就你这么一个孩子,若有三长两短,让她怎么活?你父王从来没让别的王子这么危险过。”周斌照一点点试探景铮的心理,并且不断推动他的私心和愤恨。他不能白白浪费自己那日日夜夜的呕心沥血呀!他无数次梦见景铮坐在金灿灿的龙椅上,而他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野心从来就不止鹤侯爷那样只识钱财的贪心,他瞧不起他们!周斌照要手中有权,甚至要号令军队,所向披靡。 而张仲宰相,廉覃大将军,似乎也成为夏王的左膀右臂时间也太久了吧。 该换换人了。 周斌照嘴上一直对两人如同老师一般恭恭敬敬,但是心里早已怨恨多时。论资历,他确实比不多,但是自己也在夏王身边扶持了将近四十年。那两人手中权力一时无二,凭什么他们不让贤,却让我让贤?凭什么他们还活跃这朝堂之上,却要逐渐收回我手中的权利? 周斌照想想自己年纪也不小了,还能痛快几年?心中多年积攒的怨念让他透不过气。 空气仿佛被压力压成了一块滚烫的铁器,无法呼吸,然而肺部却像滚烫的岩浆一样燃烧。 周斌照看了看景铮经过一系列怨恨无奈不甘的心理活动后,那脸颊开始涨红起来。似乎忽然放松了下来,施展了从未有过的耐心,他对景铮说:“殿下啊……你可知自己祖父的故事?” 景铮不明所以,“请讲。” 周斌照笑了笑,捋着胡须倒了一杯清茶:“殿下,来,坐下我慢慢告诉你……” 一桩已经不再提起的往事,渐渐地浮现在景铮的面前。 大夏年历齐德九年五月初四,当时大夏之王册立为长子景建羽为世子,协助处理宫中事物,也是百官之首。然而景建羽性格松散柔软,优柔寡断,善丝竹诗书。但是对于当时刚刚平定内乱的大夏而言,这样的君主会让国家再陷入军阀混战的泥沼之中。然而,长子景建羽的母妃得宠,家族势力庞大,所以对于各方质疑,夏王并没有理睬。 而此时三子景吉十分不甘,他南征北战,金戈铁马,负伤数次,刚刚平定了大夏,然而却只有经济的嘉奖,食邑增加到一千三百户。景吉因功名望剧增,景建羽见到如此战功赫赫的景吉,心中不安,与朝中大臣和后宫妃子共同谋划,不断污蔑泼黑景吉。夏王逐渐疏远,然而景吉不甘示弱,手握兵权,还有众多支持者,他们形成党羽,悄然准备。 齐德十年六月初七,景吉发动政变,军队率先进攻世子景建羽之部。景建羽哪里会带兵打仗,火速求助夏王请求庇佑,然而此时王宫和景建羽母妃的娘家都已经被景吉的将士团团围住。 而此时朝堂之上,夏王正在与百官议事,闻之大惊。 景吉带剑上朝,手拎景建羽母后之父的人头,叩首于前,号称其挑唆准备兵变。 百官见此局面,顺应局势,说景吉威望高,灭叛有功。若立他为世子,天下归心,从此大夏安定。 然而,毕竟骨肉相残并不是光彩之事。这场政变在景吉掌权以后被理所应当的逐渐淡忘。而景铮的祖父景吉,也因为其杀伐决断果敢英勇被群臣拥护,大夏逐渐成为一代强国。 听着周斌照的述说,景铮陷入了沉思。他恍恍惚惚听过此故事,如今发现自己祖父景吉当年的境遇,却和自己十分相似。觉得自己就是那身怀战功,英雄盖世,却被排挤的祖父。 只是,周斌照没有告诉他的是,当年周家祖上官职不高,曾是景建羽的党羽。一心的就想攀高枝飞黄腾达,但折腾半天到头来还是一个芝麻官。但也正因为官职低,躲过了一劫。如今,好事又近在眼前,又是他的亲孙子,他怎能放弃这个机会? 景铮突然冷笑一声:“建羽柔和,岂君王之才。若非当年祖父逆取顺守,便没有如今大夏的辉煌!”他心中似乎点明了一盏明灯,远处有英雄和伟业的召唤。 第四十四章:年少英才 他们的脚步赶上了春天的步伐,在大夏应当已是草色遥看近却无,但这里荒原上还是干硬的土地。远处的冰河一片亮朗.阳光格外耀眼,孟懿宁已经加上了景池临走前给她准备的白帽貂裘,手上摆弄着一只不知道谁给采来的梅花,淡淡的幽香围绕在她的身边。 帐篷内,大夏与北阳的地图展开,几人围坐在一旁看得出神。 “大夏北部目前是景铮的地盘,若赵二泽真派人,也许得从这边进入。”顾子安说道。 “北部皆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如此他们堂而皇之的进入,不可能不被察觉。” 将军肖子穆说“”赵二启曾在我的手下,喜欢奇袭,善于隐藏。但就算他善于隐藏,一万人如果没有大夏那边的内应,就是穿上大夏的服装也无法安营和获得供给。不过,从地图看,他们很可能从这处山口过去,等待内应。” “老师,”顾子安询问一般的看向张霁。 “我们的人已经放出去了,肖将军又猜到了可能的地点。不过现在只是咱们的猜测。我在想要不要透露些风声给夏王?” “夏王多疑,如果赵二泽把一万兵马留在了北阳边境,抓不到证据,夏王反而会认为我们在挑拨他们内部的关系。况且,我们手头并没有证据。不过若是赵二泽真的准备潜入大夏,我们所要面对的兵马至少少了一万,这对于我们来说,目前为止是一件好事。”孟懿宁手扶着额头,说一句叹一句。 乐毅低声笑到:“你昨日还说,若是景铮夺取王位,大家面临的处境将会更加的雪上加霜。” 孟懿宁瞥了他一眼,手举起来摆来摆去:“我说的是……暂时……暂时!”重复着自己的话。 顾子安看着乐毅面对孟懿宁的时候,成熟中总透着些愣头小子的幼稚,无奈的笑笑,转而又低声说道:“咱们需要在这里留些人马,以备不时之需。在大夏境内我们不过才有三处刺奸屯,如果情况有变,我们必须率先知道情况以调整对策。往此处东北八十里有一个小镇,正好也属于大夏北部的边陲小镇。” 自己当年所建立的情报网络,一直在发展壮大,特别由鹤府而充足了资金力量便有加大。虽然他们基本上处于潜伏的状态,但一旦战事爆发,便可以用极快的速度相互传达递送。鉴于事态紧急和严重,张丞相这几天在不断物色新的刺奸屯成员。他们人手不多,而金钱雇佣,害怕底细不清,有风险。 “再过不久,我们就要离开大夏了,此事要从速。”孟懿宁末了不合时宜的还催了一句,“其实我乔装打扮留下,也不是不可……” 她话还没说完,乐毅的拒绝就像一把刀,把她的话语切成两半:“不可!” 乐毅反映有些激烈,顾子安看了看他有些微红的脸和耳垂,憋着笑了起来。他看看孟懿宁,这个妹妹终于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呵护,心中不由得感慨一番。 “你那么大动静干嘛,将士们可都在外面听着呢。听见你这么大声吼叫,还以为我要对你做什么呢?”说着,还翻了个白眼,眉梢一样。 乐毅抿了抿嘴,自知行为有失妥当,忙抛出话去:“我有个人选……” 他顿了顿,看了眼孟懿宁的表情,吐出两个字:“虹岳。” 此话一出,孟懿宁和顾子安都拿眼看他。乐毅安静的说:“”虹岳不过十岁,但是难得一见的机敏,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在我身边养病之时,我教他读书看学字,给他留的作业都不会过夜。而因为有智多星在,本来我看他还是个孩子为了趣味让他和智多星玩跟踪、密藏、守候……,本来以为虹岳也就是个只懂哭闹的小孩子,谁知他却非常上道。比如密藏的本事甚至有时智多星都找的费劲。其他科目也学得非常好。” 见肖海军疑惑的表情,乐毅刚要解释,张丞相却笑了。 “昨日,小孩子缠着我讲百年之前的故事……我说,那时北阳想要燕戎边境山脉中的三座城池,以坐拥天险,扩大自己的边疆。当时北阳和大夏联盟,燕戎处于孤立。直接攻打他的三处城池,应当也有胜算。但我问那小家伙儿可有无不费兵将,便可得这山脉要塞之地的办法?你猜他说什么……” 众人诧异,看着张霁得意洋洋的笑着:“派人出使燕戎,告诉燕戎的君主,如果把三座城池割让给北阳,那么两国便是联盟关系。而北阳也会占队与大夏的同盟。如若他日燕戎攻打大夏,北阳绝不插手。等到那时,三座、五座、八座城池皆可得!” 乐毅哈哈大笑着鼓掌,“小小年纪,我竟然看出栋梁之才的模样……” 孟懿宁听着账外溯溯的风,仿佛看到了虹岳长大之后,思维晴朗立如青松的样子。 “可惜啊……我们现在没有时间等他长大,就要推入这水深火热之地了。” “让他跟随我们的影卫弓清。在他身旁,你应当放心。他鬼点子多,说不定可以带给我们意外惊喜。”顾子安喝着鹿皮水桶里冰凉的泉水,淡淡的笑着。 圆月滑亮,虹溪和虹岳早早地进入了梦乡。 她向东南望去,神情萧索,想起自己八岁那年,踏入这处陌生的国土。对于她来说,故国是北阳,那里给了她再一次的生命。距离灵凤山越来越近,很快就能见到自己阔别已久的姐姐了。 “怎么,有心事吗?”乐毅跟着她,走出了帐外。看着她心中有些怅然的表情,关切的询问道。 孟懿宁摇摇头,正要坐在地上,却被乐毅拉了起来。 “你也不怕凉。”说着,拿了张牛皮垫子铺在了地上。 然后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越往北越冷,这草里还带着冰碴。” “你干嘛老跟着我?”孟懿宁瞪着他,自己身上香囊的风铃叮珰作响也没有吵醒睡在她帽子里的智多星。 “我儿子在你这儿啊……”乐毅有些磕巴。 “说重点!” 他转了转眼睛,姑娘看不见的地方他已经红了脸,像是她手上的珊瑚串子。 “这不是保护你嘛……我得照顾你……”乐毅嘴角微微牵起,带着满足和信念。 突然,一声疾呼传来。 一个战兵快马奔来,肩头一片血红。 第四十五章:混乱之夜 “救命啊!” 那名官兵高喊着,从黑暗中冲了过来。他嘶吼着,像是刚刚从死亡的漩涡中逃脱。 刚才还平静的夜晚,被这一声狠狠地撕裂。放哨的战士一惊,紧紧地盯着这个陌生人,看着他肩膀鲜血淋漓,身上似乎还有淡淡烧焦的味道。 “什么人!”厉声喝道。 那人跑得气竭力微摔下马来,被盖将军的兵马团团围住。火把的灯光照亮了这个年轻战士又血又泥的脸庞。 孟懿宁也“腾——”的一声站起。 “是你们大夏的士兵,出了什么事?”她问道。 “夷蛮…他们…他们袭击了城镇!没有人了啊…我们抵抗不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惊恐。 “我们首领派遣一个小队去搬救兵,他们都往承平方向去了!我和另外三个弟兄往这边赶来…”他半坐在火光中,喘着气息。 “他们拉在后面…为了掩护我,”说着,这个士兵开始咳嗽。小虫子和她的弟弟也赶过来,小虫子手里捧着水说“让他先喝水”。那士兵一下把头伸进碗里猛喝了起来。顾子安对盖将军说咱们回帐里,一会儿让士兵把他抬过来。小虫子弟弟说“我去给他拿吃的”。 帐篷里稍得安息的士兵说,“…本来他们不相信这边会有人的,我告诉他们这几日经常看到信鸽飞往这个方向…一定…一定有人!果不其然找到了你们…” 盖将军问:“你是哪个部队?” “我们是驻守离这里三十里德林城的。”刚说了一句又喘息了起来。这时一个士兵上来给他包扎,小虫子弟弟给他也拿来了一些吃的。 间歇中矮个子李克说,这些土匪别看是野蛮人,但是也总结出很多抢劫的规律。他们会寻找机会,用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利润。大夏边防的部队一般是三年换一次防守。而城里是十五天一个大集。平常进城平民百姓是不让带大刀大枪的。所以一方面城里百姓没有什么战斗力,第二这也妨碍了土匪混入。但是,换防的时候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换上大夏的军装,目的就是让守门的误以为是换防的先头部队。反正长途行军灰头土脸面色黑红,土匪扮演起来还真差异不大。” 那个逃来的士兵听到矮个子先生如此分析,忘了疼瞪大了眼睛,说“神仙大人,昨天就是大集,也是我们换防的时间”。 “边疆地区,尽是蛮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原来不过是洗劫村庄,后来有些村子上贡给他们,换取平安。如今却袭击德林城,岂有此理!”盖将军怒发冲冠,“顾世子,臣的任务是帮助您平安返回阳上登基,但是见到如此事态,身为大夏人,不可不管!”说着,他单膝跪地:“给臣三天时间,解决这帮狂徒!” 盖将军的话语中似乎是干柴上的熊熊烈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 “盖将军,我在大夏八年,夏王待我不薄。而且面对杀灭匪徒保护无辜,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可能就事不管!” 顾子安沉声道:“所有人,卸辎重,挂轻甲,即刻出发!” 孤月弯如钩。 盖将军带上将士快马加鞭如同流星一般直奔德林城。而顾子安则带着北阳一众和盖将军留下的500人随后。 三十里地,逆风穿越,众马奔腾如同狂风一般。但远处的城池一片死寂。德林城处在两国商业要道,各国商人往来,原本比较富裕。城不大,但很有风情。但是现在在淡淡的钩月洒下的银辉下却透出死亡的气息,城墙上大夏的旗帜已经折断。再走近,便看到入城的路上零零落落的死尸以及散落的金银,今到城里只见一家家门破屋开,偶尔传来呜呜咽咽的哭声。但显然土匪已经跑了。 却说后面的顾子安一边走一边回头。肖将军策马赶上。说“殿下你是不是觉得土匪已经跑了?” 顾子安点头肯定,然后又等孟懿宁和乐毅跟上,肖将军说“土匪一般以钱财为目的,抢完就跑。我觉得他们这时已经离开城池。” “那咱们就抄它的底吧”乐毅说,“他们一定没有料到咱们的部队离他们这么近,所以也不会走太远。如果咱们能摸上去结果了他们也算是送夏王的一份回礼”。 “那当然好!只是我们怎么确定他们的方位?”孟懿宁问。 “现在天寒,他们一定在山里的避风处,而且这里富裕抢夺东西又多不会跑得太远。咱们只需往山里去寻。智多星跟踪能力强,只要发现有抢夺遗失的物品,让他体会,它就能跟踪过去。” “好。我也放一只信鸽通知盖将军”孟懿宁接道。 果不其然,大家直插城池与大山之间的道路后不久,就发现路上遗落的金银。顾子安让肖将军往后传令大家静声急行。来到一个山洼,看到火把之光,笑叫的人声里面有女人的哀苦。 “当心有狗!”乐毅做手势让大家停步。然后叫来几位矫健的士兵给他们各吃了一粒解药,一人递给一个点起了烟的袋子,里面是魔玫瑰粉末。这种魔玫瑰长在荒忙的沙漠中。少量的可以用于伤后镇静。点燃则让人昏睡消沉。就见几位士兵手拎点燃的魔玫瑰几个闪身就从山洼的上风抄了过去。 过去了一会儿,那边熙攘的声音开始降低,慢慢变成安静。 肖将军一挥手,部队就呈扇形向山洼悄悄扑去。很快就闻到一片空地东倒西歪的人群里散发的酒味,以及男人身上的汗味和血的腥臭味。 此时的土匪们在魔玫瑰的作用下抱着上来的人或钱,作着各种满意的梦。 大家正要动手,突然听到一声哨声,接着从对面山坡上跑过来几个人,边跑边叽里咕噜的喊话,听着不是大夏语也不是北阳话。乐毅说他们讲的是蛮语,说官军来了让大家快跑。 “射箭!” 肖将军一声令下,数只箭飞啸而去。 “啊!” 两三个人应声倒地。 第四十六章:蛮夷之族 接着肖将军再一挥手,齐刷刷的弓箭像是七八月滂沱的大雨般倾泻而下。从睡梦中惊醒,满脖子人骨饰品的土匪们因魔玫瑰的作用晃晃悠悠站起来时,很多已经身中数箭。大家懵懂而惊慌,没受伤的抓住刚捂热乎的战利品,高一脚浅一脚想要去抓马。 一时间,喊叫声,咕噜声乱作一团。 孟懿宁耳朵灵敏,突然从杂乱的气氛中听到从山上下来的几个人中有一个人冷喝一声,没有惊恐而是在吩咐什么。接着敌方牛角声大起,吹着奇怪而刺激的声音,唤醒着山洼里的土匪。随后又听到那个有条不紊的声音音量突然拔高,似乎在布置。土匪们纷纷听从命令,开始隐蔽在树后石旁弯弓搭箭,进行还击!瞬间,箭矢如同蝗虫一般向他们袭来。 肖将军大吼一声:“上盾!” 只听“铿铿锵锵”之声,战士们齐刷刷的把身后盾牌举起,瞬间成为了一个铜墙铁壁,密不透风。箭矢激射在盾牌之上,如同冰凌砸在了石板路上,虽然尖锐,但是毫无作用。夜色深沉,土匪的号角声再次吹响,如同狼群的吼叫,听得孟懿宁眼眸中有波涛翻滚。 “先抓首领!”孟懿宁喊道,“乐毅,跟我来!”说着,在盾牌的掩护下想要迂回包抄那发号施令的人。乐毅紧跟着姑娘娇小而坚定地背影,她像头暗中蛰伏的豹子,眼神发出幽暗的光芒。从盾牌的缝隙中,观察着逐渐冷静下来,予以还击的蛮夷土匪。突然,她定睛一看,发现一高大威猛的男人,足足比其他人高了两个头,冬季寒冷,却扔掉了上衣,赤身裸体,发达的肌肉如同雕塑一般,在如水的月光下熠熠生辉。 “欣赏呢?”乐毅顺着目光看过去,调侃了一句。 “别闹。一会儿,等他们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我左你右!”孟懿宁观察着。 “得嘞……” 这里的土匪不像是平日里自己听说过的那些毫无章法的家伙。虽然抢完东西后已经放松。但是所有人的所在的位置与基本军队的歇息阵仗几乎一样,营中套营,四周守卫,这样一旦出现紧急,所有人迅速进入状态。看来他们这里有个十分聪慧的头子,孟懿宁想着。风吹起远处男人的络腮胡和草草扎起来的蓬松带卷的长发,他似乎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注视,眼睛一瞟,深赤色瞳仁蓦然放大,目光如同短剑一般直刷刷的射向缝隙中的孟懿宁。她看见那人轻蔑的牵起嘴角。 “一会儿小心的,可不是善类。”乐毅感受到了这股力量,提醒道。 眼见土匪的弓箭第一波已经放完,肖将军声音如一把利刃,低声喝到:“东西包抄,速度要快,反抗者杀!其余人,跟我冲散他们的阵型!” 话音刚落,山间沸腾。 热血涌上大夏将士的心头,看着这些刚刚洗劫完城镇,吃饱喝醉的土匪们,身体瞬间爆发出一股凝聚已久的力量。剑光闪闪,黑甲发亮,目光凶横。冲杀之间,土匪群中响起了一篇惊恐的尖叫声。一名大夏战士举起战刀,扑哧一声狠狠末入土匪的头颅,鲜血如同花朵一般开放在寂静的原野山丘。 顾子安的碎发被风吹起,目光坚毅,马嘶长鸣,怒喊一句:“冲——” 众人听令,左右包抄,马蹄踏起滚滚尘土,弥漫在空气之中。大夏战士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向着已经骑马后撤的土匪们冲杀过去。弛弓射箭。土匪们一个个人仰马翻,跌落在泥土之中,鲜血飞溅,惨叫连连,哪里还有刚才袭击德林城的骄傲神情。土匪们疯狂一样逃着,嚎叫着,厮杀着。肖将军的指挥下,大夏军队如同黑色的闪电,灵敏迅速,有条不紊的袭击。 顾子安快马加奔,手中三尺青剑寒气阵阵,剑刃上雕刻的游龙如同活了一般,气势磅礴。大夏将士点燃的火把让这处原本寂静的山野一片红光,近处马蹄下的溪水波光粼粼,映射着将士们镇定磊落的面孔。 短兵相见,剑尖染血。 土匪抵挡不住攻势,又开始慌张起来,各自夺路而逃。 顾子安一手持缰绳,一手握长剑,刺过土匪们的胸膛。暴徒眼中早已不见了烧杀洗劫德林城的气势,他们避无可避,大夏的铁蹄近在眼前,空气中灼热的气流掀起风浪,皮衣猎猎作响。他们恐惧而恶狠狠的看向顾子安,只见他反手拨剑,迎风而出。森寒的剑气卷起肃杀之气。 那络腮胡身材高大的男子定睛看到这一切,暴怒之间高喊了一句蛮语。土匪们集中起来准备从大夏将士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他们已经顾不得四周的战利品,丢盔弃甲也要逃离这生死之地。 络腮胡男掏出腰间战刀,一刀挥砍,空气震荡,顿时削去了一位将士的脑袋。孟懿宁在一侧心中一寒,脊背生凉。四两拨千斤,她需要找准那人最薄弱的一刹那,予以致命的一击!潜心伏在土匪帐篷旁的黑暗中,等待时机。 那男人眯起眼睛,抓起一副弓弩,弯弓搭箭,四支箭矢珠连发,擦出金色的火花。顾子安轻巧转身闪躲避让,箭矢从他的脸庞急射过去,消失在黑色的夜空下。那男人再次掏出箭定睛准备对准越来越贴近的顾子安。 就是现在! 孟懿宁并不呼吸,纵身一跃,红光一闪,赤蛇匕首出鞘。 而另一旁乐毅也腾空而起,手腕一番,一个跨步冲到了那男人的左边,手中铁链飞速飞速缠绕了那人布满刺青的左臂之上。他斜眼看到乐毅,怒吼一声,蓦然抓紧铁链抬手而去。孔武有力,以一当十的力量从他的手臂上震到乐毅紧握的手心中。哪里见过这样天生神力的人?如同龙卷风一般,乐毅脚掌点地,迅速后撤。那人再狠狠一拽,乐毅一个激灵松开双手,铁索如同黑蛇一般,竟然落到了那个人的手中! 孟懿宁身形一闪,避过络腮胡手上想自己甩来的铁索。剑刃在男人的手臂上狠狠一划,正准备翻身跨在他头上予以重击之时,顾子安察觉到那男人细微的动作,大喊:“小心!” 第四十七章:平息 说时迟那时快,孟懿宁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天生神力的络腮胡男反手一挡,手腕上狼牙装饰品飒飒作响,如同刮过幽暗洞穴里的阴风。孟懿宁轻薄的身影映在他深赤色的瞳仁之中,瞬时她心中一震。很久没有见过如此带有杀伤力的眼神。 孟懿宁在空中翻身,准备从上劈下他的后脑,结果那人反应更加迅猛,左手蓦然一拉姑娘飞起的衣襟,孟懿宁像是一只被拽住翅膀的飞鸟,硬生生的拖到了地上。只当要摔下之时,她身形一转,剑光粼粼,割断了那人手里紧握的衣角。 乐毅看到此番景象,忙抄起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石头,“嗖——”的一声急射过去。石头如同暗器,劈过幽静的夜空。那男子根本没有往右边看,右手反档,“铿锵”一下,石头从他手腕上厚重的金属套环上摩擦而去,顺势火光四溅。 他嘴角冷笑,全然不介意乐毅的偷袭。男人紧盯着一尺之外的孟懿宁。语气轻蔑的说了一句她听得懂的话:“你以为,自己的速度很快吗?”说着,还哼了一声。 姑娘哪里受过这种挑衅,豁然起身。反拿短剑,身形如舞,屏住呼吸瞬间窜到男人背后,闪电般的冲他的头部飞出一脚。 那人一个急掌向她扑来,气势汹汹。姑娘暗叫不好,正准备反攻为守之时,这络腮胡的土匪头子赫然握住了她的脚腕,用力向后一甩,姑娘反抗有心无力,来不及闪躲反打便像只小鸟一样被扔了出去。 冷风扑面,砍杀声不绝。 “孟懿宁!”乐毅大喊,飞身跃去,在夜空引人注目的划出一道优美有力的弧线。少年一把拉姑娘入怀,两人重重的跌在了草地上,还好并无重伤。 “嘶……疼疼疼……”孟懿宁刚一落地,手抓脚腕,眼睛狠盯着那土匪头子,“别让他给我跑了!抓住那土匪头子!”说着,还用手指向他,心中气愤不已。 那人不屑一顾的瞟了坐在地上的她一眼,然后转身向后方撤退。突然,寒风一阵,从黑暗的森林中跑出了一批黑色烈马,马鬃卷曲,踏声如雷,带起阵阵尘土。这马好似有灵性一般,从大夏将士之中毫无损伤的穿过。火光照亮它金色的马鞍,马头上还挂了一颗红宝石闪闪发光。 众人听令,一拥而上。而那土匪头子却毫无怯意,不断挥动手中长刀,竟然挡下了十人的攻势。他每一次挥砍又快又狠,震得士兵们头皮发麻,力量已失。黑马钻过人群,犹如一阵疾风,只见那人轻巧上马,烈马四蹄腾空跃起,长嘶一声,劈开层层的人群,向远处冲去。 将士们被冲散了队形,手忙脚乱之中慌忙追击。被他砍伤的战士七零八落的躺在山地上,捂着受伤的伤口。 纷乱之中,孟懿宁咬紧牙关想起身追去,突然脚下一软,晃悠两下。 “你别追了!”乐毅说着,扶着她一深一浅离开这营地中心。她回头看着那人的背影,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在心中冲撞着她骄傲的心。在空中被人看出破绽的尴尬十分酸涩,而若日后再次狭路相逢,此人一定是个巨大的对手。 匪首的背影融入了漆黑的夜色,马蹄重重踏过的痕迹还留在这里。此人神机妙算,可以假扮换防人员入侵德林城,也懂得山野之间的生活习惯以及排兵布阵的方法。若是简简单单的土匪,不可能让训练有素的大夏将士竟然在短时间遭到如此强烈的抵抗。此人看来不只本领高强而且军事天赋不浅。 若是以后这蛮夷土匪发展壮大,会成为危害边疆的重要之众。姑娘望着远方,长叹一口气。 方才孟懿宁的那一幕全然落入了顾子安的眼底,他本来心中寒意直冲上头,却又见孟懿宁没有重伤,方才心中石头落地。大起大落之间,却看清了那人不同寻常,孔武有力的精湛武功和镇定指挥。看来追不上了,自己只有区区小几百人,已经杀的杀,伤的伤。顾子安回头看看那被遗弃的近乎一百人的伤残土匪在洼地里哀嚎。 大夏的将士在马车上,检查着土匪从德林城中拉来的宝物。身后春夏、虹溪、虹岳等一众人马刚刚拖着使团物资来齐,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春夏眼神搜寻着顾子安和孟懿宁,突然发现她一瘸一拐,不由得惊呼一声,赶紧飞奔到她的面前。 “你受伤了!”她蹲下身子。 旁边的虹溪也点了盏烛灯,跑了过来。 乐毅脱下了外套铺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下。拉着她纤细的胳膊,内心悸动,顿时他耳根子红彤彤的,只是黑暗之中看不见罢了。乐毅咳嗽了两声,加入收拾残局的士兵之中。 春夏脱掉孟懿宁的皮靴,一旁的虹溪用毯子挡着刮来的寒风,三个人围的倒像是个小帐篷一般。脚上并无伤口,只是有些红肿,“可能是用力过猛,崴抻到了,休息些日子就好。”说着,她拿白色绵绵的去肿药膏涂在了疼痛的地方,仔细的用随身带的干净布绢包扎。 身后一阵骏马奔腾,手持火把的盖将军带着大批人马赶到此处。 飞身下马,盖将军行礼,表情难言尴尬懊悔的神色。 “顾世子,”他刚要抱怨城中人去楼空,烧杀一片,百姓苦不堪言,哭天喊地。却见到顾世子身后,大夏将士有条不紊的在肖子穆将军的安排下,整理战场。盖将军收到孟懿宁飞去的信鸽之时,本来还有些半信半疑,结果看到身后的场景,实在叹服。 “报告将军,俘获土匪七十八人,交由将军处置!”那跑来的大夏士兵说话神气,昂首挺胸,像是立了大功。 盖将军一笑,点点头。 “那从德林城中抢来的物资已经备好,将军可随我一起查看。”说着,顾子安把人领到马车出,一箱箱粮食珠宝展现在眼前。 盖将军有些激动,本来以为功亏一篑,谁料到却如此圆满! “我定要上报夏王!” 第四十八章:阴霾宫殿 石头巨柱支撑着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宫殿,柱子上面回旋盘绕着栩栩如生的金龙。两旁白玉栏杆上雕刻着富贵的花朵,如同瓷器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芒。花园中的池水还未融化,雪中嵌着一排排争先开放的梅花。 白云碧天之下,打磨得光洁的石块垒成的宫墙上描绘着北阳双头狼和金雕的图腾。大殿上紫翅木匾额写着三个字:朝兰宫。 宫中富丽堂皇,还有美丽的雕刻做装饰,北阳的雕工是世界上最精湛的工匠。虽然北阳冬季寒冷,但是这殿内是由一种特殊的粉玉和铁椴木铺成,凿地中空,有雕刻祥云花纹的地砖可以掀起,适宜的加入冒着火苗的炭火。冬季就算外面冰冻三尺,宫殿内就算赤足行走也会觉得温润舒服。如此穷工极丽,恐怕多少人连做梦都不曾想到。 宫中窗前,站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人,一双丹凤三角眼中透着犀利和算计。眉毛上挑,薄唇微启,长发馆正,朝阳五凤挂珠钗夺目耀眼。绛紫色的蹙金刺兰花深衣,腰间一根银色挂蝙蝠纹路青玉的绸带系扎着。 她没有看身后的中年男子,手里摆弄着蝴蝶兰的叶子。 这宫内如此温暖,正是因为这个华贵的女人平时最爱兰花。北阳气候寒冷,不宜养殖。但多少人为了驳得王后开心,数年来从南方诸国献来了十几株五颜六色的蝴蝶兰。一棵价值千金。明黄色、淡紫色、粉红色、白绿色,她雇专人悉心照料,修剪枝叶,浇水施肥,确保它们度过北阳一个个寒冷寂静的严冬。 她眼睛盯着娇小的花瓣,但是脑中却想的是另一件着急的事情。 “哥,你说怎么办?”她开口道“燕戎办事不利,连个小小的顾子安都杀不了!如今咱们和顾子安已经撕破脸面,他再笨也该知道咱们的意思。”她气息有些不稳,手腕晃了一下,戒指上的钗首雀摇摇晃晃。 “王后娘娘啊,切莫心急。这信还没有送出去几天,来回耽搁了时日也是情有可原。”赵王后的兄长赵一恩穿着一件深红色的长袍安慰的说到。他的这个妹妹从小手段多端,为兄弟二人拉拢朝臣,在北阳王面前说两人好话,做了不少的功劳。而离间顾子安的母亲与北阳王顾章的感情,把母子两人赶出皇宫居住,也是她一手策划。在宫中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面对如此国与国之间的大事,倒是有些力不从心,焦急上火。 她哥这安慰话已经听了无数遍,遂一甩手:“你日日都告诉我不要心急!你说现在顾子安已经在路上,又有夏王派遣的军队护送。若是大夏景铮不与咱们合作,只能血战一场!张丞相那个老东西也不是吃素的。我觉得他走时一定也做了安排。我看咱们得加强清洗。防止他们里应外合!”她在后宫叱咤多年,挑拨离间、里应外合都是她常用的手段。以己推人的,她觉得压力很大。昔日她正得盛宠,以为顾子安不过是北阳王的一个弃子,随时可以死在他国,然后立自己的儿子为王,却不曾想,顾章执意不肯。她有时也生气自己儿子动起脑子来比自己差的远。考虑事情既嫌麻烦也有些愚钝,担当不起这一国之君的重任。但自己却也只有这一个儿子和两位公主。 当时,恰逢当时燕戎使团来到都城阳上,讨论和亲的事宜,其中有一名大使偷偷地见过赵氏,也为她提出了人生中最有风险的一个计划——毒杀顾章,立儿子顾崇武为王,正中赵氏下怀。她嫁进深宫,本来的动力就是荣华富贵和权力驱使,如若顾子安当上了君王,赵氏和自己家族的权利地位将受到极大的威胁。 从当初自己视顾子安及他母亲为眼中刺,肉中钉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可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后来北阳战败,她那时暗喜自己儿子不是世子,不用受这囚笼之苦,但是也为日后顾崇武登上王位,多了一个困难阻阻的障碍。 原本计划,毒死顾章,杀掉顾子安,立儿子顾崇武为王。赵氏家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尽享繁华。回顾往事,赵氏狠狠地握紧拳头,尖利的指甲把手心划出五个深深的印记。他深吸一口气:“燕戎那些没用的东西,早知如此,直接和大夏结盟!多此一举,弄得夜长梦多。” “夏王决定立景池为世子,本来景铮就十分不满。他母亲一支的周家,往上数三代不过就是一个芝麻大点的小官。后来这女儿成了宫中最得宠的贵妃,而景铮也比较争气。无奈机缘凑巧,虽然周家已经如此尽力,但是王位终究不属于他们。只能杀出条血路,争抢了。二弟此番带兵向南去,为他们加强兵马。这送到眼前的白馍馍,周家岂能不收?”赵一恩一边安抚着赵氏烦乱的情绪,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宝盒,“这是南海绿珍珠磨成的粉末,又混入了多种花的香膏。你最近实在容易着急上火,咱们这事情才刚刚开始,以后劳神费心费力的事情还多着呢!你把这绿珍珠香膏每天睡觉时让宫女在你的印堂穴轻轻向上推,对你安心睡眠很有好处。” 赵钗转头,这才笑了一声,接过了小盒子。 突然眼神一变,想起来什么似的厉声问道:“那个女人呢?我昨日派人去找,怎么不见了!”她最看不得顾子安的母亲,从前自己假惺惺的要故作友好善良,实则心里见了就来气。准备用她的性命日后来威胁顾子安,如若顾子安不乖乖让出世子之位,那也落得个“母亲惨死”的不孝下场。本来已经派人盯住他母亲孟氏的府邸,却不想昨日来报,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府内下人已经在半个月前进行慢慢遣散,而她在三天前曾接待贵客,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府邸。 偌大的世子府,像一座空城,屹立在阳上的冰雪之上。 “已经派人去找了,这冰天雪地,她逃不出咱们的手掌心!昔日弹劾过咱们的老臣们我这里也拟了一份名单,明日给你过目。”赵一恩看着宫殿房屋上的冰棱。 “都是些不长眼的人,他们可是要为当初说过的话后悔的。” 情不自禁,赵钗手中的兰花叶子“嘶”的一声被折了个口子。 她眉头皱了一下:“来人,把那养兰花的人叫来……” 大丫鬟忙恭恭敬敬的进来,却有些颤抖的跪在地上:“娘娘,那人……死了……” 第四十九章:各怀鬼胎 死了?怎么死的!”赵钗心中气血上涌,眼神中出现了腾腾杀气。 宫女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娘娘,您昨日看到有一株兰花有些枯萎,叫他来问责,赏了五十大板。可能是下手狠了些,您大慈大悲让上了药膏,但晚上还是不治身亡了。”大丫鬟跪在地上,回想着那人血肉模糊被人拖下去的样子,心中拔凉拔凉。她看着赵王后的脚面,屏住呼吸,战战兢兢的等着回话。 赵钗一听宫中唯一会伺候这些兰花的人死了,气的头皮发麻。 “五十大板怎么会死!谁打的,他也不用活了,一并拖下去!”赵钗尖声喝道,声音凄厉的让大丫鬟想起来了古井传言中的女鬼。十分不悦的语调,使她倒吸一口冷气。院内几个丫鬟侍卫一听赵王后发了如此大的脾气,接连“扑通”跪在了地上。 “娘娘息怒。” “娘娘息怒啊!” 昨日打死那兰花侍者的侍卫求饶声回荡在花园里,他“咚咚咚”磕着响头,对自己毫不留情。然而,赵王后盛怒之下,他只能做了那个替死鬼。哀嚎回荡在寂静的宫殿。 赵钗立在兰花前,眼皮没有抬一下。伸手重新缓慢的抚摸着枝叶,眼神中充满了对兰花的爱怜。突然目光犀利起来,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大哥:“你,去寻顾子安的母亲到底跑去了何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等顾子安回阳上之时,我要把他们两个的脑袋悬在城墙之上!”她眼中翻涌着烧杀的场景,昂头看着自己的大哥。 赵一恩点头答应,安慰的笑道。心中却想,自己的妹妹又开始气昏了头说胡话,就算找到了顾子安的母亲,那也是要挟顾子安用的,岂能被她新仇旧怨加在一起说杀就杀?赵一恩觉得,就赵钗后宫那点伎俩,虽然有用,但不过是妇人圈子的斗狠。如若处理不好,是要犯大事的!他可不能允许出现这种不利于自己的局面。且不说赵钗,如若顾崇武能有他父王一半的聪明,所有事情都会顺理成章的进行。可惜赵钗她肚子不争气,只有这一个儿子也就罢了,也天生有些愚笨骄纵,实在不得百官的爱戴。还不如,让顾崇武登基之后让贤给自己。想到这里,赵一恩嘴角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他又看了看骄傲而含毒的像只孔雀的赵钗,脸上的表情依旧和颜悦色,“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我抓到了人,就快马加鞭给你送回来,任由你处置。” 赵一恩一贯的安抚赵钗,就像是这么多年步步为营一样。每当自己二弟赵二泽和妹妹赵钗急不可耐之时,都是他在暗中抚慰、安定,如此才走到了现在。虽说即将登上王位的是他亲侄子,但是赵一恩心里却毫无喜悦。且不说这条路多少让人诟病,而且自己作为赵家最有头脑的人,无缘那个金光闪闪的王位让人十分遗憾。 不过,自古以来,能者为王,又不是古人没有黄袍加身登上帝王的。赵一恩眼中隐藏的光芒亮了一下。凭借自己的头脑,完全可以坐上万众瞩目的王位,而北阳将在他的统领之下,成为中原霸主!赵一恩虽然是一文臣,没有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但是这么些年也多多少少为北阳王顾章谋划了一些改革条令。他深信,目前只有自己比顾崇武更加适合坐在那金銮殿上看看风景。 “臣先告退,还请娘娘静候佳音。”说着,赵一恩躬身出去。 撇了一眼地上鲜血流淌的痕迹,大步走开。他可不想过多的招惹这个现在越发急躁的妹妹。 “殿下……” “殿下,我在这呢……” 顾崇武和宫女欢闹的声音从途径的雕琢精致的小花园中传来,年轻的宫女唧唧喳喳的生硬倒是让他想起了春天的莺歌燕舞。他瞧过去,顾崇武肉嘟嘟的脸颤抖的如同米里的虫子一般,赵一恩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拱手行礼。 “殿下。” 听闻熟悉的声音,顾崇武乐呵呵的笑着。 “舅舅这么快就走了。” “嗯,没些要紧的事就先下去了,毕竟还有好些事情需要准备妥当。”他陈恳的说道,转而又问道:“这天气冷,怎么还跑到外面玩耍,也不怕冻着了又让王后娘娘心疼。” 顾崇武一咧嘴,把挂在脖子上刚才和宫女蒙眼睛玩捉迷藏的绢布扯了下来,他看着表情和悦的赵一恩,小声抱怨道:“已经看了一个时辰的书,母亲把殿内裹得严严实实的,里面一排排的暖炉,我是在热得够呛,怎么还能安心读书呢?这不出来散散心,下午也好接着做功课。毕竟,我还要当这一国之君呢!”说着,他似赵钗一样的昂起头来,满脸的骄傲。似乎自己已经肩负起国家大任,北阳在他的指引下继往开来的光辉扩张与发展。 不过,顾崇武也真是这么想的。其他王子的娘家不得势,他们自己也没有什么欲望。那顾子安听闻体弱多病,差点死在大夏,这样的人怎么能担当此重任呢?唯有自己会励精图治,日日学习,而且他还身强体壮,在父王在位之时也甚得宠爱。帝王之位对于他来说,倒也不是利欲迷心,他就是北阳那唯一不二的尊贵人选。每每想到这里,顾崇武笑得更开心了。 他头上镶嵌的宝石呈现出上品的光泽,而周围镶嵌的七颗珍珠均为明黄色,此乃北阳王室才能使用的款式。赵一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痒痒的,升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他不行于色,嘴上恭维道:“北阳能有你这样励精图治的君主,乃国之大幸啊!”他面露肯定的神色,让顾崇武一下心中春暖花开。 他毫不客气,得意洋洋地说:“母亲也是如此说的!” 珍珠的光芒刺在了赵一恩的眼里。他突然觉得此时的顾崇武,就像是曾经自己府里养的一只浅棕色熊,他闲暇时经常扔进去兔子或鱼喂他。长久以来,面对动物便以为自己战无不胜了。他蠢笨的居然想攻击赐给自己锦衣玉食的赵一恩。赵一恩虽然是文臣,但是性格阴沉暴力,让卫士一剑,它便命丧黄泉。 “殿下,臣先告退了。”说着,他拱手慢慢褪去,只是眼神还瞟着顾崇武那虚胖粗重的靴子和落在地上的香帕布绢。屋 第五十章:和平向暖 “过了这里,前方就是北阳的国土了。”盖将军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一行人比刚从承平出来都多添了一件衣服。 孟懿宁看了看旁边的顾子安,衣带飘扬,不过倒是学了乐毅,越往北衣服穿得越少了,也不知道两人交流出来了什么心得体会。姑娘自顾自的笑着,坐在后面的马车上,翘着脚,看着长空白日,孤鹜而飞。腿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顾子安质疑不让她自己骑马,怕万一马受惊之后,连带着又重伤了脚踝。 如今躺在车上悠闲地走着,倒是觉得没有事情比现在更加美好。 乐毅回头看着假寐的孟懿宁,笑了笑与顾子安继续攀谈。幸好孟懿宁没有听,若是听了,自己肯定把袋中的花生米全部倒在乐毅的头上。 “熙宁和她妹妹不一样,性格就像是一块温润的玉,你总也惹不火她,也没有万分急躁,好似对一切事物都有着耐心。她可不舞刀弄枪的,而是沉迷药材,喜爱动物。就像是山中的仙子一样,没有一点杀伐之气。”乐毅滔滔不绝的讲着,是不是还挤眉弄眼的看着顾子安。 顾子安知道他的心思,只不过两人连面都没有见到,乐毅便这样的像个媒婆一样说来说去,十足的好笑。他憋着笑脸,忍了一路。心里暗想着,不会是因为他怕自己阻挡他追求孟懿宁,所以便把她的姐姐白熙宁塞给自己吧。况且,从血雨之中趟过的顾子安并不相信有如此清新脱俗,不暗尘世的姑娘。 乐毅双手一拱,十分诚恳:“我所言可没有半句假话,若是说了假话……” “你怎么着啊?”孟懿宁刚刚还迷迷糊糊的,一听乐毅在前方发起了毒誓,耳朵一竖饶有兴致的听了起来。“你又跟殿下说些什么呢?”说着,旁边的春夏拉了她一把,把她扶起来。本来想飞身过去,无奈接受到了顾子安一个提醒她的眼神。只得慢慢走下来,又晃晃悠悠的一只脚拖过去,整个人就像是刚刚学会走路一样。 “说什么呢?”她骑在了春夏的马上,“驾——”的一声就往前冲。 “哎呦我的小祖宗,您脚还没好呢!”春夏在后面喊着,追也追不上,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很是着急。 姑娘眨眨眼睛,和乐毅顾子安并排走着。 “你们刚才谈些什么,那么得意?”孟懿宁眯着眼睛盯着,“不会……这光天化日的,乐毅你笑得如此奇怪,不会在谈论女人吧……”如今接触时间长了,她是十分了解乐毅。最近一天天,十句里蹦出来个白熙宁。虽然多为夸赞她的话,但是听在孟懿宁耳朵里却十分别扭。这长姐的大名从一个男子口里说出来,多多少少有点礼数不合。 姑娘原来暗想,是不是乐毅看上了自己姐姐。如此天天夸赞,也好给众人心里一个暗示。但是转念一想,若是两人心生情愫早该在一起了,用不着这样天天说道。两人年龄差距不大,但是长姐……孟懿宁突然想到,就比顾子安小了一岁。这厮一个大男人,不会在当媒婆吧? 她眼神瞥了眼乐毅:“我就说你是山野来的,一点礼数都不懂。别以为大家熟悉了,就都让你往身边凑!说!你跟殿下说什么呢!” 乐毅双手举起,一脸坦然:“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说着,眼神还求助似得瞥了一眼马背上的顾子安。乐毅只有在孟懿宁面前才有如此委屈紧张的神色,而孟懿宁对着熟悉的景池都不曾露出如此张扬的面容,心中被两人这一番你来我往逗笑。 顾子安忽然带笑轻道:“他说灵凤山的景色很好,执意要请我们去看看……” 孟懿宁倒也没揪着不放,瞪了一眼一旁那咧着嘴、眯着眼笑的乐毅,小声用三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说:“肯定是要去的啊,我姐姐还在等我呢!” 乐毅刚才也自然想到了这一条理由,只是顾子安先脱口而出,两人相视一笑,便不再提及此事。 一行人马走到河边歇息,士兵们支起篝火在清新的空气中开始做饭。腾腾的热气从铁锅内冒出,米粥的香味钻入孟懿宁的鼻中,春夏从车里拿出景池给几人一路上准备的大夏特有的乌尾鸡油搅拌腌制的野菜。 咀嚼着熟悉的味道,盖将军走来说告诉几人:“杀土匪,救德林城有功,夏王赏赐了黄金百两,择日就送到北阳。” 顾子安在一旁道谢。 该将军说罢,遍寻巡查原地休整的大夏将士。 孟懿宁瞥了一眼暗喜,这些钱既可以用来做刺奸屯的发展,也可以用来招兵买马,若是当年多帮夏王处理这些棘手的问题,早就家财万贯,雇佣的兵马足以让她现在挺直腰板。顾子安猜也猜得到她想什么,捡起了个石子,扑通扔到了河中。 河水泛起一圈圈的涟漪,姑娘盯着激溅起的水花,突然想到了什么:“咱们先往北走,再往西去,到达灵凤山及其边郡,再快马加鞭直插阳上。但是咱们行走在北阳和燕戎及大夏的三国交界之处,我怕万一赵钗透露风声,咱们还要腹背负受敌。” 顾子安笑了,回头看着眼神认真的孟懿宁:“以你对燕戎王的了解,你觉得会吗?” “我不了解他!” 孟懿宁好端端的翻了个白眼。 “你也听到了吧?最近燕戎内政不稳,燕戎王革职了几位手握大权的大臣,把权力收到了自己手中。而去年在宗族祭祀的夜里,太白经天,国师占星卜出一凶卦。说十年之内,燕戎大乱,有人篡权谋反,燕戎改姓。子在上,日为下,居于百官,为天下王。现在,燕戎国内局势动荡,百官人人自保。攘外必先安内。正怕其他国家趁虚乱入,怎么又会公开与大夏和北阳为敌?燕戎君主当初支持赵钗毒杀我父王,想来不过是想看北阳内乱。”顾子安冷静的分析道。 她跟着他的思绪走着。 突然被身后的吵闹声吸引。 虹溪、虹岳抓住春夏玩捉迷藏。春夏磨不过。但几次下来,都是春夏输。损失了不少糖果。糖果春夏不可惜,她本来就喜欢这两个孩子。可是总是被抓住这也太不好意思啦。“过来过来!别躲了,我把糖都给你俩。等到了下一座城,给你俩包饺子。说,为什么我抓不到你们?” 两个小鬼头嘻嘻笑着,“这是乐毅叔叔教的我们。说这就象打仗,你听见我在东边学狗叫,就来东边找,但我已经跑到西边啦”。 “对呀对呀,乐毅叔叔说等你来东边找我,我就转移到西边啦。这叫做兵不厌诈!” “哎呦,这么厉害?”。 小虫子弟弟说:“姐姐您和我们刚开始一样,总往暗处躲,所以一找就找到了。而我刚才就躲在你后面的草垛子里,又了个草盖子,你一走我就跑出来啦。这叫出奇制胜或说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孟懿宁笑着,突然转头冲着顾子安说:“比起刺奸屯,我想起有个更好的去处。” 第五十一章:北阳之境 “哦?”顾子安笑道,“什么地方?” 孟懿宁手指向西北,眼睛黑溜溜的转着,吐出两个字:“阳上。” “现在可是虎狼之地,举步艰难,你把他一个小孩子派到那里,就不怕危险吗?”乐毅问道倒显出一些兴致,期待孟懿宁说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好点子。 “你原先教给他们的,兵不厌诈。”姑娘眉眼弯弯,笑起来像是着河边的月牙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赵钗如此骄纵狂妄的人,断然想不到咱们把手准备伸到她的宫里。虹岳机灵,你瞧这和春夏捉迷藏的时候还能记得声东击西,兵不厌诈。而且他模样可爱,说起话来十分稳当,谁能像到这个小孩子竟然有着另一重身份呢?” “你想了这么多?如何送进去呢?”乐毅询问。 孟懿宁面容突然神气起来:“当然是,靠我姐姐了!” 乐毅一愣,“你这话说得,还没有见到白熙宁,你就打起了她的算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摸不着头脑!”说着,乐毅还看了眼顾子安。 顾子安也十分好奇,但是这孟懿宁不告诉两人的模样十分有趣,他只得无奈的摇摇头,刚准备询问,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似得,本来如同湖水沉静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如果想得没错,那么他从乐毅平常唠唠叨叨的讲述中发现了一丝丝的蛛丝马迹。那个从未谋面过的姑娘,竟然在他的心里引起了一点点小小的期待。 顾子安与孟懿宁相视一笑。 乐毅看着两人都不言不语像是两个闷着笑的葫芦似得,心中猫爪一样痒痒却依旧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个人到底玩出了什么花样,不由得转头,求饶一样的看着孟懿宁,有些焦急的朗声道:“你快说,究竟想到了什么?我和白熙宁相处那么久,我怎么什么都想不到!” “还有你乐大公子想不到的事情?可见你对赵钗和我姐一点都不了解!”姑娘目光扫过她的身上,顺带瞄了一样坐在张霁身边玩闹的虹溪和虹岳两个,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以防有变,我先卖个关子,等到了灵凤山,我再告知你。” 见孟懿宁紧咬着牙关不放,乐毅只得委屈的点头。 “这本不是万全之策,我还需要细细考量。弓清那边已经前往新的刺奸屯,希望来日能有好消息传来。”姑娘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又似乎在安慰乐毅那猜不到的紧张心情。她柔声说道,一字一字的吐出,倒是让一旁心情失落的少年有些缓和。 乐毅望着天上飞过的黑鸟,仔细想来却还摸不到要领,一直自诩聪明的他,现在抓耳挠腮一样的难受。姑娘看着他难受憋屈的样子,哈哈笑了出来,心里满想的都是可让他在这几天先消停会儿吧,要么天天跟顾子安那里提及长姐的名字,若是被长姐知道,肯定脸都要羞红了。 姑娘抻了个懒腰,单条腿蹦蹦跳跳的走着,巡视着从大夏拉来的物品。使团和军队的补给也在后方,景池特意还准备了很多株冰糖红雁枣种在巨大的花盆里,让孟懿宁想念了顺手就可以摘来一个吃。 一侧的虹溪拿着刚刚遇到的野生草药,细细的询问春夏药性。 春夏细腻的声音从孟懿宁身侧传来,两人嘻嘻哈哈的笑着,如此前所未有的放松。只是踏入北阳的地界,几个人的心里便没有了刚才的畅快,虽然是自己国家,青山波柔,如同北风吹起的仙女的裙袂,但是寂静狂野山谷中,总感觉隐藏着危机,当然也有期待。 趁着部队还没有开拔,姑娘一路吃,一路吐枣核,鸡牛马猪在鸣叫着。 “懿宁,看什么呢?”乐毅粘人的凑过来。 “看看吃的。” 说着,她头一瞥:“还有,要叫孟姑娘。懿宁是你叫的吗?自来熟!” 乐毅一下子像是吃瘪了一样有苦说不出,倒吸一口气,眯起眼睛来无奈的笑着:“那怎么才算熟?” “这要问我姐了,我现在可是有姐姐做主的人!”孟懿宁一直以为自己的家人全部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如今失而复得,她再也不想分开。而且,心中多了一份安全感。感觉以后做什么事情,都有人在背后撑腰。 “我和你姐在一起的时间可比你长!”乐毅不甘示弱,想着今天嘴上吃了那么多亏,这次可决不轻饶! “呦——你还跟我在这里细数起来了!”孟懿宁嘻嘻说道。 “啪。” 乐毅没赖得及躲闪,“什么东西!” 孟懿宁双手举起,一脸无辜的样子。“你儿子察觉到我被你说的心情不好,替我复仇了!”说着,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乐毅伸头一看,自己儿子智多星坐在帽子里一个劲的在吃冰糖枣。帽子里满满的一兜子,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天堂一般。 小猴子瞪着眼睛,左右摇着脑袋晃来晃去,这神情越来越像打了人就跑,还沾沾自喜的小孩。一人一猴对视了一眼,还没等乐毅把它提溜出来,“啪”的又一声,只不过这次砸到了他头上的银冠里。 枣核插进了他的头发。 孟懿宁憋着笑,捂着自己的帽子就跑。 “唉唉唉,你别跑啊!我不打你!你脚还伤着呢!”乐毅在后面大喊。 耳边的风呼呼刮过,姑娘的目光流转过长长的车队。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 有些不对! 自己刚才看到了什么?孟懿宁有些摸不着头脑,她一定是看到了个不同常理的事物,才忽然停下。可是等到她再次回头张望之时,却丝毫想不起来刚才需要注意的事情。乐毅看到孟懿宁奇怪的样子,以为她的脚伤复发忙奔了过来。 “怎么了?” “不对劲。” 孟懿宁顿了顿,手扶着摸过一个个大箱子,又再去看木笼子里拉的家禽,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每一个细节。突然,一个目光定在了一头牛的身上。乐毅顺着看过去,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叫来了盖将军等一行人。 “咱们之中,有奸细!” 第五十二章:奸细 刚刚赶过来的顾子安虽然神色镇定,但是一旁的乐毅看到此番画面却难掩一股戾气,他定睛看了看那头牛,叹了口气。 “哟,怎么少了个耳朵?”春夏匆匆走来悄悄问。牛耳朵上刀割过的痕迹还在,断然不可能是相互撕咬造成的结果。而孟懿宁一眼就看出,是奸细所为。一般来讲,奸细达到探听目的之后,割下所在军队的补给家禽等部位的一部分证明自己确实到达过此军中。而这也成为奸细们心照不宣的一种证明方式。 “盖将军,”顾子安低沉的对被请过来的将军唤了一声,没有说接下来的话,只是抬眼看着他。身经百战的盖将军自然也知道此类事件的厉害,说:“查一下,哪一队少人了!” 张霁在一旁点头也吩咐下去,看看使团的人是否还齐全。孟懿宁摸着那牛的断耳,血迹还黏黏糊糊的粘在了她葱白的指尖,可能才跑得不远,但是这四面都是狂野,如何才能去寻? “应该是往北阳去了!最近的城池就是咱们要赶往的兆郡!”乐毅看了看忧虑的姑娘,“也不知道是探听什么消息。” “只有咱们几个才知道计划,这夏王的八千军队已经人尽皆知!”乐毅也反应过来:“确实,目前为止咱们没有可以探听的情报啊。”孟懿宁的眼中突然充斥着戾气,像是七月暴雨中一劈而下的闪电。 “春夏,”姑娘回头就叫,“你的辟邪银簪派上用场了!”那是临走之前张九送给她的礼物,因为春夏喜爱医术,张九便自掏腰包跑遍了承平送了些名贵的药材,还在店家那里得了一个辟邪银簪和避毒银筷,想着北阳之途虽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防备不好就性命堪忧。春夏得此银筷,都是在顾子安、张霁等一行人的饭菜中先试用一下,如今几日都无大碍,方才还没有吃饭,自然还没有试毒。银筷还放在马车里没有去取,孟懿宁等不及让她跑到长长的队伍前头去取,直接命她去下。 春夏明白孟懿宁的意思,从头上拔下银制镶着楠木的银钗,如瀑布的黑发倾泻而下。她小心的在所有人的碗里和碗避上挨个试探。本来都无变化,只有到了顾子安那个碗中,“啊——”她小声叫着,然后抬头看着阴沉着脸的孟懿宁,点点头。 孟懿宁结果银钗一看,果然前头发黑。 顾子安近几日都在帐篷或者房屋外吃饭,夹菜之中也没有特意试毒,也可能因为这样的观察,此人才胆敢下毒。但谁知春夏的那避毒筷是木头制成,有十个如头发丝般的银线镶嵌在木质纹理里,不捧在手里,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双银筷。就算间隔一尺,也不过以为是一副名贵点的雕花木筷罢了。 她回头望了一眼顾子安,两人队始中确认了相互的想法。“可能还没有跑走,但是可能下毒的此人已经溜到了部队边缘,随时准备掉队逃脱!”乐毅也插了一嘴,毕竟如果顾子安突然中毒倒下,肯定使团大乱,但那时也会搜查得更加细致,很难逃脱。知道顾子安近来几日从不试毒,所以那人才决定在下毒之后,中毒之前准备好一切离开。 “无色无味,不易察觉。”春夏在旁边端着那碗粥说道。 此时,盖将军和肖子穆将军巡视完全部人员刚刚骑马归来,下马禀报,使团和军队并没有缺少一人。乐毅侧头瞟了一眼孟懿宁略带神气的样子,她满脸都写着四个大字:我猜对了! “报!” 远处有一使团人员跑来:“殿下、丞相、将军,人好像抓到了!刚才看负责做饭的小六子神色慌张,原本还谎称自己肚子疼,要去远处方便。您刚才一下令,吓得他就找不到北的胡乱奔跑。一看肚子也不疼了!人我马上给您们带来!”说着,他向后招呼。 不一会儿,两个士兵推着一个畏畏缩缩的人来到了一众人的面前。 “说吧。” 那人惊恐的抬头,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他摇晃着脑袋,声音嘶哑的说:“不是我,不是我!” 孟懿宁看他身上鼓鼓囊囊的有些从里透到外面的棕色印记,她一个眼色,旁边人一掏,果然是一个血迹刚刚干涸的牛耳朵。众人一看,眼中充满了鄙夷。 “我不杀你,但是你要把前因后果都讲清楚。”顾子安开口。那人见自己也逃不过去,听到这句话如同特赦一般,一股子把所有事情全招了。 “我并不想背叛殿下和丞相啊,我哪里敢背叛啊。是赵一恩的人抓了我的家人,找到我说如果我不杀了殿下,我的夫人和孩子的性命就没了啊!我不能不听他们的啊……我知道丞相素日带我们低下的这些人也不薄,所以我偷换了猛药,只是让殿下头疼晕过去十天八天,并没有性命之忧。等我复命之后,再向您请罪啊。”说着,他哭的脸上沟壑纵横,频频摇头。 张霁认得这人,是他府里一个并不算起眼的家丁,最初使团是瞒着赵钗出国,所以他都选择了可以信赖的人。还好此人虽然下毒,但心性不坏,张霁突然生一妙计。 “你说你杀死顾子安,他们怎么就能信了?”孟懿宁问道。 “我算着,最晚三天就到兆郡了,那里应该有他们的人马监视。他们给我的毒药所引发的症状和我下的药差不多,如此一对比,便可知我所言真话。等殿下恢复过来之时,我早早已经带家人离开!”他说着,可能是想起性命攸关的家人,又哭着磕起头来。 姑娘听着,看了看众人的表情。 “他说的没错,确是不致死。”春夏搓揉着浓稠的米汤在阳光下观察。 乐毅感觉到什么,附在她耳边说:“你不会又在想坏主意吧。” “离我远点!”她小声斥责着,只是眼睛却泛起笑意。 乐毅耸耸肩,跳了一步,离她稍微远了一寸然后一脸无奈。 孟懿宁小声说:“等我上报我姐,你离我老那么近,看她怎么收拾你!”说着,装出凶恶的表情。 顾子安没有理两个人的小吵闹。 “我的夫人和孩子也活不成了,我先下去等他们了!”说着,那人就要挣开士兵往近处的大石头上撞。肖将军眼疾手快,一把揪住那人。顾子安示意松开那战战兢兢的男子,低垂着眼,缓缓说了一句:“看来我只能,如同他们所愿,死一死了。” 第五十三章:将计就计 “都散了,这人带下去。”顾子安说着,随同张霁、孟懿宁几人回到了帐内。刚迈进来,就看见矮子先生李克吭哧吭哧的在鼓弄东西,胳膊一上一下的背对着他们。 “您这是干嘛呢?”孟懿宁凑过去看。 “殿下早已想到了妙计,我这再让它更真实一点。”说着,用干草扎了一朵十瓣莲菊。这菊花多见于荒漠之中的绿洲湖泊岸边,耐寒耐热。民间传说,天上有一位百花仙女,游历下凡之时见到了人间疾苦,双眼含泪,不能自已。她回到天上,眼泪变成了干涸土地上的湖泊,人们在这里生生不息的生活劳作。后来,仙女十分关切人间,便让双眼化成这十瓣菊莲,长在了湖泊的岸边,替她注视着这来来往往的休养生息的人们。 在北阳,十瓣菊莲曾经成为了“神花”,有人专门供奉,通过它来像仙女祈求心愿。无论是身体康健,阖家幸福还是姻缘美好,它都接受着人们的期望和嘱咐。而后来,这花因为茂盛的生命力,也被赋予了祈求永生不灭的意义。若是家中有病人,一定要去求一朵,放在病人的床前,兴许就能痊愈。 而李克显然已经猜到了顾子安的想法-----假死。为了让这个计策更加逼真,他扎几朵十瓣菊莲别在马车显眼的位置,让人一眼就可以知道,这马车之中有需要祈祷上苍的重病之人。 “春夏,你也做几朵,咱们马车这几天,就靠你们装饰了。” 春夏在身后点头,收起花小心的钻研。 “从现在开始,你又要演重病了。”孟懿宁嘻嘻的笑着,戳了戳旁边的顾子安。 顾子安还在吩咐:“不用告知军队或者使团的其他人,这件事情只有我们知晓。让那奸细找到赵钗的人,再快马加鞭把消息和那牛耳朵送到阳上去,传递我已经中毒快要死亡的消息。第二,这件事情对其余使团和军队人等保密,只知道我顾子安水土不服,生病不宜见人。第三,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就要当做那奸细已经下毒成功了,该做什么,想必所有人也很清楚。” 孟懿宁点点头。 在身后“啪”的一声,点燃了一根火柴。又掏出一块小碎布条点燃。橙红色的火苗顺着布条就往上钻。 姑娘一脸坏笑的举着布条往乐毅那边凑。谁知道她又想出来什么鬼点子,乐毅往后退了一步:“你姐说,不要让我离你太近啊……” 火光迎着孟懿宁的笑容露出的牙齿,两个人在张霁和肖子穆身后打打闹闹。顾子安看在眼里,也觉得平淡的使团征途竟然多了一点可爱的颜色。 “别过来,别过来。”乐毅小声摆着手,不断退后。他看着孟懿宁低着头,大眼睛紧盯着他。天知道为什么她刚才还赶走自己,现在又主动的凑过来。 顾子安在前方吩咐着自己假意中毒之后的事情,眼睛还瞟着背后鬼鬼祟祟的两人。乐毅被举着火焰布条的孟懿宁逼到了角落。顾子安淡淡一笑:“你别惹他了,你瞧把他眼睛都熏红了。”他说了一句,孟懿宁才停下脚步。 她看着冒着烟雾的布条,甩甩手将火熄灭。 “就是要熏红。殿下对你们那么好,这次中毒了,难道不应该哭……哭上一哭吗?干楞楞傻傻的站着,赵钗的人又不笨。三日之后,到达兆郡之时,大家都要怀着忐忑悲伤的心情,最后眼睛再哭肿一些。最好是一副想掩盖自己悲伤,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孟懿宁说着,但是侧头看了看乐毅:“好好演戏哦……” “都回去吧,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众人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告退。 顾子安盛了一晚没有毒的粥,缓缓地送在嘴边尝起来。 张霁坐在他的身边,“若是得知你病死,赵钗会先宣告天下,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让顾崇武即位。登基大典需要至少半个月的准备时间。此时,我们早已到达阳上,可以突然杀出。表明他为了王位,散布北阳世子病故的谣言,以便谋权篡位。” “赵钗的贴身里还有老师你的人吗?”孟懿宁问道。 “目前没有。” “我会把虹岳送去,倒是多个照应。” “好。”张霁看着她坚定的样子,没有多问。 “赵二泽的兵马若是如我们所猜测的准备前往大夏,我们也要通知夏王和景池一网打尽,早做准备。毕竟,我现在实在想不出赵二泽带着一万兵马去了何处。” “等等!”乐毅喊了一声,“如果我们假死,赵一恩就不用借兵景铮夺取王位了。” “你别忘了,几天之前赵二泽的兵马已经出发,如今算来早已到了边界。如果真如我们所猜测的,他赵氏家族要插手大夏王位的事情,周斌照断然不会放弃这个有利于自己的机会。只怕兵马可能已经进入了大夏。” “如果发现殿下死了,赵二泽想紧急撤兵,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万兵马无人察觉的进入大夏,而好大喜功,依旧紧盯世子之位的景铮不可能放弃到嘴边的兵马。他完全能够以发现北阳奸细为由,向夏王景成要来更多的兵马围攻赵二泽的北阳军队。如此一来,景铮和周斌照贼喊捉贼。赵二启区区一万兵马,根本不是夏王的对手。假设真的这样,景铮手握更多的兵马之后,他面临着两个选择:要么反之与赵二泽结盟,围攻承平,黄袍加身,自立为王。要么顺应夏王,围剿赵二泽,驱退外敌,在夏王眼中也会多加一份砝码。”孟懿宁缓缓地说道,她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一切猜想正确,赵二泽从带兵出发的那一刻起,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剩下的,就看我们的刺奸屯所打探的消息了。” 李克也点点头:“周斌照这个人心比天大,可不像他那个有情有义的女儿,他把女儿嫁给夏王,其实就盯着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呢。这景铮又是他的亲孙儿,这么多年的努力,就是为了把景铮推到夏王的位置,就算如今夏王已经表明景池是世子的人选,他们也断然不肯放弃!赵二泽这一万人,无论怎么看都是羊入虎口,成他人的棋子了!” 第五十四章:假装中毒 乐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姑娘的身上。 他觉得,只要孟懿宁一开口分析,她就换了一个人。像是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精于心计的谋士,把所有人分析的头头是道,似乎就没有她想不到的细枝末节。他看着孟懿宁闪光的眼睛,仿佛深陷其中,那里有烂漫的星海和汹涌的波涛。 张霁听着,眼眶稍显湿润。他摸着姑娘的头,和蔼的笑道:“你真的是,却来却像你父亲了。虽然鲜少见过,但听闻是一名善于分析,然后抓住敌人软肋,予以重重一击的将军。如今看来,他年少时,可能就是你这翻神韵。” 只是无缘再见到了。 孟懿宁笑着,自己有姐姐陪伴便已经知足,没有必要再要求更多了。 顾子安没有加入话题,他所想的与孟懿宁趋于一致。 她递给了他两个红色的浆果,然后眨巴眼睛。 顾子安看了姑娘得意的神色,低头笑了笑,把接过的浆果含在嘴里咬碎。鲜红的汁水染红了嘴角。原来孟懿宁经常用这果子当胭脂,如今却派上了其他的用场。虽然也不一定会有人看见,但是做戏要做全套。 顾子安咀嚼完,把碗放在“叮当”一摔,闭上眼睛往旁边一侧。 “扑通”一上倒地。 孟懿宁正在与乐毅开玩笑,一看顾子安,面面相觑。她脸色变得唱戏还快,一阵红一阵白,像开了颜料铺一样。 这么快,自己可还没准备好呢! 姑娘想着,赶忙跑去扶起顾子安。几人一看他瞬时倒下去,也马上进入了状态。虽然这场戏没有观众,但是谁知是不是隔墙有耳,需要把自己时时刻刻沉浸在这种氛围里才不会出错! 春夏站在一旁尖叫一声,大喊:“殿下!”脸上挂着焦急的表情,瞬间急出了眼泪。账外的人士兵听见了动静,齐刷刷的要前来查看,生怕顾子安遇到了刺客。 张霁镇定的掀开帘子,沉声说道:“没有事情,不用进来。” 春夏匆匆的从账内跑出,去马车中翻出了药材,即可又跑回了帐子内。她红扑扑的脸,额头上满是大汗。虹溪跟在身后抱了一箱子的烹煮煎药的器具就往帐篷里冲。肖子穆和张霁表情严肃,但是没有透露一点帐篷内发生的事情。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顾子安出事了。 而这,就是孟懿宁要的效果。 李克没有参与这场戏剧,自己坐在马车里叠着十瓣菊莲,看着忙忙碌碌的一行人倒是暗自发笑。所有人演的跟真的一样,若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兴许也能被这些精湛的演技骗了过去。两个张霁的人急匆匆的跑入账子内,又肩负重任的牵了四匹快马,要不分昼夜,一天之内赶到兆郡。 所有人在空气中瞬间嗅出了不祥的味道。 盖将军背着手,将自己的军队又整整齐齐检查了一遍,仔细打量着每个人,一副要找出是谁给顾子安下毒的架势。士兵们疑惑,却又不敢多闻,只能瞄着刚才还平静的白色帐篷。顾子安喝过的拿过粥已经被倒在了地上,帐篷内传来一阵阵苦药的味道。 孟懿宁来回踱步的身影被几个士兵看在眼里。乐毅想去安慰她,却又被她一巴掌推开。虽然大家嘴上没有问,但是心里都渐渐出现了答案。 一个时辰后,顾子安摇摇晃晃的扶出了帐篷,与其说是两个人架着,不如说是拖着离开了那里。远远地看,就知道他身体虚弱。张霁对外宣称,顾子安寒症发作,不是什么要紧之事,去了兆郡好好疗养便可。 “都打起精神来!”帐子内喊出一句。 随后,部队开拔。 只是少了之前的欢声笑语,所有人神色沉静。顾子安的马车的四周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而也不见孟懿宁像刚才一样躺在车外,她亲自侍候在帐子内。 远处乌云翻滚,落日的余晖染得层层叠叠的山脉透着霞红色的光。 孟懿宁钻到马车内,看着顾子安把头顶的木头天窗推开了半盏,上面的白纱布帘子透着光。他靠着绣花软垫,趁着光在读兵法。 “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像。”孟懿宁专门来求表扬,因为平日里自己还能骑着马谈天说地,现在只能守候在顾子安的身旁,如同被禁锢了一般。“刚才我看见一只鸟,白色的羽毛,头顶一撮红色,特别漂亮,就停在你马车栏杆上……”她叽叽喳喳说话的样子,倒像是一只小雀。 顾子安知道她现在无趣得很,什么也干不成。掀帘子出去透气的时候,就先摆出一副悲伤焦急的样子。而钻进了帘子,就如同要糖果的小孩,每一次都需要顾子安表扬一样:“演得真像,我都快当真了。”听到方才满意的消停一会儿。 在来来去去了数次之后,孟懿宁终于开口问道:“装死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他笑道:“我以为你都想好了,我照着办就可以了。”他合上书卷,骨子里透露着淡淡的冷冽雅致。 “我这都是这么多年月在你身边学的,哪里有老师不提建议,直接让学生去做的。”姑娘撇撇嘴,一头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 手上吃这几个浆果,吧唧吧唧。 “你提到了,我若暴毙,赵钗必定以最快的速度宣布,然后立他儿子顾崇武为王。而现在赵钗的大哥赵一恩手中,只有一万兵马,剩下的兵马都不归他直接控制。可能也是当年父王害怕赵家权力过大,所以一直在架空他们。不过一万兵马,对于咱们也不是小数目。需得等他们放松警惕之后,迅速合围歼灭。要快,否则夜长梦多。” “赵一恩这些年拉拢的权臣手下大约还有两万兵马,你打算怎么对付。”孟懿宁问道,自己只有八千人,这些大夏带过来的士兵最好都用在刀刃上。 顾子安抬头隔着纱帘看了看天空:“赵一恩用钱权来赢得他们,我为什么不行?” “你名正言顺就是这北阳的王,当然可以,然后相比起那想篡位的人而言,你金口玉言,没人会不信。不过,人家也要审时度势。是你赢,还是顾崇武赢,对于他们来说,都还不一定呢。”孟懿宁浅浅的道。 第五十五章:各有所想 ”妃子要靠自己的亲信外臣和外戚的政治地位来加强自己的势力,巩固在后宫的地位。而外戚也需要妃子与皇帝加强亲密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有了子嗣的妃子,更需要外戚的帮忙,以便能使自己的子嗣登上王位,以保一辈子的荣华权势。而外戚也希望自己支持的皇子能登上王位,这是一笔划得来的政治投资。赵氏和她的弟弟就是 《山河运》第五十五章:各有所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兆郡 此时,琏王景铮正在看着手中北阳寄来的信件。自从与夏王有隙,与瑞王不平,加周家挑唆,他心中认定夏王已老而昏庸。而北阳赵氏的诚邀,又高涨的鼓舞起他的雄心。他凭借自己的手段,把赵二泽的一万人放入城外隐匿。这些人连同自己的兵马,可以有效的控制承平,让自己登上梦寐以求的宝座。 琏王景铮这几日每天都要把行军时候佩戴的宝剑拿出擦拭一遍,剑柄上的红缨本来已经有些褪色,又被他命人换上了殷红色崭新的流苏。仿佛他要时刻准备上战场一般,心中如同奔腾的江河,充满了澎湃。阴霾之气一扫而光。 周尚书坐在一旁,看着神情笃定的琏王也是颇为满意。这个孙子,一定不会让他失望。夏王景成定于立夏之前进行世子的加冕典礼,哼,那将是笑谈了!周尚书想着,不禁嘴角上扬的自己点了点头。 周尚书中午高兴的款待带兵前来的赵二泽,欣喜之情让他与赵二泽来了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而赵二泽也是豪放,一口一个“我大哥如何如何”,“我侄子以后就是北阳的王”,听得周尚书觉得真是父生九子各有不同呀。他的行为确实和他哥哥、姐姐有着天壤之别。战场上可能勇猛但在政治上确实心里藏不住事情。并不是大智若愚,是实在脑子里少了一根弦。赵二泽络腮胡须,牛大的眼睛,说起话来喷着口气。不过权势家庭里有时需要这样少脑而忠诚的人,也许就因为这个他姐姐赵王后才对他甚是宠爱,让自己的二弟有了一个声名赫赫的将军头衔。 周斌照觉得一切手拿把攥。 “你觉得如何?”他问在一旁观赏着镂空漆雕八面盒的琏王。“他们为了王位,为了不让陛下插手北阳的顾子安与顾崇武的权力之争,居然走了一条曲折之路。派兵给我们,让我们当上夏王之后,撤掉八千护送兵马,不插手他们朝政。”周尚书说着,眉毛还一挑一挑的。 “那不正合我意吗?一万兵马作为先头部队,包围内皇城和瑞王府。我的部队在外警戒!北阳的部队和这里的人没有关系没有感情,做起事来更加利索。咱们可要抓紧,我这马厩里的马都想要厮杀了!”琏王觉得自己头脑清晰而切中要害。 “胡闹!”周尚书小声呵住,却又顿时觉得礼数不合,缓缓说道:“因前些日子顾世子三次遇刺,夏王觉得都城安全欠缺,加强了盘查和增加了宵禁。这事儿急不得。” “怎么急不得,要是赵二泽带着人跑了,咱们就是白忙活一场!” 周尚书细细的解释:“如果他要走,咱们可以断然歼灭他们,然后禀告夏王,你亲自率兵诛灭了北阳侵犯之敌。虽然那样咱们会和北阳赵王后撕破脸。但是可以此为理由和契机进行威胁,他赵二泽孤军进入咱们腹地,那就必须听咱们的了。”他眼角露出了得意,“我已经派人盯好他了。” “大人。” 门外有人在喊。 “进来。” 一个管家毕恭毕敬的走到周尚书面前,双手呈上了一个牛皮制的小筒,然后又行礼退下,关好了门。周尚书拆开一看:“你看,赵二泽也在催我们。”他说着,晃了晃纸条放在了桌子上。 琏王也笑了,赞同周尚书曾对他讲的话。 “毕竟你登上了王位,盖将军撤军,他们才能保住王位啊。只是这赵氏家族啊……”说着,周尚书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后面的话。而他要说出口的,琏王也懂。 唉,这赵家的人比自己和自己的姥爷真的差远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看来以后一统天下要靠自己了。 而昨天母妃芙贵妃派人递出消息称,燕戎大使与夏王在商讨和亲的事宜,而夏王想把燕戎公主赐给瑞王景池。“真是见风使舵的小人,等到我登上王位,看我怎么羞辱你们”。琏王暗中已经尝试起使用君王权力时的感觉了。 ———————— 使团和军队终于行驶进了兆郡,百姓们看着长长的队伍,才想起来曾经为了维护和平与稳定,北阳派出了顾子安作为质子前往大夏。如今北阳王病重,夏王特许顾子安回国照料父王,以尽孝道。 而赵家的人早早地就安排进了官驿和郡府内。顾子安重病即将身亡的消息也早早就送进了阳上的王宫。赵钗得知此事后连做梦都乐醒。见自己的儿子马上就要登上王位了,特地放了几天的假让顾崇武不用读书,痛痛快快的在宫内潇洒。 本来顾崇武还有疑问,说母后让我整日学习,怎么如今却可以放松了。 赵钗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心里想着再也不用在旁人面前装模作样,如今他的儿子就是北阳这名正言顺的王。想来十分骄傲和自豪,终于她把想要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已经得到。赵钗已经无暇去关心顾子安母亲究竟逃到了哪里,她要在自己宫内摆满美丽的兰花,让万国来朝。 但是,小心使得万年船。赵一恩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们需要多方查证,才能开始最后的庆功。顾子安一行人入郡府之前,早已清除了一干无关人等,赵家准备的人之只能眼巴巴的望着被层层包围的顾子安。但是,他们仍旧留意了官驿。几个人有意无意的与大夏将士和北阳使团的闲杂人等套着近乎,本来也没有人明令禁止的不让讨论关于顾子安病重之事。所以人家以为是兆郡的人们嘴碎又热情,就开始絮絮叨叨的提起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我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可能顾世子患了重病。这几天基本上都没有见过他。” “可不是吗,那天听见他那贴身侍女一声尖叫。本来还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结果谁都弄不明白。” “你可瞅见了没,那车上可是挂了好几朵草编的‘十瓣菊莲’。不知道顾世子是怎么了,人们只会在病重的人周围摆放这种花。” 几个人闷头说着,“顾世子多好的人,还帮我们清退了洗劫德林城的土匪。只希望吉人天相啊。”随后,这个士兵还长叹一声。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 五十七章:郡守 此时,郡府内的侍卫丫鬟都在外院忙着,顾子安身边只有春夏和孟懿宁两个人,似乎不愿意走漏什么风声一样,似防贼一样的防着众人。 当然得防啦。因为孟懿宁正很不雅的翘着腿,坐在红木椅子上,品尝小食。一口口吃着北阳特有的薄柿黄金饼,嘴里一丝丝的甜腻让姑娘甚是放松。 乐毅在一旁逗着桌子上的智多星,头也不抬地说:“止胃热口干,润心肺,消痰。你这几日是有多上火,吃个不停。” 孟懿宁咬了一半,又从嘴里吐了出来。她知道乐毅后半句,治血淋、便血。 “现在可是灵凤山的地界了,你嚣张不了两天。”说着,轻哼一声。 “你说,他们都知道了吗?”乐毅问了一句。 “现在还不知道,不就是傻子吗?”孟懿宁玩弄着手里的兔子挂件,又看向顾子安:“你打算什么时候装死啊。” 顾子安一愣,自己低头笑了起来。这孟懿宁和乐毅时间呆长了,说话直白,还带着一些山野的味道。就连语音语调都与在瑞王景池府中时大相径庭。他倒是觉得新鲜,反问一句:“你觉得什么时候为好。” “明天?” “后天!” 孟懿宁盘膝坐着,啧了一声,看向乐毅,一脸的表情就是:谁让你插嘴了! “不信你问春夏,休得冤枉我!” 一旁的春夏解释道:“这种药确实从中毒到毒发需要四到六天左右的时间,如今已经过去了三天。我觉得还是后天为宜。” 乐毅补充道:“毕竟当初选择这个毒药就是为了让你不会立刻死,而是呈现出病状。这样也可以昭告天下,你是因病去世。” 屋子内的木质屏风上雕刻的作势欲飞的苍鹭和北阳的山川城池,在跳动的烛火映照下似乎活了起来。细小的灰尘飘散在空中,顾子安的脸隐藏在半明半昧之间。姑娘清明睿智的眼睛突然闪出了一丝笑意,“我还打算去灵凤山庄一趟。这几天,就称病不见人吧。让春夏调些香出来,就那种隐隐地散发着腐臭味道。”末尾声音上扬,听得出来她在笑。 “都随你的意思。” 突然,外面吵吵嚷嚷的,亮着数个火把。侍卫拦着郡守的人不让靠近顾世子的寝殿。吵吵嚷嚷,这里屋小院浅,屋内倒是听得真切。 “听说殿下病了,下官带来了城中的名医。”一个中年的声音传来。 “殿下已经休息了,请择日再来吧。已经吩咐在下,任何人盖不相见。” “可是,这病了就要抓紧来看。下官已经把大夫带来了。” “殿下身边有信得过的大夫。而且不过是寒症而已,过几天就会痊愈。”张老开口,院落里平息了声音。 孟懿宁玩转着头发,“人家是想看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顾子安轻咳了两声,冲着外面沙哑低沉的说道:“无妨,只是舟车劳顿太累,需要休息。让我静养几天便好。” 一天听话,郡守也不再多说。但是顾世子的声音明显有气无力,十分虚弱。赵王后差人来询问顾世子的身体状况。他没有多问,但是心眼里也知道是什么个意思。赵王后急于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好来确定这登上王位的究竟是谁。郡守想着如何回禀才是好。这顾世子,如今看来,既不让外人靠近,声音又如此的沙哑微弱,怕是自己的猜想很有可能成真,顾世子可能命不久矣。只是,自己的老师,上一任的郡守乃是张老的患难之交,他们两家又是亲家,关系非同一般。而自己也多得了老师的教导,恩惠一生没齿难忘。他并非想站在赵王后一边,只是如果顾世子真的一死,王位就会落到了顾崇武的手上。想到这,他心里更加阴郁。碍于赵王后的权威,他必须如实禀报。但是张老,究竟知道些多少?他们的处境如此危险,自己要不要告知? 郡守长叹一声,他深色的袍子隐藏在夜色之中。 张霁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 顾子安,孟懿宁等一行人早早的休息了,明天还要装模做样的为顾世子操劳一天。微起的东风,拂过旁边光秃秃的数值发出呼啦啦地响声。 几个屋内的烛火相继熄灭,只有前院的张老还并未安息。他捋算着近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已经为刺奸屯选定新的地址。一封封从大夏内部传来的情报追踪着赵二泽的动向,准确的说,是毫无动向。这几天就仿佛深陷泥潭一般,始终在都城200里外的地点隐蔽,只不过都被琏王景铮好吃好喝的招待。真是愚蠢呀,张霁除了这个词没有想到第二个可以描述赵二泽的词语。正当他准备就寝之时,门外的院子内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轻声的问道,“张老休息否?” 还没等自己的贴身侍卫回答,他便听出来了这是刚刚的那个郡守,随后整整衣冠,声音厚重的说道:“进来吧” 那人仿佛特赦一般,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没人知道,在听到顾世子的虚弱的声音后,他就开始天人交战,究竟要不要告诉张老这一行人他们的真实处境?顾崇武一登上王位,肯定要将这些站在顾子安身边的人一网打尽。但是又说回来,他们是不是还有些良方可以吊着顾世子的性命,这样才能保证事情进行下去。本来是为了照顾北阳王,谁知道自己却身染重病,甚至可能是中毒。 郡守不敢多想,当初本来就是看不惯朝堂之上的很多乌烟瘴气,才来到这个边境小镇当着郡守。不曾想又被卷入了烽火之中。当初为了王位兄弟之间自相残杀的风雨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是也曾听自己的老师说过。那些人,把沾染痘疫的物品送给及想要谋害的人,又或者直接买通身边人下毒谋害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但是话虽如此,张霁可能已经知道了顾世子的病症,为何还执意如此。他想不通,但是经常听闻自己的老师谈论与张霁过去的事情,他决定赌一把,否则对不起良心。 他踌躇了很久,最终还是来找张老谈一谈,让他早做打算。 一进屋,就看见张老端坐在椅子上,直接迎上他灼灼的目光,比明珠千斛还要耀眼。 “郡守这么晚来找我,究竟是何事?” () 第五十八章:按计划行事 郡守行礼,脸上透着哀愁,“下官有一事,想向您禀明。” 他顿了顿,倒没有先说要紧的事,而是把自己老师所讲的与张老的故事,又完完整整的讲了一遍,不为别的,潜台词张老从他一开口就已经听出:我无心要害您,我也十分的崇敬您。 “只是,赵王后体谅顾世子舟车劳顿,让下官一定要好生招待,否则拿我是问。”他语气中透露着担忧和暗示,但是话并没有直白的说出来。 张老从自己的好友那里倒是听过郡守的名字,说是年少才俊,虽然有报国之志,但是总遭排挤,才智无用武之地,所以好友让他远离朝堂纷争,先去这个边关的小城当郡守,锻炼一下自己,顺带也施展一下自己的治理之方。而张老在来之前,也暗自调查了一番,此人并不是赵氏一流。而兆郡这个边远小城,确实也被他整治得井井有条。 张老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语气温和低沉,“顾世子确实病重,并不是你招待不周,而是在三天之前就偶感风寒。难为赵王后如此体恤,您如此上报即可。” 郡守明里暗里把话听了个明白,就是叫自己不要管了。但是他还忍不住问,“那您可知道,那赵王后……” 张老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只是说道:“我知道你有郡守之责,世子的身体状况是大事,确实只能如实禀报。” “是。” 郡守没有再坚持,他刚才想了一个时辰的话全部都憋到肚子里说不出来。末了,又疑问般的说了一句:“那我如实上报了。”张老点了点头“世子的病情我们正在观察。”郡守听到如此,想他虽然担心老师的朋友,但是世子的事情对他这个小郡守来说确实有些高。他把心意表达就好,其他的事情确实也不好插手太多。 “那夜已深,下官先行告退了。”郡守退身说道。 张老点点头,看着那个背影,暗笑起来。 灯火之下,潮流暗涌。 顾子安病重的消息被飞速的送达了赵王后的手里。她满心欢喜的等待着自己这一连串计谋的最后一条——顾世子的死讯。如此便可以昭告天下,顾崇武可以顺利登基了。想到这里,她觉得这几十年来的心血终于开花结果。就连登基大典那金凤呈祥,百花齐放的袍子也在加紧命令人赶紧制作。等春季大典之时,她要在宫中摆满兰花,彰显她尊贵雍容的地位。 “看来赵二泽的军队很快可以撤回来了。原来我们还想要双保险呢。”她笑着,颇有些感觉大事落定,梦想成真的笃定。 赵一恩站在一旁,听见自己的妹妹轻浮起来的声音,只点头称道:“是。“说着,便退了下去。若在原来他听到外甥要登基的消息会得意洋洋。但当动了觊觎王位的心思,他的心情犹如咀嚼了一口样子精美的点心,咬下去才发现,都是些带刺的野菜,把嗓子和唇齿都蛰出血。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会那么大,但是藐视感和排斥感当胸冲来。 此时,孟毅宁早已起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处问药,这本来城中就几家药店,自然也被赵王后的人紧盯。而姑娘来买的也不是什么治疗寒症的药物,而是解毒的名贵药材。她满脸是汗,说话冷飕飕的,头发有些凌乱盖住面庞,让人瞅不清她到底有多么的阴郁。 刚买完踏出门口,孟懿宁灵敏的耳朵就听见有人跟风出去。 马不停蹄的回到郡府,把药材扔给春夏就径直去寻了顾子安。正巧见到乐毅在屋子里,她轻声细语恐旁人听见的说道:“乐毅,你怎么天天往殿下身边凑。”话粗了些,但语调温柔。本来还想着讥讽他一番,结果乐毅立马假装规规矩矩的退了一边,憋着乐说道:“孟姑娘,您所言极是。” 这一句话倒是把姑娘岔了个半截,原以为他会辩解两句。谁知道他今日却反其道而行之,一句话把她噎了回去。 帐内传出来一声咳嗽。 “孟姑娘,莫误了时辰,我一会儿还有要事。” 她走进屋内一瞧,正巧看见肖将军坐在那里,桌前加摆了一张北阳地图。孟懿宁看了看,淡声说道:“终究躲不过,是要打仗了。” “八千对一万,本就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事情。我们需要虚张声势,然后出奇制胜。” “我手中已无兵权,但是卫勇手中的两万兵马可以与之抗衡。” 孟懿宁听到这个名字一愣,那是北阳王顾章的爱将。多年之前,抵御外敌入侵。 “风华郡主那里还有两万。” “四万八千兵马。赵家手中有多少?” “真真控制的,不过一万。但是据线人来报,有几位将军和王爷已经加入了他们的阵营。” 肖将军报着双方的兵马。 “鞠王爷,五千。” “赵王爷,三千。” “张将军,一万。” “李将军,八千。” “还有连将军,两万。” 听着这数字,孟懿宁的手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衣服上的珠串,思考着。顾子安倒镇定自若神色不变的坐着,开始说开了自己的策略。姑娘听着沉闷,直接说了一句:“若是需要我做什么,直接说便是了,我只管打。我信你俩的计划没有问题。”把药往桌子上一扔,“解毒的。大价钱买的,留着吧。兴许以后会有用处。” 又谈论了一会儿,肖江军起身离开。 孟懿宁凑到了顾子安那里:“灵凤山距离这里不过五十里,明日安排好人在你屋里演戏了。一定是隐隐落泪的悲痛中,又透着一丝丝的哭天抢地。届时整个郡府都会笼罩在阴霾之中,只不过大家都没有捅破这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你若是需要,我再招几只乌鸦来。你们北阳不是一直觉得乌鸦穿越生死,会把魂魄带走。如果看到乌鸦……嗯……兴许赵钗很快就可以听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消息了。” “今晚就走!行不行!” 顾子安也没多想,点点头。 他手里还握着方才和肖将军笔画的旗子。思绪跟随者军队飞到了千里之外。在脑海中,他依旧在排兵布阵,北阳的地图深深的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乐毅看他不说话,乐呵呵的坐在身后道:“我已经告诉师父子聪散人和师姐了。” () 第五十九章:有女熙宁 夜半,张老安排的人已经代替顾子安躺在了床上。 他还需要安排一众事项,抽不开身,便没有随三人前往。 孟懿宁、顾子安、乐毅策马奔腾。哒哒哒的马蹄回荡在旷野之上。乐毅笑着,说自己憋屈了太久,好些时日没有如此开心。顾子安这么些年一直小心翼翼演出一幅病怏怏的样子,如此晚风拂面,酣畅淋漓的骑马已经是很久没有发生过了。他的衣带随风飘起,反射着点点月光。一条大河从兆郡旁流向高耸如云的灵凤山,波光粼粼。往日的阴霾和沉闷消失不见,孟懿宁敞开了叫着,背后的小猴子坐在她胸前挂着的口袋里,眼睛闪烁,也双手高举着叫着。 “我跟你们说,灵凤山庄一般人可找不见。灵凤山迷雾层层,普通人进去都要迷路。只有我,才知道如何进去!”乐毅爽朗道。 “你少卖关子,我就揪着你的衣服。看你怎么跑的远!”孟懿宁说着,“驾——”了一声,追上前方的乐毅。 黎明在即,灵凤山脚下的树丛中姑娘闻到了一种心旷神怡的气息。三人弃马,沿着一条并不起眼的小路,拨开纷纷扰扰的树枝蜿蜒向上。密密麻麻的枝丫遮盖在眼前,抬头只能看见隐隐约约的天边泛出的鱼肚白,崇山峻岭从黑暗中一层一层的剥离出来。 乐毅站在前面为孟懿宁扫清障碍,一条巨蟒从树间转出攀岩而上。山中因穿有丰富的温泉,冬日不寒,翠烟藏山,乍有忽无。潮湿的水珠顺着针叶滴落到他们身上。抬眼望去方百里高千仞,峰谷踊跃,大山如盘龙,小山如卧龟,万泉淙汇,蓬崖成瀑,遇壑为潭。烟岚郁苍翠,远近互吞吐。 穿过层层叠叠的白雾和隐约的 猪獾豹影。三人来到了一个石门面前。只见乐毅轻轻地触碰石门,然后左三右四三的敲了几下,门竟然缓缓的打开,里面是一条狭长的隧道。白蜡的火烛点燃在两侧,接着火光,孟懿宁可以看清楚是墙上精细的壁画。有万花争荣仙女御风,有松竹起舞仙人施法,玉炉金鼎妙香绕梁。其中一副女天将挎剑怡然坐于仙潭边的画,人物神情惟妙惟肖,孟懿宁一旁看着,还用手轻轻地摸了摸。 “你姐可不让摸。每次她画完,我要摸,都打我手!”乐毅在前面抱怨着。 顾子安也打量着这些精湛的作品。孟懿宁全然不会画画,最多只能在地图上勾勒出线条。也可能是因为自小离家,又生得变故的原因。对于刺绣,书画一概不通。不过剑光一闪,谁也比不上她的光芒。 “你别看你姐平日里温柔,要是生气了,谁也哄不好!她一生气,就不言不语,直勾勾的盯着你看!那模样……连师父见了都不理她……要我说……” “你说什么?” 远处看着光亮,洞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声音柔和动听,如同琴弦之中的潺潺流水。背着光亮,孟懿宁看不起她的样子,但她知道,那就是日思夜想的姐姐。 “姐!” 孟懿宁大喊了一声,说着就往前冲。顾子安也抬头见到了这个女子,那秀雅脱俗之间带着一股轻灵之气,白皙的鹅蛋脸上眼眸如同一泓清水一般,嘴角笑盈盈的。身后烟霞轻拢,仿佛真如壁画中的仙女下凡。 “芊芊!” “芊芊?”乐毅也学着一句回头看她,“听到你姐叫你名字,我才想起来突然想起来你真名叫什么!”听起来如此温柔的名字,谁料到孟懿宁如今早已经成长为一个手起刀落间,寒气阵阵的女子。 孟懿宁没理他,提着裙子就往上奔,一把扑到了白熙宁的怀里。她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紧紧的搂着自己的长姐。晶莹的泪水夺眶而出,裙摆在空中飞起。 白熙宁与记忆中的并不差别,一样的明媚的眸子,浅浅的笑意。嘴角笑起来有两个梨涡,温柔中带着可爱。 “唉唉唉!小心点!”乐毅话音刚落。两个姑娘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还好身后跟着的那小姑娘机灵利落一把推在了姐姐的背上,两人将将站稳。孟懿宁窝在自己姐姐身上鼻涕眼泪蹭了蹭。白熙宁一刹那想起了自己放屋里养的大白猫,也是喜欢如此的动作。 “懿宁。”顾子安在身后叫道,刚刚走上了灵凤山庄的平台。 “懿宁?”白熙宁重复了一遍陌生的名字,看着怀里的妹妹。“我跟了妈妈的姓,取了你名字的一个字。如今,我们算是一个名字了。”她细细地笑着。 正在这时,只见乐毅从后面一跃到前,跪在地上“师父在上,弟子乐毅回来了”。顾子安、孟懿宁一听都转过身来,上前一起施礼。口称“老神仙”。 “外面冷,都进来罢。”白玉台子上站在一位男子神采风骨自是与与众人不同,穿着一件青白色的单袍,藏蓝色的纹理绣着海浪的波涛。孟懿宁好似看见他身后出现了淡淡一圈光环,如同仙人一般,让她有些自惭形愧。 姑娘很早就好奇在如此高的山上的建筑是什么样子,如今旭日高照,正好好的端视起这山庄。山庄后紫雾瑞气环绕,似乎有万道金光从碧沉沉的琉璃顶上映出。平台上有几根白色的大柱,雕刻着白虹贯日,赤蛇游龙。屋顶画着一副不认识的星象。平台上还有一金钟,金鼓,上面雕刻着行行咒语。 跟着子聪散人进入大殿,里面站着三四位身穿灰色衣裤的弟子,连连行礼。殿内的大金葫芦顶上画着气宇轩昂的天宫。一切如诗如画,如此震撼。 孟懿宁环着姐姐的手臂,白熙宁侧身才望见妹妹哭肿了的眼睛。而妹妹也看见姐姐被泪水浸红的双眸。 “备了些清淡的小菜,你们不要客气。” 孟懿宁点着头,伸手抓了一个团子,刚吃了一口想起了什么,眼泪又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 顾自安环视四周,突然在殿内一旁的香台上看见摆着一棵小小的兰花。他突然明白了孟懿宁这几天信誓旦旦的承诺一定可以在赵钗身边安插人,如此看来,确实如此。赵钗噬兰如命,如果以养花童或者兰花匠人的身份进入,不会引起怀疑,还可以一直呆在赵钗的近身。 山河运 第六十章:子聪散人 手机阅读 “顾世子。手机端 ”子聪散人微微一笑,正好对上他灼热的目光。他从未见过北阳王顾章,当年北阳王多次求见,都被他谢绝了。顾章刚登基的那十几年,心中雄才大略,对别国施恩积德。不过后来生出了一些虎狼版的心肠。可能是听从了佞臣的意思,怀疑曾经立下过汗马功劳的一众功臣。虽然很多人认为,曾经的北阳王顾章可以成大气候,但后来看来,和子聪散人当年感觉一样,只能算是心有城府的一代君王。 子聪散人看着顾世子的面容。囚于大夏八年,如履薄冰,然而顾子安的眼神中却透露着坚毅和淡然。囚笼的生涯并没有使他成为一个阴险毒辣的人,他眼中依旧绽放着烁烁光芒,一身正气。乐毅站在顾世子身边嘻嘻的笑着,两个人风格截然不同,一动一静。 子聪散人想着,微微点点头。就如同孟懿宁和白熙宁一样,虽然第一次见到,他却从孟懿宁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微微的肃杀之气。而这是白熙宁身上一点没有的。离开白府的这十年来,这位挚友的小女儿一定受过些坎坷起伏。身材清瘦,小小的可以随时淹没在人流之中。 “师父。”白熙宁看向子聪散人。 “唉……”孟懿宁也抬头叫了一声,然后抿着嘴,从袖中抽出并捧着那把赤蛇短剑。千言万语她并不知道从何说起,就干干的站在这那里,愣愣的小声说了一句:“谢谢您。” 乐毅在后面憋着,笑说道:“你怎么不会说话了!” 孟懿宁一个眼神杀了回去,笑样瞬间止住。 子聪散人见到如此场景,笑了笑。孟懿宁身上的气质与白熙宁果真是丝毫不一样。虽然不过是一个玩笑的眼神,但是他突然间想到了自己的挚友,两位姑娘的父亲——白衍。那个曾经战无不胜的将军。孟懿宁手上常年握剑,已经生了一层薄茧。子聪散人感叹一声,这些年间一晃而过,终于找到了自己挚友那最小的女儿,而且是最象他的那个孩子。他让几位小徒为大家上上好茶。自己示意顾世子随他入后。 茶桌旁,白熙宁揉着孟懿宁纤细的手,心生怜惜。她说着“这些年,是苦了你了。”孟懿宁突然间似乎忘记了风霜雨雪一般,“没事,还挺好的。吃得饱,穿得暖。”她展开笑嘻嘻的嘴角,回头看了眼随子聪散人而去的顾子安。姐妹俩两个人絮絮叨叨的讲着这些年的故事,孟懿宁从北阳讲起,再到大夏,再到瑞王景池、琏王景铮、乐毅……她不知道哪里是重点,一切都似乎都是生命的一部分。 “这么多年,芊芊还真是该谢谢顾世子照顾了。”白熙宁温柔的看着他,清澈的眼神里有着慨叹。 “姐,你这些年……还好吗?” “都很好,原本腿上还有伤,一到冬天就格外疼痛。如今却已经痊愈了。只不过这么多年都不曾下山,外面究竟变成了是何模样,还没有好好的看一看。” “没什么变化。”孟懿宁低头,“不过,就快有了。”她藏着笑意。 “你看你,人这么瘦。一定是日日夜夜劳心伤心。” “可不,我身上还有疤痕呢,这可多着呢。”孟懿宁撅着嘴。 白熙宁皱着眉头,“还活着就好。我有可以治疗疤伤的凝露药膏,半个月就能下去。” “没事,都这么多年了。现在可没人欺负得了我。” “当时听说乐毅找到了你,我还为你做了些东西。” 话一出,孟懿宁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要事在身,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忙说到:“这次来,时间短。等仗打完,咱俩就可以频繁见面了。姐……你还养兰花吗?” 白熙宁一愣,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妹妹为何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乐毅在一旁扑哧笑了起来,解释了所有的前因后果。他以为还需要自己稍加提醒才能让孟懿宁记起自己夸下海口的事情呢。 子聪散人把顾世子带到后面。顾子安再次诚恳的行礼。子聪散人微微一笑,他看着顾子安。自己虽然不曾下山,但是一直都有所听闻这个出国为质的世子故事。现在看他的一举一动,包括在和孟懿宁及乐毅的交谈中能看出他的成熟稳妥。原来他不曾见过孟懿宁,只是常常听闻白熙宁的描述,那应该是一个脾气有些暴躁,性子有些焦急的受宠姑娘。如今见到了真人,却没有脑海中的半点模样。虽然年少不幸,一看就是被顾子安照顾得很好并且受过他的影响,如今女孩子的眉宇之间隐隐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顾世子。” 顾子安恭敬地答道,“先生?” “殿下今后有何打算?可否跟我说说。” 顾子安眼神一晃,心里一喜。行礼道“能得仙人指教,顾子安我是三生有幸!” “懿宁是我挚友的孩子,已经经历了如此多的风霜,我不希望她在受到伤害了。” 顾子安明白,这句话的表面是问孟懿宁,其实在问他对于今后的事情有无把握。顾子安原本就胸有成竹,如今子聪散人问他计划,倒是可以让其指点一二。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沙盘,山川、河流、山脉、城池、皇宫栩栩如生的摆在眼前。顾子安把一个个小旗子插在了现在的位置和已知对方的兵马位置。 “当年父王为了分散各自王爷、将军、大臣等手中的权利,除了驻守边境和要道的将军之外,王爷手中的兵马都是些曾经王府的家丁再加上附近城镇的居民组成,喝酒吃肉是一把好手,但是根本不会打仗。赵钗拉拢手握兵权的鞠王爷和赵王爷不过加起来只有八千兵马,就是个看家护院的人数。而在九年战乱之前,刚闻到战争的味道,他们早就跑到了边境,这些年又陆续迁回,足以可见是胆小之人。风华郡主在西南边境,两万兵马,抽调一万人便可以镇住他们,只围不打,不出七天必然投降。因为赵钗手里也没有足够的兵马救他们。两位王爷的驻地距离都城阳上不过一百里,骑马奔袭半日就到,正好打个赵一恩措手不及。”顾子安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拨弄着沙盘上的小小兵马。 山河运 第六十一章:谋 子聪散人看着这个年轻人全神贯注的样子,让他继续。 “张将军和李将军手中两万兵马由卫勇将军盯着,双方在北阳东境。如果不能招服过来,可能会有一场恶战,都是些能征善战的将军。” 嘴上说着不易,但是眼神却平静而坚定,“那两座城池因为经商而富饶,人员杂乱,容易潜入。”顾子安指着双方中间的一条河流笑道:“这条河意味着易守难攻。不过,心里太过依仗而放松警惕也不好。毕竟,他俩不会想到,卫勇将军会绕行五百里,穿过河水源头,逼于城下。若没考虑这点,自然也想不到卫将军会派人混入城内。同时我们战略中还考虑只围不打。毕竟多数人还摇摆不定,而且我也不希望国家内乱。若是两位将军不跟赵钗等人同流合污,是最好的结果。我作为世子有名正言顺的合法继承权,如果再适时抛出赵钗毒害父王和本世子的大逆不道的事实,可能会在舆论和人心向背上起作用。若真如此,他们只有赵一恩的一万兵马了。” 不过,这两位将军也很可能拼死跟着赵家梦想享受荣华富贵也说不定,毕竟他俩和赵家也曾联亲。顾子安想着,没有说出口。 “师出有名是件好事。天时地利人和,看来你都有所考虑了。”子聪散人点了点头。 “并非我个人之能,我的老师和身边各位都给了我很大帮助。” 子聪散人看着顾子安,心想如此踏实看来是个英才,这思维和心胸赵家确实不如。顿了顿子聪散人说:“当年,我有一位师弟在朝中为官之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次吃饭,发现粥中有一粒小沙粒。他问侍从,如果煮粥的人被免职,是否还有接替他的人。那人被叫来之后,回答说因为煮粥的人被免职之后,自己便可以提升,所以在不注意之时放了小沙粒。底下人都想着替代,更何况王位呢?” 顾子安听言一下就想到这两日她与孟懿宁几人的猜测。 “确实如此。”他把自己的设想原封不动的说了一遍,引得子聪散人大笑起来。果真顾子安把所有事情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想的面面俱到。还会借他人之力,谋自己之事。 殿内两姐妹还在叙话,孟懿宁盘算着这些时日自己并没有大把的时间叙旧,只能等来日北阳政局平稳,再把姐姐接过去团聚。毕竟现在依旧是十分危险,稍有不测就性命堪忧。实在不能刚刚团聚,就让自己的姐姐陷入危险之地。 “姐,等一切顺利之后,我就把你接过去。” “为何要等一切顺利?我不希望咱们两个再分开了。” 孟懿宁皱了皱眉头:“山下危险。” “哪里不危险了?难道刚刚重逢,我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你去陷阱之中吗?”白熙宁反问道。 话虽有理,孟懿宁也知道自己从小就辩不过长姐:“这里清静之地,实在不适合我。” “我又没央求你留下。”白熙宁笑着,“我跟你下山去,相互也有个照应!” “不行!” “你就会觉得我一定陷入危险,又帮不上忙?” 孟懿宁不知道如何回答,但轻轻的点了点头。姐姐顿时气了起来,小粉脸涨红了起来,“若是你受到了威胁,我自己一个人在山上如何安心?你放心,我断然不会拖累你和顾世子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孟懿宁撇撇嘴,白了一眼,一拳轻轻的打在了她的肩上,“去就去嘛!去去去!”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不过知晓自己姐姐陪伴自己,倒也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姑娘又差点忘了自己的正经事儿,一拍脑袋,哎呦一声:“忘了忘了,你这里兰花还有几盆?” “五六盆吧,怎么了?” “北阳赵王后十分喜爱兰花,你也知道,北阳太冷这兰花培育着容易冻死。但是会这种名贵花草培育的人不多。原先在家,你就喜欢研究着花花草草。所以,我想拿几盆……顺带,你教教我,如何才能在这寒冷之地培育?” 白熙宁看着自己妹妹认真的小眼神,失笑起来:“你小时候还会客客气气的说……借去玩一玩。怎么十年不见,你都改成‘拿’了?你跟随我去屋子里,要几株拿几株。对于我来说也不算什么稀罕之物。” 孟懿宁眯着眼睛,“你是我姐姐嘛,你的就是我的……” “若是人人都有你这么霸道,那天下就都不太平了。”白熙宁嘴上说着,起身拉着孟懿宁到自己屋里去。 姐姐前面走,妹妹跟在后面,大摇大摆的像个有人撑腰的山大王。 白熙宁的屋子十分古朴,书架上都是小抽屉藏满了珍贵的药品。几本古药集摆在书桌之上,还有一本已经失传的《百草志》,只不过她手里拿到的是民间拼凑的版本,只有药名和零星的药性。孟懿宁翻开书卷,都是白熙宁自己收集的草药整理而成。旁边还配着彩绘的插画。 “这书倒是不错,一并带走了!”孟懿宁翻着。 “看上什么就拿,我一共也没多少东西,到都被翻走了。我那去疤痕的膏你也拿走,还有我做的那润肤的桂花莲子草药软膏,你瞧瞧你的手,还像个姑娘吗?”言语虽然在责怪,不过带着笑意。 “噢……” “那我亲绣的水绿色袄子你也拿上,我绣了快一个月的时间,都是你喜欢的图案的颜色。” 白熙宁摆弄着兰花:“冬日寒冷,兰花会陷入冬眠。虽然叶芽会停止生长,但是花芽依然会慢慢长大。要保持温度。你看我这周围都有炭火,棉布和厚厚的木板。但是,也不能闷着它们。一定要让阳光照射。你看,我这窗子和天顶有几块是用水晶拼接,就是为了在冬季让阳光照射,又可以保温。要少浇水,要不然根茎就腐烂了,同时我这里还有特殊的养根液……都记下了?” 孟懿宁在身后捣蒜般的点头,“要点记下了,但是你这一套神神秘秘的说辞,我倒是可以学学。” “顾世子和师父在屋里聊了那么久,去看看罢。想跟你们下山的事我前几天就秉报过师父了,我也好向师父道别。” “哎呦,姐姐你早就想好啦”。孟懿宁没想到温温柔柔的姐姐心里这么有谱和坚定。 进到屋,站到下侧。只见屋内顾子安恭敬的对师父点头,他心里记下来了一句话,眼见不一定为实,要小心赵一恩背后的动作。若是想称王,他手里一定有多于赵钗和赵二泽手中的兵力。真会如此么? 山河运 第六十二章:团圆之景 白熙宁行了个大礼,想说的话已经准备好。手机端 感念师父这么多年的照顾和传授,如今找到了自己的妹妹,不想再次分离,而且似乎会有全新的生活在等待。 子聪散人自乐毅下山去寻孟懿宁的那一刻起,便开始准备白熙宁的离开,他对这个外表宁静内在睿智的女弟子十分了解,知道一旦时机成熟,她的生活不会简单。 他看着白熙宁提点道:“你到了山下,便可放开拘束。也难得你爱物爱生,无偏、无执、无私。”他又转向顾子安“世子呀,有这对姊妹帮助,真是你之福报。白姑娘性情恬淡,犹如水面无波、镜面无污,而这“心灵归无”却最易达到由无生有。所以白姑娘在我徒弟中常有意外创造,并且也最能帮他人消解成见。虽然她是女子,但可能她对你的帮助胜过很多男儿。”顾子安听得心中一动,马上上前先向子聪散人施礼,又向白熙宁施礼,并用眼角瞟了白姑娘一下。白姑娘粉脸一红,也赶紧还礼。 子聪散人静静地一笑,随后又说道,“你们此次下山凶险,我已经给你们三人准备了物品。”说着,领了三个人走进了另一间屋子。 屋里有一阵阵幽沉的木质的清香,子聪散人从一个青柚木长盒之中取出了一段蛇形长鞭,波光粼粼犹如金色的湖水。孟懿宁接过,手中感受着透骨的阵阵寒气。鞭子上的鳞片如同游龙一般,锋利坚韧,每一片都可以活动。 “是条蛇?” “对。” 孟懿宁举起来又看了看,“那蛇头呢?” “在你的剑柄之上。” 孟懿宁焕然大悟一般,从怀中掏出赤蛇短剑。 “可还顺手?” “嗯。”她比划了两下,“是我见过最顺手的一把了,可救过我不少命。”短剑出鞘,剑影阵阵,灵动如蛇,削铁如你。 子聪散人满意的笑笑,接过短剑和长鞭,两者一插一扣,正好相接。 “只不过需要你再练练,前刀后鞭。不过鞭子我做的形细,方便你藏身。”子聪散人看见孟懿宁爱不释手的样子心里也感觉舒心。姑娘说了一句出去试试,便一个箭步飞身院内,“啪”的一声,长鞭一扫,长风平地而起。鞭子闪过一道金光,缠绕在姑娘周围,势如破竹卷起尘土落叶。 子聪散人看了看,回过头来:“熙宁,你喜爱草药,山庄里的知识不过都被你学遍了。你妹妹会武功,你不会。下山多有险恶,我给你一件钨金软甲的衣服。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白熙宁抱着衣服,热泪盈眶。 “顾世子。治国之道,你有张霁,肖子穆,还有你提到的李克等一众人等。我把这个布袋子送给你,等来日事成之后再打开。” 顾子安接过沉甸甸的小袋子,道了声谢谢。 时间转瞬,山下计划正在进行,不宜久留,几人再次和子聪散人叩首拜别。 “乐毅,你已经找到我妹妹了,何故还跟着我们?”白熙宁笑着。 “你们都是师父的心头肉,我可不得保护你们。”乐毅的神情十分自然,不过这也是他的使命。 三人而来,四人飒飒而归。 白熙宁环着妹妹的腰,白色的裙子飘盈盈的在空中飞舞。她被风吹起的长发,伴着山间雪松木的清香,温温柔柔。 而乐毅在最后乖乖的背着两姐妹的细软,不断地喊着等等。 远远的靠近郡府,就能感到一顾压抑。穿着云层,弥漫在雾气之中。这就是孟懿宁要的感觉。不说破,但是顾世子已经因病去世。 然而压抑之中,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远远的就看见黑暗之中有一熟悉又陌生的身影,风吹起那人鹅黄色的长裙,有一种梨花香的味道。这味道,自己曾经经常闻见。顾子安也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定睛一看,果然印证了猜想! 他长嘘一声,快马加鞭,面露笑容,好似真的很久没有如此开心过一样。到了侧门,他原本平静的脸上,犹如春风拂过,是欣慰和安稳。他的母亲,终于经过长途跋涉来到此处和一众人回合。 从此之后,他的软肋皆不在敌人手中,大可放手一搏。 顾子安抓着母亲的手,低头细细抚摸,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而那时还常着鼻子的孟懿宁已经长成了英姿飒爽的大姑娘,眉眼之间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怯懦和惶恐。看着和自己儿子年龄相仿,一同经历风雨的朋友,这个女人眼中染起了泪花。 月光之下,顾子安的母亲仿佛没有经历过岁月的蹉跎,眼神依然干净、笃定而坚毅,与从前并无差别,她把手从顾子安手中抽出,一手拉白姑娘一手拉孟姑娘,两个姑娘同时趴进了她的怀里。这是世上她们最亲的女性了。 虽然孟懿宁与她只同住了两年,但是仍然把她当作母亲一般看待,几个人热泪相拥。张霁早已经清除了一干人等,空出来了一个小别院让几个人叙旧。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张老在出使大夏前,就找到了顾子安的母亲,秘密商议让她早日离开阳上这是非之地。 虽然绕道潜行费了些时日,但总归是团圆了。 阴霾之下,尽是团圆之景。 想来此时,他的死讯已经渐渐开始扩散,而等到赵王后那里蠢蠢欲动,他们也该行动了。 根据顾世子的安排,兵分三路。李克跟随肖将军已经前往东部,而乐毅,孟懿宁和她姐姐带着他的书信去寻找风华君主。他自己则同张霁一到前往阳上。而子聪散人所提到的赵一恩手中隐藏的兵马,也在探查之中。 孟懿宁白熙宁离开之前,找到了虹岳,小小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株株兰花,有黄,有白、还有淡红及复色,多为彩花,还有两种如蝶般柔美艳丽而奇异。 “赵王后嗜兰如命兰花,你就给她送去。这些都是由名贵的品种再培育出来的新品种。可谓棵棵价值连城。而你把口诀背好,也表现出自己十足会照顾兰花的模样”。看小虹岳认真思考的样子。白姑娘上前捧起一盆花递到他的面前说”不用担心,这些兰花就算你没有照料好,你只需少浇水,同时每天用少量这个液体,撑个十天半个月他们是没问题的。” “不过,你要小心一点。赵王后容易大喜大怒,你要学会察颜观色。不过若是真有危险,也有人保护你。我带了两个人一并作为随从过去保证你的安全,也足够把你带出宫。” 虹岳听得明白,小小的脸上出现了成熟的表情:“嗯,请两位姐姐大人吩咐我吧。” 此话一出,两个姑娘都笑了起来。孟懿宁摸着他的头说:“宫中的事情,王后他们的动向。跟随你去的人就可以把消息传递出来,所以你只需要留意即可。不用老费心思的偷偷摸摸,光明正大的就行。”孟懿宁吩咐着,还递给他了一件刺绣华丽的衣服:“你以后就是家传种植兰花的小少爷了。” 虹岳接过衣服,跪在地上说了一句:“定不辱使命!” 第六十三章:心想事成 孟懿宁欣慰地笑着,“看你象个小英雄。不过你要是这件事做稳妥了。那你就真成了少年英雄了。你呢,也不用担心你姐姐,她跟着我们去找风华郡主。她和你一样是好孩子。”说着,一副老者语重心长的样子,还拍拍他的肩膀。 虹岳原来是吃不饱穿不暖还被打骂歧视,如今只跟了这个姐姐,这么短的时间人突然长开似的,个头也变高了。眼睛里时时刻刻流露出一种机敏之气。孟懿宁蹲下对他说“过去之后,要把你这聪明伶俐的劲儿收一些啊。”她放心又不放心,叮嘱了几遍才止住嘴。白熙宁在一旁看着,把虹岳拉了过来,又轻声细语的慢慢解释了一会儿各种兰花的口诀特性。 马上要各自奔波,大家又最后会面。 一到齐,发现几个人不是穿的黑色就是白色,春夏不舍和带有些担忧的神情和张老有些憔悴的面孔。几人第一次见到白熙宁之时,有些惊讶,想不到孟懿宁家破人亡居然还有一个姐姐。只是两个人长得一点都不一样。后来孟懿宁才解释到白熙宁的母亲过世的早,是自己母亲带大的。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但是姐妹情深可是不假,从小家里温馨,长姐对于一众弟妹也颇为照顾。 白熙宁未妆粉饰,着了一件白色素衣坐在其中。虽然衣服古朴,但是掩饰不了柔和的美貌,如同天女下凡一般。孟懿宁坐在旁边,倒突显出了不经意间的杀气腾腾。 话不赘述,时日无多。 顾世子按照原计划安排好了三路兵马,递给孟懿宁书信一封,好让她与风华郡主相见。她们两人之前隐隐约约见过一面,那时风华郡主的父亲还未战死沙场,她还是个年幼的姑娘。后来世事易变,父兄战死沙场,全军一袭素缟迎敌。而顾子安与她虽说是儿时的伙伴,但随后也发作人质,再无相见的时日。 孟懿宁打心眼里敬佩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如果能并肩作战,实属荣幸。 众人干了一碗酒,互道珍重,来日相见。 临行前,顾子安叫住了孟懿宁,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他猜测赵一恩手中可能有很多的兵力,以实现自己的皇帝梦。他也派人查清父王顾章的军队非常规的调度,心中有了一丝丝担忧。 孟懿宁点头,称定当竭尽全力探查,便趁着夜色带着虹岳和白熙宁快马加鞭匆匆离去。 末了,乐毅还不忘说一句:“你放心,我肯定保证他俩安全!” “不需要你保证!”顾子安没接话,就被孟懿宁怼了回去。“我武功可比你厉害!” 顾世子病逝的消息终于传到了赵王后的耳朵里。同时,还有一件喜事,虽然没有儿子登基那样重大,但是毕竟正好撞到了自己的心眼里。听闻自己喜爱兰花,而有人就特意进贡。虽然这明面上就是不折不扣的讨好。但是赵钗心里还是暖和和的。 她的尖手指拨拉着有些枯萎的枝叶,正好后宫里缺一位照料兰花的匠人。如今这人来了,可得花大把银子留下,也要好生对待。要不然自己使个脾气,整个宫殿的兰花全部遭殃。赵钗不是舍不得人,是舍不得这些弥足珍贵的兰花。不过据说,这人是兰花世家,送来的还有一株“鸳鸯兰”,一株兰花上,一半是紫色,一半是蓝色交相依偎。花瓣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反射出像鸳鸯羽毛一样的光泽。 赵钗心中开始欢喜起来,但也不忘念记自己的弟弟赵二泽。她特意把赵一恩招呼过来询问道:“怎么二泽还是没有回来?会不会出现了什么岔子?”赵钗心中有些想念自己的这个弟弟,毕竟他们两个是同一位母亲,血浓于水,而且对自己又是衷心,自然要更加亲热一些。 赵一恩听见了询问的话语,嘴上安慰道:“路途遥远,可能还需要几天时间,你不要急。” “我怎么不急,武儿登基之时,我还希望他伴我左右呢。”赵钗言语里多了一声责怪。 虽然赵一恩没有说话,随手把一株叶子已衰的兰花拔了起来来。“你揪它干嘛?”赵钗没好气的说,没有察觉赵一恩低垂的目光射出的锐利。赵二泽,赵二泽,赵钗口中一直都是那个又莽又憨的弟弟。他与赵钗和赵二泽本就不是一个母亲所生,这些年来他瞻前马后的侍奉的两人,像奴仆一样的安静随和,无非就是为了博取两人的信任。每次赵钗要办事,都是找自己要银子,从不向赵二泽讨要。大小事上分得很清。而顾崇武若登基了,自己鞠躬尽瘁的日子还得延续下去。他自己博览众书,卜卦之类亦烂熟于胸,自解八字应当是那飞龙在天之命,屈就的目的不是委屈而是腾飞。在赵钗看不见的角落,他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布局了。 “哦,听说王后您马上会有新的兰花到来。真要恭喜。您就是这么受人爱戴,想什么有什么。”他抬起头,恭敬地笑道。 原本赵一恩还担忧自己如何才能抗衡赵二泽的军队,登上王位。结果那个弟弟和赵钗果真是一个母亲所生,想法漏洞如同筛子一样多。居然自己把兵马乖乖送到了大夏。折了一万兵马也没事,毕竟这是阻碍他登上王位的屏障。至于夏王会怎样想,他根本不担心。虽然可惜了兵马,但是他内心跟明镜一样敞亮。那个愚蠢的赵钗把自己的亲弟弟推入火坑之中都无所察觉,还在这里趾高气昂的询问弟弟为何杳无音讯,简直可笑! 赵一恩想着,又安慰了两句:“夜长梦多,咱们先按照计划进行。等赵二泽收到信息,不日就可以赶回来了。” 赵钗点点头,也没多想。赵一恩说“我会尽快安排的,你就不要操心了。” 然后行礼退下。 他手里还握着赵二泽留下来的一万兵马,当然还有更重要的禁卫军也握在他的手里。一旦到时顾崇武拒绝让贤,他就可以发动一场宫廷政变。而他还要谢谢赵钗的是有一日赵钗无意之间透露北阳王的书房内有半个虎符。 黄金做成伏虎形状的令牌,一半交给将帅,一半在皇帝这里保管。两者合一,才能调兵遣将。当年北阳王顾章为了分散兵权制作了很多的兵符,而这正是最重要的一块。有了它,自己就可以随时调动外面的大军。 赵一恩离开之时,抚了一下高大的宫殿的石柱,想到和自己一样好学上进的儿子,感觉北阳的未来在自己手里会更美好。 (投个月票吧,毕竟书中的大家都在很努力的生活嘛) 搜狗阅读网址: 第六十四章:风华 三人任务在身一刻也不敢停歇,直奔向西北方向的风华郡主驻地。手机端 夏风华是北阳唯一的一名女将,自幼好骑射,从小就有着男孩子的性格,小时候又总是愿意跟随父亲四处奔波,母亲怎么说都不管用。而且对武艺十分地感兴趣。因为从小眼界开阔,自然寻常女子的世界已经无法束缚住她了。周围贵族女孩子都在家学习琴棋书画,或读女子的圣贤书,然而夏风华却有着不同的想法,她最喜欢的就是听父亲讲作战的故事,读书也喜欢读兵法。一次听到父亲在考副将山地作战的要点,她在旁边毫不犹豫的将军队交战以及山地作战时对抗极端天气和危险地形的要点表述了出来,甚至以女子的细腻将行军、医疗等额外的困难和对应都款款道来。令众人大惊。 曾经风华郡主父亲的手上有将士十万余。八年前的那场浩劫,因敌方有人卧薪尝胆、静心潜伏在皇帝身边,而且受到宠爱,所以军队的情报被源源不断的送到国外。他父亲带兵抵御入侵时,敌人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几场大战最后只剩下了两万人,多数还为伤残兵士。 听闻父兄战死,夏风华从领守边城的八千兵马中抽出三千,全军戴孝迎敌。面对前往腹地汹涌而来的联军,犹如一把利刃撕开了一口子,只插进敌人的胸窝。从敌人的手中抢回了父兄的尸体,带回安葬。从此镇守边疆如今也有九年的时日。期间背面狄人来犯,她亲率一千骑兵,越过山脉,进行围剿,大获全胜。 一直以来,夏风华都多得北阳王顾章的信任,而顾章对于夏家也怀着隐隐的愧疚。夏家三代为官,镇守边疆,如今父亲和兄长全部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介女辈和还未成年的幼弟。夏风华除了每个月上奏边疆情况以外,鲜少提出要求,但是北阳王顾章会每年送去些女孩子热爱的珍珠宝物算是慰藉并给她边疆更大的管辖权。 虽然边疆辛苦,但是夏风华依旧把边疆几个小郡治理的井井有条。而军队也扩张了一倍有余。军队法纪严明,对于从军的家庭还可以免除徭役和杂税。对于这位女将军,老百姓也心生敬佩。 赵氏家族的人也盯着这还未成婚,却手握兵权的风华郡主。曾经顾崇武多次央求自己的父王下旨把夏风华赐给他。夏风华怎么可能看得上他,自然也不会答应。北阳王顾章虽然宠爱儿子,但也不想违背了风华郡主的意思,这件事情只能草草放下。 一路狂奔,孟懿宁间歇中讲述着风华郡主的故事。那姑娘幼时曾和顾子安一同练武。孟懿宁见过一面,当时就觉得自己的武艺有些不如,后来以她为榜样日日练习才有了今天的模样。 穿过长风呼啸的山川河流,少女扬起的长发在风中飘舞。孟懿宁换上了自己姐姐亲手绣花的长袍,水绿色的绸带像是荡漾在湖水中的波纹一般。乐毅看着姑娘的侧影,觉得心旷神怡。 虽然白熙宁在旁人面前仅是温柔体贴的一面,但她可是把自己对于弟弟全部的情感和教育全部倾注在了乐毅身上。 这两姐妹当着乐毅面一唱一和的,比戏台上的还要有趣。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跟着我们两个女人,害不害臊?”孟懿宁最会说这一句。 乐毅轻哼一说。 “你可别说他,还有风华郡主呢……” “喂……” 虹溪坐在孟懿宁身上抱着小猴子咯咯咯只乐。乐毅佯装生气:“小孩子听什么!”一副我堵不住他俩的嘴,还堵不住你的嘴的样子。虹溪收住了笑脸,小表情里却透着得意。 不远处终于看到了城池,几人从来没有到达过这西北荒野之地,远处的山脉上是积雪。穿过一条狭长的黄土走廊,两旁陡峭的巨大岩石旁如同鬼门关一般,孟懿宁倒觉得这黄沙漫漫见,自己犹如响马土匪一样。眼睛耳朵鼻子里都是沙子,一个劲的摇头摇个不停。乐毅嘲笑她像个哆虫子抖动的鸟。结果差点被她横起一脚,踹到马下。 这边境的郡名叫宁川,传说之中汉人与其他蛮夷烽火四起,征战连年。那些蛮夷似乎是从阴曹地处之中冲出来一样,头顶火焰,脚踩铁轮,青面獠牙。中原之地颗粒无收,百姓疾苦。后来有一位三头六臂,能征骁勇的天神下凡,带领人们终止了这场纷扰。以现在这座小城为线,划分了界限。从那时起,这座小城就叫做宁川。 山川宁静,万事待兴。中原的蓬勃的发展都是从这里的安定开始的。 几人牵马走在城中,虽然是西北边境,没有如此繁华,但是可以感觉到人们安居乐业。狄人,胡人,甚至附近的蛮夷也会零零散散的来到城中进行贸易。这地方出盛产骏马,可以日行一千里。 孟懿宁左手一串羊肉,右手一个香草饼吃着不停,正要往城中军队操练场去寻夏风华。却见风尘仆仆的一行人从城门之中骑马奔过。为首的女子一头淡褐色的长发飞舞,眸子如同珍稀的明月珠一样绿中带青,眉宇之中透露着坚毅和桀骜。手持一杆长枪,红缨摇曳。虽然因为有些西域的血统,所以与传统女将的样貌不同,但是豪气如同排山倒海之势向几人袭来。 华丽的银色铠甲包裹着她的身体,里面红色的衣衫如同空中燃烧的火焰。 旁边百姓叹着,说风华郡主又去亲自训练兵马。每个月军队都要进行一次战争的演练,这支当年残兵败将的军队,如今已经熠熠生辉。 风华郡主身后的士兵也都斗志昂扬一般,透着一股旁人没有的神气。 乐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身旁的孟懿宁。还没说什么,就被孟懿宁狠瞪回去。 “女中豪杰啊。”乐毅不由得感叹一句 “是人中豪杰。” 一列战马向他们奔来,夏风华远远的就看见这几个相貌鲜亮的人,不似其他生意人和老百姓的模样。心中起疑,但是又觉得不像是奸细坏人。便打马上前,长嘶一声,站在马上看着几人:“你们是什么人?” 孟懿宁仰着头对视着她淡淡的眸子,传声过去以只有夏郡主能听到的声音说“小女孟懿宁,约莫十年前在顾世子府邸见过一次的。” 夏风华确实想起来有一个当时爱哭的姑娘躲在树后,还需要顾子安的母妃哄着。虽然长成了大姑娘,但确实依旧是那副容貌。与顾子安分离如此多的年月,虽然远离朝政,但是也可以猜到他们身后的动作。 如此派人来,证明他还安好。 夏风华放下心来,说了句:“上马,跟着我!” 山河运 第六十五章:恩惠并施 跟着夏风华的背影慢慢的进入了军营,将士们居住的木瓦房一排排看起来十分干净透亮。 进入她的房中,才发现女子屋内的陈设竟然也可以如此简单。屋中只有简简单单的文房四宝,桌上雕花的屏风一看就是她的父亲留下来的老物件。茶杯茶碗都是素雅的青灰色。 “你的下马姿势真漂亮。”夏风华爽朗一笑,便关上门直入正题,“霁老前段时间给我递来了书信,让我小心赵王后等人,也让我盯着其他人的动向。”她一边说,一边再次打量孟懿宁。 孟姑娘沉静的掏出信件:“殿下说,两位王爷应该已被拉拢,所以如果真到了需要与赵王后他们决战之时,一定要牵制住他们。” 夏风华看了一眼信件,内容叙述了一下分别后的情况,代自己和母亲问候她。并讲诉了赵王后毒害北阳王、秘不发丧并再次毒害他的行为。请求她如果赵王后真要自立为王时,请她对于两位王爷的驻地,只围不打。 风华低沉问道:“他还好吗?” “可以说好,也可以说不好。赵王后想要她的命,多次下毒行刺。不过也许帝王命就是不一样吧,每次都险险地躲过了。虽然顾世子是正统继承者,但是赵王后对夺位策划已久。而且手中兵马多于我们,细细想来这日子也不太好过。” “是的,赵王后为人阴险,她两个弟弟也手握兵权”。风华郡主说道。 “”不过卫勇将军那边也会分担我们一部分的压力,抽不开身。总而言之,重点在我们如何配合殿下,拿下都城,安稳登基。”孟懿宁说着,用手拿起镇尺压在了桌上的地图上。 夏风华想了想,又拿着信件反复看了一遍,心里对于双方兵马数量有了一个大至的了解,几乎每边不到四万兵马。加起来一共八万,虽说敌对边比他们要多出一点,但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摆平这些。怕只怕,赵家手里还有其他的兵马,或者听闻顾世子的死讯之后,有更多的人闻讯向赵家效忠。 北阳军队一共三十万人,现在是一方在拉拢,一方在装死。所以在赵王后宣布北阳王顾章和顾世子病死之后,顾子安何时宣布事实真相,这个时机把握是个关键! “所有事情我都有所耳闻。”夏风华说到,“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何争取支持?毕竟虽然顾子安为世子,但是大家却并不熟悉。张老虽然在朝堂之上经常提起顾世子,然而相比起位高权重的王后和赵家,人心向背和利益抉择都还不是很清楚。 夏风华希望可以提供些谋略建议。毕竟,如果在这件事情上出现纰漏,她以后可要面对的是成倍于自己的敌人。毕竟北阳已经经历过一场浩劫,若是真的自相残杀,很有可能渔翁得利。如今的北阳,是无法再经历一次大规模的入侵了,毕竟百废待兴,才刚刚休整。 夏风华顿了顿,把自己的想法说与几人听。她搓揉着剑柄上的纹路,却又不想给几人太大的压力。 “你说得对!希望北阳安宁同时不再让周边国家找到入侵的机会是北阳人的普遍希望。这个其实就是人心向背的基础。”孟懿宁冲风华郡主点头,赞赏她对国家的忧虑。 “刺奸屯的消息是否准确?真的只有这两位王爷和将军吗?有没有很早之前就埋下的关系呢?”八年前敌国埋间谍于朝堂的事情让夏风华难以忘记。 “我同霁老说了担忧,但是他却叫我放心。这心,怎么放得下?你们真的觉得只要听闻顾子安没有病逝,众人就都会拥护他了吗?” 孟懿宁知道她对情报的要求非常严格甚至苛刻。因为这曾经涉及到她当年父兄的性命呀。她每一次打仗前都会拥有充足的消息,外加军队勇猛,所以才稳操胜券。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回去告诉顾世子,我夏风华作为北阳的臣子,不管有什么千难万险,也会保护北阳的大统,不让危害国家的人得逞!” “风华郡主好胸怀!”白熙宁插一句,柔声叹道。别说白熙宁声音一起,周围的气氛一下子就不焦躁了。女将军们的张力让位给了姑娘们的亲密。 “哎呦,看看,你们远道而来我忘了给你们倒茶。”风华郡主笑了起来。对外喊来女卫兵,让给大家沏茶。 并解释道这茶不是一般的茶,是雪线上的一种花,越冷它越开花,拥有极强的生命力和对日月精华的吸收。数量极为稀少,因为不易保存,所以北阳王也很少喝到。 大家一听马上来了兴致,小心翼翼的喝着这满含日月和雪域精华的好茶。 孟懿宁喝完茶叹了一声,“真是美好呀。”但一转脸又想起来了什么说“你刚才还说赵王后从小县令到大朝堂都会送礼,你们知道我和顾世子在大夏这八年太知道钱的重要了”。是呀,那时没有钱,连下人都会给他们脸色。 白熙宁看着几人的样子,笑了笑:“本来就是浅显简单的道理,可能是你们想的太过复杂反而把自己绕进去了。” “怎么说?”风华郡主歪头问 “这又不是后宫,恩惠并施,雨露均沾。之所以在后宫之内可以用此方法,无非是因为所有妃子只有一种选择,这样保证了公平。然而你说放到这时间人与人之间,就是另一种方法。”白熙宁解释道,“若是你有的东西,人人都有,你还会觉得自己如此重要吗?大王一直控制着任命权,赵王后他们不能放开手去除异己,所以才以拉拢为主。听你们说的话,赵王后拉拢了这么久,驻足观望的人依旧还占了很大的一部分,答案就在刚才郡主的话里。” “我?我说什么了?” “你刚才说大小官员,人人都有礼品相送。可见赵家人不想放过任何一个有官职权力之人。然而,就是因为众人皆有礼,所以众人才会摇摆不定。”白熙宁解释道。 几人突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件事情引申的含义。当所有人都欠赵王后一个人情的时候,所有人就不会在乎他所给的恩惠。无差别地对待,给每个人近乎相同的利益是他最大的错误。这也是为什么精心布局了这么多年,却依旧没有赢得大量的支持。人们会觉得他们收到的恩惠和礼物是理所应当的,渐渐的便不再把他们当回事。 “所以,这件事情由着他们去做就好了。而我们,除了要准备好舆论和宣传的工作外,需要找到赵家手里是否还有其他兵马?以及在规定的时日内,围住王爷的驻地。攻心和围城同时进行。” “哎呦,我们的大将军怎么似乎在这里呢?”夏风华心情大好,上前就拉白熙宁的手。白姑娘一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腼腆的笑了。 山河运 第六十六章:王后之爱 没有人宣布顾子安因病去世的消息。手机端 赵王后留了个心眼,想要在侧面证实顾子安到底有无死亡。为什么张霁等人却还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她摸不清楚张霁的目的,只能叫来赵一恩一同商讨,这几日每个上午赵一恩都会被召见来商议,天天经过一道道的门,穿过一座座辉煌高大的宫殿,他已经不舍得离开。自己的府邸哪里有这边宽敞华丽? “张霁那个糟老头究竟心里在想什么?怎么夏军和他们一点动静也没有?”赵钗询问,言语里又疑惑又不耐烦还有些不屑。 “可能是因为一时接受不了自己支持的顾自安去世,还没有想好对策,所以不知所措吧。”赵一恩也猜测着:“如此不如您再派人查证一番?张霁诡计多端,咱们万分不能上了他的套。” 赵钗轻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只是这顾章尸体一直在冰窖之中,天气越来越热,一直秘不发丧,称病了三个多月,我这里也快顶不住压力了。主动权只能掌握在我们手中才有益处。群臣那边已有猜疑和谣言,我们太过观望,反而容易把局面转为不利。”赵钗驰骋后宫多年,知道“主动”这两个字是最重要的,一旦选择的权力落入了别人手中,那自己只能被牵着鼻子一路走下去。如此一来,前功尽弃。 “谁敢说您一句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第一个不让!”赵一恩慷慨激昂的来了一句,“您的皇儿就是唯一应该继承大统的人,哪怕有风言风语,他们也只能俯首称臣!” 赵一恩最近对于赵钗愈发顺服,这让她的心里十分满足。 谈话之间,一位婢女过来轻声道:“娘娘,说是那种植兰花的小少爷带着花到了。” “那臣就先告退了。”赵钗随意的挥挥手,赵一恩扫了一眼这满殿有些发蔫的兰花茎叶,转身退去。 两个武功高强的影卫在后面护着虹岳的马车赶到了阳上。一人潜伏在宫内,一人埋伏在宫外准备传送消息。虹岳穿了一件华丽的金丝袄子,头戴了一顶漂亮新式的山羊皮帽子,马车也比寻常人的要宽上不少。说到他潜伏进王宫,其实并不算害怕,毕竟之前患病从死里走了一遭,如何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才是最主要的。白熙宁教他的口诀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别的孩子碰到这事可能会紧张,但是小虹岳反倒有些兴奋。 赵钗一听兰花到了,心生欢喜,也不端架子,直接就安排宫女传话让他去前厅候着,又差使两个人搬了两盆自己喜爱,但是照顾不周有些枯萎的兰花跟在后面。 一看见赵王后,虹岳认真的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赵钗的注意力一进屋就被虹岳身后那株一半紫色一半蓝色的“鸳鸯兰”吸引了!她梦中都没见过如此好看瑰丽的颜色!她径直地走过去,距离几步时停下来,细细的打量。这棵兰花叶子的脉络非常的清晰透明,阳光之下还能让人看到莹莹的光点,远远望去,就像是闪着星光一般。而其上的兰花其姿舒展,像是一只一只的蝴蝶在翩翩而舞,各花之间,顾盼呼应。果然神韵不同!人说“”宝剑赠英雄,明珠配美人”,但赵王后看着兰花想到,自己可不是俗女子,别的女人只有人送明珠,而自己志向高远,雅趣盎然,必是母仪天下,感召了世人,才有这神妙之物到来。想到这里。赵钗心中大喜。觉得身旁一切金银器皿和它比起来都黯然失色。 “王后,您母仪天下,志趣高远,百姓们都传唱您的美名。如今这颗鸳鸯兰是世上最珍贵的新品种,特意奉上以表对您的敬仰和爱戴。”虹岳清晰的童音,悦耳动听。 赵钗看了看这稚气未脱的兰花小专家,说了句“赏”,宫女马上端上来两个金稞子。 “我这里还有两棵兰花,前人照顾不周耽搁了,据说你人小本事大,你可能救活它们?”宫女们把花摆在眼前。 虹岳倒真像个研究兰花的专家一样,看看花苞,又轻轻触碰一下叶子,还蘸了些土壤在嘴里尝了尝,随声笃定地答道:“能救活。我需要一些遮挡窗子的白纱,还需要两个小管,只要细细照料,再加上我家祖传的兰花营养,王后您很快就可以看到他们比从前还好。”虹岳一字一句说的十分认真,这也不枉他背了一路白熙宁给他写的小册子。 “而且,这土我尝了尝,确实发咸,不利于兰花的生长,根茎也容易被灼烧。可稍稍加一些醋,这样就会比原来好。”虹岳说的头头是道,赵钗听得细致,心中大喜,心想定要把他留在宫中,为自己种出世间最美丽的兰花,以彰显兰花昭示的自己的德行! 虹岳听到赵王后的盛情邀请,顺从的答应了下来。并趁着王后高兴灵机一动,夸口说可以利用附近山间一些特殊的泥土和植被,创造出一个大的兰花世界,让各种兰花在里面摇曳生姿。而不是在盆中任人把玩。这样才能体现出兰花的高洁和高贵!赵王后听了更是大喜!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和兰花有缘!她自己不就是那种不让命运把玩,而要傲然于世的人么?喜悦之下,赵王后马上给虹岳配了几个最会伺候的宫女,并赐出入宫门的令牌和马车。 看到自己家娘娘因为兰花凋谢愁眉苦脸了很多天,宫女们也一直都战战兢兢伺候着。如此一来,倒也放松下来。 虹岳脸上规规矩矩十分平静,但是内心已经沸腾。本来需要两个影卫潜入他的身旁带走消息,如此一来,他也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出王宫,谁也不敢拦着,倒是多了一分安全和机会。 赵钗一下午的时间欣赏兰花,但依旧不忘嘱咐下人再去查证顾子安的死讯。而这两日,使团准备向北前往阳上,顾子安的替身从上马车到下马车都被人抬着,一动不动的,乐得睡觉长肉。 只是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臭味有些熏着自己。 张老吩咐下去说,顾世子想吃鱼虾蛤蝲,命人供奉了大批的河鲜装于车内,整个车队充斥着一股腥臭之气。赵王后挑的人自然都是聪明的,一看就知道这是想掩盖死尸身上的味道。 (兰花曾经一株卖过几百万呢,台湾培育过很多好品种。大家别忘了投了月票呀。) 山河运 第六十七章:世子的死讯 顾世子和张老为赵王后的人留出来了一点点空隙,好让他们眼见为实,信以为真。春夏负责把替身的脸涂白,还得用深色笔画上因消耗而陷下去的两腮。脸上盖上为故人写有符咒的黄纸。这也算善待演员,让他可以在纸下比较自在的活着,省得老得板着面孔。张老特意让侍卫的人员松散下来,让赵王后的人可以有迹可循,迅速潜入。 果不其然,在所有事情刚刚布好的那天夜里,赵王后的人便迫不及待的前去查看。趁夜,他躲避了两名困倦的看守,悄悄溜进了顾世子的寝殿。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张老正派人紧盯着这人的动向。果不其然,他东看西看之后,迅速推门进去。 屋内传来一阵腐臭的味道。这人上过战场,知道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屋里一个人没有,看来床上之人已经不需要伺候。 他从床后绕过去走上前,看顾世子躺在那里。本来抬手想掀起帘子仔细看看。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卫兵的说话声。紧张之下,他看到一只手,或说是顾世子的一只从帐子里滑落的手。那手的指尖呈青黑色,指甲缝中似乎渗透着点点的血迹,好像死前挣扎过一番。 惊魂一震,倒也不想看顾世子的脸了。此时门外正传来脚步声,但脚步声又停在门口,一个卫兵对另一个说你得把里面灯灭了,叫人觉得顾世子睡了。果然门一响进来一个卫兵,熄灭了屋里的灯火。又走了出去。剩下那个间隙在又黑又臭的屋子不免惊惧,等了一会儿便仓皇逃出。张老一切尽收眼底。 “方才那人还想掀帘子,真是敬业呢。”春夏笑了起来,“如此他回去复命了,殿下也不用再受这咸鱼的味道了。我们这些人头发里都是咸鱼味呢”。 张老转身走向顾世子新居住的屋子,见关上了门,便谈论起下一步之事。 “咱们已经派人盯着他了,京城相应的消息会随时送来。如果顺利虹岳也可能会有额外情报。” 顾子安缓缓道:“如今父王已经仙逝多时,他们密不发丧也算忍耐了很久。这回我也已经去世。赵王后肯定会以国不可一日无君的说辞快速进行她儿子的登基大典。 “嗯,孟姑娘把虹岳派到赵王后身边也是为了监视他们。刺奸屯在紧盯所有军队的动向,一有变动会立马禀告。如今风华郡主和卫勇将军那里也刚刚收到了消息,表示一切正按部就班的进行计划,让我们不要担心。风华郡主说,因为消息递送还需要时间,恐延误战机,如果他们发现敌军动向,可能会先进行钳制行为,而后禀告,请与恩准。” 顾子安大喜“看来她们三位女子沟通得不错。风华郡主果然值得依靠。” 张老欣慰的点头,“如此便好。”然后又对顾子安说道:“如果他们认为你已经按他们计划死去。则会放松警惕。调配的兵马也会停顿。我们在军事上的压力会减少。而两位王爷会离开防地去京城祝贺。这正是咱们截获他们的好时机。如果不动用大兵就能解决问题是最好的。同时根据赵王后的性情,当她知道已经没有必要插手大夏立储事宜。她会把她弟弟赵二泽的部队撤回。这样一来,大夏那边琏王和周家作何反应就非常的有意思了。” “是呀。一个人如果处处为自己着想,必然得罪盟友。而盟友翻脸也是正常。”顾子安说道。 “是的,这倒是给了我们一个回报大夏的机会。大夏王对你不错,他们派部队保护你,是想和你结盟。我们要对得起他。同时琏王景铮若要篡位必得杀害夏王和瑞王景池。而这两位现在都是对我们有善意,而我们要保护的人。” “嗯。老师我懂。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把这个消息通过盖将军告诉大夏王。一来是传递了情报。二来也给盖将军一个立功的机会。这一路我观察盖将军也是个正直的人。咱们把这个功劳给他。也可以加强我们的友谊。” 张老看着顾世子半天不语。突然以手拍其肩,感叹道“我们北阳如果能有你来执掌大业,真是北阳的幸运呀!” —— 自从人马派出去以后,赵王后就开始睡不着觉,每日每夜都在想象着登基典礼的画面,自己究竟要打扮成何种样子才能担得起这万人之上的位置。焦虑之中,顾世子已逝的确切消息终于传了来。 虽说顾子安并没有与自己有过什么大过节,不过挡了自己儿子的道也怨不得别人,谁让他命不好呢。赵钗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善良仁慈,居然怀念起自己已经忘记容貌的对手。 赵王后去到自己夫君北阳王顾章的书房,叫来了自己的儿子顾崇武和赵一恩,拿出早就起草好的诏书。诏书表达了对北阳王突然病逝的哀伤。同时也悼念顾世子因为思虑过甚倒在了回到北阳的路上。文中用华美恳切的文字赞美了这位不幸的世子为国家做出的贡献。赞美了他八年来身负重任,委曲求全的事迹。任何人对已经不是威胁的死人都会宽松的。赵王后也是,这种宽松和厚道是她和她未来国王的道德点缀。在这一切说完之后,最后的主题是国家需要稳定,而这个时候她们孤儿寡母挺身而出。临危受命,勇挑重担。 “明日百官上朝之时我们可以先宣布大王的哀讯。然后由我的心腹大臣提出由您的皇子继承大统一事。”赵一恩说着,“前两天我已经吩咐奉常,以天地人鬼之说禀告众人夜观天象,似有大事发生。” “如此甚好。”赵王后满意的说。“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首先今晚宣布大王驾崩。还得急招太医。今晚值班的太医是谁?” “王后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这几日值班的都是我们的人。” “好。”赵王后欣赏的看了一眼赵一恩。你先去吧。现在就招太医。明天临晨寅时宣布北阳王驾崩。并且告知各国所驻使臣。 山河运 第六十八章:风声 似乎一夜之间,北阳成为了世间最为安静的地方。 沉重的钟声回荡在宫殿之内,二十七声尽表哀思。那些多月未曾见到顾章面孔的嫔妃和大臣如同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才知晓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北阳王在位之时就大兴土木修建玉阶金瓦的皇陵,然而可惜他并没有料到自己会死于赵钗的手中,陵墓的御道还没有建完。但是赵钗早已经准备好了刷了四十九层漆的金丝楠灌木。第二天上朝之时,所有人摘冠缨、服素缟。而所有百姓二十七天不准搞祈祷和报祭,一个月内不准嫁娶,四十九天内不准屠宰,一百天内不准作乐。 有人提有异议,但是更多却是被赵一恩搪塞过去。 眼下看来,能继承大统的也不过顾崇武一个人。 选都没得选。 议也没得议。 没有流言,也无风声。 而那个曾经的世子顾子安的尸身,也会随着使团和军队浩浩荡荡的回到阳上。 消息很快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几人耳中,根据制定的计划,卫勇已经准备横跨过河,突袭赵一恩手下将军的部队。 顾子安这里还在悄然的向阳上靠拢。 张霁仍然面不改色,而听闻消息的北阳人和大夏军队都是十足的奇怪,毕竟虽然他们已经感受到了阴沉的气息,但是张霁却并没有亲自开口承认顾子安已死的消息。那鱼腥味散去了不少,将士们也不想不明白既然顾子安已死,为何不堂堂正正的放进临时的棺木,再隔日下葬。将士们怕是张霁疯了,虽然他依旧面不改色,坦坦荡的骑着高头大马,但是闲言碎语可是听得不少。 “且让他们得意几天。”春夏在帐篷内噘着嘴说了两句。 顾子安没有吱声,只是笑着手握书卷。 他心里明白,若是这时他重新露面,赵钗完全可以下令军队全体进攻。他想要的是出其不意,措手不及。想要的是赵钗堂而皇之的把他们放进阳上,这样才少去了攻城的危险。而且,如果赵一恩真如他所想,他可需要给赵一恩留一些空白。 就如同国画山水留白一般,有遐想才吸引人。顾子安准备隔些时日公告赵钗的恶行,也是为了让他们两人相斗相残。毕竟如果北阳三方混战,只会让其他国家渔翁得利。而且,如果两人知道自己还生还,就会又抱紧一起,联合抵抗,而那时的处境会更加危险。他深思熟虑,最终选择了这一条计策。 春夏看着他眼中那自由不羁的坚定,对于未来的信心与无畏。如同日月星辰一般,闪烁光辉。 春风溯溯起捐过跌宕的大地,这是顾子安难得平静的时日,没有飞疾而来刺杀的刺客,只有阵阵伴着泥土芬芳的气息。 只不过此时,孟懿宁可并不好受。 撒出去的人,一个个不知什么原因都没有回来,而赵一恩手里究竟有无军队她也丝毫不清楚。不怕风华郡主出兵之后,它们占领这里,怕的是在夏风华包围两位与赵家交好的王爷之时,他率人把风华郡主的兵马像个饺子一样团团包围起来。 “你别急,人总会回来的。”白熙宁坐在一旁安慰道。 “我怎么能不急!再等下去黄花菜都要凉了!根据计划,赵钗宣布的第三天我们就要出发,如今我却连赵一恩手中到底有没有人,有多少人都不知道!按照之前的推测,我们可是重来没出错过。所以肯定赵一恩手里是有还未发觉的部队!”孟懿宁背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夏风华眉毛一横:“只用八千兵马我便可以合围两座城池,剩下的自然可以留在隐秘之处以防后患,如若他们真的会冲出来围困咱们,也可以实行一众反包围。” “八千人?”虹溪也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听着,“八千人怎么围?你只够那两个王爷一半的兵力啊。” “减兵增灶。” 夏风华自信洋溢的吐出一句,笑容璀璨,那淡色的眸子如同茶水一般镇定,“你知道当年我父亲是怎么打仗的?” 她得意地说道:“昔日与他国作战之时,父亲只有五千精兵,而对方有八千精兵。同样是长途奔袭,兵马疲倦。然而对面仍旧以为自己一定可以凭借兵力的优势打赢这场战斗。那时,父亲把人分成了两拨,两千人驻守原地,却不减灶,远远地看起来浓烟滚滚,依旧是五千人在吃饭。而三千人隐秘于山中,迂回断其粮草,引起后乱,切断退路,把八千精兵一分为二。后面的五千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前面的三千人就统统被合围全歼。此时对方士气低落,就要往回逃窜。逃兵是最容易被杀死的,如果背水一战,兴许他们还能赢得胜利。于是,父亲以五千兵马全歼八千。” 这也是为什么,夏风华的军队纪律严明。 逃者,死! 众人听得诧异,夏风华又轻声补充说:“灶可以用来迷惑敌人,而这也是最好的方法。” 乐毅趴在桌子上,狐狸般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我的建议是,只留五千人围困即可。先切断两城连接的要道,如此一来他们不可相互搬救兵,断了他们的联系。而剩下的人马,除了镇守边疆以外,全部埋伏在阳上附近。而且,我估计那两位王爷直接开城门投降,毕竟能被赵家用金钱收买的人,多半比较顾忌自己的性命。难道不是吗?” 乐毅笑着,“咚”的把几个茶杯换了位置摆在桌子上,紧接着又说道:“毕竟这两位王爷只负责阳上以外百余里的地方的安危,所以才需要赵一恩重金收买。否则他一兵变,各方出兵就不好收拾了!我料定他手中的兵马一定在阳上附近,甚至就在阳上之内!” 白熙宁也点点头,还占便宜的说了一句:“弟弟说的是啊。” “切。”乐毅冷哼了一声。 “那如此一来,顾子安进入阳上岂不危险?也不知道刺奸屯是否打探到了消息!”孟懿宁届时一下着急起来!本来心里就拱火一般,她早就想去阳上打探一番,要不然夜不能寐,茶不思饭不想。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腾——”的一下站起来,眉梢一挑,眼神凝结。 “我陪你去。”乐毅坐直了身子说道。 “我也去,我也去!”虹溪举手。 “要不我也跟着?”白熙宁看妹妹坚定地样子,询问道。 孟懿宁看了一眼:“都去还得了?又不是去赶集!我有无法保护你们安全!”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远处士兵急匆匆的传来一声:“报——” () 无题 “景池那边怎么样了?”琏王景铮玩弄着手中的红白玛瑙双鱼花插,缓缓的问道。 侍从跪在地上没有抬头看,身影微微有些颤抖,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异动。”要知道,前两天景铮刚刚拖下去仗杀了一个侍从,因为他开口便成瑞王景池为“景世子”,惹恼了当时正闲情逸致品茶的景铮,努力的 《山河运》无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依人小鸟 景铮急忙推门进去,只见莺歌眼角通红,泪水从眼眶淌了下来。她肤色有些苍白,含情的双眸变得有些暗淡。头发稍稍凌乱,手里还抓着景铮当年送给她的一个莲花荷叶手把件。 整个人看在景铮眼里,心中生出了一种怜惜之情。 “殿下……”她喃喃的看着景铮进来,嘴角弯出的弧度像是一潭清水,可是景铮却察觉出来一股苦涩的味道。 “您终于来了,我以为您不要我了呢……”她跌跌撞撞的跑下床,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张开双手拥入了景铮的怀抱。她出身地位,所以在府里是最唯唯诺诺的那个人,万般不会这样莽撞。不过,此时景铮就十分的吃这一套。比起夏晴气得打骂下人,这如小雀般楚楚可怜的莺歌让他本来就不糟糕的心情变得晴朗起来。 景铮难得温柔的扶着她颤抖的脊背,像哄一只小雀一样顺着她的气息,低声问道:“到底是如何了?” 莺歌隐忍的摇摇头,扑通一声突然跪下:“妾身刚才一时冲动了些,还请殿下责罚。” 景铮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把她一把捞了起来,“是不是埋怨我最近冷落了你?” 莺歌噘着嘴点点头,“殿下有要紧的事情,怎么能把心思都放在不值当的地方。可是妾身实在太过思念殿下了,每天每夜都不敢打扰……”她拽着景铮的衣角,委屈中纠缠着点点温柔。 身旁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婢女说道:“殿下许久不来,夫人每日都睡不着觉。想去找殿下又害怕叨扰了正经的事情。如此日夜思虑,才身体虚弱,不断地让梦魇着了。夫人药也不吃,觉也不睡,就眼巴巴的盼着殿下来。” 莺歌抽泣着,小声嗔了一句:“住嘴!” “这有什么不可说的。”景铮从未感受过莺歌如此依赖自己,从前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她总是在一旁淡淡的笑着,似乎她永远就是那个无欲无求的人。如今看到以为自己要被抛弃而夜不能寐的莺歌,景铮如同得了一件稀世珍宝一样欢喜。 想到这里,他一下把她抱在了怀里向床上走去。 “你最近也太瘦了,多补补身子。”他好声安慰道,端详着她姣好的面容。自己有几日不见她,却发现她愈发的如同春水一般柔和。 莺歌乖巧的点头,依偎在景铮怀中。只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她的眼神转瞬成了漫无边际的嘲讽,好似一把利刃戳进胸口。 本来想好好地抚慰莺歌一番,结果门外又传来婢女匆匆的跑来的声音,说周尚书还等在书房。景铮心生奇怪,不是刚刚已经走远了?怎么又急忙的回来? 周斌照刚刚出了琏王府,结果士兵来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让他不得不又折返回去。 景铮无奈的站起来,摸了摸莺歌的头,看着她哭肿红红的眼睛,沉声答应:“我去去就回,你也不要独自伤心了。”说罢起身,却被莺歌一把拉住袖口。她葱白的指尖泛红,他握住她的手,拍了两下。 莺歌恋恋不舍的松开,目送着男人离开她的房间。 遣散了婢女们退去,莺歌一个人恢复了正常的神态。 如果不是她如胭脂染过一般的眼眶,别人是万般看不出来她刚才大哭过一场。莺歌在黄铜镜前若有所思的照了照,而后一人梳妆打扮起来。含情脉脉的眼睛里面布满了仇恨,那是谁都不曾发现的一片阴暗。 景铮大步去寻,见到周斌照来来回回的背手踱步,见他来了,慌忙走过去,“殿下您得派人去找赵二泽一趟!” “什么!”景铮大为震惊。 周斌照低声说道,“我的人来报,说赵二泽跑了。那一万兵马零零散散的也从驻扎地假扮成百姓离开。”言语中,掩饰不了自责。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好吃好喝待着了吗?” “应该是赵钗那边紧急召回,他可能也想到自己若要回国,咱们肯定不会放过,便想偷偷溜走。消息快马加鞭传递过来少说有一天的时间,如此算来,他可能出城已经两天了。”周斌照哀叹了一声,“咱们可没有算对这一环啊。” 景铮此时到脑子转得飞快,他哼唧笑了两声:“苍天为我指了一条路,那便走这唯一的路!方才我们说用赵二泽这一万兵马加上手握的军队攻打都城承平,我一直担心赵二泽是否不受控制。如此他一逃脱,倒是整整好好咱们可以借机杀了他,然后让他的军队归顺于我!” 周斌照看着景铮得意的样子,难不成他心中已经有了妙计? 遂问道:“怎么归顺?” “将领死了,而这大夏逃又逃不出去。跟着我自然可以吃香喝辣,等事成之后,承诺他们把妻子儿女接过来。不过,谁知道他们是否能活到那一天呢……而至于已经逃到边界之地的,必然已经有了归国的心,杀了便是!”景铮一拍桌子,眼神笃定,“虽然父王早已不信我,但是如此一来,杀了潜入大夏的敌国将军,也算是大功一件。赏赐的物品,我自然可以用来收买将士,到时四月春猎,计划依旧,如此可好?” 景铮灵光一现,竟然想出来了一个三全其美的好计策。如此既立了大功,又可以收买一批兵马,而在城中和附近赵二泽残余的士兵也必须归顺。周斌照点点头,突然觉得这大夏的江山愈发可以托付在景铮的肩膀之上。 “我立即出发,往北阳边境去寻!撒出去的人马只要见到赵二泽,带回来重重有赏!如遭反抗,杀了便是!”景铮果断的吩咐,本来还踌躇的他,突然似乎在荆棘之中看见了一条康庄大道。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便是那金光闪闪的王位。 时间不等人,景铮从房门出来直接吩咐下人备好马匹,说走就走。忙碌而过之时,看见莺歌手里攥着手绢,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 她朱唇微启,问了一句:“这是又有急事了吗?” “时间不长,过几日陪你。”他走了过去,觉得莺歌十足可人心意。 本以为她会像夏晴一样哭天抢地的抱怨,没想到莺歌微微一鞠躬,说了一句:“妾身恭送殿下,一定要平安归来。” 她的声音如同琴瑟一般好听,听得景铮心理一漾一漾的。 景铮觉得这些时日亏欠了莺歌太多,回来一定要好好的补偿,便笑着答应。余光一撇,看见旁边夏晴穿了一身绛紫色的裙子,目光如同箭矢一般激射过来。他知道夏晴又生气了,只不过没时间哄。那女人近日来像个母夜叉一般,虽然对他还是毕恭毕敬,但是她身旁的婢女侍卫多多少少都被出气打码。莺歌娇俏可人,而夏晴这股子泼辣劲,自己是越发的看不上了。 “殿下又要去哪?”夏晴走过来问道。 “去军营。” 她眉梢轻皱,随即又狠狠地瞪了一眼一旁唯唯诺诺的莺歌,低头微微行礼。 “可要早些回来,妾身日日夜夜还等着呢。” () 无题 “怎么这城内丝毫没有动静。”孟懿宁趴在都城阳上最高的塔楼处,看着眼下白茫茫的一片。大丧之下,没有往日的喧闹,反而让这座都城平添了和大夏不一样的庄重和肃穆。孟懿宁裹着个黑色的披风,遮住了不施粉黛的面容,只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 “可能他没有如此的愚钝,只想按兵不动,择机再篡位篡权。估计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人。”乐毅跟在背后,突然冒出了声。 “说了别跟着我!” 这一路乐毅都没有说话,知道孟懿宁不好惹,路上整个人像是一个小香炉一样冒烟。她说了自己只需要一个人探查消息即可,并不需要一窝蜂的都跟来。跟着风华郡主总比在自己屁股后面安全得多,自己的姐姐白熙宁倒是答应了,可惜乐毅却全然不顾。嘴上应付的好好地,前脚孟懿宁刚马不停蹄的直奔阳上,后脚乐毅就笑嘻嘻的快马加鞭的跟了上去,简直就是爱框人,属狐狸的。 本来想着偷偷地跟在后面不被发现,谁知还没跟过两柱香的时间,就被孟懿宁逮个正着。 看见乐毅并不听自己话,没有留下来保护姐姐,孟懿宁整个人就阴沉相对,怨气都快从眼睛里面溢出来似的。两人到了都城阳上,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好不容易抓到孟懿宁自言自语的机会,他顺嘴就接话。 孟懿宁瞥了一眼乐毅,叹了口气说道:“跟了这一路,你乐公子有何感想啊?” “没有。”他耸耸肩。 “那你这是出来玩的?走马观花,说了不带你,非要跟着来……” “得得得,您可别说了,我脑子都要冒烟了。”乐毅赶紧堵住孟懿宁的话。 “这一路上,也没有军队调动的痕迹。如果赵一恩真的想称王,现在难道不是最好的时机吗?王位不稳,而他手握兵权。稀里糊涂起兵造反,这万人之上的位置就是他的了。这么想不开,按兵不动?” 乐毅笑了笑,“想得开才按兵不动。这几日我也在想,咱们对于赵一恩的摸索的情况是否准确。一直以来,拉拢权臣的事情都是他在做,而也有消息称他与赵钗和赵二泽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亲密。所以他很有可能已有二心。” “这我们之前也猜到了。” “但是,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起兵造反吗?他应该有所准备,屯兵是为了以后,而不是现在。毕竟眼下顾崇武是唯一的人选,好歹他得等到顾崇武病死后,后继无人,再说服赵钗,大权不可旁落,让他监国,日后也好顺理成章的登基。”乐毅说着,看向远方。 “如果你是赵一恩,你会选择手握哪里的军队。” “你也太看得起赵一恩了,他没得选。能有什么都抓在手里。毕竟他要当皇帝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如此都是假设,我们假设赵一恩手中有兵马,所以还需要多方查证才行。” 孟懿宁虽然心中笃定之前所分析,但却依旧心里有些忐忑。她此次前来,正是为了寻找刺奸屯没有发现的兵马动向。万一顾子安的军队进城,遭人包围,那可就不好办了。 她的手指敲打着栏杆,眼睛转来转去。 “要不要,试试挑起赵一恩和赵钗的间隙。毕竟虽然都是一家人,但是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防范。要不然手握兵权那么重要的事情,当初为何赵钗推荐的是赵二泽,而不是赵一恩?论真才实学,赵一恩多多少少还要胜些那膀大腰圆的野蛮人。”孟懿宁平静道。 乐毅抬眼看她,“你想怎么办?” 她笑了笑,扶着额头:“赵一恩有二心,想称王,其罪当诛,罪不可恕!” 她一副王后的神态,高傲自矜,“你说对吗?” 孟懿宁的计划十分简单,扮成赵钗的人,猝不及防的突袭赵一恩的府邸。当然,赵一恩还要活着,若是他手握兵权,必将在短时间内开始调动。如果他按兵不动,要么实在心虚,未部署完整,要么他就是囊包一个,真真正正的只敢想想那王位,却连摸都不敢摸。 孟懿宁冷笑着,在微风中与乐毅对视,“走一趟吧,乐公子。” 她带着临行之前,张霁所赠予的腰间令牌,可以与阳上之内的任何刺奸屯联络。那令牌在一个青色的花纹石头上雕刻而成,以整个阳上的布局作为令牌背面图案,黑色的斑点花纹则是每一处刺奸屯的位置。所以每个人手中的令牌也是独一无二的,就算被人抢到,也毫无用处。 她去寻了距离赵一恩府邸最近的一处,把两个影卫带了出来。任务就是随机应变,迷晕几个府内侍卫,做出有人入侵到赵一恩内院的样子便好,如此一来就不会生出怀疑。毕竟,着阳上内,也没有多少人想要赵一恩的性命。都盯着那王位呢,所以只要遇刺,赵一恩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心狠手辣的妹妹。 两人一直埋伏到了入夜,赵一恩虽然午后便从宫中回到府中,但是却一刻都没有闲着,坐在金丝楠木的塌上与门客闲谈一二。从他畅快的语调中,便可以见得近日来他的心情倒是如沐春风一般得意。 “咱们趴了半天了,你打算怎么做?”乐毅轻声问道。 “不知道,赶鸭子上架,随机应变吧!” “……” “怎么才能又要杀死他,然而又杀不死他?”乐毅又抛出来一个问题。 正当孟懿宁不知道如何回答之时,突然想到顾子安曾经讲过的一个事情。 赵钗喜爱用火,火光之间可以掩埋真相,而人也命不久矣。曾经赵钗宫内有位宫女勾引北阳王顾章被赵钗发现。当着顾章的面,她一颦一笑的说这事宫女的福分。但是背地里已经咬牙切齿,绝不允许自己宫里出这种狐媚圣主的人。 赵钗不动声色把人迷晕在了屋内,又用烛台点燃布绢,一会儿火苗便顺着木头架子往上窜。把赵钗的内院燃烧成一片灰烬,就连她本身的正殿也不能幸免。而为了躲避嫌疑,她早早地跑到书房给顾章研磨。回宫之后看见宫女之死还装模作样的大哭一场。此事一举两得,顾章不仅让她搬进了新的宫殿,比原先的还要华丽,而且赵钗也除掉了自己怨恨的人。 孟懿宁想着,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个小盒子。 “放火吧,毕竟是赵钗的最爱。” () 第七十二章:烧烧烧烧 乐毅眉梢一挑。 孟懿宁低声说道:“赵钗不止一次在后宫放火栽赃,估计作为她的哥哥,赵一恩也有所耳闻。” “你怎么又如此笃定?” 孟懿宁冷哼一声,“顾子安说过,曾经有官吏在家中自焚身亡。虽然不知道是否为赵一恩授意,但是八九不离十脱不了干系。清楚异党都用这方法,可见两人是一家人,都通过气了。要不然,怎么能想到如出一辙的点子?要是自己的府邸第一时间被放火,能想到的当然是自己的妹妹,而不是其他人。毕竟其他人要杀直接杀了,谁费这功夫。不过也为咱们提供了便处,毕竟这放火……杀也杀不死,他还能往外跑……” 她说了说,又笑了笑。 “还是我聪明罢。你也可以拜我为师父,以后我好好教你。” 乐毅借着月光瞧着她明亮的眼睛,笑起来到:“你老说我没有你聪明,我觉得不是。你知道的消息总比我多,若是我知道了,也能想出来如此方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不会?” “我这消息灵通也算是聪明,你就是比不过。” “行行行。只不过这火,一时半会儿也烧不起来。况且万一赵一恩醒了可怎么办?” 两人的身形隐藏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孟懿宁换了个姿势,坐在瓦片上伸出手:“你的东西呢?” “什么?” “保护我的东西啊。”孟懿宁轻轻咳嗽。 乐毅从袖子里掏出来了好些暗器,那玲珑小巧的样子,孟懿宁都不曾见过,“这毒针,软银绳,解毒丸,牵机草……你需要什么?”乐毅拨弄着,突然恍然大悟的笑笑,“吸入这迷魂球内的迷药,大约有两炷香的功效。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好在只要沾到一点,就直接倒地昏迷不醒。” 孟懿宁接过来瞧了瞧,又从兜里掏出来了一个精致的小玉瓶,上面还有一个木头塞子。 “你怎么怀里这么多东西?”他出声问道,本来看着她的黑袍子也并非鼓鼓囊囊。方才掏出来了两张还热乎的的饼让他吃,这一会儿又拿出来一个小瓷瓶。 “顺道拿的。”在孟懿宁和乐毅分头行动之时,路过妾室们的屋子见到一小瓶梳头用的油,便顺手牵羊拿走,本来想着如果遇到险情洒在地上,倒是可以让人脚下一滑。如此到是生出来了其他用途。 孟懿宁笑嘻嘻的,她偷偷的掀开了刚才的瓦片,下面厚厚的一层防雨水的茅草已经被她悄悄地捅漏。 “这可是你做的,不要丢下去之后,哐叽一声,人被惊醒了。咱们可就只能硬上杀人了!” “你就放心吧。” 乐毅用一根丝线缓缓地把白色的小球放入屋中,然后手腕抖动,丝线脱落,半球碎裂成两半。孟懿宁眼见白色的烟雾喷发而出,如同汹涌的泉水。 “啪当”一下,乐毅赶紧挪好瓦片,万一这烟雾飘上来,孟懿宁和自己可就要睡在这里了。 见屋内并无动静,两人轻巧的跳下屋顶。乐毅左顾右盼,担心有家丁侍卫往来,不过影卫早已把他们迷晕,正睡在亭廊之间。 油瓶只有半个手掌的大小,实在不多。而北阳的建筑除了用木头搭建之外,还会用大理石作为房屋之间的顶梁柱,木质容易燃烧,然而石头并不是,所以才要小心布局。 孟懿宁也不想封锁门窗,毕竟还要给赵一恩留一个逃生之路。她沿着窗沿洒了半瓶,又在门口涂抹一些。轻轻的推开门进去房屋。药效已经起了作用,赵一恩昏昏沉沉的睡在床上一点也没有察觉。 她在床对面的帷幔上泼了些蜡油,掐算着时间,划亮一根火柴,瞬时点燃了金丝华贵的帷幔。烧到赵一恩的床那边还颇有一段时间,两人只需要静静地等待便好。 关好了门,点燃了屋子外面的一部分,孟懿宁和乐毅又浅浅的退到了屋顶上。空气中飘散着一股燥热的气息,两个人像看戏一样的美滋滋看着一片寂静的府邸。 “如若不是我跟着你,在风华郡主那里肯定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就知道你要做如此危险的事情。”乐毅坐的舒服,屁股下面热乎乎的像是暖炉一般。 “哪里危险了?主动权都在自己手里。” “独自一人潜入阳上本来就是以身犯险……” “虹岳一个人还在赵钗身边呢。” “那不一样!” “如今你又来赵府防火,还堂而皇之的坐在屋顶上。”乐毅平静下来之后,想数落数落孟懿宁意气用事的事情,如今独自一人来到阳上,还不让旁人跟着,已经让他很着急。回想到上一次她一不小心被鹤淼淼抓住,整个人就心惊胆战。 孟懿宁并不知道乐毅心里排山倒海的想法,只是被背过头去,看着远处四下无人的街道说了一句:“你说这阳上,会不会都是赵一恩的人。” 认真的样子,让乐毅身形一震。 “何出此言?” 孟懿宁摇摇头。 两人还没来得及闲聊几句,享受着暖烘烘炕上一般的悠闲,就被赵一恩的尖叫声惊到。男人如同杀猪一般的嚎叫响彻天际,比那钟鸣还震耳欲聋。 “走水了!” “走水了走水了!” 撤了撤了,眼见火势越烧越大,孟懿宁拉着乐毅翻身一跃到了院落一棵大树上。 昏迷的家丁已经苏醒,大喊大叫的看着赵一恩的着火的屋子。火势看似很大,团团的把整个房屋围住,料想里面的人早已经被熏得不省人事,但是赵一恩的里屋却并没有如此凄惨。火势从他的对面蔓延过来,正正好好的把赵一恩圈成一个圈。 他还来不及想是谁要陷害自己,看着旺盛的火苗用棉被定住就要往外冲。门外的家丁也搬来了水桶水车,一层层的往上浇去。有人还在小声叨念近日天干物燥,所以才燃起大火。 本来因为孟懿宁布局的缘故,火势就是淹死严重,实则中空。半个府的人都跑来灭火,不用赵一恩冲出去,就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通道。他一跳出来,才发现自己毫发无伤,不由得仰天长笑。 而冷静下来,他心中也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影。 两人见大功告成,便退居到了附近的酒楼之上,施展轻功飞跃在空中之时,乐毅问了一句:“如果赵钗和赵一恩相互白话说明白,咱们不是就白做了吗?” () 第七十三章:深陷泥潭 夜晚,赵钗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思忖着自己的弟弟。这两天心里总是慌乱乱的,仿佛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卡在胸口,气结于胸。旁边宫女的安神汤已经递上来了三次,却还是夜不能寐。 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她盘算着自己儿子顾崇武登基的日期,心里觉的并没有什么不妥。兴许是近日操劳太累,不过对于自己而言,那是这些年来十分重大的喜讯。家族的荣光马上就要到来。 “还没有赵二泽的消息吗?”赵钗寻问道。 “回禀娘娘,确实还没有。早上已经又派出去了一拨人去催了,可能很快消息就到了呢。”宫女的话语让她心情逐渐放晴。 这个弟弟从小就让自己十分着急,当年为了他的一半官爵,自己可比赵一恩要下多了苦功夫。每次都在北阳王的面前拉磨一样的磨来磨去,假笑的纹路都深了一层。不过,母亲就只有这两个孩子,所以如今她最能信任的不过就是这个远在天边的弟弟。 赵钗思前想后,十分苦恼,不过也只能如此了。指望过几日风调雨顺,弟弟能踏马扬鞭的早日归来。 然而,此时的赵二泽正深陷泥潭之中,胡子上站满了土灰,整个人如同落魄的乞丐一般。 若不是脏脏的外衣下是金丝银袍,谁也看不出这是北阳来的大将军。 自己怎么落到这般田地!何曾遇到过如此威胁性命的关头!他愤愤不平,眉毛横对,身边的只有两三个兵士保卫安全。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让他想到了过街老鼠。 从小锦衣玉食,如今只敢在街巷的隐蔽处啃着酒楼的馅饼子。虽然身上有金钱,但是自己的大头画像已经一夜之间帖满了大街小巷。他根本不敢在白日走在街上。 本来前日就想出城逃走,却不想被大夏这纸醉金迷的繁华迷乱了眼睛。 唉。 大意了。 怪只怪这里好酒好女。那大夏的女人的细腰只要盈盈一握,就犹如身处仙镜一般美好。不是自己玩物丧志,是那天的女子眼中秋波里飘着仙气,被勾了心神。 喝了一轮又一轮,自己跌倒在香塌之上也毫不自知,本来还在梦境之中受捧金银财宝,见顾崇武忽变成五彩飞龙腾空而跃,乐不思蜀之时就听见属下急匆匆的敲门说有人正在分发传单,上面赫然画着自己的头像。 跌跌撞撞的冲下楼,从后院推门而出,落跑的身影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他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像朝廷命犯一样被人追捕,就跌落到了一处泥坑之中。腥臭的味道铺了满脸,喉咙想要呕出昨晚吃的珍馐美味。 自己在房内放了一个假人,以为没有三四天的时间是万般也发现不了的。而且何曾想到周家和琏王景铮竟然如此迅速的发现,还紧追不放,一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样子。不曾想到自己犯了多大的罪过? 原本觉得磨不开面子所以选择偷偷逃跑,谁曾想惹了景铮震怒。如何逃出去才是现在首当其冲的要事。 赵二泽回头看着东躲西藏面容疲惫的兵士暗自叹气。本来想自己先走,将士们再零零散散的撤回北阳,如此化整为零,定能偷偷的从大夏的眼皮底下溜走。所以只带了两三个亲兵,还不如当时夜里冲杀出去! 本来有些将士们听闻要去大夏便心有不服,却又怒不敢言,只能乖乖的来到大夏。等回去之后,自己的军威又要立不住了! “哎。趁着天黑,咱们把脸涂黑一些冲出去。” 几个士兵点头答应,抓了两把土糊到了自己脸上,“我们必然保卫将军的安全!”两人一心想回到家中,其中一人的妻子已经临近生产,若不是赵二泽当初执意去花楼,没准现在已经进入了北阳的境地了。 只可惜赵二泽在城里兜兜转转了一会儿,望着凶猛的守城将士停止不前,丝毫没有大将风范。 几人乔装打扮了一番,赵二泽把胡子揪成一嘬,用刀把自己沾满泥巴的胡子割掉,下巴长长短短的毛发看着层次不齐,像是喝醉酒之后胡乱剪掉的。 天边渐渐的染成了红色,赵二泽三个人藏在瓦房后面观察着挺直的守卫将士。城墙上贴着自己的告示,上面画了一个红红的叉子,下面几个大字:赏银一百两。多少人趋之若鹜,为了找到这黄纸上的男人,奔走在城内的大街小巷。 “怎么,找到了吗?” 赵二泽眼前划过一个穿戴整齐的男子,束发金冠,威风凛凛,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大马,身后跟着二三十人的卫队。与落魄的赵二泽相比,显得如同天兵天将下凡。 赵二泽心里看着男人高大的样子,心中一阵酸楚,本来自己也是如此英武,等到回到北阳定要好好收拾一番! “还没,已经放出去人找了。”将士回答。 “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可关系到我大夏百姓的安危!北阳将军偷偷潜入大夏,所有发现不是我夏人或者无通关文碟者一律带走!大夏的安危就肩负在你等身上,不可懈怠!若有错放,军法处置!”景铮一句话说的铿锵有力,他眼神笃定,一副要与赵二泽决一死战的架势。 将士们齐刷刷的应声答是。他们已经听闻有北阳军队偷偷潜入大夏,混入人群,等待数万人军队围攻大夏之时,他们再从城内里应外合。幸好琏王景铮英明,抓捕了一个可以的北阳人士,要不然大夏危在旦夕。 昨日这守城将士还真抓捕了一名北阳士兵,一五一十说个不清自己从哪里来,眼神躲躲闪闪。这立大功的事情怎可放过!施以重刑之后才吐出从都城承平而来,也承认在赵二泽的麾下潜伏在大夏。 景铮转了一圈,便下马也立在城门边上,注视着来来往往稀松的人们。这可关系到自己的荣辱,哪里能轻易放过到手的肥肉! 赵二泽看着架势,心里一沉。刚听闻景铮的话可算明白了自己的境遇。可是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走为上策!待到城门守卫放松警惕之时,速度动身出城。 又要回到街巷阴影之中的“狗窝”睡觉!赵二泽喘着粗气,双手紧握,转头就要回去。 景铮铮观察着四周,一个眼神甩到角落的三人。 “站住!” () 第七十三章:心生间隙 赵一恩从火光之中爬出之时,觉得自己如此落魄。焰红白玉相间,灼伤人眼。家丁们纷纷跑过来扶起跌跌撞撞的身影,为他擦试着熏黑的衣物。 心中冒火,这么大的动静怎么自己浑然不知?怎么侍卫毫不知情?赵一恩双手握拳,冷冷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刚才霹雳哗啦的火光倒是让他愈发的清醒起来,自己究竟是哪里疏漏了,会让赵钗痛下杀手!心中滚烫如热血翻涌。他看着这一片狼藉,并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 欺人太甚! “守卫的人呢?”赵一恩看着地上发抖的家丁、侍女在夜风中哆哆嗦嗦,生怕主子一个发怒,自己命丧黄泉。 “内院的所有人都被迷晕了。”掌事的管家回答,面容铁青。 说着一盆盆冰冷的水泼在了昏迷在墙根的侍卫,他们昏昏沉沉却还无法睁开双眼。赵一恩见此情景,正要责骂一句,但是迷药劲还没有过,自己还东倒西歪的被人搀扶着差点跌到。 “丢进去。” 管家明白意思,手一挥,“还愣着干嘛!这赵府难道养了一批闲人吗!还不如一根柴火!” 下面的人听到管家厉声,心中颤抖,却也只能听从命令,一个个把那被迷晕的侍卫正要丢到大火之中。赵一恩环视着每个人惊恐的表情,突然又说到:“慢着!” 刚才是自己怒气太盛,这少说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自己手上的兵马其实本就不算多,倒不如留着这些人,让他们感恩戴德的跟着自己。如果以后和赵钗起了冲突,到也可以收为死士。 几个刚刚稍微清醒的家丁赶忙挣脱开,跪在地上拼命磕头:“谢不杀之恩!” 一个女子也急匆匆的带了一行人赶来,见到自己阴沉着脸的丈夫,轻抚着他僵硬的后背。她什么话也没有说,这些月份,她时常感到他心事重重,问了什么也不曾告知,只是越发的眉头深锁。她曾经年少之时见过赵一恩意气风发的样子,便一直倾心于他。如今见到他操累过甚,生出了白发,心疼不已。料想一定是朝堂之上不顺遂,北阳王刚刚去世,所以才会如此。 她根本不知道,赵一恩的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对于那些秘密,也一概不知。 夫人牵起他的手,柔情似水的用自己绣着昙花的绢布擦掉擦伤的血迹。旁边几个妾室慌慌张张,神色忧愁的嘘寒问暖,眼泪生生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此时,赵一恩只觉得聒噪极了。 他的孩子也从睡梦中闻声冲了过来,十几岁的孩子脸上还透着一丝丝稚气:“爹爹有没有伤到哪里?这天气也不干热,怎么就走水了呢!”比起责怪,更多的焦虑的关心和忧愁。 他看了看可爱的孩子,心情微微震荡。自己这个儿子长得清秀英俊,也十分喜爱读书字画,不知道比王宫里那胡吃海塞的顾崇武高到哪里去了。儿子还经常和自己侃侃而谈朝堂之上政见的看法,不由得让自己也心生佩服。这是他心头唯一柔软的一块地方,风风雨雨之中就为了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争取一个灿烂的前程。 他抚摸着孩子的头,“没事的,回房休息吧,明天的功课还要继续。” 那孩子乖巧的说了一句是。 赵一恩刚才的戾气消失不见,他背着手离开了自己的内院,一行人在身后少怕又出现了疏漏。赵一恩坐在了书屋之中,遣散了所有上前来抚慰的人,就连妻子也避而不见。他手肘撑在桌上,料想着下一步应该如何运作。 自己一心当王确实不假,他根本不在乎身后的声名,毕竟他是那个未来会拯救北阳的天选之人,自己所算的命格皆是如此,后人自会歌功颂德的评说。此事颇为关键,所以他未曾与家人透露一二。就算是自己的夫人,那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如今,自己危在旦夕,却没有个可以商讨的人。 细细分析来,赵一恩在朝中并未树敌,反而自诩在朝堂之上评价不错。不仅每年拉拢朝臣都由他亲自差人送达,而且也曾经跟北阳先王顾章提出,赏罚之事,需要分明。 赏,可由王亲自下令嘉奖,以彰显对于群臣的赞赏。而罚,便可由自己去执行,这样就算有人心生不满,也会加于自己头上,并不会对王产生怨念。 而自己如此聪明,怎么可能主动去揽如此不讨人欢喜的活儿。不过是为了让北阳王宽心,而自己也可以趁机抓住那些群臣的把柄。谁知道知道北阳王要怪罪,都会恳求自己在圣上面前求情。而此时,便可抓住机会,虽然言辞严厉一番,但却最终可以态度软下,一副不忍心的样子。那些人见有漏洞可循,便心生感激,也会金银珠宝的奉上。 一举两得,好不快哉! 如此来回来去的盘算,赵一恩心中愈发有了坚定的直觉。 一定是赵钗发现了自己的企图,才痛下杀手! 不知道发现自己没有死,她会是个什么样的奇怪表情。 不过既然她用了一贯常见的作法,派人前来迷晕自已然后放火烧府,那么自己的情面也不用留了。耽误太久更容易引火烧身。虎符在手,虽然撑不了长久,但是足够威逼赵钗。她想对自己杀之后快,也不看他赵一恩是谁!在朝堂之上风风火火混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被玩弄于顾掌之间。 然而,赵一恩虽然一直想要称王却不得不顾及那些中立的权臣和王爷的看法。自己并不是正统,当初本来想着等顾崇武登基之后生出一些事端来,比如鼠疫或者政令不达所出现的民不聊生,加重对于顾崇武的不满,他便可以趁机上位。虽然之前想过包围登基大典,但还觉得颇为不妥。 反反复复之间,却没有一个最终的决定。 可能上天在他犹豫不决之时,指了一条明路。 夜长梦多,与赵钗心生间隙,必须除之后快! 他从房间之中的暗格里拿出了珍藏已久的禀赋,搓揉着上面深深浅浅的纹路。突然之间,他生出了一丝丝想法。既然自己的姐姐想杀死他,既然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大,那么只能卧薪尝胆,先辅佐顾崇武了。 不过,他那个多事的妹妹,便可以从自己的视野之中消失了…… 他会是北阳说一不二的那个人,垂帘听政,大权在握。 () 第七十五章:睡完再说 “料想着赵一恩今晚可是不能踏踏实实的度过了。”孟懿宁和乐毅两人住在距离张府不远的客栈之中。看着近处的火光渐渐熄灭,天色也亮了起来。整夜没睡,两人却依旧不困。心里透着一点点的兴奋。 孟懿宁一些兴致勃勃的说到:“若是兵马异动,则证明是赵一恩的人,可以这么说吗?” “别高兴得太早。咱们并不知道是正常调动,还是赵钗或者是赵一恩的人下令。你先休息,我看你倒是都糊涂了。”乐毅笑道,眯起眼睛透着敏锐的目光。 “唉。你说的确实。不过这大丧期间,新皇尚未登基,谁有权利擅自调动?若是行动诡异,十有八九是赵一恩指示的。你说昨晚竟咱俩这一闹,赵一恩会直接篡权夺位吗?自己性命不保,还不如早些行动!” “若是你,你会吗?” “怎么不会!孤注一掷才能拿到想要的东西!”孟懿宁坦然道,说着还咯咯咯乐起来。 乐毅给她到了杯热水,“你就是累了,又说胡话。快去睡觉罢。” “胡说!我清醒得很!”孟懿宁一拍桌子,瞪着他。 乐毅知道,她就是困了还不自知。自己从前也见过她这番劳累之后,像是喝醉酒一样,自觉清醒,其实说话语气都和平时不一样。一会儿乐,一会儿闷头不出声响。像个两三岁的小孩一般。上次还拉着乐毅讲笑话,幸好被春夏一碗安神汤灌了下去,才昏昏沉沉的睡着。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是乐毅发现了孟懿宁两个明显的毛病。 一是不知冷热。原本以为她有些时候穿得少些了也是练武的缘故,但是后来才发现她浑身冰凉却不自知。可能是儿时那场灾难,让她肌肤的反应十分的迟钝。冬季在外,春夏在一旁给她罩上貂裘,她才会突然感到舒服。 第二便是这一到半夜便不想睡觉。原先如履薄冰,不敢睡死,时常有个风吹草动就惊醒。所以后来,经常深夜兴奋,劳累也不自知。就如同现在的模样,嘻嘻哈哈还想着去看赵一恩的兵马。 他在房屋上已经假寐一会儿了,如今看她睡下,自己去盯着便好。 孟懿宁困的晃晃悠悠的拖着尾音:“你说……你说呀?为什么兵马不会异动?” 乐毅无奈的笑笑,耐心地解释道:“说你如今是困极了不自知,你还不信。这不,脑瓜都不转了。他手握兵权,没有十足的把握怎敢轻易痛下杀手?毕竟还是一个外姓人。这造反不成功,反被满门抄斩岂不是得不偿失?我猜赵一恩也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人。要不然他早就屯兵起义了,何苦等到现在还被赵钗牵制?顾崇武登基时是个好机会,但是也容易引起他人的不满。如若他监国,不也是可以大权在握,一点点收拢人心吗?” “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孟懿宁已经困的无法集中注意力,只是看着他的嘴唇一动一动。 “快去睡吧,我的小祖宗。”乐毅拖起孟懿宁就拽到了床上。还没等他脱鞋脱袜,整个人就半截趴在床上睡着了。 乐毅悄悄地放下幔帘,看着他熟睡的样子欣慰的笑笑。把剑放在圆桌上,自己准备假寐一会儿便随着她的心意去城附近的军营之中看看可有变动。只不过刚刚趴下没多久,就听见就急匆匆地脚步压过木头的地板的脚步声。他一下警觉,却听见门外有人小声问道:“孟姑娘和乐公子在吗?” 推开门一看,是刺剑屯派来的影卫。本来今日迷晕侍卫由他们的一份功劳,还没来得急好好的去表扬,人就到了客栈来。 “什么事?” “小少爷来信了。” 小少爷?乐毅一想,想到来阳上之前,虹岳装扮成种植兰花的小少爷进贡兰花。要不然,也没有其他人会有这样的称呼。 “是兰花家的?” “是,刚刚差人送出的消息。”说着,那人从怀中递出来了一封信件。拆开一看,便是熟悉的字迹。信中提到自己安好,但是询问家中大姐是否找到了出门办事失踪的二弟。一直关切大姐忧虑的身体,还盼望可以早日找到二弟。 信件不长,读起来也没有什么机关密码。但是乐毅已经了然于胸,虹岳帮他门确认了,赵二泽确实去了大夏,并且已经有数日音讯全无,赵钗正因为此事烦忧。乐毅发现这小孩比自己想象的聪明得多,不由得多关心一句:“近日虹岳还好吗?” “赵钗喜爱兰花,自然也亏待不了小少爷,”那人笑道,“那孩子极聪明,这些都是从她的贴身宫女口中套出来的,自己也观察着安神药的频次。他呀,还让赵钗多来兰花处坐坐,安神。” 乐毅点点头,想嘱咐两句,形式多变,让他自己注意安全。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掉头就走即可。他张了张嘴,就听见帘内传来迷迷糊糊的询问声:“虹岳……虹岳什么?” 那人一听,想不到孟姑娘也在屋内。 乐毅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她刚睡下。” “说啊……虹岳……” 那人轻咳了两声,侧过身去看着光秃秃的墙壁。乐毅赶忙走过去,柔声说道:“没事,少来了信说一切安好,让咱们放心。” “恩……”孟懿宁又昏昏沉沉的睡去,往里面蹭了蹭。乐毅手顿了顿,还是给她盖好了被子,又把貂裘衣披在了上面。 见那人还没走,他又问道:“还有何事?” 那人指了指桌上放的纸张卷筒,那是飞鸽传书过来的消息。乐毅怕又惊扰到孟懿宁,回头看了看她并无动静,然后放心的打开。白纸黑字,话不多,下面盖着大将军卫勇的红印。“绕行五百里,然发现张李两位将军已然率兵向西北离开,独留两座空城。”右下角,还画了两个圆点。乐毅判断可能写了三份,几人各一份。如此看来,顾子安和夏风华也应该知道了这个消息。 空城。 兵马很有可能就近在眼前! 他突然感到北阳城内,危机四伏! () 第七十六章:空城 顾子安翻看着信件,然后把它扔到炭火盆子里。泛黄透光的纸张渐渐从边际烧焦,变成了黑炭。帐子内暖暖的,与北阳初春却依旧寒冷的天气形成了反差。他裹了一件玄青色的袍子,把弄着一个如意形的把件。那是临行前景池让他揣着的。 大夏奉命护送顾世子回都城的盖将军在这寂静的氛围中十分不适,他沉不住率先发问:“顾世子,这事到如今我可如何回去和夏王复命啊。这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大夏,到时要如何是好!我们到底还要瞒多久?”盖将军知道顾子安虽然为名正言顺的世子,但是背后的实力却没有赵家强大。但是,按理说好歹应该是顾子安继承大统,他这一装死,让北阳的朝臣怎么办?那肯定必须拥护独一无二的顾崇武啊。这样回到阳上的路途就会更加的难上加难。 盖将军这几天夜不能寐,一两个胆小的侍卫生起了重病。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侍卫这两日感觉自己见过顾子安的在屋中走来走去,怕是他心愿未了,见到了鬼。吓得赶忙找到盖将军,问起顾世子到底如何,是否真的去世一事。毕竟张霁身边的人一向是闭口不谈这件事。所以将士们听着阳上传来顾子安病逝的消息,却有些疑神疑鬼。一边路过顾子安的帐子之余,还会瞟两眼,看看是否还能见到那熟悉的身影。 “盖将军莫急。我们只有八千人,出其不意方能制胜。这些将士本来就是夏王赏来护送我的,若损兵折将,我就无颜再面对夏王了。“顾子安沉稳地说道。 盖将军一听这话,怎么能承受得住:“带兵打仗本来就是我盖某人的天职,跟何况您还帮助了德林城的百姓。对我大夏有如此之恩,定当涌泉相报!” “盖将军言过了。实不相瞒,这八千兵马可能另有用途。”他看着盖将军,言语之中稍显沉重。 见到顾子安如此神情,盖将军意识到有什么严重的事情发生。顾子安推过去了一个小小的纸卷轴让盖将军打开。 短短几行字,他一看,却摸不着头脑。 “这又是姐姐,又是二弟的……是什么意思?恕我愚钝。” “这是虹岳传来的消息。因为怕被人劫到,所以已经言语中只说是家事。”他看了看盖将军不解的神色,“你派人去禀告夏王,赵钗的二弟赵二泽带着兵马可能日前已经潜入了大夏。您这八千人除了保卫我的安危,大夏的安危现在也在将军的肩上。保不齐哪天,就要冲杀回去。” “那是何意!”盖将军震惊,一听这话,额头上的青筋瞬间暴起。他国入队悄无声息的进入我国领土还不被察觉,怎么可能?大夏一直对于他国间谍严防死守,怕就怕为祸百姓。如果真如顾子安所说,那是如等危急之事! 不过想来想去,他抱着怀疑的态度试探了一句:“不可能不可能,若真如此,夏王不可能不知!” 顾子安笑了笑,“盖将军,但愿赵二泽离开阳上秘密前往别的地方。但是,如此也不可不做防备的打算。” 确实,顾子安并没有骗他的必要。况且顾自安在大夏呆了八年,不曾被苛刻对待,又听闻他与瑞王景池,也就是将来的大夏世子关系良好。如此看来,需要立马禀报夏王。盖将军点点头:“多谢顾世子!我这就派人去送信!”说着就要起身告退,又被顾子安叫住,“盖将军留步,还有一事需要商讨。接下来,需要将士们的鼎力相助了。” 闻声又坐了下来,盖将军把手放在膝盖上,仔细倾听。顾子安刚刚提到,自己假装病逝本是无奈之举,毕竟对方人多势众,有些兵马尚在暗处并不明晰。虽然嘴上说的,因为手中的兵马是不多,不愿意带兵打一场恶仗,只愿出奇制胜。但是再怎么出奇,伤亡还是会很大的。盖将军这点明白。而顾世子刚才无非就是表一个心态,告诉他,虽然那些将士并不是自己亲兵,但却依旧十分惦念。这话说出口,盖将军心里也是十分暖和。 “顾世子请讲。” 盖将军说着,正准备倾听之时,张霁手下的一个人急匆匆地拿来了另一封信件——来自郡主夏风华。 信上的内容与顾子安猜想的如出一辙,两位王爷的驻军虽然不多,但是只留下了一些维护稳定的人员,剩下的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围城,阻止他们包围阳上,合攻自己的设想落空了。不过,在看完卫勇给自己送来的消息之时,他就猜到如此了。 赵钗心虚,也知道此时登基非同小可。先王已逝,顾崇武在群臣心中位份其实并不高,若有人心存异议,借机某事,后果不堪设想。本来这几处驻地与阳上相隔不远,却不会想到赵家如此的恐惧,把人全部调走,估计已经围到了阳上城。 只是不知,细致来讲这些兵马到底听信于赵钗还是赵一恩。 顾子安坦然间没有透露着一丝一毫的恐惧,他淡然的看完消息,然后递给了盖将军。 “空城。原计划监视的军队早已离开,我估算阳上,有至少四五万之众。” 盖将军倒吸一口气,稳定了心神说到:“顾世子如此坦然的说到此事,一定已经想好了对策。” “实不相瞒,夏风华郡主和卫勇将军加起来有四万余人,与目前所知的城内人数相比,还要少了两城的人马。” “一万人。” “是,至少一万。” “赵一恩手中是否还握有其他的军队我们不得而知,若是正面进攻,胜算太小。伤其十指,不如断起一指。我并不打算与这五万人殊死的攻城略地,这对于北阳而言也是极大的损失。”顾子安一切都在为登基之后打算,若经历大战,双方元气大伤,他国趁虚而入,则又是一场劫难。 顾子安品了一口茶,双眼与盖将军对视,“三万人在外围吸引注意,打完就走,绝不逗留。一万人跟我,直取王宫。如此一来,下面的人就无法兴风作浪了。我还活着,我依旧是北阳的世子,北阳王亲封的世子!” 他嘴角扬起弧度,垂眼玩味的看着茶盏之中平静的水面。 张霁静静的坐在一旁没有出声,顾子安所言亦是他所想。 刺奸屯将以最快的速度把这条消息传递到剩下几人手上。 () 第七十七章:流言四起 乐毅前脚刚刚离开,孟懿宁睡了一个时辰就已经醍来。她总觉得心里有事情压着一样,无法安稳的进入梦乡。按理说现在夏风华郡主应该已经发兵围了两座王爷驻守的城池,但毕竟消息不通,她无法的知道准确的情况。顾子安也距离都城阳上越来越近,所以她必须这两天迅速在城内摸清底数。 孟懿宁想着立刻扑腾一下跳下了床,顶着黑眼圈像一只奶牛两色猫一样有些憔悴。她拍了拍脑袋,里面零零散散的记得晚上回到客栈,自己像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歪,嘴巴里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话。 真的是丢大人了! 突然感到胸口热热的有东西动来动去。模模糊糊之间用手一掏,就见智多星探出了黑漆漆的眼睛。 “你啊。” 孟懿宁没有管他,任由他在怀里来回来去的摸索。在梦中之时一直感觉有有人拉扯着自己的头发,或者抓着衣袖。她当时想到了自己很久以前养的那只兔子,毛茸茸的甚至可爱。想来不过是猴子玩闹。 不由得伸手抓了一把景池送的兔子挂件。 乐毅为她准备的小云糕摆在桌子上,茶水已经微微发凉。屋内的炭火盆子却依旧燃烧得充足,屋内暖烘烘的与乐毅在时并无两样。白日穿戴的外袍和毛帽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椅子上。 看着干净利索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的姐姐来了呢。 草草穿戴利索,孟懿宁下楼准备胡乱吃一通热菜就走。啃着焦香可口的黄油麦饼卷牛肉,她环视着北阳的街道。人们行走匆忙,小商小贩可能因为大丧的气氛,也阴沉沉的绷着脸。 邻桌的几个老百姓模样的人喝着马奶酒,嚼着一盘干脆的苞米小声的讨论嘀咕着。孟懿宁听到“王后”两个字,瞬间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你们说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你可别瞎说!”又一人小声的提醒道:“本来就是道听途说的消息,若是被人发现妄议朝政,那可是要杀头的罪!” 几人环顾四周,只发现远远坐在对角的孟懿宁,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我们几个人能听到。”却不曾想,孟懿宁背对着他们,已经津津有味的听了起来。 其中一人喝了口酒,神秘地说:“不是我瞎说,你们也听到了吧。这北阳王刚刚驾崩,就传出来被当朝王后毒杀的消息。而且,据说其实王早就死了,王后就是为了杀掉世子,让她自己的儿子继位,所以才一起公布的。” 哟,孟懿宁听着,这话说的不错啊! 一人也附和道:“确实如此啊,要不然哪里能有这么巧的事情?前脚刚刚驾崩,随后世子就随着去了。” 孟懿宁听着,觉得这几个人不傻啊,北阳的老百姓都能想问题想得这般透彻呢? “不知道啊。不过我昨日也听说了这件事。现在流言四起,这两天听到的版本故事就四五个。有声有色的,像是戏台子上的演绎。其中也有人说是王后弑君想要夺权,成为女帝……” 说着几个男人嘲讽似的笑了起来,又聊了些杂七杂八的段子。 见没意思了,“腾——”的一下孟懿宁站起身,吓了几个男人一跳。 “老板,钱放桌子上了!”说着就留下了一个风尘仆仆的背影。 孟懿宁仿佛听到他们议论纷纷:“你说,那姑娘听到了没有?” “肯定没有啊,你怕什么!” 孟懿宁想了一路,究竟是谁传出来这些绘声绘色的流言? 她有些心神不宁。 孟懿宁没有在城里逗留,毕竟晚上可以好好的观察,当务之急是查看阳上周围是否有可疑的军队。她从客栈把自己的马牵出,哒哒哒的马蹄横穿过整座城池。她依旧带着那蝴蝶钗子,翅膀忽闪忽闪的晶莹剔透。 阳上西东两面环山,乐毅在临行之前留下纸条说自己会往东走。孟懿宁如此便二话不说潜入西面的山脉之中。 林间隐隐的散发着一股潮气,她牵着马延着并不陡峭的黄土小路准备站在最高处俯瞰四周。如此便能一目了然。 这山顶之上有一庙宇。那庙宇极大,据说移平了山顶建造了四十九座大大小小的宫殿。每年北阳祭天大典和春日祈福都是由这里的主持参加。而来这求仕途求姻缘求安康,却也十分灵验。 虽然处于郊外,但是香火鼎盛,逢年过节都会排满赤红色的长灯从山顶一路往下,仿佛是通仙的一条银河路。孟懿宁曾经远远的在城楼上眺望过一次,熙熙攘攘的行人手中的灯笼似乎都可以把山峰照亮。 孟懿宁走着,只觉得这路比自己想象中要平坦许多。像是有成百上千的人走过似的,她心中留了一个细小的心眼,不会这是行军的痕迹吧!想到这里,她没有蹲下细细观察,害怕草丛深处会有人盯着自己。只装成是一副拜佛的样子,面容虔诚而坦然。 快到山顶,却被一木栅栏挡住了去处。 奇怪,这还封庙? 她心里隐隐验证了猜想,准备绕开木栏继续前行一探究竟。却不想耳朵突然听见一声风吹草动,四周的深林间似乎有人。 孟懿宁没有动,假装没有注意到一般自顾自的往前走。酝酿了情绪,装模作样的自言自语起来:“这路怎么还被拦着了呢?父亲久病不起,这可如何是好!”眼泪叭叭叭往下落,来回来去的重复着父亲的病情。 “我苦命的爹啊,今日一定要求一个康健符回去,连带着香灰也带回去给您泡水喝!”她哽咽着,自己都快信了自己的邪。 然而孟懿宁的耳朵却依旧注意着林间人的一举一动。林间的人似乎是相信了这个小姑娘的碎碎念。毕竟她眼眶红红,看起来哆哆嗦嗦的也不像坏人。但是也不能放任她继续走下去。 “谁让你进来的!”这时终于从暗处跳出一个小兵士。他昂首看着较小的孟懿宁摆摆手:“去去去,哪里来的回哪去!庙关了!” “怎么会!”她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 “说了关了就是关了,哪里这么多废话!没看见拦着了吗!”那人有些不耐烦,而口音也不像阳上附近的人。北阳的军队都是就近征兵,不知此人来自哪里? “这位大哥,我父亲病重,一定要去求菩萨保佑!您行行好,放我进去吧!”孟懿宁拽着兵士深红色的袖子,梨花带雨的哭着。 () 第七十八章:狼入虎穴 “不行不行!赶紧走!”那人烦躁了,推了一把孟懿宁。 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眉毛拧得像是个小麻团。做戏要做足,哪里能听见人家不让进去,就掉头就走?反而容易引起怀疑。 她一个屁墩坐在地上,又哭又闹,指着他的鼻子就说:“凭什么你们不让我进去!我每年都来这里烧香,如今到成你家开的了!我爹爹久病不愈,若是出现个三长两短的你们陪他去啊!” 话说的极为难听,不堪入耳。那人挤眉弄眼的想让身旁藏在林间的其他人帮帮忙。谁知一个个跟看戏似的,嘴里嚼着草,也没有上前的意思。 “小妹妹你可别哭了,真上不去。”那官兵也没有了办法,总不能让这个小姑娘在这里坐到天黑。他也是有妹妹的人,看到孟懿宁这张脸,想到了自己远在家乡白白净净的妹妹。说话态度倒是软了不少。 “凭什么!”孟懿宁昂着脖子,“你今天不让我进去,我就死在这里!” 见孟懿宁这么横,难不成真让她死在这里? :林间那几人见没了办法,只得一个个跳出来围着孟懿宁凶恶的说道:“滚滚滚,军营要地,别放肆!若是想烧香拜佛,下个月再来吧!” 孟懿宁确认了心中所想,也没有继续纠缠。她哭肿着眼睛,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别别扭扭眼含怨念的看着几人,“那我……下个月来啊……”说这抹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牵着马就往原路返回。 耳朵还听见自己士兵打打闹闹,训斥着刚才和自己对话的那人:“就像你刚才那么温柔,她得闹到什么时候!要是被人看见就该罚了!你小子小心点!” “是是是。” 孟懿宁一路走着,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若是刚才凶神恶煞的也就算了,偏偏还好言好语劝了两句。若是日后打起仗来,自己只能蒙着眼睛了,要不然这自相残杀可下不去手! 她观察着来时的路,确实看起来比其他山路要平坦很多,周围的枝枝叉叉也被尖锐的刀刃砍断。寺庙宫殿众多,不知道是谁在此驻军?听口音确实不像阳上的人,不知道来自何处? 孟懿宁摸着断掉的枝条,心中暗下确定准备摸索到山顶上去看看。她把马藏到了深林之中,上面还折了些枝叶盖住。“你可不许跑啊,不过吃吃草还是可以的。”她捋了捋马鬃,在它的耳边小声说。 那马似乎有灵性一般,喘了两句粗气,就当是点头答应了。 孟懿宁怕人发现,把马鞍子卸掉,藏在了不远处的草丛之中。她也无需把马拴在树上,毕竟一人一马感觉心有灵犀,不吵不闹,一路走来十分默契。刚才孟懿宁和官兵谈话之时,那马黑眸子里的光亮都黯淡了三分,确实装的像是一匹长年劳作,不值钱的马。 如此,它又神采奕奕的站在原地。 “别跑啊,乖乖休息。” 说着,孟懿宁转身离开。为了避开隐藏在山林之间的明哨,暗哨和斥候,她一个腾空,飞跃到三四米高的树上,像灵巧的飞鸟一般,轻盈的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空中凉风习习,让她格外清醒。她攀到一颗十米高突兀的树上,正好看清了身下官兵们的影子。 他们一个个躲在树干后,潜伏在干草丛中,蹲在巨石的阴影里。 如此明显! 不远处黄瓦琉璃,朱红色围墙的寺庙近在眼前。她可以看见象牙白色,镶嵌着金色符文的佛塔上还飘着彩色的旗帜。她微微地听见熙熙攘攘的声音,似乎并不是念经的音律,而是有人频繁的走动。 这寺庙包围起了整个山顶,也是这几处山峰之中最高耸的一处,若她是将军,也一定会选择这出战略要地!易守难攻,俯瞰阳上,还可以囤积至少一两万之兵。 孟懿宁悄悄的施展轻功,从林间划过,没有人听出动响。她落在了朱红色的围墙之处,身旁没有官兵,皆是茂密的树木。她一个后空翻,手指扒在墙顶之上的琉璃雕塑处。缓缓地抬头,漏出一双眼睛,望向寺院内。 黑压压的一片!院子里人头攒动,两三百人正坐在百玉石板上乘着铁锅里的热汤热饭。孟懿宁闻到一股野菜饼子和豆腐干的味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才发现已经饿了许久。 神兽雕塑挡住了孟懿宁的头,有一棵树还正正好好的挡住在她的前面。没人发现角落里孟懿宁的身影,她被完完好好地隐藏起来。 “这都两天了,都没个肉渣吃!”一个官兵坐在地上大声抱怨。 “才两天,你吼什么!”坐在旁边的人给他了一巴掌。 那人委屈到:“这也太素了,我吃一锅都吃不饱。昨天是清炖白菜和豆腐,今天是野菜和豆腐。一点油水都没有!” “你们就是被惯的!在寺庙里还那么有讲究,不怕神佛怪罪下来!”又一人加入了讨论。 看来,他们也是刚刚到达此处。不知道还要呆多少天,要不然就能判断出来行动日期。这一组人说话的口音都如同刚才拦住去路的那官兵似的,咋一听就不是偏北方生长的人。虽然差别不大,但是说起话来连成一片。如若不仔细分段,便像囫囵吞枣一般难受。 “还要呆多久?” “不知道啊。咱们哪里知道!”一旁扒着豆腐大口吃的人回应。听起话来,几个人的语气都心烦气躁。 “走了这么远的路,饭还吃不好!” 旁边的人戳了戳他的腰:“滚滚滚,别说是你,你看看这一万人有人吃得好吗?不都得吃青菜!” 孟懿宁别的听不真切,只有这“一万人”三个字正中下怀! 一万人! 哪里来的一万人? 莫不是赵二泽剩下的那一万军队? 不可能啊。 孟懿宁来回来去的想,赵二泽的军队不用隐藏在这深山之中,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在阳上内助手。而这一万兵马究竟是盯着何处的?为何要调来?顾子安已死,赵钗究竟在怕什么? 孟懿宁心里存了好些疑问,只想尽快的把这些消息告诉顾子安。毕竟他手里只有八千人,难敌一万之众。况且这附近的兵马,他们还没有一一摸清。 孟懿宁所处的位置一旁是陡峭的悬崖,而另一面就是寺庙。她紧紧扒着树干,向另一面看去,只见远处沙尘翻滚,遮云蔽日一般。 仿佛听见了军队踏步而来的声音。 哪里而来的众多兵马?!自己难道不是被层层包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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