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李青山》 第一章 起名李青山 在东部州的盘龙群山,老道士张云舍正在一处极深的大峡谷,与一条赤红大蛇缠斗。他年近花甲,须发花白,容貌清瘦,神态温和,身着一袭青色长袍,脚着素色布鞋,虽简朴却有一派仙风道骨。 他眼前的赤红大蛇身长数丈,腰身大如桶,浑身赤红鳞片,睁着又亮又红的双眼,头皮耸起似角非角,嘴吐红信,喷着血腥雾气。 老道士闻着浓浓腥味,皱眉心想:这巨蛇剧毒无比,藏身在这深谷中,得天地滋养,不知吞食了多少飞禽野兽,经历了多长久岁月,才长成这般巨大,其一身毒、血、胆乃至肉都是至宝,不仅可炼制剧毒,血肉食之还能增长功力,若被邪魔歪道遇到,必遭捕杀。 以他如今的修为,对这类毒物根本不屑,原本也不想与这大蛇缠斗,但方才见它在猎杀一窝狐狸,仅剩的一只雪白幼狐呼呼哀嚎。从颜色来看,仅剩的这只幼狐通体雪白,无一杂色,是极为罕见的白狐品种,别说在这一带从未见过,就是自己平生所到之地也难得一见。 “白狐,王者仁智则至。这应该是祥兆。”老道士心想。 他环视四周,只见地上荆棘杂草东倒西歪,上面沾染着斑斑血迹和散落着许多白毛,显然刚才争斗十分激烈。这大蛇丝毫无损,此刻仍然趾高气扬,宣示着自己是这片山谷的领主,它才是争斗的胜利者。它的腹部隆起,应该吞食了数只狐狸。仅剩的小幼狐仍在嗷嗷惨叫,声音回荡在峡谷,甚是凄凉。 老道士实在是于心不忍,只好出手相救。他并不靠近大蛇,而是从地上抓取一把散碎泥石,嗖嗖数发直击蛇头。大蛇吃痛,撇下小幼狐,吐着红信,张开血盆大口,转朝老道士扑咬过来,虽体大身长,但动作却十分迅猛。 老道士是何等人物,对大蛇的攻击丝毫不放在眼里。只见他身形一扭,身子往右侧飘移数尺,就避开了大蛇的攻击以及喷出的血腥热气。他知道这血腥雾气带着剧毒,寻常飞禽鸟兽闻之则晕,因此远远保持距离。 大蛇又连续发起几次进攻,但每次扑咬均不中,于是暂停攻击,高昂着头,吐着红信等待时机。 而老道士则捏着手中的泥石,连发数颗打向大蛇七寸,百发百中。大蛇七寸吃痛,发狂似的朝着老道士扑咬,动作比之前更快更狠。老道士施展轻功周游,始终与大蛇保持数尺距离,手中石粒发射不停,均打在大蛇七寸。大蛇越来越吃痛,又攻击不到人,转头窜进灌木丛中逃跑消失了。 老道士志不在杀生,也不追赶,任由它逃去。幼狐已不再惊慌,爬到他脚边,用漆黑水润的眼睛望着他,嗷嗷呼叫,似乎在说话。看着它的可怜样 ,他无奈摇摇头,轻轻抓起它放进了宽大袖袍中,继续赶路。 他轻功厉害,起纵腾跃,奔袭飞腾,半晌时间就从潮湿阴冷的深山峡谷中穿了出来,来到了群山山脉边缘。此刻,他放缓脚步走在山道上,若有所思。 其时恰好人间四月天,春阳暖和,万物复苏,远看层峦叠翠、郁郁葱葱,近处山花烂漫、咤紫嫣红,莺歌燕语、蜂飞蝶舞,空气中弥漫着花香和春泥的味道。 老道士无心观景。六天前,他供在神台上的“玄武神盘”突然掉下,铜龟肚中洒出三枚铜钱。他按卦以周易之法解之,卦象显示大吉,大利东南。加之他夜观天象,望见东南一带紫气大盛,心知该方向不是有异象发生,就是有神物出世。于是简单收拾,只身一人往东南方向匆匆寻来。他轻功超绝,一路疾赶,多日里翻山越岭,寻找了许多地方,仍未有所获。 他今天所在的地方是东州最大的群山山脉,东西走向,群山连绵,尤其以东边的几座山头最高,犹如龙首,后面大大小小的山峦起起伏伏,犹如龙身,因此被称为盘龙群山。他在山中转悠半天,除了遇见诸多凶禽猛兽,却没遇上任何一个人,更未遇到什么神物。 山路虽坎坷,但老道士内功深厚,脚劲非常人可比,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盘龙群山即将走完,山脉边缘逐渐有人烟气息,偶尔可见修整过的山道、取割松脂装置、砍柴遗下的断枝断丫等等。 还是以东南为向,他依山路小道走下山来。来到半山腰,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棵大松树下,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匍匐着身体,蓄势腾跃。大松树上,一根大红绸吊着一个大竹篮,甚是耀眼。竹篮用轻纱全部缝扎严实,此刻正像荡秋千一般摇摆,应该是被大虎跳跃碰到了。篮子里,竟然传出一个婴儿清脆的笑声! 这婴儿,竟然是以为老虎在陪他玩耍! 那老虎没能将竹篮够下来,似乎极为不甘,蓄势又要奋力一跃。老道士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折了旁边的一根树枝投掷过去,不偏不倚擦过老虎右耳,瞬间见血。大虎听到响声,右耳吃痛,立刻转身,怒目瞪着老道士,嘴中低沉吼叫。几秒钟之后,它低伏前身,两爪按在地上,凶猛咆哮,朝老道士扑过去。 树上的婴儿听到老虎大声咆哮,似乎很开心,又“耶耶耶”笑个不停。 老道士见老虎朝他攻击,也不慌不忙,待老虎扑到眼前,才瞬移换位,避开老虎的袭击,嘴中呵斥道:“孽畜还不走开,老道饶你性命罢!” 老虎哪里听得懂人话,虽然扑空了,但是虎尾猛然一剪一扫,带起一阵风。老道士自然是轻巧避开。 老虎扑了空,瞬间转身,张开血盆大口狂怒咆哮,似乎很愤怒。随即纵力又是一扑。 树上的竹篮还在摇摆,只是已经缓了下来。又听到咆哮声,婴儿又“耶哈耶哈”笑出声。 老道士也笑道:“好娃子,荒山野岭,猛虎在前还那么开心。待老道打发这大虎,再解你下来瞧瞧。”说罢,他纵起手抓了一把松针,撒手便朝老虎射去,这摘叶飞花作暗器的功夫极为高明。那老虎躲避不及,前肢两侧瞬间扎满松针,痛得哀吼,心气全没了,扭头便跑。 老道士朗声大笑,正待跃起解下竹篮,只听身后一声“且慢”。 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位方巾长袍的中年儒士轻摇扇子,飒踏如流星,昂首从山路走来,朝他咧嘴微笑。儒士国字脸,朗目疏眉,身姿挺拔,甚是气宇轩昂。 老道士笑着说道:“荒山野岭,哪里蹦出来的野书生,读那么多书,不知道先来后到的规矩么。贫道先找到的东西,你也想抢?” 儒士哈哈大笑,说道:“非也非也。哪里来的牛皮子老道,跑到我东部州撒野。这天降异象在我东州,人也在我东州,你说是我抢还是你抢?你不好好呆在你那仙来山的小道观里清修,赶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老道士面容一整,道:“少来与贫道耍嘴皮子。你不好好呆在你那巍巍‘崇文宫’中,读书写字卖弄风雅,跑来这荒山又是如何?” 儒士也不生气,微微一笑说道:“你来是如何,我来就是如何。那如此罢,你我正好十年未见,来比划一场。” 老道士眼鼻观天,神态倨傲,不置可否。儒士也不再说话,朝前迈出几步,轻轻推出一掌。老道士身形略整,也赶忙拍出一掌。两掌相交,两人直接对掌拼上了内力。 只一盏茶功夫,老道士面色微红,头上白气蒸蒸。而儒士脸色略紫,头上却是紫气腾腾。两人简单对掌,均用上了至深至强的内功。 他们的内力源源不绝输出。一个似汪洋北冥,深不见底。一个似乎云山梦泽,遥不见边际。但两人都有所保留,惺惺相惜,因此发力上是彼强我强,彼缓我缓,一会儿头顶上热气腾腾,一会儿平平常常。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终于收掌。儒士笑道:“恭喜啊张老道,太虚太玄神功又更进一步,内功修为竟已进入还虚境后期,离通明境不远了!” 老道士也笑道:“你上官经纶也不必自谦,你的谪仙功实在玄妙,功力已进入九阶初期。加上你还处在盛年,神功日益精进。再过几年,老道要大大不如你了。” 原来天下武林,道家内功修为分为内视、知玄、守形、合神、入虚、还虚、通明等七境,修炼从内视境循序渐进,至通明境之后可堪比陆地神仙。而道家之外的内功修为,以品阶划分为九阶,阶数越高武功越厉害,达到九阶圆满之时犹如金刚罗汉。 中年儒士正是名满天下的“文圣”上官经纶。他天纵英才,穷读天下典籍,由文入圣,百年难得一见。而老道士则是被天下尊称为“道圣”的张云舍,道家修为的当世第一人。他们两个,加上北州的“武圣”袁十步,并称武林“三圣”。 上官经纶问道:“老道,你也是按天象寻来此处的么?可有什么收获。难不成眼前这小孩就是天象所指?” 老道士略微沉吟,说道:“贫道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小孩。贫道的‘玄武神盘’吐卦,显示大利东南,且我观天象发现东南一带紫气大盛,因此一路寻来。但一路上并不见任何神物,如今已是第七天,只寻到这个婴儿。”说罢,他跃上松树,解开绸带,把篮子提将下来。 篮子里,铺着松软的棉垫,包裹着一个婴儿。婴儿应该五个月大,旁边还绑着可吸食的奶袋,容量约能支持数天。篮子用轻纱缝裹,虽细密却十分透气,缝接的针线很工整。 篮子里还有封信,老道士拆开了看,上面只写了两句话:“有缘之人送此子到中州仙来山。篮内黄金珠宝,足慰辛劳。” 老道士大吃一惊,将信递给上官经纶,然后翻开婴孩的背垫,果然看到颇多黄金珠宝。老道士和上官经纶面面相觑。 上官经纶走近将婴儿抱起细细查看,说道:“是个男婴。咦,老道您瞧,脚上七颗红痣,这可是脚踏七星之象啊!” 老道士顺着上官经纶所指,果真看到婴孩左脚底板有七颗红痣。他说道:“这小孩今后必非等闲之辈。你先抱着他,我再细细查看四周,看看还有什么异物么。” 说罢,他施展轻功,在四周游走察看。 上官经纶将婴儿放回竹篮,提着竹篮站在大松树下等候。没一会,他突然听到滴答滴答声响,低头一瞧,原来这婴孩竟然撒尿,童子尿正渗过竹篮垫背滴到地上。蓦然,顺着尿滴之处,他双眼直盯盯钉住了。 原来这地上是一块大青石,此刻童子尿滴下的地方,正有一个直径两寸的圆孔,孔内中有一把剑全身没入石中,如果不仔细瞧,完全察觉不出有剑藏在此处。 他朗声高喊道:“老道,别找了,快快来瞧瞧这里!” 老道士飞掠回来,也看到了那个石孔,没有任何雕琢之痕,显然是有人以极强的内力,将剑直插入大青石中。他略微运劲,朝着大青石猛地一拍,地上大震,剑柄随之被震出了寸许。紧接着,他双指紧夹剑柄,使劲一抽,一支剑竟被他以两指夹住抽了出来。 剑既出,剑身的耀眼赤红霞光四散开来,竟是一柄紫红色宝剑,剑柄上刻有“紫云神剑”四字。他拿起剑轻轻一挥,霞光璨璨;朝着旁边的大石一劈,石头应声破成两半,好一把锋利无比的神兵利器! 上官经纶咂舌说道:“真是一柄世所罕见的神剑。看来为婴孩留下的。恰好这剑也被这小孩的童子尿淋过,哈哈。只是不知那天象,所指这小孩还是这柄自带霞光的神兵利器?” 也不待老道士答话,他又接着说道: “罢了。这婴孩,人家已经指定送到仙来山,想必是故人之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位故人,为何没直接送到仙来山。你看这布局,显然心思缜密,挂在树上怕孩儿被禽兽虫蛇叼走,罩上布纱怕蚊虫苍蝇叮咬,挂着吃喝怕饿着。种种设计,简直让人匪夷所思,摸不着头脑。” 老道士点点头,说道:“以你我功力,也察觉不到方圆十里有人迹。看这里布置,应是数天之前。如今之计,我先带小孩先回仙来山。你文采最好,给他起个名罢。” 上官经纶笑吟吟说到:“跟你我之姓俱不大好。东州第一大姓是李家,我们在这青山里寻了好久才寻到他。此子甚是爱笑,笑对青山万重天,就叫李青山吧。” 老道士颔首说道:“好一个笑对青山万重天。就叫李青山吧。” 竹篮中的婴儿好似有感应一般,突然哇哇啼哭。老道士道袍中的幼狐本已睡着,听到婴儿的哭声,也呜呜叫了起来。 老道士童心大起,捏着婴儿的脸蛋,笑着说:“别哭,别哭,老道给你个玩伴。”说罢,从袖袍中取出小白狐,放在竹篮内与婴孩为伴。小白狐一到竹篮内就舔着婴孩,而婴孩也止住了哭声,和小白狐逗玩了起来。 上官经纶说道:“老道,那就此别过吧。我给他许个约定,六年之后,我再上仙来山教他读书习字。这枚玉佩,权当给他的见面礼。”说完,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丢给老道士,随即一闪,头也不回就消失在茫茫大山中。 老道士心情似乎极好,仰天高喊:“李青山,我们回仙来山去也!”提起竹篮,跃上松林,施展起轻功,在高高低低的树林顶上飞了起来,轻功功夫着实骇人。小婴孩在竹篮内蹬起了小腿,小手抓着白狐,又呀呀笑了。 第二章 仙来村顽童 仙来山位于东部与中部交界处,严格来说是属于东部。这山海拔极高,高耸入云,常年云雾缭绕,寻常之人难以攀登到顶。顶上有一潭天然水池,池水清澈幽深,池面平平如镜,所以被叫做“镜池”。据山脚的仙来村村民代代相传,说这座山常有神仙下凡来到山顶修炼,并在“镜池”沐浴洗漱,“仙来山”因此得名。 张云舍中年时到处寻名山归隐,经过此地得闻传说,便亲自上山顶察看,明白并非有什么神仙下凡,乃是有前人在山顶隐居修炼。现早已人去山空,他乐享其成,选定这座山,在山腰处寻了一块地,依山建观起名“仙来观”,从此在这里隐居修炼。 这一天他正在静坐冥思,掐指一算从盘龙群山回来已有六年,是时候有故人来,也该下山走一遭了。 而山脚下的仙来村,住着四十多户人家,都是靠山吃山的本地寻常百姓家,仅有一户是外来户。那户人家是一对年轻夫妇,名叫沈谙和杜岄。他们年轻时被人误伤,生命垂危,幸得张云舍所救,从此将张云舍当作救命大恩人,一路追随。张云舍来仙来山隐居,他们便在仙来村定居。 他们也常到山上道观清修,偶得张云舍指点武功。张云舍何等人物,乃当世“三圣”之一,得其指点一二也是很了不起,因此沈杜二人的武功均不弱。 然而此刻,他们正皱着眉头,在自家大厅里任由村民责骂,丝毫不敢硬气答话。村民们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众口纷说沈杜家的小孩顽劣不堪,打架斗殴伤了别的孩童,还带头在私塾内捣乱,把私塾整得一片狼藉,就连教书老先生那把上面刻有“一块无情木,单打书不熟 ,诸君若护短,希望莫来读”的戒尺也给硬生生折断了,气得老先生吹鼻子瞪眼,大声嚷嚷着“不教了!不教了!此处顽童果真是顽劣!老生明晨收拾铺盖走人”。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前账旧账一起算,大声责骂沈杜二人。 有的说道:“三岁定八十。你们的小孩这样顽劣,以后指不定成地痞恶霸!” 有的说道:“老道仙长带回来的小孩,被你们教养成了什么样子!” 有的自言自语道:“这小孩这么调皮,以后还能静心修道么!” 村民们七嘴八舌,嘴中所说的顽劣孩童,正是沈杜的养子李青山以及亲生女儿沈明月。六年前,老道士张云舍带着嗷嗷待哺的李青山回来,刚好沈杜二人生下女儿沈明月。老道士见李青山太过年幼,加上自己也不懂抚养婴儿,于是将李青山寄养在沈杜家中,让他与沈明月一起成长。 两个小孩自小一起长大,到六岁开始进私塾。李青山从小调皮好动,机灵活波,处处好奇;玩水爬树,打架斗殴,样样都干。沈明月紧跟其后,样样参与。 因老道士叮嘱过沈杜,不可教李青山武功,因此李青山没有任何武功根基。沈明月却不一样,她父母自五岁教她武功,而且颇为严格,因此已略有根基,打起架来远胜于同龄。她性格大大咧咧如男孩一般 ,帮着哥哥李青山打架,十有九赢。沈杜二人每隔几日,就被人上门指责,无非就是李青山和沈明月又打架或者又闹事。 沈杜二人也常常疑惑道:“李青山这性子,真是老道长今后的关门弟子?这性子,以后还能改得过来么?” “这脚踏七星之人,会是如此顽皮的么?” 而今天闯的祸,似乎比往常的更加严重,不仅打架斗殴,还折断老先生的戒尺,直接要把教书先生气跑。 这可不得了,仙来村本就远离州郡,地处偏远,全村仅有一处私塾,所有村中孩童都在此上学。而私塾先生都是从外地请来,本来就难请,前前后后因为李青山和沈明月捣乱,已连换了数名教书先生,以至于附近的教书匠一听仙来村,就摇头摆手。如今这个老先生,还是沈谙亲自进城,花了一大笔钱聘来的。结果还不到半个月,又要被李青山和沈明月气跑! 村民们得理不饶人,越吵越凶,口水似乎将沈杜二人吞没。而李青山和沈明月则跪在厅前,虽耳朵听着大人们吵吵嚷嚷,但脸上却是不害怕,还时不时互相扮鬼脸、吐舌头。 正当沈杜二人受村民责骂愈来愈烈之时,张云舍带着一个中年儒士飘了进来。 村民们见到是老道士来到,都不再说话。沈杜两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汗颜说道:“张道长,您来啦!” 一只大白狐从后堂快速窜了出来,围着张云舍上挠下挠,蹭来蹭去,正是老道士当年救回来的白狐,如今已长大,通体雪白,异常俊美,眼睛漆黑狡黠。这白狐十分有灵性,对救命恩人张云舍始终念念不忘,即使寄养在沈杜家中,也常常偷跑上山陪伴老道士,对老道士格外亲热。 李青山见白狐跑出来,小手向着白狐招了招,歪着脑子,轻声说道:“小白,走开,走开,回去,别来凑热闹!” 杜岄伸手“啪”的一下轻轻打在李青山脑袋上,轻声骂道:“啥时候了,还敢调皮!听大人讲话!” 中年儒士上下打量着李青山,微笑道:“斗转星移,转眼六岁多了啊。”他正是前来赴六年之约的“文圣”上官经纶。 老道士对着村民辑礼,说道:“李青山和沈明月又闯祸了?又给大伙添麻烦了。这两顽童实在是顽劣。如此吧,从今往后,我带李青山上道观去,明月就由沈谙和杜岄请先生在家教书识字,不必进私塾。大家觉得这样可好?” 老道士刚说完话,村民们私底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的说道;“仙长客气了,您说什么我们自然都是听从。” “李青山自小聪明伶俐,只是调皮了点,继续放在村里养大吧。” “老神仙亲自下山来,辛苦了!这点小事就不要劳烦老神仙了!” 大家纷纷劝老道士,言语中极为恭敬。因为老道士对于这个村庄来说,是神仙一般的人物,不仅庇护这个村庄的安全,而且精通医术,常常下山义诊,救死扶伤,积德积善,甚得大家爱戴。 老道士摆摆手,说道:“多谢大家厚意。贫道这次下山,是特地为了带李青山上山修炼而来。以前将他寄养在这里,多有叨唠大家,在此十分感谢。你们暂且回去,过些时日我再下山开坛义诊,赠送宝药,答谢大家。” 村民们见老道士意已决,依依不舍散去。私塾的教书老先生也总算留住了。 待村民散去,老道士故意板起脸说道:“李青山,沈明月,你们怎么又闹事?罚你们到后堂各抄一遍千字文。”两个小孩愁眉苦脸去了后堂。 沈谙和杜岄知道老道士这是故意遣开小孩,必有事情要说。果然,两小孩走开后,老道士说道:“这位是‘文圣’上官经纶,东州之主。六年前,我与他在盘龙山一起拾到李青山,他便约定好六年之后,由他亲自来教授青山读书习字。如今青山六岁已过,也该进一步学习经文,接受启蒙。如今他性格顽劣,但极为聪颖,尽快带他上山,恰好可以压一压他的性子,以备今后方便入道。你们收拾一下,明儿由我和文圣带他上山。” 上官经纶并没说话,摇着纸扇在旁微笑。 沈谙低首说道:“谨听道长和上官先生安排。”便和杜岄默默去后堂收拾李青山的衣物行李。 厅内只剩老道士和上官经纶。老道士抚须笑问道:“眉眼已长开,五官也分明了,依你面相之术,觉得此子这一生如何?”他指的当然是李青山。 上官经纶白了老道士一眼,收扇说道:“我又不是神仙,看一眼能预测人一生?远的来说,从前那些大圣人,或许能一眼一甲子。近的来说,天下卓绝的武帝,他招揽天下英杰组建‘神武’,是真能够一眼三十年,观人测势皆十分神准。以我的能耐,一眼二十年尚难。我算计,这小子十年之后,自然名动天下;二十年之后,或许超过你我,万中无一。趁着他年少,我等赶紧将他精心打磨,授以修大道之法。” 他顿了顿,自嘲说道:“天下人常言,我文圣百年难遇,武帝五百年难遇。李青山这小子,超过你我应该没问题,可能还要超过武帝!” 老道士说道:“命数早有天定!你我都一样,何必自嘲。” 上官经纶嘿嘿一笑,说道:“要不他还是归我,我带回崇文宫,一定会视如己出,用心训导。今后这东州之地,全给他也行。” 老道士面无表情,干脆说道:“不行!” 上官经纶白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那这样,让他学你我两家之所长。他自然是你老道士的徒弟。跟我嘛,有没有名分倒不要紧。” 刚说完,他自己倒是情急了,嘟哝着说道:“我说驴老道,你别太过分!我上官经纶好歹也是当世前三的人物,这小孩可是在我东州寻得。我已退而求其次,你还不满意?” 老道士嘿嘿一笑,说道:“满意!行!” 第三章 上官老先生 常言道:“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对于李青山来说,从被老道士和上官经纶在盘龙群山发现的那一刻起,其命运之路已经开启。 而铺设这条路的,是当世两个神级人物——道圣张云舍和文圣上官经纶。天下大势如一盘棋,张云舍和上官经纶已经在布局,而那最关键的“子”,他们选定了李青山! 这也是为什么贵为东州之主、一代文圣的上官经纶,千里迢迢赶来兑付“六年之约”,竟要甘心当一个教书匠。 次日天明,张云舍将李青山带到面前,指着上官经纶对李青山说道:“这是你上官叔叔,过来行见面礼。” 李青山一瞅上官经纶是个书生打扮,手中羽扇轻摇,斯斯文文,面带微笑,和蔼可亲。他知道自己每次闯大祸,基本都要气跑教书老先生,心想那白胡子老先生肯定是被气跑了,换了眼前这个斯文书生,拜师礼可免不了,于是纳头便拜,朗声喊道:“拜见上官老先生!” “额,上官老先生?”上官经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洋洋得意。 老道士气不打一处来,对着李青山笑骂:“都没拜过我,就先拜‘上官老先生’了。” 行了见面礼,张云舍和上官经纶便带他上山。两老一小 ,大步向前。小小的李青山,自己背着包袱,紧紧跟在后面。两个大人也不理睬和照顾他,故意要他走这一程山路,以看看他心气和毅力。 而李青山步子虽小,但也能勉强跟上,也不闹脾气。 白狐则一会儿跑到前面找老道士磨蹭,一会儿跑回到李青山身边亲昵,一会儿穿进草丛中抓捕蝴蝶,特别兴奋活跃。 行得一个时辰,他们来到半山腰,一座小小道观落入眼前。观名叫“仙来观”,依山而建,规模不大,仅有一大殿主观,旁边两排厢房。主观供奉太上三清,观前有一大鼎炉,里面点着几根香火,袅袅青烟直上青天。观后有许多参天古树,观前有一个数丈宽的天然大石坪。 大门前早有一个魁梧老汉在等候,正是跟随老道士在此隐居的“龙虎山庄”庄主褚四海。龙虎山庄也在东州境内,褚四海自然与上官经纶是老相识,没有客套寒暄。他引着上官经纶和李青山入内,一一安排房间。左边紧靠石山的一排,分别是老道士和他住着;右边参天大树下的另一排,则是上官经纶与李青山的,里面已经备好了席子被褥等物。另有一名聋哑老仆住在主观之后的小屋,负责观内诸人的日常饮食。 褚四海已上山数年,许久不见外人,老早就听闻张云舍捡回一个“脚踏七星”的小孩,寄养在山脚的仙来村,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下山探望,如今终于肯领上山来。三个大人在观前大石坪上叙旧说话,而李青山则带着白狐在观前观后跑动,丝毫不惧新环境。 上官经纶笑吟吟说道:“就冲李青山拜了我,高喊‘上官老先生’,我不当这教书先生说不过去。我权且长住一段时间,教他两年书。他这一两年就归我管了,你们都不得插手。” 张云舍倒没什么表情变化,淡定从容。褚四海却大吃一惊,内心惊涛骇浪 心想:这小孩到底是多大能耐,能让名满天下的文圣上官经纶在此甘心做两年的教书匠? 次日五更,他就将李青山从床上揪起,拎到旁边的书房,要他背出自己所学的所有童蒙之学。李青山睡眼朦胧,被强行拎起,起床气大盛 ,正要哭闹。上官经纶双眼紫光大盛,手上紫气成团,啪的一声,击断了木桌一脚,笑吟吟说道:“你背还是不背?” 李青山顿时不敢出手出声,乖乖背起千字文、四书等童蒙之学,一一背起,偶有中断,却也流畅。默诵了半个时辰之后,上官经纶大为满意,发现李青山竟然达到了“六岁识千字”的地步,简直是神童在世,根本不用“天地玄黄叫一年”,因此便直接将他带入学习经史子集文章的阶段。 上官经纶号称文圣,熟读万卷书,胸有千斗才,是当世第一大儒。据传,他年少之时嗜书如命,痴迷经史,天天沉溺在万千典籍中不能自拔。家人都不甚喜欢他,因为当前世风是人人学武,读书是自寻死路,到头来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忽有一日,他在一部古籍中得到一张破旧古卷,阅过之后,闭门沉思十天十夜,大家皆以为他读书终于要把自己读死了。哪知十天十夜之后,他仰天长啸出门,高喊道:“仰天大笑出门去 ,我辈岂是蓬蒿人。谪仙书,谪仙事,果然妙啊!”门外气象万千,云霞滚滚,绚烂多彩,一个酸书生就此由文入圣,百年难见。他成名之后,建立崇文宫,掌管东州,仍是修文尊儒,与天下热衷武功截然不同。 教书原本也是他暗搓搓的小理想之一。他常言:“吾愿到一山野,领二三斗米,教四五小童,偷懒六七日,岂不快哉!” 而如今,他终于要当个教书匠,而且学生还是眼前这个“脚踏七星”的孩童,因此教起书更是开心和用心。只答应两年时间,他自然争分夺秒。每日,他要李青山五更起床用功,先是用一个时辰温习前日所学,抄书千字以练字。早餐后,他要李青山必须大声诵读文章半个时辰,要求必须吐字清晰、词句通畅、声音嘹亮、中气十足。朗诵文章之后,便开始教授四书五经、经史子集;晚上则授六子之书。他在旁随时注解,而注解之时往往能旁征博引。 他为师甚严,不怒自威,稍有发现李青山偷懒或调皮,举起羽扇便打,丝毫不留情。偏偏他这羽扇打起人来,远远比山脚下教书先生的戒尺疼得多了,故而李青山十分惧怕他这羽扇,只能收心专心读书。 而李青山也渐入佳境。在上官经纶的压制下,他的调皮本性早已收敛,读书起来用心刻苦。每天读书朗朗上口,清音回荡整个道观。每晚学习诸子百家,至七岁时已能熟背不少文章,将至八岁时也敢与上官经纶辩论,很合上官经纶的脾性。上官经纶私下向老道士夸赞道:“这小子,莫不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投胎的!” 而褚四海则在李青山读书休憩间隙,挖空心思带他进山游玩,然后免不了两个人都遭上官经纶呵斥。 如此日复一日,转眼两年已过。这一日,上官经纶教完功课,对李青山说道:“小子,今日我教你一篇前无古人的经文,你要加倍用心记着了。”遂轻声默念经文,也不注解。 李青山依言默诵记之,并不求甚解。这两年来,他早已习惯了“上官老先生”教他背啥他就背啥,就算生吃硬啃也必须背得滚瓜烂熟。 待到李青山牢记无误后,上官经纶点点头,十分满意,哈哈大笑走出观门,来到大石坪上。老道士张云舍似乎又是约好一般,早已在那里等候。 上官经纶笑道:“两年之约已满,不负众望。这小子天资聪颖,进步神速,甚合我胃口。只可惜被你老道抢走了,唉,可惜可惜。” 老道士答道:“嘿嘿,他先拜了你为师,尊你为‘上官老先生’。你这一生,都要脱不开'老先生'这层干系。再说,你私下传授他那部经文,以为我不知道是什么吗。” 上官经纶道:“他有你道圣的教导,估计也用不上我那部经文。我只是偏心于他,先给他记着罢了。” 一阵子沉默。 “你手中那半部道德经,还是没悟出什么玄机吗?”上官经纶终于打破沉静。 “那半部道德经,你我及武圣三人一起研究过,水浸、火烘、光照都试过,并没见什么特别迹象。你们总是不放心,心机太重。哼!”老道士语气似乎嗔怒。 “你别又发怒。武帝离奇失踪之时,只留了这半部道德经给你。这其中必有玄机呀。” “贫道是道中人。武帝遗留这半部道德经,也可能只是因为这本经书是极为难得的上古真本,可能也真没什么玄机。” “老道啊,恕我直言。一是,武帝已消失十年,寻找其下落是你我的头等大事,任何痕迹都不可放过。二是,这半部道德经,你手里只有上半部,那下半部应该还在武帝手中。武帝从来不做无谓之事。这是唯一与武帝有关联的线索,我们不能就此大意放过。” “贫道也知道你是好心好意。那如此吧,我们再去看看那半部经书,你且随我进来。”说罢,老道士径直走回房间,上官经纶随其后。 进了房间,老道士按了一处机关,房内竟然连接着一个机密石室。老道士走进石室内,捧出一个檀香木盒。盒子古色古香,缝隙处用泥膏封紧。他捏碎封泥,打开盒子取出一个油纸包,两手轻捧,神色庄严。上官经纶也神情肃穆。 打开油纸,《道经》两字映入眼帘,乃道德经之上部。经书材质是上等绢丝,十分陈旧,显然年代已十分久远。两人轻轻翻阅,第一章映入眼帘:“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故恒无欲也,以观其眇;恒有欲也,以观其所徼。两者同出,异名同谓。玄之又玄,众眇之门。” 一直翻到第三十七章:“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候王若能守之,万物将自化。化而欲作,吾将镇之以无名之朴,镇之以无名之朴,夫将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将自定。”已是最后一页,上有一行武帝亲笔小篆:“赠仙长,聊表敬意。” 只见《道经》,未见《德经》。只见旧物,未见故人。 两人望着经书呆呆出神。 还是上官经纶先说道:“老道,武帝有单独留有口诀或者数字给你么?按照口诀或者数字,从经书中或许能找到隐藏线索。” 老道士说道:“贫道也想过这一方法。但武帝从未留下任何口诀或数字,这一点贫道可十分确定。” 两人沉默了一会。上官经纶说道:“收起来罢。寻找武帝,看来只能听天命了。” 老道士摩挲了一会经书,才用油纸细细重新包起,放回檀木盒中。 两人走出密室,在道观外伫立,良久不语。山间起风,松涛阵阵,似是低语。 过了半晌,上官经纶说道:“老道,就此别过吧。两年期已到,我也要回崇文宫了。离开已久,终须要回去的。我就不去跟李青山告别了,你就对他说‘老先生回家去了’,他日还会再见的。”说罢,凝视着张云舍,依依惜别。 老道士转身走进道观,手扬起摆了摆,传来不咸不淡的话:“走就赶紧走。贫道最是见不得你这穷酸腐儒样。” 第四章 拜师老道士 上官经纶独身一人走在山间道上。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飞,因为他就像飘一样,从林丛中经过片叶不沾身,从泥路穿过丝毫不扬尘。他思绪仍停留在仙来山,脑海中想着半部道德经、张云舍、李青山,尤其是李青山。 “李青山呐李青山,我和张云舍布局于你,难道是因为遇你之时'紫气东南'的天象以及'脚踏七星'的异象吗?那些都是糊弄人的表象而已。又难道是仅仅是因为你有一份绝佳天资吗?天下天资聪颖之辈何其多,何用选你。如今却选定了你,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一个'势'字。当今天下之势,又能太平多久?武帝已失踪十年,我'文圣'偃武修文,他'道圣'不喜争斗,这天下若又闹起来,谁能平风云、定风波?”上官经纶深思着。 且不提上官经纶一路上念念想想。另一头,李青山读书正酣,按往日这时候上官老先生已经在旁为他注解及辩论,今日却久久不见人。他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去寻找老先生,但找遍整个道观也不见人。他只好前去大殿内找老道士,急急忙忙问说:“老道长,上官老先生呢,到处找都没见人!” 张云舍淡淡说道:“他回家去了。” 李青山一愣,脸上现出极为难过之色。 老道士接着又说道:“也无妨。他又不是此山中人,终归要走的。从今日起,就由我来教你。上官先生教你天下书,我教你天上书。让褚四海过来见证,你也给我行个礼。”说完,清啸一声。 褚四海飘然进来。 老道士指了指李青山,说道:“今日起青山正式入我门下,由我教导。我让他拜我一拜,磕几个响头,你做个见证罢。” 褚四海神色一凛,知道老道士要真正收李青山入门了。这意味着什么?道圣张云舍的唯一弟子,天下谁人不想、谁人不羡慕,谁能有此福?也就眼前这个小子了! 他轻拍李青山的小肩膀,悄悄说道:“还不快下跪,拜见师父!” 偏偏这时候李青山似乎没那么聪颖,竟然问道:“是和刚开始见上官老先生一样,行拜师礼么?” 褚四海差点当场吐血。这小子这么惦记上官经纶?于是没好气回到:“不是。这一次,你要喊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做小道士啦!” 李青山“哦”了一声,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若有所思。 褚四海见之,火气又涌上来,心想:“拜道圣为师难不成辱没了你?才八岁的人,还懂得思考个鸟?” 他不知道,这两年上官经纶虽然对李青山治学严苛,但最为重要的是每天能够自由辩论,从不摆高人一等的姿态,也无任何长辈的架子。这也潜移默化,使得李青山已敢于思考,有自己的见解,这一点尤为可贵。 老道士倒是不急,在旁微笑等候李青山。 过了那么一小会,李青山终于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朗声喊到:“李青山拜见师父!” 老道士抚须大笑,似乎很久没有如此开怀。他扶起李青山,抚了抚他的头,温和说道:“我老道虚晃半世,如今终于得一个徒弟。仙来村众人皆知,我当年拾得你回来,将你寄养在山脚,终有一日要将你带上山来入道的。所以你喊我这一声'师父',也是合情合理。” “其实呢,你天资聪颖,又有名师上官先生教导,于通文识字这一块,早已超过天底下所有同龄人,与当今那些大腐儒相比也不会差多少。但你要知道,你这一生不是要做一个只会读万千典籍的酸书生、大腐儒,也不是做一个只会潜心修道的穷道士,而是要做这天下一等一的大人物!” 他接着说道:“为师出身天下道门正宗'云虚教',到目前已有九大观,号称云虚九观,分散在中州各郡。你拜我为师,咱不拘泥于常理,’云虚教’你可不去,道士你可不做,戒律可不守!但你我须记着,我辈必须以扶危济世为己任,保天下苍生太平!你记住了么?” 李青山朗声答道:“徒儿牢记了,今后要扶危济世,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老道士点点头,接着说道:“要扶危济世,先要有能耐,要有天大的本事。你想先学什么,掌、拳、剑,挑哪个?” 老道士说完,忽然退开一丈,双手出掌,一套精妙绝伦“虚空掌法”施展出来,招式变化无穷,看不出虚虚实实,加上他身姿轻盈,游走施掌,有如仙人游虚空,掌法玄妙无比。 李青山摇了摇头,示意没兴趣。 老道士收掌,呼呼又使出一套拳法,与“虚空掌法”的玄幻巧妙不同,这一套拳法虎虎生风,拳势刚劲有力,有气吞龙虎之势,乃是一套刚猛无比的“降魔拳”。 李青山又是摇摇头,示意不学。 老道士收拳,右手朝大殿一张,一把霞光灿灿的剑从梁上飞落到他手中,正是那把“紫云神剑”。他挺剑,捏剑决,将云虚教极为高明的剑法“云虚十六式”施展开来,每式含九招,招招精妙,剑上生花,剑意充沛,配上紫云神剑的云霓之彩,当真美轮美奂。 李青山还是摇摇头,一言不发。 老道士收剑,也不生气,举起左掌,深吸一口气,掌上很快凝聚起团团云气,朝着道观外数丈远的大香鼎挥去,砰的一声,鼎飞灰散。 李青山咋了咋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在旁的褚四海反而急了,大声说道:“小子,你还不要学,你知道这是什么神功吗?这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神功,说不定你想学还学不成!” 老道士摆摆手,说道:“好好好,不贪于眼前一招一式,这心境极好。那就顺其自然了!” 然后神色一整,郑重说道:“李青山听着,今后凡是为师所教所令,若有丝毫偏差,手上拂尘将严惩不怠!” 李青山想起了上官老先生的羽扇,不禁心里心惊肉跳。心想,到底是上官老先生的羽扇厉害,还是师父的拂尘厉害? 第五章 自古修道艰 很快,李青山就知道了到底是羽扇厉害,还是拂尘厉害。 老道士接手管教李青山之后的第一、第二年,对他的功课内容保持了不变,要他还是每天五更起床温习功课、抄书练字,用餐之后半个时辰高声朗诵,然后仍是学习各家经典。 两年之后开始了变化。老道士要求李青山不再学习诸子百家经典,而是转为集中攻读道家典籍,从道德真经、南华真经、太玄经等道家真经读起,道家“三洞四辅”都择最经典而学之,天文历象、医药典籍、占卜术数也涉猎。 之前,因为“上官老先生”的严苛,李青山读书的心性早已十分坚定,极少分神。但少年毕竟是少年,总有心神飞驰或偷懒时刻,老道士总是明察秋毫,一般是先“哼”一声随即出手,拂尘横扫之痛比上官老先生的羽扇还更厉害。 自古名师出高徒,哪一个不加以棍棒?或许老道士深谙此理,打起李青山心安理得。 这里道观小,藏书并不算多,但都是经典之著。只要李青山学完某一阶段,下一阶段的典籍都会出现在他的案台上。这些典籍,都是由老道士精心选择。 但道家典籍又远比原先所学大为不同,有的内容恣意汪洋,有的晦涩艰深。若按字面理解,李青山可解得明白,若要深入领悟则需要年纪及阅,这对于此前的李青山来说是无法做到的。因此,许多典籍只能强读默记,他的脑海中就如一个大房子,一本又一本的典籍塞入其中。偏偏老道士又爱考究他,稍有默诵不顺或者注解不明,又免不了一顿拂尘横扫。 “酸儒还是比穷道好一点”,李青山心里暗暗想,但嘴上万万不敢说。 “上官老先生回家了,不知道收了新学生没?”他情不自禁又想起上官老先生。 其实背书始终是他的强项,许多典籍还是背得下来,就比如那几部道家大典,天天诵读,倒背如流。加之老道士对其中几部道家大典的注解格外用心,所以他领悟起来也很透彻,入心入脑。 而随着年岁渐长,老道士逐渐给他增加了许多“功课”: 十一岁那年,李青山必须每夜练习抓物取物三千次,修习夜视之法。还要他每天晨起就操练一套天下人皆会的强身健体拳,五更起先拳,再温习功课。 十二岁那年,李青山要每天上山砍柴、挑柴下山 ,须得是道观千丈之外的木柴;每天下山挑水,挑水上山,须得是山脚之水。 十三岁那年,李青山开始修炼一套日夜运行的呼吸吐纳之术,逐步养成吐纳规律。 这几门功课中,尤其以那一套呼吸吐纳之法最为玄妙,不仅白天做功课、干活之时能调理呼吸,就连睡觉之时也能自行调理吐纳。勤练一年之后,他的呼吸吐纳已极有规律,吐纳平稳,上下山挑水、砍柴健步如飞,不再气喘心塞。而且,他好像能感受到气息进出丹田之状,丹田内常感空虚之状。 到了十四岁那年,老道士取出“紫云神剑”,要李青山每天至少用一个时辰“悟剑”。所谓“悟剑”,无非就是叫李青山手举宝剑放平,剑尖上放一颗滑溜溜的圆珠,不能让其掉下。一个时辰后,再取一根粗木,划数十标记,要李青山每一剑都能一击削掉一处标记所在。 老道士耐心解释说道:“若用剑,先悟剑。寻常剑法讲究剑招、剑式,高明剑法讲究剑意、剑气,讲一个理、气、力三通。你若真想用好这把神剑,就要悟一个'身剑合一'。剑在手,就要使之成为你的血肉,其长短、厚薄、宽窄、轻重、钝利都要了然于胸,而你的喜怒哀乐、快意恩仇也要贯注于剑。” “让你举剑挺珠、运剑削木,无非是让你感受剑身,让你修心修气,以达到心静、气舒、意凝。若按我此法长此修炼,举珠不落、削木必中,自然能达到心静意凝、心剑合一,到时蝴蝶飞鸟、飞花落叶落入你剑中,也休想逃得出去。” 听着似乎容易,练起来特别难。起初,李青山连剑都举得不稳不平,更别提达到举珠不落的境地,每次圆珠刚放上去就“哐当”一声落下,几百几千次都是如此。 削木也是差不多,每次出手,不是差之太远,就是偏之毫厘,极难一击必中。 为练这把神剑,他常常心烦意燥,生气之时举剑怒砍石、砍树,道观门前的石块、树干没少被他劈烂。往往此时,就是褚四海极为快乐,在旁乐此不疲嘲讽道: “哎哟,剑神李青山举神剑砍石头,原来神剑这般用法啊......” “砍树还砍得挺好的,哎,别停......” “你就这点本事了,小青山.......” 山上清净,小道士修炼之时,老道士虽然也在闭目清修,但其实无时不刻在观察着李青山一举一动。他见褚四海常和李青山时常吵闹,闲暇之余都混一块,于是再三叮嘱褚四海,万万不可教李青山任何武功。 老道士解释道:“青山练武时机未到。如今只需诵读经书,健身强体,修心明境,养势蓄势,胸中养成天地之势,今后北冥之力方能收入。” 褚四海觉得老道士说的似乎有道理,但又不合常理。按照常理,谁人不是照着秘籍就练 有武必学 ,打小练起,技艺才纯精。可李青山这样到了十多岁还不操练武功,今后武功如何能纯熟? 但褚四海毕竟也知道老道士对李青山寄望极深,所谋皆是长久计,所做之事必是精心谋划。因此,他也真的丝毫不敢向李青山教武功。不然,以他在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境界,教个一招半式岂不是轻而易举? 李青山艰苦修道期间,沈谙和杜岄也常常带沈明月上来看望。早几年上山,沈杜二人一上山 就是远远瞧见小道士李青山端着大碗粗白米饭,掺杂着几根青菜,蹲坐在道观大门口,不急不慢吃饭。 修道难,难于上青天,谁人不知?但李青山小小年纪就修道,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清修之苦,没有丝毫少年快乐。沈谙和杜岄作为亲人,每次上山都倍感心酸。 白狐倒是很忠诚,天天不离李青山左右。而且越长越俊俏,毛发像一团雪。 沈明月倒是没那么多心思,仍然是大大咧咧。每次上山,未到观门,她就大喊: “青山哥哥。”然后健步如飞到观内,显然轻功已成。 褚四海倒也乐于沈明月上来看望李青山。唯有沈明月上山来,道观才更有一丝生气,李青山也才会从枯燥的修行中暂时解脱出来,老道士也才没看管那么严苛。 褚四海常偷偷诱惑李青山,说道:“修什么鸟道,淡得像个鸟似的,一点也不快活。我带你们玩耍去。”李青山这时候就会装傻,故意充耳不闻。老道士的拂尘,他是真的害怕。 对于沈明月每次上山,褚四海也喜欢逗她玩耍,并偶尔教她武功。对沈明月,大家都没那么多规矩和要求。褚四海对她的教导也就心之所至,想教啥就教啥,虽非师徒却跟师徒没两样。因此,沈明月每次上山,少则逗留一两日,多则半月,都能习得一些新武功。 而李青山每每做完功课,就静立在旁,观看褚四海和沈明月练武。沈明月常常诱他也来习武,他总是微微一笑,摆手不学。褚四海看着他因为刚刚做完刚砍柴、挑水的活儿,袖子还撸在手臂上,在旁孑然独立,似笑非笑,一副超然世外的样子,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狠狠说道:“滚开!啥不学,净学了腐儒的穷酸以及老道士的沉闷,看着真是心烦!你这样老是偷看,万一记进心里去,老道又来怪我!” 斗转星移,李青山已到十五岁。此时的他,已是身材笔挺,体格健壮,耳聪目明,性子沉稳,温和恬静,竟有少年老成之象。 而沈明月也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褚四海的教导下,武功渐成,大有章法。 这一日,李青山做完所有功课,看到沈明月在大石坪上练剑,褚四海在旁指点。他也拿紫云神剑,在旁边举剑挺珠,只见珠子已稳稳停留在他剑尖,绝不能滚得下来。恰巧一只蝴蝶从旁飞过,他想起老道士说的“落叶飞花、蝴蝶飞鸟落入你剑中休想飞得出去”,调皮心大起,甩掉珠子,举剑将蝴蝶兜住,轻舞剑尖,左右上下,或快或慢,蝴蝶竟然真的飞不出他的剑尖。 褚四海“咦”了一声,满眼赞叹。 沈明月转头也瞧见了李青山举着霞光灿灿的紫云神剑在逗弄蝴蝶,也是心痒痒,童心大起,举剑过去抢要蝴蝶。谁知蝴蝶没抢着,自己的剑却被李青山的剑尖点开,蝴蝶还是在李青山剑尖上飞不出去。她又试了几次,还是抢不到蝴蝶。 沈明月大恼,捏了剑诀,刷刷数剑,竟然用上了褚四海教他的“惊云剑法”来抢夺蝴蝶。 李青山也不慌乱,顺势放走蝴蝶,剑上无招无式,剑尖平平稳稳缠上了沈明月的剑,就如一块吸铁石吸住了沈明月的剑,让她剑招也使不出来。 沈明月更是恼了,手上使劲,剑中注入大量内力,将李青山的剑绞飞出去,然后气鼓鼓问道:“青山哥哥,你这是什么剑法?” 李青山羞愧说到:“没什么剑法啊。练珠子练出来的。” ....... ....... 第六章 武圣突来访 这一日,沈明月和褚四海又在观前大石坪上拆解武功。两人先是对了一会儿拳,然后拆了一阵子掌,接着练了半个时辰的剑。 沈明月天资也算好,又有高手教导,基础打得十分扎实,许多武功都学得纯熟。她和褚四海拆解练招,招式有模有样,英气十足,丝毫不胆怯,甚有女中豪杰气概。 褚四海虽只是喂招陪练,劲儿和招式都收着,但也明显感受到了沈明月的进步和胆气,一招一式喂得越来越开心。 而李青山,自那天和沈明月比剑,惹恼了沈明月之后,再也不当着她的面“悟剑”,而是在旁微笑观看。谁也不知道他看懂了什么、心里在想啥。 白狐就在他脚边,懒洋洋打瞌睡,蜷缩起来就像一团雪。 忽然山道上远远传来声音:“好啊,老褚,什么时候偷偷收了个女娃徒弟。资质不错,有模有样啊!哈哈哈……” 人未至声先到,声若洪钟,撕裂山间的宁静。更加可怖的是,他远在一里之外竟然已经知晓石坪上的一切,视力和听力非常了得。随着话音刚落下,人已飘到了石坪上,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他身材高大魁梧,宽额阔面,粗眉大眼,双鬓已略微斑白,但仍精气十足,双目炯炯有神,神态傲然。 “哦!稀客,稀客!武圣袁十步,十多年未见,什么风把你吹到仙来山了!”褚四海停下喂招,望着来客。 武圣袁十步!李青山和沈明月心里一惊。“三圣”之名,响彻天下,谁人不知?其中,“道圣”张云舍就常在他们身边,亲眼所见其道行及武功的高深。如今与“道圣”齐名的“武圣”突然出现在眼前,他们禁不住好奇和紧张。 袁十步眼光一扫,视线停留在了李青山身上,上下打量,目光锐利,似乎要穿透李青山。“你就是张老道当年带回来的小娃子?已长这么大了!”说完,走过去拍了拍李青山肩膀。 李青山只觉浑身一震,似乎有一股强大气流走遍全身。他心里一凛,正要答话,身后却听到张云舍说话:“他正是小徒。老袁,十多年未见,你英姿不减当年,越发硬朗了啊。” 袁十步放开李青山,朝着张云舍快步迎上去,紧握“道圣”双手,爽朗大笑:“张道哥,小弟甚是想你!” 老道士微微笑道:“有劳挂念!” 随后,老道士神情凝重起来。原来袁十步这一握,竟然直接上来就发力,试探起了张云舍的内力修为进展。一波又一波汹涌澎湃的力道传了过去,激得老道士不得不凝神应付,运起神功比拼。 张云舍眼望着袁十步,心想:“这袁十步,十多年未见,性子还是这么直接 ,丝毫不顾及大家情面。” 袁十步也是眼瞧着张云舍,面带微笑,双手继续发力。 他早年天生金刚神力,为武一道天赋异禀,资质也是百年难遇,且嗜武成痴,涉猎甚广,不管是任何武功上手极快。而且实战起来,刚猛无比,别人是越战越馁、气势减弱,他却是越战越勇、气势越增,皆因他的天生金刚神力,以及所修炼的“神龙九式”。“神龙九式”是一门至刚至强的神功,分为“生、潜、伏、起、化、云、雷、地、天”九个层次,对应龙之九态,即“生龙”、“潜龙”、“伏藏龙”、“起龙”、“化龙”、“地龙”、“云龙”、“雷龙”、“天龙”。寻常练到“化龙”境已是当世顶尖高手之列,之后修炼愈加艰难。而且,这门神功并非谁人都可以修炼,寻常体质若练此神功容易遭神功反噬,丹田及经脉承受不住而爆裂;只有超强体魄或者天生神力之人才能修炼。所创这门神功的人,也是天生神力,但也仅修炼至第八层“雷龙”境。 原本这门神功为武帝东方雄所得,但武帝也自知难以修炼,转赠给了天生金刚神力的袁十步。而袁十步的天生金刚神力正好是练这一神功的绝佳载体,因此一练就能够入境,十多年前已达第六层“地龙”境。如今十五年过去,他已经突破至于第八层“雷龙”境,浑身雷霆之力总想破空而出,总想找机会试试手,因此一上山便按捺不住找张云舍比试力道。 老道士张云舍感受到了袁十步的汹涌神力,觉得那股力道犹如雷霆万钧,前所未有的气压和威压如泰山压顶,只好急忙运起了太虚玄功功,并且用到了最高层内力,以入虚之力接纳武圣的雷霆万钧之力。两人就这么简单一握手,就比拼上了至强内力。 旁边观看的诸四海、李青山、沈明月均跟着紧张起来,大气也不敢出,静静在旁守候。 恰好老道士的“太虚太玄功”似乎克制吴十步的“神龙九式”。虽然”神龙九式”的力道霸道无比,威压一层比一层强大,但一入太虚太玄功的气海中竟然消失不见,犹如泥牛入海。可袁十步天生金刚神力,越战越勇,气势也越来越磅礴,雷龙源源吐力,似乎不绝不休。 而张云舍用太虚之境吸纳雷龙之力,久而久之也渐感吃力。他脸上汗涔涔,头顶上热气蒸腾。袁十步双眸精光四射,额头也是也是冒出豆大的汗水。褚四海、李青山、沈明月在旁观看,紧张得口干舌燥。 一刻钟之后,吴十步和老道士同时撤劲收手,各自越开一步。这收放自如的境界,非大宗师方能做到。 “袁老弟,十多年不见,一来就给我这么大的苦头吃。你这‘神龙九式’已至第八层“雷龙”境,全身内功修为到了九阶中期,这天下看来无人是你对手了。可喜可贺!” “道兄,莫说客气话,你这太虚太玄功还是神乎其技,比‘神龙九式’有过之而不及。我这‘神龙九式’虽强悍,但在你这太虚太玄神功面前犹如泥石入海啊!道兄,看来这十多年你可没少下功夫啊,如今已经还虚境后期了吧,突破至通明境之后 就是天下唯一的陆地神仙了!” 两人并肩走进小道观。袁十步扫视了一眼道观,说到:“先前,我听上官经纶说你跑到这山里建个小道观隐居,还不太相信。如今见到,原来果真如此,着实简陋。你何不回你那云虚教,那里现有云虚九观,多么气派!” “呵呵,何处修道不是修,修到何处也是修。说罢,你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来看老道这么简单吧。有何事情。” “确实有要事相商。据闻,武帝有线索了。” 袁十步刚说完,张云舍蓦然停住,转身面朝对面。 袁十步笑道:“道兄,你别激动。也不是什么十分确切的消息。只是海外传来消息,上官逐风出现在了海上。你我均知,上官逐风天生性格怪癖,不喜与人为伍,唯独紧随武帝寸步不离,因为武帝的纯阳血脉以上阳神功能够缓解他的天生阴脉寒毒。而且,武帝之前有说过,正在钻研一门武学,能够洗经伐髓,甚至能改变上官逐风体内的天生阴脉。上官逐风至死追随武帝,他若出现,武帝也必定有踪迹。” 袁十步略微一顿,说到:“上官逐风在海上被找到,救了他的是一只海外归墟州商队。海外三州归墟、方壶、蓬莱四面靠海,州上之人惯走海上经商谋生,贩卖各地货物赚取差价利息。这一只商队遇见上官逐风的时候,上官逐风一人一舟,淡水已尽,显然是在海上飘零已久。当时他人已萎靡不顿,加之寒毒阴气大盛,长咳不止,显然已寒毒已沉积多年未得消除。归墟州的商队好心救了他。他为了答谢,将自己舟上所载的千年玉珊瑚和数颗寸许大的夜明珠赠给商队。这可是一笔财富,其中一颗夜明珠就能买下一整只商队,更何况数颗以及千年玉珊瑚。但上官逐风另有一个要求,就是叫商队一定要带话到九州大陆给“三圣”,说‘血玉已毁,真龙当出’。 ” “恰好那只商队,惯常贩卖北州商品,因此一上岸就直奔北州,并打听到了我所在地,将消息带给了我。” “血玉已毁,真龙当出?什么意思,难道武帝出事了?”老道士知道武帝手上有一枚九龙血玉。血玉已毁,岂不是武帝已遭不测? “现在一切都还未得知。需要寻到上官逐风才能知晓。”袁十步回答道。 “传消息的人是否说谎。说不定是什么阴谋。你可否仔细盘问?”老道士继续问道。 袁十步说道:“这一点我已经盘问仔细。我亲自去把商队截住,并登船查看,玉珊瑚和夜明珠尚在。要知道,这些商人无利不贪,断不会带着这笔财富来我面前撒谎。而且,他们还带来一枚玉佩作证,正是上官逐风所持的冰龙玉佩。” 说完,他掏出了一枚玉佩。上面果真刻有一条狰狞的龙,隐在冰湖中。 老道士沉吟一会,说道:“上官经纶知道此事了吗?” “还尚未去告诉他。我先来跟你说了。”武圣说道。 老道士沉默了一会,答道:“如此吧,上官逐风毕竟是上官经纶的弟弟,你可去和他商量着办吧。我在此修道,许久不问世事。若需我相助,我自会下山。” 袁十步微微一笑,话题一转说道:“话说,外面那小子,是你的关门弟子?听说上官经纶也来过,很喜欢外面那小子,还当了两年教书匠?真是难得啊!” 道圣笑道:“如何,你瞧那小子怎么样?” 袁十步笑道:“我一介武夫,可没你和上官经纶文博学多才,懂得医卜星相,精通面相之术。不过,他现在十多岁,我刚才试了一下,他还是一点内功根基都没有!” 原来他刚才对李青山肩膀那一拍,竟是已经悉探了李青山的内境,知道李青山并无内功。 老道士也不答话,笑而不语。只是那一阵微笑中,藏着一股令人无法质疑的自信,对李青山无比的自信。 袁十步略一沉吟,说道:“另有一事,你听说了吗。魔域好像又死而复生,而且最近蠢蠢欲动,似乎要从重返九州大陆。” 老道士森然道:“若是如此,我必下山了。魔域始终是我心魔!” 袁十步哈哈一笑,说到:“来了那么久,终于见你本性显露一次。其实目前还不至于要你下山。如此吧,一年之后,我和上官经纶举办一次万秀群英会,招揽天下英才。你让他参加 这枚冰龙玉佩,就让他带着。”他指了指观外的李青山。 老道士张云舍并不答话。山间又突然起风,落叶沙沙掉落在道观顶上。 第七章 魔域双君子 武圣来如惊雷,去如风,山间恢复了往昔宁静。 这一日李青山又上山砍柴,白狐紧紧跟在身边。自十二岁上山砍柴以来,他对这座山再也熟悉不过,哪处有奇石怪洞、山泉溪流、山果野蔬都了然于胸。柴木处处可砍,毕竟山上最多的就是林木。但老道士早就规定过,小道士砍柴必须在距离道观千丈之外。若投机取巧,被拂尘横扫自不必说,在观内跪个一天一夜也不算什么,最可怖的是要被丢到山顶“镜池”边禁闭一宿。 他犹记得十二岁那年,因为偷偷在道观后砍柴,被老道士带到山顶“镜池”禁闭的情景。仙来山本来就高耸入天,那一夜月白风清,月亮和星星都低垂在头顶,似乎举手可摘。山顶入夜越寒冷,镜池水雾腾腾升起,与溶溶月光连成一片,似乎可通天。远处怪石嶙峋,古树林立,影影绰绰,似人似兽又似鬼。山顶安静得可怕,除了偶尔可听到一种怪鸟的叫声,唯有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李青山纵然有凝神静气的能耐,但那种静入骨髓的感觉袭来,还是使他心慌意乱,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念《道德经》、《南华经》等各类经书,甚至连上官老先生教的古怪经文也念了起来。他念得越大声,山顶回音越响亮,似乎有鬼神在回应。就如此禁闭煎熬过一宿,第二天清晨旭日东升,朝霞飞起,等到褚四海来接他下山,他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而下山之后大病了一场。从那往后,砍柴、挑水再也不敢投机取巧。柴必是千丈之外的柴,水必是山脚之水。 他一边砍柴,一边练习呼吸吐纳,又偶尔休憩一会儿回忆昨日所学,又一会儿默诵道家经书,一会儿朗诵诸子经典,不知不觉两担大柴已砍得,正欲捆扎归去。忽听到身后有人说到:“这小道士在砍柴。你怎么看?” 他回头一看,只见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站在离他一丈之外,似乎是孪生兄弟。其中一人穿青衣,一人穿黑衣,容貌都甚为清秀,衣着干干净净。 那青衣男子说道:“是啊,这个小道士在砍柴。为什么还用他砍柴。他不是那臭老道的关门弟子吗。难道不是他?” 黑衣男子皱眉答道:“可这山上只有一个小道士。” 青衣男子嘲笑道:“那是山村里人说的。你用蛮力逼迫他们,人家才那样说。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骗你。你又不敢去道观里察看!” 黑衣男子也不生气,反唇相讥道:“你敢去看?你还不是只躲在远远的地方偷看!你就是怕那臭道士!” 这两人一言一语、一唱一和,自顾自说话,毫不理会李青山此刻看着他们。 青衣男子也不顾黑衣男子的讥讽,自顾自说道:“你看他旁边那只白狐,真漂亮呀。跟我们魔域的那几只灵狐一模一样。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品种,说不定是当年我们魔域带出来的灵狐遗留下来的后代。” 黑衣不耐烦说道: “这时候你管什么灵狐。现在不是应该问问他,是不是牛鼻子臭老道的徒弟吗?” 青衣嘻嘻笑,反问道:“你觉得他会说吗?” “我觉得他会说。因为我可以喂他点魔毒。” “你又要这么卑鄙吗。我们魔域双君子的名声,就要被你败完啦。”青衣嘴上虽然这么说,却没打算制止黑衣。 “原来他们叫魔域双君子。”李青山心想。 那黑衣朝着李青山喊到:“喂,小道士,你是牛鼻子臭道士张云舍的关门弟子?” 李青山放下木柴,清晰吐字说道:“我师父不是牛鼻子臭老道张云舍,是天下闻名的道圣张云舍。请问你们是谁?” 青衣说道:“哦哦哦,果真是你这个小道士。我们啊,我们是人称魔域双君子,我叫青衣君子,他叫黑衣君子。你听说过我们么?” 李青山摇摇头,干脆说道:“没听过。”心想这两个人古古怪怪 ,邪里邪气,竟然还自称君子,真是荒天下之大缪。 青衣也不生气,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砍柴?” 李青山他不慌不忙答道:“观里住人,人要做饭吃,不砍柴哪里来的柴火。” 黑衣看着他,冷冷说道:“小道士,瞧你这神情,你好像一点也不怕我们。你知道我们来干嘛的吗?” 青衣说道:“咳咳咳,你说话斯文礼貌一点嘛,别吓着小孩子。我们可是君子。喂,小道士,我们想试试你武功有多厉害,可否指教?” 李青山对着青衣男子说道:“我不会武功。”他已察觉出,这两个怪人当中,青衣男子地位更高一些,说话更有份量。 黑衣哈哈大笑,对着青衣说道:“你看,他竟然说不会武功。他是那臭道士的唯一关门弟子,竟然说不会武功。这不是骗人嘛,道士能骗人,你还对他客客气气!” 青衣说道:“我们是君子嘛,肯定要客客气气。要不这样, 你向他讨教一下,试一试不就知道他有没有武功了。” 黑衣听到青衣这么一说,“哼”了一声,鬼魅一般闪到李青山面前,迅速拍出一掌。李青山虽看到了他来袭及出掌,却来不及格挡,自己又没学过身法轻功,只好条件反射向旁一滚,才堪堪躲开一掌,模样却是狼狈不堪。黑衣却如影随形紧跟上来,未等李青山起身就一脚扫过去,只听一声闷响,李青山胸口中了重重一击,嘴角立即渗出了鲜血。白狐似乎被吓着,呼呼穿进灌木丛中瞬间不见了踪影。 黑衣、青衣两人同时“咦”了一声,似乎大出意外。青衣说道:“这小道士反应快是快了,但似乎真的没武功,这gou爬的姿势虽然躲开了你一掌,却没挡住这轻轻一脚。你看他可没说慌,可真诚实多了!” 黑衣说道:“臭老道搞什么名堂,收了这么个废物徒弟?” 李青山爬了起来,左手擦了嘴角的鲜血,并拍了拍身上泥土。右手握紧砍柴刀,心里恨恨想到:“刚才这一脚叫轻轻?” “且不管他是不是废物,你打算拿他怎么办?他不会武功,我们不好动手呀。君子对不会武功的人不好动手。”青衣又嬉笑说道。 “管他会不会武功。我今天可以暂时不做君子,你自己一个人做君子罢。我要废了他,谁叫他是牛鼻子臭老道士的徒弟,我们魔域与他的仇可是不共戴天。怪只怪他入错门了。” “君子还能这么随意想当就当么?真是怪人,沽名钓誉。”李青山心里暗暗想,右手握刀的手又紧了紧。 “那这样吧,我不动手,但可以给你个好提议。你看他右手拿柴刀多紧,你就要了他那条拿刀的手好了。我们不杀不会武功的人。”青衣对着黑衣说道。 黑衣桀桀怪笑,说道:“这提议我喜欢。”说完欺身而上,手曲成抓,抓向李青山的右手。李青山这次站定身子,凝神瞧清楚他的来路,一刀递出去贴住他的手,挑起晃了一圈,然后斜劈出去,竟然划破黑衣男子的手臂衣袖。 原来,这李青山极有悟性,平日里老道士虽只是叫他“悟剑”,用紫云神剑挺珠子、削木。但在砍柴之时,那枚珠子却带在身上,路上也拿着柴刀玩珠子、砍木削木。多年下来,他对这一把柴刀也能达到挺珠不落的境界,用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对于李青山刚才那一刀,青衣又一次“咦”了一声,声音中满是惊奇。 黑衣倒是大怒,大声说道:“看见了吧,他会武功 。他这是故意的,扮猪吃老虎。我可不能再客气啦!这次要他两条手!” 青衣说道:“那不是武功,根本不像武功,毫无招式章法可言。那更像是拿刀随机应变,难道这是悟了'刀意'?唉,我可不管啦,你爱干嘛就干嘛,我闭眼睡觉啦。”说完,果真在旁边大石头上盘腿坐下,闭上眼睛。 黑衣阴森森笑到:“小道士小心啦,我这是先礼后兵了呀。”说着,鬼魅身影又闪上来,朝李青山击出数掌,用上了“鬼掌万千”。李青山只觉得眼前掌影重重,幻化出几十只手掌。他也不知道哪一掌是真是假、是实是虚,心中一动,扬起了刀,使出一招“自扫门庭”的剑法。虽然以刀代剑,却也收到不错的效果,竟然能将黑衣的无数幻掌逼退。 并不是李青山会武功。只是,他长到十五岁,最大的长处就在于“强记强背”。他平常干完活,就跑到大石坪看褚四海和沈明月喂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懂了什么。其实他不用看懂,只是潜移默化强记了个别招式,即使没有口诀,但使出来也是有模有样。 黑衣的脸色铁青,僵硬起来显得很可怖。他右手往腰间一扯,一把软剑已在手。青衣此时睁开了眼,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和李青山。 李青山自思肯定打不过,于是打量了一下周遭,突然将地上木柴踢向黑衣男子,随后掉头往山南方向飞速奔跑。这几年他天天挑水、砍柴、练拳,日夜呼吸吐纳,气息十分平稳,跑起山路来毫不喘气。而且对这座山的山形地势极为熟悉,左闪右闪,运用大树和灌木躲避对方视线,朝着山南疾跑。 黑衣男子举剑格挡开飞来的木柴,眼见李青山在逃,也纵步追了上去。他虽有很不错的轻功,速度比李青山快,按理说应该很快能拦住李青山。但一是他被李青山出其不意偷袭了,二是对地形地势不是很熟悉,一时之间竟也追不上李青山。 李青山奋力疾跑,很快跑到了山南,窜进一个山洞之内。原来他故意往这边跑,却是要进这个山洞。山洞极为幽深,里面甚为空旷。 此时虽然白天,洞外明晃晃,洞里深处却漆黑一片,李青山就躲在一块巨石后面。他呼吸绵绵长长,丝毫没有气喘,显然是那呼吸吐纳之功起了作用。 刚躲好身子,他就听到了两个人走进来的脚步声以及说话声,正是魔域双君子。其中一人说道:“我就坐下休息一会,你就让他跑了。唉。怎么说你呢,连一个不会武功的小道士都搞不定。”正是青衣男子说话。 另一人说道:“放屁,我只是大意罢了。再说,他也没跑掉,此刻不是在这山洞里吗。”正是黑衣男子。 青衣说道:“他跑进这黑乎乎的山洞做什么?小心有机关啊。你带火折了吗,将火点起来。” 黑衣没好气说道:“没带。” 青衣说道:“唉,你呀,做事总是那么不细心。也罢,看来我今天也不能做君子了。听到了没有,他的呼吸声,可真有规律。老道士肯定教了不少东西给他。他在东南角。” 李青山心里一凛,正眼偷偷瞧过去,看到他们两人果然面向这边,但是也仅仅是望着这边而已,视线焦点并不在自己身上,显然他们在黑暗中并没瞧见自己。 而李青山却不一样,他十二岁开始要每夜里练习三千次抓物取物,为的就是修习夜视之法。如今多年过去,他的夜视能力早就远超常人。这也是为什么他跑进这漆黑山洞的原因。 他屏住了呼吸,静静看着眼前的两人。 青衣说道:“咦,没有呼吸声了。看看他能屏住呼吸忍耐多久。” 李青山看了看地上,有几块碎石。于是轻轻捡起,朝着另一个方向投掷了过去。果然,那边石头一落下,魔域双君子果然纵了过去。 那两人扑了个空,然后停住,继续侧耳倾听声响。李青山也不敢再动,但随着时间流逝,憋气越来越难受。 双方正在僵持,忽然山洞外响起了白狐的叫声,随后听到褚四海大喊大叫:“青山小子,你没事吧。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上仙来山来捣乱!” 原来那白狐极有灵性,瞧见李青山被打,立即窜进草丛,折跑回道观搬救兵。它率先看到了褚四海,便咬住褚四海的裤脚使劲朝山上拉扯,嘴里呜呜直叫。褚四海随即明白山上有事发生,便跟随白狐疾赶而来,看到了地上散乱的木柴和血迹。随后又在白狐的引导下,朝着山洞赶来。 李青山见是褚四海来到,心里大喜,于是将手中剩余的石头又远远甩向远处。魔域双君子果然又朝着石头落地声响处怕奔去。 李青山抓出机会,深吸一口气,疾奔向洞口,嘴中大喊:“褚叔,我在这!” 他一跑一喊,完全暴露了位置。 魔域双君子回头,迅捷赶过来,同时出招,一人用掌,一人使拳。李青山回头又瞧得清清楚楚,看到他们袭击过来,赶忙顺势往地上一滚,躲开他们攻击。然而青衣男子武功显然极为厉害,掌势未变老,手掌顺势向下一划 ,循着李青山的声响斜劈下去,“噗”的一声正击中了李青山右肩。李青山身子一沉,感觉整条右臂好似脱臼了一般,手上柴刀也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褚四海听到了打斗,大吼一声,声震山洞,在场之人均是神情一恍惚,耳膜嗡嗡响。很快,褚四海冲了上来,左右两掌,分别击向了魔域双君子。魔域双君听到声响,感受到了无比刚猛的劲风扑面而来,不敢硬接,赶紧腾闪向一边,朝着洞口光亮处夺路而去。 褚四海正欲追赶,却听到李青山的痛苦呻吟声,赶紧点亮火折子,定睛一瞧,大吃一惊。原来李青山此刻已爬起,靠在石边,脸色苍白,嘴角仍有鲜血涌出,右臂耷拉垂下。 他恨恨的骂了你:“他乃乃的!”然后抱起李青山,狂奔回道观...... 第八章 太虚太玄功 “魔域双君子?魔域的人?” 在仙来观内,老道士张云舍一边帮李青山接驳肩膀脱臼处,一边详细询问事情经过。听到李青山说那两人自称“魔域双君子”,是来自魔域之时询问道。 李青山“嗯”了一声,还接着说那两人声称要废掉自己双手。平常温和的老道士,面上罩了一层寒霜,神情严肃得可怕。 李青山的肩膀顺利接驳回来。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并没什么大碍。随后,老道士给他喂了一颗内丹,并助他推宫过血。 很快,李青山就面色红润,内伤也逐渐复元。他忐忑问道:“师父,为啥那两人说,魔域与你不共戴天之仇?” “此事过后再跟你讲。你刚才还说了,你用了柴刀逼得黑衫男子拔出了剑?” 李青山点点头。 老道士严肃说道:“我不是说过你暂时还不能学武的么。你为何偷偷记褚四海和沈明月对招的武功?” 李青山慌忙说道:“师父,我没偷偷记武功。只是平常我在旁观看,自然而然就记住了一些,然后情急之下使了出来。其实到现在,我也没记得任何一套完整招式。” 老道士点点头,叹气说道:“唉,其实我也该让你早点学些功夫,才不至于今日险些丧命。我算计了许久,按理说你也差不多到时候,为啥还没出现那情况呢?” 李青山赶忙问道:“师父,你是说出现什么?” 老道士认真说到:“开心门内视。” 李青山想了想,忽然说道:“师父,你说的开心门自视,是不是脑中光亮打,心神入定,能看到自己体内的脉络?” 老道士愣住了,没一会才问道:“你开了心门?” 李青山点点头,轻声说到:“应该是。上月初九,夜里练习抓物取物之后,我在床上静坐呼吸吐纳之时,就已经开心门了。我不仅能瞧见自己脉络,还能瞧见一股气息潜伏在下丹田之内。我以为只是稀松平常事!” 老道士抚掌大笑,说道:“稀松平常事!好一个稀松平常事。你可知开心门内视,有的人一辈子也做不到。因为做不到宁心静气、心神无杂之人,是根本无法开心门!”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等你开心门已久矣。以我们云虚教而言,开心门即是进了内视境。需知道,我云虚教习武,与别派大为不同。别派以品阶划分,共有九阶,阶数越高武功越厉害,那天下闻名的文圣、武圣均已达到了九阶初期。而我派武功以境划分,分为内视、知玄、守形、合神、入虚、还虚、通明等七境。每入一境,都需静心修炼,抱元守一,不花个五年十年积淀,难以进入下一境。所以有的人修道一生,都难以达到合神境。” “但我派也有许多天才进展神速,如创教祖师云虚真人达到还虚境后期,我那半个师父道阳真人在百岁高龄之时达到了通明境初期,其后能延年续命三十年。我如今堪堪达到还虚境初期。云虚教还有'云虚四子'分别为广虚子、凌虚子、乘虚子、若虚子,目前也仅仅达到入虚境初期。你如今已是内视镜,今日起我用外力,教你进入知玄、守形、合神!” 他清啸一声,招来了褚四海,指了指李青山,说道:“他已开心门内视。今日起,我带他闭关多日,传授太虚太玄功。有劳你帮我们守关,不让任何人打扰,直至小道士出关为止。需特别提防魔域再次前来捣乱。” 褚四海神情庄重,点了点头。 随后,老道士和小道士一老一小进入观内密室端坐。老的念太虚太玄功心法,小的默诵记之。李青山天生聪颖,习字背书最为拿手,是以只用一日,一部心法已基本牢记于心。 原来这太虚太玄神功心法,分上中下三篇,第一篇为“太玄”,开篇“驯乎玄,浑行无穷正象天。阴阳(土比),以一阳乘一统,万物资形……”,结合太玄经讲道法奥妙,引人知玄守形,教人呼吸吐纳、引气入体、清心明目,直至心境明澈、气游丹田;第二篇是“太虚”,开篇是“天地大者也,在太虚中一物耳。太虚无形,气之本体,其聚其散,变化之客形尔。太虚之精气流动,充盈於天地之间……”,讲的是太虚无形,引人合神、入虚,教人引气疏脉、丹田聚气、凝气成海,直至经脉尽通、丹田扩张、气息如海;第三篇为“妙万物”,开篇“神也者, 变化之极, 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诘者也……阴阳不测之谓神”,讲的是融合阴阳,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运势化势,引人还虚、通明,至这一阶段可以有气如北冥之汪洋、北海之浩渺,进而可以通明万物、神游天地。 老道士从“太玄篇”一一讲解起,细细讲述,循循善导。李青山用心领悟,越记越心惊:“原来师父早已布局安排好一切。他从我八岁起,已经让我诵记道家诸多真经典籍,就是为了让他有朝一日能领悟太虚太玄功。又让我挑水、砍柴、练拳强身、修习夜视,这是强化机体。而教我的这套日夜呼吸吐纳之法,竟是‘太玄篇’里的大为神奇的‘太玄吐纳法’,这是引气纳气之基础。如今我能够开心门内视,足见老道士的一切布局均已见效,真可谓用心良苦。”想到这里,李青山不禁心神激荡,偷偷抬眼看老道士。 老道虽然闭着眼,但显然也察觉李青山气息的变化以及内心的波动,于是挑眉数下,暗示李青山继续静心领会心法。 第二日,老道士继续详述心法精要,注解各个关键要点,并引导李青山修炼。李青山也根据心法要点,运用太玄吐纳法,感受气息的进进出出,心境完全进入了心境明澈境界,脑中无丝毫杂念。 第三日,老道士给李青山服下一颗香味扑鼻的白色丹药,并为李青山推宫活血。忽然,李青山觉得自己丹田内长期潜伏着的那一股暖流开始活跃起来,如溪流涌动,似乎在寻找出口。李青山随即进入内视之境,引导着这股暖流寻找出口,开始冲击身上的脉络和穴道。先是自关元穴处绵绵涌出,顺着任脉冲击穴位,一路向着中丹田冲击。 起初颇为顺利,一路顺畅。但行至膻中穴处时却强烈受阻,任是如何冲击都无法通过,而且穴道处隐隐约约带有灼热疼痛感。李青山额头汗如雨下,眉头紧皱,而体内的暖流还在一遍又一遍冲击膻中穴,就像溪流冲关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三四个时辰之后,突然一股强大的真气注入他的丹田,原来是老道士早已看出他冲关不顺,遂为他注入了太虚太玄真气。这纯真的太虚太玄真气柔和绵长,源源不断注入他的体内,在丹田内越积越多、越积越高,不仅急速扩张他的丹田,还迅速冲入经脉内,和他原来那股微弱暖流融合在一起,汇流成成河,溪流变成了河流,毫不费力就冲破了膻中穴,并顺利汇入中丹田,在那里停留盘旋。 到了深夜,中丹田内的真气又逐渐升高,那股强大气流又开始左冲右突,最终决堤而出,率先突破了天池穴,势如破竹进入手臂上诸条经脉,一一疏通静脉和冲击穴道。每疏通一处经脉,每冲击一处大穴,李青山都感受到了经脉撕裂以及穴道冲击的疼痛感,眉头时而舒缓时而紧皱,浑身汗涔涔。 老道士头顶白气腾腾,仍然源源不断为小道士输入冲击经脉所需的真气。 到了第四日,李青山体内的所有气流开始从手上诸条经脉,迂回至任脉,凶猛冲向足三阴、三阳经,异常顺利地打通了足三阴、三阳经,并先后回到下丹田、中丹田盘旋积淀。 到了第五日,体内的气流再次磅礴而出,自任脉运转至已通的诸多经脉之后,集合冲向督脉,从长强、腰俞、腰阳、命门……逐个穴道冲击过去,每处穴道虽有一定阻碍,但均抵挡不住这一股汹涌气流,最后冲至头顶的百会穴,盘旋在了上丹田! 闭关五日,十五岁的李青山完成了修武之人可能一辈子都完不成的事情,打通了全身十二道经脉! 只是十五岁!武圣二十岁通了任督二脉,文圣二十四岁悟了谪仙功从而一朝入圣,老道士二十五岁才通了十二道经脉。 而李青山只是十五岁,就已打通全身经脉。 当然,这一切皆得益于老道士张云舍。从从李青山八岁起就谋篇布局,以及这几日为他输入了两层至真至纯的太玄太虚真气。 大事已成,接下来的几日,老道士已走出密室,单独留李青山继续闭关。 李青山按照心法要诀,继续导气疏脉,运行真气运转于大小周天,真气来回疏导滋养全身经脉,并炼精化气,将老道士输入的两成功力消化为己用。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日,他觉得干渴无比,随后张开眼,打开密室大门,迈步走出。 守候在外的褚四海大吃一惊。眼前的李青山竟像是一个血人,面目肌肤都凝固着血渍,衣服黏糊糊紧贴在肌肤之上。 老道士闻声赶来,摆摆手说道:“不用惊慌,他只是疏导经脉,打通全身经脉之后,全身经、络、筋、皮已受洗礼,有污垢血渍排出。前几日我已给他服了大回魂丹,能滋养经脉及补充血气。此刻他最为缺水,你先喂养他些许温水,带他沐浴更衣,随后辅以粥食,调养几天即可。” 李青山抬眼瞧见老道士须发竟然已全白,随即明白他一定是陪自己闭关,并为自己注入太多真气导致。他内心既感动又愧疚,颤颤着朝老道士跪了下去....... 第九章 初悟妙万物 李青山静养了数日。这期间,褚四海每日吩咐哑仆为他熬暖粥,老道士给他辅以丹药滋体养气。虽是静养 ,体内真气仍然不休不息地运行大小周天。 数日之后,李青山已完全恢复,面上容光焕发,双眼精亮有神,全身真气充盈。这一次闭关修炼,对他来说不仅是增加了极强的内功修为,更是洗经疏脉、去污除垢,精神气质较之前大为不一样,从普普通通的少年变成神采飞扬的小道人。 他从观内走出,来到观前大石坪上,大口大口地吞吸着清新空气,胸中的充盈之气总想喷薄而出。他按捺不住,不禁仰天长啸,声音在山中震荡回响,甚是雄壮。 老道士和褚四海闻声,也迈步来到大石坪上。李青山止住啸声,回头瞧见老道士,不禁一怔。眼前的老道,头发全白,明亮如雪,更难得的是换下了十年如一日的青色道袍,换上了一袭白色道袍。鹤发银丝映日月,雪衫白衣洗铅华,犹如画中仙人一般。 李青山认认真真对老道士施礼。他明白,老道士这满头须发一朝成雪,都是为了自己。这一满头白发,将会萦绕他一生。 老道士摆摆手,示意李青山不必多礼和又生愧疚,微笑着说道:“你试试功力,凝心聚力,打一下那棵松树。”说罢,指了前方两丈之外的一棵松树。松树挺直,主干直径有碗口粗。 李青山依言,缓缓走到松树前,闭眼深呼一口气,眼刹那睁开,平推一掌而出,呼呼带风,砰的一声击在松树上。只听“嘎啦”一声响,碗口粗的松树应声而断。 老道士在后抚须哈哈大笑,眼中满是欣赏和自得。褚四海在旁暗暗惊讶:“这小子闭关几日,竟有如此突破。打断这么一棵极有韧性的活树,远比折断同等大小的枯树难得多。这等强劲内力,放眼江湖内,也可列入一流!!” 老道士招招手,把李青山叫回身边,指着诸四海说道:“你现在和你褚叔叔对招,试试看能过多少招。过十招就算你赢了!” 李青山大吃一惊,惴惴不安说道:“师父,我这刚学的内功,还不太会运用。而且,褚叔叔武功那么厉害,我可不会武功招式,如何过得了十招!”心里却暗暗在想,师父你这不是在坑我,叫我跟褚老汉对招,不仅要被他打得满地找牙,还免不了被他嘲弄取乐! 在山上这十年,他和褚四海经常吵吵嚷嚷。因为除了上官老先生和老道士,也就褚四海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前两人平日里都是正正经经,威严正气,严谨治学,没有多少生机活泼。但褚四海可不一样,平常总是想着法子逗他玩耍,而且特爱出言戏弄。两人在一起,犹如一对活宝,互相讥讽是常事。 老道士笑道:“无妨,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教你悟'剑意',你就不会悟'拳意'么。你仔细悟一悟'妙万物篇'中所讲,'神也者, 变化之极, 妙万物而为言,不可以形诘者也'。世间万物,无形存在于有形之中,无招亦存在于有招之中。阴阳变化之机从来不可测定,何必拘泥于招式。你就随心随意而动吧!” 褚四海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说到:“老道,别啰嗦一大堆,你自己怎么不跟你宝贝徒弟打上一架。我才不想跟他打,你看他到现在十五岁,还笨手笨脚。况且拳脚无眼,伤着他你又来找我算账!” 老道士嘿嘿一笑,说道:“他跟我打,可不敢放开手脚。平常你不是最喜欢跟他玩耍么,现在给你跟他正正经经耍一会,试试他的功力!” 褚四海“哼了一声,算是答允了。他转过身,对着李青山使了个鬼脸,然后高声叫道:“小子,看招!打痛了可别哭!”说罢,突然右手使出一招“直捣黄龙”的狠拳,直朝李青山胸膛而去,虽然不甚用力,但却迅疾无比。这一招其实还有一个后招叫“翻江倒海”,击中之后拳头会继续绞转对方,令人疼痛无比。他心里盘算着用这一拳击中李青山,既让李青山吃点苦头,也丢一丢老道士的脸面。 哪知小道士看到拳来,顺间双手扬起合拢,要抓褚四海的拳头。这一招虽毫无招式可言,模样甚至有些蠢笨可笑,但却能刚好拆解褚四海的拳招,如果褚四海不收拳,拳头则落入李青山的双手之中。 眼看拳头即将落入其手中,褚四海一凛,心想小道士何时有这等迅捷反应了?随即右手不等“直捣黄龙”拳招变老,突然化拳为掌,从李青山的双手狭缝中斜劈下来。这转换自如、随心所欲的境界也是让人惊叹。 李青山见褚四海突然化拳为掌斜劈下来,自己双手已来不及回收,只好右手顺势一划,竟然使出了平常锻炼身体的健体拳中的“挥之而去”招式,格开了褚四海的一掌。 老道士在旁看了他们的对招,暗暗点头,既是赞许褚四海的拳掌转换,也是赞许李青山的临场应变。 褚四海见斜劈的一掌又要被李青山挡开,于是再一次变招,掌化为爪,瞬间如鹰抓般抓住了李青山格挡过来的右手。 李青山见自己右手已被褚四海左手抓住,自己另一只手急忙迅疾而出,也抓上褚四海的左手。但他此刻两手齐出对付褚四海的单只手,自己身体多个部位门户大开,完全暴露在褚四海面前。褚四海抓住机会,右手迅疾出掌,“啪啪啪”在李青山身上连击三掌,均打个正着。他手上已悄悄加了一股内劲,志在击痛李青山,非要他开口喊痛不可。谁知三掌击在李青山身上,却感受到了李青山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内劲鼓荡开来,震开他的手掌。 褚四海吃惊地收回双手,向后越开一步,直盯盯望着李青山,狐疑道:“进入了合神境?” 原来,练了太虚太玄功之后,只有进入了合神境以上,才有真气护体之效。 李青山抓了抓头皮,赧然说到:“我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境。” 老道士在旁洋洋得意,抚须说道:“老褚,放心打,你拳头加点劲力,不用留情!” 褚四海点点头,大喝一声,又快速连出两拳,竟然是用天底下最为常见的健体拳。不过,这次拳中带了很强劲力,刚中有柔,拳头呼呼带声。能将最普通的拳使得如此大气,也只有大宗师才做的到。 李青山对健体拳再也熟悉不过,丝毫不胆怯,见招拆招,随心所欲使出其中的“横扫四海”、“大鹏展翅”、“长驱直入”等招式,拳中也带有太虚太玄真气,拳势从容有度,竟也有一丝大家风范。老道士在旁颔首,脸上的笑容像一朵花一样。 两人见招拆招连使了七八拳。褚四海见到李青山竟然有这等修为,心里暗暗高兴。为了试一试李青山的极限,他在拳招中又加了几分内劲,出招也更快,呼呼使出,眼花缭乱。李青山起初还能从容应付,到三十多招之后便已经手忙脚乱,身上已接连中招。 褚四海知道李青山已应付不了,已经是达到当前极限,于是拳上仍然出招不停,脚下突然来了个“秋风扫落叶”,横扫出去。 李青山光顾着手上拆招,当瞥见褚四海脚下横扫过来,已来不及拆解,只能迅疾滚向一旁,在地上翻滚了两大圈,姿势甚为好笑。 褚四海哈哈大笑,说道:“青山小子,什么时候学会的乌龟滚。哈哈!” 李青山狼狈不堪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脸上微微一红,说道:“再来!” 老道士哈哈笑道:“可以了, 可以了。老褚,你觉得以青山这能耐,行走江湖上,如何?”他其实是明知故问,语中带着夸赞。 褚四海淡淡说道:“中等。若带上那把紫云神剑,中上!” 老道士点点头,说道:“青山能在你手上过了几十招,已是很不错了!这是他第一次和你拆招, 并无多少招式技巧,全靠见招拆招,可见悟'意'的能力甚为厉害。其实,剑意和拳意、掌意俱是相通,他对'妙万物篇'只是初学,领悟尚少,但竟然也会用了无形即有形、无招即有招。唉,这份悟性天资,远超我们啊。”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青山,你现如今经脉已全通,我的两层功力已为你所化,修为已经到了合神境。然而我茫茫太虚,共有七境,特别是后面的入虚、还虚、通明境,更是艰难。你仍任重道远,需要勤加修炼!” 褚汉山也是极为开心,呵呵说到:“老道士,你收了个好徒弟啊!” 老道士却突然叹了口气,说道:“这么多年来,我终于等到青山开心门内视,方能传授太虚太玄神功。这太虚太玄神功若自己修炼,即使心门打开之后,也需要十年八年才有进展。当年,老道也是机缘巧合,得前辈高人相助,因此修为神速。如今,我借用前辈高人之法,用了两层功力助青山打通全身经脉。青山悟性又高,正当少年,只要继续日夜修炼太虚太玄神功,进展当不可估量。而其中的‘妙万物’篇,只要能精研,久而久之自然能随心所欲、见招拆招。其实武功和天下大道都一个道理,大道至简,不需要什么繁琐和花招,能一招制敌何必拖泥带水。” 接着,老道士盘腿坐下,竟然叨叨絮絮讲解起道学、武学来。皓首白衣,如仙人授经。小道士和褚四海静坐在旁 ,如闻天籁。 第十章 往事可堪哀(老道士旧事一) 大石坪上清风起松涛,老道士仍然在絮絮叨叨。既讲武,又讲道,似乎没完没了。 李青山觉得今天的老道士非常古怪,一反往日清修寡言的常态,除了破天荒的话多,还有眼神中流露出忧虑。 在李青山记忆里,老道士这样几近悟道登仙的人物,极少有这种世俗风尘的忧愁之容。他隐隐约约觉得今天将有事情要发生。 果然,老道士正讲着道,突然话锋一转,对李青山说道:“你此前不是问我,为何魔域的人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么?” 对于此事,李青山心头一直好奇和存疑。如今见老道士要开口主动讲,赶忙点头 。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嘿嘿,那么多年过去了,师父也该跟你讲一些江湖旧事了!”老道士站起来,负手踱步,似乎思索从何说起。 过了好一会,他说道: “从何说起呢?唉,往事可堪哀,纷至沓来,即使到了我这把花甲年纪,也还是忘不掉昔日种种江湖恩仇。就从我如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讲起罢......” 老道士又开始絮絮叨叨。 —————————————————————— 十五岁那年,张云舍还不是道士,只是中州一个小村庄的普通乡下少年,与父母种着几亩薄田。村里有近百户人家,种田、砍柴、打猎、牧羊,各自营生。附近有个宗门“飞云宗”,在江湖上属于三流门派,是附近村庄供奉的对象。村里每户人家在春收、秋收之时便须缴纳钱粮,算是该宗门的势力保护范围。 如果不出意外,张云舍也就跟这里的村民一样,平平凡凡过完一辈子。 偏偏张云舍从小极为聪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深得教私塾老先生欣赏。这老先生常常满口赞道:“可惜这天下,以武道为尊,尚武抑文,百无一用是书生。若是如那上古盛世,偃武修文,你这小伙子于文治一道,必定出类拔萃,肯定能出人头地!” 恰好,这老先生有个远房亲戚在“飞云宗”内管事,专管宗门的藏书阁,便推荐了张云舍进飞云宗当个外门弟子,在藏书阁内做个杂事。 天下以武道为尊,能进宗门是村里人都求之不得的事情,张云舍成为了大家艳羡的对象。他家不仅再也不需缴纳税赋,且还有极为可观的收入。因此,张云舍在宗门内做事格外努力,加上过目不忘的本领,管理藏书典籍井井有条,渐渐得到宗门赏识,并得到许可三年之后可转为内门弟子。内门弟子,意味着可以学文又学武,地位也更高。 有一日,他正从宗门回来探望父母。刚走到村头,忽然在草丛中看见一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中年道士。那道士青袍高冠,面容棱角分明,即使昏迷也还死死护住胸前的包袱,显然包袱中的东西极为重要。 张云舍并非贪财,只是见那道士生命垂危,于是出手相救。但他觉得这道士来路不明,且浑身是血,因此并不敢往家中带,而是背到了附近山上一处极为隐蔽的石洞内安放。 他自从进了宗门之后,管理典藏书籍,自然也阅过一些医学书籍,略懂得一些医术,于是为那道士清理伤口、把脉号诊、上药包扎。之后,回家悄悄取了足够数日的熟肉和干粮、清水,放置在他身旁。离去之时,他为那道士把脉,发现他脉搏平稳,呼吸平和,生命应该无大碍。 数日之后,他又悄悄上山去看望那道士,发现人已不见,只留下一枚刻有“云虚”二字的令牌,而地上的干粮、熟肉及淡水已吃得所剩无几。他心想那道士应该是已能自如行动,自行离去了。 他收起令牌转身下山。回到村里,他收拾行李欲待第二天返回宗门。然而却在当天夜里,来了数十名黑衣人将村庄围住,并将村中所有人集中在祠堂前,包括他和他父母在内。 一名领头的黑衣人大声说到:“有一名受了重伤的道士,在你们这一带失了踪迹。我们追踪到此,在村头也见了他的血迹,必定是已为人所救。你们谁家中藏了这道人,赶紧交出来,不然满村受连累!”声音中满是骄横之气。 村民们面面相觑,又惊又慌。有的在窃窃私语说道:“我们没见过什么道人进村呀,哪里交得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不知道是哪个遭天杀的,干这种事连累了我们!这些黑衣人看上去可不善良。” “做这种事的人应该赶出村里,充当什么救人的英雄好汉,白白连累了我们。” 张云舍站在人群中,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语,内心很愧疚和惶恐。但他心想,就算自己此时出去承认救了道人,可如今又何处找得到那道人?且看看他们如何处置大伙。 领头的黑衣人见到没有村民出来承认,眼神一扫,手一挥,就有数名黑衣人开始杀人,一个、两个、三个,手段凶残且利落,地上很快有几具尸体。 霎时间 ,惨叫声、哀嚎声、哭声混成一片,有的人瑟瑟发抖,有的人屁滚尿流,有的人当场昏厥,场面十分凄惨。 张云舍大吃一惊,没想到这群人的残暴和疯狂超出了他的预想,赶紧挺身而出,大声说到:“你们住手!道士是我救的。你们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但是不要伤害这些无辜的人!” 黑衣人手一挥,其他人停止了杀戮。黑衣人嘿嘿笑到:“早点招供,何至于连累这么多人,让这些蝼蚁枉死。快说,道士在哪!” 张云舍紧张说道:“我是救了他不假。可他早已走了,不知去了哪,只留下了这枚令牌。”说完,掏出令牌。 村民们看到原来是张云舍闯了这等大祸,均是怨恨地望着他,甚至有人咬牙切齿,摩拳擦掌。 黑衣人看到令牌,眼前一亮,手一捞就拿走了令牌,摩挲了一会,再三确认。随后收起令牌,嘿嘿一笑,说道:“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肯定还没痊愈,能跑去哪。快说出来,免得既害了自己,又连累别人。”说完,颇有玩味地望着张云舍。 张云舍哪里知道道士的下落,但是又见到这群人的残暴和癫狂,于是哀求道:“我救了他,放在山上的山洞里。可如今他已经走了,我确实也不懂他去了哪。一人做事一人当,求求你放过这里的村民。” 黑衣人冷笑一声,继续问道:“不知道他去哪了?那他身上的东西呢,你拿了藏在哪?” 张云舍摇摇头,说道:“我没拿他的东西,只有这一个令牌。你信也得,不信也罢。要杀要剐由你们,但恳请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 黑衣人冷笑,阴仄仄说道:“真有骨气。那我让你断了骨气!”说完,人影晃动, 鬼魅出手。只听见噶喇两声,张云舍手脚各断了一只,人也痛苦倒地 ,剧烈咳嗽,满嘴鲜血。 村民们倒吸一口凉气,赶紧转过脸不敢再看,战战栗栗,噤若寒蝉,犹恐引祸上身。 人群中一对夫妇哭天抢地冲出来,女的上前趴在张云舍身上,死死护住他;男的上去抱住黑衣人的脚,跪地求饶。这两人正是张云舍的母亲和父亲,他们家三代单传,只有张云舍这么一个儿子,临此大祸焉能不慌。 黑衣人冷笑一声,一脚踢开张云舍的父亲,脚劲极大,竟将人踢飞一丈之外,落地之后已是动弹不得。张云舍的母亲又是大哭,扑过去看自己的丈夫,眼见他竟是没气了,嘶声裂肺恸哭起来。 张云舍闻声,肝胆俱裂,悲愤交加,爬起来想去看父亲。但只听嘎啦一声响,痛苦钻心而来,另一只脚又被黑衣人踩断。 黑衣人哈哈大笑,笑声极为娟狂,说道:“现在可以说出道士的下落了吧?” 张云舍手脚剧痛,心情极为悲愤,满口血水尽力朝那黑衣人吐去,然后脑子天旋地转,已然昏厥过去。 过了一会,他悠悠转醒,只见地上都是尸体,血流入土,远处有打斗声及呼喝声。他远远瞧去,发现竟是那道士,虽然只身一人,却神勇无比,左手长剑,右手短棍,左挑右抡,地上黑衣人也死伤甚多。但道士毕竟原本有伤在身,如今面对数十名敌手,独木难支,身上又中了不少新伤,新伤旧伤迸发,血染长袍。 张云舍尚有一只手未断,忍着剧痛,一寸一寸艰难挪动,朝着父母攀爬过去。到得父母身边一看一探,父母早已断气身亡。他仰天狂嚎,一股热血涌上喉头,又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摇摇晃晃,似乎在一处马车中。极为勉强睁开眼皮瞧了一眼,只见旁边也躺着那道士,浑身纱布,脸色苍白,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他的断手断脚已经接驳好,并用夹板固定。他觉得又痛又困又疲乏,脑海中一片迷茫空白,又闭上眼昏昏沉沉睡去。 又过了许久,他感觉已躺在床褥上。耳边听到人问:“渊虚,他怎么样了?” 另一个人答到:“他受了极重的伤,手脚断了三条,加之痛失双亲,悲愤过度,愤恨难平,怒气堵塞于胸。我已经给他换了夹板,敷上了续骨黑玉膏,今后手脚康复没问题。目前尚未知道心智是否受损。先让他在此静养,等醒来再看看吧。” 那人又说到:“这人对我云虚教以及掌教有大恩。掌教仍在静养,无法行走,因此托我过来看望。” 另一人问道:“掌教怎么样了?” 那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唉,掌教已醒了,本想立马过来探望,无奈伤的太重,无法行走。掌教说了,这人即救了他,又不贪宝,且宁死不屈,极有浩然正气。我们云虚教连累他父母双亡以及满村被屠,这份恩情,我们云虚教粉身碎骨也要报。” 那人略微停一停,接着说道:“师兄,你是不知道,我们那天赶到,地上全是村民和魔域刑天堂那些魔头的尸体。掌教有伤在身,一人独斗数十名魔头,也是拼了命。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掌教也要遭难!你要好生照顾这年轻人,让他尽快复原。好了,我回去禀报掌教。” 接着听到脚步声,显然那人已经走出去。房间中有着浓浓的药味。 周遭又陷入了宁静。许久,张云舍睁开眼,只见自己躺在一处大房内,房内点着香炉,旁边有一个药炉。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道士正在药炉边煎熬药物。张云舍从他背后瞧过去 ,见他满头花白头发,年纪显然不小。 他刚遭变故,内心悲痛,意兴萧索 。也无心管对方是谁,在干什么。只是呆呆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茫然。 煎药老道士回过头来,看到睁眼无神的张云舍,惊愕了一下,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没一会 ,脚步声想起,连那个煎药道士在内,总共四个人走了进来。四人当中,除了煎药道士是青袍道衣,其余均是白色道衣。 为首一人朝着张云舍顿首道:“少侠终于醒了。在下是云虚教广虚子,这二位分别是我师弟凌虚子、乘虚子。你前日所救的道士,乃是我小师弟玄虚子,也是云虚教现任掌教。我们四人,江湖号称云虚四子。这一位,是我教专管炼制丹药和疗伤治病的渊虚道人。这段时间都是有劳他照顾你。” 广虚子见张云舍一动不动 ,眼睛甚至连眨都不眨,只好继续说道:“得蒙少侠施救,我们掌教才幸免于难,而且本教至宝也得以归来。本次事关我教生死,全靠少侠帮忙。你是我教大恩人,凡是今后有求,无所不应。” 张云舍仍然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呆呆望着天花板出神。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渊虚道人使了使眼色,大家走了出去。 过了四五天,浑身缠着纱布的玄虚子来到了张云舍的床边,久久凝望着张云舍。张云舍仍然是面无表情 ,眼睛睁着,目光呆滞。 许久 ,玄虚子叹了口气,轻轻说道:“都是我害了你。魔域拿走了我们云虚教最重要的东西。我和师兄们潜入去抢了回来,然后以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方式,几位师兄虚张声势,引走大部分魔域之人,而由我带着宝物单独回来。谁知,魔域最为狠辣的刑天堂来追击我,第一拨的十人已被我全部击杀。可我也受了重伤,体力不支昏倒在路旁,幸好得你相救。岂知魔域刑天堂还是继续追踪了过来。” “我当时得你所救,伤已略好,体力也恢复,急着赶回教中,因此不告而别。但回想又不放心,行至半路又潜返回来查看情况。可惜来晚了,刑天堂对你和你父母已下了狠手。” 玄虚子继续说道:“我与他们厮杀了起来。可刑天堂的人向来心狠手辣,行事乖戾,杀人毫不手软,竟然以杀害无辜村民的方式来分散我心神。我也大受影响,加之以少敌多,因此身上又受了多处重创。幸好师兄们已经摆脱其他追兵,折返回来救助我,我们才幸免于难。” 张云舍仍然是无动于衷。 玄虚子叹了口气,说到:“我知你遭逢大变,心中极为难过,对我也是心怀怨恨。但经过此事, 我想你也明白,魔域之人才是你真正该恨之人,他们均是十恶不赦之徒。等你身体好了,就留在这云虚观内吧,我让你学天下最好的武功!” 张云舍仍然是不言不语,似乎没有听进玄虚子的任何一句话。 第十一章 大道如青天(老道士旧事二) 张云舍心如死灰,痛不欲生。 他躺在床上,断手断脚均已接驳好,上了夹板,但仍然丝毫无法动弹,浑身疼痛。脑海中思绪纷乱,无数嘈杂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纷纷呵斥他害死了父母和村民们。每到深夜就开始做噩梦,梦见父母和村民门被杀的惨状,犹如当日场景再现。每每从噩梦中醒来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祸害,是一个罪孽,是一个讽刺,是一个多余,理应被天地唾弃。 渊虚道人并不知道他脑海中想了那么多东西,只是极尽所能地照顾,按时煎药喂药,定期换药敷药,每天为他擦拭身子。 “本草阁”内藏药万千,渊虚道人医术高超,对症下药,既调理张云舍的气血,又活血化瘀、续骨强筋,用药极为细致,所用药物均为上等药材。加上他研制的续骨黑玉膏对接骨复原筋极为有效,因此没过几日 ,张云舍的疼痛已逐渐消失,而且内伤也渐渐痊愈,气色恢复很不错。一个月之后,渊虚为他做了一把很精致的轮椅,推着他出门各处转悠,吹风、晒太阳、看风景,并讲解云虚观各处大殿和景观。 云虚教是当时天下道教祖庭,为道门正宗,所建的云虚观极为恢宏,所有建筑依山垒砌,群楼重叠,楼殿嵯峨,气势雄伟。两百年前,这里的第一代祖师云虚真人叱咤十六州,功成名就之后在此处开山立教,历经几代人经营积累,终于成就这一番辉煌气派。 张云舍还是没开口说话,犹如一个哑巴。渊虚也知道他逢遭大变,亲人罹难,所受打击太大,还未完全缓过来,因此也不强求他开口。他们所经之处,所有人都停下手中事情向他们施礼,显得极为尊敬,也可见云虚教的门规森严。大家都好奇瞧着张云舍,均想原来是这个少年救了掌教,果然英雄出少年。 起初,云虚四子经常前来看望张云舍。到得后来,只有玄虚子每日必过来看望,其他三子久久才来一次。玄虚子已基本痊愈,面色好了许多,双目精光爆射,显然修为极深。 三个月后,张云舍终于可以站立行走。他见渊虚道人上山采药,“本草阁”内无人,于是便独自走出房间。他此前坐着轮椅和渊虚到处转悠,因此对这一带的地形已极为熟悉。他慢慢行走,所经之处仍然有许多人向他行礼,可见他在此处已是大名传扬。 他径直往观外走去,沿着山道要下山。守门之人也不敢阻拦,火速跑回观里通报。 没一会,玄虚子急匆匆赶来,拦在他面前,说道:“你伤没全好,应少些走动。为何要勉强下山?你莫不是想这双腿真废了!” 张云舍不理不睬,绕开玄虚子又要迈走出。 若虚子身子一晃,又将他拦住,说道:“你不想说话也罢,只要好好呆在观内静养,等手脚完全痊愈。你若心未死,必想报大仇,何不在此静心修养,学习天下最好的武功,再走出这山门,去寻找魔域那些魔头报仇!” 玄虚子顿了顿,接着说道:“我早已派人下山查探得知,你原来在飞云宗做外门弟子,专管藏书阁。我们云虚观,乃天下道教正宗,藏书殿里外有九间,内有各类典籍藏书不下百万,有天下最齐全的道家典籍,还有许许多多武功秘籍。你倘若喜欢,可随意查阅。” 张云舍停下,思索许久,终于开口涩涩说道:“我的父母和村民们,都安葬了么?” 玄虚子郑重点点头。 张云舍闭上眼,眼泪沿着脸庞滚烫流下来。随后,一声不吭转身走回观内。 玄虚子松了口气,也跟随走回观内。 六个月之后,张云舍终于痊愈。他仍住在渊虚道人的“本草阁”,依然没有开口说话。渊虚道人也是极为有趣,见张云舍不说话, 他也不说话,两人之间就用眼神和手势打交道。这两个有口能言的人,天天不张口说话,仅用眼神和手势交流 ,极为滑稽。 不知是否经过玄虚子授意,广虚子、凌虚子、乘虚子先后过来,均说有意要收他为弟子,教他武功。可他既不开口说话,也不点头答应,让来人都悻悻而归。 而玄虚子自己却不敢来提收徒一事,或许他也知道张云舍对他仍然隔阂极深。 大家对张云舍都没有安排什么差事,也不限制任何行动。因此,他成为云虚教中地位最特别、行动最自由的人。起初,白天跟着渊虚道人上山采药,遍识百草。晚上看医书,学医理医道。 一年之后,他开始钻进“藏书殿”内,一头扎在里面。“藏书殿”是云虚教的藏书之地,外三间内七间,上三层下三层,满目琳琅都是书籍,弥漫着浓浓的书香味和樟香味。 外三间是经史子集、医卜星相、州府县志等书籍,其中的两本《云虚大事记》、《云虚轶事》,他尤为喜欢,对云虚教历代名人及大事都有了诸多了解。 内七间是道家典籍,内容极为丰富,包罗万象,囊括了“三洞四辅助”的各类典籍真本,有经、论、戒律类经典,有法术、符诀类典籍,有斋醮科仪类典籍,有内外丹养炼类典籍,林林总总、类目繁多、种类齐全。张云舍一进其中,如入星辰大海,方知原先所在“飞云宗”的藏经阁是多么微不足道,与云虚教的“藏书殿”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云虚四子自然也经常进“藏书殿”,但他们进来总是径直往最里间走去,与张云舍从来是互不干扰。“里面是什么?等我诵读完外面所有的典籍,再去那里面也不迟。”张云舍暗暗心想。 诵读完所有典籍,谈何容易?外三间,他用了三年;内七间的前六间,他用了八年。前前后后,总共花了十一年。十一年时间,少年郎成为了青年郎。十一年时间,从来不开口说一句话的古怪少年,若不是读书之时偶尔诵读出声,大家都以为他是哑巴。 因读书成名,在偌大的云虚观内,张云舍是第一个。这个私下被称为“书痴”的少年,不学武,不拜师,天天隐没在藏书殿内,完完全全一个异类。而且,这种方式能够十一年如一日,这岂不是怪物? 腹有诗书气自华。十一年读典,张云舍从一个乡村少年,已然成为了气质不俗的人,有老成持重之象。道家最重心静,心静则清,心清则明。书香伴流年,墨色染岁月,张云舍用自己的古怪修道方式,进入了道家追求的清静自然境界。 观内不是没有女道士。好几年时间内,藏书殿突然比任何时期都兴旺,而且是女道士前来居多。这或多或少,与“书痴”张云舍有关。 第十二年初春,乍暖还寒的时候,第一声惊雷响起,殿外春雨淅淅沥沥,张云舍终于走进最里间。他心里想着,最里间必定是珍贵无比的武功宝典,再不济也是独一无二的道家上古真本。 但当他推开那一扇虚掩的大门,迈步走到里面,完全出乎意外。这最后藏书殿最后一间,并无藏书。里面四壁皆空,没有任何书籍笔墨,唯有一桌一床。桌上点着檀香,香味清淡质朴。床上盘膝坐着一个老道,鹤发童颜,长眉垂肩,双眼紧闭。 张云舍刚走进,老道张开眼,微笑着说道:“十二年,你终于进来了!” 张云舍望着老道的眼睛,感觉犹如凝视一潭深池,幽深不可测。他点点头,情不自禁张口答到:“嗯。” 鹤发老道继续问道:“你进来的第一年,喜读诗三百,感觉如何?” 张云舍认真答道:“诚如圣人言,诗三百,思无邪。” 老道继续问道:“第二年,你好读春秋,感觉又如何?” 张云舍恭谨答道:“如闻春雷,明大义。” “第三年,你博采诸子百家,尤好庄周,又是如何感觉? 张云舍严肃答道:“如见万物,恣意汪洋,逍遥自在。” “第四年初春,我在你读书处,摆放了一本太玄入门经,你可有日夜修炼?” “日夜修习,未曾松懈。”张云舍心里一桩悬案终于解答。原来当年放《太玄入门经》在他桌面的,是眼前这个老道士。他心中一直以为是玄虚子所为,只是从来没得印证。 “嗯,你如今吐纳平和顺畅,是有日夜修炼。到得后来数年,你读诸多道家典籍,有何感受?” “博大精深,晦涩艰深。只能勉强领悟,强读默记,不大领会。” “好一个强读默记、不大领会,竟然坚持了八年。果真了得,呵呵。你心中有血海深仇,理应急切学武,却为何对第九间的武功秘籍不太用心,亦不愿拜玄虚四子为师?” 张云舍默然不语。早几年他心有嫌隙隔阂,因此不愿意拜师。可后来几年,已经心境明澈,没有了隔阂嫌隙,却为何还是不开口说话,不理会云虚四子,也不学武功?难道自己真的不想学成天下最厉害的武功,不再想去找魔域报血海深仇了么? 他想,怎么可能不想?一直想!一想到血仇,他眼睛炽热起来,双拳紧握。 鹤发老道望着他,点点头,说到:“罢罢罢,你且宁心静气。不拜师 ,不学武,读典如能入道 ,也不是不可以。天下大道如青天,谁都可行走,也都有人得道登天,只不过是殊途同归。可是读典入道,既要天性天赋符合,还需经年累月,更需天赐机缘。普天之下,我观天象窥天机,也就察觉东部州上官家有一少年隐隐有入圣之象,现在只需天缘了罢。” “而你,我看你由文入道尚需时日,到最后也不一定可成。唉,我已等不及了。仔细算来,我百岁之时入通明,然后延年续命三十年,如今虚岁一百三十,大限将到,始终吊着一口气,终于等到你进来。你未学武、未拜师,但又有道心,犹如一片澄明天地,比云虚四子等人可塑太多。其实,东州上官家那个少年也很不错,为此我还三次去找过他。只不过他一心向儒,穷读经典,不入我道。” 张云舍大为好奇,对东州上官家的少年不禁十分神往。 鹤发老道继续说道: “为武之道,最容易先入为主,也最忌先入为主,容易惯式、定势。你不曾学武,不曾拜师,犹如一张宣纸,既可写意人间,也可描绘天地。今日起,我就将我云虚教这一部蕴含天道的经书授予你。” “说来这部经文,还和你大为有关。你十五岁之时,救了玄虚子,他胸前包袱中正是这部经书。这部经文,我教创教祖师、也是我师父云虚真人,创了'太玄篇'和'太虚篇',在创'妙万物篇'未成之时就溘然仙逝。我师兄道明真人穷尽其力补悟,九十岁之时思竭而逝。我也紧随其后,得天厚爱,终于在百岁之时顿悟,补齐'妙万物'篇,随后进入闭关。但万万没想到,消息很快传了出去,魔域派了'鬼魅魍魉'四高手前来盗走经书。云虚四子去追抢回经书,其中玄虚子还差点因此丧命,幸好得你所救。” 张云舍回想起当日救了玄虚子,玄虚子在昏迷之中的确死死护着胸前的包袱 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一部经书。就是这部经书,让他家破人亡,也让他与魔域结下了血海深仇。想到此处,他的双眼又炽热起来。 鹤发老道摆摆手,继续说道:“这部经书,叫太虚太玄经。共分三部,第一部是太玄篇,我已将其独立出来,以太玄入门经之名,在你入藏书殿第四年给了你。其余太虚篇、妙万物篇,我今日一一授给你吧。” “我道习武,与别派大为不同。分为内视、知玄、守形、合神、入虚、还虚、通明共七境。我师父,云虚真人是还虚境后期。我师兄道明真人,至仙逝时还是还虚境中期,他的四个徒弟'云虚四字'目前也仅仅是入虚境初期。你多年休息太玄入门经,早已入知玄。今日,我用通明境之力,助你一朝入还虚罢!” 七日之后,云虚教创教祖师云虚真人最疼爱的小徒弟,天下唯一达到通明境的人物,江湖人人仰望的道家大能,道阳真人溘然长逝。 第十二章 一朝入还虚(老道士往事三) 作为天下道门正统,云虚教雄踞中州两百那么多年,皆因自创教初代起,数代都出大能,英杰辈出,让其他宗门帮派难望其项背。 其中,两百年前叱咤九州、开宗立派的云虚教创教祖师云虚真人,悟出“太虚太玄经”的太玄篇、太虚篇,在悟“妙万物篇”之时未竟而逝,终其一生已达到还虚境后期,在当时江湖鲜有敌手。 云虚真人首徒、执云虚教大义的第二代掌教道阳道长,烂熟太玄、太虚于心,续悟“妙万物篇”穷思竭虑,八十岁精力枯竭而逝,即使如此也入还虚境初期,继续扛鼎云虚教。 云虚真人小徒、闲人野鹤的道明道长,看似无为却最有为,于百岁高龄终悟透“妙万物篇”,补齐了“太虚太玄经”,为云虚教奉上一部完整的道门正统至高无上的内功法门,于本教功劳不逊色于创教祖师,奠定云虚教百年再续辉煌的根基。其后融会贯通太玄篇、太虚篇、妙万物篇,随后通明,成为天下道家唯一入通明境之人,延年续命三十年,犹如陆地神仙。 道阳道长的得意门徒、云虚教的现世门面“云虚四子”,出自名师,传承道门正统,修习全本“太虚太玄经”,四人均是入虚境。 这些大能者,是云虚教的支柱,是云虚教辉煌两百年的根源,是江湖忌惮的人物。 如今,又要出一位惊天动地的人物。 张云舍!七日之前还是一个只会烂读经书的“书痴”,平平无奇毫无武功根基,但七日之后却一朝进入还虚境初期。二十五岁入还虚,即使云虚真人、道阳和道明也未做到。 而云虚四子,更是百感交集,心思各异。 广虚子从来有长者风范,虚怀若谷、从容大度,倒是没有多想,而是很高兴本教能出了这么一位前无古人的年轻后辈,在二十五岁便入还虚境,将来入通明境可期,那么继师叔道明道长之后的第二位通明境也将出在本教,终归是天大好事,于光大本教绝无坏处。 掌教玄虚子一直对张云舍于心有愧,又惦记张云舍的救命之恩,一心善待张云舍,千方百计让张云舍学得好武功,如今张云舍终于得到道明师叔的亲传,一朝入还虚,而且武功境界还比他们云虚四子高出了不少,心中大感欣慰,由衷感到高兴。 但凌虚子、乘虚子则心似有不平、不甘。他们的师叔,通明境的道明道长,多年来吊着一口气,始终不肯传功于他们四子,到头来却将一生真气内力传给了一个外来人,并赐予道号“云虚子”,这是何等偏爱?云虚教,云虚子,云虚教里云虚子,难不成这小子今后能够给云虚教带来堪比创教祖师、道阳道长、道明道长还显耀的荣光?不然何德何能,道号带上云虚二字? “唉,时也!命也!运也!且看这小子今后的造化了!师叔应该不会看错人。”凌虚子和乘虚子暗暗叹道。毕竟,他们也是一代能者,虽心有不平,但也很快看开了。 张云舍内心也是一番天地乱象。他糊里糊涂,受了云虚教老神仙道明道长的毕生功力,自己一朝入还虚 ,老神仙一朝归西。而且,自己还得老神仙赐道号云虚子,与云虚四子同一辈。无故受了这些大恩,他于心有愧。而且此前,他自己一直觉得云虚教、玄虚子害得他身受重伤、家破人亡,云虚教和玄虚子对他应该有愧。如今,到底是谁愧谁?到底是从此两两不相欠,还是两两更难清?无论如何,这一桩心事,终将困扰自己一生。 屋外春雨潺潺,张云舍关起了门。既是在消化道明道长的毕生功力,也是在静静研磨太虚太玄经,更是在慢慢平抚内心的乱象。 转眼清明已至,张云舍走下了山门。在山门前,他驻足回望藏经殿所在的证道峰,回望云虚四子所在的问天峰。心里暗暗萌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哪有愧与不愧,此生永远是玄虚子又是张云舍。但哪里修道不是修,不再回这里也罢。” 玄虚子躲在问天峰的某个高处,遥遥望着张云舍茕茕孑立站在山门前,然后看着他最终走下山去,心想:“放下心魔,从此一去不复返了么?” 清明时节雨纷纷。张云舍快步来到旧时的村庄,找到了父母和村民们的坟园。十二年过去,新坟早已变成了老坟,淹没在杂草丛中,只有石碑依稀可见。 从坟园走出来,张云舍漫无目的地走着。对于如何对付魔域,他一时也一筹莫展,心想只能慢慢筹划。 他突然想起道明道长临终前说过,东州上官家少年快要证道了,由文入圣必定是天下难得一见的奇观。因早已神交,于是便生起去瞧一瞧上官家少年的念头,便朝着东州进发。 东州地势平坦辽阔,多是膏腴之地,江河众多,鱼米丰盛,州内富饶,人民安居乐业。张云舍初次到东州,人生地不熟,于是便打听起上官氏,得知东州上官氏族并不多,最为有名的是江南郡的上官一脉,是当地武林世家,但是家门如今却大为不幸,大儿子却死读书不肯学武,小儿子又天生阴脉,体弱多病。 张云舍听闻,心中一喜,已有着落,于是急忙赶往江南郡赶去。 若想打听消息,哪里最好?当然是就是酒肆茶楼、街头巷尾。张云舍寻了一家最热闹的酒楼,寻了角落一处桌子坐下。刚坐定,就听到隔座一群江南口音的食客在七嘴八舌议论。 为首的一汉子说到: “你们听说了没有,上官家那个大儿子,读书读傻了,关起门来死活不出来,任是谁喊他都不开门、不搭理!” 另一汉子干了一杯酒,瓮声瓮气说道:“可不是嘛,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谁人不知。据说上官朝列以为这大儿子干傻事,于是破门而入,却看到他儿子在房里,将书堆成山屋子一样高,自己坐其在上面,不言不语,不眠不休。真是读书读傻了!” “打扰了,请问上官家那大儿子,这样是第几日了?”说话的并不隔座的那一伙人。张云舍循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那里坐着两个中年汉子。那两人丰神奕奕,其中一个剑眉入鬓,双眼璨璨如星。后面一个,身材魁梧,方面大耳,浓眉大眼。 原先说话的大汉见到这两个中年汉子非一般人物,于是答道:“具体也不太清楚多少日了,听他们讲大概也有九天九夜了吧!” 另一个汉子接话说道: “是有九天就夜了。上官家在江南郡这么出名,无人不知,因此早就满城都知道。唉,可惜了上官朝列老英雄,家中世代为武,是响当当的武林世家。生了两个儿子,本该也是练武,可以成为英雄好汉。偏偏生出的儿子一个也学不上武功!” “可不是么。特别是那大儿子,本来四肢健全,偏偏不学武,去学文,真是脑子有问题!” “唉,堂堂武林世家,大儿子只顾读书,小儿子天生体弱。真是不幸。” 张云舍句句听在耳内,匆匆忙忙吃完,丢了几个铜板给小二,拉住小二悄声问道:“小哥,他们所说的上官家,是在哪?” 店小二收起铜板,笑眯眯答道:“城东最气派那一家就是。道长,你是只学经文的么?我看你文质彬彬。我和你说,上官家大爷最喜欢学武之人,最讨厌学文之人。我看你莫要去上官家触霉头!” 张云舍嘿嘿大笑,说道:“无妨,我能文能武!”说完,赶忙朝着城东走去。 果然,远远瞧见一处气派的房子。他慢慢走过去,正到门口,忽然天上风起云涌,云彩大盛,气象万千。上官家那朱漆大门打开,迈步走出一个国字脸、朗目疏眉的儒生,仰天大笑,高声念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谪仙人,谪仙书,谪仙事,果然妙啊!” 张云舍见状,也运起还虚境的太虚太玄功,身边也是云泽蒸蒸,高喊到:“我师曾言东州上官家少年要由文入圣,如今亲眼所见,可见天机玄妙。恭喜恭喜!” 那儒生闻言,诧异望着张云舍。两人对视了数秒,文人见文人,也无需对话。随后,两人仰天大笑,并肩朝外走去,迅疾如风。 刚要出城门,两个中年汉子斜角里站了出来,其中为首一人高声喊到:“两位圣人,这是要去哪。何不等等我二人。” 张云舍和儒生停住脚步,循声望去。张云舍微微诧异,原来那两人正是在酒楼中见到的那两个。那两人见张云舍和儒生站住脚步,悄声说道:“移步说话,随我来。” 说完,两人纵起,笔直越过了墙头。张云舍和儒生对视一眼,也纵身跟上。四个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一处山岗上便停住了脚步。 那两个中年汉子转过身来施礼。为首那剑眉入鬓的汉子,说道:“恭喜道士张云舍,儒生上官经纶,近日里先后入圣!两位入圣,真是难得一见的异象,也是我九州正道之大幸也!” 张云舍和儒生上官经纶面面相觑,大为惊讶眼前的中年汉子如何得知他们的名字,以及知晓他们的修为突破之事。要知道,他们的修为突破也是很隐秘的事情,从没外宣。 只见那汉子继续说道:“这位是吴十步,嗜武成性,武功也有大突破,我称其为武圣。”他指了指身旁的浓眉大眼男子,随后又指着自己说道:“在下东方雄。多年游历天下,也略懂观星相、医卜,是以观天象而略知天下事。如今天下大势,两位不知是否愿闻我详说?” 张云舍和上官经纶点点头。 东方雄朗朗说道:“两位均是好读书,有仁义,养浩气,想必是以扶危济世为己任。可当今天下九州之内,尚武斗狠,帮派、宗族、山门林立,各据一方,时常厮杀吞并、弱肉强食,百姓常受牵连,每年上交宗派的赋税极为繁重,生活苦不堪言。且寻常百姓难以习武,性命常如草芥。尤其是那魔域,行事古怪,凶残成性,作恶多端,最让人痛恨。宗门斗狠,魔域凶残,百姓受苦,此乃当今天下情形。而小弟不才,幸得上天恩赐,偶获奇遇,自信此乃上天授命降大任于我。因此,我平生大志,就是荡平魔域 ,收伏九州宗门,禁宗门斗狠,禁凶杀,让百姓安居。不知你二人是否认同我之志?”他越说越大声,中气十足,声音远远荡开来。 张云舍和上官经纶神情为之一振,心内也波涛汹涌,豪迈万丈。 张云舍回想起魔域当日屠杀村庄的凶残景象,心中怒气又生,豪迈说道:“扶危济世,我平生愿也!铲除魔域,更是我心头事!我愿出手相助!” 上官经纶也朗朗说道:“我平生读书,最喜仁义文章,也愿天下崇文重教,礼仪治邦。东方兄大志,也甚合我志。敢问,我和张道兄如何协助你于?” 东方雄笑道:“两位圣人最是深明大义。实话说,我筹划已久矣,要网罗天下浩然正气的英豪,组建'神武'组织,用以收服天下、荡平魔域。如今如得你二人加入,大事可成矣。” 张云舍和上官经纶再一次点点头。 “我已知天下奇书有五部,加上道家新出的太虚太玄经,应该是六部,都可称之为天书。其中,道家新出的太虚太玄功已为张云舍道长您练成。天阳神功我已练得八九层火候。天龙九式已为吴十步所有。另外一部也就是上官经纶您的谪仙诀,您今日也已大成。还有一部,天魔弑神赋在魔域韩臣述手中,相信他修炼也不弱。另外一部至今尚未发现在何处。” 在座的人均是凝神静听,均大为好奇最后一部天书是何物。眼看天色渐晚,四人并肩,走下山岗。 第十三章 小道士下山 老道士张云舍还是在大石坪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李青山知道今天必定有事要发生,于是也静心听讲。 老道士继续说道:“东方雄之所以知道天下有奇书,乃是他少年时候的一段奇遇。他少年时上山打猎,在深山里彻夜未归,遂在一棵大树上休憩。忽然,竟然眼见远处一处似大龙模样的山在移动,真是怪异无比。偏偏东方雄天生胆大,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为了印证于是跑去追那座山,追了一宿,越走越远。天明之时,他发现自己已处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大山中,那山雄奇俊美幽静,云雾缭绕,犹如仙山。他一路攀登,半日之后终于到了山顶,竟在那里发现了一处洞天福地,里面竟然全是上古典籍。” 太阳已西斜,山中更加清冷。 李青山算了一下,从清晨到太阳西斜,老道士已经说了将近一天,于是心疼说道:“师父,你回观里休息一下,喝口水再说。或者改天再说罢,来日方长。” 老道士摆摆手,说到:“无妨,你且继续静心听。东方雄所得的这些上古典籍中,最为珍贵的自然是那两部天书,一部是天阳神功,他自己练了。另一部是神龙九式要诀,需要天生金刚体方能练。另外还有一樽九龙血玉,也在他手中。他曾言,九龙血玉在手,天下我有。” “东方雄雄才伟略,胆识过人。他先是自己练天阳神功,得大成之后方才出山。出山之后,立即遍寻天下的天生金刚体,终于遇上吴十步,于是将神龙九式要诀转赠,既是培养一个高手,也是收买得力干将。而且,他在那堆上古典籍中,学得一门出神入化的观星术、风鉴术,因此竟然能推出我和上官经纶的修为突破之事,并以此印证天机。随后,他又寻找各地能人异士,终于完成组建'神武'。” “'神武'中最为出名的是三圣、四杰。东方雄带领三圣四杰,开始征服天下各宗各派,所向披靡。随后,开始向魔域宣战。魔域势力极大,分为九支一堂,即魔、鬼、妖、怪、邪、魑、魅、魍、魉共九支及刑天堂,高手就有数万人。那一战最为惊天动地,魔域几乎损失殆尽,神武及九州正派也死伤众多,其中宗门正派掌首就死了数十人,四杰也仅余其二。” “赢了天下,东方雄自称武帝,按功分赏,中州给了我云虚教,北州给了吴十步,东州给了上官经纶,南州给了四杰之杨三典,西州给了四杰之沈百里。另有海外归墟、方壶、蓬莱三州,东方雄自己归隐其中。但他仅仅做了“武帝”三年,就突然带着九龙血玉突然离奇失踪,再也没有出现过,至今已有十数年不见踪迹。有传闻说他是寻找了秘地,修炼更为可怖的神功,能通天彻地;又传闻他已飘扬出海,寻找海外仙山,以求长生不老。” “这些年来,许许多多的人想寻找到东方雄。有的人想知道他生死,故人念旧情;有的人想知道他生死,因为想争权夺利。如今天下仍能太平,皆因我与武圣、文圣三方互相制衡。半年前,武圣袁十步来访之时,他与我较量内功,我感觉他的‘神龙九式’霸道无比,已是‘雷’境,如今应该快突破至 ‘天境’。'天境'一到,他就九阶圆满,到时候天下无人可敌了。现今我去了两层功力,此消彼长,已断然不是武圣、文圣对手。若我不及时恢复并更进一层,只怕这天下又要起风云。” 老道士沉吟一下,继续说道:“为今之计,我只好闭关修炼,恢复功力,并冲击通明境。时间可能短则半年,长则数载。这段时间内,青山你和老褚下山游历吧。你这十六年来,只呆在这仙来山,对世道仍一无所知。” 李青山和褚四海同时“啊”地一声。 老道士摆摆手,接着说道:“此次下山,除了游历四海增长见识,青山要牢记几点:一是青山还需要到云虚观熟读那里的道家典藏。你虽是我徒弟,也算半个云虚教弟子,但不必遵云虚观的清规戒律,只需随你心意;二是不可显露武功,以免锋芒太露,招人嫉恨。若是人人知道你是我徒弟,又深藏武功,我怕你会遭人算计;三是为武一道,切记天下武功虽多,但勿贪多,在精不在杂。太虚太玄神功需勤加修习,好在这门神功与别派武功大为不同,运用‘太玄吐纳法’,真气能自行运转,就连睡梦中也能取得进步。剑术一道,可学可不学,只用心悟剑,有朝一日真正达到身随剑走、身剑合一。这天下大势,迟早需要你介入其中;四是若有武帝东方雄的线索,就跟踪寻找,此事事关重大。我身上这枚玉佩,也给青山随身带着吧,‘紫云神剑’也由你们带下山。” 说罢,解下腰间的玉佩,给了李青山。 老道士指着玉佩说道:“你们看到这上面有一条腾云驾雾的龙了么,这玉佩也叫‘云龙’玉佩。文圣上官经纶身上也有一枚,上刻有一条缠在华表之上的龙,叫做‘文龙’玉佩;武圣袁十步身上也有一枚,上刻的乃是一条张牙舞爪狂怒之龙,叫做“狂龙”玉佩。另外上官经纶的弟弟上官逐风也有一枚,上刻一条隐没在冰山中的龙,乃是‘冰龙’玉佩。冰龙玉佩如今已经为你所有。”他指了指武圣带来冰龙玉佩。 “另外还有极为重要的一枚,乃是天龙玉佩,是武帝东方雄亲自带着。正所谓‘天龙出,诸龙随’也就是只要有天龙玉佩,可调遣其他四龙,其实天龙相当于‘兵符’。当今武林宿老看到这几枚玉佩,自然敬畏三分。如今你已拥有两枚玉佩,须好生珍惜爱护。”然后又指着紫云神剑说道:“紫云神剑是你之物。但你尚未懂用剑,此剑又是神兵利器,削铁如泥,因此暂时由褚四海背负着吧。” 老道士重重叹了口气,接着说到:“武帝东方雄消失已久,我看天下将不会太平多久了。且看你们造化吧!” 交代完毕,李青山、褚四海陪同老道士上到仙来山顶。这仙来山海拔极高,越往上越寒冷,越往上越陡峭,山顶高耸入云。他们三人都已有内劲修为,攀山自不在话下,半个时辰就到了山顶。山顶上云雾缭绕,上面竟有一坛池水,清澈幽深,碧绿如玉,平平如镜,是以叫做“镜池”。老道士引着他们进入一个极为隐秘的山洞,里面曲曲折折,到了其中一个巨大的石室方停下。室中竟然早有一人在等待,褚四海和李青山正眼一瞧,竟是沈谙。李青山已经许久未见沈谙,此刻见到,自然上去叙旧。褚四海环视一眼,发现室内贮藏物品甚多,可见老道士对于闭关一事,早已叫沈谙准备。 “就到此,你们去吧。”老道士说完,头也不回走进石室,挥挥手叫他们三人撤出。 李青山等三人刚退出石室,石门轰然一声关上。李青山怅然若失,呆立良久才离去。 回到道观,李青山和褚汉山收拾好行囊,准备下山。他在山上,十几年都是着短襟居多。如今要下山,他换上了一身青蓝色长道袍,匹配上他的少年老成及文质彬彬气质,还真如换了一个人一样。果真是人靠衣裳。 毕竟十年未下山,这一离开还真有点不舍,念念不忘回头。褚汉山笑骂他娘气。 他们来到山脚,顺便告辞养父养母沈谙和杜岄,并将白狐寄养在沈杜家中。沈、杜两人听闻老道长安排了张云舍下山历练,虽心有不安,但看到有褚四海陪同着,心想大可放心。 沈明月听闻哥哥以及师父要出游,吵闹着要跟着去。李青山板着脸不给她跟随出去,她一恼火跑回了房间。 两个人便出了门。仙来山原本是在中州与东州交界处,他们按照路线是先从东州南州一带走起,然后迂回中州,最后往西州和北州。 东州为文圣“上官经纶”所管,州内九郡六十县,幅员辽阔,地势平坦,平原多,肥田广,鱼米丰盛。 一路上,小道士处处好奇,东瞧西看。褚四海阅历广泛,对这一带风土人情尤为熟悉,一一为讲解当地的名山古迹、宗门教派、武林人士。特别是讲到东州最为出名的是“文圣”上官经纶,天纵英才,由文入武成圣,且为人儒雅,实行文治,崇文重教,不喜武道。而且上官经纶宽厚待人,鼓励耕织,不禁商贾,因此东州之内民安人兴。 李青山听后,对崇文宫心驰神往,对那“文圣”上官经纶也大为佩服。忽然他想起年幼之时的教书老师,于是说道:“不知道我那上官老先生,与这上官经纶认识么?”褚四海在旁诡异笑着,闭口不答。 两人一路闲聊,竟也不寂寞。走走停停,游山览水,已过了一月。 这一日,他们来到东州中部的江南郡,一老一小一前一后走在大道上。忽然身后哒哒哒马蹄声响起,大道上数匹马奔跑过来。李褚二人闪在道旁,让他们先过。 来人都是鲜衣怒马,显然是富贵人家。其中居中的一个少年,骑着耀眼的白马,似乎是这一群人的主儿。这少年,实在太英俊了!他约莫跟小道士一样十五六岁年纪,身材不是甚高,匀称修长,面如冠玉,皮肤胜雪,眉如远黛,双眸璨璨如星,眼波流转。头上一顶镶嵌鹅黄宝石的软方帽,一身浅绿雕花丝绸长衫,外罩薄如蝉翼的烟罗软纱,映衬得那些显露在外的额、颈、手等肌肤更是雪白,犹如发光的白玉。真是光彩照人! 李青山自打下山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丰神俊逸的人物,情不自禁盯着瞧,似乎失了神。那少年也回头瞧了一眼小道士,突然了勒马停住,上下打量李青山,眼光停留在了李青山腰间系的玉佩上。随后眼光一转,又上下打量褚四海,看到他背后包裹严实的长型武器,心知里面是剑支。 那少年朝着李青山点点头,说到:“小道长可是来自中州的云虚观,此刻是要去何处?”声音甚是软糯柔和。 李青山望着少年,深感自惭形秽,拱手行礼,答道:“不是来自云虚道观。小道来自中州和东州交界处的仙来山仙来观,此番是云游四海,走哪是哪。” “哦,仙来山仙来观啊?没听说过,改天有时间要去瞧瞧。那小道长可否跟我们前行?老三,腾出两匹马来!” “不必不必。小道十分感谢!~”李青山赶忙摇摇手。 “那好,后会有期!”那少年说完,对着小道士粲然一笑,唇红齿白,继续策马前行。 李青山看到那少年一笑,不知为何,竟然心口一荡,望着他的背影呆呆出神。褚四海在背后“咳咳”两声,随后阴仄仄怪笑。 李青山脸色一红,知道褚四海要说不好听的话,自是不搭理他,继续走路。 第十四章 少年如美玉 东州九郡六十县,惟江南郡最盛名。有道是:“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 还有人道:“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尽说江南美好,美人如画。 路上,褚四海说道:“李青山,你小子天天文邹邹跟我说话。老子是真烦腻。这样吧,今后你叫我大哥,不要文绉绉叫我褚叔叔,连我的姓名也不能叫。嗯,就叫大哥!” 李青山翻了个白眼,知道褚四海素喜逗他,喜欢和他开玩笑,和他没大没小,于是笑道:“你和老道士同辈。我是老道士徒弟,你跟我当兄弟。你岂不是在老道士面前矮了一辈。” 褚四海踢了一脚李青山,笑骂道:“少来帮老道士占老子便宜。你在山上得喊我褚叔叔,在老道士面前也得喊我褚叔叔。但是下山,以及老道士不在旁边,就喊我大哥。连姓也不能喊。” 李青山也不反驳,似乎答应了。两人嘻嘻闹闹,来到江南郡五里县,恰逢集市,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道两边,许多酒楼、酒肆、歌坊、茶馆、当铺、作坊,客进客出,人声鼎沸,一派繁华景象。 褚四海带着李青山逛了一会,选了一家最大的酒楼坐下。他自从下山,就如野马脱缰,恢复往昔江湖豪杰的气概,总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他自己点了两斤熟牛肉和三斤好酒。 而李青山却还是只点淡饭、粗茶、素菜。 店小二用狐疑的眼光盯着二人,问道:“两位客官是一起的么?一会付账,是哪位客官付?” 褚四海“啪”地一声,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大声说道:“大爷付。怎的,看不起你家大爷?” 酒楼里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眼光望着他们。因为一个魁梧大汉,一个斯文小道士,实在不搭。而且那大汉还这么粗犷,有违东州文和之气。 店小二慑于他的粗犷气势,心中揣摩着这莽汉说不定是哪一路的绿林好汉,不能得罪,于是瑟瑟说道:“不是,不是。大爷您别误会。我只是瞧见您大碗酒大块肉点菜,十分有英雄豪杰气概。而旁边的小英雄却点素饭素菜,实在是大不相同,因此才多嘴问了句。大爷您别生气!” 褚四海大手一挥,说道:“还挺会怕马屁。得了,少说废话,上酒上菜!另买个酒葫芦,装四五斤好酒,待我路上慢慢喝!这银子够了么”说完,甩出一锭碎银。 店小二接了银子,眉开眼笑说到:“银子够了,还多了。大爷您慢等,即刻上菜!” 酒肉一上,褚四海立即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对李青山循循善诱说道:“我说小子呐,修道最高境界,乃是修心不修口、戒yin不戒色。有道是酒肉穿肠过,道祖心中坐。你们那‘十戒’怎么说了,‘不醉常思清行’,是言可饮酒,只要不醉即可;“不y犯人妇女”是言可近女色,只要不y人妇女。枉你还修道,道行还不如我深。似你这般扭扭捏捏,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这也不敢瞧那也不敢看,一点豪杰气概也没有。咱要修非常之道,不要迂腐。下得山来,天王老子也管不住咱们。你听大哥的,来,喝了这碗酒,从此仗剑走江湖!” 李青山看着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在山上老道士面前,你怎么不敢说天王老子也管不着你,也不敢喝酒吃肉。一下山就酒肉不禁,贪杯多话。唉,亏你还跟老道清修十五年。嘿,本小道爷道心坚定,恪守清规,不与你同污合流。” 褚四海白了他一眼,大口咬了一块肉,大口干完一碗酒,心里却在想:“哼,这长路漫漫,不但要你破了酒戒荤戒,还要你破了色戒。反正你也不是真道士。”嘴角露出奸笑。 随后两人不再搭话,闷头吃饭。褚四海大吃大喝,甚是豪迈;李青山素饭素菜,斯斯文文。两人行径截然不同,引来旁人众多讶异的目光,有的甚至在切切私语:“一个像江湖大汉,一个是斯文小道士,怎么混到一块去了?” 正当他们即将吃饱,突然一个中年汉子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高声喊到:“小二,还有地方么,清一处好地方,给我们小爷用膳!”言语十分倨傲。 小道士正眼一瞧,心想这不就是刚才在大道上遇见那一伙人中的其中一个么?不知道那美少年来了没有。 心中还在念想,门外一群人浩荡走了进来,竟然比原先在大道上见到的人还多。居中的一个少年,迅速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有的人甚至顿住了,忘记行动。有的忘记了咀嚼嘴中的饭菜。有的停住了手上夹的东西。 正是那个美少年! 这少年一走进来,并不急于就坐,而是眼光睥睨了一圈。当看到褚四海和小道士时,他目光停留住,竟喜上眉梢。 先进来的那个中年汉子又高声叫道:“吃你们的饭,看什么,没见过大世面么。小二,安排好了么,我们坐哪里。” 店小二回过神来,瞧这阵势,心知这伙人必定是大富大贵人家或者武林世家,自己肯定招惹不起,于是恭恭敬敬说道:“各位客观,欢迎光临本店。都安排好了,你们楼上雅间请。” “不必了,我们就坐这。”那个少年开了口,声音甚是软糯清晰,指着小道士旁边一张空桌。 “小二,你叫他们两个换个地方。给我们腾片地儿,这是给他们补偿的银子。”他向店小二甩出一锭银子,指着褚四海和小道士说道。 “这……”店小二脸上露出难色。 “小二,不必为难。钱老三,我说过你多少次了,出门在外要收敛,不要吓坏人家。”那少年轻笑说道。 原来那个大声说话的汉子叫钱老三。 那少年走到小道士旁边,拱手施礼,温和说道:“小道长,真是有缘,刚刚别过不到半日,在这里又见面了!” 少年靠得小道士很近。小道士闻到淡淡的清香味扑鼻而来。 小道士也站起来揖礼,赧然一笑说:“再次见到公子,实属有缘,三生有幸。”说完还忍不住偷偷多瞧了两眼少年。 他此刻更加靠近这少年,方知这少年真的是面如美玉,肤若凝脂,与书中所写的仙女也不遑多让,更何况他还是个男的,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吧?正中了古人那句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东州江南地上果然景美人更美,一个少年人都能如此丰神俊逸,自己有他一半相貌就好了,他心中感叹道。 那少年微一笑,略点头,旋即转身,只是转身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撞了一下小道士。 少年正襟端坐在旁边的桌子边,其他随从竟然不敢与他就坐一桌。 那钱老三似乎在少年身边地位较高,为少年点了几个菜,均是酒楼中最为名贵的素雅好菜。 褚四海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似的,还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少年坐定下来,转过又找李青山搭话问道:“小道长是何道号呀。两次相遇,甚为有缘,相逢即是朋友,咱交个朋友。” 小道士受宠若惊,赶忙答道:“小道李青山。” 少年微微一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吃饱后,小道士向褚四海说道:“大哥,吃饱了罢,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他竟然真喊了褚四海做大哥。 褚四海拿起酒壶,咕噜咕噜一口闷完剩余的酒,袖子往嘴边一擦,粗声说到:“饱是饱了,走却不急着,要先拿回你的宝贝东西。” 那少年神色一变,不过很快恢复正常。 李青山却纳闷,尚未知道自己丢了何东西。 褚四海一闪来到少年身边,狠狠说道:“拿出来,还给他。” 少年“嘻”一声笑道:“还什么?你看到我拿了么?你这粗汉,是喝多了酒,胡言乱语吧。” 褚四海哼了一声,强硬说道:“玉佩。” 少年神色一变,眉头紧蹙。 李青山低头一看,原来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果然不见了。他也来到褚四海身边,居高临下望着那少年,看到少年那雪白如玉、带着莹莹光泽的脖子,脸色又是一红,眼光瑟缩闪开。 少年身后的数名汉子瞬间围了过来,前后左右站开,将褚四海和李青山包围,从动作和站位看出显然是训练有素。 少年嘻嘻笑道:“这大汉喝多了。小道长难道你也喝多了,也以为我拿了你玉佩?” 李青山羞红了脸,默默不语,似乎默认褚四海所说是真。不知道为何,他面对这少年总是容易羞涩。 突然,少年身后的钱老三闪了过来,挡道褚四海前面,右手疾出,沉沉压在褚四海肩上,冷峻说到:“哪来的莽汉,竟敢污蔑我家公子。” 说完手上运劲,向后一扯,想要重重摔褚四海一个底朝天。 褚四海感受到了他的力道,心想这人武功也算不弱,达到了五阶中期。只是这五阶中期,离自己的八阶圆满简直就是天上地下,距离十万八千里。因此这一扯,犹如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如何能扯得动自己? 钱老三见褚四海竟然丝毫不动,脸色一红,变换招式,竟使出了精妙的大擒拿手,一下抓住褚四海的右手手腕,运劲紧箍…… 褚四海丝毫不为所动,瞧都没瞧钱老三,对着少年再次说道: “我只再说一次,自己将玉佩还给小道士,一切还好说。若是不还,那我们就只好自己搜了!”神态十分霸道。 少年嘻一声,轻笑道:“那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咯。”说罢,身子横移,竟然飘出了一丈之外,显然武功不弱。 客栈内的人看到是江湖人士打斗,纷纷躲闪到一旁,但是又舍不得不看好戏,远远围成一圈瞧着。 那钱老三见到褚四海出言不逊,神色一冷,使出了六阶内劲,想要卸掉褚四海的右手,以惩罚他对少年的冲撞。毕竟对方手腕命脉已被自己制住。 褚四海豪气大涨,大声说道:“哼,本来对你们礼相待,你们却不知好歹。这可别怪我无礼了。”丹田运劲,内力激出,震开钱老三的手,左手并瞬疾拍出一掌,砰的一声将钱老三拍飞数米,桌子、椅子也摔飞了几张,地上满是狼藉。 钱老三口吐鲜血,躺在地上抖动,暂时起身不来。 褚四海身形闪动,朝着少年晃过去,右手出掌。那少年也是反应极快,连拍两掌,一掌要隔开褚四海的掌,一掌袭向褚四海的腰间。 褚四海一掌和他相对,咦了一声 心想这少年真不简单,年纪轻轻竟然能达到六阶初期。 他那一掌只是试探,与少年一试就试出了对方实力,于是左手点开少年的另一掌,略一变势,双掌齐齐朝着少年拍去,掌劲凶悍。 少年不敢大意,双掌也齐齐出,朝着褚四海双掌拍过去。谁知褚四海的双掌只是虚招,只见掌一收,左手疾出,已点了少年的穴道。 少年的十多个跟班随从大惊,纵身上来要解救。 褚四海身形如猿,在人群中飘来飘去,毫无阻力就全点了他们的穴道。只见十多人东倒西歪,有的倒在地上,有的倒在凳子上,有的倒在饭桌上。 那少年穴道已被点,身姿还是刚才出招的姿势。褚四海还不满足,又上去补点了他的哑穴。 钱老三尚躺在地上似乎昏了过去。 “小子,你去搜他的身,找回你的玉佩。”褚四海指了指那少年。说完,朝着围观的人群,恶狠狠说到:“滚!” 众人十分惧怕,纷纷散去,犹恐惹祸上身。 褚四海径直走出客栈门口等候,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觉察的奸笑。 李青山知道褚四海说的不会有错,玉佩应该就在少年身上。他靠近少年身旁,拱手施礼,温和说道:“我....我大哥说,玉佩在你身上。这玉佩对我很重要,只能多有得罪了!” 他此刻离着少年不过一尺,更加强烈闻到了刚才那股清香味,沁人心脾。 少年已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脸上却一阵白一阵红,眼珠子睁得老大,眼中满是惊恐。 李青山见他如此神情,心想:“惊慌成如此状,玉佩肯定是你拿了。”于是更加坚定要搜出玉佩。 他先从袖口摸起,触碰到了少年手腕肌肤,只觉得细腻温润。可是袖子口袋里倒是有一些东西,却不是玉佩。 他继续摸向少年的腰带,触碰到了腰肢,只感觉更加柔软,且还带着暖暖体温。可是腰带里也没玉佩。 他抬头看少年,只见少年面红耳赤,眼神惊慌,而且似乎带着眼泪,如盈盈一汪春水。 李青山心想:“不至于吧,大男子汉,搜个身而已,怎么还哭了。”犹豫着还搜不搜。 褚四海在门口喊道:“小子,还不快搜,磨磨蹭蹭什么。不想要回玉佩了么?” 李青山狠下心来,手还是伸进了少年的胸前继续进行摸索。 ……柔软…… 李青山呆住了,脑子一片空白,手也停顿在那里。 那少年眼睛已闭上,眼泪却涌了出来,滴答滴答滴在李青山手臂上。李青山幡然醒悟过来,触电一般缩回了手,冲向客栈门口,大喊:“褚老汉,我要打死你!” 第十五章 桃花通缉令 两人逃也似地离开江南郡,尽是选择小路赶路。一路上,褚四海笑个不停,李青山板着脸对他不理不睬,闭口不语。 褚四海向来知道李青山性子执着,认定的事很难改变,因此也不去刻意逗弄讨好他。 两人互有嫌弃,磕磕绊绊行了数日,终于离开江南郡,进入了桃花郡。两人均不再提江南郡五里县之事,但李青山仍是闭口不理褚四海。褚四海被憋的慌,于是向李青山讨好、威逼利诱,但都不起作用。 桃花郡在东州的盛名,不下于江南郡,皆因为桃花郡内的“桃花书院”。桃花郡里桃花江,桃花江头桃花浦,桃花浦内题有上官家先人大名仕的名句“芳晨丽日桃花浦,珠帘翠帐凤凰楼”。桃花浦内有桃花书院,内里题有上古大仙人诗家的名诗“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寓意桃花书院天上有,非人间可比。 桃花书院,崇文宫下辖五大书院之一。五大书院分别为桃花书院、琅嬛书院、崇文书院、文昌书院、承运书院。每一个书院均是主文副武,文武兼配,门生众多,大庇东州九郡六十县生民平安与欢颜。 两人一进城,褚四海隐隐约约察觉不对劲。他以老辣的江湖阅历经验,总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们的行踪,城内的儒士、书生、卖画人、说书人、江湖人、走卒小贩,都有个别人向他们投来狐疑的目光,但一经对视,又均是躲躲闪闪。 褚四海见惯大风大浪,倒是不惊不慌。眼看天色将晚,他带着李青山故意选了城内最大的一家客栈投店住宿。客栈名叫“运来客栈”,里外三重,楼阁气派。 客栈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头,留着山羊胡须,看到褚四海和李青山走进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然后满脸堆笑,朝褚四海和李青山问道:“两位客官是要打火还是住店?我们运来客栈可是桃花郡内最好的客栈,有'三流'闻名,分别是酒菜一流、客房一流、服务一流。但请安心居住,包您满意。” 褚四海说道:“好说 好说,安排两间紧邻的上等客房,要干净且安静!”他说得极为大声,似乎要故意说给旁人听到。 李青山也察觉到了不对,且任由褚四海安排。 那掌柜笑道:“客观您放心,我们这里客房绝对干净且安静。我瞧了一下,刚好天字叁号房和肆号房还在,就给你们二位了!” 他说完,定眼瞧了瞧李青山,又说道:“小道长仙风道骨,不知来自何处仙山名观?” 李青山还没答话,褚四海便抢着说道:“我家小道爷闲云野鹤、四海修道,并非来自什么名山大观。有劳掌柜挂问。“ 李青山在旁气定神闲,微笑点点头,也不说话。 掌柜咧嘴笑道:“好哩,小道长气质出众,一看就非凡人,极有仙家风范。客房已安排好,且请两位安心入住!” 李青山和褚四海提着行李上楼进房间。安顿好之后,李青山就盘膝坐下闭目修炼。没一会,耳中听到褚四海传来密语:“小子,今晚不管见到什么动静,都不可轻举妄动。你只需静心修炼,其他事由我来安排!” 李青山还未懂得密语传声,也没想着答复褚四海,仍然继续闭目修炼。 入了夜,用过晚饭,李青山和褚四海各自回房休息。李青山也不熄烛火,合衣平躺在床上,自然而然运起“太玄吐纳法”,修炼起太虚太玄功。这太虚太玄功实在是一门玄妙的神功,如果刻意练之有功效,无意练之也能自行运转。因此,他刚刚躺下,体内的太虚太玄真气就大小周天运行了起来,浑身说不出的舒坦,五脏六腑暖洋洋。 到了三更时分,他忽然听到屋顶上有声响,于是眯眼斜望屋顶,只见一块瓦片缓缓移动,露出一条小小缝隙。他不动声色,任由对方作为。忽然,耳中又传来褚四海的密音:“小子,别动,只管继续躺着,假装睡觉。” 原来褚四海早已察觉房上有人,因此用密语传声跟李青山说话。 李青山知道有褚四海处理,根本不用自己操心,于是继续闭眼修炼。 房顶那人匍匐了一会,就起身离去。 褚四海密语又传过来:“小子,好好在房内待着,哪里也不要去。我出去看看何方鼠辈在搞鬼。”说完,只听到轻轻一响,人已追了出去。 褚四海悄无声息跟着那人,左转右拐,没一会来到城南一处大院。 院内灯火通明,大厅里按照次序坐着数十名江湖人士。他仔细瞧了瞧,发现里面人虽然多,但都是较为年轻,竟然没有一个是认识,想来是自己隐居的这十数年,江湖中又有了许多后起之辈,又亦或这些人只是当地的小门小派的人物,并不大出名,自己不认识也不奇怪。 众人在大厅内端坐,似乎在等人。果然,从客栈潜回来的那人一进屋,众人都站了起来。首座的中年大汉急切问道:“情况如何,若风兄?”原来从客栈回来的那人名字叫做“若风”。 那叫若风的汉子答道:“回郝门主,已查明清楚。他们两人确实住在城东的运来客栈,跟许掌柜白日所报来的分毫不差。他们两人各住一间房,分别是天字叁号房、天字肆号房。小道士住在天字叁号房,那老汉住在天字肆号房。” 另外一人问道:“若风兄,你没被发现和跟踪吧?据说那老的,武功极为厉害,至少达到八阶。”他刚说完,众人“呼”的一声发出惊叹。显然,武力八阶,对于他们这一群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犹如一座高山横亘在面前。 那叫若风的男子冷笑道:“熊帮主似乎很是信不过我游若风?” 那熊帮主讪讪说道:“岂敢岂敢,若风兄不仅‘若风一指’名动天下,‘灵动迅捷’轻功也是无人能及。我老熊是打心底里佩服你!” 游若风见熊帮主在众人面前夸赞他的两样成名绝技“若风一指”、“灵动迅捷”,不禁洋洋得意,不再说话。 首座那个大汉略一沉吟,抱拳朗声说道:“各位兄弟,今日神拳门、狂刀门、神剑堂、无量宗、南山派、南盐帮、北盐帮、江河帮等诸多好汉聚集在此,均是响应那‘桃花通缉令’,前来捉拿小道士李青山。这桃花通缉令,历来不轻易出,在我们桃花郡和江南郡地界,十年来也仅出过两次。这一次又见桃花令,想必大家应该知道事情重大吧?” 说完,他举出一枚黑色令牌,上面刻有一朵金灿灿的桃花,桃花下面三行小篆文字,写着“桃花灼灼,灿若霞明。桃花有令,闻者必行。行之必果,赏罚分明”。 那中年大汉继续说道:“这桃花令一出,江南郡、桃花郡、流云郡共三郡之内的江湖人士,必须听令。小弟神拳门门主郝有义,恰好得上头高人亲授此令,因此广发英雄帖,诚邀各位好汉前来共同举事。若事不成,三郡江湖皆受苦;若事可成,三郡江湖皆有重赏。首功者,可得执掌桃花令三年以及一部天下一流的武技,次者也可为本门免税三年,其余有功者可免税一年!” 众人听着,皆哗然动容。得掌桃花令三年,相当于三年内可随意号令江南、桃花、流云三郡之内的任何江湖门派,而且还可得一部一流武技,自然能够实力大增,到时成为天下一流门派,能远远甩开三郡内的诸多门派。就算次之,能够免税三年或一年,也相当于赚得一笔巨额财富! 郝有义接着说道:“既然我暂掌此令,举事责无旁贷。如今小道士李青山已出现在我们桃花郡,再也不能让他逃出本郡外。小道士文质彬彬,似乎不会武功,只是他旁边那名老者,武功极高,我等无一人是他的对手。我左思右想,已有数条计策。第一条,是在江上设伏。他武功再厉害,水上功夫总不能也俊得过我们南盐帮、北盐帮、江河帮众多在水里过生活的好汉们吧?因此,等他明日一过桃花渡口,一进桃花江上,南盐帮、北盐帮、江河帮等好手便可在水中行事,我们其余帮派在岸上支援。第二条,若水中行事不成,我们则在白虎岭设伏,各派均出五位高手,总计数十位高手联合围攻那老者。正所谓一拳难敌四手,任他武功再厉害,我们如此多高手,即使胜不了他,也能拖住一时半会。我们拖住他,然后再由游若风施展“灵动迅捷”及“若风一指”直取小道士,然后再以小道士之命逼迫那老者就范。” 众人听说,纷纷拍掌说道:“郝门主果然智勇双全,真是不愧上头将这桃花通缉令交给你。看来首功终归于你!” 郝有义见众人已赞同,颔首微笑,眼中流露出得意。接着,他与众人又一一商议江中行事、白虎岭设伏的诸多细节,甚至连抓捕小道士之后如何通报上头,如何邀功、分赏也一一谋划至五更天。 褚四海一一听了,心里有数,悄然回到客栈。 第十五章 江中斗恶蛟 桃花郡三面环江,大江绕城。除了进城的陆路,其余方向要出城,皆须渡船。 第二天一大早,褚四海便带着李青山出门。因为天尚早,出城的人并不算多,皆是一些早起营生的商贩及江上打鱼的渔夫。褚四海和李青山跟着稀稀落落的行人,来到最大的桃花渡口准备渡江。 桃花渡口内停着十余艘船,但仅有两三艘在等客,其余要么刚起炊烟,要么未见人烟。 褚四海四下观望了一遍,略一思想,便朝一艘新船走去。船上仅有一个船夫,是个中年汉子,头戴斗笠,斗笠压得很低,并看不清脸。 褚四海说道:“船家,渡我们过江。这银子够了么?”说完,丢了一个碎银给船夫。 那船夫利索收起银子,用江南郡口音高声说道:“好哩,今日大吉大利,一大早就得开船迎客。客官有请,你们两个人是一起的吧,是要渡江到对面,还是走水路到外地啊?” 褚四海干脆利落说道:“渡江。”两人上了船,在船内坐下。 船夫收了锚,站在船头,竹竿一撑,船就荡了出去。 小道士李青山是第一次坐船,起初有一些摇晃和眩晕,但运起“太玄吐纳法”调整了一会呼吸,便很快适应了。 划到了江心,船夫忽然停竿不划,说道:“两位客官相貌不凡,气质出众。这小道长丰神俊逸,神采飞扬,应该是名师高徒。不知小道长是在哪修道,师从何人?” 褚四海听着这船夫文绉绉说话,略一皱眉,这回没抢答,闭口不语。 李青山微微一笑,答道:“船家,过奖了,小道在中州仙来山修道。师父名讳不方便透露。” 船夫嘿嘿一笑,摘下斗笠,露出黝黑的脸庞,接着问道:“那小道长是不是叫做李青山?” 李青山假装一惊,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就叫李青山?”其实,他在昨晚已得到褚四海告知,渡江之时将有好戏登场,他仅需陪着演戏,其余自有褚四海应付。因此一到江心,船夫一开口问话,他便知好戏即将登场。 那船夫将手中斗笠往江中一甩,冷笑道:“那就确实李青山啦。嘿嘿,到了这桃花江上,且请你们喝一喝江中水,然后随我走一遭。多有得罪了!”说完,竹竿用力一击船板,竟然将船板击穿一个洞口,江水急急涌出。 褚四海一跃过来,朝船夫拍出一掌,掌中带风,势大力沉。船夫不敢硬接,连人带竿竟倒跃出去,插入茫茫大江中,身形十分矫健,看来是常在水上混江湖的人。 而岸上远处的一处山坡上,一支彩色焰火腾空而起,眼见是有人发放信号。果然,焰火过后,渡口上原先无人的船只,均站着船夫,划船朝着江心而来,对岸渡口也有数船疾划过来。 褚四海飞到船舱,拍下两块木板,用其中一块压住那个破洞口,另一块当做划桨,划起船来。他膂力惊人,就这么一划,船比先前还走的还更快。 没划出多远,船尾底下传来“咚咚咚”的敲击声,随后砰地一声,船板破了更大的一个洞,江水又急又凶地涌了进来。 褚四海解下后背上的行囊丢给李青山,说道:“小子,拿好东西,尽量堵住洞口支撑一会,待我去收拾这几个不知死活的水鬼。”说完一头插进水中。 李青山不慌不忙,扯断右手衣袖,揉成一大团,塞进这边小洞口,堵住了进水。随后拿着木板,到另一头用木板压住大洞。完成这一系列动作之后,他稳稳站在船上,脚踩木板压住洞口,双眼紧紧盯着茫茫江面。 两边划来的船只离他越来越近,他也清晰可见到船上的人都着着劲装,一部分人是蓝衣,一部分是青色,一部分是黑色,显然分属不同的帮派。 当头一艘大船最快,船上的人都是着黑衣。他们将船划到离李青山两丈远之处,船头的数名大汉抛出数只锚勾,将李青山的船死死勾住,并往他们拉近距离。 待两船相近,那数名大汉跃上船只,也不说话,围住李青山。为首一人右手直出,要点李青山的穴道。 李青山正犹豫着要不要显露武功,还是假装束手就擒。却见江中陆陆续续抛上来四个人来,包括原先那船夫,每个都是脸色苍白,神情萎靡不振,已然动弹不得。随后,褚四海浮出水面,左手拿着那竹竿,从水中如旱地拔葱般跃上船来。附近船只上的人见他在水中竟然能使出这等轻功,都大声喝彩! 李青山见到褚四海已回来,心中大喜,面上却假装被吓着了,“唉哟”一声,缩下身来,躲开了那人的点穴功夫。 褚四海踏上船来,还未站稳,就直接朝着船上的诸人出手。这些人的武功和他相差太大,根本经不住他的拳打脚踢,没一会就全部落入水中。 抛出锚索的那艘船上剩余的人大吃一惊 ,赶紧解开锚绳,意欲掉头逃跑。 褚四海屹立在船头,如天神一般,大喝一声,拿起竹竿朝着对方船上投掷过去。竹竿带着破空之风,又急又快。船上的人吓得屁股尿流,齐齐滚地避开了竹竿,竹竿噗地一声没入船舱。还未等那些人爬起身,褚四海已抓住锚索,运劲一拉,两艘船竟生生被拉近。 待得靠近只有一两米,褚四海一手挽着李青山,一手拎着那原先受伤的船夫,轻轻一跃上了另一艘船。他自身体重约两百斤,加上李青山和那船夫总共也有五六百斤,但这一跃就如履平地,又一次显出了极为高超的功夫。 船上的众人眼见他已上船来,都吓得赶紧自觉跳进江中逃命。 褚四海一一解开那些锚索,拿起船桨,划船迅速朝岸边靠近。其余船只上的人见褚四海凛凛神威,再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跟着。 没一会,船就靠近了岸边,褚四海将那昏迷的船夫丢上岸边,自己和李青山跃上岸。他骂了一句:“都是一些不中用的臭鱼烂虾。”随后拍醒那船夫。 那船夫醒来,看到褚四海和李青山,瑟瑟发抖。 褚四海冷笑道:“你是什么帮派的,敢来打我的主意。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那船夫战战兢兢,显然在水中已受了极大苦楚。他说道:“大侠饶命,小的如实禀报。我是江河帮副帮主吴风,江湖人称‘浑江龙’,专管这一条桃花江。刚才在水底下那另外三个人,是南盐帮的江南三蛟。” 褚四海哈哈大笑道:“什么龙,什么蛟,都是不经打的虫!谁派你们来的?” 吴风颤颤说道:“我们是受了桃花通缉令的命令,前来捉拿小道士李青山的。他们也说了大侠你的武功特别厉害,但是没成想到你的水下功夫也是这么了得!” “水下功夫?老子在东州各江各湖混的时候,你们还没出生呢。在东州之地,谁人不习泳。说,什么是桃花通缉令,老夫怎么没听说过?”褚四海继续问道。 “这桃花通缉令,是东州江南郡、桃花郡、流云郡最为神秘的令牌。发出此令之人,必定是崇文宫之内极有地位之人。而且这令牌不寻常出手,一出手必有大事。”吴风重重喘了几口粗气,惴惴不安望着褚四海。 褚四海寻思了一会,道:“崇文宫?上官经纶的崇文宫?”心想不可能是他对我们出手。 吴风见他直喊文圣的名讳,大吃一惊,继续说道:“肯定不是宫主发令。我们宫主是陆地圣人,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会直接管我们这等闲杂之事。但能发出此令,必然非泛泛之辈。此前在桃花郡城内,已到处有眼线盯着你们了。因我们知道你们必定会渡江,因此江河帮、南盐帮、北盐帮联手在此设伏。我们自认为大侠武功虽高,但在水中未必敌得过我们。可没曾想大侠武功不仅高超,水下功夫也是如此了得!” 褚四海哈哈大笑道:“少拍老子马屁。老子一上船就知道你心怀不轨。寻常船家哪有不欢喜银子,你却连瞧也不瞧就收了。哼,什么江河帮、南盐帮、北盐帮,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莫说你们几个小帮派,就是整个武林,我又悚过哪一个?” 吴风见他嘲笑自己的帮派,心里也只有苦笑的份。他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大侠的确是了得。我江河帮这次栽得彻底。只求大侠饶命,我江河帮从此退出此事。另外,我们江河帮还好心提醒两位,前方还有许多门派要对付你们,请你们用心提防!” 李青山大奇,说道:“我们刚下山游历并不多久,不知道何时结了仇家!” 吴风答道:“我们也不知具体内情。只知道发令之人地位甚高,大有来头!” 褚四海说道:“算你还老实,行事作风也算一条好汉。滚吧,饶你性命!” 吴风不安地望着褚四海,弱弱问道:“小人斗胆猜测,大侠可是当年名动天下的褚四海褚大爷?” 褚四海说道:“哈哈,没想到东州还有后辈认得我 。不错不错,在下正是褚四海。你且回去,不可透露我的任何消息。我早已隐居多年,不想见东州这些旧人。” 吴风一挺,抱拳说道:“果真是褚大爷。小人平常最为钦佩褚大爷,方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小人栽在您老手中,也是理所当然。那在下告辞,回去我也劝说我们江河帮,不敢对牵扯入此事!”说完,转身离去。 褚四海对李青山笑道:“小子,初入江湖就结了那么多仇家,看来好玩了!” 李青山白了他一眼,说道:“关我何事。是不是你的老仇家前来寻仇的?” 褚四海斩钉截铁说道:“不可能。我已隐居十多年。我褚家在东州也是有门有脸,也没见人上门滋事。断不会我更下山就有人知道,且敢来对付我。”他上下盯着李青山,打趣道:“能发出崇文令的人,说不定人家是来寻你的,哈哈。” 李青山白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赶路。褚四海紧跟在后面,一老一小又恢复了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