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策略》 第1章 痴傻贵人 康熙十九年盛夏。 长春宫正殿的西次间,窗外蝉声阵阵,院儿里的水缸里,荷花开的娇艳无比,荣嫔马佳氏穿了一件纱质的单衣,临着窗子抄经。 宫女轻拉绳子,羽扇随之摇动,榻周凉风习习。 “回娘娘,徐太医来了。”大宫女冬青来报。 居于后院西配殿的乌雅贵人自前几年落水患了痴症之后,徐太医日日来诊治。 荣嫔手中的笔顿了顿,“到现在也还不见好转。”宫里这些娘娘,没病没灾的,忌讳见太医,这就像现在的人,没病谁都不想到医院晃一圈。荣继续挥起银毫,抄完这句,才道:“进来吧。” 徐太医躬身问安,道:“微臣来给德小主请脉。” 荣嫔如常嘱咐了几句,便打发了徐太医。 见荣嫔搁了笔,冬青从冰桶中取出一碟今夏新贡的葡萄,道:“娘娘日日抄经,仔细累着。”招招手,几个小宫女端上水盆、帕子,给荣嫔净了手。 “今年的葡萄倒是甜。”马佳氏侧身,宫女立即递来铜盂,准确接下几粒葡萄籽。 “西域供上来的,除了贵妃和蕙嫔娘娘那儿,也只咱们长春宫有,可见皇上偏疼娘娘。”冬青小嘴比葡萄甜。 “贵妃、蕙嫔与本宫进宫时日早些,皇上虑事周全,谈什么偏疼。”荣嫔说着,继续提笔挥毫,细细的蝇头小楷在纸上穿梭,墨瞬间浸润了宣纸,婉转萦回。 七年间,她盛宠不断,然而接连生了四个皇子却都先后夭折。承瑞、赛音察浑还有长生都是不到四岁时候就去了。 现在,皇三子三岁了,自此日日提着颗心,为宝清抄写《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祈福。 守门的太监蹑手蹑脚进来,悄悄来到冬青跟前,附耳道:“月瑶姑娘来问,咱们这边什么时候去浣衣局领浆洗的衣裳。” 月瑶是后院乌雅贵人的贴身宫女,主子是不得宠的傻贵人,时常弄脏衣物送去浆洗,难免被甩脸子看,时日久了,浣衣局那些婆子们便开始故意拖沓刁难。 因此,月瑶索性每回去都叫着冬青,毕竟荣嫔是一宫主位,虽也有了被冷落的迹象,但毕竟是三皇子的生母,冬青是荣妃宫里的大宫女,那些人还是不敢得罪的。 冬青瞥了眼专心抄经的荣嫔,悄声打发了太监,吩咐香草,道:“你好生照管着,我去浣衣局把娘娘明日请安要穿的衣物取来。” 香草不是家生丫鬟,在荣嫔跟前疏远一层,却又是个心气儿高的,不愿在冬青跟前俯首,自然不捞好。如今又堂而皇之的被甩活儿,满含怨气的道:”“这些哪里用着姐姐去取?不都是她们去吗?”香草说的‘她们’,是指宫里的下等宫女。 “上回娘娘那件月白色里衣就被染了色,我若不隔三差五的去督促着,那帮子粗手粗脚的还以为咱们长春宫好唬弄。”说着,冬青已经给荣嫔行了礼,见荣嫔并未说什么,便是默许了,白了香草一眼出去了。 长春宫后院儿西配殿次间内,乌雅·景瑜支肘沉思,直愣愣的盯着正对面两尊镂花珐琅大香炉,袅袅水沉香飘然升腾。 贴身宫女铃兰为她端来碗猴姑养胃汤,道:“小主现在感觉怎么样?胃若还不舒服,喝了补汤去躺一会子。” 她定睛瞅瞅,像看博物馆的艺术品一般端详着铃兰,百味交杂。活的呀!清朝人!吴佳煜确认自己这不是在做梦或是误打误撞进了哪个剧组,还是不能完全接受穿越了的事实。 她上辈子是个百货商厦的柜员,下班相亲途中发生车祸,还以为死翘翘了,没想到来到大清朝。三天前,醒在一张深棕色雕花木床上。古色古香的帐幔如同画中,然而根本来不及细看,呕吐眩晕,不停被灌药、呕吐、洗胃,差点把她折腾个半死。 听身边这个鹅蛋脸大眼的贴身宫女铃兰说,她这个脑子有病的傻贵人误吃了耗子药,差点一命呜呼。 抗拒啊......不求穿越成为什么皇子公主的,起码是个正常人,而她呢,居然穿到一个失了宠的智障贵人身上了! 佳煜“嘶”的一声,再度陷入沉思,有种‘药丸’的赶脚。 此时当有巧克力镇妖,前世的她,没什么是一块香醇甜腻的巧克力解决不了的,那可是她的速效救心丸。想着,她揣揣衣兜,完了,这是大清朝,连衣兜都没有,哪里有巧克力啊。 她欲哭无泪,心情就要跌倒谷底。忽然,感到脑中一阵轰乱!只觉大脑发胀,紧跟一声“轰隆”巨响,一座欧洲古堡式的建筑群从天而降,稳稳坐落脑海。 “万事亨通,达济天下!”一个浑厚磁性如央视主播般的声音响起。 景瑜走上前去,见主体建筑前赫然六个鎏金大字:亿达百货商场。 从高大华丽,带着欧洲中世纪装饰风格的镶金玻璃门进去,只见一楼空间一眼望不见头,柜台遍布琳琅,布置错落有序,多是化妆品和珠宝首饰。被某大牌化妆品专柜吸引过去,漂亮的柜员热情迎接,娴熟的向她介绍推荐商品。 “这个......”景瑜第一反应就是,人家脑海是空间,里面的东西可以随便取用,她这个还有售货员,呢么这些商品收钱不,毕竟老娘现在只有银锭子,没有钞票。问又不太好意思的,正这么想着呢,柜员笑不露齿,道:“景姑娘是我们商场尊贵的雇主,这些都是您的。” “不用......收费?”景瑜有点震惊,为避免误会,确认道。 柜员笑的更加甜美爽朗,道:“商场系统会为您自动付费!” 这么好的事儿?她再一次向整个商场望去——宽敞大气高耸入云的建筑,复古华贵的装潢,丰富充足且讲究的世界级品牌商品,足以媲美一线城市最顶级百货商场! 这感觉,真是比中彩票还爽爆! 她拎着化妆品套装,去了负一层超市。这里的巧克力品牌十分多样,日期都很新鲜,还有各种品牌的黑松露。景瑜选了一盒,回来拆开外层银晃晃的锡纸包装填进嘴里,哇哦,如丝般顺滑,飞一般的享受。 不过塑料外包装扔哪呢?带回房间岂不是会露馅?她四处找找,太好了,商场不仅有垃圾桶,还有自动垃圾处理系统。 景瑜吃了巧克力,满足的躺在榻上。 “德贵人!”荣嫔宫里的大太监德福来报:“皇上过午带着阿哥们去南苑骑射,让母妃也跟着,荣娘娘说带您一块儿去!赶快拾掇拾掇吧!” “出去玩!”自从穿越后,还一直是们在这四角天空的大院中未曾出门,憋都憋死了,有机会出去玩还挺好。 铃兰兴高采烈,道:“小主听话,咱们去里间,先把便衣脱了。”便要上手。 好吧,这古代,貌似宫里的小主都是需要奴婢伺候着穿衣的,虽不习惯,还是尽量入乡随俗,由着她们。 “小主你看,这朵宫花好看不好看?喜欢哪个?”铃兰手里捧了一堆珠花,问。这完全是被当成智障对待嘛!铃兰说话的语气,像在哄一个三岁的孩子,再看她捧得那盒子珠花,真是辣眼睛——看来身主脑子病的不轻。 三下五除二梳好了发髻,涂好胭脂口红......左一下右一下的给套上衣服,然后搀到镜子前,我去! 肥墩墩被赘肉挤变形的大红脸蛋,玫红色鲜艳宫花,还有那不灵不灵闪出天际的劳什子大红珠花缀满头,活像个行走的大花篮子......是认真的吗?这都是循着身主之前那奇葩审美量身打造哇。 她将头上的珠花拆个干净,这下舒服多了,虽然衣服还有点艳丽,不过还好,尚在可承受范围之内。 第2章 南苑骑射 康熙今年二十有八,现有四个皇子,两位公主,能随同的也只有年8岁的大皇子胤褆,6岁的太子胤扔,胤祉虽年仅3岁,但有个7岁的姐姐蓝琪儿,可以在母嫔荣嫔的看护下同去凑个热闹。 一众车马整齐列在西一长街上候着,景瑜随着太监的引领,上了一辆天青色的马车。 康熙和胤褆、胤扔骑马先行,早就到了,众人到的时候,他们正在草棚选箭。 猎场负责接待的太监、宫女列队迎来,引着众人向马场里面去。景瑜全程跟在荣嫔身后,随着宫女的引领,朝着围场北侧四开的帐中走去。 马场首领太监先行凑到蕙嫔跟前,将她引到主位上落座,荣嫔向景瑜示意,两人先后在蕙嫔身边落座。 “娘娘好些世日没来了,今日备了您最喜欢的茶点,娘娘先歇着,过会子就叫她们呈上来。”首领太监对着蕙嫔恭维道。 蕙嫔看也懒得扭脸看这太监一眼,兴致勃勃的往场内望去。 这是一片开放的野外自然围场,远山近水、开阔辽远,康熙策马扬尘,连从箭袋中抽出几只箭,箭箭直中靶心,骑射功夫果真了得。 大皇子胤褆紧随其后,连发九箭,虽只有三箭直中靶心,其余几箭却无一箭虚发,每射出一剑,引来一片山呼喝彩。 蕙嫔笑的合不拢嘴,心里像是灌了蜜。 太监又适时上前来恭维道:“大皇子年仅八岁,骑射技术已然如此精湛!” 蕙嫔瞥了小太监一眼,满脸春风得意,心里美滋滋的。 “要不说怎么是皇长子呢!”一个小宫女也跟着恭维道。 轮到胤扔上场,抽箭簌簌射出去,竟丝毫不逊色于他长兄,表现亦是可圈可点。 一个不长眼的宫女激动的连连拍手,情不自禁喊道:“太子到底是养在皇上身边,骑射功夫竟如此长进,已经中了四靶,超过大皇子了!” 蕙嫔敛了笑意,扭头瞅瞅刚才说话的小宫女,狠狠瞪了一眼。 这小小的动作逃不过最是善于捕捉主子言行的贴身宫女春晓,她示意一眼太监。 太监意会,吩咐那小宫女上前上茶,而后绊了她一脚,宫女瞬时撒了茶水摔了茶杯。 “拖下去,赏二十大板。”蕙嫔一看是那个夸太子的小宫女,还不等她求饶,便下令,又改口道:“等等,不是口齿伶俐吗,先赏几个耳光。” 景瑜倒抽一口冷气,眼瞧着宫女被捂上嘴拖出去,这二十大板,怕是腿要残了。蕙嫔好生厉害,宫女多说句话就倒大霉。 荣嫔却没什么反应,指引胤祉观赛。 歇息的间歇,康熙接过太监递来的茶水,问道:“这是什么茶?” “回皇上,是山间新采的野薄荷,夏季最是解暑。”太监道。 “倒是少见。”康熙小品了一口,忽而问景瑜,道:“你还记得当年朕最喜欢喝什么茶?”又自嗔道:“朕倒是忘了,你该是想不起来了!” 景瑜调动身主记忆,她先前做过御前奉茶宫女,自是知道的,想了想,便道:“皇上说的是入夏这时候吗?”景瑜眨眨眼,脱口道:“安吉白茶?” 康熙盯着她看,眉间闪烁异样。 蕙嫔和荣嫔也闪过一丝惊奇。 景瑜恍然顿悟,忙伸手掩唇,忘了自己是个傻的。 “皇上,都备好了。”梁九功的奏报打断了大家的疑惑,康熙起身回了围场,顾自在广袤的围场中驰骋。马儿时而直奔,时而急转,时而呼啸扬起前蹄。飒爽的英姿展露无疑,仿佛在无言的宣示,这是草原的儿女,这是铁骨狰狞的纯爷们,他骨血里流淌着热血和豪迈,他浑身都散发着无情无尽的力量和激情。 康熙今年二十八岁,退却青涩的面庞格外沉稳,却依然保留着少年一般的俊朗。 宫女一碟一碟的点心摆上来,桌上瞬间被各样充满原野特色的美食填满。 “娘娘,这是您最喜爱的羊奶槐花羹,快尝尝味道如何!”这会子,换了个首领宫女来奉承。 春晓下意识挡开,接过宫女的托盘,道:“我来吧。”说着,娴熟切成一个个小块儿,递给蕙嫔。 蕙嫔主人一般的招呼着荣嫔,居高临下的口气,道:“妹妹也尝尝。” 荣嫔微笑颔首,端起面前的青瓷小蝶。 蕙嫔尝了一口,不禁赞道:“这个是谁做的?” 首领太监仿佛与那宫女商量好了似的,配合的天衣无缝,一个眼神儿,宫女忙上前跪了应道:“回娘娘,是奴婢做的。” “叫什么名字?”她又问道。 “回娘娘,奴婢木槿。”木槿磕头道。 “抬起头来吧。”蕙嫔道。 木槿抬起头,白皙的内八字脸,唇颊樱红,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五官分看都不出彩,合在这张脸上倒是舒服。 景瑜一愣,这宫女似曾相识,翻找身主记忆,方知确是曾在膳房做事时候的旧相识。 蕙嫔也是一愣,这姑娘眉眼与她自己有几分相似,便觉得投缘。 “宫里御膳房的厨子,做的点心甜的齁嗓子,你这个弄得清甜柔滑,很合本宫胃口。”蕙嫔道:“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好手艺?” “回娘娘,奴婢做过膳房宫女,最善于做甜点。”木槿道。 “做的很好。”蕙嫔道:“往后就不要在这儿了,去永和宫吧。”接着她吩咐春晓,道:“查查这小宫女的底细,若没什么问题,择日带回宫去。” 景瑜算是开了眼,悄声附耳问荣嫔道:“蕙嫔娘娘做事都不必请示贵妃娘娘的?” 荣嫔道:“蕙嫔娘娘得皇上赏识,让她学着点掌管六宫的本事,除了贵妃,论后宫的地位,除了安嫔,也就她了。”说完,她似是惊愕的看看景瑜。 景瑜摸摸脸,又摸摸头,道:“奴婢哪儿有不妥吗?” 荣嫔笑笑,道:“观赛吧。”便转过脸去,一边观赛,一边逗着怀中的三阿哥玩。 悠然看着康熙、皇子还有武将们高难度的骑射表演,时间在吃吃喝喝中过去一个下午。 与来时不同,康熙并未骑马回去,而是与众妃乘坐龙撵回宫。勤奋的康熙途中还不忘接过梁九功递进来的奏折,慢慢翻看,吱吱呀呀半个时辰有余,回到宫里已经天近傍晚。 皇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后宫掀起一波反应,但对跟去南苑观赛的乌雅氏,压根没人在意,谁不知道,即便在她傻了之前,也已被皇上冷落,没打他入冷宫,也是因为皇上可怜她,顾念她热心肠而已。 是夜,景瑜躺在床上,月瑶和铃兰在帐子外面低声说话。 正值月末,月瑶将存放月例和珠宝的盒子搬出来,两人头对头,一人清点,一人记账。 “蜀锦宫花,红宝石步摇,点翠珠花......这些是皇上年初赏的。”月瑶轻声说着,铃兰就在账册上记下。 “昨日去浣衣局取衣服,给了白檀二两银子。”月瑶道。 “月初的时候,还送去一支珍珠步摇。”铃兰想起来,说着月瑶记下。 两人忙到戌末,打了哈欠,全部弄好了收起来,这才一个留下值夜,一个去睡下。 景瑜其实也没睡着,这几天,她几乎夜夜睡不好觉,如今脑中更是无比清醒,回荡着月瑶和铃兰两人刚刚的话: “银子都花费在四处打点了,还好,年末能剩下点了。”月瑶。 “等小主好了,还不知道多高兴呢。”铃兰。 “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月瑶。 是了,想这身主傻成这样,主殿荣嫔性子柔弱,若不得这两个忠心耿耿的贴身丫鬟撑着,早在这宫里为人肉俎了。 景瑜开始对自己的身世由抗拒转为好奇,次日主动问起来,才知这身主的经历也是崎岖。 她生在一个医药膳食世家,祖父额参累任御膳房总管,小选入宫做了膳房宫女,又阴差阳错当了御前奉茶宫女,之后一朝承宠被封贵人,而且不久就诞育了四皇子。本来作为一个包衣奴籍的丫头,顺着这轨迹往下走也是人生开挂,却不想在一年前夏日的午后,去景仁宫探望四阿哥途中,因救一个坠入荷塘的宫女而落水,被救上来之后,捡回了一条命,却成了这个样子。 合着自己现在是个有娃的人啊!她的儿子胤禛,现在还是个2岁的小奶娃,奉旨被养在了佟佳贵妃宫里。 “皇上感叹小主心善,破例给您赐了封号。”月瑶道。 “所以,‘德’这个封号就是这么来的?”景瑜问。 月瑶点头,道:“只有嫔位以上才有资格获得封号呢,皇上惦念小主。” 第3章 拒绝扎针 旭日初升,映上重檐庑殿。 穿成一个傻子贵人,她是很无聊,也很没有存在感的。她一个傻子,请安缺席也没人给她较真。所以这个自由兵直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是常有的事。 不过这也还算是个好处!她翻了个身,舒舒服服伸伸懒腰。月瑶摇起帘子,掀开帷帐,天已大亮。 “小主,奴婢伺候你更衣吧,徐太医已经在明间候着了。”月瑶道。 “什么!”景瑜一听困意全无,那心脏惊得差点蹦到屋顶上去,她眼瞪的彷如铜铃,道:“他怎么又来了?” “让他回去吧,就说今日不治了!”她瑟瑟发抖,拽紧被子。 “小主不要任性啊,按时治病才能好!”月瑶劝着。 周旋了阵子,结果以月瑶和铃兰束手无措告一段落,她们总不能硬逼主子“就范”。 “小主听话,快让徐太医治病。”月瑶吓唬她道:“徐太医可是奉旨来的”。 “奉旨?”景瑜可怜巴巴。也就是说,如果擅自放弃治疗,就是抗旨,闹不好可要杀头的。七手八脚被套上衣服,拖到东次间,徐太医已经拎着那个可怕的药箱进来了。 景瑜还没想好怎么逃过一劫,徐太医已经打开药箱,将里面的针包拿出来,道:“来,小主,扎针了。” 她立时头皮发麻。 昨日徐太医在她头顶、脖颈各处扎满了长短不一的针,时而拈着转动,时而试试探探的拔一拔,摁一摁......实在是瘆得慌。 “你等等,让我想一想。”景瑜忙伸手挡,嘴皮子说话开始秃噜皮,直翻白眼,道:“我再缓缓。” “诶,越缓越害怕,不如速速下针!疼一下,下了针就没感觉了!”太医捋了捋二寸胡须,道。 你妹啊,你这庸医,看不出我没病吗!?眼见那细长锃亮的针迎面冲脑门而来,景瑜直勾勾盯着,快成了斗鸡眼,痛呼道:“我已经好了!” 徐太医笑笑,道:“每当小主这样说,怕是又严重了!来,让老奴给您扎一针就好了!” “荣嫔娘娘到!”景瑜正躲无可躲,听见太监高声宣报,如救星驾临!见荣娘娘已经迈入门槛,毫不犹豫冲上前去往身后躲,紧紧抓着她的衣服,道:“娘娘救命,奴婢已经好了,不用治病了!” 荣嫔皱眉,道:“怎么回事?” 满屋子人齐刷刷跪下,徐太医道:“回娘娘,贵人尚未痊愈,还要日日针灸才行。” 荣嫔在圈椅上坐下,景瑜战战兢兢,躲在她身后,她目光深邃,看看景瑜,“你到前面来。”指指身边的绣墩,道。 见景瑜一如以前,目光惊恐,乖乖按她的指令拖了绣墩坐在身边去,略有失望之色,问徐太医道:“你日日针灸,究竟有几成胜算?看她害怕,若是不成干脆不要施针了。” 景瑜心下一暖,荣嫔这该是不忍她痛苦,想让保守治疗。 徐太医一听,忙不迭磕头疾呼:“已经治了快一年,眼看再有两个疗程就见成效,若这时候放弃,岂不是白费了!?” 荣嫔露出犹豫之色。 景瑜那突突直跳的心如同过山车,见她犹豫,马上又凉了半截——若真傻,扎几针倒也尚可,但关键现在不傻啊,那可是针针往脑门上扎啊!! “若不然,就再试两个疗程?”荣嫔一如适才的目光深邃,看向她。 景瑜咯噔一下,差点一瞪眼晕死过去!她转了转眼珠子,脑子飞快旋转——谁都不会日日在她身边看着,这徐太医说什么还不就是什么?另外,昨儿晚上听着铃兰她们算账的时候,就说月月给徐太医行好处的银子就不少于十两,要知道一个贵人的年例银子也只有一百两而已,这太医院的人,说得好听医者父母心,在王亲贵胄堆里混得多了变得猪油蒙了脑的多了去。 徐太医,虽说年岁大资历老,也不过六品官阶,太医的薪水在清朝出了名的低,合着就指着这些灰色收入了。 转念这么一想,景瑜僵硬的点头,道:“那就......今日奴婢感觉尚好,不如......改日再诊?” 荣嫔眼角闪过一丝亮光,随即道:“好,那就改日再诊。” 徐太医谢恩,道:“贵人英明,娘娘英明!” 英明个茄子!说老娘有傻病的是你,说英明的也是你。 景瑜腹诽,没注意荣嫔已盯着她看了半晌,眉眼带笑。 次日,徐太医就又准时来了长春宫。 丫的,说改日,你这改日改的也太紧凑了点! 景瑜吩咐月瑶将备好的两袋子钱塞给徐太医,道:“徐太医,今日我也没发病,这疯病是不是有好转了?多亏您悉心诊治,这些是一点谢意。 徐太医嘴上说着不敢收,推搡中掂着也得有几十两,两袋子加起来可是比一年的俸禄银子还要多。 他再看看德小主,明眸闪烁,确实异于往常。这疯病么,能不能治好,其实多半还得看天命......罢了,收人银子替人办事。 徐太医将丝帕小心叠放在景瑜的手腕上,开始诊脉,一阵唏嘘,一阵抚弄下巴深思。而后突然大惊,道:“贵人脉象来看,确有好转迹象哪!微臣给小主开几服药吃着,便可痊愈!” 这徐太医,神神叨叨故弄玄虚,是要吓死老娘吗。景瑜忙不迭摆摆手,道:“那就好!那就太好了!那这针......” “不必再用针了!”徐太医接的痛快。 打发走了徐太医,“小主,若他回去禀了蕙嫔娘娘,咱们可要倒霉了!”月瑶道。 “徐太医不是钦点的太医吗?和蕙嫔什么关系?”景瑜问道。 “是皇上下令给您诊治,当时赫舍里皇后病危,后宫又为立新后,贵妃尚未接任六宫,那段时候,实际安排事物的全是蕙嫔娘娘,是她指了徐太医过来。” “指了个好太医啊。”景瑜不禁感叹,又道:“你小主是个傻子,撵走个太医太正常了,皇上不会较真的。” 俗话说,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终于不用扎针了,心情无比美丽,从百货商场拿出自己那套天然植物萃取品牌水乳套装,洗了个脸,美美作了番洗护。 眼睛有些神采了,她对着镜子,脸还是胖鼓鼓的,这面相十足一个敦厚老大姐嘛——没眼看。不过还好,既然失宠,她就不用侍寝吶,有百货商场加持,总不至于温饱不能解决,养尊处优有人伺候,吃瓜看戏舒舒服服做个小透明也没什么不好。 回去床上躺着,她开始琢磨减肥的事。 毕竟前世,她也是身材不过百的,这样一具笨重的身体,真的让人很吃不消。女孩子嘛,年方二十,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第二天起得很早,化悲愤为力量,先瘦下十斤,半年之内瘦到正常体重。 她让铃兰找来纸笔,煞有介事的写下减肥计划:饮食,一日两餐,晚餐如果饥饿,只吃水果,并且每餐之后要去园子里慢步至少半个时辰......这用毛笔写字还真是累人啊,她瞅着微泛着鹅黄色的平整光滑的宣纸,上面忽大忽小,粗细不匀的字,皱皱眉头,又在后面添上句:每日练字十张——她要内外兼修。 但是如此坚持了一个多月,景瑜失望的发现,非但没瘦反而体质虚弱了不少。 她惊恐,身主已经养成了易胖体质,喝点凉水都会发胖! 怎么办?莫不是接受一辈子虚胖吗?她去随身携带的亿达百货商场逛了一圈。负一层西北角有家药店,有减肥药售,不过景瑜也知道,那些减肥药成分不是腹泻便是控制神经中枢抑制食欲,非常不健康。她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无果而终,郁郁随着电梯上了二楼,忽见电梯栏发布广告:纤美堂,绿色瘦身,安心享瘦,为您量身打造瘦身计划!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景瑜按照广告标明的地点,乘直梯直奔商场6层而去。 第4章 减肥不易 出了电梯口右拐,一面黄绿色调的广告墙分外惹眼,沿着广告墙再往前面走了没几步,就到了纤美堂。 迎接她的是个年轻气质女医生,自称张医生。 景瑜随着张医生来到玻璃门后的诊室,两人针对她的身材问题交流一番。张医生道:“景小姐,您这种情况属于脂溢性肥胖,最适合进行溶脂、排汗疗愈,请您每日来纤美堂,我们会有专业人员为您进行穴位按摩溶脂,生姜疗愈排汗,一定要坚持哦!” “需要多久才能见效?”这么麻烦,她暗自想着,问。 “最少三个疗程。”张医生自信的道:“我们属于健康减肥,您知道,快速见效的减肥项目都对身体有害,包括过度的锻炼,更是极容易造成身体疲劳,使您的新陈代谢紊乱,还很容易反弹。” 听着好有道理!既然这样,不如试试吧,反正这属于中医疗养范畴,起码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一般这种时候,就要谈谈价格了,景瑜不确定要不要收费,于是便问:“可以先试试。”既然这么说,她该报价位了吧。 张医生笑着道:“好,那就给您下单了,目前您在亿达百货商场的所有消费,全由空间系统自动为您付费,放心消费就好啦。” 啊哈,真好。 第二天,景瑜便按时来了纤美堂。 只见两个年轻的小姑娘,服务态度很亲切,将她请到一个装修简洁温馨的治疗室内,躺在一张SPA床上,先做正面,再做背面。手法也算娴熟,会不时询问耐受度调节力度,还挺舒服。休息会儿,喝点服务员泡好的玫瑰茶,便开始姜疗。只见小姑娘捧个大玻璃瓶子,里面装了满满一瓶生姜粉,打开盖子,满屋子生姜味。然后倒入什么液体在机器中自动搅拌、蒸煮,不一会儿,机器便开始喷发一种满含姜味的喷雾。 喷了大概40分钟,身上有沾染了些姜粉,又去了隔壁间洗白白,再去另外一间全木汗蒸室熏蒸半小时,但没能坚持20分钟,景瑜就捂着嘴巴出来了。 看她面色绯红,气短憋闷,小姑娘道:“很正常的,您是肥胖导致心率过速,所以反应强烈,慢慢就会适应。 前后折腾了两个小时,像条咸鱼一样,翻过来调过去蹂躏一番,差点退层皮,但为了身材,还是坚持吧。 每天按时打卡,去商场做按摩减肥,配合医生给开的调养代餐。就这么一个月下来,的确瘦了些,但三个疗程过后,恢复正常饮食,却又开始反弹。 丫的,我总不能一辈子吃这绿呼呼的糊糊吧?景瑜将代餐一扔。还高档机构量身打造呢,折腾这么久,也没解决根本问题。 景瑜呈大字型,把自己这具肉呼呼的身体瘫躺在床上。 对了,听说长期肥胖的人是因为肠胃菌群发生变异。 老爸胃不好,长期吃一种活性乳酸菌调养肠胃菌群还挺见效,最重要的是,对身体没有伤害。 改善肠道菌群,就能逐渐改善身主从前不良饮食带来的肠胃功能变异,改善易胖体质。 不过,药可不能乱吃,她得先去科普一下!景瑜灵光乍现,跑去手机专柜,找个试用手机。 在商场的空间里,居然能用!她看看时间,2019年7月16日,是穿越之后的时间,还能看见实时发生的新闻! 这样不就能和21世纪的世界联系?她忙拨通爸爸的手机号,但回响的声音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范围内,请查证后再拨。”连续试了几个,都是一个反应。 看来她只能默默的退出2世纪,像空气人一样旁观,永不能参与了。 从今往后,她就是大清朝的人了。 正惆怅呢,握在掌心的手机提醒了她,要查乳酸菌的。于是飞速输入,这可是前世手机聊天淘宝练出来的本事。 很快,一串串搜索结果赫然出现在屏幕上,事实说明自己这种状况吃这种药最合适不过。 她找到天狗购物网站APP尝试网购,但输入地址的时候默认失败。 看样子,除了这个随身穿越的亿达百货商场,别想通过任何途径获得21世纪的实际物品。 她忙去小药店问有没有这种药,很遗憾,柜员的回答是没有。 柜员不是专业医护,也有可能记错,她不死心,亲自找了一圈,结果并没有出现惊喜。 完了,难道注定虚胖了?就在失望准备出门的时候,门口一个小冰柜吸引了她的目光。透明的玻璃门里面,摆满各种需冷藏才能保持药效的药物。 她从上往下,一行行细细寻视,忽然,XX品牌乳酸菌胶囊映入眼帘!她打开冰柜门,拿出一盒看说明,上面清楚标示:本品以活菌进入肠道后,对葡萄球菌、酵母样菌等致病菌有拮抗作用,而对双歧杆菌……消化链球菌有促进生长作用,从而可调整菌群失调达到治疗目的。 找到了! 往后每日饭后,坚持服用乳酸菌胶囊,严格按照自己罗列的健康饮食、活动方式,坚持了两个多月,还真的初见成效。 她感觉肠胃好了,精神状态更好了,整个身体轻松爽利不少。不过不得不说,身主皮肤底子可真是好,加上每晚精心呵护,大牌洗护保驾护航——先前虚胖臃肿,皮肤粗糙,满脸拙笨,双目无神的傻贵人仿佛消失了,现在可以说肤质细腻,玲珑剔透,身段曼妙,精神倍爽,称得上光彩照人了。 最最不能忽视的就是身材。 可不要低估了胖瘦之间的巨大差异——一个胖子瘦下来可以活脱脱蜕变成美女,现在她就是现实版!瓜子脸的轮廓出来了,直挺的鼻骨和深邃的眼眸一同勾勒出立体的弧线,让人看了一眼,便再难移开眼去。 正对着镜子享受成果呢,铃兰嘤嘤哭着鼻子进来了。她知道,跟着这个不能自理的主子,月瑶和铃兰受欺负哭鼻子是常有的事,这次应该又不知是又受了哪宫的欺负。 “奴婢去灶房给小主把燕窝热一热,被香草抢了地儿,奴婢就说了句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她就装作不小心将燕窝打翻了。”她越说越委屈。 “正好!”景瑜利索儿的一咕噜起身,就要往外走,道:“走,看看去。” 香草这丫头,常在冬青跟前吃瘪,憋着一肚子火气没地儿发,好不容易捡着个主子不成器的,拿捏起来可以说肆无忌惮。身主是软柿子,她吴佳煜可不是,她可是睚眦必报,一刻也等不得的。见铃兰这么委屈,此时不去灶房为铃兰出这口恶气,更待何时? 铃兰又有点后悔,怕小主吃亏,忙上前去拉她,道:“主儿,咱们要不改日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没事儿,你主子有数。”见她仿佛真的胸有成竹,铃兰稍稍放心,但还是拉上了进宝以防闹起来,毕竟小主现在痴.......想也不是........不痴......又说不上,唉!她也分不清了。 正在灶前等炖品的香草见她进来,草草的屈了屈膝。 景瑜为了不冤枉她,问道:“铃兰炖的燕窝呢?” 香草不以为然,道:“她不小心自己打翻了。” “你胡说!明明是你......”铃兰红着眼圈,还没说完,香草烦躁的将手中的木勺往灶台一扔,打断道:“和谁讲先来后到呢?不知道我们荣娘娘是一宫主位?” “幺幺喂,进宝,你看她那张狂样子。”景瑜说着就走到她跟前,离得特别近,使她感到一股子巨大的压力袭来,奇怪,这个傻了的德贵人今天气场好强。香草直直腰,反正她是傻的,谁怕。 “现在去找荣娘娘也好啊,只是上月初分我院儿里的三斤猪油两个云腿,月中的时候荣娘娘赏过来的两匹缎子,都去了哪儿了呢?”她道:“还有前两日......还用我再多说吗?” 香草慌了......这德贵人素来听不出个好赖话,被奴才们当面奚落,也都是一笑置之,更何况她昧下的东西也只是些不易发现的,比冬青少的多,她怎么全知道了?如今......莫非徐太医说好了,当真是好了!眼睁睁看着是换了个人! 香草泄了气,老实赔了不是,道:“正殿那边还有上好的燕窝,小主先用着,奴婢再去取。”说着,将炖盅好生端下来递给铃兰,脚不沾地儿的离了灶房而去。 景瑜瞧着她‘落荒而逃’的狼狈,不屑一笑,就知道以荣娘娘的段位,还不至于昧她那点子东西。 第5章 请封嫔位 雨后初晴,天高云淡。 进宝在后院扎了个秋千,这日要去后院打秋千玩。 “小主的首饰盒子去哪了?”月瑶忙兮兮的穿梭,找不见首饰盒,又去翻箱子,道:“小主想穿那件橙色的还是朱砂色的?”闷了一个炎夏,好不容易能出去玩,月瑶兴奋不已。 “不用了,那些都太花哨了。”景瑜道:“那件品月色海棠纹的便袍吧。” “那件?”月瑶喃喃的道,可是压箱底了,这件品月色纱绣海棠纹单衬衣,是小主出事之前最喜欢的一件,颜色清爽,绣工精致,很是不俗。 月瑶翻找了半天才找出来替她换上,上下打量着,惊喜的道:“幸好上回铃兰送去浣衣局清洗了,从前的衣裳,还担心穿着不合适,如今瘦了这么多,穿着还和从前一样!” 月瑶也不由的盯着她看了好一阵子——原先不发病的时候,虽也和常人无异,但目光却形如枯木,现在的小主,眼睛里闪动的的灵气是遮掩不住的。 月瑶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小两把头,素雅的着装,简单的发髻。 “清新自然,真好。”月瑶忍不住赞叹。 前世是个穿衣服比较讲求舒服至上的人,个子也还适中,所以白球鞋啊什么的休闲着装,怎么舒服干净怎么来。这位身主呢,就长着一张精致无比的脸,很适合这种精工细作的古装衣衫。恰好清朝的衣服宽大,她很喜欢,夏季采用的是直径纱布料,透气亲肤,还挺舒服。 不可否认,身主长相是比她精致秀美了那么些,配这样素气的着装,另有一番韵致。 话说回来,好像还少点什么。她轻轻抚了抚盘的一丝不苟的发髻。 月瑶道:“用上点珠花吧。” 景瑜点头,道:“就那件吧,绒华翠鸟那件。” 月瑶道:“这件绒花用料朴实,色泽鲜艳,一朵就能点缀,刚好中和了衣裳的素净,不显得单调,小主好眼力。”右侧鬓角处一放,一下子犹如点睛,整个人都显得活泼俏丽许多。 “这一点缀,显得娇俏不少!”月瑶喜笑颜开的道。 景瑜意识到,这几日,身边的人和她说话的口气,早就不自觉的已经不把她当个傻子了。不由笑着想,看来这精神病根本不用非得医生给你开个病例大张旗鼓的宣告,旁观的人都是眼清目明的。 正要出门呢,荣嫔不请自来。本在南苑骑射那日,她就瞧出乌雅氏不对劲儿,昨儿又听香草在跟前嘀咕了几句,经不住琢磨,便特意来看看。 景瑜忙甩了帕子,道:“荣嫔娘娘万福。”。 荣嫔一见她行礼如此周到,上下打量一番,立现异样神色,而后才道:“妹妹这是要出门?” 景瑜屈膝道:“是。” 说话的样子也变了,这按着先前,她得是蹦着跳着拉拉扯扯,硬要拽着她也去才正常,竟这样简单利落回话,很是少见。这还瘦了呢,脸色也红润了......这身打扮,从未有过的清丽脱俗,长相也......她日日礼佛抄经,很少踏足后院,又免了她请安,多日不见竟如此巨变,以往这个被遗忘在角落的贵人,现在看着活色生香,神采奕奕,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了。 “妹妹看着好了很多。”荣嫔本打算来瞧一眼就走,现下落了座,道。 “托姐姐的福,觉着确实好了很多呢!”景瑜忙示意月瑶上茶,她也不打算装傻子了,因为演技是个技术活,比装聪明还难,还冷不丁要扎针,便自然应答。 聊了几句,对答如流,脑子转得飞快,可以说比以往更灵光。 “时候不早了,本宫也回去了。”荣嫔临到门槛,复又回身,道:“妹妹过了午就不要出去了,本宫会请奏贵妃,让刘院使来给你瞧瞧,既是好了,还得确诊无误才好。” 果然,刚刚用过午膳没过一会儿,贵妃果然亲自来了,贵妃还很年轻,看着比她大不了几岁,还带着一众太医,那个为首的太医很眼熟,景瑜翻翻记忆,认出是太医院院使刘允和。 刘允和奉贵妃命亲自为她把脉,从脉象来看,几乎可以断定与常人脉象无疑。过后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将她的眼皮子翻开,按指令向各个不同的方向看看,悉心观察、判断。 “回娘娘,以臣之诊断,贵人的病当是好了。”刘院使回禀道。 “甚好!”贵妃对荣嫔道:“德贵人现在能康复,你的功劳最大,本宫会禀告皇上的。” 又询问了些状况,问是什么时候觉得好些了,现在感觉如何等等表示对后宫妃眷的关怀,景瑜从吃了耗子药就觉得好些了那时候起说到现在,自然自动省略了穿越的环节,她们听得啧啧称奇,便就嘱咐她往后要好生照顾自己之类的,又留下些赏赐的大件小物,这才前拥后簇,浩浩荡荡出了长春宫。 次日请安,佟佳氏携众妃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太后博尔济吉特氏目光通透,面容姣净,虽然已是太后,也就是四十几岁,保养的好,看着和三十岁的人差不多。 从佟佳氏口中得知德贵人好了,博尔济吉特氏提起晋升德贵人嫔位的事,她道:“德贵人生下四皇子,当年大封六宫,按说理应是她们七位一同晋为嫔主,只是因落水痴傻未成,现下好了,是否也该还她应有的位分?” “德贵人好了?”安嫔脱口道。 宜嫔白了一眼,瞧这安嫔紧张的,定是因为偷了那乌雅氏的两个宫女心虚了。 “德贵人诞育了四皇子,按理该晋升嫔位。”佟佳氏露出犹豫之色,又道:“只是刚办了先皇后的除服礼,急着晋封,未免早了点。” 安嫔见佟佳氏这么说,道:“后宫确实未曾有单独封赏的先例啊。” 除服礼都已经过去好几个月,还拿这个说事,明摆着是不想赐封,宜嫔只当佟佳氏不喜德贵人,道:“贵妃娘娘圣明,追思先皇后本就不该只是嘴上说说。” 安嫔面上稍显烦色,道:“都是礼数所限,娘娘只是陈述规制与私人见地无干,妹妹可不要妄言,免得以后四阿哥误会,反怪他皇额娘压着她亲生额娘。” 宜嫔瞪了眼安嫔,这不是硬扯么,便道:“妾身只是随意一说,不像安嫔姐姐心思深沉。四皇子由贵妃抚养,岂会门缝里看人。”声音略微,不是怕得罪蕙嫔,而是怕互怼引的佟佳氏烦心,但也算是字字铿亮。 安嫔出身虽是汉军旗,但祖父是太祖努尔哈赤的额附,身份贵重,是康熙比较宠爱的嫔主之一,且在七嫔当中名列首位,自不与她相让,立怼无疑,道:“说起仁孝,贵妃娘娘为先皇后抄经三十二卷,不知妹妹口口声声孝心,是付诸行动还是只用嘴说说?”她掩唇笑道:“你院儿里佛堂门口那草都一丈高了吧?” 宜嫔心下像招了百条虫子抓挠,这个安嫔,马屁拍的四面八方响,当真矫情。 “长春宫有德贵人在也热闹,若乍然封了嫔位搬出去,妾身还不知道多舍不得呢。”荣嫔说着,红了眼圈,不过众人也都信是真心实意,一时间停了唇枪舌战,纷纷安慰起了荣嫔来,封嫔的事也便就此暂时搁置了。 第6章 同去请安 这年三月开春就办了钮祜禄皇后的大除服礼,而后由佟佳氏贵妃代掌皇后主持后宫。 众人都知道,之所以佟佳氏没被封后,是因皇上怀疑自己克后,佟佳氏实际已然位同副后。 既然如此,该行使的规矩自然不能落下,众妃日日晨食之前,先到翊坤宫给佟佳氏贵妃请安。 然后再由贵妃携同大家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之后还要再走几步,去隔壁的寿康宫给最尊贵的太皇太后请安。 景瑜既是好了,这晨昏定省的日子也要开始了。 再没有睡懒觉的好事了嘤…… 不过还好太后和太皇太后仁慈,吩咐不用都去,所以翊坤宫请安之后,现下尚要去慈宁宫和寿康宫的,也只是那几个老资历的妃嫔,像景瑜这一层级的,给贵妃请安之后就可以回去了。 是日早起,如约和荣嫔一同前去翊坤宫请安。因在嫔位以下,圈椅还混不上坐,尚要站在主殿荣嫔身后。她且是头一回来请安,未免心下忐忑。 过了会子,安嫔李氏、宜嫔郭络罗氏也早早来了明间候着。 “今日多了个眼生的。”宜嫔扫了一眼景瑜,和蕙嫔抛个友谊的小眼神儿。 “难为荣嫔,膝下有胤祉和蓝琪儿,照管着小孩子已然够忙,还要管着个傻的,当真贤惠!”莫看蕙嫔那日不敢向着宜嫔怼安嫔,这遇见荣嫔还是很下的来口,这时候应着宜嫔的眼色,接话道。 这番话引得众人哄笑,荣嫔脸上烧的难受,无奈性子温顺不擅发作,忍气吞声道:“皇上仁厚,感念德贵人性情良善,才指在嫔妾宫中。” 宜嫔瞅着老实立在荣嫔后面的景瑜,拐着哄小孩般的强调,道:“德贵人!再过几年,认了荣嫔做额娘吧,她可不容易啊!” 这话扎耳,景瑜见荣嫔依然沉默不言,扬声道:“宜嫔娘娘这话可就是大不敬了,荣姐姐向来待奴婢如亲妹妹,何来认额娘一说?奴婢与宜娘娘同岁,说起认额娘,您该管荣娘娘叫什么呢?” 本来宜嫔说出这样的话,就让众人都开了眼界,纷纷掩口表示不忍听,这不正如德贵人说的,也太张狂无礼,大不敬。 宜嫔感受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气氛,嘴唇抽了抽,轻咳一声,掩去尴尬气氛,道:“本宫的意思是荣嫔照顾你妥善,说笑而已,怎么......还较起真儿来了。” 蕙嫔与宜嫔性子都是张扬的,年纪又差了十岁,一个对承宠失了盼头,一个正直青春貌美,一个生养皇子,一个未有子嗣,没什么直接利益冲突,所以向来合得来。 这么多人坐到一处去,说起话来你一句我一句,激起火药味也是常有,不过在座的对蕙嫔和宜嫔沆瀣对付荣嫔倒无意外,却被乌雅氏这番话惊到了。 乌雅氏真真不只是好了,甚至比起痴傻之前更要机智敏捷。 贵妃在宫女的簇拥下来了明间,唇枪舌战这才暂时搁浅,众人忙开始请安。 贵妃出身高贵,生的面容白净端庄,颇有大嫁礼仪风范,见她端坐主位宝座之上,颔首微笑,面容和煦,一双凤眸弯成月牙环视着。 她注意到景瑜,眼角亦是闪过一丝丝迥异,而后定了定色,道:“德贵人气色不错。” 荣嫔道:“回娘娘,既已康复,故而带她来向娘娘请安。” 佟佳氏依旧是弯着眼角,含笑点头。 每日请安,多是嘱咐各宫安守本分侍奉好皇上,再便是问问各宫近日生活起居可还方便,皇子公主,新衣裳首饰之类,还要回去用晨食,故而若无大事宣达,多是闲聊几句各自回宫。 安嫔脸色峻然,此时想的是乌雅氏既是好了,是不是还记得那两个宫女的事。 出了长春宫门,蕙嫔不客气的瞅了眼荣嫔,道:“这下好了,妹妹当真守得云开见月明,贵妃奏报皇上这个好消息,少不了妹妹的好处。” 景瑜要上前,被月瑶用力拉了拉,这才没有出头。 这晚,景瑜目光空洞,望着眼前饭桌上的餐食:两个粘豆包,两个白面饽饽,个头倒都挺大。冷盘也有两个,一个是腌的发黑的胡萝卜辣椒,还有一个酸黄瓜和干丝包菜。这盘干丝包菜看着倒是菜色鲜亮,那个酸黄瓜简直酸的掉牙,她嚼了两粒X达口香糖,目光死寂的盯着那盘切片码好的熟肉,还有它旁边那大碗炖的稀烂的白菜。 拿筷子挑了挑,碗中白菜中掺的大块大块的是排骨,炖的油腻充满肉骨的荤腥味,尝尝,我去!...... 自己穿越来也有些日子了,吃食虽说不丰,但也说得过去,怎么如今这样不堪? “小主,这月咱们没钱打点内务府了,所以......”月瑶是个心思细腻的,便道。 想也是,上回贿赂徐太医,就把一年的份例银子花去了大半,确实所剩无几。 “什么肉?”她又挑了挑那盘熟切肉,自言自语研究着。 “回小主,狍子肉。”月瑶道。 “袍子啊?”景瑜知道,袍子肉在皇宫很少见,不过不是珍贵的少见,而是便宜的少见。 科尔沁蒙古草原,一个初学射猎的十岁少年出去轻松便能打回几只袍子来。她夹起一点尝了尝,肉质的确普通,还带着点说不出的怪味儿。 虽然没有积蓄,氮素,这规格也不对啊,以贵人的份例,说好的盘肉四斤,菜肉二斤,土豆什么新鲜瓜果菜肉定量供应呢? 月瑶支支吾吾,还是吐露了真相——一是内务府那帮子看人行事的太监克扣了份例,再是有什么好的,自动在主殿那边就被扣下了。 “咱们不是还有银子么?打点打点内务府啊!”她想到还有一些皇上的赏赐,便道。 “小主,咱们剩下的那些银子,还得为千秋、圣寿备着呢!若都用上了,到时候拿不出行礼的银子,日子可就更难过了。”月瑶苦兮兮的道。 就刚刚月瑶数算的人情往来事项,也只是冰山一角,还要除去突发的意外和从天而降的......另外,荣嫔生辰或是胤祉生辰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日子,更也少不得要拿出点来意思意思。 景瑜放下筷子,看着这一桌子难以下咽的饭菜,更没了胃口。 自己都吃的这样,那他们......她问道:“你们吃的什么?” 月瑶忙道:“小主就不要担心奴婢们了,奴婢们有口吃的就好。” 她这后院的西配殿,侍奉的合共有三人——月瑶、铃兰和太监进宝。其实皇上先前给她额外派了两个宫女,不过来了还未满月,便受不了这宫的苦日子,投奔风头正盛的安嫔娘娘去了。 一个偏殿,加上她这个主子,一共四个人,也还不够吃饱的。 日子未免也太惨兮兮了! 她回去房间,来到百货商场空间负一层,什么澳牛啊龙虾的搜罗了些,正准备拎出来,不对,塑料袋容易穿帮,外包装也得拆掉。又去了生活用品区,好不容易找出些下水井盖口大小的竹编筐子,将这些东西拆好装进去筐子。 她拍拍手,这下好了,齐备!准备在院儿里架起个火炉子烧烤。 “主儿!您哪儿弄的这么好的东西!”铃兰惊喜的喊道。 景瑜对她眨眨眼,眼角闪耀一丝神秘之光,道:“放心吧,你主子可不偷不抢!来来,帮我把这铁架子架起来。”这个烧烤的铁架子是铁和木头铸造了,是在炊具那边找到的,也可以拿出来用。 进宝抄起裙摆,撸起袖子,对铃兰道:“这些粗活儿,让奴婢来!”有吃的,当然高兴,劲儿也更足了,不一会儿,烧烤架就搭起来了,还有随之附赠的几百个钢签。 主仆几人一起围在榕树下,将清洗好的扇贝、澳洲大龙虾、芦笋、茭白等清洗好的食材一一串到签上,点了火,这就准备开烤。 不过景瑜也就是在一边跟着忙,吃了一串烤鱿鱼,还有一个烤软饼,就没再吃了,毕竟她是一个刚刚减肥成功的人,不能暴饮暴食。 铃兰和进宝吃的大快朵颐,别提多高兴,景瑜咯咯笑着,现在就差啤酒了,可惜不能拿出来。 月瑶知道小主正减食,贴心的去膳房取了酸酪子来。 景瑜捧着那晚乳白偏奶黄的酸酪,闻闻都香醇,这可是古代原生态最醇正的配方,舀起一小勺填进嘴里,果然香浓顺滑,十分好吃。她吃了一碗,分外满足,躺在树下的摇椅里,和着清风蝉鸣说笑,好不惬意。 第7章 蕙嫔算计 永和宫。 专门负责修甲的宫女将一个方形小棉墩垫靠炕桌摆好,将蕙嫔袖子挽起,双手捧起手臂放过来。旁边的炕桌上摆了小刀、小剪、小锉,银质长针、装指甲碎屑的玉盒等修剪指甲的用具。 宫女取了玉盒跪在蕙嫔脚边,开始捻起一根小银针,细细的挑去指甲间几不可见的杂质,为修剪做准备。 这些都是蕙嫔入宫时带进来的家生丫鬟,蕙嫔向来很得意自己宫里这几个出挑的丫鬟,像是缝缝补补、修甲这样的技术活儿各有专长不在话下,脑子聪明四体灵活,用的不要提多顺手。其实能调教出这样的丫头,底子是一码事,家规又是一码事。 蕙嫔母家除了有权势之外,还有钱,至于究竟多有钱,当朝权倾八方的明珠是她的堂叔公,朝中靠捐官迈入仕途的无不知他的能耐有多大。且在京中名下经营的都是利润最高最火爆的生意,后世乾隆皇帝派人查抄纳兰府家产珍宝不计其数,晃瞎了人眼,就连家奴也抵得的上个亿万富豪。 不过明珠在家中营建了地下小金库,一般人是摸不清他的底儿。 有这么个有权有势还有才,旷古难遇其一的优秀堂叔公,蕙嫔更是到了哪儿脖子都挺得直直的,头也扬的高高的。 她斜靠在引枕上,脸上没有半分笑意,甚至蒙上一层让人看不透的氤氲之色,与她给人一贯‘不笑不言’的印象大相径庭。 “听说皇上最近正打算给四阿哥物色开蒙师傅呢。”她翻翻眼皮儿,道:“当初咱们胤褆,由他叔姥爷一人就带去了上书房,三皇子的开蒙,皇上也只吩咐了曹赢全权安排,竟如此格外关注胤禛,现在才两岁的小奶娃娃,皇上就一早亲自为他挑选良师。” “养在贵妃身边,自然身份不同了。”木槿道。 “哼,”她忿忿不平的道:“身份是不同,一只麻雀,从生到死都是麻雀,难道能因为养在鹰的巢穴就能变成鹰?他的生母乌雅氏,内务府包衣奴婢出身,麻雀想变凤凰,那也得撒泡尿照照自己是谁。” “嘶—”她猛地皱眉,往后缩缩手,低呵道:“看清楚点,挑着肉了!”宫女忙后退几步,匍匐在地,道:“娘娘恕罪!左侧二指本就敏感些,奴婢比上次还仔细呢!” 意识到是自己过于敏感了,蕙嫔复又伸出手去,宫女上前继续为他修剪。 蕙嫔接着道:“子以母贵,他额娘生就是奴婢,压着她的可是太皇太后,好了病照样不能进封,就是再大的本事,咸鱼也翻不了身。胤禛,连给咱们大阿哥提鞋都不配!” 木槿摆了茶点,挑挑眼角,道:“咱们大阿哥年纪轻轻,精于骑射,聪颖过人,皇上到哪儿都愿意带上他,可见皇上偏疼咱们大阿哥,娘娘放心,挑选师傅估计也就随口一说,说不定过了这阵子,皇上就忘了。” 春晓瞥了眼木槿,自马场来了之后凭借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哄得娘娘没几日就提她做了近身宫女,也有份在这儿说话。 便不逊色于她,宽慰慧嫔道:“四皇子自出生就抱去养在贵妃跟前,可见乌雅氏出身低这岔儿,太皇太后也是在意的,咱们纳兰家族那是什么出身,皇上心里定会有数。” 到底春晓的话务实些,听后稍安下心来,眉头微锁,道:“那乌雅氏,傻之前也不是什么精份的,性子软弱不值一提,就算佟佳氏与她结盟,这个帮手,也相当于聊胜于无罢了。 “太后竟还想着为她邀封,不知怎么想的。”又叹了口气,道:“本宫担忧这佟佳氏,如今她兄长越发得重用,都是先帝爷辈的外戚,风头一时无两,简直要与堂叔公相媲美。” “外戚有什么可担忧的。”木槿道:“当年摄政皇叔父多尔衮还是皇叔呢。” “是啊。”这话熨帖,说的慧嫔不再往这茬寻思。 “不知道太子最近学业可好。”她又道。 “每日与咱们大阿哥一同习练骑射,去上书房习读,倒也勤奋。”春晓道。 蕙嫔面容不展,道:“自先皇后赫舍里氏去了,咱们这位专情的皇帝,竟未给遗子再寻养母,而是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前些段时日还特为他指了熊赐履大学士,听说最近又看中了汤斌,还要恢复先帝时候时裁撤的詹事府,可见皇上对太子寄予厚望哪。” “娘娘。”木槿道:“养在身边有养在身边的好处,但您想啊,也有坏处。” “这茶盘是不是也该撤了?”春晓忍不住道。 蕙嫔摆摆手,道:“让她说说,什么坏处。”许是引了她的好奇,道:“养在身边自是增进感情,还能有坏处?” 木槿看向春晓,抛个胜利的眼神儿,接着向慧嫔道:“娘娘,这坏处可就多了去。” 木槿道:“您最早在皇上跟前服侍,也得有个二十年了,您不妨想想现在和皇上之间,尚还有最初时候的情窦初开啊?” 蕙嫔想了想,道:“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少时的激情是退了些。”她自是不好明着说,和左手握右手也没差,结亲这些年,早转为一种习惯或者说亲情了。 “这父子情感殊不知亦有异曲同工之处呢?”木槿道:“将养在身边,什么优点全知道,缺点更是暴露无疑,其他皇子尚还能在他们皇阿玛面前表现最好的一面,”她换了一杯温水递上来,道:“娘娘,太子,可再没这样的机会了。” “哈!”蕙嫔笑道:“有意思。” “前些日堂叔公托人送进来些珠玉首饰,挑几件去吧。”慧嫔道。 净了手,小宫女端着帕子鱼贯在后面候着,蕙嫔张开双手前后翻看,很是满意,对正帮着往盒子里收拾器皿的春晓道:“春晓,你们也去,挑几件喜欢的。” 春晓欢喜,将抱在怀中的盒子往身边放下,磕头道:“谢娘娘赏赐!”丫鬟们自然也是欢欣雀跃的跟去领赏。 过午傍晚时候,景瑜一如既往来了建福宫花园散步,这个时候人少,最是清雅幽静,绕着花间的林荫小道信步走着,很是舒心畅快,很快就来到了假山处。 “小主仔细着点,这假山曾有落石,滑倒过怀有身孕的小主。”月瑶更紧紧搀扶了她,离的山体远了些往前走。 假山旁边是石砖地,配上同样坚硬且棱角分明的小石块,又是相对硬的鞋底,若不慎踩上根本无法反应过来,必被滑倒无疑,“宫里的亭台楼阁不是日日都有人检修看护?怎么会有落石?”景瑜一听,脑门不知怎的飘过一丝阴气,问道。 月瑶道:“也不知原由,皇上后来只惩罚了几个保护不利的奴婢,就不了了之......” 话还未说完,忽然!就见假山缝里迎面窜跳出一只大型獒犬,龇牙咧嘴往景瑜冲来! “保护小主!”铃兰惊叫着挡上前去。 第8章 空间寻药 事发突然,景瑜根本来不及反应,尽管铃兰已然护在她前面,恶犬却瞅准了她似的,绕过铃兰和玉莹,直冲景瑜奔去。 景瑜只觉得小腿一阵剧痛袭来,恶犬狠狠咬住了她的腿。 铃兰大喊:“来人啊!恶犬伤人!” 月瑶见假山中有根树枝,捡起往恶犬身上砸去,可那狗似疯了一般紧紧咬住不撒口,反而越打越凶。 景瑜穿的是厚些的芝麻纱料子,里面还套了层里衣,怎抵得过那疯狗獠牙,阵阵剧痛袭来,血从衣角渗出。 铃兰顺着御花园西南角的小路一路奔跑寻找侍卫,可正是交接之时,此处又偏僻,竟无一人来应。她加快步子,奔去最近的储秀宫,这储秀宫的主殿娘娘已经殁了,显得空荡,但铃兰记得前院西侧殿好像住着个答应。 扬手拍门,应声来的是个小丫头,铃兰忙道:“答应可在?奴婢来寻些生肉!” 小宫女被她搞得一阵发懵,里面的万琉哈氏听着敲门声有异,跟出来探看是怎么回事,见这丫鬟眼熟,问道:“是长春宫的大宫女吧。” 铃兰头似筛糠,道:“小主这里可有现成的生肉?我家小主在御花园被疯狗伤了!需要用带血的生肉引开!” 万琉哈氏毫不迟疑,忙叫来院儿里的领事太监,让去把小厨房的肉全数取来,并吩咐跟着一同去看看。 “小主,咱们宫里的肉就那么点了.......”宫女不乐意的道。 万琉哈氏呵斥道:“还说这些,救人要紧!”并指派宫人道:“你们也都跟去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带了人匆匆跑回假山处,小太监见那黑狗恶狠狠咬着景瑜的腿,眼睛活像只饿狼,还不时发出哼鸣煞是可怖,手中拎着肉,却畏缩不敢上前。 铃兰一把抓过肉上前吸引,黑狗鼻子动了动,依旧是发出哧哧哼鸣,起初不为所动,却禁不住三番五次的引诱,终于是才松了口。 “抓住它!”月瑶轻声道,一个力气大的宫人抽出衣带狠狠勒住狗脖子,两人摁住狗头,几人踩住狗腿,七手八脚制服了疯狗。 “快!快将小主掺回宫!”铃兰对储秀宫一名宫女,道:“请姑娘帮忙去请太医!” 宫女利落应道:“好。”便匆匆往御药房跑去。 此时才有换班的侍卫往这边来,月瑶招呼着一并将狗抬去了内务府。 “这狗伤了主子,务必妥善关好不得有任何闪失,以便追查。”月瑶交代了掌事太监。掌事太监与月瑶一早相识,痛快应了吩咐下去。 “月瑶呢。”景瑜被左右两边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回来,问铃兰道。 “将恶犬送去内务府,现下估摸着该是又要去御药房催促着点儿,小主放心,咱们都没伤到,倒是你,看看这血。”铃兰心疼的道。 卧槽,真是见了狗了,景瑜忍着小腿忽而一阵的疼痛,心想。守备森严,号称秩序井然的宫城大内,居然被只恶犬追着咬。若不是她们临危不乱,若是不是万琉哈氏果断帮忙,那狗......景瑜不愿再想刚刚发生的一幕。 她本是喜欢小动物的人,也很有动物缘,前世朋友养过巨大巨凶的黑背,却也单单对她和善,而这狗......分明不正常,妥妥是只疯狗无疑。 她的腿已经被刘院使敷了麻药处理好,细细的包扎了,道:“小主现在感觉是否好些了?” “已经不痛了,”景瑜道:“有劳刘院使。” 却见刘院使眼圈红红,再看满屋子的人皆是红着眼睛,很丧气的表情,月瑶更是抽出帕子揩眼泪。 他们这是干啥,她心想,这么丧气,像是她要翘辫子似的?正郁闷着呢,见刘院使被月瑶叫去,轻声说着什么。 “被犬咬伤可能会患上狂犬症,若被疯狗咬就更不得了,七日内若不能在体内形成抗体,被咬之人极可能......就算不这样严重,也会患上一种“恐水症”,患者长期不能吹风、不能听到水声,终日活在惶恐之中......”刘院使的说法,凶多吉少。 “不是说将伤人的疯狗杀了,取其脑敷在伤口上就可以毒攻毒救命吗?”月瑶着急问道。 刘院使摇摇头,道:“那都是民间传说毫无依据,反而会使感染更加严重。” “那我们家小主就只能听天由命了?”月瑶无奈,却也满含期望,问道:“几成痊愈的把握?” 刘院使迟疑,道:“那犬还不知为何出现伤人,若是天然疯犬,能活的可能对半,若是有人......那就......”他自顺治朝就在宫中做太医,经历的内廷宫斗之事多了去,什么香料中掺麝香,院子里的树下埋毒物之类,只有你不敢想没有她们做不到,能安稳活到现在,也是他懂得见事周转,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各宫动物都有专人看管豢养,不可能无故跑出来只疯狗,所以照今日形容的来看,极有可能是人为的。 “还是等内务府查出那狗源自何处,再做推断吧。”刘院使很是痛惜,又叮嘱:“不要加重病人的心理负担,心情好些,身子自调能力就会强些,别都哭丧脸了。” 刘院使才出了殿门,月瑶便叫了他们出去嘱咐。 刚他们两人说话,景瑜虽模模糊糊听不清楚,但也断断续续听出个大概,猜出点眉目。 现在是大清朝,没有狂犬疫苗,若被疯狗咬伤了就得全得看天意。 怪不得很多宫妃就算得了皇上赏赐的京巴狗也大有送去饲养局的,聪明人吶那是。狗儿猫儿再可爱、再萌萌哒,在这医疗技术并不发达的时代,染了狂犬病无疑等死。本想养只小猫咪的景瑜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前世,她是姥姥口中那个招鸡摸狗的小姑娘,最喜欢逗各种动物,没少了被狗牙蹭伤被猫挠伤,没少度娘过狂犬病发病症状,总结为一句话就是——怎一个“恐怖”二字了得!每在此时,只能老老实实的去注射疫苗了。 她开始感到恐怖,去到脑海中的百货商场的药店,试着找找看有没有疫苗。结果毫无疑问是没有。因为现代世界,疫苗是国家严令禁止在非医疗机构出售流通的东西。而商场,顶天了有个药店,连个诊室都没有,去哪里找疫苗,就算找到,也没人给注射啊。 见她失望,药店的柜员道:“不知道别的商场有没有?” 景瑜道:“我的脑海只有这一个商场。” “我的意思是别人那里。”柜员道:“我们去别的商场和他们开过交流会。” 景瑜惊讶,道:“你是说还有别人和我一样,脑海中有商场?” 第9章 空间寻药(二) “是的,都归一个处理器管理。”柜员见她一脸蒙圈,道:“放心,我们很尊重雇主的隐私,为了保证效果,处理器遵循每15万平方公里之内不得出现第二个雇主的原则,一般情况下,雇主们不会发生直接接触。” 景瑜其实也担心,若身边随便哪个都可能与她一样,其他还好,就怕掉马甲啊,太没安全感了,既然十几公里,起码她穿越到的这个大清朝还是安全的,因为现在交通还不发达。 想到还未解决问题,她问道:“你们有没有管事儿的?” 柜员服务态度非常敬业,随即答道:“您可以去客服中心,在10层。” 景瑜抱着一丝希望去了客服中心,接待她的是位男士,很像某大型通信公司广告牌上出现的制服男的赶脚,非常笔挺有气质,一见她进来,马上露出六颗牙招牌式微笑相迎,态度和善。 “请坐。”他道:“我是客服经理小王。” 这种大型商场,客服经理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她得找管事儿的那一个啊,不过又不好问,但想来自己脑海中的商场,她应该是唯一的用户,经理自然也该是一对一的,便就直接道:“您好王经理,我是有事想请您帮忙。” 王经理看得出她有点焦虑,道:“尊贵的景小姐,能帮上您的忙是我的荣幸,有什么要求请直接说,能办到的一定帮您解决。” 景瑜道:“我被狗咬伤了,需要注射疫苗,咱们商场有没有办法可以得到疫苗?”她说完,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希望,有点死马当着活马医试试看的心态。 王经理果然露出为难之色,考虑了半晌,道:“嗯......这样吧,您这种情况我需要向老板请示一下,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接着道:“您可以先回去休息,如有结果我们会通知您。” 景瑜道了谢回来,躺在榻上,凝望着上面湖蓝地绸平金银绣墩兰纹帐幔,目光呆滞。 大家似乎很轻松,穿梭于隔扇门内外来回忙碌,还有说有笑,不过那说笑声多少显得有些刻意。景瑜知道那都是为了让她减少压力,看看铃兰,最是不善于伪装,现在故作轻松,演技简直堪比十八线小鲜肉。 算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能坏了心情,自己若不打起精神,她们也会担心的,退一步讲,还没死呢么。 景瑜扬高了调子,道:“自晨食到现在没吃一点东西,都快饿死了!”铃兰见着小主想吃东西了,满血复活,扔下手中的鸡毛掸子,忙道:“我去给小主传膳!”便小跑着出了门去。 月瑶上前来,将她搀扶到临近窗边的塌上坐下,翻开裙脚检查伤口处,夏季天热容易出汗,是用的极薄的棉纱,见此时伤口没有渗出脓血,便是情况有所缓解,她稍稍放下些心来,才挂上些笑模样,轻轻为她盖上裙角,道:“没有渗血就好,咱家世代清流,从善人家,小主福禄深厚,定能安然无恙!” 月瑶面色坚定,声音亦是坚如磐石,笃定如山,景瑜心头一暖,让她这几句话说的,坚信就算不打疫苗也一定不会有事。她握住月瑶的手,打趣道:“你猜我昨儿晚上梦见什么?我啊梦见一只老的不能再老的乌龟!”一下子把月瑶也逗的直笑。 “老人家都说梦见乌龟可是祥兆,能长命百岁!”月瑶道。 正说着,进宝他们提膳回来了,几人将碗盘菜品一样样摆上桌。 “今日有四道热菜?”景瑜看着一桌子好菜,问道:“比前几日好很多啊。” 进宝嘴快,道:“铃兰姐姐拿出一年的份例银子打点了内务府,这才......” 铃兰忙打断进宝,给他使个眼色,道:“说什么呢,快来帮忙摆膳。”说着便低头忙着摆碗筷,一边摆着一边自言自语的道:“小主刚受了惊吓又失了血,现在最是该好好补养的时候,吃饱吃好,咱们一定能很快好起来的。” 景瑜凝噎,进宝也才十二三岁的少年,月瑶大些,也还不到18岁,铃兰16岁,都是花苞一样的年纪,就已经这般操心懂事。瞧瞧自己这个当主子的,落水痴傻,吃耗子药,被狗咬,简直就是倒霉蛋化身,自己过得优哉游哉,他们却是跟着受拖累了。 就这样过了两日,景瑜觉得口齿发干,难受得紧,商厦已然没有任何消息。 难道就此放弃希望?都怪她自己疏忽,忘了清朝有很多和现代世界不一样,应该处处小心着些的,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已经开始打算放弃希望。没什么大不了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想着,也便沉沉的睡去。 然而就在这天深夜,忽然,脑海中还是剧烈晃动,她摸摸微痛的脑额,醒醒神儿,来到商厦里,之间一个面生的四十多岁,身着衬衣西裤的男士,在空旷无人的一楼大厅等她,后面还跟着个护士,护士肩上挂着个小型诊箱,手中捧着个透明玻璃盒子,盒子里面装的是一种青霉素注射瓶差不多宽口形状的小药瓶。 “你好,我是你脑海中亿达百货商场的总管,我姓万。”男士伸出手来,与她握手,道:“您要的疫苗,为您找到了。” 景瑜大喜,还找了护士呢,旋即是好奇,问道:“百货商场没有医院和诊所,是从哪里找到的?” “我有个朋友掌管医院空间,找了他帮忙。”跟着,万总管简单给她们相互介绍了下,还让护士向她出示了三甲医院工作证以及从医证件,便安排护士带景瑜去注射疫苗。 她们往6层的纤美堂,这里有无菌环境的诊室,只见小护士非常娴熟的将药配好,道:“剩下的药就放在楼下的冰柜里,每3天、7天、14天和1个月打完为止,你记住时间,每到那天我抽中午休息时间过来帮你注射,如果中间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系万总管找我。” 景瑜点点头,和小护士一起将药放进药店的冰柜内,回到商场大厅,万总管正在一楼等着。 她真想问问万总管,这是个什么组织,什么处理器,为什么能那样强大,最重要的是,甚至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但万总管现在还要送护士回去,不便这时候问起,又是一个中年男士,不好问要联系方式。 不过万总管似乎是能看出她的疑虑,递给他一张名片,道:“放心,每个世界都有既定规则,遵守规则,就能玩转一个世界。” 送走了万总管,想着他说的话,“规则?”他所说的规则是什么?不过她可没有野心要玩转什么世界,她现在只要别染上狂犬病翘了辫子就很好呃。 她看看名片,上面写着‘亿达百货商场,万总管,联系方式:商场9层,总管办公室。’好别致,也是,现在的联系方式没有电话,自然应该是地址来的。 3日后,护士果然如约来给她注射了第二针。注射完这针,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嘴也不干了,心情爽快了,连胃口都好了不少。不过貌似因为休养了几天又胖回去几斤,没大碍,左右自个儿是个不受宠的,减肥的事从长计议。 “小主,卫答应和木槿来了。”月瑶道。 景瑜这个不起眼的倒霉蛋,不受嫌弃就是好的,更没多少人愿与她来往,这冷清的后院儿常年不见人来,只这几个面孔在记忆里是熟悉的,有人来探也算热闹,“快请进来。”景瑜高兴的道。 “小主患病这些时日以来,只卫答应来看过小主几回,那个木槿,当年与小主和卫答应一同在膳房做事,分去内膳房还是小主给帮忙出的法子,自犯了错被遣去南苑围场,就再也未曾与小主来往。”铃兰吐槽道。 “她身在南苑,路远不便回宫也属正常,何况她是来探病,该以礼相待才是。”景瑜道:“让进来吧。” 第10章 探望病情 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木槿跟在卫氏后面,在卫氏行了屈膝礼之后行了跪礼,才先后在榻边的绣墩上坐了。 “两位妹妹见礼了,随意就好。”景瑜见到她们满是欢喜的道:“想着以前同在膳房做事,哪有这番礼节。” “我身为答应,自该向姐姐行礼,不必客气。”卫氏说着,露出关切之色,忙问道:“可好些了?” 景瑜道:“吃着药呢。”她打了疫苗,自是没有心理压力,说笑道:“妹妹不必担心,到了阎王殿门口,那阎王见我又老又丑,也要给撵回来。” “还这般贫嘴。”卫氏嗔笑道。 景瑜注意到木槿,听说倾尽囊中细软巴结了管事太监,才有机会讨好蕙嫔娘娘,费了番周折。道:“妹妹这次回宫甚好,蕙嫔娘娘最得皇上太后青睐,在永和宫好好做事,蕙嫔娘娘定不会亏待于你。” “是,总比在马场好些。”木槿又接着道:“刚回来那日,卫姐姐就差了榛儿送些赏物来,多亏姐姐的关照。” 那日在蕙嫔跟前巧舌如簧的姑娘仿若不是眼前这个柔弱的木槿,不过在那种环境下身不由己也是无奈,景瑜想着。 “此番回宫,姐妹之间相互帮衬着,总比那里孤苦无依的好。”景瑜道。 “是。”木槿。 哪里无依无靠了,不是很得蕙嫔青睐吗,听说一进永和宫就成了蕙嫔身边的红人呢,蕙嫔的性子哪是一般人能熨帖的?有蕙嫔罩着,怕是小主受了委屈,也轮不到她受委屈吧,铃兰腹诽。 “谈不得赏,都是捡着妹妹平日能用的物件送过去,内务府那帮子太监忙得很,你刚回来,难免缺东少西的。”卫氏道:“我与景姐姐总是见不到皇上,更没资格见着太后的面儿,没余力帮你说话,你可莫怪姐姐们无能才好,现下好了,多亏你自己是个机灵能干的。” 木槿颔首,笑着道:“木槿与两位姐姐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这样说就生分了。”又问景瑜道:“听说疯犬咬人会感染,姐姐可曾问过刘院使?” 卫氏脸色微变,其实现在大家的心里都很清楚,被咬这下子保不齐凶多吉少,怎么还这么直接的问,不是戳痛处吗?忙道:“已经过去七日有余,看姐姐现在脸色红润,定不会感染。” “回娘娘,储秀宫的万小主来了。”正说着呢,进宝来报。 “今日倒是热闹!”景瑜道:“快请进来!” 进宝才得令出去,景瑜便与她们说起那日多亏万琉哈氏帮忙的事。 此时木槿道:“两位姐姐,这会子蕙嫔娘娘怕是该要用点心了,若耽误了恐要怪罪,妹妹就先回去了。” “你还有差事在身,没得时间与我们在这里闲聊,快先回去吧。”卫氏听罢便道。 景瑜起了起身子,道:“铃兰,送送妹妹。” 送出后院,铃兰道:“还给主儿泡着茶呢,恕不远送!”草草行了个平礼便回去了。 “差了忘了,备了些点心给你。”卫氏说着,招呼榛儿取出点心,接过一小盘来递给景瑜。 “这是妹妹最拿手的南瓜饼。”景瑜笑着,接过来尝了口,连连点头,道:“味道还是一样好。” “当年在膳房的时候,也只这一道做的比你好!”卫琳琅笑着道。 两人自小相识,关系最好,一起小选入宫,同被分到膳房,直到景瑜被调往御前还没少了往来。 巧的是没过两年,琳琅也被调来御前,几乎循了景瑜的轨迹承宠封了主子,只是等次低了些。 景瑜记得最后一眼见琳琅是那年她落水时卫琳琅也在,她双手紧紧握着竹竿,伸向她落水之处,试图将她拉上来,累的满头大汗。 她身段娇小体弱,一番紧张混乱,最终还是没能将她拉上来。 等到侍卫来的时候,她已是奄奄一息,也是从那日落水后,身主才变得痴傻。景瑜翻找记忆,记得那日被救上岸之后,卫氏哭的很是伤心。 卫氏轻声问道:“听说贵妃已经查明,那狗是安嫔的?” 景瑜点点头,道:“养狗太监已经招认,是因自己疏于管理,导致那疯狗跑出来的。” “好生奇怪,宫里的宠物都是专人豢养,也不可能突然就疯了。”万琉哈氏道,“处理结果有了吗?”因为一旦下令如何处理,就相当于这件事已经定案。 “还没,”景瑜道:“许是要等看看我伤的如何再定,那太监已经下狱了。” “唉!”卫氏一声长叹。 她和万琉哈氏都知道景瑜这么说的意思是为何——之所以尚未定罪,就是等着看景瑜的伤势如何,若是只受了点伤自是打些板子罚些俸禄没什么大碍,但若是攸关性命......也就是说不好听的,若景瑜真的患了狂犬,那个太监就...... 万琉哈氏不由感慨,红了眼圈儿,道:“姐姐不要担心,一定会没事的!” 景瑜看得出万琉哈氏的劝慰是出自内心的,回以一个感激的笑意,道:“还没捞着去妹妹宫里登门拜谢呢,倒是劳烦你先教你来探望我。” 万琉哈氏说笑道:“我偏僻孤冷之处,倒是没有姐姐这儿热闹。” 景瑜笑着道:“都是冷清的地儿,我这儿只是托被狗咬的福气,才热闹了阵子。” 两人会心一笑,笑罢了,景瑜敛了笑意,想到万琉哈氏刚说的话,脸上恢复严肃的神情,道:“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为何那狗中了邪一般,却单直冲我一人而来,铃兰她们上前去阻挡,还像是瞅准了目标似的,很是奇怪。” “姐姐是说,这不是偶然事件?”卫氏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点奇怪。”景瑜道。 卫氏和万琉哈氏聊了会子也便各自回去,剩下景瑜一人,更加安静下来,仔细的琢磨了阵子,忽然想起什么,喊道:“铃兰,那件衣裳可扔了?” “哪件?”铃兰问道。 “就是被狗咬伤时候穿的那件。”景瑜道:“在哪儿呢?” “扔去后院了。”铃兰道:“收杂物的太监还没来呢,奴婢这就去找找。”说着便跑去了后院,没一会子便回来道:“小主,找到了!”她拎着哪件衣裳,问道:“哪儿不对吗?” 景瑜忙让她拎过来,仔细检查一番,瞧着腿部裙脚那里有一片乌黑的血迹,其余周围处也各有些斑斑快快被染上的血迹。 “铃兰,把游廊上的帘子打上去。”她吩咐道。 这会子帘子都打上去,光线也亮了不少,景瑜复又仔仔细细翻找,果然,竟在衣角内里处发现一堆类似血迹的污痕,却不是她腿部咬伤血迹的颜色,那颜色发脏,乍一看看不出来,再多看一眼便能明显瞧出来与被咬的血迹有明显差别。 景瑜让月瑶去叫太医,又叮嘱道:“只叫刘院使,若是不在,就说改日再去。” 月瑶应着便急忙跑了去,还好刘院使在,附耳告诉刘院使,刘院使听闻便知非同小可,随即拎上药箱,跟着月瑶匆匆赶来长春宫。 见了那摊血迹,刘院使仔细看看,又剪下一片研究了会子,告诉景瑜道:“这是混合了几种牲畜、禽鸟和鱼类的血,最是荤腥,若是患上狂犬症的犬闻到此味道,定会如疯了一般不撒口。”刘院使揩揩头上的汗珠子,面色肃然道:“小主,那狗定是患有狂犬症无疑!” 一听这话,在座的人,除了景瑜全都倒抽一口凉气,登时冒出一身冷汗来。 看来这真的不是个偶然事件,很可能有人别有居心冲着她来,且还是冲着取她性命而来。 第11章 一场好戏 送走了刘院使,景瑜盯着桌上那摊子破旧的衣服难以释怀。往日看电视剧,总以为宫里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是骗人的,都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争风吃醋的那点小事,难道真的会演化成争权夺命? 是她天真无邪呀,这可是皇家,是和她前世职场那点子明里暗里的竞争不相同日而语的。 她感到生无可念,患有狂犬症的狂犬咬了她,患病的几率是百分百,若没打疫苗......她会被关在一个小黑屋里,由发疯抽搐再到逐渐衰竭然后悄无声息的死去......啊啊啊好气!竟有这样狠心的蛇精女要用这么卑劣的手段置她于死地! “如果是安嫔,她有什么动机?”景瑜想破脑子也想不通,她不仅不受宠,位分也远在她之下,那日请安的时候,她似乎连正眼儿看她一眼都没有。 唯一有个皇子可能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可现在也没资格养在身边,这样透明甚至有点落魄的存在,也能碍了他的眼? 因为那两个投奔她的宫女?怕她好了记仇先干掉她为妙?……要是这种段位,混到这位子也是奇迹。 “小主,奴婢也想不通,您出了事儿,安嫔她没什么受益啊。”月瑶也道。 “月瑶,去浣衣局暗中找人问问。”以自己在宫里的境遇,能留在身边的定是可信之人,既然不可能是身边的人动手脚,唯一的可能就是在浣衣局的时候出了问题,她从前是宫女出身,要在各处找到个可信的人查查谁动过衣服还是不难的。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月瑶就回来了,她让铃兰紧紧关上门,进来的时候左右留意,这才到景瑜跟前,压低了声音,道:“小主,春晓将咱们的衣服领走,又送回去,说是取错衣物了。” “春晓?”景瑜道:“既然如此,定是她做了手脚,浸在里子上不易被发现,并且还烘干了,不细闻根本闻不到气味,真是用心了。” “可是蕙嫔娘娘与您有什么过节呢?”月瑶道:“蕙嫔娘娘与荣娘娘一度不和,难道是因为荣嫔娘娘的缘故?” “不太可能,我于荣娘娘没多大助益。”她道:“狗是安嫔宫里的……整件事……许是……冲着安嫔去的?” “那个太监的口供定有问题。”景瑜道。 “太监是蕙嫔的人?”月瑶道。 景瑜想了想,摇摇头,道:“狗患了狂犬症,那太监就是等死,就算他是蕙嫔的人,也不敢如此豁出去,很有可能那个太监是被蕙嫔控制了,才会听之任之。” 永寿宫。 安嫔本就是容长脸,如今脸拉的快要长到脖子上去,整个人都不好了:“关键时候,死太监竟给本宫惹事!”可不是,眼看着再过个把月中秋宴上,太后就要宣布协理六宫之权花落谁家,而孝庄对她是格外看好的,虽说这些都是太后来定夺,但谁都知道,关键在背后操控的还是孝庄。 在这种时候,出这档子事儿,不是给她拖后腿吗? “那个乌雅氏,现在怎么样了?”她气气的问,得知未见病情恶化,也便放下心来,吩咐道:“送些上好的补养品去,再去打点打点太医院,就说是传本宫的意思,务必给好生医治,若出了什么茬子,本宫定拿他们是问!” 下面的人领命去了,气哼哼的安嫔这才稳下心神,自言自语的道:“那个乌雅氏回回是个倒霉催的,这次要紧也得如从前那般命大才是,莫要连累了本宫。” 这边就有人慌慌张张的搬着大箱子小匣子的,将各式各样的补品送来长春宫后院。 看着摆了一桌子的补品,铃兰道:“小主,这些都能吃吗?”有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意思。 “都收着吧。”景瑜道:“现在恐怕只有安嫔娘娘最不希望我出什么事儿呢。” 铃兰正要出去,“等等。”景瑜道:“去看看,晌午木槿送来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 铃兰便应着叫人将东西搬去库里,回来之后,脸色难看的紧,道:“小主,都是些长毛破费了的东西,外面看还看得过眼去,打开全是些腐坏了不能用的旧东西。” 木槿是奉蕙嫔的命送了东西来,那些东西,一般都是先收到库里,不会随即用上,即便是用,估计蕙嫔也不会在意她怎么想,只要让外人看着她是关怀这个受伤的小贵人就是,另外,索性她时日不多了,若不是心知肚明这一切,怎么的也不会做的这么难看。 “主儿,咱们该怎么办?”铃兰说着,又是红了眼圈。 诶不行,总是让她面对这几个以为她要死了的一张张丧气脸,她可受不了,于是景瑜让铃兰叫月瑶和进宝进来。三人全都红着眼,不知道昨儿夜里哭成什么样子,合着这是提前给她哭丧了呢,一个个的大肿眼,让她恍惚都觉得自己得了啥不治之症,真的要over了。 她招招手,让她们近前一点,神秘的轻声道:“你们可还记得我外祖家是做什么的?” 这个月瑶和铃兰自然知道,她们俩自小长在乌雅家,小主的母家是医药世家,所以入了宫之后才做得一手药食同源的好菜,颇得主子们推崇。进宝也是听闻一二,自然都是知道的。 “所以,你们先不要传出去,”景瑜眨眨眼,道:“我本有一味偏方可以治好狂犬病,你们就不要担忧了,放心再过二十日,你们小主我还是好好的。” 几人面色顿时有阴转晴,霎时间心情由黑暗谷底如同见到曙光,一时间晴空万里,铃兰问道:“小主是要用什么药?” 景瑜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呃这是去了亿达百货商场药店的中药区,找了个看起来还蛮古代的小葫芦形的陶瓷药瓶,本来上面还贴着标签,叫什么“六味地黄丸”的,但是她可不能让他们看见这是什么药,便用温水祛除了标签还有上面的一层胶,看起来还蛮像样,拿出给他们看,确实还挺唬人。 “主儿!这是什么药!”铃兰惊喜的道。 景瑜神神秘秘将它揣回怀中去,禁声手势,道:“莫要言说,这是外祖给留下的秘药,专治畜类抓咬。”她忍住笑,为自己的胡编乱造感到天才。又接着道:“已经吃完好几日,看我,现在是不是好很多?”景瑜拍拍脸,问道。 “确实是啊,”铃兰道:“怪不得小主近几日脸色红润,我们还当是发病症状,吓死了!”铃兰笑着笑着消除眼泪来,月瑶也满是欣慰的道:“太好了,就说小主命大,哪次倒霉都能化险为夷!” 呃......这话说的,景瑜哑然,道:“不管怎么说,你们放心就好!” “还有......”景瑜似是更加神秘,依然是悄声的道:“咱们不如演场戏。” 几人凑上前来,景瑜压低了声音,道:“......” 次日,就听长春宫传出消息,阖宫上下不少宫女太监私下里都在耳语相传,说是后院的乌雅氏小主似是快要不好了,又回到当初痴傻疯癫的状态,只是众人可都知道,这回她可不是落水,是被狗咬,此痴傻非彼痴傻,这不正是狂犬症病发的中期症状么。 第12章 一场好戏(二) 话传到永和宫,蕙嫔自是毫无半分惊异,揣着一切尽在掌控。 她斜斜靠在引枕上,玛瑙珠串在指尖快速拨动,不时发出玲珑脆响。 “既然已经发病,便是确诊无疑......夜长梦多哪。”蕙嫔喃喃的道。 次日清晨,蕙嫔着一身茄紫地椒眼纹暗花绸常服,妆容比平日更精致些,神采奕奕的来了翊坤宫。 待众妃嫔们都差不多到齐了,佟佳氏被贴身大宫女白鹭侍奉下来了明间,着一件杏黄地团龙纹暗花直径纱单氅衣,耳边坠着柔润奢华的东珠坠儿,一步一摇,显得华美贵气。 端端的在宝座上坐了,道:“诸位姐妹来得早。” 众人齐齐回应,按着位分依次行礼问了安。 “贵妃本就肤白,今日这件杏黄色氅子,更衬得明艳动人。”安嫔道。 “团龙纹的料子是皇上赏的,只有皇后才配享有的纹样,可见贵妃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位置。”端嫔董氏道。 端嫔是正黄旗包衣,出身不高,却也算眉眼周正,身段高挑,本是佟佳氏引见于皇上才得承宠,不过却也是个命运不济的,进宫已有五六年之久,只诞下一个公主,不到两岁就夭折了。 蕙嫔朝宜嫔使了个眼神儿,宜嫔犹如脑袋上接了天线般,即收信号,道:“不知德贵人的病情如何了。”她担忧望向荣嫔,道:“听说关在内务府的疯犬黑子已经发病了。” 她这一提,引起阵阵骚动。 佟佳氏道:“内务府昨日也曾来报,说那犬是患了狂犬症。”说着露出同情之色,亦是看向荣嫔,道:“乌雅氏现在如何?” 荣嫔道:“冬青每日去探两次,说是境况不好。”她自然不知道,冬青惧怕这病症,哪敢近前探望,也只是问问月瑶,回去复命交差罢了。 “此为染疾,切不可令人轻易进出探望。”佟佳氏叮嘱道。 不等荣嫔接话,宜嫔惊恐的道:“荣姐姐心大,贵妃娘娘仁慈,这要以往,早打入冷宫自生自灭了,免得给长春宫招了病气,这大人尚可承受,三阿哥小小年纪,若出了什么差错,可不好担待哪。”说完这话,底下的人纷纷看向佟佳氏。 佟佳氏哪里听不出来,这是说给她听,等她下个决策呢。 蕙嫔此时才扬高了调子,立正言辞的道:“拖了这么久,那太监是不是也该惩办了?安嫔管教奴才不力,是不是也该对乌雅氏有个说法?” “是啊贵妃娘娘,这宫里往后若动不动跑出个狗啊猫啊的伤人,叫臣妾以后如何敢出门啊。”端嫔这么“直言不讳”,确也是她所言,害怕的紧。 宜嫔与蕙嫔同气连枝,少不得多说几句,道:“娘娘,患了狂犬症,便是给人判了死刑,这就等于出了人命,就算不给乌雅氏一个交代,也得给四阿哥一个交代哪。” 宜嫔一提四阿哥,佟佳氏眼角毛细血管抽了三抽。 这两人,今日有备而来,给她施加压力一磅接一磅,现在搬出四阿哥,意思是她今日不早早的给出个决策,到时候都没法儿给胤禛一个交代。 她长叹口气,道:“待会子去了太后那里,不得提起这事,免得大早上的给她添堵。已经拖了半月有余,是不好再拖下去,若都有心过问,晚省的时候奏明太后吧。” 安嫔神色自若,甚至还有点想笑——蕙嫔啊蕙嫔,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就算这事儿必须给个说法,也是太监去送死,她无非就是监管不力,也值当的这么大费周章。 蕙嫔迎上了她轻蔑的眼神儿,回她一个‘和老娘斗法,’你还差火候的眼神儿。 “娘娘,”回去的路上,春晓悄声的道:“正如娘娘所料,贵妃又想把这事儿踢给太后。” “为什么立佟佳氏掌管后宫,还不是她听话?”蕙嫔抖抖衣襟儿,道:“牵涉皇子的生母还有安嫔的处置,她就不敢定夺了。” 今日的时间似乎过得快些,距晚省的时候还差约摸着半个时辰,“去吧。”蕙嫔吩咐道。 “是。”春晓得了令,吩咐了办事太监,速速往慎刑司那边去。 博尔济吉特氏精神不济,她心下知道佟佳氏又把处理人这样的事儿推给她,自个儿拣选的人,哭着也得帮,不立她的威,自个儿也累不是。 好在这事儿不算复杂,以往先例,后妃或是皇子患染疾,移入废弃宫苑隔离,说白了也就是找个破落冷宫关起来等死,不能脏了好生住着的宫苑。就连当年太皇太后染上天花,也要免不得夜里悄悄转去南苑避疾,这个毋庸再论。既是太监一人的错,就杀了太监,罚安嫔几个月俸禄也便了了。 “乌雅氏,就送到西苑去吧。”博尔济吉特氏道。 “太后,”荣嫔道:“西苑久未住人,院里那草都长得齐人高,乌雅氏去了会害怕的。” “吆,”宜嫔道:“荣姐姐好生怜悯,你倒是惦记她害怕,你就不怕她死的时候,吓着三阿哥?” 荣嫔嘴唇微微发抖,却还是鼓了鼓气儿,道:“臣妾教胤祉常怀仁孝之心,病了的是他德娘娘,既是长辈离世,何来惧怕?” 荣嫔这么一说,不能不说激起了太后的怜悯之心,正脑仁大的时候,忽被风风火火闯进来的小太监给打断了,小太监急急地道:“回禀太后、贵妃娘娘,那永寿宫豢养太监翻供了!喊着是安嫔娘娘指使他那么做的!” 安嫔登时腾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若是脚底有弹簧,怕是弹出歇山黄檐屋顶去,脱口而道:“胡扯什么!” 贵妃听得扎耳朵,皱眉道:“安嫔,太后在呢。”意思是你注意言行。 安嫔这才被一言点醒,在身边姐妹的劝慰下,坐立不安的坐回到椅子上去。 博尔济吉特氏当年眼瞅着自个儿那个不受宠的姑母皇后一路被先帝厌弃直到废后,而后独宠贵妃董鄂氏到疯魔再到退位,什么光景没见过,像今日这般清奇的还真是少见,她立了立身子,道:“把太监带上来吧。” 小太监被带上来,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差点要瞪出眼眶去,布满了血丝,他深深埋着头,浑身瑟瑟发抖。 尚在贵妃的催促下,才一说话一咬舌头的‘道出实情’:“安嫔娘娘给奴婢一瓶‘犬血’,让奴婢按方法给那犬割破了舌头喂下去,过了两日,见那犬已有异样,便按照娘娘的吩咐,随犬前往贵人每日必经的假山处......” 安嫔听得目瞪口呆,几要上前撕了太监的嘴,还是被身边的贴身婢女紧紧握住了攥紧的拳头,才强作镇静的听下去。 蕙嫔在正了正身子,脸色虽也稍稍发白,但很快就镇静下来,冷冷瞧了眼目瞪口呆的安嫔。 “安嫔为什么要让你这么做?”太后问道。 “奴婢也不知,只管听主子的吩咐啊!”太监哭喊着,就要把头磕出血。 “好了好了拉住他。”佟佳氏可不想让他在慈宁宫出什么脏事,毕竟今日这差使是她请求太后做主的呢。 贵妃一发话,旁边的侍卫上前,一把拉住了身如筛糠的小太监。 “太监无论如何都是死罪难逃,又何必说谎。”宜嫔道。 “宜嫔!你这贱人!莫不是你想祸害我!”安嫔终于忍不住大骂,转而又忽然愣在当处,忽然浮现起早上蕙嫔看她时候那怪异的眼光,半晌后,脑子才像开了光,灵光乍现一般的翻过神儿来,“蕙嫔!是你一手操控的吧,那太监是不是被你收买,你指使他现在才翻供一口咬准本宫,是怕给本宫留出时间寻找证据!” “你糊涂啊,太后面前竟敢如此无礼!”蕙嫔呵斥道:“狗是你的狗,人也是你的人,在这里胡乱喷咬什么?” 第13章 一场好戏(三) 贵妃提议,审问了永寿宫奴婢,其中几人的证词皆可以证明太监那日行踪怪异,照这么看,定罪安嫔,谁都说不出二话来。 博尔济吉特氏沉默半晌,深思熟虑,才道:“安嫔暂褫夺协理六宫事物,禁足永寿宫,太监拉下去好生看管,待看乌雅氏的病情,再做定夺。” “蕙嫔,接下来的日子,你要辛苦些了。”博尔济吉特氏道。 蕙嫔了解太后的意思,原本她和安嫔一同涉足协理六宫之事,现在禁足安嫔,意思是以后这些就都放在她一个人肩上了。 但她的目的,可不仅于此。这安嫔不重惩,说明太后心存疑虑,太监不杀,她就一天不安心哪。便道:“太后,人证物证俱在......” “都回去歇着吧。”博尔济吉特氏扶额,忍不住黑脸,朝向贵妃,道:“你每日训示后宫,怎还闹得如此鸡犬不宁?” 佟佳氏语塞,只得默默听着,大家看着太后动了怒,谁也都不敢再说话,蕙嫔吃了佟佳氏一个怒目圆瞪,只能也跟着起身,众人跪送,齐声道:“恭送太后!” 一向安稳持重的佟佳氏怒斥道:“都回去吧!每人抄孝经三百卷,边抄边动动脑子。”众妃方才喏喏退下。 景瑜得知今日事态,淡淡笑道:“就知道蕙嫔沉不住气了,这样迫不及待,想来干这样的大事,心下难安吧。” 月瑶道:“今日太后和贵妃娘娘是真的发了怒。” “太后未必,既然没下令处死太监,说明她心下疑虑。”景瑜道:“这样也好,轮到我们出场,才能十拿九稳。” 次日慈宁宫晚省,荣嫔少见的来的晚些,然而一出现就牢牢的把众人的目光都引了去。 “你看跟在荣嫔后面那个,走路稍微有点颠簸的,不是前些日刚刚被狗咬伤的乌雅氏吗?”有眼尖的认出来,一时间起众人喧哗。 “荣姐姐!”宜嫔大惊,喊道:“你怎么把她带来了!来人!快将......” “且慢。”一向默默无闻的荣嫔今日并未打算沉默,因为晌午时候,乌雅氏去找过她,已经将事情全数说与她听。她特意让景瑜在慈宁宫花园的廊亭里等着,等给贵妃请安之后,直接来慈宁宫奉上一个彩蛋。 “德贵人的病已经好了,现在只是腿上的外伤在慢慢痊愈而已。”荣嫔道:“这还得好生谢谢刘院使精湛的医术呢。” 有人不信,提出异议,荣嫔当时就毫不客气的怼回去,道:“病好了就是好了,刘院使晌午已经去看过,难道谁别有用心,想咒皇子的生母患病不成?” 一提四阿哥,又都不敢说话。 毕竟皇上子嗣不丰,现在就这么几个皇子,这老四还养在贵妃宫里,谁敢给他生母作对,那是不留后路了么。 荣嫔上前给太后行了礼,道:“回禀太后娘娘,乌雅氏有实情要当面向太后、各宫姐妹陈情。” 荣嫔亲自出面请奏护航,于规矩也不逾矩,博尔济吉特氏便叫景瑜说话。 景瑜先叫太监传人,月瑶手中端着漆盘进来,众人一时又纷纷耳语起来。 “咦!一堆什么,脏兮兮的!”有声音道。 “太后娘娘,这件衣裳是奴婢被疯犬咬伤那日穿的。”景瑜说着,月瑶将里面混合血迹之处翻出来,上前让太后过目,景瑜接着道:“这处不是疯狗咬伤的血迹,是被咬前两日,有人故意浸在奴婢衣裳的里子上,而后还百费心机的烘干了,如此一来,常人是闻不到气味的。” 这会子一片哗然,尤其蕙嫔,轮到她心忽的梗到嗓子眼上去,直愣愣的干瞪眼——她压根就没想到乌雅氏会发现这一层,她以为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春晓,你那日去浣衣局取我衣裳又送回去,可有见到此处污痕啊?”景瑜突然问向蕙嫔身后的春晓。 春晓哪里来得及反应,额头上已经渗出豆大的汗珠子,哆哆嗦嗦不知道说什么好。 蕙嫔插嘴道:“她只是拿错了,随后就给送回去了,你何必大惊小怪,玄玄乎乎的。” “送洗衣物这样的小事这样的小事,蕙嫔娘娘竟也知道啊?”景瑜道。 蕙嫔愕然,她只一心想着帮春晓答话解围,竟一时间乱了方寸。 “不过相信以太后娘娘的明断,通过浣衣局,也一定查得出奴婢的衣裳到底是谁做的手脚,到时候春晓若是被冤枉的,太后自会给她一个清白。”景瑜字字铿锵,丫的,老娘可是因为这个挨了好几针疫苗,老娘最怕的就是扎针!接着道:“查出来,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说着向铃兰示意,铃兰就上前,将衣裳漆盘摆放到太后右手边须弥座旁的矮桌上去。 跟着,太后身边的人就接了去。 博尔济吉特氏吩咐道:“拿去给刑部看看吧。”说话间,又改口道:“算了,给索尼吧,弄去刑部不够丢脸。” 蕙嫔浑身像掉进了冰窖。 索尼是前朝辅政大臣,监管内务府,这么多年了,还没哪件事儿是动用他来亲自插手过问的。 然而堂叔公与索尼之子索额图甚是不和。 这乌雅·景瑜虽是好了,但设计陷害安嫔这项罪名若给她坐实了,就再没脸再在后宫混了。 “太后!”蕙嫔哭着伏在她的腿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道:“太后不信任儿臣了吗?这件事从头到尾与儿臣无干啊!求太后开恩,求太后开恩啊!” 博尔济吉特氏点点头,扶她起身,道:“你先行回去吧,到时候查明了,自会还清白的人公道。” “你就先在永和宫哪儿也别去了,都散了吧。”这就是禁足的意思。 索尼那边得了令,可是抓住个打压明珠的好机会,断然不会帮着蕙嫔沉冤得雪,更何况查来查去,竟还真是春晓干的。 过了没几日,索尼就来了慈宁宫复命。 “回太后。”索尼道:“永寿宫大宫女春晓,自认与乌雅氏有过节,设计此招陷害乌雅氏。微臣认为,这丫头似是在替她主子顶罪,因为此供状与那太监的口供不符。” “那就再审审太监呢?”博尔济吉特氏道。 “回太后,”索尼乌青着脸,道:“太监已于昨晚,离奇死于狱中。”他也没想到,明珠会给他来这招。 “罢了。”博尔济吉特氏道:“已经是那个样子,再查也只是更多人无辜牵连。”此时她心里已经有数,这件事就是蕙嫔想利用这件事打压安嫔,拿了乌雅氏当替死鬼,想一箭双雕。 长春宫正殿。 “听说太监无缘无故死了,春晓替蕙嫔背了罪,当即就赐死了。”荣嫔道:“这太监的死,定与明珠脱不了干系。” “可惜了春晓。”景瑜道:“看样子太后也不想查了。” “现在安嫔脱罪了,蕙嫔还在禁足中,可见太后打心底是信不过蕙嫔的,她老人家就算再两耳不闻窗边事,也看得出来这事的始作俑者是蕙嫔。”荣嫔道:“这下蕙嫔能消停阵子了。” 景瑜道:“荣嫔姐姐。” 荣嫔停住手中的笔,问道:“怎么了?” “奴婢请您助力揭发蕙嫔,这就相当于当面给她撕开脸了,您怕不怕?”景瑜道:“往后,她许是会用更阴险的法子对付咱们。” “今日不揭发她,明日她也许还会用这样的手段置人死地,有什么怕的。”荣嫔嘴角微扬,复又仔细看她,要说这外形与从前没怎么变,到底是哪儿不一样了呢。 “只能这么做,本宫才觉得心安。”她道。 荣嫔到底没能启口,她的赛音察浑是怎么死的,她知道,这道不时隐隐作痛的伤痕总有一天会爆裂。 第14章 康被嫌弃 过了小半月有余,就有人传信儿来说‘黑子’那狗,已经病发死了,死状彘目呲眉,极为恐怖。 细思极恐,所以一段时日没敢出门,每日只去前院儿主殿荣嫔那儿走动走动,听话好生的呆在宫里养腿。 实际上那腿虽是被咬破了皮肉伤的深,但刘太医治疗外伤底子深厚,加之她这具身子也才二十岁,恢复的快,抹了舒痕胶之后,更是没留下什么明显的印记,痛更全然消了。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 风里开始夹杂微微一抹凉意,阴气上升,阳光已成强弩之末,不及盛夏灼烈。 蝉鸣响亮、凄切。 长春宫的小太监们忙着院儿前院儿后的粘蝉,越是粘的急,反而令它们叫的越欢。 小胤祉非要爬树抓蝉,荣嫔怕他摔下来故而不肯,叫人抓了两只放在竹笼子里。 胤祉不能尽情玩耍,哭哭闹闹,越哭越欢,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荣嫔哄劝未果,十分头疼,怕小皇子哭哑了嗓子,到时候莫说皇上,太后也要怪罪下来。 景瑜上前,蹲在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小胤祉面前,伸出两只攥紧的拳头,问道:“猜猜德娘娘手里拿的什么?” 大概小孩子分辨敌友全靠天生,平常见着蕙嫔就躲,却素来喜欢这个漂亮可亲的德娘娘。 他圆溜溜的小眼睛水汪汪的望着景瑜,上前掰开德娘娘的手,看看到底攥着什么。 小孩子嘛,就是靠哄呗,无论刁钻淘气还是调皮难搞,熊孩子到她手中,通常会被些旁人看来很幼稚的小把戏哄得乖乖听话。 小孩子嘛,幼稚就对了,怕的就是大人太复杂,忘了什么是单纯,不在一个频道上,自然哄不好小孩子。 景瑜装了一肚子有趣的手指谣儿歌,哄的三阿哥玩的很嗨,转脸就忘了上树抓蝉的事儿。 “不对,是伸这只手。”景瑜掰掰他软嫩的小指头,道:“三只手指头,变成小猫咪!” 胤祉站在炕榻上,景瑜则是与他对立盘腿坐在炕毯上,玩的正欢。 荣嫔在一旁抄经,不时笑着抬头看看这两人。 这会子一抬头,竟见康熙已经悄无声响的进来,站在隔山门旁,也如同她似的,一双凤眸笑弯弯的看着两人。 荣嫔肃目,搁笔欲上前行礼,康熙摆摆手,复又转回脸去,一脸父亲笑的看着这两人。 景瑜觉察有点不对劲儿,回头吓了一跳,见胤祉喊着:“皇阿玛!”张手臂朝他的龙老爸要抱抱。景瑜忙下榻趿上鞋子行礼,有点仓皇的道:“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眉眼带蜜,上前一把就将胤祉这个瘦小的身躯举高高,“起来吧。”他放下胤祉,对她道。 跟初中班主任似的,一点动静没有就进来,吓死个人吶,景瑜想着。 康熙打量着景瑜,眼神里面竟有些......陌生。 丫的,康熙你究竟是不是近视眼?减肥之后,身主这小脸蛋儿,小身段,和以前也没差的吧,难道你还认不出来? 不过也难怪,康熙后宫佳丽如云,她这个小透明,估计早已被康熙抛到脑后。 “皇上,德贵人常来看胤祉,娘俩好的快比我这个额娘还亲了。”荣嫔见着皇上似是在认生,忙递话避免尴尬。 康熙这才恍然想起,那双丹凤眸在她身上多打量了两个来回。是听太后说德贵人好了来着,现看着果然是。德贵人......因救人落水患了痴症,谅她纯善,特赐‘德’这个封号,特准仍居于长春宫......上次南苑射猎是不是还跟着荣嫔去来着?那时似有好起来的迹象,只是还胖乎乎呆傻傻的,现在却是摇身变得清丽娇俏,尤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莹亮、灵动,有几分出尘的气质。 康熙收回目光,转而又和荣嫔说话,道:“胤祉怎么样?” “识了好些字,师傅说是有天赋,正开蒙呢。”儿子学习方面很有天赋,比大皇子胤褆强得多,荣嫔说起来也是难掩骄傲之色。 “朕两岁开蒙,胤祉不到两岁,像朕。”康熙瞧着很高兴,笑着道。 景瑜在一旁瞧着,康熙刚刚说话的时候那表情,那语调,怎么都有点哄荣嫔高兴的赶脚呢。 荣嫔起身打了万福,恭敬的道:“皇儿知道皇阿玛赏识,定会加倍用功。” “才这么小,用功还早些!”康熙不禁想到皇额娘当年对自己近乎苛刻的管教,敛了笑意,道。 荣娘娘也太不会聊了啊,怎么三句话不离娃娃,净说刻板的话呢,看着似是兴致不高。 “回皇上,荣娘娘对三皇子很是慈爱,要论用功,娘娘自己才最是有心,每日抄经为三阿哥祈福呢。”还是冬青道。景瑜默默给冬青点个赞,康熙好不容易来一回,荣娘娘就这样不冷不淡的,三句话不离娃娃,完全尬聊,这不是把康熙往外送的节奏?她这么想着,完全忘了自己也是康熙后宫备用一名这茬。 想着反正他俩也不熟,何况人家愣是差点没把她认出来,不如不要在这儿当电灯泡惹人嫌,便道:“时候不早了,奴婢先行回去了。”说着,行了万福,见康熙点了头,也便退下。 “皇上今日怎么得空来臣妾这儿。”荣嫔情绪一直飘在似推欢迎的边缘,对康熙的热情度刻意控制在一米之外。 “听说,那日你一力拒绝德贵人被送去西苑。”康熙道。 “皇上一早将德贵人送来臣妾宫中照拂,臣妾自当尽力守护的。”荣嫔道:“再者这么多年了,臣妾也早当她是臣妾的妹妹。” “你是个心怀大义的人,胤祉放在你身边教养,朕很放心。”康熙说着,兴致盎然的道:“朕今儿晚上在你这里用膳!” 见她没反应,仿佛一只乌鸦从上空悠然飘过...... “怎么你还不欢迎朕吗?”康熙道。 “臣妾自是高兴的。”荣嫔神情微变,瞬时浮上僵笑,吩咐下去,叫人准备着些皇上最喜欢的膳食。 膳食一一备好上桌,康熙吃了几口,放松的道:“在你这儿能吃的舒心点,朕在乾清宫吃饭,他们总要讲些食不过三的规矩,搞得饭都吃不痛快!” 荣嫔提提嘴角,道:“喜欢您就多吃点。” 嘎......嘎......熟悉的黑乌鸦又一次飘过。 康熙皱了眉头,很明显不开心了,闷闷吃了几口,气氛开始越来越僵。 冬青见状,忙上前道:“娘娘还吩咐小厨房准备了皇上最爱的甜蟹、酒酿鸭子呢,今日也给皇上备上了,皇上快尝尝!”说着,麻利儿的给布了菜。 康熙没接,而是将筷子重重的放在桌上,龙脸严峻。 “回皇上,”梁九功聂聂的进来了,先是不好意思的看看荣嫔,才小声的在康熙耳边道:“宜嫔娘娘说是不慎撞到门棱上去了,摔着腿了,正痛的紧,想见皇上您呢!” “走吧!”康熙正好想找个台阶下呢,这宜嫔倒是很会找时候。 他拿下腿上明黄色织锦龙纹暗花帕子,丢回紫檀圆凳上,道:“免得在这里招人不待见!”这方说着,那边腿已经迈出门槛。 荣嫔面无表情,缓缓起身行了跪礼,依旧是似近还疏的声音,微弱几可耳闻,道:“臣妾恭送皇上。” “娘娘,”冬青劝道:“皇上久不入后宫,好不容易就来了咱们这儿,您总这态度,不是要伤皇上的心啊!” “伤了皇上的心?”荣嫔笑笑,眼角上竟有戏虐之色,道:“这么说狠心的是我了。”话落间,眼角泛上密云,情绪落到谷底——他,有什么可伤心的? “小主,听说皇上刚被宜嫔叫到永和宫去了。”月瑶道。 ...... “荣娘娘也没挽留?”景瑜道。 “没有,听说荣娘娘自皇八子长清去了之后,就开始对皇上不怎么热情了呢。”月瑶道。 “怪不得刚刚瞧着皇上来的时候,荣娘娘并不热情,还有点冷淡的赶脚呢。”景瑜道,看来外面传的风言风语很多都不能听——她也只当荣嫔是个失宠的,原来是‘被’失宠,还是‘被’她自己主动弃宠。 不过既然荣嫔这样做,许是除了她本人不习惯争宠之外,怕是对康熙死心了吧。一个女人,得是什么事儿才能导致她对曾经所爱心如死水,无动于衷啊?这水,也太深了点呢。 第15章 康好孩纸 康熙气咻咻回到乾清宫,满脸写着‘好气’二字。 梁九功匆匆进来,打了万福,道:“回皇上,云南白药已经送去了,刘院使正瞧着呢,说是无碍。” 康熙面无表情挥挥手,梁九功审时度势,瞧着主子貌似心情不爽,默不作声退下去。 这时候,小太监李德全轻手轻脚进来了,呈上食盘,放到桌上去,取下盛着绿茶汤的木茶碗,道:“皇上,这是东瀛手法烹制的打茶,您尝尝。” 康熙放下手中的书,问道:“哪的手艺?” 李德全面带谄媚,背课文似的道:“回皇上,听索大人说,是东瀛学归的士子,按着东国传统手法打制的茶汤,去了些苦涩之味,甚是甘冽醇香。” 等他说完,康熙道:“打茶是本国的东西,莫要盲目崇拜。” 本想讨好的李德全弄巧成拙,瞅瞅师傅梁九功,正黑脸看着他。 这小犊子长本事了,翅膀硬了没说一声自个儿整这些花哨东西献媚。 虽是徒弟里面最得力的一个,但他老总管还在呢,这小东西就开始迫不及待想表现了? 不长眼的,要论揣摩皇上的心思,还差得远呢。他这会子正在憋闷,最好是给他安静安静,若贸然打搅,向来好脾气的皇上也不会给好脸看的。 “皇上说的是,奴婢回去好生找补找补!”李德全躬身膝地而退。 瞧着小犊子在皇上跟前吃了瘪,气儿也消的差不多了。 宜嫔已经气疯,本来就是装装样子,引皇上去看她,哪知皇上今日心情不好不来了,还叫刘院使来诊治…… 只得狠狠心让丫鬟往腿上敲出块青紫来。 枉费她一番心思换来一剂云南白药,她要骂街的心都有了。 “娘娘,”贴身丫鬟巧儿道:“听说皇上气呼呼的从长春宫出来,才回了乾清宫。定是荣嫔娘娘又惹了皇上不高兴了,皇上是怕带给娘娘坏心情,才不来咱们宫的,您万不要生气才是。” “是啊,”胖乎乎的三妞道:“皇上不是还派了院使大人亲自来给娘娘看诊,还御赐了伤药,这要换了旁人,皇上哪会如此上心!” 宜嫔这才消了火气,巧儿命人收拾了宜嫔摔的茶盏碎片儿,与三妞对视一眼,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博尔济吉特氏半躺在榻上,宫女将帕子在水盆中打湿,拧干,轻轻放在她的额头上。 这边心情不好,那边慈宁宫来报太后不适,康熙疾步奔往慈宁宫,伏榻问:“皇额娘这是怎么了?” 太医刘院使伏地奏报,道:“回皇上,太后是身子虚寒,吃了生冷之物,加之这段时间积虑成劳,一时不耐受,这才病了。微臣给开几副药调养着,很快能见好。 “只是皇上,养身不如养心哪!”他接着道。 刘太医是太后的御用太医,俗话说病不忌医,太后的病因起自于何处,他自是心知肚明, 康熙听的真切,颔首道:“朕知道了,你去开药吧。” “遵旨。”刘太医磕头退下。 沉闷半晌,博尔济吉特氏道:“蕙嫔、荣嫔各有一个皇子,加上四皇子,太子,如今皇上膝下也只有四个皇子。哀家知道你专情,自赫舍里皇后去了,好不容易才走出来。荣嫔马佳氏现在一心礼佛抄经,你又再度疏远后宫,你可知道,哀家和太皇太后最怕、最担心什么?” “皇额娘,朕当年也只有两位皇兄,一个皇弟,这大清还不是照样运转!朕不沉迷女色,荒淫奢靡,这是好事,怎么皇额娘反倒责怪起朕来了!”康熙道。 “先帝专宠董鄂氏,到了抛家舍业、弃国弃民的地步。”太后道:“重情是好,但你是皇帝!皇宫大内不是寻常人家,你的一思一念,都会影响着大清的国运。皇额娘是怕你重蹈你皇阿玛的覆辙,一心痴迷一人,荒迷了心智!” 康熙无语。 皇祖母,皇额娘,头等大事便是给他操心这些。 两任皇后,一任贵妃全是她们一手定下的。 时不时还要充盈一下后宫。 好些妃嫔,他都叫不出名字来的。 太后满含深意的道:“你未曾见到你皇阿玛退位的时候,那形如死灰一般的眼睛......现在想想,还是心有余悸!” 康熙又听到这些话就想躲,瞧着太后忧心,只能“好好是是”应着,匆匆叮嘱了宫人好生照顾,逃也似的离了慈宁宫。 次日,寿康宫正殿。 暖阁采光好,给改成了四面通透的游廊式花房,外围种了紫藤、凤凰花枝蔓绕桩,阴凉通风,花儿朵儿长的分外娇嫩。 孝庄穿梭在花枝间,手里攥着铜花剪,拨弄着花枝,与博尔济吉特氏说话。 “你去查了敬事房的记档?”孝庄轻轻拨开一丛花枝,铜剪在其中灵动穿梭,旁枝错节瞬间散落一地。 博尔济吉特氏道:“皇上借皇后除服礼之事久不入后宫,这小除服礼之后便可招幸妃嫔,如今大除服礼都已经过去四五个月,听说昨日他又在长春宫吃了闭门羹,儿臣怕他对荣嫔过于上心。” 孝庄放下手中的剪刀,拍拍手尘,继续穿梭于花架中,道:“这花枝越修的狠了,长的越欢。” 博尔济吉特氏沉思,见她要踩着矮凳修剪花架上层的花枝,忙上前搀扶,道:“妾身只瞧着好看,不知如何修剪维护。” “嗯。”孝庄停了停手,转身道:“不知道也好。” 复又灵动穿梭一如适才,拨弄着一束粉白相间的芍药,道:“你看这一屋子花,要找出枝蔓旁溢的可是眼力活儿。若全修,岂不要累死?” “可是先帝......”博尔济吉特氏道。 “你呀。”孝庄将剪刀递给苏麻,一众人的跟随下回了明间内,净手,道:“记得当初咱们给他定下赫舍里这桩婚事,他的反应,与他皇阿玛相比如何?” 博尔济吉特氏想了想,道:“极度反抗,有过之而无不及。” “后来呢?”孝庄道。 “伉俪情深,是为一代帝后恩爱之表率。”博尔济吉特氏又道,而后上前,靠近孝庄身边为她轻揉着肩道:“还是姑祖母明察秋毫。” “玄烨和他皇阿玛不一样。”她道:“他自个儿翻得过闷儿来。” 孝庄接过宫女递来的帕子擦干手,接着道:“哀家知道你昨日说他了,说的是时候,也再不必多言,且等着看吧。” 博尔济吉特氏恍然,不过再细想,又似有哪里不对——太后只以为是她们当年呢,要知道这现在年轻的宫妃是“青出于蓝”呢。 就如蕙嫔动了歪心思这档子事儿……谁知她们脑子里整天都藏着些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儿女自有儿女福,只要别闹出什么有碍观瞻的,管那些也是受累。 何况,她是当今皇上的嫡母,圣母皇太后,并非生母。有些话该说,但说多了也是错。 还好有嫡亲的姑祖母孝庄太后撑着。 还好玄烨说到底,也真的算是个好孩纸。 第16章 完璧归赵 这日请安,佟佳氏脸上打了霜,一扫平日的和颜悦色。 “蕙嫔教奴无方被禁足,各宫还需以此为鉴才好,莫要闹得阖宫鸡犬不宁。”她道。 春晓是为主子背锅,佟佳氏知道,在座的许多人也瞧的出来。 众人见她虎着脸自是不敢多言,只有安嫔,本就忿忿不平,提起慧嫔面色凝然,道:“是管教无方呢,还是自己肚子里装了坏水呢?” “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安嫔你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人没事就好。”佟佳氏道。 人没事就好?吓死人了好吗,安嫔虽然愤愤不平,但也不好发作,淡淡的道:“娘娘说的是。” “狂犬”风波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势发生逆转,以安嫔“沉冤昭雪”,蕙嫔禁足,佟佳氏的训示拉下帷幕。 回了永寿宫,憋了一肚子火的安嫔终于得以抒发。 “什么玩意儿,干这么龌蹉的事,一个禁足就完了?”她不齿的道:“还说人没事就好,乌雅氏要是有事本宫不就死定了?” 禧嫔宽慰道,:“娘娘息怒,这时候生气的,该是差点为此丧命的乌雅氏才对,娘娘何必出头。” 禧嫔赫舍里氏虽属大姓但出身一般,固与安嫔交好。 “她就是冲着本宫来的。”安嫔道。 “起初是,现在不见得。”禧嫔道:“荣嫔指使乌雅氏揭发慧嫔,安知没有自己的筹谋?慧嫔能不记恨?” “也是,自太祖以来就该是立贤,皇上立胤扔为太子,前朝索尼的政敌都虎视眈眈盯着呢。”安嫔道:“本宫没有皇子,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呀。” “先前那两个长春宫的宫女,何不趁这个机会送回去,留着也是烫手山芋。”禧嫔道。 安嫔琢磨了会子,起了主意,随即吩咐下去。 长春宫后院的莲花籽儿满莲蓬,沉沉坠上枝头。 天气逐渐清爽,没事可做,每天呆在屋里写写字,绣绣花,景瑜觉着人生腐败至极。 这感觉比天天挤公交订外卖的上班狗日子,简直天壤之别呢 这日闲来无事,和月瑶蜷在罗汉榻上学绣工。 这个满绣还是很有意思的,和北方的鲁绣有异曲同工之处,不似南方的绣工那般精细,适宜她这样的初试者。 这时候,进宝连同永寿宫大太监李绶,带着几个宫女进来了,前面两个俯首躬腰,让抬起头来,正是先前投靠安嫔去了的蕙云和惠心。 “回小主,安嫔娘娘吩咐蕙云和惠心回来了,”李绶道:“还额外给小主拨了两个来。”说着,招呼后面那两个羞涩的小宫女上前来。 “奴婢双儿。” “奴婢贝儿。” 两人先后见了礼,瞧着面善,懂礼的样子。 景瑜知道,安嫔这是因此次揭发真相,无形中帮了她,才这么安排。 “谢谢安嫔的好意,只是我用不来这么多人。”景瑜道。 李绶即道:“娘娘说了,小主一定要把人留下,若不留下,便是对这两个丫头不满,可以再拨两个近身的来伺候。” 这个安嫔,硬是给她这里塞人,如此再拒绝也不好,便道:“烦劳公公替妾身谢过安嫔娘娘。” “把双儿、贝儿送去荣嫔娘娘那儿去吧,她抚养公主、皇子,用人的地方多着呢。”景瑜吩咐。 再看看满脸尬色的蕙云、惠心两人,这两人心猿意马,三心二意,若送她们,还不知道给惹出什么变数,也只能留用。 “小主,”铃兰没好气儿的道:“这两个在永寿宫管收拾残羹,清理厕室的活儿。” 弃主求荣,到了哪儿也不会受到重用,景瑜心想,道:“叫她们做些粗活就是,不必苛责了她们。”又道:“人往高处走也是常情,留心着点儿,若改了这毛病,自是要好好待她们,小小年纪离了家人,总是不易。” 说完这话,这才意识到,前世是个三十岁大龄未婚女青年,这具躯体里同时还有着身主二十年记忆,加吧起来也是五十岁的人了,怪不得常有种老母亲的心态呢。 她去商场挑了一件古色古香的珍珠贝壳画,叫月瑶装盒送去永寿宫。 “小主受娘娘赏赐,也不必回礼的。”月瑶瞧着这成色的珍珠,各个颗粒饱满、圆润,那贝的色泽也是鲜亮多彩,是为上乘,便道。 这些小丫头们,宫里好东西多的很,见的还是很多的,像这样一幅珍珠贝壳画,打眼就价格不菲。 送是可以,关键完全没必要啊。 “安嫔娘娘明显是为感谢小主这次帮了她。”月瑶撅嘴道。 “咱们是不想姑息做恶,谈不上帮她,她自己心里也明镜儿似的。我尚对安嫔不了解,还是无功不受禄为好。”她不想平白欠一个人情。 永寿宫。 说是给了回礼,猜测乌雅氏一个失宠贵人,定没什么好送,安嫔便草草让他们记了收下去。 倒是没想到贝儿,双儿被送去了主殿。 “都是好的。”她喃喃的道。 李绶复了命,便躬身退下去。 事业型男康总裁正在乾清宫批折子,不知不觉已经时近傍晚,敬事房太监端着漆盘进来了,道:“皇上,请翻牌子!” 先前已经停了敬事房递牌子好几个月,今日不请自来,定是太后的吩咐。 康熙想到答应过太后,便放下笔,扫了眼漆盘内整齐罗列的绿头牌,手在荣嫔的牌子上盘旋了两个来回,终是移到了宜嫔上去。 小太监乐不可支,皇上终于乖乖的翻牌子,这下差使就好办了,刚要端着漆盘出去,又被康总叫住:“等等!” “怎么没见蕙嫔的牌子?”康熙问道。 他这么问,绝迹是因为以前蕙嫔的牌子总是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原因么,蕙嫔不仅有权,还有钱吶。 内务府那帮子向来看人行事。 康熙虽很少再翻她的牌子,但突然少了个如此显眼的,马上就看了出来。 “回皇上,蕙嫔正在禁足呢。”太监回道。 后宫的事都交给太后她们管理,康熙一般很少过问,故此不知。 不过蕙嫔,在后宫这样大一个官儿,说被禁足就被禁足了,该是犯了不小的错啊。 “知道了,下去吧。”康熙打发了太监,继续看折子。 小太监躬身退了出去。 梁九功追出来,问道:“怎么样,翻了哪宫小主?” 小太监捏着宜嫔的绿头牌,道:“大总管,皇上终于翻了牌子,翻的是翊坤宫宜嫔娘娘!” “嗯,那就好。”梁九功道。 小太监道:“可不是!主子还等着哪,奴婢去通传了,还望大人在皇上跟前多劝着点儿!” “快去吧,皇上只便答应翻牌子,就是个好兆头,也得慢慢来不是!”梁九功挥挥袖子道。小太监应声而退。 第17章 痴人寻梦 这些日子以来,皇上对后宫的态度大变,终于肯翻牌子了,虽然去承乾宫多些,但久受冷落的妃嫔也不乏有获垂爱之人,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小答应、常在,也偶尔会被翻牌子。 各宫不明究由,但对于她们来说无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好事。 如此一来,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面圣,甚至承泽恩露。 这日傍晚,敬事房太监端着漆盘匆匆退出了乾清宫。 妃嫔们开始活跃起来,纷纷探听皇上今日是否翻了牌子,翻了哪宫的牌子。 然而景瑜很轻松了,因为自从落水吃啥之后,她的绿头牌就被撤了,现在皇上大概是早已经把她抛诸脑后,主殿荣嫔不争世事,恨不能把皇上往外推,自然也不会想起帮她操心这事。 永寿宫后院,安嫔李氏在丫鬟的服侍下卸妆。 “皇上今儿翻了谁的牌子?”安嫔问道。 “回娘娘,延禧宫。”丫鬟百灵道。 安嫔脸色晦暗,道:“又是延禧宫,皇上这月合共来了后宫七八次,三次是去了宜嫔那里。” 百灵拆下安嫔的朱钗、发架,一头长发倾斜而下,顺着往下轻梳,道:“娘娘这头发越来越好,像绸子似的,任谁也比不过。” 宜嫔挑来两捋鬓间长发,在手中摆弄着,道:“好看有什么用。”轻抚娥眉,道:“听说宜嫔新得了个丫鬟,画得一手远山黛,显得人甚是娇媚。” 百灵继续为她梳着头发,道:“娘娘若喜欢,奴婢也去学学,也为娘娘画一个。” “都是些狐媚惑主的东西,正经大户出身的,谁整日弄些浮轻浪佻的东西?”安嫔满口不齿,“好了好了,差不多可以了。”说着将乌黑的头发绕过脖颈抄到身前,顺过肩侧滑向臂间,踱着步子进了寝室。 躺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宜嫔那些“狐媚祸主”的招数——那韵味别致,女子看来都十分传情的远山黛。 次日清晨梳妆,百灵正取出准备好的螺子黛,以往一成不变的是弯月眉,现下却被安嫔抬手止了,道:“远山黛要手把手教才能会么,试着根据看到的眉形勾勒,还画不好么?” 百灵瞬间意会了娘娘的意思,忙道:“奴婢先在手上试试。”接着娴熟的在手腕处扫了扫,觉得看着有点像了,才仔仔细细的勾勒在主子的涓涓细眉之上。 不过一会儿功夫,一双颇为传神的远山黛就跃然眉目之间。 安嫔瞧着满意,道:左不过就这点子手上功夫,只便是想就没有不能的,何必非要上门去跟人家问,显得不主贵。” 虽说嘴上絮絮叨叨,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其实连她自己也感到很是奇怪,为什么瞧不上眼的东西,也会觉得心痒痒的。 不过还好,以往虽是不齿,但也只是暗暗在心里腹诽,妆容装束什么的,倒未曾当面奚落过宜嫔,拌嘴的时候也是没有的。 顶着崭新的妆容出门,心情好了很多,去了翊坤宫请安,也有不少问的,就连佟佳氏也欣赏的道:“安嫔今日眉形与往日不同,换换妆面换换心情,未尝不好。” 其实莫说远山黛,诸如玄月眉、柳叶眉等眉型,后宫主子们大都喜欢研究这些,自是见怪不怪的。 只是安嫔向来不施粉黛,也追风赶起了“时髦”,才更引人注目。 宜嫔其实最是惊讶,瞅着她顶着那两捋子手法生疏的眉毛,一脸惊异。 也难怪,宜嫔若放在现在世界,妥妥美妆时尚达人,前几日更是托家中父兄寻了昂贵难遇的南国胭脂,这胭脂的成色是极为少见的檀红,显得人脸色自然娇嫩,妩媚而又不俗。 然而她断不会和宫中这些所谓的姐妹们分享或是共用,连关系好的蕙嫔也不会。 因为这些都是她花心思用来吸引皇上的小心机,若被人学了去,自然就不是独一无二了。 宜嫔冷冷瞧着安嫔并不怎么正宗的远山黛,心里暗暗嘲讽,不是崇尚什么原生自然之美么,怎么也开始模仿她的眉型了呢?还画的这样蹩脚。 安嫔听着众人的夸赞,乐的合不拢嘴,心里总觉得现在若是皇上能见着就好了——这么一想,皇上大概也觉得她平日太过呆板。 “姐姐是容长脸,不适合有眉峰的远山黛,画平眉或是一字眉更好些。”宜嫔一改众人的赞美之声,忽然发出别样的声音,又接着道:“哦对了,原先那月牙眉,也不合适姐姐你。” 吃瓜群众皆被宜嫔直率给惊呆,坐等安嫔一场暴风雨降临。 往日安嫔和蕙嫔还有宜嫔她们倒是也没少拌嘴斗法,只是现在宜嫔确实有点过分,人家换个形象娱己娱人而已,怎么这般不给面子,当众奚落呢。 不过宜嫔倒是无所谓,她觉得安嫔长相的确不咋地,画了也没什么增色,何况还不会画。 安嫔这次却是少见的沉默,只拉了拉脸并未作声,许是自己对这新形象也没有多少自信。 景瑜站在荣嫔身后,全程瞧的清楚,暗自想着,幸亏是个小透明,又在荣嫔的保护伞之下,很有安全感呢。 若能一辈子在宫里这么平安生活下去,想来也是很好的。 这日,安嫔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百灵给她把眉型洗的干干净净。 “宜嫔仗着长相娇媚,恃宠而骄,如此将本宫不放在眼里!”安嫔气哼哼的道。 这天晚上又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报宜嫔这嘴贱之仇。 次日,长春宫院儿里一阵熙熙攘攘,冬青来报:“回禀小主,娘娘请您到前院去。” 正是过午时候,娘娘本该在午间小憩,如今突然叫她去定是有事,匆匆更衣去了,才见梁九功带着一众奴婢、几个宫女正一同在明间候着。 “奴婢见过小主。”梁大总管对她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礼之后,甩起他独有的大太监总管的腔,道:“回禀小主,咱们奉皇上之命前来探看探看,耽搁片刻即可。”话落间,招手让后面的宫女上前在她的脸上仔细看看,看过之后,一个太监拿着记档寻了她的名字划去。 景瑜被搞得一阵发懵,问荣嫔道:“娘娘,这是做什么?” 荣嫔叫香草赏了梁九功二十两银子,亲自问话,道:“劳烦梁总管亲自过问的事,定是要事。” 梁九功顾盼片刻,轻声与荣嫔道:“娘娘抬爱。说是自小时候,常梦见的一个人,身形脸面模糊,昨日忽又梦见,发现眉心带颗痣,便在后宫寻找,看有无此人。”说着,他又道:“还说除了宫妃,也去膳房寻一寻。” “膳房?”荣嫔问道:“关膳房何事?” “这个奴婢就真不知了!”梁总管道。 “好的,去办差吧。”荣嫔道。皇上最不信捕风捉影之事,现在梦里梦见的人,竟要在现实中寻找,是非常少见的。 梁九功离了长春宫,景瑜却开始不安,问起来,才道:“小时候眉心有痣,先生见了说是凶痣,有束缚姻亲之累,便叫人给除了去,不知是否该如实相告。” 荣嫔眼睛一亮,道:“以本宫对皇上的了解,如实奉告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