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朝歌》 第1章 金意宫 《华夏朝歌》第1章 金意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2章 外祖家 《华夏朝歌》第2章 外祖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章 发明家 《华夏朝歌》第3章 发明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章 莲花簪 《华夏朝歌》第4章 莲花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5章 小胖子 《华夏朝歌》第5章 小胖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章 韩廷芳 《华夏朝歌》第6章 韩廷芳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7章 万福宫 《华夏朝歌》第7章 万福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章 救宫娥 《华夏朝歌》第8章 救宫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9章 异母 《华夏朝歌》第9章 异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章 我不稀罕 《华夏朝歌》第10章 我不稀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1章 打架 《华夏朝歌》第11章 打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章 勿藏拙 《华夏朝歌》第12章 勿藏拙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章 你待如何 《华夏朝歌》第13章 你待如何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4章 名声 《华夏朝歌》第14章 名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5章 演戏 《华夏朝歌》第15章 演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6章 姓甚名谁 《华夏朝歌》第16章 姓甚名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7章 仇人相见啊 《华夏朝歌》第17章 仇人相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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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4章 元旦 《华夏朝歌》第34章 元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5章 药 《华夏朝歌》第35章 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6章 将死之人 《华夏朝歌》第36章 将死之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37章 我的王 内殿之中一下子安静下来,田修仪倚着朱红柱子而坐,她身姿柔弱,即使穿着粗布衣衫,也无妨她的娇媚。 “殿下,你长得很像王后。” 不止过了多久,田修仪忽然静静地开口。 “我本是齐州女,自小便被阿翁阿母卖给一富商,做了人家的奴婢,后又被富商卖进乐府。本想着这辈子便都待在乐府中,每日里与姊妹们弹唱歌舞,也算自在。谁想有朝一日会被大王看上。殿下知道大王为何会选中我么?” 萧沅好耸耸肩,她哪儿知道这么多呀!穿过来之前,她就只在中学时代和一个小屁孩传过情书,本来喜欢那小屁孩喜欢得要死,结果有一天那个男孩子打篮球出了一身臭汗,她就莫名其妙地不喜欢人家了。 这世间最复杂的情感莫过于男女之情了,她才懒得费心思去猜呢。 田修仪也并没有指望萧沅好能答得上来:“我一开始以为自己撞了大运,直到有一次大王醉酒,叫错了名字,我才知道,原来大王看中我,是因为我的眉毛长得与王后有几分相似。” 她忽然起身,快步走至萧沅好身边,跪坐下来,撩起刘海:“殿下你看……哎呀,瞧我,我忘了殿下根本没瞧见过王后长什么样子。” 田修仪又匆匆跑到里头的屋子里,稀里哗啦一阵翻腾,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幅卷轴。 这卷轴的边缘已经发黄了,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田修仪珍而重之地展开卷轴,一个怀抱一捧墨菊的宫装美人便徐徐出现在萧沅好面前。 美人的眉眼十分灵动,尤其是一双眸子,仿若闪着光一般,含着俏皮的笑意。 萧沅好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美人。 “殿下,你知道这是谁吗?”田修仪兴奋起来,“这是王后殿下呀!” 萧沅好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是孙阿蛮!之前凤栖梧宫门前的琉璃灯上,画着的就是孙阿蛮呀。 “殿下你瞧,”田修仪将美人图举在自己的耳边,“我和王后的眉毛是不是很像?” 画中美人并不像时下贵妇淑女们那般,描着柳叶眉,她有两弯远山黛。这远山黛有棱有角,衬着这双眸子,于柔情万种处透着刚毅不屈。 而田修仪的远山黛楚楚可怜,眉峰转折之处,顿生柔媚,与画中人只是形似而神不似。 田修仪没等萧沅好回答,便将美人图又给仔仔细细地收了起来。 “我入宫之时,王后身上有些不大好,便免了我们这些新人的请安。自从我听大王说起王后,便总想着看看王后长什么样子,为何会让大王一直放在心上。等到凤栖梧传出王后凤体大安的时候,我就独自一人去请安了。 王后待人很和气,她把我当成小孩子一样,知道我嗓子不舒服,还给我调蜂蜜水喝。殿下,你也许想不到,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对我这般好。王后长得真美呀,她看着我的时候,眼睛里总是盛着笑意的……” 田修仪坐了下来,她斜倚着扶手,明明是懒散的坐姿,却被她演绎得风情万种。 “我每日里总喜欢往凤栖梧跑,王后也不嫌我烦。她教我读书,教我骑马,在我生辰那日,还命人送了银丝长寿面。殿下,王后待我真好呀。我……我配不上王后……” 萧沅好都愣住了,孙阿蛮到底有多好啊,不仅萧乾念念不忘,萧乾的小老婆竟然也日日夜夜惦记着——可这跟那个要杀她的幕后凶手有什么关系? “王后出身高贵,生得美丽大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性子又极好……而我……我只是个乐姬,除了弹奏箜篌,别的什么也不会。我怎么能够与王后并肩而立呢……” 田修仪掩面痛哭起来:“我实在是不知要如何才能站在王后身边啊!” 萧沅好与苏苏对看一眼,两个人都觉得田修仪是疯了吧,这么点小事值得哭成这样吗? “后来我想,只要我遵守本分,规规矩矩的,在这宫里头就能长长久久了。我开始刻意讨好取悦大王,为大王生下了六公子,被封为修仪,我终于……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王后身边,每日里与王后品茶赏花……殿下,你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多快活!” 田修仪的眼角还挂着泪珠,可眸子里却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那是一种快乐到极致的光芒,萧沅好不知道要怎么用语言形容,只能说,她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那些疯狂的粉丝追星时候的样子,跟面前的田修仪有几分相像。 “可是好景不长,殿下,你出生了……” 田修仪忽然恶狠狠地盯着萧沅好,萧沅好头皮都发麻了。 “殿下你为什么要出生?如果你不出生,王后就还好好的,我还可以每日里给王后弹箜篌,陪王后说话解闷。可是你出生了,王后……王后就薨逝了……” 田修仪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殿下,我恨你!我恨不得你去死!陛下因为王后的缘故不待见你,我心里可高兴了,我恨不得你饿死!可是太后把你接走了,你饿不死了。后来我知道你是个傻子,我就更恨你了。王后那样聪颖高贵的人,不可能会生出一个傻子来!” 田修仪忽然撕心裂肺地吼了起来,她柔媚的五官狰狞地扭曲着,在昏黄的灯光下,犹如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冲着萧沅好狞笑着。 “是你!是你玷污了王后的盛名!一个傻子,怎么配做王后的嫡女!” 萧沅好往后缩了缩,努力克制着心底的惧怕,问道:“所以,你便令杏花杀了我?” “是!是我让杏花杀了你!杀了你,就没有人再嘲笑王后所出嫡女是个痴傻儿了……” “王后对你那般好,田修仪你怎么忍心杀害王后所出嫡女!”苏苏忍不住斥责,“更何况,就算杀了公主殿下,王后也再无法回来了呀!” 仿若一语点醒梦中人,田修仪忽然安静下来,她痴痴地摸着手中的卷轴,喃喃自语:“是啊,王后那么疼你,哪怕拼了命也要把你生下来。我若是杀了你,王后必定会生我的气吧?” 萧沅好无奈地摇摇头,田修仪肯定是疯了! “田修仪,正如你所言,如果我受到伤害的话,我阿母九泉之下也会心痛不已。你既然与我阿母交好,肯定不愿意让我阿母痛心。不如你说出真正想要杀害我的凶手,也算是全了和我母后的姊妹情谊,如何?” “姊妹?哈哈哈……” 田修仪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忽地大笑起来:“殿下你真可爱,谁告诉我与王后是姊妹情谊了?我可从来没有把王后当做姊妹来看待。我的姊妹都是身处下贱的人,就如同我一样,我哪里有资格与王后做姊妹。我是把王后当做大王了……王后,便是我的王……” 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瞬间闪过萧沅好的脑海,她听见自己犹如梦呓一般问道:“田修仪,你是不是爱上了我阿母?” “殿下,你疯了!”苏苏连忙捂住了萧沅好的嘴巴,“这种话也是能说的!王后那样高贵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来!都是田修仪胡乱说的,她不过是想往王后身上泼脏水罢了!” 田修仪也恍然醒悟过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对王后满心的敬佩,殿下,你不能出去乱说啊!你要是这般说了,世人该怎么看待王后呢?” 到了此时,萧沅好已经能基本确定了,田修仪这是个百合啊! 萧乾这都是找了什么小老婆呀,竟然能被自己的大老婆给勾走了,看来自己那个早逝的阿母真是男女老幼通杀啊。 “殿下,时辰不早了。”康鱼不知何时进了内殿,忽然发出声音,倒是把殿内的几个人吓了一大跳。 萧沅好从椅子上爬下来,蹲在田修仪跟前,郑重地道:“田修仪,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害我,只要你说出要来救你的那个阿姊是谁,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萧沅好有强烈的预感,田修仪口中的这个“阿姊”肯定与锦鲤池一事有关系。 “殿下快走吧。”田修仪已经恢复了常态,神色冰冰冷冷的,“我是个孤苦之人,哪里来的阿姊?殿下怕是听错了。我只有这一夜辰光了,还望殿下让我睡个好觉。” 田修仪已经下了逐客令,看样子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萧沅好只得悻悻地出了留春宫。 康鱼要送她,她却摆摆手:“康郎官,我和苏苏姐姐自己回去,你在这儿守着,今夜必定有人来救田修仪,无路如何,一定要拿下那人。说不定,那人就是推我入锦鲤池的真正凶手。” 康鱼知道事态重大,又见萧沅好一再坚持,便也只好听令。 他看着两个小人手拉着手,猫儿一样走在高墙的阴影之下,很快就不见了人影。 身后忽然有人问道:“康郎官,公主殿下不过五岁稚龄,怎地如此聪慧?说话行事都不像是个小孩子,倒像是个大人了。我听说,常有狐媚精怪附于人身,做出异常之事来。康郎官,你看,公主殿下会不会是……” 一阵寒风吹过,几个人都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颤。 康鱼搓了搓手,低声呵斥道:“放屁!从哪儿听来的狗屁话,什么狐媚精怪的,咱们殿下那是神仙下凡!滚,去前头值夜去!今夜务必要把殿下口中之人抓住!” 第38章 建春十五年正月十四,酉时,留春宫的田修仪忽患恶疾,撒手西去。 由于是正月里,田修仪的身后事办得极为简练,当夜就匆匆下葬了。 萧乾倒是对田修仪的娘家大为抚慰了一番,圣旨上的措辞也温和下来,只说田修仪犯了错事,羞愧难当,因而成疾,不治身亡。 这都是后来事了。 田修仪殁了的消息传到万福宫的时候,萧沅好正守着徐太后用晚膳。 祖孙两个都喜欢吃红烧肉,卷着白馍馍能吃一大碗。再烧点鱼羹,炒个青菜去去油腻,简简单单一餐饭,萧沅好和徐太后都吃得很满足。 听到江嬷嬷说起留春宫,徐太后只愣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常态:“去跟倾城夫人和孙昭仪说一声,留春宫的事儿压一压,别坏了正月十五这个好日子。田修仪的体己物件儿,粟子,你亲自带着人看着,好好儿地收起来,等六公子大了,就交给六公子吧。” 萧沅好老老实实地咽下了最后一口鱼羹,才问徐太后:“祖母,昨天晚上,留春宫没出什么事儿吧?” 徐太后抬眼看了看萧沅好,淡笑道:“能出什么事儿?你一个小孩子家,操心大人的事儿做什么?你父王让你写的字,你写完了没有?” 一提起这个,萧沅好顿时就苦了脸,抱着徐太后的胳膊就开始撒娇。 徐太后被她给逗笑了,点了点她的小鼻子,笑道:“你可真是我的小娇娇。刚用了膳食,别趴着,小心积了食儿,晚上该睡不着了。” 她轻柔地拍着萧沅好的后背,犹如寻常人家慈祥的老祖母:“阿好,祖母给你找了个小丫头来,你瞧瞧,喜欢不?” 徐太后喜欢萧沅好喜欢得很,有什么稀罕物件儿都淘换来给萧沅好,萧沅好也习以为常了。 一会儿功夫,翡翠从外头领进来个小丫头,萧沅好正趴在徐太后怀里昏昏欲睡,徐太后便拍了拍她:“阿好快瞧,这小丫头你喜欢吗?” 萧沅好勉强睁开眼,一看到面前的小女孩,顿时就有了精神——好精致的小姑娘! 眼前的小丫头约摸十岁左右的样子,梳了两个小揪揪,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嘴,未语三分笑,行动惹人怜,标准的小美女一枚。 “婢子见过公主殿下,”小姑娘十分机灵,见萧沅好唇边露出两个小梨涡,立马就跪下了,“请殿下赐名。” 小姑娘声音清越,犹如月下琴声,令人静心安神。 萧沅好不由得便打起了拍子:“南风薰薰兮草芊芊,妙有之音兮归清弦。以后你就叫芊芊吧。” 芊芊忙谢恩。 徐太后乐了,点了点萧沅好的小鼻子:“你这小丫头,起个名字说辞一套一套的。你几个姐姐给丫头取名字可简单了。” 萧沅好有精神了,就从徐太后怀中挣出来:“我不陪祖母闲聊了,我得去写字了,明儿个高常侍还得来收我的字呢。” 她带着芊芊回了偏殿,一关上门,就喊来了苏苏楚楚几个人,把芊芊丢给苏苏,自己钻到了书案后头开始练字。 苏苏让几个小丫头站成一排,很认真地履行着一等宫女的职责:“楚楚,你来说,做殿下的奴婢,第一要紧的是什么?” 楚楚憨憨地道:“对殿下要绝对的忠心。” 苏苏点点头,又问闲闲:“第二呢?” 闲闲立马道:“管住自己的嘴巴,不给殿下惹祸。” 苏苏又指着袅袅:“说第三条。” 袅袅叽叽喳喳地道:“要打扮得好看,不能给殿下丢人。遇到危险别硬上,先保住小命要紧,犯了什么错别瞒着殿下,说出来殿下会帮着解决。受了委屈别憋着,自己在理要硬刚回去,自己不在理要找理儿刚回去——但不能仗着身份欺负人……” 苏苏见她还要接着说,赶紧指着妙妙:“你说,还有什么?” 妙妙温温柔柔地笑:“殿下说,要记得吃饱饭。” 苏苏一副很满意的样子,转身问芊芊:“都听明白了吗?” 芊芊愣了一下,又赶紧点头。小姑娘心里头郁闷坏了,她跟着江嬷嬷学了那么多规矩,好像跟公主殿下的规矩都不大一样啊,这吃饱饭是个什么规矩? 萧沅好很用功,每日里练字不到亥时正不搁笔,徐太后派人来催促了多次,见萧沅好性子执拗,也只得随着她去了。 上床安寝之前,萧沅好还要沐浴,紧接着就要喝下苏广白开的补药。 萧沅好认定苏广白不安好心,哪敢喝,好在也没人监督她,她假装喝了,其实药汁都让苏苏给倒进恭桶里了。 不过她也抓不到苏广白的把柄,上次差点害得她一命呜呼的那包药,被祁元娘带回去,找了好多郎中去看,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来。 萧沅好一度以为是不是自己的疑心病犯了,不过,等苏广白来请脉,在看到苏广白脸上那令人心慌的笑容时,萧沅好又立马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这个苏广白肯定是个变态。 一大早,萧沅好还在赖床,苏苏就把她从被子里拉起来,几个小丫头井然有序地伺候萧沅好洗漱。 萧沅好伸了个懒腰,昨晚她梦见田修仪了,做了一晚上乱七八糟的噩梦,精神便有些不济,苏苏推她往正殿走的时候,萧沅好还有些小情绪。 “殿下还这么懒,几个公主一大早都到了,就连郡主也在太后那里呢。殿下这么晚了还不过去用早膳,郡主又得在背后说殿下坏话了。” “怕什么?”萧沅好捂着嘴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含糊不清地说道,“她是郡主,我是公主,难不成我还怕她?” “又在想着欺负谁呢?” 戴着暖耳帽的萧乾跨进殿中,几步走到萧沅好跟前,一把将萧沅好抱起来,扛在自己的肩头:“今儿个是十五,太后那里煮了很多元宵,你在这里犯懒,一会儿去得迟了,就没得吃了。” 萧沅好吓得尖叫一声,立马乖乖地搂着萧乾的脖子,埋怨道:“父王总爱欺负我。” 她也很郁闷呀,骨子里都是个二十来岁的女人了,却被禁锢在一个小萝莉的躯壳里,不管言行举止多么成熟,在别人眼里,仍旧是个小孩模样。 每天都被萧乾亲亲抱抱举高高,萧沅好内心实在是很有压力——萧乾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大叔,又这么有魅力,有时候萧沅好都佩服自己的定力。 萧乾抱着萧沅好一进入正殿,一屋子的人,除了徐太后之外,都忙站起来给萧乾行礼。 “今儿个是过节,大家不要这么拘束,都坐下,自在说话吧。” 萧乾的心情很好,丝毫没有因为田修仪的离去而沮丧半分,在看到眼睛红肿的六公子萧鉴宜的时候,萧乾甚至还关切地问了萧鉴宜几句话,嘱咐萧鉴宜要早点睡,不要熬夜看书。 萧沅好慵懒地趴在萧乾怀中,微微叹息,萧乾还真是个薄情人啊。 因为是过节,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 八公主萧沅姝穿了一身火红宫装,过来点着脚揪萧沅好的衣裳:“小十,你怎么才来?我们方才都在滚元宵,一会儿你肯定能吃到我滚的元宵,我跟你说,我在我滚的每只元宵外头都按了个红豆……” 萧沅好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很是嫌弃:“八姐姐,你洗手了吗?” 八公主萧沅姝一脸愤懑:“我滚了一早上的元宵,你竟然嫌弃我!” 五公主萧沅婉赶紧出来打圆场,拉着萧沅姝坐回了桌子边:“父王在呢,你还闹腾,小心父王问你功课。” 萧沅姝立马就老实了。 萧乾让众人别拘束,殿中就又喜气洋洋起来。夫人们凑在一处说着衣裳首饰,公子们说功课,公主们就说些玩物,谁都没有提起昨日田修仪殁了。 温热的羊**很快就端上来,萧乾端起来就喝,低头看萧沅好,两只小手捧着白瓷碗,秀秀气气地,一口气儿喝了一碗。 萧乾不由得哈哈大笑:“阿好不愧是孤的女儿!” 翠微夫人郑氏用帕子捂了口鼻,摇摇头,和徐太后笑道:“这爷儿俩,怎么喜欢这一口儿?” 喝了羊**,萧沅好就有了精神,煮好的元宵端上来的时候,她趴在萧乾怀中,已经和桌子那头的萧沅姝斗了好几个回合的嘴了。 她嘴皮子利索,说累了还把袅袅放出来,替她斗嘴,把萧沅姝气得就差跳起脚来打人了。 可等元宵一上来,萧沅姝还是捡了自己滚的元宵,端给萧沅好,鼓着小嘴巴,道:“吃!不吃我就不和你好了!” 萧沅好笑嘻嘻地尝了一个,还十分给萧沅姝面子:“好吃!八姐姐滚的元宵最好吃了!” 萧沅姝这才露出了一脸得意的笑容。 萧乾似乎很喜欢看两个小丫头斗嘴,他搂紧了萧沅好,亲自喂萧沅好吃元宵,直到萧沅好表示再也吃不下了,才自己吃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倾城夫人于从云忽地娇滴滴地笑道:“七郎,妾身瞧着十公主玲珑可爱,真是越瞧越喜欢呢。” 萧乾捏了捏萧沅好圆乎乎的小脸,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阿好是很可爱,又聪明伶俐,你喜欢她也在常理之中。” 于从云翻了个白眼,怕萧乾看见,又赶紧在脸上挂起了甜腻腻的笑容:“七郎说的是,妾身也见过许多小孩子了,可从来没见过十公主这样伶俐的小丫头。这不到五岁,就出口成章,要是换了寻常人家的小丫头,肯定觉得她是被妖孽附身了。” 她掩面娇笑,殿中却因为她这一段话而忽然安静下来。 萧乾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云儿此话何意?” 第39章 大王,驱魔否? 倾城夫人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气。 她喜欢听萧乾喊她“云儿”,这称呼亲密中带着几分宠溺,能显示出她在萧乾心目中与众不同的地位。 “七郎……” 倾城夫人的声音越发娇滴滴起来:“妾身听说,这外头已经有了传闻了,说十公主这四岁就能作诗,看着倒像是……” “阿母!”冷不丁的,七公主萧沅如忽然站了起来,打断了倾城夫人。 倾城夫人眉峰一挑,颇为不耐的样子:“阿如越发没规矩了,我与你父王说话,你插什么嘴!” 萧沅如在这么多人面前受了申斥,却一点也不恼。 她快步走到倾城夫人身边,扯着倾城夫人的袖子,笑道:“阿母,阿如知道今儿个是正月十五,你心里头高兴,可也不该一大早就吃了酒,跑到父王跟前胡言乱语。那外头传的乱七八糟的话,你怎么也能拿出来到父王跟前来说呢?” 萧乾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把白瓷碗往身边的小几子上重重一放,里头盛着的元宵晃来晃去,汤水便都溅了出来。 “阿如,你说,外头都传了阿好什么话?” 萧沅如立马跪了下来:“阿如不敢欺瞒父王,是哥哥从外头听来的话,学给阿母和我听的,说是,民间老百姓都传说,阿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尘呢。” “就只有这个吗?” “当然不是!” 倾城夫人急了,她狠狠地瞪了一眼萧沅如,这个死丫头,怎么就知道和她作对。 “七郎,外头纷纷扬扬地,传得可难听了,都说十公主是妖孽附身呢!” “阿母!”萧沅如想要阻止倾城夫人,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倾城夫人已经一股脑将话全都倒出来了。 “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污蔑我儿!” 萧乾果然大怒,他一把将白瓷碗挥落,伴随着清脆的裂瓷声,几个煮好的元宵随着汤水,滚了一地。 倾城夫人不知死活,仍娇滴滴地道:“七郎说的是,这些杀千刀的人,竟生了这样大的胆子!可是七郎你纵使再怎么生气,也堵不住这天下悠悠之口啊……” “阿母,你别说了……” 萧沅如拽了拽倾城夫人的袖子,羞恼得恨不得一头扎进华清宫中的锦鲤池,再也不要出来。 她怎么会有如此蠢笨的阿母! 舅舅和舅母在外已经将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只等着风声传到父王耳朵里了。 这种事情让父王自己发现,不比阿母讨人嫌、上赶着说出来好多了!如今阿母这么一说,算是把自己给搅和进去了,后头要摘出来可就难了。 倾城夫人可并不领萧沅如的情,她把自己的袖子使劲抽回来,颇有些心疼地看着袖子上的褶皱。 这可是她为了正月十五这一日特地做的衣裳,今儿个才刚刚上身,就被萧沅如给扯得皱皱巴巴的,到了晚上,还怎么赏灯啊。 “七郎,”倾城夫人把袖子甩了又甩,扭着杨柳腰扑了过来,“妾身这里倒是有个好法子。” 她正要继续腻着萧乾撒娇,冷不丁地和萧乾怀中的萧沅好对上了眼。 那是一双黑白分明无比澄澈的眸子,却盛满了掩饰不住的厌恶。 这厌恶中掺杂着一丝不屑一顾,就仿佛像是看到了一只臭虫,却根本不放在心上。 萧沅好明明晃晃写在眼底的轻视激怒了倾城夫人,她挑衅一般地扬起了尖下巴,笑道:“妾身听闻,陈国一方仙师的弟子徐道长就在京城,便托娘家哥哥嫂嫂寻了徐道长。据说这位徐道长道行高深,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七郎,不如就让徐道长进宫来瞧一瞧?” 萧沅如已经面如死灰了——阿母竟然连舅舅和舅母都给扯了进来! 她转头看向三公子萧鉴实,见萧鉴实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中顿觉灰败,阿母蠢笨如猪,哥哥也是个不成器的,她要如何比得过萧沅好! 萧乾把萧沅好放在膝头,自己往身后的椅背靠过去,舒舒服服地倚着。他指了指倾城夫人,半晌,才道:“倾城夫人长进了,还学会了未卜先知这一套,这么早就把道长放到娘家给养起来了。孤是不是该赏你点什么?” 倾城夫人本来觉得萧乾这话听着好像不大对劲儿,可一听到萧乾说有赏赐,双眼立马就冒光,喜滋滋地道:“七郎,妾身看中了年前陈国来的那批料子,里头有几匹流烟霞……” “高宏安!” 萧乾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倾城夫人:“去于从霖家,把他家里头养着的那个劳什子道长揪出来,关进牢里头,让他这辈子都在牢里捉鬼修仙吧!” 倾城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萧乾怒气冲冲地指着她的鼻子,斥责道:“你整日在宫中无事做,就想着搞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是想让孤变成笃信妖道的陈王么?于从云,从现在起,你给孤老老实实地待在华清宫反省,正月过了,再出来!” “七郎!”倾城夫人吓得脸都白了。今晚上宫里头要赏灯,她特地装扮一新,准备在那些官眷们面前抖抖威风的。若是她缺席了,那些人该怎么想她,她的面子要往哪儿搁! “七郎,妾身做错什么了,你要这般惩罚妾身?妾身不过是想为了七郎分忧解难……” “高宏安,着人把倾城夫人送回华清宫!” 萧乾气得狠了,把萧沅好往徐太后怀中一放,甩着袖子出了万福宫。 一顿好好的早膳不欢而散。 翠微夫人郑氏留下来陪徐太后说话:“大王还是那个脾气,年轻的时候就冲动易怒,这都儿女成群了,却越发焦躁了。今儿个这多大点儿事儿啊,大王随口申斥几句就得了,还非要把人给关起来。唉,要是阿蛮在就好了,我看啊,就只有那孩子能镇得住大王。” “可不是嘛。” 翠微夫人虽比徐太后大了一个辈分,但两人年纪相仿,因此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多拘束。 徐太后捏着萧沅好的小胖爪子,满眼爱怜:“郑太夫人,你瞧瞧,我的阿好长得多像阿蛮,又比阿蛮多了一份机灵劲儿,这怎么就是妖魔鬼怪了呢?” 萧沅好正专注地跪坐在两个老太太身边练字,她对练字已经有了一种近乎魔怔的执著。每日里不仅仅完成萧乾所布置的任务,自己还要多写几张。十几天下来,她的字已经很能看得过去了,与除夕夜那日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哎哟!”翠微夫人端详着萧沅好的字,不由得啧啧称奇,“这才几天功夫啊,阿好的字竟然进步得这么快。” 徐太后一脸与有荣焉:“这孩子肯用功,每日里用了早膳,就开始练字,她几个姐姐喊她出去玩,她都不去。晚上也必定要写到亥时正,才肯罢笔。最开始,这丫头的小手腕都练得僵硬了,把我给心疼的哟。外人都说阿好是天降文曲星,可谁能看得到阿好背着人在用功呢。” “我就喜欢用功的孩子。”翠微夫人也捏了捏萧沅好的小胖爪子,笑道,“聪慧,知道上进,这也还罢了,难得的是,这孩子生得也这么好看。我听说,这孩子还只喜欢长的好看的宫女,可有这么回事儿?” 得到徐太后的肯定之后,翠微夫人显得更高兴了:“这性子倒像我。宫婢整天都在咱们跟前服侍,找几个好看的,这看着心里头也舒服。” 这一日早膳用得晚,晚宴又是大宴饮,因此,宫中的午膳就简单了许多。 萧沅好跟着两个老太太喝了一碗粥,吃了几口开胃小菜,便说要找八公主玩去,领着几个小宫女就往外跑。 她一口气跑到镜湖厅,在殿外的小亭子里歇了下来。 苏苏楚楚几个人都能看出来萧沅好的心情不佳,便都只是默默地站在亭子里,陪着她。 萧沅好一直盯着亭子檐角蹲着的瑞兽出神。 她努力憋住呼吸,直到脸都憋红了——如果能就此憋死,是不是一睁眼,她就回到了爸爸妈妈身边,再也不用这般提心吊胆,每日里兢兢战战,只为了能够在这冷冰冰的王宫中苟活! “殿下!” 芊芊最先发现萧沅好不对劲,忙冲了过去,拼命地掰开萧沅好的嘴巴:“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新鲜冷冽的空气猛地冲入肺腑,让萧沅好禁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眼角都湿了,才总算在几个小丫头的惊慌失措中平复了呼吸。 “我没事……”萧沅好擦干净眼角的泪珠,嘿嘿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人要是不喘气儿,能不能活下来。” 苏苏嗔了萧沅好一眼:“殿下脑子里总是想些稀奇古怪的,人怎么能不喘气儿呢?不喘气儿的是地里头扎着的稻草人。” “殿下是不是无聊了?”闲闲笑嘻嘻地道,“咱们玩捉迷藏吧?自从殿下开始练字以来,好久都没有和婢子们一起玩了。” 苏苏瞪了她一眼:“你就知道玩儿!” “苏苏姐姐,你别怪她。”萧沅好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己可能这辈子也没办法回去了,只得认命一般,强行打起了精神,“我也想玩捉迷藏了。” 闲闲便冲苏苏做了个鬼脸:“你看吧,殿下也想玩呢!” 苏苏心中,天大地大比不过萧沅好大,既然萧沅好要玩,她便二话不说,从亭子外拔了一棵枯草,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根枯草叶。 萧沅好很不幸地抽到了最短的那一根,苏苏用帕子把她眼睛蒙上,几个小丫头哄笑一声,四散跑了开去。 萧沅好等着脚步声都停了,才叉着腰,大声喊道:“你们都藏好啦,我要开始找啦!” 话音刚落,却听到一个人在外头轻声地唤着她:“十妹妹……” 第40章 捉迷藏 萧沅好摘下蒙在眼上的手帕,就见六公子萧鉴宜正站在亭子外,静静地看着她。 正月十五的喜庆日子里,人人都穿红着绿,六公子萧鉴宜却穿了一身淡青色无花无纹的袍子,腰间系了一根白色绸布带,一条白色丝绦从带子间穿过,底下坠了块白玉佩。 冬日正午的日头并不那么刺眼,有些发白,但照在人身上,仍旧有些许暖意。 萧沅好趴在栏杆上,眯起眼看了看天,又眯着眼看了看眼前沉默立着的六公子,忽然不知道要跟这个刚刚失去了母亲的男孩说什么。 尤其是,这个男孩的母亲是因为她而冤死的。 “六哥哥好。” 萧沅好跟萧鉴宜打了声招呼,讪笑着道:“我们在玩捉迷藏,六哥哥,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玩啊?” 话音刚落,萧沅好就觉得自己这个提议蠢透了。 萧乾对儿子们的要求很高,几个公子都是三岁就开始启蒙了,像大观园里的贾宝玉一样和女孩儿们厮混在一起,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 公子们到了十岁就要搬到育碧馆居住,若无旨意,不可随意出入各自生母的居所。若是夫人们想念儿子了,每月初一、十五可以去育碧馆看看儿子。 她让萧鉴宜和丫头们一起玩耍,传出去,萧鉴宜不仅要受到责罚,而且还会惹来嗤笑。 萧沅好赶紧改口:“六哥哥,我是胡说的,你别生气……” “好。” 出乎萧沅好的意料,萧鉴宜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来,我带你去找她们。” 没等萧沅好点头答应,萧鉴宜就踮起双脚,将萧沅好从栏杆上抱了下来,他拉着萧沅好的小手,一路往景德宫的方向走去。 萧鉴宜的手很冷,手心却一直在出汗,黏糊糊的,让萧沅好想起了一种阴森恐怖的爬行动物,心里头很不舒服。 她几次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因为力气小,只得作罢。 但很快,萧沅好就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进宫这么多日子,萧沅好最熟悉的地方便是万福宫、镜湖厅和景德宫了。萧鉴宜方才在通往景德宫的路上拐了个弯,现在走的路,是萧沅好从来没走过的! “六哥哥,”萧沅好挣扎起来,“我们走得太远了,苏苏她们绝不会躲在这么远的地方,我们回去吧。” 萧鉴宜一声不发,手上却加大了力气,几乎是在拖着萧沅好往前走。 “六哥哥,你松手!”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萧沅好干脆扯着嗓子大喊:“有没有人啊!苏苏姐姐!” “你别喊了,今儿个是正月十五,这里的宫殿无人居住,留守的宫婢们不是被调去迎熏阁帮忙,就是偷懒吃酒去了。你就算是喊破了喉咙,也无人来救你。” 萧鉴宜年纪虽小,力气却极大,拖着一个小小的萧沅好,毫不费力。 “六哥哥,你疯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靠! 萧沅好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她招谁惹谁了,她一个小屁孩儿,就想好好地活下去,怎么就那么难啊! 哪怕她贵为公主,在这深宫之中,还是如同一只蝼蚁一般,渺小得可怜。 眼见得越走越远,越走越荒凉,萧沅好迫不得已,只得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一张嘴,冲着萧鉴宜的手便狠狠地咬了下去! “呃……呵呵。” 萧鉴宜闷哼一声,却忽然冷笑了起来:“兔子急了还咬人,这句话果然有些道理。阿好,你是急了么?别着急,我们时间多得很,有的是功夫玩捉迷藏。比如,我们先为你这双漂亮的眼睛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好不好?” 萧沅好胳膊上的小汗毛一瞬间立了起来! 天啊,这孩子是个天生的变态啊! 恐惧和惊愕让萧沅好觉得恶心,唇齿之间弥漫的血腥味加剧了这种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迫使她松了口,扶着膝盖干呕起来。 萧鉴宜根本不停,猛地一拉萧沅好,拖着她拐进了一座假山园中。 萧沅好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她根本不知道这里距离镜湖厅的小亭子有多远,也不知道到底是在万福宫的哪个方向,甚至从来没有听说过,宫中竟然还有这么荒芜的所在。 她还没有来得及看看这周围的景象,就被萧鉴宜甩进了一个假山洞里,胳膊肘重重地磕在了石头上,疼得萧沅好当场就掉了几颗金豆豆。 “这里很安静,没有人会来打扰咱们。” 萧鉴宜撩起袍子,蹲在萧沅好跟前,从靴子里抽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你干嘛!” 萧沅好跟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一下子跳起来,蹿出去老远,却被萧鉴宜一把揪住了头发,给拽了回来。 “阿好,你要去哪儿呢?你不是想要玩捉迷藏吗?我陪你玩啊。”他握着匕首,在萧沅好的两只眼睛前比划了一下,“阿好,你说,我们先藏左眼呢,还是先藏右眼?” “我哪只眼睛都不想藏!” 此时此刻,萧沅好真的很想一头撞死。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要跟这个小男孩搭话。早知道就让他在亭子外看着她和宫女们嘻嘻哈哈,一个人孤单寂寞冷! “那就左眼吧。” 冰冷的匕首贴在了萧沅好的左眼皮上,犹如毒蛇吐着信子,爬行在萧沅好的每一寸肌肤上。 “哇!” 萧沅好终究没忍住,将方才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一番昏天暗地的呕吐之后,她才发现,竟然吐了面前的萧鉴宜一头一脸! 萧沅好顿时就呆住了——我的天!惹怒了这个小变态,他岂不是要把她给一刀一刀片成火锅肉片啊! 萧沅好闭上眼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那把锋利的匕首把自己的左眼给抠出来,大着胆子睁眼一瞧,就见萧鉴宜一脸嫌恶地在擦拭着脸上的呕吐物。 “你看什么看!”萧鉴宜恶心得自己都想吐了,“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修边幅的公主,难道嬷嬷们没教过你规矩吗?” 趁着他低头擦自己的袍子,萧沅好捡起一块石头,冲着他头顶就砸了下去,也不管到底把萧鉴宜砸成什么样子了,跳起来就跑。 她一路跌跌撞撞,在这假山园子里兜兜转转,也不管东南西北,认准了一个方向,就没头没脑地冲了过去。 可身后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且越来越近,就如同死神的脚步声,每一步都踏在萧沅好的心上。 萧沅好已经绝望了,却在此时,一头扎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她死死地抱住那个人的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我、我是……” “十妹妹,你这是在耍赖!” 萧鉴宜也已经追到了眼前。 “老奴给六公子请安。” 萧沅好碰上的是个老内侍,年纪约摸六十多岁了。他笑眯眯地给萧鉴宜请安,像是和萧鉴宜很熟悉的样子。 “魏常侍这是去哪儿?”萧鉴宜慢慢走过来,拉住了萧沅好,“十妹妹,你别乱跑了,跟我回去吧。” 萧沅好心都凉了,她惊恐地抓住魏常侍的袍子,大脑前所未有地迅速转动起来。 这个魏常侍是谁的人?他和萧鉴宜这么熟识,她若是说了实话,这个魏常侍会帮谁?萧鉴宜手中还有匕首,这个老头儿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说不准萧鉴宜一会儿会发疯,将她和魏常侍都给杀了。 这个破地方又没有监控,就算是把她杀了,兴许这辈子都破不了案,那她岂不是白死了…… “魏常侍……”萧沅好抓住最后的机会,僵硬地在脸上挤出个笑容来,“我和宫婢们玩捉迷藏,找不到她们了,你和我们一起玩好不好?”不管了,先拉一个人下水! “十妹妹又任性了。”萧鉴宜已经开始掰萧沅好的小胖手指头了,“魏常侍管着翠韵台,今儿个忙着呢。怎么会有时间陪着你胡闹呢?” “我不!我就要魏常侍陪着我玩!” 萧沅好灵机一动,干脆就势往地上一坐,抱着魏常侍的双腿不撒手了,完全把自己营造出了一个任性公主的形象。 “我是大燕的嫡公主,我想让谁陪我玩,谁就得陪我玩!管着翠韵台又能怎么样?就算管着金意宫,今天也不能把我丢下!” 萧鉴宜没想到萧沅好会耍赖,一时有些愣怔。 那魏常侍倒是个十分随和的老头儿,他一弯腰,把萧沅好给抱了起来:“好,老奴今儿个就听公主殿下的一回!” 萧沅好一颗心微微放松下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到魏常侍在她耳边快速低声地道:“殿下,抱紧老奴,咱们快些走。” 萧沅好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了魏常侍的脖子,紧接着,魏常侍忽然抱着她跑了起来。 身后的萧鉴宜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也跟着在后头猛追。 魏常侍虽然是个成年人,步子比萧鉴宜大,但毕竟是个老头儿了,又抱着萧沅好,人就越跑越慢了。 眼见着要被萧鉴宜给追上了,前头忽地出现了喧闹声。 魏常侍也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猛跑几步,转过弯儿,就看到一座戏台子矗立在眼前,几个装扮好的戏子正在台上挥舞着水袖,咿咿呀呀地唱着。 第41章 脱险 戏台子上下的宫人见到魏常侍,都纷纷过来请安。 魏常侍气喘吁吁,却仍旧紧紧抱着萧沅好。 他招呼着宫人们都到自己跟前儿,然后将萧沅好指给众人看:“都过来看看,这就是咱们大燕的嫡公主。” 深宫之中,有些低等宫人,一辈子都见不到正经的主子,一听说嫡公主来了,都呼啦啦围了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稀奇。 萧沅好平生第一次被人这么近距离观看,就像是在动物园看猴子一样。 她往魏常侍的怀中缩了缩,小声嘟囔道:“魏常侍,这是哪里?” “殿下,这就是翠韵台。”魏常侍似乎怕萧沅好不知道翠韵台是何处,还特地解释了一番,“再往前走,就是翠微夫人的福禄宫了。” 萧沅好双眸一亮,便扭着圆鼓鼓的小身子挣扎起来:“魏常侍,我们去福禄宫!” 魏常侍扭头瞧见萧鉴宜就站在不远处,阴森森地看着他们,微微一沉吟,抱着萧沅好就走。 这回跟着他们的人就多了,萧鉴宜跟了一阵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就不见了。 萧沅好长舒一口气,心情大好,稳稳当当地抱着魏常侍的脖子,还哼起了邓丽君的《甜蜜蜜》。 魏常侍笑眯眯地道:“殿下哼的什么曲子呀?怪好听的。” “我自己瞎编的。” 萧沅好一路哼着乱七八糟的曲子,跟着魏常侍去了福禄宫,宫人却说翠微夫人还没回来。 她这半下午折腾得都困了,干脆赖在福禄宫不走了,小胖爪子还死死地抓住了魏常侍的袖子,非要魏常侍也陪着她。 魏常侍哭笑不得,只得和福禄宫的人商量着,遣了两个宫人出去,一个去万福宫报信儿,一个去找苏苏楚楚几个小宫女。 等翠微夫人回宫的时候,萧沅好都趴在魏常侍的怀中睡着了,口水把魏常侍的衣衫都打湿了。 “这小娇娇,怎么睡成这个样子?”翠微夫人笑着摇摇头,自魏常侍的怀中接过萧沅好。 刚抱过来,萧沅好便醒了:“翠微夫人……” 她喃喃地咕哝一句,又道:“祖母怎地不来接我?” 翠微夫人将魏常侍给打发走,掏出帕子擦干净萧沅好嘴角的口水,笑道:“太后那里来了许多命妇,分不出身来接你。一会儿你同我一起去迎熏阁。阿好这会儿想做什么呢?我这里倒是有许多好玩意儿。” 翠微夫人拍了拍手,片刻后,便有宫人抱了几个木匣子,在翠微夫人和萧沅好面前一一打开。 “阿好,你瞧瞧,有没有你喜欢的?” 萧沅好探过头,见这些匣子里分门别类地塞满了东西,都是小女孩喜欢的木偶、瓷偶,还有些小孩子戴的金银首饰。 她见几个小瓷猫形态各异,憨态可掬,就拿在手中,笑道:“夫人,这个能送给我吗?” “这些都是给你的。我本来就喜欢小女娃娃,唉,可惜你叔祖父也没有给我生个小孙女,我这些玩意儿都白准备了。你喜欢,就都送给你吧。” 翠微夫人说着说着,忽地就有些不高兴了。 她本来是个保养得宜的老太太,能看出来年轻的时候应该是个大美人儿。这会儿就算是不高兴,也带着一股娇憨的味道。 一个女人即使老了,也还能有这种少女的娇憨,实在是不容易。 “夫人,你别生气。”萧沅好把小瓷猫收好,趴在翠微夫人的怀中,安慰她,“叔祖父不能生了,不是还有小叔叔吗?让小叔叔给你生一个!” 童言稚语总算让翠微夫人有了笑颜:“对,大王也说了,让阿霆那个小子赶紧成婚,我这就去催催秦氏。阿霆也不小了,不赶紧给他相看起来,还要等到几时?” 说罢,翠微夫人把萧沅好交给一个宫婢抱着,站起来就走。 萧沅好实在是没有想到,翠微夫人竟然是这般风风火火的性子,二话不说就能直接杀回万福宫,找到在此陪着徐太后说话的秦氏,张口就道:“秦氏,你到底何时给阿霆定下亲事?” 翠微夫人气势汹汹,就连一向以蛮横著称的秦氏也有些难以招架,当场就愣住了。 “夫人怎么忽然想起阿霆的婚事了?”徐太后拍了拍秦氏的手,示意她安心,乐呵呵地冲着翠微夫人点点头。 “是阿好给我出的主意,我抱不到孙女,曾孙女倒还可以抱抱。” 萧沅好一脸黑线,翠微夫人怎么能这样呢?她什么都没说啊! 她赶紧挥舞着小胖胳膊,奋力解释:“是夫人自己想孙女!” “你个小没良心的,收了我的谢礼,怎么这会儿却来拆我的台!” 萧沅好手里还抓着几个小瓷猫,这下子算是百口莫辩了,只得从宫人怀中挣出来,老老实实地爬上徐太后的膝头,一言不发地把玩小瓷猫。 孩子的戏言没人当真,但萧震霆的婚事却正式摆上了台面。 来给徐太后请安的命妇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无非就是萧震霆的人品与仕途。 这个话题从万福宫开始,一路延伸到迎熏阁,直到盛宴开始,贵夫人们也没有停下讨论的意思。 萧沅好坐在萧乾的下首,旁边便是大公子萧鉴宁,斜对面坐着安安静静听戏的六公子萧鉴宜。 整个宴席,萧沅好都一直盯着萧鉴宜看,可萧鉴宜却从来没有看她一眼,就好像午后的那场风波就只是她做的噩梦。 萧沅好努力想从萧鉴宜脸上看出一点点惊惧、狰狞,甚至是阴森,然而盯了半晌,能看出来的只有平静。 “阿宜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大公子萧鉴宁给萧沅好夹了一筷子菜,“他从前便喜欢听戏,常去翠韵台。今儿个翠韵台的人排了新戏。他听得便仔细些。这样也好,田修仪刚殁了,阿宜能做点别的,发散一下心绪。” 提到田修仪,萧沅好便愧疚起来。 这件事是她对不起田修仪。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萧乾竟然能够让田修仪做替死鬼,放任那个真正的幕后凶手逍遥法外。 这么一想,萧沅好也就能理解为什么萧鉴宜想要杀了她了。 算了算了,她大度地撇了撇嘴,小屁孩儿,这次姑奶奶就饶了你,若还有下一次,可别怪姑奶奶心狠。 萧沅好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萧鉴宁聊起天来:“哥哥,你这个月去过外祖父家了吗?” 萧鉴宁是孙阿蛮的养子,他为人温和,谦谦有礼,即使孙阿蛮已经不在了,却仍旧每月抽出功夫去看望孙昶与徐氏,孙家上下无不喜欢他。 “正月初二便去过了。怎么,阿好想外祖母了吗?” 萧沅好郁闷地点点头:“也想舅母和舅父了。哥哥,外祖母有没有提起,说要接我回孙家小住?” 她双目热切地望着萧鉴宁——只有在孙家,她才不用时时刻刻这般提心吊胆! 萧鉴宁宠溺地捏了捏萧沅好的脸颊:“行,明日我跟父王请旨,带你回外祖家!” 萧沅好很不情愿地摸摸自己的小胖脸,为什么每个人都要捏她的脸。再捏下去这张脸都要被捏成大饼子了。 宴席上不知何时热闹起来,有人说了个什么笑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不知是谁,先提起了儿女婚事,宴席上一下子炸开了锅,贵夫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徐太后是个从善如流的老太太,立马就让宴席上各家的姑娘们小伙子们准备才艺大比拼,人人都露个脸儿。 气氛便被推上了顶峰。 姑娘们个个含羞带怯地站出来,有跳舞的,有弹琴的,有赋诗的,有写字的,有画画的…… 忽听高宏安唱了一声:“安国公家的女君要表演剑舞!” 几乎是同时,萧沅好便敏锐地察觉到,宴席上的人好像都静了静,就连身旁的萧鉴宁也跟着长吸了一口气。 随着一声声密集的锣鼓,一个身着大红罗裙的俏丽女子,手持两柄短剑,舞动着上了高台。 她身姿本来就曼妙如仙,那被风鼓动的大红罗裙更是衬得她像是要即将乘风而去。两把未开封的短剑丝毫不见冷冽,更像是这仙子手中的缎带,在随风柔情地舞动着。 萧沅好微微摇摇头,这剑舞丝毫不见英姿神韵,可惜了。安国公家的女君还不如那一对擂鼓的姑娘,虽然年岁不大,但这鼓声却犹如千军万马,在战场奔腾长啸。 “哥哥,”萧沅好指了指那对擂鼓的姐妹花,问萧鉴宁,“那是谁家的姑娘?” 她捅了萧鉴宁半天,也没听见回答,回头一瞧,萧鉴宁竟痴痴地盯着台上那安国公家的女君看。 萧沅好十分鄙夷地摇了摇头,真是没品味! 她转而去问苏苏,苏苏想了想,才道:“像是于太尉家中的两位女君。” 闲闲兴头头地补充,道:“是于太尉家里的!那个年长一些的女君最得倾城夫人的心意,倾城夫人时不时还召她进宫小住呢。” 萧沅好大叫可惜,如斯佳人,竟然是于家的! 台上鼓点不知何时停了,安国公家的女君也跳完了剑舞,博得了满堂喝彩声。 萧沅好觉得无聊透顶,正准备与面前的美食大战一番,忽听萧乾朗声喊她:“阿好,过来!做首诗来听听!” 萧沅好惊得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刚塞进嘴里的团子给噎死——苍天啊,为什么还要她作诗啊! 第42章 美人如斯 萧沅好不情不愿地被抱到了萧乾跟前,看萧乾满脸红光的样子,是想在众人面前显摆显摆他的宝贝女儿。 “父王,”萧沅好嘟着小嘴巴,痴缠着撒娇,“我今天可累了,能不能明天再说呀?” 忽听一阵银铃般的少女笑声响起:“早就听说公主殿下满腹才气,今日才有机会见识,偏巧殿下又不肯让我们见识了。” 这少女声音极其动人,像极了万福宫中徐太后养的黄莺鸟。 萧沅好忙转头看过去,原来正是方才擂鼓的于家姐妹中的姐姐。 刚刚离得远,萧沅好并没有看清楚这姊妹俩的容貌,这会儿看清这姐姐的模样,萧沅好不由得暗暗赞了一声:好相貌啊! 这姐姐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却已经形容初具,尤其是一双眉眼,盈满了笑意,看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妹妹就稍微差点,长得只能算得上清秀,加之皮肤有点黑,在相貌上就输了姐姐一成。 虽然明知道这姊妹俩是倾城夫人于从云的侄女,萧沅好还是有一种想要亲近的念头。 没办法啊,她天生就对美色没抵抗力啊! “你叫什么名字呀?过来,让我瞧瞧。”萧沅好冲着于家姊妹笑眯眯地招招手,就跟徐太后平常冲她招手一般。 四五岁的小丫头脸上挂着老阿姨一般慈和的笑容,莫名其妙的就引人发笑。 徐太后没忍住,指了指萧沅好,笑道:“你这个猴儿!这是倾城夫人的侄女儿,快叫姐姐!” 萧沅好吐了吐小舌头:“姐姐就姐姐。” 她脸上又挂上了徐太后式的微笑,小胖爪子和招财猫似地摇了摇:“姐姐叫什么名字呀?快过来,让我瞧瞧。” 憨态可掬的模样,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殿下,臣女叫雪若。这是臣女的妹妹,叫雪莹。”于雪若拉着妹妹上前,给萧乾等人行了礼。 “好名字!”萧沅好不由得拍了拍萧乾的大腿。 萧乾哭笑不得地抓住小女儿的手,问她:“你倒说说,这名字哪好了?” “因为两位姐姐生得好看,所以这名字就起的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那于雪若顿时就笑得见牙不见眼,方才想要让萧沅好作诗的念头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因方才的剑舞赢得了满堂喝彩,徐太后便也叫了安国公家的阮嘉怡上前,三个女孩子并排站着,最中间的于雪若容颜俏丽,有阮嘉怡和于雪莹陪衬,更显娇艳。 阮嘉怡看起来十八九岁,虽没有于雪若那般美貌,但眉眼之中,自有一番风骨。 与方才柔美的舞姿不同,她神情淡然大气,和徐太后应答之间,更是端庄、从容,一派大家风范。 萧沅好这些日子也算见识了不少美人了,大家闺秀更是比比皆是。她的舅母祁元娘就是这种从容稳重的性子。 但阮嘉怡和祁元娘一比,还差着那么点味道。 阮嘉怡的端庄从容,更像是在脸上又绷了一层假面皮,就连笑也得抿着嘴微微笑,不然,这假面皮就得生皱。 萧沅好不喜欢这种假里假气,奈何徐太后和座中的夫人们好像都很喜欢阮嘉怡的样子,一个排着一个地夸阮嘉怡。 萧沅好觉得没意思极了,正百无聊赖地数着手指头,一抬眼,就见于雪若很好奇地盯着她看。 她冲着于雪若眨眨眼睛,自萧乾膝上爬下来,“蹬蹬蹬”跑到于家姊妹跟前,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女孩子一路跑到七公主萧沅如身边,把两姊妹往萧沅如左右一推,眯着眼打量起来。 越看,萧沅好越感慨,于家的基因可真是好啊! 大人们都去夸阮嘉怡了,没人注意小孩子的动静。 八公主萧沅姝就扑过来抱住了萧沅好:“小十,你过来和我一起坐!”拖着萧沅好就入了座,正好和萧沅如紧挨着。 萧沅如边上除了于家姊妹,便是郡主萧沅婵了。 “真是讨厌,我们姊妹好好儿地说话,她过来干嘛!” 萧沅婵这话是在和萧沅如嘀嘀咕咕,说的是萧沅好,可于雪若却以为是在说她,登时就不干了。 她斜乜了萧沅婵一眼,道:“你说谁呢?” 于雪若从小儿被宠大的,她阿翁于从霖身居太尉,可比萧沅婵的阿翁康怡君有实权。 萧沅婵虽说是个郡主,但论起受宠程度,还真不一定能比得上于雪若。 从母族而论,两个人,一个是倾城夫人于从云的侄女,一个是外甥女,平常见面的机会也不少,可就是互相看不对眼。 因此,都不用别人煽风点火,萧沅婵就炸了:“我说谁你管得着吗?我们姊妹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于雪若毫不相让:“就许你和阿如是姊妹么?我和阿如还是姑表亲呢。” 萧沅婵哼了一声:“于雪若,你是不是傻子?姑表姊妹能和一个姓氏的堂姊妹相比么?” “你才是傻子呢!我一来,你就和阿如嘀嘀咕咕的,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于雪若生得好看,气呼呼的模样也娇俏动人。这一点上,萧沅婵便被比下去了。 “我可没说你坏话,是你自己上赶着撞上来的!” 两个小姑娘隔着萧沅如和于雪莹,小声地掐起架来,语气都很冲,要是中间没隔着人,估计这会儿就动上手了。 萧沅好和萧沅姝躲在旁边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热闹。 萧沅姝一边吃还一边点评:“平常也没有见她俩和七姐姐多好,这会儿倒是为了七姐姐打起来了,真是稀奇。” 萧沅好嘴巴里都塞满了好吃的,她咽下去一口,萧沅姝就给她塞进去一口,非常有做姐姐的自觉。 “小十,你快吃。我阿母说,人吃的好,吃的多,就不会总生病。我看你就是平常太挑食了。” 萧沅姝一张嘴巴就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祖母说,你下午出来找我玩来着,我怎么没见你?我在屋子里可无聊了。小十,你怎么不说话呀?” 萧沅姝一回头,见萧沅好嘴巴里都是好吃的,两腮都鼓起来了,便小大人一般叹了口气:“唉,小十,你怎么这么贪吃呢?” 萧沅好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瞪着萧沅姝,她也不想这么“贪吃”啊,还不是萧沅姝塞的东西太多! 那边儿萧沅婵和于雪若都快打起来了,大人们却猛地爆发出一阵哄笑,震得几个小姑娘都愣住了。 萧沅好更是被吓得差点噎着。 她往徐太后跟前一看,发现自己的小堂叔萧震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阮嘉怡身边,一张脸竟然有点红。 萧沅好顿时兴奋起来,徐太后这是要点鸳鸯啦! 她拖着萧沅姝就跑了过去,两个小姑娘依偎着萧乾站着,手里还拿着点心,一边吃东西,一边齐刷刷地盯着萧震霆和阮嘉怡。 萧震霆越发不自在起来,阮嘉怡倒是依旧从容镇定,不过细瞧瞧,她额角都渗出了汗珠子了。 萧沅姝往徐太后身边挪了挪,小小声——其实是很大声地道:“祖母,小堂叔要娶妻了吗?” 萧震霆和阮嘉怡双双低了头。 徐太后笑道:“可别瞎说啊。” 萧沅姝立马道:“不是我说的,是小十说的!小十说小堂叔要娶阮家姐姐啦!” 萧沅好这下子真的被噎着了。 她努力把堵在嗓子眼的东西咽下去,愤愤地想,以后再也不跟萧沅姝说悄悄话了,萧沅姝就是个大嘴巴! 第43章 话农桑 徐太后哪里忍心责怪萧沅好,她像是找认同一般,跟坐在身边的翠微夫人笑道:“阿好这个小鬼灵精,一张小嘴什么都能说,满席吃的也堵不住她的嘴!” 众人也都跟着凑趣儿。 一个孩子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不过大家心里头都有数儿,徐太后这是真的看中了安国公的小孙女。 “太后,请恕臣女鲁莽。” 正是一派欢乐祥和的时候,阮嘉怡却忽然跪了下来。 她说起话来很柔和,却足以让众人都安静下来。 徐太后眼皮子跳了跳,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几分:“嘉怡,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 阮嘉怡仰起头,清秀的面庞透着倔强与决绝:“太后,臣女是不祥之人,早已不做嫁人之想,此生惟愿祖父安康。还求太后成全臣女!” 徐太后脸上已无笑意,她腮边挂着些许薄怒,盯着阮嘉怡看了半晌,才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江嬷嬷,扶阮家姑娘起来。” 江嬷嬷忙上前,大力扶起了阮嘉怡:“地上凉,女君快起来。” 阮嘉怡面色苍白,咬了咬嘴唇,想解释什么,却被江嬷嬷近乎拖一般扶下去了。 诸位夫人们面色如常,又说笑起来,再无人提及儿女婚事。 萧沅好和萧沅姝手拉着手,倚在萧乾怀中,默默地吃着萧乾面前案几上的点心。 两个小姑娘虽然小,却都知道大人们这会儿很不开心。 尤其是萧沅姝,知道自己可能闯了祸,表现得极为乖巧。还以一种做姐姐的自觉性,一脸严肃地嘱咐萧沅好。 “小十,祖母不大高兴,可能晚上要罚你。一会儿你跟我回景德宫吧,咱们炸团子吃。” 萧沅好拍拍小肚子,干脆利落地拒绝了萧沅姝的好意:“不吃了,再吃我自己就变成团子了。” 她其实很不能理解阮嘉怡,看着也不像是个傻子啊,怎么就不知道看人脸色呢。 本来就是个小孩儿玩笑话,阮嘉怡大可以装作娇羞不说话,笑笑就过去了,后面的事儿交给她们家大人就行了,又不是现场就要拉郎配。 她咋咋呼呼地一嚷出来,徐太后面子上怎么下得来? 萧沅好往萧鉴宁脸上看了一眼,见萧鉴宁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不由得就对这个傻哥哥恨铁不成钢——看女人的眼光有问题啊! 冷不防地,却被萧乾弹了弹脑门:“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萧乾和几个臣子正说起去岁洪州睢阳府大旱一事,夫人们这边发生的小插曲,他只略听了一耳朵,就不在意了。 可小女儿一叹气,萧乾立马就放在心上,离得近的祁静、于从霖几人见大王避开了方才的话题,便也都闭口不谈。 萧沅好不想再绕回到阮嘉怡身上,便随口扯道:“于家两个姐姐的鼓擂得真好听。” 萧沅姝不甘落后:“阮姐姐的舞也跳得好!” 萧乾以为两个小丫头在这里无趣,便指着萧鉴宁道:“阿宁,领着你弟弟妹妹们猜灯谜去吧。” 徐太后听见这边的动静,看了一眼神情已经恢复正常的萧震霆,也笑道:“阿霆也跟着你侄儿侄女们去。让这些孩子们都去猜灯谜去吧。” 大王和太后都发话了,席间就更热闹起来。 不仅仅是孩子们,就连一些年轻的妇人也起身离席,三三两两去赏灯、猜灯谜了。 萧沅好却拒绝了萧沅姝的邀请,窝在萧乾怀里不爱动弹。 萧乾摸了摸萧沅好的小脑袋瓜,道:“阿好怎么不跟着一起玩儿去?” 萧沅好十分干脆地道:“那些灯谜太难了,我猜不出来,只能干等着哥哥姐姐们,一点意思都没有。” 吃酒吃得满面红光的福安君萧隆庄笑着逗弄萧沅好,道:“阿好莫要藏拙,你小小年纪就才华横溢,几个灯谜有什么可难的?来,做首诗听听!我这里可有不少好玩意儿,你做的好了,就都是你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从腰间扯下个翡翠葫芦坠儿。 那翡翠葫芦坠儿小儿拳头大,水头极好,随着萧隆庄的动作,微微晃动着。席间灯光照射其间,反射出碧绿通透的光亮来。 萧沅好一双眼睛又开始放光,盯着那翡翠葫芦坠儿转了又转,很是不舍地道:“叔祖父就是搬出金山银山来,我也不做。” 为了避免被这坠子诱惑,萧沅好扭头扎进了萧乾怀中,嗡嗡地鼓动萧乾说别的:“父王,阿好想听洪州睢阳府大旱的事情,方才你们讲到了税收,我还没听完呢。” 萧乾眉峰一挑,神色却不显:“阿好竟然喜欢听这个?” 他转向大司农,道:“靳公接着说吧。” 大司农靳敏便接着方才的话题说了下去:“去岁睢阳府大旱,正赶上麦子灌浆。地里庄稼收成减半。大旱之后,蝗虫紧接而至。睢阳府有些县竟至颗粒无收。可饶是如此,睢阳府却没报申免赋税,只说损失不大。” 萧乾等靳敏说完,才道:“睢阳府府令是京兆尹王时的妻弟吧?” 御史大夫祁静道:“正是,不过,王时之妻早丧,与这位妻弟鲜有往来。” 萧沅好听见萧乾轻轻地哼了一声:“罢了,让洪州牧亲去睢阳府瞧瞧,孤给他一个月时间,拿不出个章程来,他以后也别来见孤了。” 萧沅好还没弄懂大燕的官制,听得云山雾罩的,但睢阳府大旱却引起了她的兴趣。 “父王,这睢阳府有无江河湖泊,地形如何?是多山还是多平原?” 萧乾见萧沅好感兴趣,也来了兴致,让高宏安找出舆图,重新抬了一张案几,把舆图铺在上头,抱着萧沅好看起来。 “阿好,你看,这就是我大燕的江山。”萧乾一手抱着萧沅好,一手在舆图上指指点点,很有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 萧沅好迅速在舆图上找到洪州睢阳府的位置,却并没有在睢阳府处发现河流湖泊的标记,不免问起萧乾来。 别看萧乾是个大王,但要说起大燕的地形以及各州府的水利工程,还得问大司农靳敏。 靳敏是个老头子了,一把胡子足有一尺长,且编成了小辫子,辫子梢儿还缀了个玉坠儿,修饰得极为精心。 他一面抚着胡子辫儿,一面在舆图上指指点点起来:“大王,公主殿下,请看。这洪州多山,却少水,自古以来,只有一条细细的之江自齐州引入。可每逢天干,这条之江就断了流……” 萧沅好盯着这份制作粗糙的舆图思虑了半晌,小胖手指虚虚一指,道:“何不南水北调?” 第44章 远大理想 大司农靳敏并不将小小孩童的话放在心上,他漫不经心地问道:“殿下说的南水北调是什么意思?” 萧沅好在萧乾怀中挣扎起来,萧乾便把她放到案几上。 她也顾不得去吐槽萧乾的操作,毕竟她现在的确是个小萝莉,好像坐在这宽大的案几上,还挺合适的。 萧沅好指着地图上的剑江,胖乎乎的小手指从剑江划到了洪州,道:“这就是南水北调,取剑江之水,供给洪州之用。” 众人静默了一瞬,紧接着,大司农靳敏带头乐呵了起来:“这么大的工程,可不是殿下手指头一划就能划出来的。” 福安君萧隆庄仗着自己是长辈,说起话来就很随意:“哈哈,阿好是不是晚上做梦了,竟然能梦到这种荒唐事儿!” 萧沅好白了萧隆庄一眼,你才做梦了呢!你全家都在做梦! 大司农靳敏还在傻乐呵,萧沅好干脆一把扯住靳敏的胡子,把他的脸拉到了舆图上。 靳敏最宝贵的就是自己的这把胡子,心疼得直喊:“我的殿下哟,你轻点啊!” “你快说,之江在哪儿呢?” 靳敏用手指头在舆图上划了个“之”字,叫道:“就在这儿呢!因为太细了,这舆图上就没标注。” 萧沅好松了手,正好桌上有笔墨,她抓起笔,轻轻蘸了墨水,用笔尖沿着方才靳敏划过的地方,画了个细细的“之”字。 “这就是之江。”萧沅好笔尖一顿,沿着这个“之”字描绘起来,把它描得粗粗的,“靳公说,这是个大工程,其实我们只要将这条之江给扩宽就可以了。” 萧乾脸上露出了老父亲的微笑,他和阿蛮的女儿就是聪明!可惜了,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 大臣们还在心里头嗤笑十公主殿下的胡闹,萧乾已经开始认真考虑萧沅好的提议了:“阿好的计划也不是不可行。若是这个南水北调给做出来了,洪州百姓……不,不只是洪州百姓,这之江还可以向东西方向延伸,与沁水河、白浪江连在一起……” 萧乾接过萧沅好手中的笔,将沁水河、白浪江和之江连在一起,一条遍及大半燕国的水系图就呈现在舆图上。 “福安君,你看如何?” 萧隆庄脸上的戏谑早已不见,他摸了摸下巴,发觉自己没有靳敏那般的胡子可以摸,就拍了拍圆鼓鼓的大肚子,半晌,才点点头:“陛下,可行!” “陛下,不可!” 靳敏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公主殿下所言南水北调已经是个耗费巨大的工程了,倘若再加上陛下所言,将三江连在一起,这所耗费的人力、财力,不知凡几呀!若是陛下因此加重徭役、赋税,百姓们要如何过活?” “靳公所言有理。”安国公兼少府阮边也站在了靳敏这头。 萧沅好不由自主地跟着点头,靳敏说的也不假,百姓们大多只看重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看不到更长远的地方去。 他们大多不理解,为什么要去耗费人力物资修建这样一个大工程。 就算百姓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他们好,也不会乐意去服徭役。 靳敏虽然说迂腐了一些,却是个肯为民着想的好官。 萧沅好当即就决定,以后不揪靳敏的胡子了。 徐太后本来正和几个贵妇人说笑,扭头瞧着萧乾和众臣子们正围着案几指指点点,还以为他们是得了什么有趣儿的灯谜,便让翡翠去瞧瞧。 翡翠回来一说,徐太后登时就不乐意了:“这还在过节呢,大王怎么就把人拘起来议政了?他们议政也就罢了,怎地把阿好也给拘起来了?去,把阿好抱到大公子那里去。” 萧沅好是很不乐意被翡翠抱走的,哪怕手里头被塞了一盏好看的兔儿灯,她也不大高兴地嘟着嘴——她还没说如何蓄水呢! 穿到这时刻都有人要她小命的地方这么久,这是第一次,有让萧沅好运用自己专业知识的机会。 她大学学的是农业经济,跟水利工程其实没什么关系。 但萧沅好参加工作的时候,正好被分配去主管县里的防汛防洪工作。 为此,她很是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可惜还没有来得及实践就被洪水冲走了。 虽说她所掌握的这些水利知识都是纸上谈兵,可也总比这些两眼一抹黑的古人强呀。 萧沅好也是刚刚才确立了自己的远大“理想”——她既没有开疆扩土争王争霸的野心,看样子也不用去征服什么王爷大王的,对经商也不感兴趣,那不如就干脆做自己的老本行啊。 嫡公主挽着袖子教人家种地,这画面想想,好像也挺美的。 萧沅好脑子里的画面才勾勒了一半,就被萧沅姝给打断了:“小十!我猜出四个灯谜啦,你猜出几个来?” 萧沅好懒懒地道:“一个都没猜出来。” “咦?那你手里这盏兔儿灯是哪儿来的?” “大哥哥给的。” 萧沅姝立时就撅起了小红唇:“大哥哥偏心!我这就找他要去!” 萧沅好眼皮子都懒得抬,一盏破兔儿灯有什么好稀罕的,猜对一个给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灯,这不是哄小孩儿吗? 她才懒得去猜呢。 袅袅却很惋惜地和闲闲咬起耳朵来:“唉,可惜咱们殿下太笨了,这么简单的灯谜都不会。太后都发话了,谁攒的灯多,谁就能得一斛珍珠呢。” 正在想水利工程的萧沅好:“啥?袅袅你说啥?一斛珍珠?” “对啊,太后说……” “你们这里的一斛是一石吗?” 袅袅愣愣地点点头,却总觉得这句话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什么叫“你们这里的”啊…… 萧沅好顿时兴奋起来,一斛是四十升啊! 她记得宋朝以前,十升一斗,十斗一斛,一斛相当于一石,也就是现代的四十升。宋以后改了,两斛一石,一斛也就是现代的二十升了。 袅袅说,大燕一斛是一石,一斛珍珠,就是现代的四十升珍珠,这么一想——天啊,她发财了! 听说有银子赚,萧沅好眼睛都放光,她一撸袖子,道:“走,咱们猜灯谜去!” 第45章 送花灯 于猜灯谜上,萧沅好承认自己就是个渣渣。 她领着一群丫头浩浩荡荡,穿梭在各式各样的花灯之间,每停留在一盏花灯前,两个小丫头便合力将她举起来,好让她看清楚灯上的灯谜。 除了袅袅和苏苏,丫头们都不识字,萧沅好便把字谜念给丫头们听。 往往她还在冥思苦想,几个小丫头就叫了出来。 虽然到最后,小丫头们猜的谜底大多不对,但好歹也混了几盏灯。 萧沅好只能含恨看着四公子萧鉴宣手里越来越多的宫灯,气得牙根痒痒。 八公主萧沅姝和九公主萧沅婳也没比萧沅好强多少。三个小公主凑在一起,看看各自宫女手里头的宫灯,都有些不大高兴。 “小十,你不是文曲星下凡吗?怎么连个灯谜都猜不出来!” 萧沅姝气得直跺脚,她还指望小十得了珍珠,她好分一杯羹呢! 萧沅好也有些垂头丧气:“文曲星也不是什么都会呀。” 她才不想告诉别人,她从头到尾只猜对了一道灯谜。古人的灯谜实在是太难了。好些物件儿,她听都没听说过。 九公主萧沅婳倒是乖巧,她把自己得的宫灯分成两拨,一拨给了萧沅姝,一拨给了萧沅好:“八姐姐,十妹妹,你们别难过,我把我的宫灯分给你们俩。瞧,我这里的宫灯还有小白猫儿的、锦鲤鱼的……” “我才不稀罕呢!”萧沅姝把头扭到一边去,“我也有呀,我这里还有玉蝴蝶呢,你有吗?” 萧沅婳赶紧斗宝:“我还有个牡丹花的呢!” 眼见两个小孩儿要吵起来了,萧沅好连忙叫停:“两位姐姐,我有个主意能得到那一斛珍珠,你们要不要听我的?” 萧沅姝忙道:“小十,你是不是又被文曲星附体啦?” 萧沅好毫不掩饰地丢给萧沅姝一个白眼儿,整天就知道文曲星文曲星,再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她都懒得理她。 “我们三个现在就有十六盏灯,你们看大哥哥手里头,那么多灯,我们要是把灯送给大哥哥,是不是就比四哥哥手里的灯多了?” 萧沅姝跳了起来,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我们为什么要去给大哥哥?我喜欢二哥哥!就算要送,我也要给二哥哥!” 萧沅婳看了看手里的宫灯,又看了看萧沅好,咬了咬唇,把宫灯递给萧沅好:“我喜欢十妹妹,我把灯都送给十妹妹。” 苏苏袅袅几个小丫头继承了萧沅好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厚脸皮,脸不红心不跳地接收了萧沅婳的宫灯。 萧沅好踮起脚来摸了摸萧沅婳的头,笑道:“九姐姐真乖,一会儿咱们得了珍珠,就串花儿玩。” 萧沅婳眼睛瞪得圆圆的,她刚刚是被十妹妹摸脑袋了吗? “小十,你又骗人,你们俩加起来才多少宫灯,怎么会得珍珠呢?” 萧沅好笑眯眯的,仿佛马上就能抱得一斛珍珠了:“八姐姐,你是不是傻?咱们三个加上大哥哥的宫灯,绝对能拿头一名,一斛珍珠四个人分,虽说少了点儿,可也总比没有强啊。你要是给二哥哥那才叫白送呢,你看看,二哥哥手里的宫灯还没有我的多呢!” 萧沅姝犹豫起来:“可是,祖母说,要我们自己猜灯谜得宫灯……” “祖母也没说不准我们把得的宫灯送人呀,祖母说的是,谁手里的宫灯多,谁能得那一斛珍珠。我们把宫灯都给大哥哥,那大哥哥手里的宫灯就最多了呀。” 萧沅好见萧沅姝还犹豫不决,干脆就拉着两个小丫头,直接找到了大公子萧鉴宁:“大哥哥,我们想把宫灯送给你!” 萧鉴宁很有些意外,他摸摸萧沅好的小脑袋,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送我宫灯?” 萧沅好一愣:“还有谁要送大哥哥宫灯吗?”心里却在暗自腹诽,不会有人和她想到一块儿去了吧? “是我。” 六公子萧鉴宜自萧鉴宁身后转出来,手里的兔儿灯不停地转动着,映衬着他的脸色晦暗不明。 萧沅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看来我今年运气不错啊。” 大公子萧鉴宁眉眼温和,他从萧沅好手中接过宫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把萧沅好的小手塞到了六公子萧鉴宜的手中:“阿宜,牵着阿好看灯去吧。” 萧鉴宜双唇紧抿,察觉到萧沅好一直在盯着他看,便扯开嘴角,笑道:“十妹妹,要不要玩捉迷藏?” 萧沅好心中大骇,猛地挣脱了萧鉴宜的手,死死地贴住了萧沅姝。 她看得分明,萧鉴宜脸上的笑容竟透着说不出的阴森狰狞! “小十,你怎么了?怎么手心出了这么多汗?” 萧沅好勉强挤出个笑容,对着萧沅姝摇摇头。再看向大公子萧鉴宁的时候,萧沅好心里头就升腾起了一种古怪。 她一把从萧鉴宁手中抢回自己的宫灯,又把原先萧鉴宁送她的兔儿灯塞还给他,拉着萧沅姝和萧沅婳就走。 萧沅姝没缓过神来:“小十,我们的宫灯不给大哥哥啦?” 萧沅好此时正是心烦意乱,便心不在焉地说道:“大哥哥那儿多了一个人,咱们就得少分珍珠。” 正在为此惋惜的萧沅姝点点头:“嗯,小十说的有道理!” 三个小公主领着一群小宫女在人群和花灯中转悠来转悠去,也没找到合适的合作伙伴。 萧沅好原指望能看到祁如意,待得知祁如意染了风寒,便意兴阑珊起来。 直到徐太后命众人把花灯交上来,小公主们还是没送出自己的花灯去。 四公子萧鉴宣毫不意外地拔得头筹。 萧沅姝为此还生了萧沅好的气,晚宴结束的时候,小嘴巴还嘟着呢。 萧沅好却没有心思去哄她,她在想六公子萧鉴宜。 她身边都是苏苏楚楚这样的小丫头,若是再次遇到危险,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开口跟徐太后要一个老嬷嬷?或者跟萧乾要一个内侍? 萧沅好摇摇头,很快否定自己的提议。 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这座王宫,偶尔会露出马脚,情不自禁地说些奇奇怪怪的词儿。小丫头们也不当一回事儿。 可若是换了大人,那就说不准要怀疑她是被什么精怪附身了。 萧沅好怀着心事,一路静默无言地跟着徐太后回了宫。 一关上宫门,徐太后便笑话她:“阿好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明儿个要读书去,这会儿就害怕了?” 萧沅好一下子就蒙了——哎呀,明天她要做小学生啦! 第46章 楚先生 昨夜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整座燕王宫被铺上了一层浅浅的素白。 各宫的宫人们天不亮就把雪给扫净了,只有小瀛洲却还是白茫茫一片。 住在小瀛洲的几个先生们都很喜欢雪,只让宫人们扫了一条窄窄的小径供人行走。 小径两旁,数十棵红梅竞相开放。白雪红梅,粉墙青瓦,好一个琉璃世界,直教人赏心悦目。 萧沅好领着袅袅踏上这条窄径,走几步,便驻足观望一番,或与袅袅点评眼前美景。 一路走走停停,待到了葳蕤轩,脚上的鞋子都被雪水打湿了。 好在苏苏给备了一双靴子,袅袅赶紧给萧沅好换上了。 因今儿个小瀛洲开课,宫人们早就在屋子里烧起了地龙,又生了个熏笼。因此,这屋子里暖烘烘的,坐一会儿身上就出汗。 袅袅伺候着萧沅好脱了大衣裳,主仆两个趴在了熏笼上,把书箱第二层的点心拿出来。一面嘻嘻哈哈地说起今早上闲闲和楚楚打雪仗的趣事儿,一面吃起点心来。 直到吃了小半盘点心,上午授课的楚玉先生才晃进了屋子里。 据闲闲打听的消息,这位楚玉先生今年五十有六,乃是燕国大族楚家的嫡公子。是和御史大夫祁静齐名的饱学之士,与隐居在忌语山的元杞子是至交好友。 本来这位楚玉先生也准备学元杞子,隐居世外,不问红尘俗世。奈何楚家先祖有规定,楚家子孙要世世代代效忠大燕王室萧家。 到了楚玉这一辈,恰巧就他这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楚家老太爷便大手一挥,小子,就是你了,去吧! 楚玉已经教过两代王子公主了,也因此在这宫中地位备受尊崇,就连萧乾见了楚玉,也要尊称一声“先生”的。 他上午教授公主们习字读书,下午就要去给公子们上课。 闲闲说,这位楚先生平常最喜欢喝酒,为人豪放不羁,但对待学生们的功课十分认真,八公主萧沅姝和三公子萧鉴实、五公子萧鉴寓经常被他罚抄书。 萧沅好知道自己的字写得很难看,生怕第一天就要被罚,忙拉着袅袅站好,恭恭敬敬地给楚玉行礼:“阿好给先生问好。” 楚玉脸色酡红,眯着眼打量了萧沅好半天,一张嘴,酒气扑面而来,把萧沅好也染得有些熏熏然。 “你就是那个小小年纪就惊才绝艳的十公主?” 萧沅好受宠若惊:“先生谬赞了,那都是阿好随口之作,登不得大雅之堂。” 楚玉眼睛就睁开了一条缝:“哟嚯,那几首诗可都是佳作,竟然是你随口说出来的?十公主,你这可了不得呀!来来来,你看看外头红梅映雪,作一首诗来与我听听!” 萧沅好登时绝倒,恨不得现在就给自己甩几巴掌,让你多嘴! 一转头,就见袅袅双眼都盈满了崇拜之光——嘤嘤嘤,我家殿下好聪明呀,随口说说都能成诗! “先生,我……我现在做不了诗。” “嗯?为什么?” 萧沅好支支吾吾,瞅着空荡荡的屋子,顿时计上心来:“因为我是来上课的!我那几个姐姐们很快就过来了。我第一天来上课,得了解一下上课内容是什么,不然要被罚站了。” “这个不急。” 楚玉拍拍手,一个胖乎乎的小童儿从门外蹿进来,怀中抱了个酒葫芦,往楚玉跟前儿一站,小胖手高高举起酒葫芦:“大翁吃酒!” 楚玉顿时眉眼弯弯,本就不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他伸手就拿酒葫芦,刚要往嘴里倒,忽地想起萧沅好就在身边,便咳嗽了一声,猛地一拍小童儿的脑袋:“整日就知道哄着我吃酒!要你备下的那本《三字经》呢?” 小童儿委屈巴巴地跑出了门外,一会儿功夫又跑进来,手中拿着一本书。 萧沅好自小童儿手中拿过《三字经》,翻了翻,就有些索然无味。 这功课也太简单了,都是哄小孩儿玩儿的,她都是成年人了,应该去朝堂上研究水利工程呀。 也不知道她提出来的南水北调,萧乾最后会不会采纳。 楚玉还兴致勃勃地指点着萧沅好:“会不会读?这上面的字儿都认识吗?我先读八句,你跟着我念,今天就把这八句给背熟了。十公主,你是个小才女,一天背熟八句应该不难吧?你几个姐姐都是三天记牢前八句的。八公主除外,她是五天记牢的。” 萧沅好强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跟着楚玉摇头晃脑地念了几句。 楚玉颇为满意:“早点把这《三字经》都认出来,好做首诗给我听听。可惜了,眼前的红梅白雪,你竟然无有佳句!” 他负手望着门外的景色,摇头晃脑,口中之乎者也,念念有词,跟得了精神病似的。 墙角香炉里不知燃着什么香,味道有些浓郁,熏得萧沅好头晕脑胀。 她一会儿工夫就翻完了这本薄薄的《三字经》,几个姐姐们却还没有来。 萧沅好索性开始默诵起来。 在定国公府的时候,祁如意也曾经教过她《三字经》,不过主要是教她认字,并没有让她背诵。因此,这书上虽然都是繁体字,萧沅好却全都认得。 楚玉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天色都开始阴沉下来,小径那头却依旧没有人影,不由得气哼哼地甩了甩袖子:“正月开课第一天,就都给我躲懒!看我明儿个如何罚她们!彘儿,拿酒来!我要吃点儿酒暖暖身子!” 待楚玉吃了一壶酒,萧沅好已经将《三字经》都背下来了。 她把《三字经》搁在楚玉面前,学着楚玉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背诵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一本书背完,楚玉就哈哈大笑:“果然是个才女!大王幼年极其聪慧,启蒙之时,也没有小半天就把《三字经》给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 酒气熏得萧沅好头更晕了,她捂着鼻子后退几步,嗡嗡地道:“年前如意姐姐教我认过《三字经》上的字。” 即便萧沅好谦虚过了,楚玉还是把萧沅好当做奇才:“殿下知道这都是什么意思吗?来,我与你讲讲。” 萧沅好忙道:“先生,我都知道的。” 她生怕楚玉又啰嗦,干脆背一句,说一句的释义。 把个楚玉喜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好!好!好!” 楚玉一连说了三声好:“殿下今儿个回去把这《三字经》写一遍,明儿个要当堂默写给我看的。” 这对于萧沅好来说根本不是个难事,她甚至现在都可以默写给楚玉看。 “先生辛苦了。” 江嬷嬷不知道何时进了葳蕤轩,楚玉忙站起来,与江嬷嬷互相见礼。 “先生,这外头眼见得要下雪了。十公主殿下身子弱,受不得寒,太后命婢子来与先生请个假,这就将殿下给接回去。” 楚玉对萧沅好的表现很满意,二话不说就准了假,却愤愤地表示,明儿个一定要让其他几个小公主罚站。 江嬷嬷抱着萧沅好都走出了小瀛洲,迎面却见月影夫人李良玉身边的莲房姑姑形色匆匆,似要往太医署而去。 见到江嬷嬷,莲房姑姑便停住了脚,给萧沅好行了礼,又与江嬷嬷互相见了礼。 “姑姑这是要往哪儿去?五姐姐怎地没去上学?” 莲房姑姑面色焦急:“回殿下的话,五公主头上破了个口子!” 第47章 被拘 小姑娘家头脸受伤可是一件大事儿。 萧沅好回了万福宫,就见徐太后坐立不安,一会儿一趟地遣着宫人去打听消息。 她甩了靴子爬上炕,窝在徐太后的怀中,跟徐太后一块儿等消息。 小孙女的乖巧让徐太后很是欣慰:“楚先生今儿个都教了你什么了?难不难?” “太后,咱们殿下可聪明着呢。” 江嬷嬷为让太后宽心,喜滋滋地笑道:“婢子去的时候,正赶上殿下给楚先生背书,楚先生都夸咱们殿下呢。婢子记得,八公主殿下学《三字经》的时候,几句话就记了五天。殿下却只用了一小会功夫,把一整本书都给背下来了!” “哎哟,我的小娇娇!”徐太后也惊奇起来,“可真给我长脸!” 萧沅好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赶紧转移话题:“祖母,五姐姐是怎么啦?” 徐太后叹了口气,把手炉用帕子包了,塞进萧沅好的怀中,一面道:“说是你八姐姐和你七姐姐吵起来了,你五姐姐上去拉架,不知道怎地就跌到石头上了,这额角就给碰破了。” “怪不得几位姐姐都没去上学,楚先生很生气,说是明儿个要让几位姐姐罚站呢。” “该罚!” 徐太后气得拍了拍小炕几:“身为公主,却如此不守规矩,竟连友爱姊妹都不知!粟子,你明儿个与下午授课的管先生说一声,让他让出半个时辰来给你,你去教教这些小猴儿们规矩!” 翡翠正坐在炕前的小杌子上给萧沅好缝小肚兜,闻言忙道:“太后,早就该让公主们学学规矩了.您忘了,年前的时候,郡主还领着几位公主欺负十公主来着。” “可不是么!” 徐太后撸了萧沅好的袖子,露出一截嫩藕般的小臂:“瞧,这儿现在还有淤青呢。亏得我的阿好穿得厚实,要不然,磕坏了哪处,我可怎么与阿蛮交代。” 没到吃晌午饭的时候,外头就纷纷扬扬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昭阳宫那边传来消息,说五公主萧沅婉没什么大事儿了,只是额头上兴许要留疤。 徐太后又忧心起来,午膳的时候,萧沅好就逗着徐太后用了不少饭。 自从把萧沅好养在万福宫,徐太后的胃口就跟着变好了,脸色一日比一日红润。江嬷嬷等宫人心里头都跟着高兴起来,对萧沅好就更加恭敬。 因外头落了雪,祖孙两个就只能在大殿里头遛食儿。正要商议着去炕上窝着睡一觉,派去昭阳宫打探消息的宫人忽然来报,说是五公主又发起热来了,像是要出痘。 这可不得了,徐太后的瞌睡也没了,当即让人去报给萧乾,这边忙忙地去把四位夫人都请过来。 月影夫人李良玉没来,说是怕带了病气。 徐太后夸赞了一声,就吩咐几位夫人主持宫中大局,烧艾草,扯红布,供奉天花娘娘,与太医署的侍医们商议对策等。 直忙了一下午,徐太后才有功夫坐下来喘口气。 萧乾在晚膳时分匆匆而至,进门瞧见徐太后正和萧沅好分食着一盘肉包子,祖孙两个都是一副无比美味的样子。 萧乾不由得也食指大动,干脆坐下来加入了分食肉包子的行列。 就是天塌下来,也得让人先吃饱肚子呀。 祖孙三代用完了膳食,徐太后才问萧乾:“大王从哪儿来?去过昭阳宫了吗?” “母后放心,孤一议完了事就去了昭阳宫,只是没进去。月影夫人怕这痘子过给朕,命人从里头封了昭阳宫。朕已经问过苏广白了,阿婉下午发了热,是有出痘的迹象,但还没出。宫里又应对及时,只要每日按时服用太医署发下来的汤药,便也不会有大事儿。” 徐太后点点头,夸了一声月影夫人,又道:“虽是如此,还是要多多上心。尤其是阿好身子弱,更要多加小心。这几日,就先把阿好拘在屋子里头,哪儿也别去了,等阿婉那边出了痘子再说吧。” 这一拘,就把萧沅好整整拘了一个半月。 这一个半月里头,先是五公主萧沅婉出痘,紧接着七公主萧沅如、八公主萧沅姝、九公主萧沅婳,连带着郡主萧沅婵,一个都没能跑得了,全部都染上了水痘。 就连六公子萧鉴宜也不知道怎么地给染上了。除此之外,还有十几个宫人。 亏得药神苏广白,这次水痘才没有大范围地爆发。 几个小公主都没有落下疤,只有六公子萧鉴宜,因为已经移到了育碧馆居住,伺候的宫人终究不如亲娘经心,出痘时实在是难耐瘙痒,脸上就落了疤,小小年纪,一脸坑坑洼洼。 徐太后发落了那几个不经心的宫人,又另给萧鉴宜换了一批,好好安抚了萧鉴宜几句,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萧乾却没有功夫管自己儿子脸上是不是落了疤,此刻他已经焦头烂额了。 过了二月中旬,裕京便连日大雨,瓢泼大雨已经持续了半个月。 城外兰江水位猛涨,若是这暴雨再不停,兰江的青龙坝就顶不住了。裕京周边的几个县城势必要遭洪灾,说不准,就连裕京也要遭殃。 朝廷已经从周边村子里征了役夫,没日没夜地加固青龙坝。可江水上涨的速度要快得多,已经有两个役夫干活儿的时候不小心跌落江中殒命了。 连日大雨让闷在屋中的萧沅好更加烦躁,只能靠着闲闲四处打听八卦来度日了。 听得六公子萧鉴宜脸上落了骇人的疤痕,萧沅好便撇撇嘴:“他又不是姑娘家,脸上多几个坑也没关系。闲闲,你说点别的。” 闲闲就说起了这场暴雨,这下子,小丫头们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就连平常不爱说话的妙妙也参与了讨论:“这雨要是再不停,怕是兰江下游的村子要被冲走了。” 闲闲赶紧朝地上啐了几口:“呸呸呸,你怎么净说晦气话!” 妙妙难得地反驳道:“这哪是晦气话。我老家就是遭了洪灾,家里头日子过不下去,才把我卖了做宫人的。” 袅袅也跟着道:“我也是。我家就在兰江边上的大庄村。那年兰江发洪水,把附近的几个村子都给淹了,我阿翁实在是没法子,才把我给卖了的。” 萧沅好听袅袅说过,她家里原是村中的大户,日子还过得去,要不然也不能给她请先生,教她识字。 连这样的殷实人家都过不下去了,那普通百姓的日子得有多惨? 萧沅好干脆也加入了小丫头们的行列中,问道:“这兰江经常发大水吗?” 第48章 几问靳公 《华夏朝歌》第48章 几问靳公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49章 分洪 萧沅好一连串的问题都把靳敏给问慌了。 靳敏哪敢说实话,这一大片平原足有十万亩。 卷宗记载,开垦出来的良田是四万余亩,其中三万亩是朝廷分赏给各个世家的,另外一万多亩是王室自己的。 剩下的六万亩,卷宗里是没开垦出来的,实际上,已经开出两万亩良田了。 而这两万亩良田,都是于家的。 若是把这一串儿给带出来,私藏人口,隐瞒不报,靳敏和于从霖都要获罪。 “靳公,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靳敏额上渗出了细小的汗珠,他习惯性地捋捋胡子辫儿,看了于从霖一眼,才道:“殿下,这块地是预备给那些无地流民或者封赏给有功之人用的。况且这地方……” 靳敏在那未记录在案的两万亩良田处比划了一下:“这里地势低洼,一下雨,地里就积水,因此无人肯去开垦。” 靳敏说的也没错,这块地确实容易积水,因而世家们都没有能看得上的。 于从霖脑子活络,便征集了一些流民,把这块地给开垦出来,全都种上了水稻。现如今,裕京城中吃的米,有三分之一都是于家的。 萧沅好摇摇头:“这么好的地,可惜了。即便现在无有封赏之人,也可以先开出来种上东西啊。罢了,既然是无主荒地,那正好借我一用。” 她在靠近青龙坝附近随便一划,道:“就这儿了,我要一万五千亩地!” 于从霖最先嚷了起来:“什么?殿下说什么?” 他心中叫苦不迭,萧沅好画的那块地,恰巧就是他那两万亩水稻田的所在啊。 靳敏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见于从霖着急了,才也跟着慌张起来:“殿下,大王说了,将来您的封地在登州府和青州府哪……” “那是将来的事儿,我要这一万五千亩地有用呢。父王,你给不给我?” 萧乾露出了慈父的笑容,宠溺地摸了摸萧沅好的小脑袋瓜:“你要地做什么用?是要种果子吃吗?” “当然不是了。” 她有那么肤浅吗? 萧沅好跟宫人要了一支笔,在方才自己划定的地方画了个圈儿,又从青龙坝处引了一条直线:“父王,我们可以在这里建个泄洪湖啊。” 大司农靳敏再次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湖?” “泄洪湖啊。” 见众人都是一脸茫然的状态,萧沅好反应过来,也许大燕没有“泄洪湖”这个词儿吧? “就是从青龙坝处开一条河道,将洪水引入这片低洼之地,缓解青龙坝的压力。这样一来,一不用开闸泄洪,兰江下游的村镇就保住了,二,裕京城也不用遭受洪涝之灾了。” 萧隆庄很捧场地拍起了巴掌:“妙啊!阿好你这招是从哪儿学的?可以去靳公那里领个官儿做做了。” 萧乾也面露欣慰,却没像萧隆庄那样夸萧沅好:“阿好,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这个多简单啊。既不能开闸泄洪淹了下游的村镇,又不能眼看着裕京城被淹了,反正左右也是淹,那不如就腾出个地方淹呗。” 萧沅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挖个大坑来分洪,现在是来不及了。但是可以征召役夫们连夜挖个泄洪道,把洪水先排到这块地势低洼的荒地去。” 这下子众人都听明白了,这是要让洪水改道而行呀。 反正十公主圈出来的地也不是自家的,众人就都拍手称赞。 只苦了于从霖,真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眼看这事儿就要这么敲定了,于从霖见无人反对,只得自己挺身而出:“大王,公主殿下此言不过稚子戏言,怎能当真呢?” 趁人不注意,他还猛瞪了靳敏几眼。 靳敏无法,苦着脸道:“大王,于公说的是啊。仅凭公主殿下在舆图上点点画画,就敲定此事,实在是太儿戏了。” 萧乾轻轻叩了叩案几,忽地笑道:“靳公,于公,你们俩都不同意阿好此法,那依你们之见,要如何解决此次洪灾呀?” 萧乾这一笑,让靳敏的腿肚子都打哆嗦了,他已经不敢去摸自己的胡子辫儿了,挥起袖子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子,道:“臣觉得之前福安君说的法子就很好,陛下,开闸泄洪吧。” 萧乾眉峰微微一挑:“你方才不是反对福安君之言吗?靳公,孤看你的心思都用在这把胡子上了吧?” 靳敏慌忙伏地而拜:“陛下!臣万死!臣……” “孤要你死有何用?难道你这把老骨头还能堵住洪水不成?福安君,就照阿好所言行事吧。” “陛下!万万不可啊!” 于从霖紧跟着跪倒在地:“公主殿下不过是个小孩儿,随手在舆图上一指,顺口说出来的话,怎能以此来做治水大计?况公主所言,不过是让洪水淹了另外的地方。此地都是良田,难道公主能保证洪水只淹一万五千亩荒地,不会再向其他地方漫延吗?” 他一一看向殿中诸人,道:“诸公,你们家可也都有良田在此啊!” 靳敏也总算开了窍,忙附和道:“大王,于公说的是啊。这洪水可不是人,让它往东,它不走西的。若是在此地泄洪,万一这洪水一路向下,那不照样会把兰江下游的村镇给淹了?” 殿中诸人一琢磨,于从霖和靳敏说的有道理啊,他们的田地可就在这附近,万一洪水把他们的田地给冲了,他们跟谁哭去? 安国公阮边就第一个开口附和于、靳二人了:“陛下,老臣家中别无他产,惟赖田地存活。家中田地可都在这儿了。” 安国公是老牌世家,有了安国公带头,几个在这儿有田地的人家便都纷纷开口了。 萧乾面色微有不虞,却没开口阻止众人,而是盯着萧沅好看。 萧沅好被看得心里头都发毛了,难不成萧乾看出她不是原装的了? 直到萧乾冲她眨了眨眼,萧沅好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爹这是要她解围啊! 于是,萧沅好就站在案几上,双手叉腰,指着殿中诸人,吼道:“你们是不是傻啊!” 于从霖面色阴沉,冷冷地道:“公主殿下不可出言不逊,殿中诸公都是对大燕有功之人。尤其是安国公……” 萧沅好懒得听他废话,她伸出一脚,踏在了方才画出的圈圈儿上,神气十足地问道:“你们知道什么是分洪吗?知道‘分’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第50章 臣愿意 萧沅好很是鄙夷地看向众人,古人都这么笨的吗? “分洪,顾名思义,就是把本来是一股的洪水,分成两股。” 萧沅好想找个东西给众人演示一下,便吩咐高宏安拿来了一杯水和一个空杯子。 “瞧见没有,这一杯水就好比原先要泄入下游的洪水总量。这个空杯子就好比是这片要被当做泄洪湖的荒地。” 萧沅好将这杯水的一半倒入了空杯中:“我在这空杯子里倒了一半水,就是把原先要冲入下游的洪水分出去一半。这样一来,等于我们有了两个闸口。一个闸口将洪水泄入下游,一个闸口将洪水泄入泄洪湖。洪水的总量不变,但两处地方所分担的洪水量就便小了。” 丞相萧隆庄最先反应过来:“若是这么着,说不定两处地方都不用被淹了。” 这回换萧沅好拍掌称赞萧隆庄了:“就是这个理儿!叔祖父你不愧是我大燕的丞相,可比这些人都聪明多了。” “靳公,你方才说,这块地是于公家的,是也不是?” 萧沅好用小脚踩了踩被她画成泄洪湖那个圈儿的外围,道:“怪不得于公不肯分洪呢,原来是怕自己家的地被淹了呀。” 被萧沅好这么一提醒,众人都伸长脖子去看舆图。 果不其然,于家的地是紧靠着泄洪湖的呀。 要是这泄洪湖真的盛不下这洪水,那要淹也是于家的地被淹。 自家田地远离泄洪湖的人家立场就又动摇了,赶忙改口站在了萧沅好这边。 这殿中之人谁也不是瞎子,大王摆明了是要听十公主的话,就算十公主是闹着玩儿呢,有大王在,谁敢说个不字? 于从霖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萧沅好还嫌他心里头不够堵一般,笑嘻嘻地道:“于公,你要是实在害怕自己家的地被淹了,不如就让你家的仆从在这泄洪湖周围挖一道深沟,好歹也能缓冲一下。” 于从霖恨得牙根痒痒,却不敢说什么,难道要他说,十公主,你准备做泄洪湖的地方就是他家的良田? 可于从霖又实在是不甘心,干脆就将定国公孙昶和英国公也给扯下水:“孙公,韩公,你们两家的地可也紧邻着这泄洪湖呢,难道你们就不怕被水淹吗?” 定国公孙昶横了于从霖一眼:“于公枉为人臣,此时正是要为陛下分忧、要为百姓解难的时候,于公却连这点田地都舍不得!” 孙昶拍了拍胸脯,道:“陛下,若这泄洪湖不够大,臣孙昶愿意献出家中田地!” 此言掷地有声,殿中诸人都跟着静默下来。 英国公也嘿嘿笑道:“陛下,臣也愿意呀!” 萧乾目露赞赏,冲定国公与英国公点点头:“孙公与韩公有心了。诸公以为如何?” 田地挨着泄洪湖的人都表态了,剩下的人,谁不想在大王面前卖个好儿? 一时之间,殿中响起了一片“臣愿意”。 萧沅好都以为自己进了婚礼现场了。 萧乾抬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又问于从霖:“于公,你意下如何?” 于从霖一口牙差点咬碎,谁不想博个好名声?他也想轻轻松松点个头,说句“臣愿意”呀。 可问题是这泄洪湖不仅让他搭上两万亩水稻田,说不准还得让他搭上一万多亩的御赐良田。 这是上下嘴唇一碰就能决定的事吗? 英国公和定国公这两个老狐狸,本身在这儿的地就不多,当然愿意献出去博个好名声了。 只苦了他,说愿意吧,这一大片泄洪湖,是要割了他的肉去。说不愿意吧,萧乾那笑眯眯的样子,跟个催命鬼一样,又让他头皮发麻。 于从霖正踌躇间,催命鬼萧乾发话了:“于公怎地迟迟不说话?难道是不愿意?” 于从霖哪敢说不愿意,队友靳敏都忙不迭地点头,给大王和十公主殿下做哈巴狗了,他一个人也拗不过一群人啊。 他只得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道:“大王,臣也愿意。” 两万亩良田啊,这是在他心口上捅刀子! “好!”萧乾偏还要在于从霖伤口上再泼点盐水,“于公果然是深明大义之人,乃我大燕良臣,高风亮节实在是让人钦佩啊。” 于从霖擦了擦汗,讪笑道:“大王谬赞了。” “既如此,此事就交给靳公和于公一同去办,福安君,你从旁协助。青龙坝顶不了多久,这条泄洪道,孤要你们一日之内挖出来!” 要挖出一条又深又宽、距离还不短的泄洪道,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哪怕把附近村镇里征调的役夫都赶过去开工,想要一天之内挖出来,难度也不小。 可事情就是这么凑巧,不知道是哪个世家挖了一条沟渠,引了兰江水去灌溉田地。役夫们只要将这条沟渠给扩宽,就成了一条泄洪道。 第二日,青龙坝与泄洪道的闸口同时打开,夹杂着黄泥的兰江水,就如同两条黄龙,冲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呼啸而去。 正如萧沅好所说的那样,除了樟平县有几个乡里的庄稼受了点灾,兰江下游的其他几个县,都平平安安的。 裕京城也保住了。 泄洪湖那边也跟萧沅好说的一样,只淹了萧沅好划出来的那一片。 这里果真地势低洼,于家早先为了排水,还在这两万亩水稻田外挖了排水渠。这会儿正好赶上用场,成了划定泄洪湖的界限。 萧乾听得福安君萧隆庄的汇报,心情大好,免了樟平县今年的赋税,又在案几上摊开了一张舆图,指了指那片泄洪湖,道:“这泄洪湖足足有一百五十顷。孤记得,于从霖是开了两百顷的水稻田吧?” 萧隆庄点点头,道:“大王所料不错。那于从霖果然私自蓄养流民开地,这两百顷地,可要不少人手呢。也不知他到底藏了多少人。” “查!给孤查清楚!” 萧乾虽怒,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福安君,你亲自走一趟,告诉于从霖,孤知道他都干了什么。让他老老实实把那些私自蓄养的佃农都给孤交出来。 念他挖的沟渠在这次挖泄洪道上派上了大用场,又出了一百五十顷的地,孤这次就不追究了。若还敢再犯,小心他的脑袋!” “至于靳敏嘛……” 萧乾又习惯性地曲起手指,在案几上轻轻叩了起来:“找个人,透个口风给祁公。孤不想再看到靳敏了,这事儿抓紧去办。” 萧隆庄一一答应下来,萧乾又点了点那片泄洪湖,这回嘴角总算挂上了笑意:“若不是阿好,孤还被蒙在鼓里呢。于从霖剩下的五十顷水稻田,就都赏给阿好了。” 第51章 要学会感恩哦 萧隆庄会意,伸手按住了舆图,道:“陛下,在这里再建个小庄子,建庄子的钱,也让于从霖那老小子出。这次算是咱们阿好让他有了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算是他给阿好的谢礼。” 萧乾这回是真正地笑了:“好,就按你说的办!” 且说于从霖出了金意宫就去了青龙坝,厚着脸皮,在福安君萧隆庄跟前装疯卖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水稻良田成了泡影,气得回家就病倒了。 等到萧隆庄带来了萧乾的旨意,还说要于从霖出钱给萧沅好修个小庄子,于从霖气得又从床上蹦了起来。 送走萧隆庄,他就在家里头跳着脚破口大骂。 于夫人刘氏满心忧虑,扯着于从霖的袖子,劝解道:“郎君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大王肯让福安君捎话,已是对郎君网开一面。郎君合该明日就去金意宫谢恩才是。” 于从霖骂得口干舌燥,推开刘氏,粗声粗气地道:“与我拿一盏茶来吃。” 直吃了两盏茶汤,于从霖才总算缓过劲来。 “谢恩?我谢什么恩?若没有我为他开了裕京城的城门,他进得来吗?若没有我于家替他镇守京城,他萧乾能坐几天王位?现在跟我横起来了,为了一个小丫头,竟祸害了我两万亩良田!” 刘氏胆子小,一个劲儿地要于从霖小点声:“郎君,此一时彼一时。蓄养私奴,的确是我们的不是。大王肯网开一面,已经是对我们于家的恩德了。郎君若是心中仍有怨怼,恐不妥当……” “有何不妥当的!” 于从霖润了嗓子,又有气力叫唤了:“二妹妹整日在宫里不知做些什么,那孙阿蛮死了几年了,她还是个夫人!如今竟让娘家兄长被个小丫头欺负了,真是不中用!” 刘氏不知要如何劝阻于从霖,只得让心腹守住院子,不许他人靠近,任由于从霖把萧家骂了个痛快。 第二日一大早,刘氏就递了牌子,进宫去看望小姑子倾城夫人了。 倾城夫人的脾气比于从霖还大,刘氏站在华清宫门口就听见于从云的咒骂声。 刘氏叹口气,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就听见有小女孩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于夫人为何不进去呢?” 刘氏一转身,就见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丫头,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妾刘氏给十公主殿下见礼,愿公主殿下长乐未央。” 宫中很少有人给萧沅好行大礼,更别说是这样的命妇了。皆因徐太后说了,萧沅好身子弱,怕她受不住。 萧沅好忙侧开身子,不肯受刘氏的礼:“于夫人快起来。” 立刻就有宫女上前扶起了刘氏。 刘氏道了声谢,见萧沅好已经走到了华清宫门前,朝里头探头探脑,一副鬼灵精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 裕京三月天,已经有些暖意了,宫女们都脱了厚衣裳,个个跟新发的迎春花一般,娇俏可人。 而萧沅好却还穿着小棉袄,她身子本就圆滚滚的,穿着厚重的棉袄,便如同年画上的胖娃娃一样。刘氏越看,心里头越喜欢。 “于夫人,”萧沅好笑眯眯地冲着刘氏招手,“倾城夫人在发脾气哪,这会儿进去,说不得她还要吼你。不如你先跟我去万福宫,给太后请安。我还要来看七姐姐的,你一会儿再跟我一起来吧。” 刘氏稀里糊涂地就跟着萧沅好往万福宫去,萧沅好倒是很自来熟,一路上给刘氏指点着宫中的景色。 两人路过金意宫,萧沅好忽地站住了脚:“于夫人,我听说于公病了,病得厉害吗?” 刘氏不期萧沅好会问这个,怔了一下,才道:“谢殿下的关心,不过是一场小风寒,我家郎君已经好很多了。” 萧沅好似乎是走得累了,一屁股坐在了金意宫前的白玉阶上,仰着头望着刘氏:“于公是我大燕的功臣呀。此次兰江大水能被治住,多亏了于公。父王还夸赞他是忠良呢。” 刘氏不明就里,她从未进过金意宫,此时站在金意宫前,便觉得似有一座大山压了下来,就连腰背,也不敢挺直。 “于夫人,你坐呀。” 萧沅好拍拍身边的白玉阶,邀请刘氏一同坐下,就好像这是万福宫那铺临窗大暖炕一样。 “于夫人,你听说了没有,父王要赏我五百顷良田呢,就在你们家田地旁边上,还说要给我建个小庄子。” 刘氏不知道萧沅好为什么会说这个,想了半天,才斟酌道:“妾身听郎君说,兰江水能被治住,还是公主殿下的功劳。大王因此才赏赐给公主殿下良田的吧。” 萧沅好一点都不谦虚地点了点头:“是多亏了我。所以这五百顷良田和小庄子,都是我该得的。于夫人,你说是吗?” 萧沅好一双眸子黑白分明,清浅纯真,幽幽地盯着刘氏的眼睛。 她与其他五岁的孩子无有不同,甚至笑眯眯的模样比其他孩子还要讨喜一点。 可刘氏却愣是被这双纯真的眸子吓到了。 乃至于还是乍暖还寒的阳春三月天,她竟然出了一身的汗,里头的小衣都黏腻腻的。 “是,殿下说的是,这都是殿下该得的。” 萧沅好伸了个懒腰,拉着苏苏的手,自白玉阶上站起来,指着身后的金意宫,对刘氏道:“于夫人,我得了父王的赏赐,是要来给父王谢恩的。做人要知道感恩,可别以怨报德,那是小人行径,要被人唾弃的。” 刘氏死死攥住手中的帕子,面上挤出一点笑来,点点头:“殿下说的是。” “我听闻于家原不过是贱籍,于公少年时得遇贵人,做了个守城门的侍卫。后来一路青云,待我父王登基之时,于公已经是左京辅都尉了。不知道于公还记不记得那个贵人姓谁名何了。” 刘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王对我家郎君的提携之恩,我家郎君永不敢忘!” “于夫人,你这是干嘛呀?快起来。” 萧沅好虚虚扶了扶刘氏,笑眯眯地道:“我要去金意宫拜谢父王了,夫人要一起来吗?” 刘氏连忙摇头,讪讪地道:“殿下,妾身忽然想起来,家中还有急事,就先告退了。”说罢就忙忙乱乱行了礼,转身就走。 等她走得远了,闲闲才啐了一口:“呸!还是大家夫人呢,真没规矩!” 萧沅好拍拍闲闲的肩:“你有本事刚刚就骂她呀。现在骂她,她也听不见。” 闲闲立马做狗腿子状,嘻嘻笑道:“殿下怎么知道于夫人会去华清宫告状呀?” “想想就知道了。父王赏我五百顷水稻田,那泄洪湖附近的良田都有主儿了,这水稻田难不成是凭空变出来的?再加上那日靳公与于公脸色不对,我就知道这里头必定有猫腻。 父王把良田赏与我,于公必定心生不满,肯定会指使于夫人进宫找倾城夫人。我刚刚吓唬于夫人,若是于公知道好歹,就算对我不满,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倘若他要不知道好歹,哼!我自然要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闲闲赶紧鼓掌:“殿下好厉害!殿下好聪明!” 萧沅好得意地哼了一声,拍拍小丫头的肩,特别爽快地道:“闲闲,你以后别背叛我哦,跟着我有肉吃呢!” 第52章 要被气死了 “滚!都给我滚!” “当啷”一声碎瓷响,一个美人耸肩梅瓶便在坚硬的地面上开了花。 一室的宫女们都不敢说话,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等着倾城夫人的怒气消散。 “夫人。”宫娥牡丹疾步走进殿中,给跪着的宫女们使了个眼色,宫女们便都长舒一口气,低着头匆匆出了大殿。 倾城夫人于从云活动了一下手腕,看着满地的狼藉,心里头也有些懊悔。 这里头还有几个她很喜欢的瓶子呢,刚才一时冲动,竟然都给砸了。 “打听出来了没有?我嫂嫂昨日为何过华清宫而不入?” 牡丹斟酌了字句,才道:“夫人,太尉夫人在华清宫门口遇到了十公主殿下。不知道十公主跟太尉夫人说了什么,太尉夫人回去就病下了。” “又是那个扫把星!” 于从云顺手就将手里头的白瓷盏给扔了出去。 牡丹心疼得眼前都发黑。 那白瓷盏可是陈国梅州梅溪窑烧的,本就名贵,千里迢迢运到裕京城,更是价值千金。 王宫里头统共也没几套梅溪窑,夫人这一上午就摔了两套了。 心疼归心疼,该劝还是要劝的。 牡丹强迫自己忘记满地梅溪窑的尸体,劝于从云,道:“夫人莫要动气。太尉命人传话进来,要夫人不要轻举妄动,别惹恼了大王,又被禁足了。” “哥哥竟然这样冤枉我!” 于从云委屈得眼泪都在眼圈儿里打转转了:“我如何惹恼七郎,还不是因为七郎用了于家的地做泄洪湖么?我这是为哥哥打抱不平!” 牡丹忙道:“夫人快别说了,那两万亩良田是太尉大人瞒着大王私自开垦的……” 于从云却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角:“不就是两万亩么?我于家为七郎鞍前马后,私自开垦两万亩良田又有什么!” 牡丹的头都要炸了:“我的夫人哪!大王在乎的是两万亩良田吗?大王在乎的是太尉瞒着他蓄养私奴!夫人想一想,这要开垦、侍弄两万亩良田,得需要多少人哪。太尉瞒着大王养了这么多人,大王心里头能没有想法吗?” 于从云也吓了一大跳:“哥哥怎地如此大胆!” “哎呀糟糕!” 于从云后知后觉地叫嚷起来:“我一听说那个劳什子的泄洪湖在哪儿,我就去找了七郎吵闹,那七郎岂不是知道……牡丹,这可怎么办,七郎会不会治哥哥的罪啊?” 于从云急得在殿中团团转,牡丹愁得额上皱纹又添了一条。 若不是因着有大王的宠爱和娘家的威势,夫人在宫中怕是早就被人吃得渣都不剩了吧? “夫人,大王应是早就知道这两万亩良田了,此次用于家的地做泄洪湖,就是给太尉一个警告。大王还把剩下的五千亩良田,都赏给了十公主。还要太尉出钱给十公主造个小庄子……” “什么?”牡丹一句话还没说完,于从云又跳了起来,“七郎要赏她,为何要用我于家的地!” “夫人,那地是太尉私自开垦的,可不算是于家的地啊!” “我哥哥开垦的,你管他是瞒着七郎开的,还是七郎赏赐的,那都是我于家的!” 于从云扭头就走:“我要去找七郎评评理!” 牡丹当即就给于从云跪下了:“夫人可莫要冲动啊!大王如今正在气头上,夫人要是为了这个去找大王,那大王只会更生太尉的气!夫人,且为于家想想吧!” “罢了,”于从云仍旧阴着一张脸,“你起来吧,小心被地上的碎瓷片划伤了。哥哥既然让我不要轻举妄动,那我听他的就是了。” 牡丹长舒一口气,刚站起来,于从云忽地又摔了一个梅溪窑白瓷盏:“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在殿中四处乱转悠,想抓点什么东西摔一摔,但殿中的摆设被她摔得都差不多了,她只好揪着手中的帕子出气。 “你说她不过是一个丁点大的小毛丫头,怎么脑子里就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还捣鼓出来一个什么泄洪湖!七郎竟然也由得她胡闹!” 于从云越想越气:“我看阿如说的对,她就是被精怪附身了!不然,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多?牡丹,你再去给我找个仙师来,我这次一定要做法收了她!” 牡丹很是为难,道:“夫人,上次那徐道长还被大王关着呢。大王厌恶这些仙家之事,夫人再把仙师召进宫中来,岂不是又要让大王生气?” 于从云心烦意乱起来:“那就别召进宫中了,让仙师在宫外做法也是一样的。” 牡丹当即领命而去,只要夫人不在宫里头瞎折腾惹恼大王就行,宫外头有什么事儿,且还有太尉顶着呢。 随着雨停,裕京城的春天也来了。 而九公子萧鉴宝的抓周礼热热闹闹地一过去,关了快两个月的小瀛洲也再次开课。 这两个月里头,萧沅好的功课可谓是进步神速,《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都学完了,已经开始学《论语》和《周礼》了。 就连字也写得有模有样。 楚玉先生喜得看到萧沅好,脸上就笑成了菊花样,对萧沅好的功课抓得越发紧了。以至于会单独给萧沅好开小灶,把萧沅好当成公子一般来教。 对此现象,小公主们的态度可不相同。 郡主萧沅婵总看不惯萧沅好,却也不敢惹她,背地里照旧说萧沅好的坏话。 萧沅婉依然秉持长姐风范,许是因为病中之时,萧沅好送了她许多有意思的玩偶(孙家大舅孙驰友情提供),她对萧沅好的态度倒是亲密了一些。 萧沅姝和萧沅婳对萧沅好却很同情。楚玉先生每每都给萧沅好布置一大堆功课,两个小公主和萧沅好玩的时间都没有了。 萧沅姝对此颇有微词,在徐太后和萧乾跟前告了好几次状了。 唯一明里暗里和萧沅好争高低的,就是七公主萧沅如了。 奈何不管萧沅如如何用功,萧沅好学起东西来总是要快她几步,气得萧沅如常常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暗自垂泪。 这一日,楚玉竟然要萧沅好试着写文章了。 徐太后吃了一惊,看着小孙女那胖乎乎的脸蛋儿都瘦下去了,徐太后更是心疼。 萧沅好便安慰她,道:“祖母不用为我担心。楚先生是为了我好,才对我如此严厉。祖母要是实在心疼我,不如就请翠微夫人再做那道冰糖蹄髈给我吃吧。” 徐太后忍俊不禁:“你个猴儿,怎么就知道吃呢!” 第53章 我与夫人换蹄髈 冰糖蹄髈做起来倒是不难,却很费功夫。 萧沅好的妈妈就做得一手好冰糖蹄髈,萧沅好高考那年没少吃。 当时吃腻了,这会儿心里头惦记,却也吃不着了。 偶然一次,萧沅好在翠微夫人那里吃了冰糖蹄髈,这就惦记上了。 翠微夫人喜欢吃,她宫里头的人就特别愿意在吃上头下功夫。这道冰糖蹄髈做得颇有滋味。 可惜翠微夫人又是个热衷养生的,萧沅好吃上的那次,还是因为翠微夫人说嘴里没什么滋味,宫人特地做的。 徐太后见小孙女两眼冒光,干脆厚着脸皮让江嬷嬷去福禄宫中,跟翠微夫人要蹄髈。 祖孙两个翘首以盼,等了半天,江嬷嬷才回来。 萧沅好搁下笔就跑了过去:“嬷嬷嬷嬷,翠微夫人怎么说?是不是晚上就把蹄髈送过来啦?” 江嬷嬷苦笑道:“翠微夫人说,冰糖蹄髈太腻了,常吃不易消化,易生痰……” 萧沅好扭头拱进徐太后怀里头直磨蹭:“祖母,翠微夫人不肯给咱们做蹄髈吃呢。我也没常吃啊,我就吃过那么一次。祖母,我好馋蹄髈啊。” 徐太后也馋啊,她之前本来是礼佛的,可自从养了萧沅好,每餐必有肉,这几个月脸颊都胖起来了。 “阿好,要不让咱们宫里头的太官令做吧。” 萧沅好不开心,小脸就垮下来:“我不要吃!福禄宫里的太官令做的好吃,我要吃他做的!” 可翠微夫人算是徐太后的长辈了,徐太后地位再怎么尊贵,也不好强压着人家。 祖孙两个晚膳用的没滋没味的,萧沅好直到安寝之时,还念叨着福禄宫中太官令做的冰糖蹄髈。 第二日从小瀛洲下学,萧沅好领着袅袅妙妙直接拐进了福禄宫。 “夫人喜欢什么?我与夫人换蹄髈。” 萧沅好一本正经地与翠微夫人讨价还价,把翠微夫人稀罕得不行,抱在怀里揉搓了好一阵子,才道:“不行,前儿不久才吃过呢。阿好还想吃什么?我这宫里头的太官令手艺可好了。” 萧沅好沮丧地摇摇头:“我就想吃蹄髈。” 福安君夫人秦氏也在福禄宫,她自己没生女儿,和翠微夫人一样,对小女孩特别喜欢。 见萧沅好一副馋猫样,便也跟翠微夫人求起情来:“夫人瞧阿好,馋猫似的,怪可怜的。不如就让太官令做了这道蹄髈吧。” 翠微夫人抿着嘴角笑笑,点点萧沅好的额头:“你叔祖母是个要强的,难得为了你跟我求情。也罢,你若是今儿个把我逗乐了,我就让太官令明儿个就做这道冰糖蹄髈。” 萧沅好紧锁眉头,翠微夫人不高兴吗?看着不像啊。 她目光转到秦氏脸上,却见秦氏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难道是秦氏惹了翠微夫人不痛快? 萧沅好想了半天,才有点眉目,秦氏和翠微夫人怕是在为小王叔萧震霆的婚事发愁吧。 做月老的事情她可做不来,不过想想那道冰糖蹄髈,萧沅好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翠微夫人,叔祖母,小王叔不会是喜欢上了安国公家的那位姐姐吧?” 秦氏愣住了:“你这孩子可别瞎说呀。” 看秦氏有些懊恼的表情,萧沅好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干脆爬上贵妃榻,盘腿坐好,认认真真地与翠微夫人、秦氏八卦起来。 “叔祖母,你可一定要看住了小王叔。那安国公家的姐姐,绝非小王叔的良配。” 秦氏越发尴尬起来,对翠微夫人讪笑道:“阿好这孩子从哪儿听的,净胡说。” 翠微夫人哼了一声:“我看阿好说的没错。安国公家的那丫头,我看着也不像是有福之辈,你回去让阿霆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吧。”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萧沅好干脆就把月老做到底:“叔祖母,我看那天那对于家姊妹还不错。说话爽利,长得也好看。尤其是那个做姐姐的,哎呀,真是跟画里头走出来的人一样。我要是看着她,能吃下一整只蹄髈!” 这回,就连翠微夫人也开始嫌弃她了:“阿好,你怎么净想着吃。你放心吧,那蹄髈少不了你的!明儿个就给你送去。” 萧沅好得了蹄髈,兴高采烈地往万福宫跑,路上恰巧碰到几个公子去给徐太后请安。 萧沅好还是有点怵六公子萧鉴宜的,她匆匆给几个哥哥们行了礼,也不顾萧鉴宁在后头喊她,领着两个小宫女跑得飞快。 萧鉴宁哑然失笑:“阿好这是怎么了?和见了鬼似的。” 二公子萧鉴容盯着萧沅好的背影若有所思:“听说楚先生很喜欢阿好,前儿个给我们布置的那道题目,也出给阿好了。” “哈!”三公子萧鉴实嗓门儿大,一出声把几个公子都吓了一大跳,“我就说阿好是文曲星下凡呢,果不其然,这才多大,就要和咱们一起做文章了!” 他拍拍四公子萧鉴容的肩膀,嘿嘿笑道:“四弟,以前楚先生总夸你,我看这回,你要被阿好给比下去了。” 萧鉴容倒是非常镇定,他温和地笑道:“三哥此话差矣,我读书又不是要和人争个高低的。我是喜欢读书。” 萧鉴实龇牙咧嘴地笑笑:“得了吧,小小年纪,怎么老气横秋的,跟阿如似的。阿如因为比不过阿好,晚上关在屋子里呜呜地哭,白天眼睛还肿着呢,就说自己不是和阿好比,是喜欢读书。啧啧啧,四弟,你是不是晚上也躲在被窝里哭来着?” 萧鉴宣不善言辞,想要和萧鉴实争论,又争不过,脸便红了:“三哥,我真是喜欢读书。” “好了好了,”大公子萧鉴宁笑着分开两个人,“老三,你别欺负四弟了,一会儿去了祖母那里,小心祖母说你。” 萧鉴实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谁要你假惺惺地来做和事老!” 他声音不小,在场之人都听到了,四公子萧鉴宣就想为大公子萧鉴宁说话。 萧鉴宁却好像没有听到萧鉴实的话一样,他按住了萧鉴宣的肩膀,道:“我听说,小王叔被叔祖父揍了一顿,你们可知是为什么?” 萧鉴实一听这个,就精神起来了:“这还能有啥呀!肯定是小王叔去找小倌儿被叔祖父知道了呗。” 五公子萧鉴寓立马嚷道:“你瞎说!” 萧鉴寓的生母郑昭媛是翠微夫人的侄女,和福安君是表兄妹。不管是从萧家论,还是从郑家论,萧鉴寓和萧震霆的关系都要比其他几个公子更近一层。 萧鉴实撇撇嘴:“你一个小屁孩儿,懂什么是小倌儿吗!” 第54章 教训兄长 五公子萧鉴寓年纪虽然小,脾气却一点都不小,当即就嗷嗷叫着,冲上去给了三公子萧鉴实一拳。 萧鉴实立马撸了袖子反击,大公子萧鉴宁赶紧站在当中拉架,萧鉴实这一拳就砸在了萧鉴宁的肩膀上。 这一下子可不得了,五公子萧鉴寓和六公子萧鉴宜都抱住了萧鉴实,要为大哥报仇。 二公子萧鉴容和四公子萧鉴宣也只好加入了拉架行列,可拉着拉着,也打起来了。 七公子萧鉴安年纪最小,见此情景,扭头就跑向万福宫。 牛内侍和江嬷嬷带人赶到之时,几个公子身上都挂了彩。 最惨的当属五公子萧鉴寓,眼角肿了,鼻子也出了血。 徐太后气得差点没顺上气,瞪眼看着一个个灰头土脸的臭小子,要骂吧,不解恨,要打吧,舍不得。 没想到,她没骂出来,萧沅好却帮她骂出来了:“你们是想把祖母给气死啊!” 萧沅好站在榻上,双手叉着腰,一个个指点过去:“大哥哥你为人兄长,怎么不知道管束弟弟们?” 萧鉴宁张了张嘴,刚要说话,萧沅好又道:“我知道了,是不是他们不听你的话?” 她又指着二公子道:“二哥哥,我听父王说,你跟着我外祖父学武呢,我外祖父一直夸你。那刚才几个哥哥们打架的时候,你哪儿去了?一拳打飞一个,你难道不会吗?” 二公子萧鉴容摸了摸头,狐疑地道:“定国公教我不要打兄弟……” 萧沅好一拍手:“这就对了!我外祖父教你武艺,是让你保家卫国,再不济强身健体,可不是要你用拳头打自己兄弟的。” “四哥哥也不好。祖母常夸四哥哥温和谦卑,可没想到四哥哥也和兄弟打架。四哥哥,你可白担了这个好名声了。” “五哥哥最不对,怎能对兄长动手呢?难道五哥哥没学过礼吗?” 说到萧鉴宜的时候,萧沅好顿了顿。 萧鉴宜本就孤僻,田修仪逝世之后,他就更加不爱说话了。如今脸上坑坑洼洼的,再配上那双无波无澜的眸子,大白天的,也让人心中生怯。 萧沅好便讨好地笑了笑:“六哥哥哪儿都好,都好。” 三公子萧鉴实不干了:“阿好,你这可不公平啊。这小子刚刚都把我脖子挠出血了。他哪儿好了?还有,你为什么单单跳过了我?” 萧沅好对上萧鉴实就很不客气了:“三哥哥,你还有脸说,我都不想骂你。这次几个哥哥们打起来,就是因为你!七哥哥回来都说了。” 萧鉴实顿时就嚷嚷起来了:“好啊,老七你这个叛徒!” 萧鉴安忙躲在大公子萧鉴宁身后,只露出个脑袋来,怯生生地为自己辩解:“我、我就是怕你们打起来……” “七哥哥也不好!” 萧沅好一锤定音:“兄弟们本为一体,哥哥们打架,你也逃不了,也该罚!” 她背着手,在榻上走了几圈,才道:“就罚你们把万福宫正殿的地给擦一遍,去吧!” 公子们都没动,齐刷刷地去看徐太后。 徐太后瞪了他们一眼:“还杵在这儿干嘛?擦地去!” “祖母,您还生气吗?” 萧沅好扑进徐太后怀中,笑嘻嘻地道:“翠微夫人说,明儿个就给咱们送蹄髈来。祖母,有蹄髈吃了,你就别不开心啦。” 徐太后一脸黑线,难道她在小孙女的眼中,是因为馋那道蹄髈而不开心的吗? 她是被这几个臭小子气得! 王室兄弟不和,传出去,朝堂上那些老头子们又要吵吵嚷嚷,萧乾又该头疼了。 这帮臭小子不心疼自己的父王,徐太后还心疼自己的儿子呢。 “祖母,”萧沅好依偎在徐太后怀中,道,“几个哥哥说,是因为小王叔的事情打起来了。我今天也听到了一件事儿,是跟小王叔有关的。” 徐太后拍了拍孙女的小胖爪子,心不在焉地道:“你小王叔又闯什么祸啦?” “小王叔喜欢安国公家的那个姐姐。” 按理说,这种事情不该萧沅好一个小姑娘提起。 但红颜祸水这四个字还是有点道理的。 正月十五那天,萧沅好看得清清楚楚的,萧鉴宁就是喜欢阮嘉怡。 这次萧震霆挨打肯定也是为了阮嘉怡,叔侄两个喜欢上同一个姑娘,如若不妥善解决,将来必有祸患。 萧沅好这辈子准备舒舒服服地当个公主,自己家里头乱起来,她这个公主也别想太舒服。 索性就挑明了跟徐太后说,至于后头要怎么处理,那就是大人们的事儿了。 “祖母,我看大哥哥好像也喜欢安国公家的阮姐姐,那阮姐姐到底要嫁给谁,比较好呢?” “谁?谁喜欢你阮姐姐?” “大哥哥呀。” 徐太后就觉得这三月天莫名地焦躁起来:“阿好,你可不许胡说,你怎么知道你大哥哥喜欢那阮嘉怡?” 徐太后正烦着那阮嘉怡呢,哼,竟敢当众驳了她的面子。 萧家儿郎又不是找不着媳妇儿,还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呢。 萧沅好眨巴眨巴大眼睛,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说为妙:“我看见的呀。哎呀,祖母若是不相信,自己问大哥哥去。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沅好说完就爬下了榻,一溜烟儿跑出了屋子,一会儿功夫又折返回来:“祖母,我今天可是为祖母你两肋插刀,帮你狠狠教训了哥哥们,而且我还从翠微夫人那里要来了冰糖蹄髈。下次该换祖母去要蹄髈了。” 徐太后抄起软枕就轻轻地丢了过去:“你这个猴儿,净知道支使我给你要吃的去!” 萧沅好做了个鬼脸,领着一群小宫女掉头就跑。 徐太后愁的不行,拉着江嬷嬷直摇头:“粟子啊,阿蛮小时候可没这么皮实,要是这孩子长大了还是这个性子,可怎么嫁人啊。” 江嬷嬷宽慰道:“太后愁什么,殿下是嫡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还愁嫁吗?到时候,太后给殿下挑好了人,若是他敢欺负殿下,咱们就打上门去。” 徐太后狠狠地点头:“粟子,你说的是!快帮我想想,现如今适龄的孩子有哪些,我得好好给阿好选选。丑的不要,阿好就喜欢长得好看的。” 萧沅好跑到正殿门口,见几个公子都坐在地上犯懒,不由得大声咳嗽几声,吓得公子们又赶紧爬了起来。 一见是萧沅好,萧鉴实就嚷开了:“好你个臭丫头,还敢来!” 第55章 实话实说 萧沅好做了个鬼脸:“三哥哥,你要打我啊?咦?难道你还想被父王和祖母罚?” 萧鉴实涨红了脸:“小十,你还敢提那件事儿!” 上次被强压着给一个宫婢赔不是,害得他出门就被人笑话,脸都丢尽了! 也就是他大度,看在萧沅好是文曲星下凡的份上,才没有跟这个臭丫头一般见识。 没想到,这臭丫头还嘚瑟上瘾了! 萧沅好才不怵萧鉴实呢。 萧鉴实没什么心眼,喜欢和厌恶都摆在脸上,他们两个属于不打不相识。打了一次架,反而感情要比其他兄妹好。 “三哥哥,你其实应该感谢我。你难道没有发现,自从我让你给苏苏道歉,你的名声要好了很多吗?” 萧鉴实一怔,好像的确是啊。 想想以前,老二和他一块儿学武的,武艺倒是与他不相上下,可那些文人就喜欢老二,瞧不起他。 文人士大夫圈里头都说他粗鲁不知礼,自从他给一个宫婢赔不是,那些士大夫们见了他倒也肯温和地与他交谈了。 萧鉴实狐疑起来,这一切果真跟他与一个宫婢赔不是有关? 他撸了撸袖子,道:“小十,你再叫出你一个丫头来,我揍她一顿,再给她赔个不是,我看看我的名声还能不能更好听点儿。” 萧沅好白了他一眼:“你属猪的啊!” 萧鉴实挠挠头:“我属羊的呀,老六才属猪。” 萧沅好都懒得理他,径直走进殿中,拽着大公子萧鉴宁就往外走:“大哥哥你来,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出了殿外,萧沅好就一脸严肃地问萧鉴宁:“大哥哥,你是不是喜欢安国公家的阮姐姐?” 萧鉴宁没料到萧沅好会问这个,被措手不及地弄成了大红脸:“阿好,你问这个做什么?” “哎呀,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啊!你就说你喜不喜欢阮姐姐吧,你要是真喜欢阮姐姐,那你可得抓紧了,小王叔也喜欢阮姐姐呢。” “嗯?”萧鉴宁心中的旖旎情思褪了个干干净净,“你怎么知道小王叔也喜欢?”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 萧沅好掰着小胖爪子给萧鉴宁分析当前局势:“小王叔和你都喜欢阮姐姐,但是大哥哥你的优势要大一些。第一,阮姐姐当众拒绝过小王叔。” “第二,翠微夫人和叔祖母都不喜欢阮姐姐。” “第三,大哥哥你还没有追求过阮姐姐。最起码没有跟阮姐姐表明过心迹。” 萧鉴宁愣了:“我没有表明心迹,竟然也是优势?” “那当然啦,要是你透露了一点点心思,也被她当众拒绝了,可怎么办?” 将近两个月被禁足在万福宫中,哪儿也不能去,萧沅好就靠着闲闲的八卦活下去了。 闲闲早就把阮嘉怡的底细打听得清清楚楚。 这位安国公家的嫡出姑娘可了不得,原是文帝——也就是萧沅好的祖父,私底下给王太孙准备的太孙妃,将来是要荣登王后之位的。 虽没有公开,但裕京城的勋贵人家都知道。 可惜那位王太孙命不好,两岁之时,父母相继病逝,长到十岁上,自己又一命呜呼。 阮嘉怡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萝莉,就没了未婚夫。 这位阮姑娘自己的命也和王太孙差不多,襁褓之中随父母乘船北上遭遇海盗,阮父阮母都命丧汪洋,只有阮嘉怡活了下来。 几件事加在一起,裕京城的贵夫人们便都不愿意给自己的儿子聘娶阮嘉怡为妻了。 阮嘉怡性子也要强,高傲得很。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鲜少与同龄人来往,曾放言这辈子不嫁人了,就赖在家里头伺候祖父。 可她祖父安国公不乐意啊。 阮嘉怡一及笄,安国公就让人满裕京城地搜罗青年才俊,只要家世好,人品好,哪怕长得满脸麻子也不介意。 据闲闲打听来的可靠消息,阮嘉怡当众拒绝萧震霆,安国公气得当晚回家就砸碎了书房里头的两个大花瓶,还撵走了家里头的几个奴仆。 萧沅好也不知道闲闲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不过这些小道消息还都挺有意思的。 总之,萧鉴宁要真的喜欢阮嘉怡,得赶紧趁着现在去争取。 不然,万一福安君夫妻俩再加上翠微夫人都点了头,真的给萧震霆娶了阮嘉怡,萧鉴宁上哪儿哭去? 萧沅好不希望自家人为个姑娘闹得太难看,也不希望萧鉴宁吃亏。 虽说她感觉萧鉴宁和六公子萧鉴宜走得太近,有点怪怪的,但萧鉴宁和她的关系可比萧震霆近多了。 这种时候,不帮自己的哥哥帮谁? “大哥哥,你听我的准没错,一会儿祖母可能要喊你问话,你大大方方承认你喜欢阮姐姐。祖母一向喜欢你,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萧鉴宁点点头,他把腰间荷包解下来递给萧沅好:“这里头是我从外头买的点心,宫里头吃不到的。你拿着吃,不要分给别人。听说你开始学《论语》了,好好跟楚先生学。字不用写得太急,小心伤了手腕。” 他喋喋絮叨了一大堆,简直跟萧沅好的爹一样:“阮姑娘的事情,你以后就不要打听了。小心让父王知道了生气。” 萧沅好把荷包收好,又叮嘱了萧鉴宁一番,直到萧鉴宁再三保证,一定如实告诉徐太后,才心满意足地拎着荷包走了。 回了偏殿,她就将荷包里的点心倒出来吃了几块。 不知道萧鉴宁到底是从哪儿买的小点心,反正三不五时地就给她一荷包,做得可好吃了。 萧沅好一开始还分给苏苏楚楚她们几个,后来发现不够她自己吃的,干脆谁也不给了。 萧鉴宁这次送来的点心比上次的味道还要好,若不是马上要吃晚膳,萧沅好真想一气儿都给吃了。 公子们将正殿的地擦得干干净净,徐太后气也消了,留了他们用晚膳。 饭后单独将大公子萧鉴宁给留下了。 “阿宁,你是个好孩子,有什么话可不能瞒着祖母。你如今也马上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了。祖母问你,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萧鉴宁谦逊温和地笑笑:“祖母,孙儿一切都听祖母和父王的安排。” 徐太后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就知道阿好那小丫头是在胡说,她一个丁点儿大的孩子,能看出什么来呀。 那个阮嘉怡的命可不好,克父克母克夫,命这么硬,娶了压不住。 徐太后真心实意地笑起来:“你是你父王的长子,这婚事呀,是要早点办。明儿个,祖母就去与你父王商议。” 萧鉴宁起身谢恩,脸上一片羞红,惹得徐太后和江嬷嬷都笑起来。 他羞涩地低了头,眼底却平静无波。 说喜欢有什么用,难道徐太后就会为他指婚? 就算太后同意,父王也不会同意。 既如此,说不说也无所谓了。 第56章 驱鬼 萧沅好不是天才,到了这里,她几乎是从头开始学起。 从小到大,她唯一比别人要好的地方就是记忆力超强。 不说过目不忘,但只要她特地记过的东西,就很难再忘掉了。 所以她记得住一些诗词歌赋,也记得水利农桑,却不会写一篇题为“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的文章。 古人的之乎者也还是太难了点儿,不过她会投机取巧啊。 先写出一篇白话文,然后再翻译成古文,就简单多了。 萧沅好如法炮制出一篇文章,虽然字写得还是难看了一些,但好歹文章是做出来了,而且还得到了楚先生的夸奖。 正在此时,宫外却渐渐起了流言。 到了四月份,裕京到处繁花似锦,十公主是被鬼怪附身的谣言也如同春花一般,传遍裕京的每个角落。 萧乾大怒,命人彻查此事,倾城夫人于从云又再次提出请仙师驱鬼。 不知为何,萧乾这回却同意了。 这回请的仙师是裕京城回风观的隋道长。 隋道长其人非常瘦,他脸颊凹陷,额头高耸,一双不大的眼睛分外突出,双手如同鸡爪子一般,挂不了多少肉。整个人可以用皮包骨头四个字来形容。 也正因为如此,那身道袍挂在他身上,随风晃荡,倒还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滋味。 萧沅好前世跟着同事去基层进行过扶贫工作。有一回,赶上村里一户人家出殡,请了几个道士超度。 那道士个个肥头大耳,红光满面,脱了道袍就能下地干活,满身都是烟火气。 和眼前的这位隋道长相比,却多了几分可爱。 萧沅好正在胡思乱想,那隋道长就开始做法了。 只见他手里急速摇着一串铜铃铛,另外一只手举着拂尘,绕着祭坛疾步走了三圈,口中念念有词。 忽地停下,自怀中掏出一张符咒,双指夹住符咒一抖,那符咒竟然燃烧了起来。 围着看的宫人们都发出了一声惊叹。 隋道长将烧了一半儿的符咒扔进杯中,手中拂尘猛地一甩,大喝一声:“去!” 眼前祭坛就“砰”地冒出一阵烟雾来。 众人又是一声惊叹。 萧沅好看得一愣一愣的,这隋道长够可以的啊,自带烟火特效,比村子里的那些只会念经的道士强多了,不知道要花多少银子才能请到他。 等杯中符咒燃烧尽了,隋道长又自祭台上取下一个滴水玉瓶,对着杯子倒了点清水,左手拿着杯子轻轻摇晃,右手两指并拢,指着那杯子大喝道:“急急如律令!起!” 这回,萧沅好等了半天,没等到烟火特效,却等来了隋道长。 隋道长把杯子举到萧沅好跟前,淡淡地道:“公主殿下,请饮了这杯驱魔符水。” 萧沅好接过杯子一瞧,里头的水浑浊不堪,还漂着黑纸屑。 她皱皱眉头,这哪能喝啊,喝下去肯定得拉肚子啊。 萧沅好正犹豫,倾城夫人却细着嗓子,喊道:“十公主,你得赶紧趁着热乎喝下去,这符水才有用,喝晚了,你身上的精怪就去不了了!” 萧沅好没搭理她,她晃晃手里的杯子,皱着小脸问隋道长:“道长,这符水难喝吗?” 隋道长长眉一挑:“这……应当是不难喝的吧?” 每年去回风观求符水的人多了,人人都巴不得能喝上一口回风观的符水,也没见那些信众说难喝呀。 “道长没喝过吗?” 隋道长老老实实地摇头:“没。” “那道长没喝过,怎么知道这符水能驱鬼?” 隋道长抿了抿嘴:“贫道身上并无鬼怪,无需喝这符水驱鬼。” 萧沅好好奇地盯着杯中符水看,笑嘻嘻地道:“道长的意思是我身上有鬼咯?那我身上的是什么鬼?道长能看见鬼长什么样子吗?” 隋道长笑得高深莫测:“鬼怪无形,凡胎肉眼怎能看到?” 哼,小屁孩儿三言两语也想从他嘴里套话?先回去修炼几年再说吧。 萧沅好将杯子递给苏苏,不解地盯着隋道长:“道长既看不见鬼怪,如何得知我身上有鬼怪附体?” 隋道长一下子卡了壳:“这……” “唉,”萧沅好叹口气,“道长学艺不精啊,这鬼怪虽无形,却有气。世间万物都有其气。就拿我父王来说吧,他身上就紫气萦身,道长知道那是什么气吗?” 萧沅好不等隋道长回答,就道:“那是王霸之气啊!道长没听说吗?紫气东来,所谓紫气,便是贵气。” 隋道长没看出萧乾身上有没有气,他只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很生气:“殿下快将符水喝了吧。” 萧沅好摇摇头:“不可。道长有所不知,我自小身子就弱,每日里都需吃苏侍医开的汤药。道长这杯符水,我不知有毒否,不敢喝。” 隋道长怒了,瘦长脸上的仙气儿都没了,一对眼睛狭长如同蛇眼,阴阴地盯着萧沅好:“哪里来的鬼怪,速速从殿下身上滚开!” 他这忽然一声喊,把围观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 倾城夫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呀”一声尖叫起来:“十公主身上果然有鬼怪附身!隋道长,快把鬼捉住呀!” 萧乾转头瞪她:“你给孤闭嘴!” 隋道长就坡下驴,拿起拂尘就往萧沅好身上抽去:“妖魔鬼怪速速离去!急急如律令!” 萧沅好被抽了一下,脖子处火辣辣地疼。 苏苏一瞧,登时不乐意了:“你这个道长,驱鬼便驱鬼,怎地打起殿下了?殿下若是被打坏了,你有几个脑袋赔?” 隋道长冷哼一声:“贫道若是不打公主殿下,那鬼怪如何肯离开?” 说罢,举起拂尘又要打。 萧沅好忙跳开去:“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就是符水嘛,我喝就是了。不过在喝之前,我得让苏侍医过来瞧瞧这杯符水有没有毒,没毒我就喝!” 隋道长气得够呛,徐太后却忙让人请苏广白来,趁着这空当,还把萧沅好拉到身边来,摸着萧沅好脖子上的红痕,掉了半天眼泪。 摊上这么个溺爱孙女的人,隋道长纵是仙师也无法,只能眼巴巴地干等着。 一会儿功夫,苏广白匆匆而至,举起那杯符水送至鼻尖闻了闻,又用筷子蘸了点尝了尝。 见他面色无异,隋道长便冷哼一声:“殿下如今可以喝了吧?” 萧沅好很爽快地点头:“行呀。苏侍医,我这身子喝了这符水,会不会腹泻不止呀? 哎呀,我忽地想起去年年底我生了一场大病,那药就跟催命药似的,越吃,我这身子就越不好。 早知隋道长本事不一般,我就央求祖母替我跟隋道长求了符水来,保管比苏侍医的药还有用。 不知隋道长除了驱鬼之外,能不能治瘟疫。苏侍医,你说,这符水能治瘟疫吗?” 苏侍医淡淡地笑了笑,手一扬,却将这符水尽数泼在地上。 隋道长立时勃然大怒:“苏侍医这是作甚!” 第57章 贫道做不到啊 苏广白随手丢了那白玉杯,淡笑着道:“苏某一向不认为这世间有神鬼之说。倘若真有,为何庆安十一年和建春三年的瘟疫不见天神现身,救黎民百姓于苦难之中?” 隋道长被当众拂了面子,很是恼火,那股超尘脱俗的仙气儿也没了。 他一甩拂尘,指着苏广白的鼻尖,跳脚骂道:“苏广白,别以为你治好了瘟疫,就能对天神不敬!你既没见过天神,又怎知这世上没有?” 回风观算是裕京城第一仙观了,隋道长虽然不是观主,但因为他道法高深,深得信众敬仰。 平日里抢着一观隋道长仙容仙姿的信众大有人在,若不是因为王室召唤,隋道长才不稀罕来呢。 如今竟然平白受一个侍医的侮辱,别说天神忍不下去,隋道长自己都忍不下去了! “道长稍安勿躁,我且问你,你方才到底在没在我身上看到过鬼呀?” 隋道长低头一瞧,萧沅好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仁眼,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他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看到了如何,没看到又何如?” “若是看到了,就证明道长在撒谎。道长方才说鬼是无形之形,且道长又不知道鬼气一说,那道长又是如何得知我身上有鬼的呢?” “若是没看到嘛……” 萧沅好忽地拉下了脸,沉声道:“那道长就是以下犯上!竟然污蔑我被鬼怪附身,谁给你的胆子!” 隋道长没想到萧沅好变脸这么快,慌乱之下,就脱口而出:“贫道如何敢污蔑殿下,是倾城夫人说你被鬼附了身!” 众人的目光齐涮涮地就盯住了倾城夫人于从云。 七公主萧沅如觉得难为情死了,小声嘟囔道:“阿母,你怎地不听舅父舅母劝告,非要做这种蠢笨之事?” 倾城夫人瞪了一眼萧沅如,一转头,瞧见萧乾和徐太后也在瞪着她,不由得身上发软:“太后,七郎,我只是觉得十公主太聪明了一些,我这心里头不安哪……” 徐太后立时火冒三丈,抓起手边的杯子就扔了过来:“于从云,谁给你的胆子!你自己蠢笨如猪,就见不得我阿好聪明,三番两次要作践她,她到底碍了你什么事儿了?” 徐太后是真发了脾气,于从云不敢再顶嘴,顶着一头一脸的茶水,慌忙伏地而拜:“太后,妾身知错了!” 徐太后火气未消,冷冷地笑道:“知错?我看你嚣张得很!是谁给你的底气?你们于家吗?” 一句“于家”让于从云彻底清醒过来。 她慌忙爬过去抱住了萧乾的腿,哭诉道:“七郎,你可要明鉴啊!我哥哥和于家对七郎忠心耿耿,从不敢有二心!今日全是我做了糊涂事,七郎和太后要打要罚,我都认了,但求七郎不要责怪我哥哥!” 萧乾捏着于从云的下巴,迫使她抬了头,盯着于从云梨花带雨的倾世容颜看了半天,忽地笑了笑:“还不算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于氏,你记住了,这是孤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于从云连忙看向徐太后。 徐太后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罢了,大王都说饶过你了,我一个孤老婆子再追究还有什么意思。以后无事不要到我跟前儿来晃悠,我看见你会短寿好几年。” 这话说得就严重了。 萧乾就呵斥于从云:“还不赶紧滚回华清宫去!一会儿将宫中的令牌交出来,暂时先放在映萍那里吧。” 于从云登时愣住了:“七郎,你要下我的领宫之权?” 萧乾眉头微挑:“孤要你回华清宫,你听不见?” 于从云还愣愣的,萧沅如忙走上前来,扶起了于从云,低声道:“阿母,此时不宜惹恼父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倾城夫人一走,隋道长就泄了气,此时别说仙气儿了,他那一张驴脸上,人气儿都没几分了。 萧沅好围着隋道长晃了三圈儿,得意地道:“道长,你的靠山都走啦,你现在可怎么办才好呢?” 隋道长脸上冷汗涔涔,这位十公主果然不好惹啊,听说道法比他高深的徐道长如今就在天牢里头关着呢,不知道他的下场会如何。 隋道长此时真的是万分痛心,悔不该贪图名声,答应了倾城夫人来驱鬼。 如若不贪心,他现在还在回风观接受万千信众朝拜呢。 “阿好,不得对道长无礼!” 萧乾一句轻斥让隋道长登时又多了人气儿,听大王这意思,好像是不怪他啊。 萧乾最恨鬼神之说,他巴不得也将隋道长扔进天牢里,和姓徐的做伴儿。 但隋道长和徐道长又有所不同。 徐道长是从陈国游历至燕国的,信众大多在陈国。 隋道长的地盘儿就在裕京城,信众不知凡几,里头还有几家勋贵世家。 一旦将隋道长抓起来,朝堂上估计又要吵嚷几天了。 且到时候,萧沅好的名声也不见得有多么好听。 思虑种种,萧乾虽然恨隋道长恨得牙根痒痒,也只能命人好声好气地送隋道长出宫,还给隋道长备下了厚礼。 隋道长直到站在宫门口,这心里头还晕乎乎的,一双脚就像是踏在了云朵上似的,飘飘悠悠,倒果真有几分成仙的感觉。 “隋道长!”迎面走来个壮实的小伙子,个子挺高,一笑一口大白牙。 隋道长定睛看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谁:“康郎官!令堂这一向可好啊?” 康鱼拱手笑道:“都好都好!家母还念叨着道长,说是要端午的时候去回风观上个香,看看道长。” 隋道长眯着眼微微笑,拂尘就挎在胳膊上,一面听着康鱼的奉承,一面往牛车上行去。 这才是敬仰他的信众嘛,以后可再也不接王室的生意了,不然,他可能还没成仙,就先成灰了。 “道长,今儿个给十公主殿下驱完鬼了吗?” 隋道长脸色登时一变,斜乜着眼看康鱼:“康郎官,这神鬼之事可不好挂在嘴上胡乱说啊。” 康鱼嘿嘿笑道:“道长,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您老人家又何必与我藏着掖着?是神是鬼,您老人家这一张嘴不就能定下了吗?” 他不顾隋道长的挣扎,一把握住了隋道长的手,道:“道长,有个贵人想要请你帮个小忙。” 附耳便与隋道长低言了几句。 隋道长一对狭长的眼睛便瞪大了:“这、这……贫道做不到啊!” 康鱼拍拍隋道长的肩膀:“道长看看你手中之物,应当能做到。” 隋道长低头一瞧,他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沉甸甸的香囊。 那香囊口子没系上,里头露出了点点微光。 隋道长定睛一看,嘴巴就合不上了。 ——装在香囊里的,竟然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第58章 请安 裕京今年热得早,还没到端午节,都可以穿纱衣了。 萧沅好还穿着夹袄,每每下学与八公主萧沅姝一路蹦蹦跳跳,就是一脑门子的汗,可摸着她的小手冰冰凉凉的,徐太后又不敢让她脱了夹袄。 兰香夫人钱映萍亲自洗了帕子,先给萧沅好擦了汗,才拉过萧沅姝,嗔道:“阿姝,你是姐姐,怎么不让着妹妹?” 萧沅姝笑嘻嘻地道:“小十不用我让,她跑得可快了!” 萧沅好喜欢和萧沅姝在一起玩闹,一来,小孩子多动动对身体好,二来,和萧沅姝在一起玩不用费心眼。 萧沅姝高兴了、不高兴了,都写在脸上,对谁都是一片赤诚。 萧沅好根本就不用想着去应付她,只要自然相处就好。 这一阵子和萧沅姝玩闹,萧沅好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真正的小孩儿了。 她擦了手脸,就依偎在徐太后的身边,笑道:“祖母,一会郑昭媛和徐婕妤要带着九姐姐过来请安啦。” 徐太后皱皱眉:“早上来一趟,这晚上也要来,怕不是要把我这万福宫的地给磨平。” 萧沅姝好奇地道:“祖母,我阿母也是早晚都来呀。” 徐太后禁不住笑了:“你阿母能与郑昭媛一般吗?你阿母无所求,郑昭媛有所需啊。” 萧沅姝听不太明白,就悄悄问萧沅好:“小十,祖母说的话什么意思呀?” 萧沅好往萧沅姝手里塞了一块点心,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你别问祖母这个了,回去也别问钱阿母。”因为和萧沅姝关系最好,兰香夫人又对萧沅好极好,萧沅好干脆就改口叫兰香夫人钱阿母了。 她点拨着一脸茫然的萧沅姝:“父王收回了倾城夫人的执宫之权,给了钱阿母暂管,郑昭媛正眼红着呢,所以才天天来磨祖母。” 萧沅姝忍不住轻轻呸了一声:“她如何有脸与我阿母争?她连个夫人都没挣上呢。” 不大一会儿,郑昭媛和徐婕妤果然领着九公主萧沅婳过来请安了。 两个小脑袋立马就分开,亲亲热热地招呼着萧沅婳。 姊妹三个便移到萧沅好的偏殿去做功课了。 萧沅姝抱怨先生布置的功课太多,写了一会儿就和小宫女踢毽子去了。萧沅婳倒是安安静静地完成了功课。 萧沅好写好了自己的,还要帮忙写萧沅姝的。 萧沅婳见状,也帮着萧沅姝写了一篇小字。 “十妹妹,”她轻声道,“我阿母这般,我也很难为情。” 萧沅好扬了扬眉:“九姐姐,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徐婕妤是徐太后的娘家侄女儿,却与郑昭媛走得近,两个人在宫中一向以姊妹相称。 萧沅婳搁了笔,定定地看了萧沅好半晌,才道:“十妹妹,你听得懂。我阿母和郑昭媛不一样的。” 萧沅好就觉得心里头很不舒服,徐婕妤与郑昭媛是否一样,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想搅和进宫中内斗,就算她想,她现在只是个小丫头,也做不到啊。 顶多在徐太后和萧乾耳边告告状而已。 萧沅好冲萧沅婳眨了眨眼睛:“我听不懂九姐姐在说什么,我要去找八姐姐玩了,九姐姐,你来不来呀?” 她把书本一推,自己跑去找萧沅姝了。 萧沅好从前算是个手脚不协调患者,踢毽子就没有能超过一个的时候,如今跟着萧沅姝和小宫女从头学起,竟然也能踢四五个了。 两个小公主玩得满头大汗,直到江嬷嬷出来喊用膳了,才手拉手回了屋子。 徐太后身边依偎着九公主萧沅婳,一见到两个小公主,就故意板起了脸:“怎么弄这么脏?泥猴儿一般,瞧瞧阿婳!” “姑母,阿婳怎么能与十公主比?” 徐婕妤轻轻浅浅地笑:“十公主是大王嫡女,我们阿婳比不得的。” 徐太后重重咳嗽了一声,面色不快:“曼青,阿婳与阿好都是一样的。” 郑昭媛快人快语:“这怎么能一样呢?十公主多尊贵呀,不仅仅是王后所出嫡女,还是文曲星下凡。我听说,京郊樟平县那几个地方,都开始给十公主建生祠了,说十公主是什么女娲娘娘转世……” 徐太后越发不快了:“用膳吧,哪来这么多话要说。郑昭媛,你尝尝,这是你姑母翠微夫人宫里做的冰糖蹄髈。” 萧沅好立马就眼巴巴地看着徐太后,徐太后会意,又道:“你少吃点儿,我和阿好还要吃呢。” 郑昭媛那夹着蹄髈的筷子就停到了半空中,这到底是要她吃呢,还是不吃呢? 用了膳,徐太后就开始逐客了,郑昭媛赖着不想走,瞅着徐太后宫中养的花儿没口子地夸,徐太后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那是翡翠她们几个侍弄的,我就偶尔想起来浇浇水。” 郑昭媛笑道:“那也是因为这些花儿生在太后的宫里头,沾了太后的福气,才长得好。” 徐太后没搭碴儿,问兰香夫人:“端午节都安排好了吗?” 兰香夫人忙站起来回话:“回太后的话,已经命人往慈安寺和玄天观送了香火了,各个城门处也设了粥棚和饼铺。” 徐太后点点头:“米和面都去检查过了吗?可千万别以次充好。粥要做的稠稠的,别吝啬米,回头稀汤寡水的,让老百姓心里头不舒服。” 郑昭媛插嘴道:“唉,太后您老人家可真是活菩萨,往年若是这么着也就罢了,可今年因为有了泄洪湖,京郊老百姓们都没有受灾,怎么还要设粥棚和饼铺呀?要妾身说,干脆就别设了,省下那些银子做什么不好?宫中日子也不宽裕……” 徐太后气得眼珠都瞪圆了:“宫里头是少了你吃的还是缺了你穿的?” 郑昭媛讪讪地笑道:“太后,妾身这不是为了宫里头省银子吗?” “郑昭媛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兰香夫人笑着打圆场,“别说今年没受灾,就是往年受了灾,老百姓们也不指望这端午三天的粥棚饼铺过日子,自有朝廷发放赈济粮食。这就是咱们太后的善心,这么多年也坚持下来了,怎么好说废就废?” 郑昭媛暗暗翻了个白眼,呲着牙花冷笑道:“兰香夫人平素吃斋念佛,这心也跟佛祖一般,素净惯了,我们这些凡人可比不得呢。” 第59章 别回家了 徐太后不紧不慢地瞪了郑昭媛一眼:“吃斋念佛不好吗?心里头安静了,这说话行事就有章法,不会乱起来。我看映萍做的很好。” 郑昭媛很会看人脸色,见徐太后不高兴了,忙亲亲热热地凑上来,笑道:“太后,端午节的时候,妾身的姑母要去玄天观打醮呢。太后去不去呀?” “胡闹!” 徐太后轻斥道:“我若是去了,这一路又要开路,又要百姓回避,劳民伤财的。” 翠微夫人是在穆王时期就出了名的任性,动不动就闹着出宫回娘家,直到现在孙子都要成婚了,也常二话不说就出宫了。去的却不是娘家,而是自己儿子家了。 郑昭媛便痴缠着徐太后,撒起娇来:“太后,妾身也想跟着去玄天观打醮,太后……” 徐太后抬眼看了看兰香夫人钱映萍,道:“我如今老了,不管事了,你求我也没用。” 郑昭媛撇了撇嘴,太后要她求钱映萍,那还不如不求呢。 若是倾城夫人掌宫,求一求兴许还有用,可兰香夫人却是个最铁面无私的人,求她,还不如去求老天爷开眼呢。 谁知兰香夫人钱映萍却淡笑着开口,道:“太后,姊妹们自嫁入宫中,便再也没有回娘家了。不如就趁着这次端午节,让姊妹们都出宫与家人团聚一次。” “好呀!”徐太后还没答话,郑昭媛先叫了起来,“兰香夫人这个提议不错,妾身可不是好几年都没回家了么,也不知道我家中那个小侄子小侄女如何了,我真是想他们想得紧呀。” 萧沅姝很瞧不上郑昭媛的样子,她咬着萧沅好的耳朵轻声道:“你瞧瞧郑昭媛,说过的话转眼就忘,刚刚还说我阿母不好,这会儿却又夸起我阿母来了。” 萧沅好却想起来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郑昭媛,你娘家的侄女是不是叫郑芜琇?” 郑昭媛道:“是呀,怎么,十公主也认识阿琇?” “可不是嘛,上次在英国公家里,就是这个郑芜琇撺掇韩二哥哥和我吵架。” 萧沅好趁机告状,郑昭媛就一脸尴尬:“听说阿琇是调皮了一些……” “听说?”萧沅好吃了一惊,“郑昭媛,你娘家嫂嫂不带着你侄女来看你吗?我去钱阿母宫中玩,每逢初一十五,都见钱阿母的嫂嫂带着君汝姐姐来与钱阿母闲话家常呢。倾城夫人脾气那样大,她娘家嫂嫂还常来常往,于家的两姊妹也常住华清宫。” 郑昭媛的脸色更加尴尬了:“我嫂嫂忙……” “这可奇了。” 萧沅好冲着萧沅姝眨眨眼:“八姐姐,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前几日在翠微夫人宫里头玩,还遇到了郑夫人。她进宫来,一是瞧瞧自己的亲妹妹何昭容,二就是来给翠微夫人请安啦。怎么,郑昭媛,郑夫人没去你宫里头吗?” 萧沅姝忙附和:“对对对,我也瞧见了郑夫人了。郑昭媛,郑夫人怎么单单漏了你一个啊?” 萧沅好小大人似的叹口气:“八姐姐,这还用问吗?一定是郑夫人不喜欢郑昭媛呗。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也从来不进宫瞧瞧郑昭媛?既如此,郑昭媛怎么还想着要回娘家去?我看这次就算啦,郑昭媛在宫里头待着也挺自在的。” 徐太后早就看出两个小孙女在挤兑郑昭媛,她也乐得让郑昭媛吃瘪,干脆顺水推舟:“阿姝和阿好说的对,映萍,你若是去大王那里请旨,就不必带上郑昭媛了。” 郑昭媛急了:“太后,这怎么能行?妾身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娘家兄长了。”她这次还有事求自己的哥哥呢。 “郑大人真不像话。”萧沅好安慰郑昭媛,“上次在金意宫商议泄洪湖之事,我还瞧见过郑大人了,他都没问过郑昭媛半句。这样的哥哥还惦记他做什么?我三哥哥跟我打了一架,过后出宫还捎了小玩意儿给我玩儿呢。” 萧沅姝赶紧帮腔儿:“就是就是,这种哥哥不要也罢!”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挤兑得郑昭媛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兰香夫人钱映萍轻咳一声:“好了,大人说话,你们两个小孩子插什么嘴?你们也该跟阿婳学学,阿婳文静乖巧,让人喜欢极了。” 一直没吱声的徐婕妤赶紧将九公主萧沅婳拉进自己怀中,好像生怕兰香夫人跟自己抢一样:“夫人谬赞了,阿婳呆呆笨笨,怎么能与八公主和十公主相比?” 兰香夫人就没了谈兴,手中的佛珠数得飞快,面上笑容也淡淡的。 众人又闲话了几句,徐太后便道身上乏了。 郑昭媛还有些不识趣,想要留下来再夸一夸徐太后殿中的花儿,被兰香夫人给拉走了。 “阿好,带着你九姐姐去玩去。” 萧沅好知道徐太后有话要与徐婕妤说,拉着九公主萧沅婳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又偷偷地回到了屋子里,躲在屏风后头偷听。 两个守门的宫女只当没看见。 萧沅婳扯了扯萧沅好的袖子:“十妹妹,偷听祖母与我阿母谈话非礼之所为,不大好吧?” 萧沅好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萧沅婳想了想,到底还是退出了屋子,萧沅好也没管她。 只听里头徐太后大发脾气:“曼青,要我说多少次,你才听得进去?阿婳哪点不如阿姝和阿好?你又哪点不如人?为何总要妄自菲薄?” 徐曼青抽抽噎噎的,竟是哭了:“姑母,我本就不如人,表哥心里头念着的都是表姐,我纵使千般好,又怎么比得过一个死去的人?” “你怎么非要和阿蛮比?大王和阿蛮那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别人如何比得?再者,阿蛮都去了几年了,你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好比的?大王心里头再怎么念着阿蛮,难道还能把她从棺材里刨出来不成?你多和宫里的活人比比!” 徐曼青怯生生的:“姑母,我、我比不过……我只生了个公主,没有公子傍身,我……” “映萍不也只生了个女儿?大王如何就这般敬重她?” 徐太后恨铁不成钢:“生公子的多了去了,过得好的,也没见几个。那孙昭仪倒是生了两个公子呢,大王也没对她另眼相待。你呀,就是自己瞧不起自己。你长得也不差,又是我敬国公府里出来的嫡女,和大王是亲亲的表兄妹,怎么反倒被一个何昭容踩到了头上?她娘家兄长不过也只是个廷尉而已。” 徐曼青哭得越发伤心了:“姑母,那何昭容生了个公子……” “公子公子,你满嘴都是公子!” 徐太后满面怒容:“你眼红别人生了个小公子,那你自己倒是生一个啊!” 第60章 教 徐婕妤胆子小,徐太后发了脾气,她吓得直接瘫倒在地:“姑母,我也想生一个小公子呀,可是,光靠我一个人怎么生得出来,大王他……已经许久不进乾阳宫了。” “大王不进乾阳宫,你便去请大王去!他是你嫡亲的表哥,难道还能拂了你的面子去?” 徐婕妤嗫嚅道:“我、我做不到……” “曼青啊!”徐太后拉起了徐婕妤,“你是我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性子和气又柔顺,和你阿蛮表姐完全是两个性子。我当初点你入宫,就是想着,宫里头有我和你表姐照应着,你能顺风顺水,生个小公子,抱给你表姐养着,咱们徐家就又能起来了。” 徐婕妤垂下了双眸:“是我让姑母和表姐失望了。” 徐太后叹口气:“你表姐命也不好,跟着大王这么多年,也只留下个阿好。他们孙家时运不济,那飞翼将军年纪轻轻就瘫痪了,如今也没有个后人。若不是定国公在朝堂上还有些分量,他们又和祁家结了亲,早就败落了。可孙家再如何败落,如今也高徐家一头啊。” 徐婕妤面色涨红:“姑母,是哥哥和我让徐家蒙羞了。” “你不要总想着把什么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你哥哥虽然文不成武不就,这么多年却也本本分分的,没惹什么祸。咱们徐家显露败相,与你哥哥无关,都是命啊。可是曼青,徐家能不能起来,就靠着你了!” 徐太后一把攥住了徐婕妤的手,吓得她就是一哆嗦。 “我冷眼看着,我这几个孙子里头,也就老四堪当大任,可他性子软,并不让大王喜欢。曼青,你趁着年轻,赶紧给大王生几个公子。到时候我给你带,保准让他们的性子都讨喜。你和大王是表兄妹,大王将来立东宫,必定要先从你的儿子里头挑起来。等你的儿子做了大王,咱们徐家就能起来了。” 徐曼青被徐太后的情绪感染着,双眸中也闪烁着一种狂热的憧憬:“姑母,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大王喜欢我?” “你过来,我与你细说。” 徐太后与徐婕妤咬起了耳朵,萧沅好什么也听不到,便兴致缺缺地出了屋,正瞧见九公主萧沅婳背着手在看天。 她踮着脚凑过去,猛地跳到萧沅婳背后,把萧沅婳吓了一大跳:“十妹妹,你要吓死我了。” 萧沅好哈哈大笑:“九姐姐,你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顺着萧沅婳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块四四方方的天空,因为天色近晚,红霞已经开始消散,变成灰紫色的一片。 “我在想,这宫外头的天,和宫里头的天,是不是同一片天?” “当然是同一片天啦。九姐姐,你不要小小年纪就学着林黛玉伤春悲秋的,我知道你想看更广阔的天空,你可以去摘星楼看呀。不然,去绮霰阁看看晚霞,也很好看的。” 萧沅婳疑惑道:“谁是林黛玉?” 萧沅好忙笑笑:“没谁。九姐姐,要是父王真的许夫人们出宫省亲,九姐姐你会跟着徐婕妤回徐家吗?” 萧沅婳摇摇头:“我阿母谨小慎微惯了,哪怕父王真的许她可以回娘家,她也多半是谢恩不回的。” 况且,回去做什么呢? 舅父敬国公没有实权,只靠着祖宗基业过日子,家里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他还要不停地买字画。 舅母严氏性子懦弱胆小,说话都不敢大声,舅父一个冷眼飞过去,舅母眼圈儿都要红了。 她若是跟着阿母回去了,舅父肯定要在阿母跟前哭穷,阿母也必定会想法子省吃俭用,将攒下来的体己银子送出去给舅父的。 萧沅婳不知道这样的舅父家,回去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就和徐婕妤窝在乾阳宫,虽然不能出去玩乐,却也无人来打扰,图个清静自在也好。 萧沅好拍拍萧沅婳的手,道:“不回去也好。我是必定要出宫去我外祖父家的。到时候,祖母一个人在宫里头可要寂寞了。九姐姐,你可以天天陪着祖母给她解闷啦。祖母喜欢你,见着你也可以多吃一碗饭了。” 萧沅婳乖巧地笑了笑:“祖母更喜欢十妹妹你呢。” 听见屋子里头叫人,萧沅好便冲着萧沅婳眨眨眼:“九姐姐,咱们现在还是小孩子呢,凡事不要发愁,等我们大了,自然有一大堆愁事等着我们。如今,能乐一日就且乐一日吧。” 不管别人如何,萧沅好是打定了主意,要将无忧无虑的童年重新过一遍。 因此,第二日,她便缠着徐太后,说要出宫去。 徐太后本来是预备着端午节那天再将萧沅好送到定国公府上的,可她架不住萧沅好痴缠,只得命人给萧沅好收拾行李,赶着晚膳前,把这个小磨人精送到了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接下了磨人精,却一派喜气。 静元君徐氏还命府中庖人多加了几个菜。 一家人正等着定国公孙昶回来用膳,孙昶却派人传话,说是晚上与祁公有事商议,就不回来了。 徐氏低声抱怨了几句:“也不知道日日夜夜忙什么,几日没回来用晚膳了,我看啊,他干脆长在祁家好了。” 萧沅好好奇地问道:“外祖母,外祖父这几日天天和祁公一起议事吗?”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是什么要事,一连商议了几日,也没商议出个结果来。” “阿母,阿好好不容易出宫,你与她说这个做什么。”孙驰往萧沅好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阿好,你尝尝,这可是我钓上来的鱼,你舅母亲自下厨做的。” 萧沅好眼睛一亮:“舅舅,你今天出门啦?” 孙驰看起来要比前一阵子爽朗了许多:“我这几日都在外头钓鱼呢,明儿个,我带你去。” 萧沅好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我除了钓鱼,还想去逛庙会!” 她早就听苏苏说了,裕京端午节的时候可热闹啦,一连三天都要举办庙会,庙会上卖什么的都有。这次出宫,她有一大半都是奔着端午庙会来的。 孙驰笑道:“庙会有什么好玩儿的,那么一堆人挤来挤去,每年都有丢小孩儿的。” 萧沅好才不会被他吓唬住呢:“我不管,我就想去。” 她一面吃饭,手里头一面摆弄着孙驰做的小兔子,随口道:“我又不是小孩儿,兴许,我去了庙会还能挣银子呢。” 孙驰逗她:“你一个小孩儿挣什么银子?你知道一两银子多少个铜板?你数得清吗?” 萧沅好顿时瞪大了双眼,这个舅父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欺负小孩儿! 她将手里的兔子拍在了桌子上:“我就去卖你做的兔子!” 第61章 卖兔子 端午那日,裕京城长平路上塞满了人,几乎挤不下脚去。 大燕没有端午赛龙舟的习俗,但这粽子的花样却不少,咸的、甜的都齐了。 萧沅好手里举着个珍珠糯米粽,被定国公府的家将喜子举在肩膀上,咬一口粽子,就要回头招呼着苏苏几个人。 她觉得孙驰说的有道理,这种场合肯定有拍花子的,苏苏闲闲几个小姑娘都长得花儿一般,要是被人给拐走了,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喜子举着她,领着一群花儿一般的小丫头,艰难地挤过人潮,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便又顶着汹涌人潮往回挤了几步,找到了定国公府的家将顺子。 顺子寅时就来长平路占位置了。为的不过是十公主说要在长平路上摆摊卖兔子。 没人把这件事情当成正经事儿来看,但随口一说的萧沅好现在却很认真。 她不缺钱,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赚银子。 一开始,萧沅好真的只是随口一说,等后来,萧沅好就开始认真了。 自从瘫痪之后,孙驰的自卑达到了顶端,他不愿意出门,不愿意与人交际,三天两头闹着要赶祁元娘走,做这些小玩具,也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 但在萧沅好眼中,孙驰所做的小玩偶,并不是普通的玩偶,而是领先这个时代的——几个可以通过上弦这种简单的机括就可以活动的兔子,哪怕是在萧沅好穿越之前的时代,也是可以引起小孩子们的尖叫的。 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孙驰看到自己的价值。 随手一做的小兔子玩偶都能被人争相夸赞,那么如果孙驰认真去做一件东西呢? 比如萧沅好曾在书上看到过的一些失传已久的武器? 又或者是什么比较复杂的大型工程? 萧沅好觉得,老天垂怜让她重活一次,她不仅仅要感激老天,还要报答这具身子骨的原主。 而让原主的舅舅振作起来,就是其中一件。 在没有偷听到徐太后与徐婕妤谈话之前,萧沅好还只想浑浑噩噩地做个身份尊贵的嫡公主。 可当她意识到,孙家即将要败落的时候,萧沅好的危机意识一下子就提高了。 孙家是她头顶荣耀的组成部分,也是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失去了孙家,她在王宫中的处境将会更加糟糕。 她决不允许孙家败落下去,而让孙驰振作起来,便是这其中极其重要的一环。 摊子很快就支起来了,苏苏闲闲几个小丫头把孙驰做的玩具都摆了出来。 闲闲一边摆弄一边嘟囔道:“这些小玩意儿可都是殿下最宝贵的,如今竟然要被拿出来卖掉,殿下也真舍得。” “你放心,没人会来买的。”袅袅叹了一口气,“这只小兔子一两银子一个呢。而且越小的越贵,谁会掏这么多钱买一个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儿回去?” 闲闲极其赞同:“你说的对,兴许殿下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两个丫头都猜错了,事实上,萧沅好非常有耐心。 因为此时,她并没有跟着丫头们在摆摊,她正和苏苏、喜子坐在喜乐楼的三楼雅间内,优哉游哉地吃着点心。 门响三声,酒家佣笑嘻嘻地进了雅间:“女君,人都找来了。一共是五个。” 萧沅好冲着苏苏点点头:“给这位酒家佣取点跑腿费,将那五个人都叫进来,我瞧瞧。” 喜子垂手站在萧沅好身后。 他是跟着孙昶、孙驰父子俩上过战场的,如今却被孙昶点名来护卫萧沅好这个稚童,却一点怨言都没有。 苏苏开门招招手,五个高矮胖瘦不一的人便走进来。为首的却是个妇人。 那妇人恭恭敬敬地给萧沅好行了礼:“女君要奴做何事?但凭女君吩咐。” 小半个时辰后,闲闲和袅袅两个人都等得不耐烦了,一个妇人此时停在了她们的摊位前,指着一只兔子道:“这个怎么卖?” 两个小姑娘眼皮都没抬,一看这妇人的打扮,就是个买不起的,问了也白搭。 这小半个时辰里,停在她们摊位前问价的人多了去了,大多都是感叹一句怎么这么贵啊,就匆匆拉着孩子走了。 闲闲干脆赶人了:“一两银子一个,这位婶子,你买不起的,快走吧。” “我要了,喏,这是一两银子。” 妇人丢下一个银块,捡了一只小兔子,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闲闲和袅袅都傻眼了,还真有人这么傻,肯花一两银子买个玩意儿回去啊! “这银子会不会是假的啊?” 闲闲从来没摸过银子,她进宫之前,铜板都没见几次,进宫之后每月里的月银,也是铜板。她整日跟萧沅好待在宫里头,也没地方花钱,就算跟着萧沅好出宫玩,几个小丫头也不用带钱袋子,自有人会跟在后头付钱。 袅袅比她强一点,她家遭灾之前,还是个富庶之家,银角子多少还是见过的。 她捡起那块银子放在嘴里一咬,很肯定地对闲闲点点头:“是真的。” 两个小姑娘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称,将银块放上去称了称,闲闲便惊喜地喊出了声:“哎呀,咱们殿下真的赚了一两银子!” 两个人欣喜不过多久,那妇人又回来了,这回还拉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男孩。 “阿母,我的兔子!我的小兔子!” 妇人大声呵斥道:“我已给你买了一个了,那玩意儿如此贵,你拿到手里却给踩坏了,再不能与你买第二个了!” 胖乎乎的小男孩哭得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过往行人看了都可怜,就劝妇人:“这位大嫂,一只兔子而已,再买一只吧。” 有人打趣道:“买一对!过几个月能生一窝兔子!” 妇人叹口气,从荷包里倒出几个木片来:“哪里是活的兔子哦,是这种木头小玩意儿,一两银子一个呢。” “哎哟!这是什么小玩意儿,要一两银子一个?大嫂,你是不是被人骗了?这家里头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那妇人一指闲闲和袅袅:“就是这两个小姑娘卖的兔子!” 众人哗啦啦围了上来:“小姑娘,你这玩意儿怎么卖的这样贵?” 闲闲有些胆怯,双手掐腰,尖着嗓子给自己壮胆儿:“怎么啦?我家郎君做的东西好,一只兔子就卖这个价钱,买不起就别问!” 袅袅拉了她一把,做生意怎么能这么做? 她拿起一只小兔子,拧着小兔子的尾巴转了几圈儿,把小兔子放在了摊位上,那小兔子就一蹦一跳地往前跑,惹得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声声的惊叹。 袅袅笑道:“诸位,瞧见没?我们郎君做的小兔子虽然是木头的,却能跑能跳,一两银子一个,已经算是便宜的了。” 众人便都随声附和,这东西虽然贵,但的确对得起这个价钱了。 正是吵吵嚷嚷之际,一个家仆打扮的人挤开人群钻进来,他肩膀上坐了个小胖子,那小胖子耀武扬威,随手一指摊子上的小兔子,嚷道:“什么好玩儿的?给我瞧瞧,要是好东西,我就全包了!” 第62章 大生意 萧沅好正趴在窗户上看热闹呢,一见那个小胖子,就立马缩回了脑袋。 糟糕,又是英国公的二孙子韩廷芳! 真是冤家路窄啊! 正愁找不到生意呢,这小胖子就送上门来了。 萧沅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让苏苏找来了酒家佣,与酒家佣嘀嘀咕咕这般那般一番。 酒家佣连连点头,接过苏苏给的跑腿费就下了楼。 裕京城就这么大,英国公家的二孙子又是个顽劣不堪的,酒家佣早就认识了。 可楼上这位小女君,酒家佣还是第一次见。看着这个排场,估计又是哪家小女君出来找乐子了。 酒家佣只要有钱赚,才不会管这些小郎君小女君们的把戏,他把袅袅拉到一边,将萧沅好的吩咐带到,冲着韩廷芳乐呵呵地拱了拱手,就上楼去了。 袅袅拿不准公主殿下的意思,但苏苏曾经教导她们,凡是十公主殿下做出的决策,她们都要坚决维护,凡是十公主殿下的命令,她们都要始终不渝地遵循。 十公主殿下要骂人,她们就要抢着帮十公主殿下骂。 十公主殿下要打人,她们也要撸了袖子冲上去打。 若是十公主殿下要杀人,她们也要二话不说就递刀子。 所以袅袅指着摊位上各色大小不一的兔子重新介绍了一遍:“这只大的二两银子,这只五两银子……这只最小的五十两银子。” 围观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这是,在抢钱吗? 最先忍不住的反而是闲闲:“袅袅,你是疯了吗?一两银子我们都卖不出去,你还敢卖五十两银子!” 韩廷芳也嚷嚷起来:“小丫头,你当我瞎了吗?刚刚那个酒家佣跟你说什么了?你家主君是不是在上头!你们是不是在坑我!” 袅袅面不改色心不跳,大言不惭地道:“小郎君说的对,我们女君就是在坑小郎君。我们女君说了,要是小郎君买,就按照我报的价钱说,要是别人买,那还是原先的价格,除了最小的那个,其余的都是一两银子一个。” 韩廷芳在仆从肩膀上嗷嗷叫:“你家女君是哪个?让她出来,小爷我非要揍她一顿不可!” 韩家仆从忙哭着脸劝:“二郎别闹,若是今儿个再闹出大乱子,国公要把小的全家都给丢出去喂狗了。求二郎可怜可怜小的吧。” 韩廷芳冷哼一声,两条小胖腿在仆从肩膀上胡乱踢踏:“谁说小爷我是胡闹了,我是在为民除害!那小丫头就是奸商!” 袅袅拿起小兔子,拧了拧小兔子的尾巴,小兔子又开始蹦蹦跶跶,引起围观群众再一次的惊叹。 “诸位瞧一瞧,我这小兔子木头身,却能跑能跳,难道还不值一两银子吗?” 围观群众纷纷附和袅袅。这东西虽然贵,寻常百姓买不起,但是它的确值这些钱啊。 韩廷芳咋咋呼呼的:“怎么又变成一两银子了!” 袅袅眨眨眼:“郎君,我家女君方才说了呀,对别人那就是一两银子一个。” 韩廷芳不服气,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凭什么对我就是不一样?” 闲闲也反应过来,在一旁帮腔道:“这位小郎君,你到底买不买?你是不是买不起呀?纠结这几两银子有什么意义吗?你就算吵破了天去,我们女君卖给你,也还是这个价钱!小郎君要是不买,就别挡着我们做生意!” 堂堂英国公二孙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小胖子“嗷”的一嗓子叫了起来:“这些我都要了!全给我包起来!” 闲闲乐得两眼放光,赶紧清点小兔子,袅袅算学好,就在一边算账:“小郎君,一共是三百七十二两银子,小郎君是付现银吗?” 韩家仆从叫苦不迭:“二郎,咱们出门可没带这么多银子啊!” 就算是带了,要是让世子知道二郎花了几百两,买了一堆小孩玩儿的东西,也非得把二郎的屁股打肿了不可! 韩廷芳自认为是个堂堂男子汉,一言既出,岂能反悔? 他冷哼一声,道:“把这些破烂东西都拿着,跟着我去英国公府拿银子去。” 围观百姓们又开始纷纷议论,原来是英国公府家的小郎君啊,怪不得这么财大气粗呢。 萧沅好怕袅袅闲闲走丢了,让喜子吩咐顺子跟着韩廷芳。 韩廷芳常跟着英国公进进出出,与定国公孙昶熟悉得不能再熟,一看顺子,立马大叫道:“原来这兔子是你们定国公府的!” 再一想到袅袅说的“女君”,韩廷芳便面色一变,冲着喜乐楼二楼咬牙切齿:“原来是你这个害人精!萧……” “小郎君,”顺子上前一步,轻轻松松就把小胖子接到了自己的肩头,“时辰也不早了,快带小人回家取银子吧。” 围观人群一听这是定国公府的摊位,便又恍然。怪不得人家定的价钱高呢,原是勋贵人家的小女君出来玩乐。众人便都摇摇头散了。 且说顺子带着韩廷芳回了英国公府,顺顺利利拿到了银子。 可小胖子接下来的几天就没有那么顺利了。 英国公世子韩贯仲一听儿子竟然花了几百两买了一堆木头玩意儿,气得抓起韩廷芳就暴打了一顿。 但东西是十公主卖的,也是韩廷芳自己愿意买的,韩贯仲纵使气得牙疼,也不能把这东西退回去。 萧沅好数着白花花的银子,听闲闲说起韩廷芳挨打一事,乐得前仰后合。 她丢了一锭银子给闲闲:“拿着,这是赏你的!闲闲你要好好干,争取把你的八卦事业发扬光大。” 闲闲脆生生地答道:“好嘞!殿下放心,婢子回宫就去找各宫的小姊妹好好聊聊天,把这几天宫里的八卦都了解一下。” 萧沅好也没忘了苏苏和袅袅,给了她俩一人一锭银子,又让人送了两锭银子给顺子和喜子。 当然,这桩生意最大的功臣还是孙驰。 萧沅好没贪功,她让几个小丫头背着银子,吭哧吭哧地去找孙驰,把白花花的银子往孙驰跟前一倒:“舅舅,快瞧!” 孙驰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瞧什么?” “瞧银子啊!” 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难道不会闪瞎他的眼吗? 孙驰总算有了兴趣:“你哪来的?” “我赚的啊!”萧沅好得意地笑,“我把舅舅做的小兔子都卖出去了,赚了三百七十二两银子!除去给苏苏她们的工钱,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她原以为孙驰会很惊讶,谁知孙驰却皱皱眉头:“阿好,你这个习惯可不好,你是金枝玉叶,怎好沾染这等商贾之事,没得染上一身铜臭味!” 萧沅好哑然,舅舅你好清高啊,没银子你喝什么吃什么啊! 第63章 训舅 萧沅好开始对孙驰循循善诱:“舅舅,你看看你做的小兔子多厉害,你的关注点不应该在银子上,而是在,你做的小兔子被人买了,还卖了这么多钱!” 孙驰捏捏萧沅好的脸颊:“你个小鬼灵精,又想蒙骗我。你以为我人在家中坐,就不知道你在外头搞的那些小把戏吗?这银子是你从韩二那里骗来的吧?” 萧沅好委屈地嚷起来:“舅舅,你怎么能说这是我骗来的?这明明就是韩二郎自己喜欢舅舅做的兔子,自愿买的!我又没逼他。” “一堆破烂玩意儿,能卖得了这个价钱?小丫头,你还敢说这不是骗?也就是韩二那个小子傻乎乎的才上当,换个人,看都不看一眼。” 萧沅好据理力争:“当然不是了!舅舅,你今日没有去,不知道那些人见了舅舅做的兔子有多么惊叹。一只小小的兔子便引得众人赞叹,那倘若舅舅做别的呢?比如舅舅身下这张轮椅?” “舅舅,你虽然瘫痪了,但你并不是全然无用啊。不如就学鲁班,做个传世的匠人,让世人记住舅舅的名字。如此一来,也能重振孙家威风了……” “鲁班?” 孙驰忽然咬着牙冷笑起来:“你是要我去做个贱人?我堂堂飞翼将军,竟要学鲁班这等贱籍之人,弄些奇淫技巧,来取悦世人?振兴我孙家?” 孙驰在萧沅好面前从来未曾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以至于萧沅好一瞬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舅舅,我不是这个意思……” 孙驰冷笑数声,催动轮椅离去,竟然解释都不想听。 萧沅好呆立片刻,也顾不得管堆在地上的银子了,迈动两条小短腿就去追孙驰。 等她到了孙驰的院子里,只见祁元娘站在孙驰书房前默默垂泪,丫头仆妇都跪于阶前,院子里鸦雀无声,而书房内却乒乒乓乓乱响一通。 “舅母,”萧沅好很自责,她不喜欢看温柔的祁元娘悲伤落泪,便拱进祁元娘怀中,“都是我的错,是我跟舅舅提起了鲁班。” 祁元娘按按眼角:“这怎么能怪你?你舅舅便是这般脾气,过了就好了。” 大丫头海棠嘟嘟嘴:“世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从前女君在闺中时,世子在外征战见到好看的花,还要命人千里迢迢送来与女君。谁知成亲之后就……” 祁元娘好不容易止住的泪珠又滚落下来。 棣棠忙喝住海棠:“海棠!莫要再惹女君伤心了。” 萧沅好默然。 孙、祁两家是通家之好,孙驰和祁元娘的亲事早就定好了,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恰要成亲之时,孙驰却瘫痪了。孙家本不想耽搁祁元娘,要商议退了这门婚事。祁元娘却硬是要嫁过来,还说生是孙家妇,死是孙家鬼,一时传为裕京佳话。 外人只看着表面风光,谁又能体会这内里的苦楚。 若不是心里头始终惦念着少年时的情爱,这日子谁能熬得下去? 萧沅好咬咬唇,祁元娘太苦了,这要是换做她,早就扭脖子走了,她才不伺候孙驰这个大爷呢。 屋子里又传来“哐啷”一声巨响,像是什么重物倒地。 祁元娘一惊,忙扑在紧闭的门扉上:“郎君,你怎么了,你开开门!莫要让我在外担惊受怕啊!” “你给我滚!我不要你可怜我!你滚回祁家去!” 祁元娘拍门哭道:“郎君,你此时要我走,我能走到哪儿去呢?” 屋子里静默片刻,忽地传出孙驰的狂笑:“你走去哪里与我何干?我这就写一纸休书与你,从此你我天涯,再无瓜葛!” 祁元娘身子一软,便跪坐在地上:“郎君,你竟要休了我?我做错了何事,竟至于休了我!” 孙驰和祁元娘从前也闹过,但孙驰从未说过要休了祁元娘这种话。 棣棠、海棠对视一眼,知道这次闹得大了,棣棠便嘱咐海棠几句,起身去请徐氏了。 屋内碎瓷声不断,屋外祁元娘哭得几近昏厥。 萧沅好心中愈加烦躁愤怒,她一脚狠狠地踢上了门扉:“孙驰!你自己不顺心了,就只会拿女人出气,算什么英雄好汉!文王真是看走眼了,竟赐予你飞翼将军之衔。你有何德何能,能配得上这飞翼将军之称!” 祁元娘吓得回了魂,忙搂住萧沅好:“阿好,你怎能与你舅舅这般讲话?你舅舅他只是病了,不顺心,等他想明白了,会好的。” 屋内孙驰却冷笑道:“我是配不上这个飞翼将军,我也不稀罕做什么飞翼将军!我只想要回我这双腿!我只想要回我这双腿啊……” 祁元娘大恸:“郎君,你还有我,我就是你的腿!” 孙驰却不再应答,只能听到屋内隐隐有压抑的哭声。 萧沅好紧紧握住小胖手,她知道自己的话很伤人,可她不能看着孙驰继续颓废下去了。 她需要孙驰,祁元娘需要孙驰,孙家也需要孙驰! “舅舅,”萧沅好缓和了语气,“你的腿伤不是舅母造成的,也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如果你真要怨,那你就去怨天怨地怨神仙,可你独独不能怨舅母!” “你腿伤不能行走,舅母却对你不离不弃,始终如一。舅舅,你不知珍惜,却三番两次伤舅母的心,你难道真的忍心看舅母日日以泪洗面吗?” “外祖父、外祖母已经年迈,又能支撑这个家几时?孙家日后的希冀,全都在舅舅一个人身上。舅舅如今自暴自弃,对得起外祖父与外祖母吗?对得起我阿母吗?” 屋内哭声渐消,萧沅好的鼻子却酸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一个天生的演说家,话至于此,她竟然也跟着落泪。 “舅舅不自立,孙家就会日渐败落,我在宫中就要受人欺负!哪怕我是嫡公主又如何,几个姊妹都欺我无母。若我阿母还活着,若孙家还兴旺,我又何至于被人扔进锦鲤池,何至于除夕夜被几个姊妹按在地上殴打……” 紧闭的门“唰”的一下被打开,孙驰赤红着双目,沉声道:“谁打你?谁敢欺你!” 萧沅好泪眼朦胧,抽抽噎噎地道:“今日是舅舅你欺我!” 孙驰紧闭双目,默不作声。 “鲁班是贱籍又如何!舅舅身上衣是贱籍所缝制,盘中餐也是贱籍所烹煮,离了舅舅口中的贱籍,天下人哪里有房屋住,哪里有衣裳穿?” “天下纨绔子弟甚多,他们倒不是贱籍了,可他们又为我大燕做了何事?为黎民百姓做了何事?他们一生碌碌无为,名字只记在家谱上罢了,鲁班却美名世代传!” “我阿母有玉后之美名,她从不轻视贱籍,待人和和气气,甚至认贱籍孙昭仪为妹,赐她孙姓。若是阿母泉下有知,自己的亲弟弟如今却笑话鲁班,你要她作何想?” 萧沅好越说越来劲儿,若不是人小,她真想跳起来指着孙驰的鼻子大骂一通。 “你自以为瘫痪,便能万事不操心,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不高兴了便拿我舅母出气。孙驰,你要这整个孙家都养着你,你休想!” “你自己好好想想,是要抱着飞翼将军这个名号,碌碌无为一辈子,跟着孙家败落下去,还是抛却你这世子爷的尊贵身份,另辟蹊径,让你孙驰的名字垂名青史!” “闲闲!” 萧沅好回头娇喝,闲闲都呆了:“殿下,作甚?” “我口渴了,拿杯水来!” 第64章 兔子之争 “好!” 萧沅好话音刚落,定国公孙昶大踏步走进院中,身后还跟着徐氏。 “外祖父,外祖母!” 萧沅好赧然,一头扎进孙昶怀中:“我那是胡说的。” 孙昶将萧沅好抱起来,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眼圈儿竟然也红了:“阿好说的好,怎能是胡说呢?” 他示意老妻扶起祁元娘,盯着孙驰良久,才叹了一口气:“你好好想想吧。你若是还想这么下去,我也不怪你,我孙昶养个儿子,还是养得起的!可想欺负元娘,那我不答应!” 祁元娘眼泪扑簌簌地落:“君舅,郎君他未曾欺我……” “你这孩子,还为他说话呢。”徐氏一边给祁元娘擦泪,一边道,“你今晚就和阿好一起睡,让这混小子自己好好想一想。” 孙驰这一想,就想了整整三日。 直到徐太后派牛内侍来接萧沅好,孙驰还将自己关在书房内。 萧沅好不免也有些后悔,她这剂猛药是不是下的太狠了? 端午一过,裕京越发热起来了。 朝堂之上的气氛也愈加剑拔弩张。 以御史大夫祁静为首的臣子们对大司农靳敏的弹劾已经持续了几天,大王压下了一波。 端午节过后,随之而来的这波弹劾却愈演愈烈,大有不将靳敏拉下马不罢休的态势。 今日早朝,祁静已经和靳敏那群人吵了一轮了。 祁静平常不怎么爱讲话,但一说起大道理来,少有人能说得过他。 靳敏及其拥趸者轮番上阵,也没能让祁静败下阵来,祁静反而还愈战愈勇。 见靳敏不再辩解,祁静才冷哼一声:“靳公忒不要脸了!” 靳敏怎肯忍受这等辱骂,正要撸了袖子再与祁静大战,英国公却越众而出:“大王,臣要告状!” 英国公是个万事不管的,以往在朝堂之上,他大多闭着眼睛跟着摇头晃脑,有离得近的小内侍私底下笑话英国公,说都听到英国公的鼾声了。 今日,英国公忽然说要告状,萧乾与文武百官都有些惊诧,就连正准备对战的祁静和靳敏也都暂时偃旗息鼓。 萧乾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道:“英国公要状告何人?” “陛下,老臣要状告定国公孙昶教子无方!纵子行骗!” 朝堂上顿时就嗡的一声炸开了锅。 定国公的儿子是谁来着? 那是从前大名鼎鼎的孙驰啊! 十几岁一战成名,一枪挑落羯国沁克亚部落首领,有银枪白马俏玉郎之美名,被文王亲封飞翼将军。 这么多年都没听过这个人名了,再听人提起,没想到竟然都成了一个骗子了。 定国公是大王的岳丈,孙驰是大王的小舅子,大王这人又极其护短,英国公胆子可真大,竟敢状告大王的老丈人和小舅子! 群臣的眼睛都亮了,这下子可有好戏看了。 萧乾的身子落回了王座里,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英国公,又看了一眼靳敏,视线游离到这几天一言不发的于从霖身上,又回到了英国公这里。 定国公孙昶闻言站了出来:“陛下……” 萧乾抬手止住了他,对英国公颔首:“英国公且说说,达开如何行骗了?” 达开是孙驰的字,萧乾如此轻松亲密地喊孙驰,神情中还带着一丝惬意,这是根本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啊。 英国公自袖子里掏出一只木头做的兔子来,悲愤地道:“陛下,孙家小儿端午节将此物拿去长平街售卖,竟卖五十两银子一个!公然行骗。见骗不到百姓,便揪住老臣的二孙子,把摊上此物尽数卖与老臣次孙,哄骗去了三百七十二两银子!” 群臣霎时哗然。 人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英国公手中之物,一个木头雕刻的东西,竟然卖五十两银子? 定国公家难道已落魄到这种地步,要靠瘫痪的儿子去行骗度日了吗? “陛下!”英国公跪伏在地,掩面痛哭,“求陛下为老臣做主!老臣一生清廉,积蓄不多,如今被定国公骗去将近四百两银子,家中这一年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孙昶吃了一惊:“韩公,我记得你前日才花一千两银子买了一只笼中雀,怎地家中日子竟然这么难过了么?若果真如此,韩公,你还是把你院子里养的那些鸟雀都变卖了吧。人都吃不上饭了,要鸟雀何用?” 哼,真把他当老实人欺负了。 孙昶斜眼瞥了瞥大司农靳敏。 靳敏在这个位置上可有些年头了,如今看来,想要把这个人扳倒,硬来的话,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有臣子憋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英国公却面色不改:“陛下,若是定国公之子未曾骗去老臣家中将近四百两银子,老臣哪怕买了这只雀鸟,家中的银子就够这一年花销了。” 萧乾以手掩嘴,假借咳嗽,轻笑几声:“英国公,你把你手中玩意儿给孤瞧一瞧,孤倒是想知道,达开这是做的什么东西,竟然这么金贵。” 高宏安自英国公手中接过小兔子,呈给了萧乾。 萧乾举在手中左右端详半天,也没看出哪儿不同来,这就是用木头做的小玩意儿,只不过…… 萧乾把小兔子凑到眼前,这小兔子的脖子处,刻了两个小字:阿好。 “哈哈!”萧乾握紧了小兔子,大笑起来,“英国公,你实话与孤讲,这东西,到底是达开卖与你家二孙子的,还是阿好卖的?” “陛下,谁卖的又有什么关系么?这东西是定国公之子做的!” 萧乾收了笑:“英国公,你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定国公,今日是要咬准了定国公啊。” 英国公一把鼻涕一把泪:“大王,那孙驰是个瘫痪之人,十公主又不过是个天真稚童,哪里懂得行骗之道。这一切,分明就是定国公指使的!陛下,今日定国公敢用一只兔子骗老臣的银子,他日,定国公就敢骗陛下的江山!” “放肆!” 祁静先跳了出来,指着英国公的鼻子骂道:“英国公,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一只兔子而已,就是孩童之间的玩闹,你竟然扯到江山上去了。你与定国公何仇何怨,竟想置他于死地!” 英国公不理会祁静,放声哭道:“陛下,兔子虽小,仁义却大!陛下切不可因私废公,包庇定国公啊!” 萧乾把玩着小兔子,嘴角的笑容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英国公,你说这兔子关系到仁义,关系到孤的江山,听着倒挺玄乎的。那你说说吧,你想如何处置定国公?” 英国公抽抽鼻子:“陛下,定国公父子护国有功,此次便对他小惩大诫。罚他闭门思过一月,陛下以为如何?” 第65章 强买强卖 《华夏朝歌》第65章 强买强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66章 请助我舅父 萧沅好委屈得声音都带了哭腔儿:“英国公,你冤枉我!” 她长得好看,雪团子一般可爱,要哭又拼命忍住不哭的样子分外惹人怜惜。 “我和两个小宫女如何强卖给韩二哥哥?分明是韩二哥哥强买!他那天还带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仆,那个胳膊有这么粗!” 萧沅好张着小手比划了一下:“可吓人了!” “再说了,韩二哥哥那么有钱,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我的小兔子都买了。怎么还会因为银子的事情闹到金意宫来呢?韩二哥哥也太不懂事了,父王和诸公每天都这么忙,还得分出时间来替他解忧。偌大的金意宫,成了韩二哥哥告状伸冤的地方了!” 萧沅好状似随意,随手摆弄了一下小兔子,那小兔子竟然在宽大的金案上蹦蹦跶跶起来,撞到了白玉注水,还知道拐弯! 萧乾就惊诧起来:“这玩意儿的玄机竟然在此!” 萧沅好得意极了:“我舅舅做的小兔子都会跑会跳!我舅舅做的轮椅不用人推,也会自己走!” 萧乾若有所思:“是你舅舅让你把这些小兔子都拿出来卖的?” “是我自己要卖的。” 萧沅好的眼睛亮晶晶的。韩二郎可真是帮了她一个大忙,原本她只想着慢慢筹谋,让孙驰“鲁班再世”的名头传扬出去。 如今因着韩二郎,这件事直达天听,真是省却了太多麻烦事儿了。 萧沅好也没打算瞒着萧乾。她在萧乾眼中还是个小女儿,对自己的父亲可以有小狡黠,但大事上绝对不能耍小聪明,要展现自己百分之百的信赖。 她可不敢小觑古人的头脑,狂妄自大是没有好下场的。 “父王,我舅舅很可怜的。” 她转身扑进了萧乾怀中,软软糯糯地道:“舅舅因为双腿残了,整日在家中闷闷不乐。可是舅舅的手好巧啊,会做很多好玩的东西,我想让舅舅知道,他自己是个于家于民于国都有用的人,所以才会把小兔子拿出去卖的。”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韩二哥哥会是这样的人。” 萧沅好鼓起了脸颊,气哼哼地道:“我这就回去让人把银子都给韩二哥哥送去,让他把小兔子还给我!韩二哥哥太不懂事了,竟拿这等小事烦着父王,我以后再也不同他玩了!” 她眼尖,瞧见英国公嘴唇一动,立马抢着大声说道:“韩二哥哥上次还把我拉进水里去了,我都没有生他的气,他甚至都没有亲自来与我赔礼道歉!如今还把这事闹得这样大,若是我舅舅知道了,该要多伤心啊!” 萧沅好紧紧地盯着英国公的双眼,稚嫩的语句,在英国公听来,却如同一支利箭,直插他的心胸。 “英国公,你说我做的对不对?若是你的儿子、你的孙子双腿残废了,你也会这么做的,对吗?” 英国公脸色铁青,小小孩童,心思这么歹毒,竟然诅咒他韩氏子孙!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萧沅好眼圈儿红了,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外祖父,我是不是做错了呀?我只是想让舅舅振作起来,我不想看到舅舅整天发脾气,不想看到外祖母和舅母跟着抹眼泪!” 定国公孙昶喉间一动,是他看错了吗?小丫头好像还冲着他眨眼睛了? 站在他身边的祁静反应快,当即就掩面大哭:“我可怜的元娘啊!当初你与孙家小子郎才女貌,情投意合,京中谁人不艳羡!可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孙达开他竟然双腿残疾了!孙家无后,我可怜的女儿也无有一儿半女聊以解闷。” “达开摆弄个小玩意儿也好,最起码,夫妻两个还能笑一笑,可谁知如今竟然连摆弄这点小玩意儿也要被人告状!天老爷啊,你怎么这么不公平啊!” 祁静哭得真是悲切凄惨,他软倒在地嚎啕大哭,鼻涕眼泪和在一起,弄得满脸都是。他索性就抓起英国公的袖子擦了一把脸,继续哭。 “我可怜的女儿哟……我那可怜的女婿哟……” 哭完女儿和女婿还不够,祁静抬眼看见定国公孙昶还静静地站着,干脆就跳起来拍打起定国公的肩膀:“我可怜的亲家公哟……” 萧沅好被祁静哭得都忘记做戏抹眼泪了。 她是万万没想到,堂堂一国重臣,竟然是这么地无赖? 这情真意切、肝肠寸断的哭声让满朝文武也悲戚起来。 有人终于记起飞翼将军双腿是如何残废的,那是为了救大王而被敌军一箭射中肩膀,滚落马下,被人马践踏的啊! 几个木刻的小玩意不值一提,区区四百两银子也不算什么,甚至于罚不罚定国公,这都不重要了。 事情若是发展成,有人成心要打压孙驰,不让救了大王的孙驰好过,那这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祁静一派纷纷痛哭起来,哭孙家一派忠良,哭孙驰银枪白马俏玉郎,哭飞翼将军年纪轻轻就遭受如此厄运…… 萧沅好脑袋瓜子都被哭疼了,她回过头,正好看到萧乾低垂双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父王,”萧沅好眨巴着一双杏仁眼,“我舅舅真的很可怜。” 她说话很小声,只有父女两个人能听得到:“父王,你帮帮我舅舅,好不好?” 这乞求从一个纯真无助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格外打动人心。 萧乾把萧沅好搂进怀中,轻叹一声:“是孤负了阿蛮。” 事情很快尘埃落定。 十公主将三百七十二两银子悉数还给韩廷芳,韩廷芳也要将木刻的小兔子,一只不少地完璧归赵。 定国公不用受罚,英国公也不用损失银钱。 这件事在外人听来,就是两个小孩子在胡闹。 但有心人却一直盯着呢,隔天,孙驰就被召进了金意宫。 君臣相谈甚欢,从午后一直畅谈到了晚上,夜间更是抵足而眠。 孙驰从金意宫出来,便意气风发,一扫往日颓态,带着两车的赏赐回了定国公府。 这件事对后宫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小瀛洲的课照常上着,楚先生还是那么严厉。 下了学,萧沅姝神秘兮兮地拉着萧沅好走得飞快。 “八姐姐,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萧沅姝嘿嘿笑道:“这次端午节,我跟着我阿母回了我舅舅家,带回了好多好玩意儿,你跟我来,我让你随便挑。” 萧沅好笑道:“不是已经让人给我送来了吗?怎么还有?” “我让人送的,是姊妹们人人都有的,但是给你的,却是独一份儿。” 两个人说话没避着人,被萧沅婵听了个正着。 “哟,八妹妹现在学乖了,都知道要讨好十妹妹了,我们这些姊妹在八妹妹眼中,已经是无用之人了。” 第67章 大胆的想法 萧沅姝已经很能辨别好坏了。 没有和萧沅好玩得这么好的时候,她虽然敬重萧沅婵是姐姐,却也与萧沅婵不甚亲近。 如今宫中人都知道,她和萧沅好天天玩在一处,好得和一个人似的,萧沅姝就更不与萧沅婵亲近了。 自己的亲姐妹都还亲近不过来呢,一个堂姐而已,萧沅姝才不耐烦去应酬呢。 她冲着萧沅婵淡淡地点了点头:“阿婵姐姐你说得对,我就是在讨好小十,不然小十就不给我做功课了。阿婵姐姐若是也能帮我抄功课,我也会给阿婵姐姐备下一份谢礼。” 萧沅婵被噎了一下,脸上就有些愠怒:“我可不是什么文曲星下凡!” 七公主萧沅如自萧沅婵身边匆匆而过,被萧沅婵给叫住了:“阿如,你端午节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出宫去省亲?你可知,舅舅家好大的排场!” 萧沅婵兴奋起来,不顾萧沅如微微不耐烦的脸色,硬是拉着萧沅如,笑道:“舅舅在城门处一溜排开了十里粥铺,还请了伶人去唱戏舞狮,足足热闹了三天,把祖母的粥铺都给比下去啦!” 萧沅如却不见多么开心:“阿婵姐姐慎言,施粥本是一件善事,在阿婵姐姐的口中怎地变成了热闹?” 萧沅婵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什么善事,盛世之下,谁家缺那一口粥吃吗?不就是图个新鲜热闹。” 她故意地瞪了一眼萧沅好,神气十足地道:“我舅舅可是大燕重臣,端午这等盛事,怎么说也得跟着祖母施粥,以惠及万民。可不像有些人,凭借着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骗钱,还闹到金意宫去了。” 萧沅姝是个暴脾气,回头就顶了萧沅婵一句:“孙家舅舅做的小兔子能跑能跳,父王都夸奖,这怎么能是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萧沅好不想和萧沅婵起口舌之争,拉着萧沅姝就走:“八姐姐,楚先生今天布置的功课太多了,我们早点做完了,还能一块去荡秋千。” “哟,仙女也要荡秋千啊?” 萧沅婵却不想放过萧沅好,她拦在萧沅好头里,冷哼道:“你可知道,恩泽湖边上,樟平县等几个县的百姓,出钱给你修了一座生祠?” 恩泽湖便是泄洪湖,这名字还是福安君萧隆庄起的。 萧沅好皱皱眉:“生祠又不是我建的,我也没去过恩泽湖,阿婵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还请阿婵姐姐让一让,我要回去做功课了。” 萧沅婵却非要拦着萧沅好:“那些百姓们都说你是神仙转世呢。这说来也奇怪,满朝大臣们都不知道怎么解决洪水,你一个小丫头怎么知道的?哼,还白白淹了我舅舅的田地……” 萧沅好登时惊诧起来:“阿婵姐姐,你是不是记错了?恩泽湖原本的地方是一片无主荒地啊,怎么,还淹了太尉大人的田庄吗?” 萧沅如便淡淡地看了萧沅婵一眼:“阿婵姐姐,我看你今天太累了,还是早些同我回华清宫休息吧。” 萧沅婵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不免也尴尬起来,却不肯就此认输:“我是记错了。不过,阿好,你到底是神仙下凡,还是鬼怪附身啊?小小年纪如此惊世骇俗,还真让人害怕呢。” “那阿婵姐姐你可千万别得罪我。”萧沅好笑嘻嘻地道,“不然,我要是不高兴了,说不定就会设计陷害阿婵姐姐。就像……” 她忽地凑近了萧沅婵,轻声道:“就像除夕那日。阿婵姐姐,你要记住了,你在这宫中得罪谁,都不要得罪我。” 萧沅婵忽地打了个激灵,五月的天里,她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直到用晚膳前,萧沅姝还一直追问萧沅好,到底同萧沅婵说了什么。 “阿婵姐姐这个人其实心眼倒不怎么坏,就是很傲气。仗着比我们大,就总是喜欢欺负我们。” 萧沅好做好自己的功课,又帮萧沅姝分担了一部分:“你管她呢。以后见着她,不理她便是了。” 萧沅姝凑过来,捏着萧沅好的脸颊,左看看右看看,好像能在萧沅好这张脸上看出什么花儿来一样。 “八姐姐,你干嘛呀?你别闹,我做功课呢。” “唉,”萧沅姝颇为忧伤地叹口气,“都是父王的女儿,怎么你就是仙女了,我就不是了?你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和我长得哪点不一样?” 袅袅笑嘻嘻地道:“八公主,十公主殿下是王后所出呢。” 萧沅姝恍然大悟:“是了!我阿母常说,母后美若天仙,心地也似天仙一般良善。阿好是母后所出,必定也是天仙转世了。” 萧沅好真拿萧沅姝没法子,这若是换了别的人,肯定要对袅袅刚才的话心生不满了。 萧沅姝就很单纯,还傻乎乎地称赞起孙阿蛮来。 至于萧沅婵说的什么生祠神仙的,萧沅好根本就不在意。 她晚上练完了字,便铺开舆图,盯着大燕境内的几条河流发呆。 裕京境内的之江,其实是陵江的一条支流。每年春日大雨,之江流域便要闹一次灾。 轻则淹没两岸田地,重则决堤泛滥,冲垮房屋。 自从建造了青龙坝,这之江的问题才算是安稳了。没想到,今年连续多日的大雨,差点让青龙坝也顶不住。 怎么解决之江水泛滥,就成了萧沅好目前需要攻克的重点。 光凭一个恩泽湖可不够,若是明年再有大水,难不成,还要另开一个恩泽湖不成? 萧沅好小心翼翼地卷起了舆图,这可是萧乾赠与她的。这个时代,舆图这种东西尤为珍贵,有些官家小姐们甚至一辈子都没见过舆图。 苏苏将舆图收好,又伺候着萧沅好安寝,萧沅好却心不在焉,一直在努力回想着曾经学习的水利工程方面的知识。 想要了解之江水为什么年年泛滥,就一定要去亲眼看看之江水是什么样的。 萧沅好想了一夜,天没亮就自己起床洗漱,她来不及等着徐太后起身一起用早膳,带着袅袅和苏苏直奔金意宫。 金意宫前,诸公分成了几堆,都在小声地交谈,见到萧沅好,便都诧异地盯着她看。 “阿好,你怎地不去小瀛洲?”定国公扯住了萧沅好。 萧沅好一脸严肃:“外祖父,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