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法王》 第一章 心动初 “三天后见,晚安!” 在屏幕上敲下这六个字后三秒,还没看到她的回应,电脑便已经自动关机了。 “该死!” 面对着黑屏的爱机,方远忍不住狠狠地在桌上擂了一拳,轻巧的电脑桌顿时猛晃了起来。 “反正再过三天就能亲眼见到她本人了,再忍忍吧。” 手扶着逐渐安稳了下来的桌子和爱机,方远就这样在不停的心里默默地安慰着自己。可已经骚动起来了的心,却久久不能归于平静。 “如果我再上线的话,她会不会还在?如果她还在的话,她和鱼舞她们会不会因此而笑话自己?” 呆坐在电脑前胡思乱想着,稍稍平静了些的方远猛地甩手就给了自己后脑勺一巴掌,:“打你这个笨蛋,好端端的,干吗要给自己硬弄个每天午夜零点就准时下线的设定?这下想上却不能上,糗了吧?活该!” 嘟囔着,他又给自己的后脑勺甩了一巴掌。 “啪!” 发出脆响的这一巴掌着实打疼了自己,不过这也把他从犹豫不决的挣扎中给拉了回来。 反正三天后就能见面了,急也不在这一时。还是继续保持自己的所谓个性吧,免得被他们几个笑话。 下了决心后,恋恋不舍的他最终还是苦着脸摆脱了重现开机上线的诱惑。揉着被自己打疼了的后脑勺,随手拿过身后床头柜上的茶杯,咂了一口浓茶咽下。不凉不热的浓茶带着枯涩的味道从喉间直冲而下,转而满口清香。 他放下茶杯,起身推开窗子。暴雨将至的小城上空,初秋的夜色阴沉。天边不时有闪烁的电光划破夜空,远处更传来阵阵地雷鸣声。 一阵凉风吹过,他骚动的心这才真正的安静了来。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几次这样失控了?第九次还是第十次?难道她和外面的世界真的这么吸引我? 师父,莫非这就是你临终前说的劫关? 苦笑着摇摇头,脸上带着淡淡哀伤的他转头往挂在床头的那张水墨人像上望去。 一脸平和的师父依然和在世的时候一样,用那种微带着怜悯和悲怆的眼神,默默注视着自己。只是,再没有了任何的回答。 “方老财,来,干杯!” “老龙,我敬你!” “方远,谢谢!” 三天后的深夜,就在迪厅震耳欲聋的摇滚乐的轰鸣声里,正要含笑举杯的方远发现自己转眼之间就多了两个绰号。而此时,距离他和她,还有他们见面才不过两个小时。 无声的笑了笑,浑不在意的他逐一和她,还有他们碰杯。一仰头,一小瓶百威就全倒进了肚里。 “方远,你慢点,小心喝醉。” 瓶子还没放下,耳边就传来了她关切的声音。 “没事!”心头一暖,他笑了笑,稳稳的放下了酒瓶。 “秋水,我也在一直不停的喝,怎么就没见你关心一下我这个当哥哥的?”已经红云满脸的笑红尘这会又出来捣蛋了。以往,在聊天室里,也是他每每在自己和伊人聊的起劲的时候,出来若有所指的打趣。现在见了面,还是如此。 “伊人别理他,是谁前面吹自己能喝来着?说话不算数的臭男人,一边凉快去。”这次又是鱼舞仗义出手。和网上一样,伶牙俐齿的她今天看上去又是和笑红尘做定对头了。 “方老财,今天我又见证了一句老话的正确性,你知道是那一句么?” 笑红尘还是和网上,丝毫不被鱼舞的话所动。英俊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稍带点邪气的笑容,有些贼兮兮的盯着方远问道。 “我不知道。” 方远含笑摇头,知道他又在故技重施,企图将鱼舞对他爽约的不满转移到其它地方。 原本,在网上定约的时候,说好了他去机场接鱼舞,自己去接伊人的。但是今天,第一个飞到蓉城的他,却只顾着在酒店里补觉,最后还是气冲冲的鱼舞来到到酒店后,叫醒他的。 “那你想不想知道?” 笑红尘脸上的笑容越发显得灿烂,可能正在心里得意方远的配合。 “不想!” 方远笑着摇头,同时又伸手把桌上的最后一小瓶啤酒拿到了手里,冲着鱼舞和她一示意,一仰头又喝了个瓶底朝天。 “好,方老财就是方老财。好酒量!小弟,再取一打过来。” 已经略有酒意的鱼舞见状,大为叹服的同时,不顾身边微皱眉头的秋水伊人,弹指就招了侍应过来。 “鱼舞,好了。我喝够了。”方远自然注意到了她微皱眉头的神色,犹豫了一下,开口了。 “耶?方老财,你这只潜龙不是一直在网上说,好男儿身须成名酒须醉的吗?怎么伊人一皱眉你就不喝了?这可不像你素来在网上的豪雄作风啊。莫非你俩真的是借着这次聚会,来把网恋变成实际行动了?” 借着些微的酒意,鱼舞说话更没了遮拦。 “鱼舞!”听了这话,方远还没有所反应,秋水伊人就先红着脸,有些羞涩的轻喝了起来。 “嘿!嘿!嘿!”就在鱼舞嘻笑着住口,方远微微垂下眼帘的空里,旁边的笑红尘却嘿嘿的怪笑了起来。 这一下子,秋水伊人的那张俏脸就更红了。 “笨蛋红尘,那还不去跳舞在这里当什么电灯泡?走啊!”嘻笑着的鱼舞看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也更加明显地古怪了起来。 随即,她腾的站起身,拖着还想再说什么的笑红尘融入了舞池。 点着蜡烛的小圆桌旁,只留下了默不作声的方远和面带红晕的伊人,一时间竟有些短暂的沉默。 “你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暗中攥着满是汗水的拳头,鼓足勇气猛抬起头的方远脸上,终于带出了个还算轻松的笑容。 “你想象中的我应该是怎么样的?”反问了一句,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伊人睁大了自己亮晶晶的黑眼睛,笑意盈盈的问道。 没了那两个捣蛋鬼在场,她的心境也平稳了许多。 “一直以来,在网上读你的文字,在我的感觉中你应该是个很厉害,很外向的人。没想到会长得这么漂亮,而且这么文静。以后我是再也不相信网络上没美女的鬼话了,呵呵。” 随着她神色的平静,方远有些过速的心跳也平稳了下来。毕竟,眼前这漂亮少女可是和他在网上倾心相交了好久的知己,当最初的拘束感和陌生感过去之后,他自然就迅速的进入了状态。 “嘻嘻,人在网上会变得大方一些,这很正常的呀,你不也一样?真人一点都不像网上的那般粗犷和豪放,反倒像个第一次出门的大男孩。对了方远,你不会真的是第一次出远门吧?” 越来越轻松的伊人仔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即熟悉又陌生的青年男子,带着笑意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浓浓的好奇。 “出省真的是第一次。以往最远到过我们那边的省城。”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方远轻轻的点了头。 “那这次出来,你的小茶楼岂不是要关门了?”伊人敏感的注意到了他脸上闪过的些微不自在,于是在心中暗笑的同时,赶紧转变话题。 这已经是她在这短短的两个多小时里,第三次从方远脸上,看到了这种有些不自在的神情。 第一次是他刚从飞机场接自己到了酒店,和红尘她们见面的时候。 鱼舞一看看到自己准备的行囊,就大惊小怪的告诉自己,从那么远的地方飞来的方远,除了钱包,什么行礼都没带! 于是,惊讶的自己就看到了搓着眉头苦笑的方远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些微不自在和淡淡的红晕。 第二次是在吃完饭结帐的时候。 当自己看到抢先结帐的方远掏出的钱包,鼓的实在有些碍眼。问为他为何不把钱存在银行卡上的时候,她从方远脸上又一次看到了这种有些不自在的神情。 结果他随后坦言,在今天之前,他从未用过任何一种银行卡。平素的金钱往来,在它的世界里,全部是现金说话。所以,这次出游,他同样全部都带的是现金。 也因此,让大笑起来了的鱼舞给他起了个方老财的绰号。 现在,她又从他脸上看到那种些微的不自在。幸好鱼舞和红尘那两个捣蛋鬼不在。 “没事,反正到了秋天,茶楼的生意也到了淡季。再说只有几天,不会影响什么的。”一提起自己苦心经营的小茶楼,方远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带着那么一股子温暖意味的笑容。 “看来你真的是非常喜欢你的小茶楼。方远,你知道么?你刚才这么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很温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的她脸上忽然出现一抹微带思索的表情,“我怎么会用上温暖这个词呢?” 飘摇的烛光和闪闪而过的镭射灯光的掩映下,她微皱着秀眉的俏脸看上去,有种分外的娇柔和美丽。方远心里一热,一句话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那或者就是咱们在一起的真实感觉?” 话一出口,方远这才觉得自己唐突。不过既然已经说出了口,他自然就也就再退缩。 于是他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双眼灼灼的盯上了伊人有些惊讶和羞意的双眼,再也不肯离开。 “或许是吧。谢谢你今天到机场来接我。潜龙,咱们也去跳舞?”最初的那一抹红晕消失之后,沉默了一会的秋水伊人那双眼睛忽然分外地清澈了起来。 方远有些乱跳的心在她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平静了一些。不过很快,他脸上却又爬上了一微带尴尬的笑意:“别那么客气,早在网上我就答应过要去接你的。你去跳吧,我不太会跳舞。” “那你稍坐,我去活动一下。坐了一下午的飞机,腰背都快僵硬了。”给了他一个含意颇深的歉然微笑,秋水伊人高挑的身影就往舞池中融去。 “嘿嘿!” 低声嘿嘿的苦笑了两声,方远心里重新又兴起了要喝酒的yu望。他学着鱼舞前面要酒的样子,弹起自己的手指。 “先生需要点什么?”灯光的暗影中,幽灵一般迅速出现的年轻侍者用一种近乎阿谀的微笑低声问道。 “再来一捆啤酒!”说着话,方远从怀中拿出了新买的钱包。 “一捆啤酒?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的啤酒是按打、或者是按只卖的,没有成捆的那种。您的意思是想要一打?” 一愣之后,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年轻侍者将目光从方榕的身上,挪到了他手中拿着厚厚的钱包上,再次问道:“还照原样来一打百威?” “嗯,照原样。” 轻轻点了点头,刚刚褪去的苦笑又淡淡的爬上了方远的嘴角。 看来,一直窝在小镇的自己真的有些老土了。心里轻叹着,他的视线就向在人群中,晃动着的她的身影追去。 光怪陆离的灯影和回荡在大厅里的音乐轰鸣声中,此刻,她修长的身影就像个时隐时现的精灵,显得是那般的轻盈和充满活力。 伸手仰头,又一瓶百威转眼就消失在他的口中。耳边,激越的鼓声越来越快的节拍,也已经开始让他年轻的心也跳动了起来。 “看上去这舞也不是很难跳啊!”心里这么暗想的同时,他的人也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舞池中正在劲舞的人群忽然乱了起来。 “臭婊子,叫你再跑,再跑!” 音乐巨大的轰鸣声里,就在舞池中的人们像潮水般四面散开的同时,方远耳中隐隐传来了这样的杂音。 紧接着,他又听到了女人尖利的惨叫声。 心里一惊,他猛然瞪大的眼睛赶紧往纷乱的人群中扫去。还好,几乎就在第一时间,他就看到了正往自己这边急步退来的她和红尘以及鱼舞。 “老龙,快走,那边打起来了。” 还没等他开口问,头脸见汗的红尘已经低声开始催了起来。 “死红尘,怕什么啊,看看热闹不行啊?” 一脸红润的鱼舞和急于离开的红尘不同,一退过来就一屁股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伸手拿起一瓶啤酒仰头就灌了下去。不过方远注意到,她绷圆的双眼还直勾勾的盯着骚乱的舞池。 此时,人群散去的舞池中,方远看到三个衣着古怪,将头发染成杂色的三个年轻人,正在围殴一个身穿侍者服侍的少女。噼里啪啦的耳光声就算在轰鸣着的音乐声里,听上去还是非常的刺耳。 起码在方远耳中,是非常的清晰和刺耳。 “伊人,怎么会事?”方远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也不是很清楚,忽然就闹起来了。方远,鱼舞,咱们还是走吧。”厌恶的回头看了舞池一眼,伊人同样也皱起了眉头。 “喝醉了调戏侍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马上就有好戏看了,干吗要走啊。”放下酒瓶的鱼舞显然酒喝的有点多,语气中竟隐隐有点期待的兴奋。 “嗯,这在这种地方很常见的,所以都在等着看热闹。” 红尘一看鱼舞不想动身,他自己也坐了下来。经过这短短的缓冲,他脸上的惊容也消褪了个干净。 “等着看热闹?”方远眉头又是一皱,心里隐隐有怒意开始升腾。 空荡荡的舞池中,那三个明显是痞子模样的年轻人凶狠的巴掌扇打下,那原本还不停哭叫的女孩,现在只发出了一声声短促的惨叫。她年轻的脸上,血迹,泪痕还有青肿的巴掌印纠缠在一起,看上去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可是这满场子周围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出面去管一管。除了有少部分人匆匆退场外,大多的人都和鱼舞一样,都或坐或站的留在周围看热闹。就连迪厅中那么多的侍者,现在都缩在一个角落里窃窃私语着,在那里观望。 这里的人这都是怎么了? 带着一肚子的怒火和不解,方远迈步就要往舞池中冲去。 “老龙,不要!”刚踏出一步,他的胳膊就被眼疾手快的红尘给拉住了。 “红尘,放手!”这时候,秋水伊人和笑红尘都注意到了自见面开始,就一直浮现在方远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了。 “老龙,不要冲动!咱们是外地人,再说为了个迪厅的小姐,没必要惹这种麻烦。”笑红尘并没有听他的话松手,反而拽的更紧了。 “方老财你干嘛,想英雄救美啊?太老土了吧?人家迪厅的保安都不过来管,你急什么啊!”一直将目光落在舞池中的鱼舞也把兴奋的目光收了回来。明显已经喝的有点过了她,并没注意到方远脸上此时隐现的怒容,径自开上了玩笑。 方远心里又是一恼,刚想说话,心里却没来由的一动,探询的目光投向了半天都没再出声的伊人。 “闹了这么半天,怎么都没见保安过来?”伊人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询问的意思,反倒皱起了眉头。 方远心里忽然一黯,原来她也不想自己去管这件事。 “是有点奇怪,按常理,迪厅的保安早就该过来制止了。莫非那三个人是这里的地头蛇?很难缠的那种!”伊人的话让笑红尘拽着方远的手拽的更紧了。 方远心里又是一黯,他尽管很少来这种地方,但是红尘话里的意思他还是能听明白的。 “要不我来报警吧!”看到他脸上的阴云,伊人心里暗叹了一口气,从桌上拿起了自己的手包。 “啊!” 就在这时,舞池中又传来了一声可以说是凄厉的惨叫。方远眼瞅着,那被打的少女就在这声惨叫出口的瞬间,整个身子软倒在了地上,好像晕过去了。 “混蛋!” 一瞬间,怒火就冲上了方远的脑顶。惊雷般的怒吼了一声后,他的身子就像一枝怒箭一般的窜向了舞池。 他身后,猝不及防的红尘被他突然的发力带倒在地上。连带着,他们的那张圆桌也在一阵乱响中翻了。 方远箭一般的窜到舞池中间,身子刚一站稳,带着他一肚子怒火的一脚,就把迎面的一个黄发痞子给踢的飞了出去。 还没等其他两个痞子反应过来,方远隐隐夹带着风声的一记重拳和一个转身飞肘,就把他们两个打倒在了地上。 几乎就是在一个呼吸之间,刚刚在舞池中凶横霸道的三个人都变成了地上的一摊烂泥。其中挨了他一脚的那个黄毛小子最惨,被他踢的横空飞了三米多,重重的砸在舞池边上的音箱架上才倒地。紧接着他又被轰然倒下的巨大音箱砸在上脑门上,眼看着没了什么反应。 迪厅里这下真的乱了。 刚刚还围坐在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在最初的震惊过后,轰的一下乱动了起来。才不过转眼的功夫,也就是方远刚把那软倒在地的女孩扶起来的时候,硕大的迪厅里就已经变得空荡荡的,没了几个人。 “小姐,你没事吧?”等那被打的女孩,在方远大拇指摁向人中后不久醒来的时节,方远耳边传来了伊人的声音。 方远抬头,正好看到伊人淡雅的面容,随即才看到她裙摆上酒水的污痕。眼光一转,他又看到了围在身边的笑红尘和鱼舞身上,同样也有酒水的污痕,于是他的脸上出现了歉然的笑容:“对不起!刚一激动就忘记小心点了。” 伊人似嗔似怪的斜了他一眼,摇头示意没关系。 “野人方,原来你真的会武功啊,厉害!“还没等方远从伊人的那一眼中回过神来,鱼舞大惊小怪的声音也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转眼之间,她又给方远起了一个外号,方老财成了野人方了。 就在方远刚想回答的瞬间,围在他身边的众多侍者却忽然往两边退开了。他一抬头,就看到一个瘦瘦的中年人在七八个保安的簇拥下,来到了他的眼前。 “多谢先生出手救了小文,请问先生贵姓?小姓黄,是这里的经理。”那瘦瘦的中年人一来到站起的方远面前,就一脸笑容的向方远伸出了手。 “他姓吴,黄经理还是赶紧送这位姑娘去医院吧,她伤的挺重的。”还没等方远回答,站在他身后的笑红尘却先抢了出来。 “我姓吴?” 方远心里一愣,接着就注意到了转眼间,把自己这几个人隐隐围了起来的保安,怒火再一次漫过了他的心田。 此时的伊人和鱼舞也在第一时间发觉了现场的异样,两个人同时悄悄伸手拽住了方远的胳膊。 方远双眼中精光一闪,忍了下来。 这一切都被站在面前的那个姓黄的中年人看在眼里,方远双眼中猛然闪过的精光也让见多识广的他心里暗惊,于是心里念头一转,脸上虚伪的笑容顿时没了踪影:“吴先生,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作为我个人,我很感激吴先生的帮忙救了小文。但作为迪厅的经理,我不管他们三个人的胡闹,也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现在吴先生你把他们三个在这里打成这样,我回头实在是很难交代。 这样吧,你们赔了刚刚打坏的那个音箱,然后请尽快离开,其它的一切就不用管了,你们看怎么样?再过一会,恐怕就不好走掉了。” 方远一听这话,心下大怒。刚要甩脱伊人和鱼舞的手和他理论,身边的笑红尘却又接上了话茬:“那个音箱要多少钱?” “买的时候原价两千八,现在赔两千就行。” “老龙,赶紧走吧!” 笑红尘二话没说,付完钱就要和伊人她们硬拽着方远出迪厅的门。方远无奈之下,只能随着她们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横了他救的那个女孩一眼。因为自始至终,被救的那个只是低头捂着脸哭泣着,没说过一句话。 方远目光瞪去的时候,正好和她透过指缝向自己望来的视线相遇。一碰到方远的视线,她的手指猛的合拢了起来,头也在忽然变大了一些的哭声中,垂的更低了。 迪厅门外,夜雨淅沥不止,天幕阴沉漆黑,但怎么也比不上现在的方远心头的阴郁。被红尘他们硬拽上的士后好久,方远心里还一直不停的问着自己,这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切,会和自己的小镇有这么大的不同? ; 第二章 惊魂路 车继续以五公里的时速在慢慢爬行。 如箭般的密雨,无休无止的敲打在车顶和车窗之上。急促而又单调的敲击声,让这暗夜中的山道在车灯黯淡的灯光下,鬼影般缓缓闪过的连绵树影中越发显得崎岖和狰狞,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车厢内,此起彼伏的微鼾声中,坐在前排的方远却依旧睁大双眼,出神的盯着黑黢黢的窗外,毫无倦意。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车离开公路拐上山道之后,始终就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怎么都挥之不去。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种古怪的感觉和不安从昨晚半夜他从恶梦中惊醒开始,就已经隐隐存在了。只是,他没顾上去细想而已。 笑红尘代赔的那两千块钱他已经还给了红尘。但心底里的那股窝囊和不解,却始终就像一片阴云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再也不能像当初那样,开心和激动起来。 所以,当天晚上,所有人的情绪都不是很高,他自己也可以说是带着满腹的郁怒入睡,而且在睡梦中又罕见的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恶梦。 但在他自己从恶梦中惊醒,看到被惊动的笑红尘惺忪的睡眼中关切的目光时,他就猛然醒悟,同时也在心里做了一个非常明确的决定,从天亮开始,再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不开心而影响大家的情绪! 因为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对这次聚会和出游,他期待和准备了多久。犯不着为了一点点意外的事件,而影响到大家,特别是影响到她的情绪。 基于在这两年来在往上建立的默契,今早一起来,大家和他一样,都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而微微有些不自然的气氛,也很快就在鱼舞和伊人拖着他去商厦买备用衣物的时候,消散在了笑声和打趣里。 因为他昨夜出手打人时的凶狠很狂暴,不幸的他又被鱼舞起了个绰号,野人方。也因为要给他买备用的衣服,他们的原定计划被推迟了半天。 本来今天的一切还是很顺利的,如果不是红尘为了给大家省下那六百块钱,而找上现在这个蹩脚的出租车司机的话。 凭心而论,这年轻瘦小的张姓司机在前半截路上的表现还是非常不错的。整整四百多公里的高速公路他也就跑了四个来小时,很顺利的按照方远他们的修订计划,在傍晚时分拐上了山道。 根据旅游地图的标识,这就意味着最多还有四百公里,将近六个多小时的路程,方远他们就能顺利到达这次出游的第一站,摩尼寺山下的摩尼镇。 但是一拐上盘旋迂回的山道,今天一整天的顺利,却似乎随着笔直宽阔的高速公路的结束而结束了。 先是天空中飘了一整天的淅沥小雨变成了急箭似的密雨,紧跟着方远的心头忽然涌上了一种说不清的难言感受。那是一种似乎被一个隐藏在暗处的什么东西,怀着叵测的念头给紧紧盯上的古怪感觉。 以方远长久以来训练出的敏锐感觉,他只能隐约的感受到,却又不知道该从那里查询,因为他找不到这叵测的窥探来自群山中的那里。只是本能的,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不安,让他隐约的发现,这窥探给自己的感受,和昨夜恶梦中的感觉似乎非常的相似。 而几乎就在这种古怪的感觉涌上他心头的同时,一直在他身边凝神开车的年轻司机的车速,也随着山道的蜿蜒而迅速的降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夜幕也越来越浓。方远眼瞅着司机的脸色,也在越来越慢的车速里变的越来越白。以至于到了后来,他的脸白到让方远都有些心惊胆颤的地步。到了最后,出租车行进的速度竟然降到了让他哭笑不得的每小时只有五公里。 蜗牛一般的车速很快就引起了车后座的伊人他们三个人的注意,因为长久的车程而早已没了什么话题的鱼舞可算是又找到了说话的理由。司机小张被她长时间的连珠炮似的责问和嘲讽给逼的更加面无人色,原本因为推掉了宾馆推荐来的车而省了六百块钱的笑红尘,也被她的埋怨给弄得只能低头苦笑。 开始方远一直觉得好玩,因为在网上,自命风liu倜傥的笑红尘就经常被有理没理的鱼舞这样针对和欺负,而红尘也一向都是这样置若罔闻的厚着脸皮应对。不但如此,还常常故意去撩拨鱼舞。 时间久了,大家自然就有意无意的瞧出来了点什么。这也是这次出游,只有自己和伊人,还有他和鱼舞两男两女四个人的原因。 以往鱼舞的口舌攻击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分寸把握的也很好。所以尽管一向被方远和朋友们戏称为小辣椒,但从没有过不舒服的感觉。但是今天,在她的口舌轰炸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方远头一次在心里泛起了微觉厌烦的感觉,因为他觉得有些鱼舞今天的表现,有些过了。 即便对身在都市里的她来说,时间就是金钱,即便是这姓张的年轻司机收了自己四个人的一千两百块钱,应该给大家一个满意准时的服务,但也用不着在人家再三道歉和解释之后,还喋喋不休的责怪个没完没了。 更何况,到了最后,招架不住的小张司机都答应等到了地方,退出四百块钱来作为自己不能提供优质服务的赔偿,她还在后面嘟嘟囔囔的表示不满。 幸好车里还有方远欣赏的伊人在,就好像冥冥中她真的和方远心有灵犀一般,在方远忍不住要开口说鱼舞的前夕,她出声拦住了鱼舞的继续唠叨。 车,终于又可以在安静中慢慢的爬行了。三个小时后,车后面的三个人都慢慢进入了梦乡,只有坐在司机身边的方远,还圆睁着自己的双眼,没有一点困意。 因为随着车在山道上的慢慢爬行,寂静中。他心头的那种古怪感觉和不安也越发的浓重了。 伸手轻轻的揉动着自己的眉心,方远的头不自觉的又往身后扭去。 车后排的坐位上,头靠在左边车门玻璃上的红尘正睡得迷迷糊糊,微微张开的口鼻间,有轻轻的鼾声起伏。一手揽着他的腰,把自己的脑袋塞在他背后的沉睡的,是坐在中间的鱼舞。而身子紧靠在靠背上,手紧紧攥着车门上把手睡过去的,是容颜就连睡过去后都能让他心跳加速的伊人。 无声的笑了笑,方远摸着自己身上白天她给挑选的体恤,心里有中温暖的东西在流淌。一时间,缠绕在他心头的那些不安和阴霾都被那股温暖的感觉给淹没了。 说实话,在被那种不安的感觉侵袭了四个小时之后的现在,他已经渐渐失去了继续保持警惕的兴趣。 “呼哧,呼哧……” 忽然,沉浸在温暖感觉中的方远惊讶的发现,车内已经习惯了的微鼾声里,不知不觉间已经多了一个人越来越急促的喘息。 紧接着,就在他还未完全明白过来的功夫,蜗牛一般爬行的车很干脆的停住了。 “蓬!”车门一开之后,又重重的关上。 如刀般的夜风夹杂着浓浓的湿气,狠狠的砍在车内所有人的身上,让昏睡的人们在这突如其来的寒意中逐个醒转。 “干吗开窗户?咱们到了么?”首先醒来的是在睡梦中都能保持仪容的伊人。 “冻死了,野人方,你发神经啊?你自己睡不着也不用折腾我们啊。咦!司机呢?” 紧接着醒过来的是抱着红尘后腰睡了个天昏地暗的鱼舞,张口依然是惯有的毒舌,特别是当她还迷糊在初醒的不悦时,声音更加的刺耳。 “怎么车停在这里了?司机呢?”就在方远回头刚要说话的时候,笑红尘也醒了过来。 “他在外面,我看他好像是有点晕车。”方远冲着窗外一扬下巴,淡淡的说道。 “我的天,他真的好像在吐耶!”性急的鱼舞爬过红尘的身子往窗外一看,就大惊小怪的尖叫了起来。 “我倒!司机也会晕车?这真他妈的是奇闻。” 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笑红尘有些不相信。他探过身子贴近窗户一瞧,就看到年轻的司机果真佝偻着瘦小的身子,在车大灯惨淡的灯光照耀下,就那么不顾一切的在密雨中的路边,扶着一棵小树在大口大口的狂吐。 “红尘,你还好意思说,瞧你找的这烂司机。就这德行,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目的地!”还没等方远和伊人说话,一边的鱼舞就先怪上他了。 “方远,他一直还是那个速度?”抬手看了看腕上指向零点的手表,伊人在不好的感觉中问道。 “嗯,最高没超过五公里!”方远有些无奈的笑着点了点头。 “那就是说这四个多小时才走了二十几公里?”伊人清丽的脸上眉头明显的皱了起来。 “嗯,差不多。”看到她皱起了眉头,方远脸上无奈的味道也浓了许多。 “四个小时才走这么点路,这司机还真是个菜鸟!”嘴里低声的嘟囔着,红尘有些不自在的将他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样的速度,什么时候才能将剩下的路程走完?自己这一路上又要挨多少鱼舞的责怪?更让他担心的是,这么拖下去,恐怕这次原本轻松的出游就要因为时间的关系而变成不停的赶路了。 “伊人你取件衣服披上,小心受凉,鱼舞你也是。我下去看看小张。”方远不等他们再说话,顺手拿出塞在座位边上的一瓶矿泉水下了车。 相对于坐在车内浪费无谓的口舌,方远自己更倾向于下车去看看司机的情况,因为这样才更符合他的性格。 人一站到地上,如刀的夜风夹着密集的雨点就狠狠的砍在方远的身上,顿时让他整个身子就打了个激灵。 “怎么样,好点了没?”伸手轻拍着年轻司机已经湿透的后背,方远淡淡的声音里流露着一抹真诚的关心。 “谢谢你,方先生,我好多了。”年轻司机使劲将漱口的矿泉水吐出去之后,这才站直身子。 “不客气。吃坏肚子了?”方远摆摆手,淡淡的笑着,示意司机赶紧上车。就这一小会的功夫,他身上的衣服大半被雨淋湿了,夜风吹过,密雨冰凉如刀。 “方,方先生!” “哦?还想吐?”方远有些惊讶的回头,却看到年轻司机却依旧站在雨里没动。 “不是,方先生,我今晚可能没办法开车了,对不起!”黑暗中,语气中流露着不安的年轻司机抹了把头脸之间的雨水,忽然提高了他的声音。 “怎么?身体还是不行?”方远站在原地扬了扬眉,语气中并没有太多的惊奇和不满。 “不是!因为,因为以前我一直在市区开出租,所以前面几百公里公路我走很快,可这种山路我从来没走过,本来想慢点也许行。可我开车的时候,老觉得车前有两个人撞过来,尽管我明知道那是树影子,可是那种感觉就是没办法消除,而且越来越强烈。我怕,我怕再开下去会有危险。” “咱们还是先上车再说吧,外面雨太大。”方远心头微微一沉,而后又温言劝到。 “雨大,天黑路滑,再加上我白天又跑了一整天,所以。。。”跟在方远身后,在上车前的几步路上,语气中充满了不安的年轻司机嘟嘟囔囔的表达着他的歉意和惭愧。 可方远这时的心思却早已经不在他的身上了。 因为此刻,那种自进入山道以来,就一直被什么东西窥探着的古怪就忽然明显了起来,伴随着这种明显起来了的古怪感觉而来的,是他心头越发清晰的不安和一种不可知的,就像昨晚的那场把他惊醒中的恶梦中,充斥着的那种巨大莫名的迷茫和恐惧。 似乎,此刻前面夜深雨浓的前方,有种他不能抗拒的巨大危险在那里静静的等着他的到来,但他却无从抗拒。 这是他心头忽然间闪过的一丝的清晰感觉,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就在这短短的一瞬,就已经让他平静了许久的心再次被那种烙印在骨子里的不安和惧意所冲击着,不曾稍停。 说实话,他二十四年的生活里,还从未和藏传的喇嘛们有过什么接触,可为什么昨晚的梦里会不停的出现他们的身影? 梦、直觉等这类的东西对于别人来说是很偶然而又不能确定的东西,但对他,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困惑着,他的手又一次不由自主的揉上了自己的眉心。在如刀的冷风夜雨中,他自己还未曾发现,此时,他的脸色已经开始变的苍白。 “方远,你怎么了?”车门关合的瞬间,还是伊人第一个发现了他的神不守舍,伸出温热的纤手握住了他早已冰凉的大手。 “我在想咱们四个人里谁来开车。”方远握紧手中的纤手,在忽然加速的心跳里露出了个淡淡的笑容。 紧接着,他便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把司机刚在车下的话简单的重复了一遍。只是在此期间,他都未曾松开伊人的温热的纤手。 “方远,你会开车?”伊人听完,斜了蜷缩在前面的座椅之中,耷拉着脑袋一声都不吭的年轻司机一眼,又把好奇的目光落在了方远脸上。网上交往将近两年,她可从来没听过方远说过他自己还会开车。 “咳,我不会!”方远在她还有鱼舞以及红尘好奇的目光中,干咳了一下,这才很快的做了回答。 “哈,还以为你会开呢。伊人,看来你的这个方远还真是个超级文物呢,极具收藏价值哦。”没等脸上泛起笑容的红尘说话,伶牙俐齿的鱼舞又抢先开口了。 “臭鱼舞,又乱嚼舌头,看我不打你!”顿时微红了脸,伊人做势要打的瞬间把手从方远手中抽走。 “呀伊人姐,我好怕哦。”鱼舞装作害怕的样子躲进了红尘的怀里,红尘呵呵笑着,顺势揽住了她的肩膀:“我来开吧,希望不会把咱们大家都给带到沟里,呵呵!” “那就辛苦红尘兄了,鱼舞你也到前面去陪着红尘说话吧,免得他把咱们都带到沟里。” 方远心里暗暗留意着伊人的反应,脸上也露出了捉狭的笑意。 “他敢!要是他敢,我作鬼都不会让他安静。”脸上罕见的微微一红,张牙舞爪做出厉鬼样的鱼舞还是很快的和萎缩在前面的司机换了坐位。 车再一次开动了起来,以比前面快了数倍的速度。而此时方远的心跳,也在身边伊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里,比前面快了近乎有一倍。只是微微让他有些遗憾的是,在脸上现出的微微红晕中,伊人却轻轻闭上了她的眼睛。 车越开越快,很快,在方远的眼中,窗外车大灯照耀下的树影渐渐连成了一片,一排排的往车后闪去。 “哈,红尘,车开的不错啊,以前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伸手轻拍着红尘的肩膀,前坐上的鱼舞又开始了对红尘的捣蛋。她把口中的烟雾吹成了一条直线,不停的往红尘的眼前吹去。 “拜托,我正在开车呢。”红尘晃了晃脑袋,哭笑不得的喊道。 “方远,你要不要?”前面的鱼舞并没有停止她的恶作剧,倒是自红尘开上车后,一直都闭着眼睛没再说话的伊人这时也睁开眼点上了一颗烟。 “你抽吧,我平时不怎么抽烟。”方远忍住心头的诧异,淡淡的一笑,推开了她递过来的烟盒。以前在往上,自己可从没来没听她说过她会抽烟。 “给我来一颗吧,伊人你别那么偏心啊!”被鱼舞骚扰着的红尘看起来这时已经熟悉了车况,又开始他有意无意的打趣了。 “开车的人还想抽烟?红尘你学过交规没有?”他身边的鱼舞嘴里指责着,但是手上却很快又点了颗烟,直接送到了他嘴里。 “哈,美人点烟,就是香啊!”红尘狠狠的咂了一口后,开始为自己打算了。而此时的鱼舞,却只是嗔怪的打了一下他的肩膀,并没有再次展开她的毒舌。 此情此景看在方远眼里,他的心也再次霍霍的狂跳了起来。隐约间,以前红尘在往上给他说过的一句话又浮上心头:“喜欢一个人要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否则很可能会错过好机会的哦!” 侧眼扫了一眼神色平静的伊人,他的脑筋开始快速的转动了起来。很快,一个主意就浮上了他的心头,就在他刚要鼓足勇气开始的瞬间,前面的红尘却忽然惊叫了一声,“哎!” 随着他的这声惊叫声响起的同时,“吱!”一声刺耳的刹车声里,一路颠簸的小车猛的再次停在了。 “死红尘,你在搞什么?”还没等车完全停住,车厢里就响起了鱼舞倍觉愤怒的尖利声音。刚刚的急刹车,要不是她反应够快,赶紧伸手撑住了面前的仪表台,毫无防备的她差点就把头狠狠的撞在了车的前玻璃上。但即便是这样,原本夹在手上的烟头飞舞起的火星和瞬间的紧张也让她火大了起来。 相比之下,紧挨着的方远的伊人要幸运的多,虽然她也毫无防备,手里也夹着香烟,可是在方远明显比常人快了许多的敏捷反应下,她除了一惊之外,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发生。只不过,第一时间将她前仆的身子拦住的方远身上那件新买的体恤,却被她的烟头烫了一个大洞。 但此时的方远自己却没有发现,他也没来得及能成功的将伊人揽在怀里而有所欣喜,因为此时,前面开车的笑红尘颤抖着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来了。 “鱼舞,刚你看到车前有什么没有?” “什么都没有啊,你犯哪门子神经啊,吓死我了。” “真的什么都没有?” 根本不去管一愣之后继续生气着的鱼舞的埋怨,一把抹去了头脸之间冷汗的陆海语气之中夹杂着一种急切的不安和慌张。 “车前真的什么都没有!红尘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到了这是,鱼舞也注意到了红尘惨白的脸色和头脸之间的冷汗,语气一下子柔和了下来。 “老龙,你主意到了没?”红尘得到了她柔声的答复之后,声音中的颤抖并没有完全消失。 “车前?我刚没注意车前面,红尘你看到了什么?”方远惊讶的打量着转过头的红尘那张看上去非常紧张的脸,尽管是在模糊的黑暗中,但他那双远比常人锐利的眼睛还是注意到了红尘头脸之间不停滚出的汗珠。 “是什么会让这个见多识广,素来精明、镇静的红尘的脸上出现这么慌乱和紧张的神情?”方远在回答的时候不禁心下大奇,同时也竭力回想着车子刚刚停住前的瞬间,自己是否有发觉什么特别的状况。 可惜还是什么都没有。 “我好像撞到人了。”愣了一下之后,扭亮了车顶灯的红尘白着脸推门钻出了车。 “撞了人?天,不会吧?”齐声低叫了一声后,车上的几个人都迅速打开车门抢了下去。 “咦,车下那里有人啊?”因为坐在门边,比方远快了一线下车的伊人一抢到车外,却发现已经下车的笑红尘和鱼舞,都在下了整夜的密雨中不停的绕着小车的周围乱转,车前车后,车下面空空如也,并没有任何其余的东西。 “奇怪,我明明眼睁睁的看到一个牵着个小女孩的妇女撞在了我的车头之上,怎么会没人呢?”嘴里自言自语着,红尘脸上的惶恐和紧张却在慢慢的褪去。 “见鬼了,你大概是半夜开车太紧张看到幻觉了吧?真是服了你了,阿嚏!”脑海里绷紧的那根弦一松,鱼舞的毒舌又开始发挥起了功效,不过最后还是被夜风密雨的轻寒造成的喷嚏给阻拦了下来。 在车下也不过一小会的功夫,几个人身上的衣服都被密雨给淋湿不少,再上加上山道里的夜风一吹,衣着相对单薄的鱼舞和伊人都接连打起了冷战和喷嚏。 “红尘,刚刚你可能就是幻觉,开车确实太累了。” 在等两个女士进车换衣服的空里,站在路边一棵老树下躲雨的方远给满脸困惑和倦意的红尘递过去一颗烟,温言劝到。 “可我当时明明看得很清楚,就连那女人和小女孩脸上被撞之前的惊恐都看的清清楚楚,而且就连被撞到的时候,那女人拼命把手中的孩子往自己身后送的细节都看得明明白白。那一刻,她脸上的绝望和飘散的长发之间,闪过的那一抹眼神的凄厉都是那么的清晰,怎么可能会事幻觉呢?” 低头狠吸着拢在手心里的烟,红尘脸上刚刚褪去不久的惊容又再次浮现了出来,身体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长发飘散?就在这下了整夜的密雨之中?”方远听了微微一愣,随即伸手轻拍着他的肩头,眼神中有温暖的笑意在荡漾。 “哦,难道真是幻觉?”红尘一愣,马上也醒悟了过来,整个人也顿时松弛了下来。没错,在他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里,那女人飘散的长发和脸上身上确实是干的,丝毫没有被雨淋过的痕迹。 “也可能咱们是真的遇到那东西了,前面我开车的时候也老觉得前面有人直撞过来。” 不过他刚松弛下来的神经立刻又被身边同样年轻司机的低语给绷紧了。 “你是说遇见鬼了?”红尘白着脸,勉强的在脸上挤出了个讥讽的笑容,可是他的声音却已经在微微的打颤。 “我只是觉得有这个可能,现在我想起来了,这一截山路被我们一起的老司机称为阎王路,这几年连续发生过不少大车祸,有好几起都是在路面上绝对没有险情的情况下发生的,我们圈子里都在传说,这条路上有那东西存在。” 神色不定的低声说着话,年轻的司机就觉的身上不停的被一股股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冷风吹的发寒,说着说着,他瘦小的身子也微微的轻颤了起来。 红尘眼瞅着年轻司机在烟头火光的照耀下微微发白的面容和眼神中的惧意,一时间也觉得这暗夜越发的寒冷和可怖了起来。 彷佛寻求支援似的,他微微有些闪烁不定的目光往方远的脸上望去,却看到方远的那张脸此刻笼罩在一片黑暗当中,怎么都看不清楚他脸上的神情,即便是有他手里的烟头幻化出忽明忽暗的红芒在那里明灭。 这一刻的方远,真的就像一座亘古以来就矗立在那里的老树,沉默的有些可怖和诡异。 “方远他在干什么?” 这瞬间,奇怪的方远让红尘心中的好奇第一次盖过了刚刚泛起的那种强烈恐惧。 “红尘,上车吧,露露她们那边已经好了。”没等他开口,彷佛已经察觉到了他心里好奇的方远忽然开口,用淡然的语气打断了他的沉思。 可是,随后他又被方远喃喃出口的那句低语挑起了警惕:“今晚,怕是不适合让车再跑了。” “为什么?” 这是红尘在车上陷入昏睡前还一直都纠缠在脑子里的一个问题。 ; 第三章 摩尼镇 “方远,你早醒了?” 当那一线灿烂的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透过车窗爬上眼帘的瞬间,睡梦中将头依偎在方远怀中睡了小半夜的伊人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透过惺忪的睡眼,很快挪开身体的她还是注意到,身边的方远还是昨夜自己入睡前的那幅模样,就连脸上的神态都未曾有丝毫改变。 “你一夜没合眼?”这下,她完全清醒。 “嘘,声音小点,这会还不到六点,让他们再睡一会吧。”看着她脸上的惊讶,随着他嘴角泛起的微笑,在方远脸上盘踞了整夜的肃然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就好像从来未曾存在过。 “方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脸上这忽然间的转变让伊人明显的一愣,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后,伊人的眼神里有了怀疑。 因为在这一刻,方远脸上的笑容在清晨阳光的映衬下,竟有种灿烂的感觉。这与他昨夜上车后那种出奇的沉默反差太大了,再加上伊人此刻又想起昨夜他在车外,望向自己这些人的那种有些冷漠的眼神,一种强烈的不舒服和陌生感顿时就包围住了刚刚醒来的她。 “傻瓜,乱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们不说呢?昨晚是因为太累,又加上天气不好,所以心情有点郁闷。可是现在天也亮了,雨也停了,就连阳光都已经出来了,再加上休息了半夜,心境自然也开朗了。你看,外面的阳光多灿烂,让他们再睡一会,咱俩偷偷的出去逛逛?” 方远知道她心里可能会有结,所以辩解时的语气也分外的温柔和委婉。在他此刻的心里认为,或许,昨夜被突发事件打断了的机会又降临了。 “真的?”伊人眼中的疑云在渐渐褪去。 “真的!”方远敛起了微笑的脸庞在阳光下流淌着一种肃穆的味道。 “好吧,这次就相信你了。”伊人娇俏的仰起下巴,做了个勉强通过的表情,随即眼珠一转,扫视了车内还睡的昏沉沉的三个人,特意的压低了声音:“就咱俩偷偷的出去逛?” “就咱俩!”方远展颜一笑,轻手轻脚的拉着她出了车门。 “伊人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真是有异性没人性。”嘴里嘟囔着,本来歪在座位上沉睡的鱼舞却在车门关上的瞬间睁开了眼睛。 “这样不是很好?”随着一声有点暧mei的低语,缩在助手席上的红尘也伸展起了身躯。 “你也早醒了?”拢着头上的乱发,鱼舞的脸上有点淡淡的红晕。 “这么灿烂的阳光照耀下,谁还能不醒?鱼舞,咱们要不也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红尘的语气里有些和平时不一样的味道。 “笨蛋!”鱼舞脸上的红晕稍褪,不过转眼望了望车外,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毕竟,在他们这些被困在雨中几乎一天一夜的远游人心里,此刻,逐渐清朗的高远天空中,那一轮越来越耀眼的朝阳是不能拒绝的吸引。 何况,还有车窗外那与平日里所见迥然不同的山势和绿意。 于是,紧随着方远和樊露之后,鱼舞和红尘也下了车。车内,只有那瘦削的年轻司机小王,还继续窝在座椅上呼呼入睡,全然将雨后晴空的朝阳浪费的干干净净。 “方远,说真的,你昨晚上车后好像真的有些不高兴?” 回头看了也同样钻出车外的鱼舞和红尘一眼,就在心跳如鼓的方远酝酿了半天,刚要开口说话的前夕,伊人却开口又一次打溃了他的勇气。 “谈不上不高兴,只是有些不太习惯而已。”面对着伊人亮晶晶的眼睛,方远发现自己很难说谎话骗她。 “不习惯我们对司机的指责?”伊人心里一叹,知道昨晚自己没看错。 “嗯,有一些。小张开车讨生活也不是很容易,再说也再三道过歉了,何况也答应等到了地头为他造成的不便退赔四百的车钱。那咱们就没必要受了点小惊吓之后,在那么难为人家。” 一口气很坦诚的说道这里,方远停住脚步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这只是我心里的一点感觉,很可能跟我不了解你们对对时间和服务的看法有关。你也知道,我比较老土的,呵呵。” 本来方远是想用这种比较委婉的半开玩笑似的说法,尽快结束两人之间这种略略有些沉闷的话题的,可是不知怎地,说道最后,他自己心里竟真的有些低落了起来。 “是么?”伊人敏感的发觉了他语气里微微流露出来的低落,在应了一句后,回头一看,淡淡的笑道:“司机也醒来了,咱们还是赶快出发吧。” 方远望着她的背影,在暗骂自己笨蛋的同时,往她身后追去。 摩尼镇,群山环抱中的一个小镇。两年前还是个就连在本地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山沟,而现在却已经随着游客们的蜂拥而入,由一个默默无闻的穷乡僻壤变成了一个正在日渐繁华的山中小镇。 而且,随着越来越多的游人们的四下传播,摩尼镇俨然已经在很多喜爱寻幽探胜的都市男女心中,成了非常值得一去的旅游旺地。 特别是对于那些因为海拔原因,无法去亲身领略一下雪域高原那神秘藏传文化的都市寻幽客来说,摩尼镇更是绝佳的替代地。 因为摩尼镇本来就是根据当地有名的藏传佛教格鲁派寺院摩尼寺而得名,再加上这里除了有占当地绝大多数的藏族人和回、汉两族的人杂居之外,还有刚刚出山的白龙江穿镇而过,将小小的摩尼镇一分为二,为这群山中的小镇平添了无数秀色。 而包围着摩尼镇的群山更是地势险要,风光秀丽,特别是环绕在摩尼镇周边的群山,彷佛也沾染了佛光、江水的恩惠,形成了与广袤苍凉的西部山区迥然不同的风格,每年的春夏之际,满山满洼的盎然绿色映衬着滚滚而过的清澈江水,将这边变成了一个世外桃源。 中午十二点正,当颠簸的轿车将入口处那一片雄伟而挺拔的红色砂砾岩抛在身后时,面对着迎面扑来的满眼绿色和比宣传画报上更加秀美的山川和景色,伊人微现倦意的脸顿时变得神采飞扬了起来:“嘿,这下该相信了我安排的没错了吧?” 微显得意的笑语间,她灵动的双眼在扫过纷纷点头称赞的众人时,特意的多在方远脸上停留了一会,似乎她刚刚这句话就是专门对方远说的。 “真的非常的美丽,就像你说的那样,真的有世外桃源的感觉。”面对这超乎想象的胜景,方远也只有含笑点头应是。 他也没想到,他一路上因为前晚的噩梦和山道上的那种古怪感觉,而在心里颇有些嘀咕的第一个目的地,竟是一个这般绿意盎然而又别具一格的所在。 满目的青山绿水间,挺拔高峻的山峰的半山腰上,一座称得上雄伟的寺庙静卧在白皑皑的雪峰之下,和此时蔚蓝高远的晴空和白云,还有就是放眼所及的盎然绿色和清澈江水相互掩映,竟能带给人一种分外安静和悠远的平和感觉,还真有种世外桃源的味道。 “这样一个地方为何会和我的噩梦和不安的直觉扯上关系?” 在心底暗赞的同时,一缕不解的困惑也悄然闪过了方远的心头。 “天,真美,我忍不住了,我要立刻下车去逛!”大声的惊叹着,已经连双眼都充满了赞叹的鱼舞不等车在宾馆前停稳,就急匆匆的跳下了车。 也没太多的废话,已经将照相机和胶卷准备好了的红尘也紧跟着跳下了车。 “伊人,你也去吧,这里交给我就是了。”方远也痛快,体谅的冲着瞧向自己的伊人一笑。 这让已经按奈不住的伊人欢呼出声,雀跃而去。 “或许,在他们这些都市人的心目中,眼下是最轻松的时刻吧?” 看着伊人渐渐远去的轻快身影,方远不知不觉的在心里默默的暗想到。清晨向伊人说出了那句不了解起,他已经本能的将自己放在了都市人之外的行列。那是一种很自然,又很不经意的本能划分。 等他从摩尼镇内最新开张的二星级宾馆登记好房间,安顿好行李出来,伊人和红尘他们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方远掏出手机想联系,却发现手机在这里没有一点的信号。不过放眼看了看并不大的摩尼镇,他并不认为自己找到他们会是件难事,于是也跟着从宾馆三三两两出来的游客,走向摩尼镇中,最显眼的目标,位于半山腰的摩尼寺。 走在稍有些泥泞的镇内小路上,方远发现整个摩尼镇东边的建筑几乎大半都是一幢幢相对简易的砖木结构房,边缘地带则多是都市里并不常见的帐篷似的毡房。这些建筑相互之间的间距并不大,紧紧凑在一起,在雪峰古寺下的缓坡上形成了一片密集的小区。 几乎家家的门口都有以牛毛毡为顶支起的小摊子,摊子上摆满了各种样的藏饰和小工艺品。但是和方远在其他地方见过的商贩和摊点不同,在这边小镇整个密集的摊点街市中,并没有太多的喧闹声,甚至不少摊点上并没有摊主守着,只有当游客站在摊边开始挑选的时候,摊主或者附近的摊主才会过来和游客进行交易。 这些摊主大多是身穿藏袍的老年妇女,即便是在和游客交易的时候,她们都不曾放下手中一直转动的银质经轮,方远隐约记得,那东西在藏区名叫嘛尼轮,在藏传佛教的说法中,据说每顺时针转一圈,就代表着默诵佛门六字真言咒一遍。 或许是对佛组的信仰,让这些摊主的心灵已经到了不为外物所动的境界。方远惊讶的发现不管是面对国内的游客,还是那些为数不少的外国游客,也不管是和游客达没达成交易,她们黝黑苍老的脸上,那纯朴的笑容和眼神中那一抹历经沧桑后的平和都未曾有过丝毫的改变。 恍惚间,这景色优美的小镇和这些平和朴实的摊主们,竟让身为过客的方远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彷佛,这样的场景自己似乎曾在那里经历过! 尽管方远清楚的知道自己从来没来过类似的地方,但是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而且,安静了很多年的眉心那处,在经过昨夜不安的骚动之后,又开始隐隐的,不容忽视的跳动起来了。 “方远你快点啊,就等你了。” 恍惚间方远走的很快,等听到王淇不耐的呼叫,回过神的他已经走到了摩尼寺高高的石阶前,伊人和鱼舞,还有红尘他们正在那里等他。 “你们怎么不先进去玩?”方远加紧了两步,顺手把抱在怀里的饮料给三个人逐一递了过去。 “在等你们啊,对了,方远,司机呢?已经走了么?”伊人笑着迎上前,和他并排走到了一起。 此时,午后的阳光照耀在她有些泛红的粉面上,竟呈现出一种桃花般艳丽的颜色,一时间惹得方远目动神摇,吸引着随后过来的游人纷纷侧目。 “还没走,他在宾馆里补觉呢。”方远轻晃了晃脑袋,等自己的心境稍稳,这才张口回答。不过回答的时候,他一想起司机小张一进屋就抱了被子往地毯上一躺,转眼便鼾声大起的样子,不由的又摇头笑起来了。 “呵,伊人看到没?你把方远迷的神智都有些不清了,尽在那里傻笑。方远,快醒醒,等下我们还要去西边的天葬台呢,抓紧时间。” 看到方远笑意不绝的模样,站在石阶前的鱼舞上前几步,拖住樊露的支胳膊往回就拽,边拽边半真半假的说着疯话打趣方远和她。 红尘脸上浮起笑容,一行人终于踏进了寺门。 “哞!” 就在他们几个人刚刚迈进大门的同时,寺内忽然就响起了一片雄浑低沉的号角声。 低沉的号角声连绵不断,如同恒古就存在于这雪峰古刹里的精灵,回荡在整个的寺庙和群山之巅。一声声似乎永无休止的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头,逐渐的填满了所有人的耳际心田,慢慢将所有人的意识都吸引到了苍茫而又平和的悠远境地。 可伊人却就是在这片吸引了众人心神的号角声响起的瞬间,明显感觉到了身边方远身子的轻颤,以及随后而来的僵硬和哆嗦。 不解中,就在号角声响彻耳畔的同时,她扭头向方远望去,就看到方远刚刚还一片红润的脸庞此时却白的像纸,双眼紧闭的他似乎正在忍受着什么不能忍受的痛苦一样,就连双眉之上的额头都紧紧拧结在一起,更不用说他此时正在颤抖的身体和脸部的肌肉,以及头脸之间如珠般滚落的汗珠了。 “方远,你怎么了?“惊惶中,脸色也为之一变的伊人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方远,高声急叫了起来。可是她的声音被掩盖在响彻寺庙的号角声中,就连三五步之前的红尘和鱼舞都没能惊动。 但是方远好像听到了她的呼唤,浑身猛的一颤,紧闭着双眼猛地一动,好像很费劲、很费劲的睁开了双眼。只不过短短的一瞬,她发现方远此时的双眼已经红的有些怕人,更让她觉得心惊的是,此时的方远双眼中荡漾的那一片茫然和空洞。 “方远,你醒醒,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的呼唤好像远在天边,但就凭借着对这呼唤声的深刻记忆,拼命保持住了神识中最后的一丝清明的方远努力挣扎着,在响彻脑际的号角和颂经声里将自己几乎全部沦陷的神智挣脱了出来:“我没事,伊人你别担心,我只是稍有点头晕,坐下休息一会就好了。” 说着话,他惨白的脸上这份虚弱的笑容并没有保持多久,身子也开始软软的往门口的石阶上缓缓坐倒。 “呀,伊人,老龙怎么了?”忙乱间,根本没有注意到回响在寺院里的号角声已经停歇的伊人刚要想办法扶起坐倒的方远,耳边就传来了红尘和鱼舞的惊叫声。 “不知道,他刚一进寺门就突然变成了这样,快过来帮我扶他起来啊。“见到同伴们过来,慌乱的伊人心中这才稍稍的安稳了一些。 “野人方,你怎么了,没事吧?” “来老龙,我扶你站起来,石阶上凉。” “谢谢,我没事,只是刚刚有些头晕。” 看到方远转眼之间变成这样,红尘和鱼舞也不由的慌了起来。尽管方远一个劲的说自己没事,可他苍白的面色,还有连单独站都站不稳的身子,可都让他们对他现在的状况担足了心。 “鱼舞,方远怎么了?” 在众多游客和被门口的小骚动引来的几个小喇嘛的帮助下,依旧面色惨白的方远被扶到了一间偏殿的厢房。在帮忙游客散尽,年轻的喇嘛们去找寺中管事的大喇嘛的空隙,焦虑不安的伊人焦急的冲着凝神切脉的鱼舞追问个不停。 “伊人,别这样,你这么打扰,鱼舞哪能切好脉呢?方远不会有事的。”尽管心里对方远的状况也非常担心,但红尘看到她这种不理智的举动还是开口劝慰。 “伊人,你们都别担心,我没事,真的,现在感觉已经好多了,不信等下你问鱼舞。“躺在土炕上的方远也白着脸勉强笑着安慰。 “奇怪,除了脉跳动的稍快一点之外,整个脉象四平八稳,根本不像是有病的样子,怎么会这样?” 这时,松开方远手腕的鱼舞站起身来,走到紧张的伊人面前,轻皱着眉头,又似对她解释,又似自言自语的低声说到。 一用到她自己的职业本行,鱼舞顿时没了一路上的活波和泼辣,完全是一副专业人士的沉稳神情。尽管岁数不是很大,但祖传的医术和现代医学的数年培训,已经足以让她在上班的医院里成了一位出色的医生,“鱼舞,你说方远没事?”心里着急的伊人可没心思听她分析脉理,眼下,她的一颗心和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句根本不像有病的话给填满了。 “脉象上没事,不过要是没事的话他不应该变成这个样子,所以这结果我看还要仔细推敲才敢确定。” 鱼舞慢慢说到这里,一看伊人的脸上又着急了起来,便伸手揽过她的肩头,特意换成了轻松点的口吻又说道:“伊人别但心了,方远不会有事的。再说刚刚那小喇嘛不是说他们寺里有学医的大德么?说不定等下他们一看就知道为什么了。别瞎担心。” “伊人,我真的没事,这会我已经觉得好了很多,再过一小会我就完全没事了。”躺在炕上的方远也使劲欠了欠身,就想坐起来给她看。 “你躺下躺下,我不担心了,可你也不许再起身了,不然我就和你急。”伊人一看他想做起来,头一次在和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急了起来。 “嗯!”方远伸手握住她冰凉的纤手,静静的等待这阵虚弱的过去。 刚刚,就在那阵号角响起的同时,他的眉间就像猛然被一把巨斧劈中了一般,当时眼前就是一阵发黑,差点没晕倒过去。紧接着袭来的就是一阵赛过一阵的眩晕和恶心,与眩晕和恶心同时君临脑海深处的,还有那无数纷至沓来的号角声和响彻了脑际的颂经声。 这两者交织在一起,就像一把利刃般的从脑海深处直刺眉间那块相对敏感的区域,迅速的剥夺了他对身体的控制。 要不是长久以来坚持不懈的锻炼已经让他的精神到了足够坚强的境地,换做普通人的话,就那一下恍若被斧头劈中的冲击,就让让人陷入致深的昏迷。 可是他还是坚持着站稳了身躯,并且凭借着伊人的呼唤把自己的神智拉了回来,可是就那短短的一瞬间给他身心造成的伤害,一时间却无法马上回复,不管他此时的心中暗暗有多急。 “方远,头还晕么?怎么老在那里揉额头?哦,大师来了。” 等手缠念珠的桑德老喇嘛跟着知客的小喇嘛进屋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穿着时髦,非常漂亮的年轻女孩正在将躺在土炕上的病人的手从他的额上拿开。 “咦!”当桑德原本平和的目光扫过病人的脸庞时,忽然闪起了奇亮的光芒,视线停住了。 “大师,他刚才…”鱼舞迎上来,刚要开口给他介绍方远的病情,却被他脸上的表情和随后表现出来的举动给堵住了。 根本没理会屋内的其他人,几步抢到方远身边的老喇嘛桑德双手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纠结在一起,将合拢到一起的两个食指重重的点在了方远的双眉之间。 那也是方远一直在不停揉动着的位置。 “嗯!”随着他的指头落定,刚要抬手阻挡的方远只是闷哼了一声,两眼一翻,竟然失去了知觉。 “方远!” 紧依在方远身边的伊人一呆,随即发出了的惊叫。尖叫的同时,她的手也往方远的身上抓去。 “不要动他!” “大师你,” “老龙!” 直到她的手被身边这花白短发的老喇嘛伸手拦住,同样也被老喇嘛先前的举动给惊呆住了的红尘和鱼舞他们的呼声这才响了出来,随着喊声,两个人都冲了过去。 “不要动他!”些微的混乱中,桑德老喇嘛也不由的提高了声音。宛若轻雷般的轻喝声顿时镇住了面前这几个慌乱的男女。 “现在他只是睡着了,等晚上醒过来就暂时没事了。但是现在不能惊动他!” 看到自己暗含无上神通的喝声止住了他们的慌乱,老喇嘛桑德的脸上也回复了惯有的平和。 “大师,你说暂时没事了是什么意思?方远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鱼舞到底是医生世家出身,本身也是很高明的大夫,以往多多少少也曾在父辈们的口中听过一些藏医的神秘和奇怪的治疗方式,因此伸手按住刚要发作的红尘的胳膊,只管皱着眉头追究老喇嘛话里的玄机。 “方远?他也姓方?” 桑德老喇嘛闻声心里一愣,仔细打量了沉沉睡去的方远半晌,这才在心里断定他和那个姓方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怅然若失的暗叹了一口气后,他这才开口说到:“我已经用克期印镇住了他不妥的根源,他醒来就会没事。不过要想将他完全治好,以后永远都不再发作,眼下的我却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所以说他只是暂时没事了。” “他不妥的根源,大师你是指什么?”几乎异口同声的,满怀疑窦的伊人和鱼舞还有红尘都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的记忆中,曾经记得,方远自己说过,他的身体一直都非常的健康。见面后,他精壮的身体和那晚从迪厅回来后,他说自己常年练武的话也再次证明了这点,怎么这喇嘛现在忽然说又不妥了?难道他有暗疾? “你们谁是他的家人?” 几个人都没想到老喇嘛沉默了一会之后,不但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反而他又提出了一问题。 “我们都不是他的家人,不过他是我们的朋友。”稍稍一愣之后,伊人在红尘和鱼舞的注视下,抢着答到。 “朋友?”老喇嘛仔细的打量了她一会,摇了摇头:“那还是等他醒来后自己来找我吧。” 说完,也不等伊人他们再开口说话,低身施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房间内,只留下面面相觑,疑窦丛生的伊人和她的两个伙伴,久久不能言语。 “伊人姐,或许你刚应该说你是他女朋友,那老喇嘛或许会告诉我们原因。”半晌之后,鱼舞转动着眼珠,忽然出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寂静。 “我是他女朋友?”伊人的身子忽然一震,一缕迷茫顿时在她双眸中蔓延了开来。 “难道你不是?”直爽的鱼舞想当然的瞪大了眼睛。 “我是么?”伊人的身子又微微一颤,不过她眼中的迷茫却在她低下头去的瞬间消失了。 鱼舞刚要再说话,却被身变的笑红尘扯了扯后衣襟的动作而打断了。她愕然回头,却看到笑红尘双眼中那一抹阻拦的目光。一时间,她竟有些愣住了。 ; 第四章 黯云天 “臭红尘,刚才你干吗拦着我不让我说话?” “小舞,很多东西是勉强不来的,干吗要逼伊人呢?” “我怎么逼了?平时你在往上不是老打趣他们的么?再说朋友们谁不明白这次出游背后的意思?要不怎么会只有咱们四个人来?这点我相信伊人姐和老龙心里都明白吧?再说这两天他们不是相处的也大有意思吗?要不是老龙那家伙笨,现在早该在一起了吧?怎么现在又变成我逼他们了?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见光死吧。在网络上,大家没有了现实里的顾忌,都能敞开心扉,所以能相互吸引。但是真正见了面,除了欣赏和吸引之外,难免要考虑到很多现实问题。小舞你没注意到么?自从见面后,伊人和老龙几乎都没单独在一起坐过。只是老龙自己还没看明白而已。” “切!那难道我和你就单独在一起坐过?”鱼舞的话一出口,自己这才发觉这话说的大有问题,一张俏脸顿时红了起来。 “傻瓜,咱俩不同。咱们的生存环境很接近,很容易有共同语言。但是老龙和伊人不同,他们所处的环境差距太大了,那不光是经济条件的问题。” 红尘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伸手把微微有些抗拒的鱼舞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鱼舞挣扎了一下,便放弃了抗拒,但依然在羞涩的笑容里不肯放弃刚才的话题:“不是经济问题那是什么?人品问题么?我觉得老龙是个非常靠的住的人啊。” “傻姑娘,人生哪有这么简单?不是好和坏就能决定一切的。你忘了伊人在那里工作?” “不是在外企么?怎么了?我觉得就算她收入高点,只要两个真心相处,这不是问题呀。” “伊人和咱们说一些流行话题,以及咱们说话的时候夹带外语的时候,你什么时候注意过老龙开口?” “呀,真的,老龙好像真的几乎没插过嘴呢。”鱼舞仔细一回想,低声惊讶了起来。 “这就是差别。事实上,老龙和我们真的几乎可以说是生存在两个世界里的人。我们可以相互欣赏,可以在网上和生活里成为远远挂念的好朋友,但是却很难真正融进彼此的生活。伊人和他,现在就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刚才我还真是鲁莽了。相信伊人姐现在心里也很难过吧?我总觉的,她对老龙也非常有感觉呢。” “可能吧,可是生活却不是光有感觉就可以继续下去的!”红尘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手臂本能的揽紧了怀中的鱼舞。 他们身后的房间里,面色苍白的伊人静静在坐方远身边,眼角有两颗晶莹的泪滴。 “我这是在那里?” “还在摩尼似里,方远你醒了,可吓死人了。” 方远醒过来的时候,伊人的脸上已经完全回复了平静,脸上也早已看不出还有泪的痕迹。 “老龙你醒了?” 听到他的声音,一直在门外的红尘和鱼舞也很快冲了进来。 “我不妥的根源?让我自己去找他?” 短暂的纷乱过后,知道了自己睡过去后发生的一切的方远很快从土炕上跳了下来。在惊讶老喇嘛说的话的同时,他也暗暗惊讶,自己的身体在经过这短短的小睡之后,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异样了。 “嗯,就是叫你自己去找他,老龙你去不去呢?”红尘面带微笑,刻意的抢在了所有人前面说话。 “我还是去吧,免得大家担心。”方远微微沉吟了一下,特意在脸上崭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但他的目光,却主要集中在伊人身上。因为从她的目光里,他看到了浓浓的担心和关切。当然,他自己心里也有太多的疑惑,促使着他去找那个老喇嘛问个究竟。 “你们可以先去天葬台那边玩吧,我估计很快就能回来。” 摩尼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在午后的此刻却是分外的安静。 一路匆匆行来的方远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别说是碰到他想问路的喇嘛了,就连游客都没遇见一个。这种安静的过了头的现象,即便是以他现在紊乱的心境,走了一会后,也觉得有些纳闷了。 “怎么这里现在这么安静?”奇怪之下,他便四面打量起来。结果这一打量,他的脚步便在不知不觉间的停住。 阳光下,映入眼帘的是朱红的石墙,绛紫的墙檐,金色的瓦顶,黑色的围幔,交织出的一片庄严肃穆。象征着鲜血,信仰和执着的红色,象征着佛法庄严和圆满的金色,象征着死亡和神秘的黑色,以这三种颜色为主色调的几十座高高矮矮的建筑物在雪峰蓝天之下架构出了整个摩尼寺的庄严和辉煌。 方远静静的站在那里,默默的注视着前方微风过处,殿廊边上白色的遮阳泛起的轻轻波浪,以及与之映衬着的那些巍然不动的粗糙石墙,和那些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光芒的金顶银瓦组成的那种奇怪的,说不出具体是什么造成的那种统一和和谐,一颗些微有些紊乱的心也逐渐、逐渐的安静了下来。 “施主在找我?”就在他的心刚刚平静下来的一刻,突如其来的,耳边传来了一把苍老,并且略显生硬的平和声音。 “桑德上师?”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惊讶,对藏传佛教略有所知的方远在特意使用敬语问候的时候,语气中却听不出有多少恭敬的意思。 “嗡嘛呢呗咪吽舍!施主果然是同道中人,老衲正是桑德。”手握佛珠,双手合十顶礼的老喇嘛低颂了一句六字真言,双眼中也丝毫不见对方远无礼的不满。 “桑德上师,方远先谢过你刚才的治疗之情。”说着话,方远也抱拳做了个揖。随后,在身子站起的同时,面色也同时一变,正色问道:“但是我不明白上师为何说我有暗疾缠身?这引得我几位朋友都担足了心,不知道上师怎么解释?” “原来你不是,原来你不是。” 就在方远抱拳作揖的同时,老喇嘛桑德脸上就闪过了一丝不易发觉的诧异,等到方远把话说完,他脸上失望的表情就已经非常明显了。 “我不是什么?”注意到他脸上明显的失望,再听到他口中喃喃的低语,方远根本就弄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 彷佛就根本没听到方远的问话,老喇嘛桑德在那里低头木立了半晌之后,忽然又抬头对方远说:“施主请跟我来一下。” 说完,不由方远分说,他转身就往寺院的深处走去。 方远一看,更加的摸不着头脑。无奈之下,也只好跟着他往里走去。 “伊人姐,咱们现在怎么办?” 就在方远跟着老喇嘛桑德往摩尼寺深处走去的同时,他原先躺过的厢房门口,鱼舞正小心翼翼的望着伊人问道。 “我觉得有些累,咱们还是先回宾馆等方远吧。”随着方远的离开,秋水伊人的脸上也显出了浓浓的疲态。 “嗯,也好,正好我也有些累了,再说这寺庙也没什么好看的,咱们回去边休息边等他吧。”经过红尘在门外的指点,鱼舞这一刻也聪颖了许多。 “呵呵,走吧,希望老龙的事能很快解决,否则我看咱们这次的出游计划可能要泡汤了。”临出门的时候,紧跟着伊人身后的笑红尘却忽然低声说了这样的一句话。 鱼舞心头一动,抬眼往走在最前面的伊人背影望去,看到伊人高挑的背影似乎又是微微的一颤。 没来由的,她在踏出寺门的瞬间,觉得这雪峰上吹下来的风冷的有些渗人。 “到了,脱鞋。” 老喇嘛桑德一路领着方远来到寺院内最深处的一座阁楼前,这才停住脚步。这还是他自上路后给方远说的第一句话。 “要进去这里?”方远跟着他脱鞋的时候,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座建筑,觉得她和寺院里其他的建筑物相比,朴素的有些过分。 这座又像是阁,又像是塔的建筑物一反寺院内朱红金黄的颜色格调,连在寺庙内每座建筑物之上都有的金顶,这座小楼上都没有。整个楼体全都保持了青石条原有的青灰色,总之这原本极为朴素的青灰色此时在寺庙朱红色院墙的映衬下,反倒显得极为扎眼。 “跟我来!” 看到方远磨磨蹭蹭的在门口的厅廊处脱掉了鞋,神色间早已经流露着一片肃穆的桑德示意方远跟着他进去。 到了此时,方远心中对这座小楼的好奇已经远远胜过他对樊露她们的牵挂了。因为这座小楼厅廊的木地板上丝毫没有其他殿阁厅廊上共有的那些痕迹,尽管地板擦洗的也同样干净。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这喇嘛为何要带我来到这里?” 带着一脑子的猜疑和不解,方远跟着老喇嘛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什么?” 沉重的木门在吱呀声里缓缓的关上,进了门的方远被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吓了一跳。 近十多米高,八九米宽的空间内,被靠着墙壁的无数酥油灯灯火环绕的大厅中央,一个绝对可以用金壁辉煌来形容的超级圆柱矗立在那里,在灯光的映照下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辉,一时间竟让人有种睁不开眼的感觉。 “这也是经桶吧?” 震惊过后的方远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超级圆柱,慢慢的看出了一丝端倪。这个高约十米,直径约有五米的超级圆柱看上去竟有点像是自己在寺门口看到过的那些转经桶,只不过是放大了很多倍而已。 有了这个认识后,再看被五颜六色的光华笼罩下的圆柱主体,就能基本上排除那些光华的影响,看到朱红为底的柱体上面金粉银泊绘出的无数神态各异的佛像和经文,那些五颜六色的光华就是从这些金粉银泊和镶嵌在柱体上的各色宝石上反射出来的。 “天,如果是经桶的话,这么大的经桶要多少人才能转的动?”最后又打量了下面前的超级圆柱,方远心里又推翻了自己的认定。所以他又再次问到:“桑德上师,这是不是经桶啊?” 身后还是没有回答。 “咦!” 这时,方远心中最初的惊讶已经淡薄了许多,,奇怪之下他回头一看,却看到一脸肃穆的老喇嘛桑德正在一丝不苟的朝这圆柱体参拜。 就见他握着念珠的双手合十高举过头,自顶、额至胸拱揖三次,然后扑通一声,全身匍伏在地,身体伸直,手放在地板上,划地为号。站起,再双手合十高举过头,自顶、额至胸拱揖三次…… 就这样,他反反复复的跪下站起,站起跪下的不停参拜着,动作轻柔而虔诚。圆柱上五颜六色的光芒在烛火的轻微晃动下,轻盈的在他的周围形成一团柔和的光韵,这让此时的他看上去有一种分外的神秘和虔诚。 面对着此时的他和这巨大的圆柱,原本并不信佛的方远心中也不受到了感染,奇怪的涌动着一种想要膜拜的冲动。 这冲动随着老喇嘛站起跪下的动作和节拍在不停的加强,就在老喇嘛第七次站起的时候,彷佛被催眠了方远也随着他的动作和节拍开始了虔诚的参拜。 一次次的双手合十高举过头,自顶、额至胸拱揖三次,再匍伏在地,身体直伸,手放在地上,划地为号。又一次次的站起,双手合十。。。。。 方远也不知道自已在拜什么,是在拜佛,还是在拜是眼前这个愈见高大的圆柱体,还是一颗虔诚纯净的心? 这一瞬间,这些他都忘记了,只是不停的拜着,拜着,拜着。 心灵在一片前所未有的空灵中慢慢变得坦荡和真诚。坦荡空灵的心田中,长久以来身上背负和郁结在心的种种不满、牵挂、担忧和愤怒也逐渐逐渐的远去,那一瞬间,方远放下了身心两面的一切负担,在又一次站起的时候,放声大吼了起来。 高亢的吼声中充满着一股原始而又纯朴的野性,自由放肆中又夹杂着一丝丝淡淡的悲伤,就恍若荒原上离群的独狼,骄傲和不羁中依旧免不了在月夜下孤单单的望月长嚎。 “嗡嘛呢呗咪吽舍!” 沉雷般的咒语声猛然间在放声长啸的方远耳边响起,就如一声声轻雷般将方远的心神从那种陌生的空灵和酣畅的境地中拉回。 停住啸声的方远神魂归窍,这才发现自己除了汗流浃背之外,渗出细密汗珠的脸上,也还有两行泪水在汹涌的奔流。 “多谢上师!”方远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汗水和泪珠,只管恭恭敬敬的抱拳给老喇嘛做了长揖。 “谢我做什么?一切都是你和佛组的缘分而已。嗡嘛呢呗咪吽舍!”脸上神色平和的老喇嘛合十回了一礼。 “上师说的也是,既然是缘,那还谢什么?哈哈!”方远在老喇嘛第二次念咒的时候,心中灵光一闪,哈哈大笑了起来。 就在刚刚参拜的时候,这些天来充斥在心的许多心结都不解自开,实际上就在长吼声出口的那一瞬间,灵智忽然洞开的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做回原来的自己,任由着自己的性子自由的哭,自由的笑,再也不去在任何人的面前去刻意的控制和压抑自己。 一念到了这里,他的一颗心忽然又活波的快速跳动了起来。因为这一刻,他已经决定,一回去,马上就向伊人展开猛烈的爱情攻势,再也不吞吞吐吐的浪费这美好的光阴。 “现在你来帮我个忙,试试能否转动这个经桶。”等他笑完,神色之间看不到任何的异样的老喇嘛这才淡淡说道。 “转动这个经桶?” 方远眼中奇光一闪,反问到,不过语气中并没有多少犹豫的成分。现在的他就想尽快的离开这里,跑回去展开他的爱情攻势。 “嗯,试试看,用你最大的能力。”老喇嘛轻轻点了点头。 “用我最大的能力?”方远眼中又是奇光一闪,眼神中有惊讶和好奇的神色在流转。 “好,如果地板坏了,还请上师见谅!”看到老喇嘛明确的点了点头,方远也不在掩饰了。 就见他随手脱去外衣往地板上一丢,就那么穿着袜子熟练无比的一拉马步,吐气开声间,随着全身骨节暴起的那一连串脆响,瞬间已经变得有些发白的那双手掌便搭在了巨大的经桶之上。 “咔!”随着他脸上的红云一闪,他脚下约有两寸厚的木地板上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纹和断裂声,但是经桶却依然动都没动。 马步一挪,重新吐气开声,再次发力,这时他的双手已经白的透明,而他脸上闪过的红云也浓了几分。 木地板又断了两处,可是经桶还是连晃都没有晃动一下。 脸上略现尴尬的方远回头望了在一边袖手旁观的老喇嘛一眼,发现他脸上依旧定水无波,也丝毫没有要他罢手的意思。于是他再次移动马步,将已经变得白到有些晶莹的双手重新搭在经桶之上,“嘿!“一声沉喝中,他拼上全力了。 “咔!” 脚下的木板在他发力的同时不出预料的应声而碎,而这次的大经桶在他脸上那抹艳红闪过的瞬间,也在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中晃了一晃,不过最终还是没能转起来。 “桑德上师,不好意思,看来我转不动。”勉强压下胸腹之间因过分使劲而引起的恶心和气血的波动,方远苦笑,干脆的承认自己不行了。 “原来你是真的不明白,看来是我搞错了,搞错了。” 老喇嘛从刚刚经桶晃动的惊喜中沉寂了下来,喃喃自语的脸上带着明显失落的痕迹,这让他整个人显得有些萧索。 “桑德上师,以前有谁就凭一个人的力量推动过这经桶么?” 方远拣起衣服穿上后,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觉得有些奇怪,可是又不好直接问,所以问了另一个他也非常好奇的问题。 按照的他刚才发力的感觉,这个大经桶恐怕绝非个人的力量所能推动的,除非这世上还有人的力气比他自己大三到五倍,不然绝对推不动。 可是这世上真的有人的力量能比刚才的自己还大三到五倍么?对于这点,方远并不太相信。 “传说中,千百年前曾经有两位活佛和一位我们藏人的英雄让这大宝经桶转动过。几年前,你们汉人中一个姓方的少年也曾用单手晃动过这个经桶,但是不管我们怎么恳求,他都不愿意真正尝试转动一下这个经桶。” “单手晃动?”方远一听,有些懵了。 “嗯,单手,不过他用的方法和你不同。相比一般人,你已经是非常罕见的人物了。”老喇嘛说到这里,神情之间神色更加的萧索。 “单手?单手?”目瞪口呆的方远愣愣的看着自己已经回复原色的双手,这才真正相信当年师父说的那句话,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天色已经晚了,施主你请回吧,抱歉耽搁了你这么多的时间。”半晌之后,老喇嘛忽然出口的声音将方远从感慨中拉回了现实。 方远应了一声,刚准备和他告辞,忽然间又想起自己来的目地,于是便又问道:“上师,方远还有个问题一直没问,你前面为何说我有暗疾?” “暗疾?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有暗疾?”桑德一愣,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于是他脸上便泛起了平和的笑容:“那位女施主误会了。我说的那是指你被人特意封住的天眼,并不是什么别的什么暗疾。” “天眼?阴阳眼?”方远有些明白了,前面这老喇嘛一听没有自己的至亲的家人,便含糊其词的说什么根由,那是因为不想在没什么密切关系的世俗人面前说这些一般人不能了解的东西,所以才让伊人她们产生了误会。 不过紧接着等他仔细一想老喇嘛的话,更多的疑问却又泛上了心头,怎么他说自己的天眼给人封住了?这怎么和自己师父说的完全不一样? 想到这里,方远踏前一步,双眼紧盯着老喇嘛诚恳的说道:“上师刚刚说我的天眼被人特意封住了?天眼不是要通过修炼才能出现的么,怎么还可能被人封住?” “呵呵施主,我说的天眼,那也就是你们汉人所说的阴阳眼,一般都是与生俱来的异端,并不是指修炼有成后才会出现的慧眼,那是两个层次的东西。所以你的天眼才会被人刻意封住而你却不自知,要是换成慧眼,怎么都不会被封了自己都不知道的。” “那你的意思是我天生就有阴阳眼,而且刻意被人封住了?”一脸迷惑的方远伸手揉动这两眉之间的额际,觉得里面又在隐隐的刺痛。 “不错,就是那样。不过我不太明白的就是封印的力量怎么会在进入我寺的时候出现松动,至使你一下子忍受不住它太过敏感的感应而差点昏厥。 原本我以为那是因为咱们彼此修行的不同法门之间造成的冲突,结果现在证明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所以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 “证明我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者?”方远不太明白他这句话的含意,而且心里隐隐的也有些不服气:“难道我那么多年早起晚睡的苦功白下了?” “嗯,尽管你有一身相当不俗的武功和内力修为,但你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行人。就像天眼跟慧眼的区别一样,那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好了施主,你我之间的缘分到这里也该尽了,你回去吧。” 方远正听的入迷,可没想到这行事每每出人意料的老喇嘛却再次忽然的改变了话题,出口送客,一愣之下他也不好再缠着人家不放,只好准备告辞。 “上师,那我的天眼到现在还是被封着吗?”临转身的瞬间,他终究没能忍下心头的疑问。 “心开眼即开,还问什么?走吧。”合掌闭眼,跪座在那巨大的经桶前拨动手中佛珠的老喇嘛眼都不睁的低声喝道。 “心开眼即开?”方远念叨着,装着满肚子的迷惑和混乱拉开了门刚要走出去,却又回头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么上师为何不多找几个人来转这个经桶?” 回答他的是老喇嘛深长的呼吸和沉默。他不解的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哐!”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重重的关上,外面清新的空气立刻拥了过来,尽情的驱赶着他身上浓浓的酥油味。 有些贪婪的深呼吸了几次,抬头向天的方远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偏西,天色不早了。 “糟糕!” 忽然间想起还等着自己的伊人和同伴,他不顾一切的狂奔了起来。 ; 第五章 天葬台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事多烦忧……” 嘴里断断续续的吟唱着李太白的名句,满身酒气的方远手拿着半瓶子当地酿制的烈性土酒边吟边喝,跌跌撞撞的往空无一人的江边走去。 此时天上已经红霞满天,血红的夕阳映照在清澈的白龙江上,将整个不宽的江面染成了一条鲜红的彩带,蜿蜒曲折的飘向远方。 暮色渐浓的江边,尽管景色瑰丽的让人心颤,可在这偏远的山沟中,在这神秘和禁忌颇多的摩尼镇里,暮色愈浓的江边并没有多少人在。 可是对于这点,已经酩酊大醉的方远并没有发觉。 此时的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醉一次,哭一场。而后就将这一段还未曾开始的感情深深的埋在记忆深处。 换了在今天之前,遇到眼下这样的事,他或许还会选择一个人躲在宾馆冷冰冰的房间里喝闷酒,也或许会硬撑着笑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伊人她们继续后面的行程。 但是在经过摩尼寺大经桶之前的膜拜和狂喊之后,已经感受过那种真我被释放后的酣畅和开心的他,此时却只选择了在无人的旷野里痛痛快快的醉一场。 因为他怎么都没想到,当他兴冲冲的赶回来,带着满腔的激情向伊人勇敢的表白后,等待他的竟是她平静到有些淡然的婉拒。 而理由,仅仅又是那么简单的一句:“因为我觉得,咱们之间做远远欣赏的朋友,要比做恋人更合适。” “那么,就让咱们从现在开始就远远欣赏吧,后面的旅行我退出了!” 从情怀激昂的颠峰一下子摔进无望的谷底,这剧烈的情绪变化瞬间就越过了他心里承受的底线,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嘶吼声里,他冲出了房间的大门。 出门的时候,就连想要拉住他的红尘被他撞倒在地,都没能让他的脚步停上一停。 半个小时后,紧追着他而来的红尘陪着他在江边坐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还是只能带着遗憾和失望离开了。 现在,他们可能都已经按照自己有些过分了的要求,提前离开这里踏上去下一站的路了吧? 迷迷糊糊的中,他抬眼回望整个笼罩在暮色中的小镇,忽然闪过心田的一丝懊悔和惭愧,转眼又迷失在酒精的麻醉和满腹的酸楚以及刺痛里。 泪水又一次不听话的狂涌出眼眶,再又一次漫过心田的伤痛里,他像狼一样的仰天长嚎:“师父,如果你在天有灵,怕是也会赞同远儿的选择吧?尽管这选择让远儿现在心里好痛,好痛!真的好痛啊,师父!” 仰天长吼中,“啪!”的一声脆响,他握在手中的玻璃酒瓶也变成了碎片。 夕阳下,余辉中,晶莹的烈酒随着四散的玻璃碎片,化成了一蓬小小的珠影溅向地面。 紧跟着,血也一滴一滴的落到了地面。 感觉到了手掌之间的刺痛,泪眼模糊的方远将血流不止的手掌举到了自己的面前。呆呆的看着手掌中不停涌出的鲜血,深深插在掌心的那三片碎玻璃,一缕略带疯狂的苦笑慢慢的爬上了他的嘴角。 “痛么?那就一次痛个干净吧!”随着微笑爬上的双唇之间的呢喃出口,伸展开来的手掌又被他狠狠地攥成了拳头。 血如泉涌,而刺痛的心却随着手掌中的剧痛,慢慢的恢复了一点点平静。 “啊!” 突如其来的再次狂吼着,头脑中清醒了一些的方远忽然开始往江边的那座小木桥狂奔,胸中的酸痛和激愤也随着这暴烈的吼声慢慢的趋向平稳。 “扑通!”一声,已经没了多少力气的他在朦胧的暮色中跪倒在地。心痛的感觉和醉意也随着剧烈的奔跑和喘息而逐渐的散去。 “呀!这是什么地方?” 忍着火烧一般的刺痛和麻木,将扎在掌心中的三块玻璃拔出,已经鲜血淋漓的右手被他简单的止血和包扎之后,慢慢从地上站起身的他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苍茫的暮色中,周围青山绿水的陪衬下,脚下这座光秃秃的石山看上去显得分外挺拔和碍眼。放眼望去,脚下的这座石山上几乎看不到一棵树,一根草,入眼尽是磨盘大的石头组成的乱石堆,以及一面面插在乱石推上,在山风中猎猎作响的小旗。 “小旗?” 看到这里,原本就已经心中疑云泛起的方远更是明显的一愣。在心头疑问的催促下,他有些踉跄的往最近的那堆乱石堆上插着的小旗走了过去。 入眼是杏黄色的三角旗上写满了他看不懂的文字,入手是绵软的丝绸质地,再细看又看到了绑在小旗杆上的细绳子。 “玛尼堆?” 这个并不算十分陌生的名词忽然在他的脑海闪过,一下子就让他的身子往后退开了几步,扭头就往自己的身后望去。 愈见模糊的暮色里,不,应该是夜色里,身后不远处的那座峭壁之下,果真静静的盘踞着一块三四丈方圆的大台石。 不知怎得,那块巨大的大台石在这乱石堆中看上去非常的刺眼和另类。而且,在此时方远的眼中和感觉里,它还隐隐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和阴森兼而有之的诡异气息。 “天葬台!自己居然跑到天葬台上来了。” 又往后退了一步,瞬间就明白自己跑到那里来了的方远全身绷紧了,就连全身的汗毛也在这一瞬间全都竖了起来。 似乎在嘲笑方远的大惊小怪,也似乎是在嘲笑他前面跑来时的有眼无珠,居然会看不到这么庞大的自己和周围这么明显的标志。就在无数小旗子猎猎作响的山风中,作为天葬台的大台石依旧静静的盘踞在那里,山风吹过,它上面竟连浮尘都未曾飘起一丝。 “切,我在怕什么?” 紧握成拳的掌心中传来的刺痛和些微的湿润很快就让远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回过神来的他轻声自嘲着,慢慢了撤去警戒的架势。 天葬台,一个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一堆堆的玛尼堆,一处处飘扬的帜经幡,一阵阵山风伴随着它带过来的一缕缕古怪味道,之外,这里并没有任何太过特别的地方。 “看起来并没什么特别的啊,为何刚才自己会本能的那么紧张?方远啊,难道这些年的锻炼你都白锻炼了? 静静的站在那块巨大的台石上,方远凝神四面观望,发现这里并不若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神秘和阴森。 “难道这就是一直以来,无数的藏人完成自己今生的归宿,就是他们把自己的整个肉身和灵魂,用最最极端的方法完全地奉献给神的地方?” 自嘲过后,方远不禁有些感慨和困惑。 毕竟,这里对大多的藏人来说,是个非常神圣的地方。而对很多外来人来说,这里又是个特别神秘和不可思议的地方。而现在自己眼前看到的,竟是个这么简单而又荒凉的地方,这不能不让他有点感慨和迷惑。 “咦?” 就在这时,神经已经完全松弛了下来的他忽然又感觉到了手掌心中的刺痛和湿意。 “怎么会这样?” 一抬手,原本已经停止流血了的伤口又在那里缓缓的,但是很清晰的往外渗出鲜血! 眼睁睁的看着,丝丝血迹很快变成了细细的血流,飞快的开始往掌心的四处蔓延。 凝神、运气。 明明能清晰的感觉到温热的内气在经络中的运行,可这次走到伤口附近的内气却似乎已经失去了立刻止血的功能,就连当初他内气初成时,对流血的伤口那一点点的减缓效果都没有。 血,还是在不停的往外淌着。 汇聚在掌心中的血很快的溢出了手掌的控制,一滴跟着一滴的往地上落去。 “不好!” 就在目随着第一滴从掌心落下的血珠落到脚下的大台石石面上的前一刹那,就在方远本能的惊叫出口的同时,那一滴血珠子不能挽回的砸在了石台上! “轰!” 就在脑际响起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的同时,一阵刺目的眩晕和空白过后,全身剧烈颤抖的方远顿时陷入了一个由无数声光和幻影组合成的奇异世界。 血,肉,鹰,经幡,玛尼堆,喇嘛,念经声,纷至沓来的种种景象似乎在有意识的引领着他感受什么叫天葬,什么叫虔诚似的,飞快的以他不能理解的速度切换着整个天葬台上发生过的一幕幕天葬的场景。彷佛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要把从恒古到如今全部所有的一切虔诚和苍凉,都给塞进他混乱而又颤栗的脑海里。 “啊!” 就在脑海即将被这纷乱而又奇怪的景象全部占据的要命时刻,双眉之间的额际忽然传来的刺痛就像一道划破夜幕的闪电,硬生生将脑海中的一切画面撕裂。 “天地玄黄,幽冥借法。破!” 就在这画面破碎之后的无尽虚空中,忽然闪现出的师父和他那声奇怪的怒喝声中,方远眼前强烈的白光一闪,紧接着又是一黑,他颤抖的身子软倒在了天葬台上。 陷入昏迷的最后一刹那,他隐约觉得今天的师父有点奇怪,从小到大自己都跟着师父,却从来没见他整天笑嘻嘻的脸上出现过这么严肃的神情,也似乎从没见过他的穿着和举动那么像一个电影里的法师。 就在这电闪而过的模糊意识中,他的神智完完全全的被铺天盖地的黑暗给吞噬了进去。 “啊!” “扑通!” “啊哟,我的手!” 腮帮子上的剧痛刚把方远的神识从至深的黑暗中拉扯出来,还没等他完全睁开眼看看是个怎么的状况,他身上就又被一个重物狠狠的砸了一下。随即,一个坚硬到令他不能忍受的东西狠狠的落在了他的右手上。 在钻心的剧痛刺激下,已经清醒到不能再清醒的他,充分显示出了他异于常人的敏锐反应,就在他惊呼出口的瞬间,他铁钩般的左手已经捏住了落在右手之上的罪魁祸首甩了出去。 “糟糕,是人?” 等左手中的罪魁祸首被甩离手的瞬间,手上传来的温度、重量、还有质感先让他猛醒,被他摔飞出去的东西是人!紧接他睁开的双眼这才看到那双在半空中惊骇欲绝的双眼和迎风飞舞的无数细小辫子。 蹭! 没等大脑完全想明白眼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敏捷到有些像是本能的动作却已经让他的身体在双脚一使劲的瞬间,就像一把怒弓射出的箭一般,窜向了翻腾着下落的那人的下方。 “啊!” 抛飞在半空中的人被他轻巧的接住后又不轻不重的落在他身上,这时,方远耳边才响起了有些怪异的惊恐叫声。也直到这时,他也才发觉被他摔飞后,又被他接住的这个人竟然是个女人。 “嗯!” 可是随后,落下来的她身上的硬物又重重砸上了他的右手,传来的剧痛又把方远心头刚刚泛起的愧疚和歉意歉变成了一声闷哼。 真他妈的太疼了! “啪!” 可能是他无礼的站在天葬台上的举动真的惹恼了本地的神灵。就在他闷哼声还没散去的瞬间,他的脸上便又重重的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紧接着,一缕让他全身都颤栗了起来的恶寒便从小腹之间以电光火石一般的速度传了过来。 “住手!”随着他怒喝出口,压在他身上的女人就再次被他摔飞了出去。 “咚!” 这次可没人在下面垫着了,被摔飞的女人重重的落在了一个玛尼堆上,尽管那里都是小石子推成的石堆,但也让她不能控制的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短促的惊叫和她手中利刃的落地声同时传入方远的耳边,就在他心头刚刚再次泛起怪异感觉的同时,他的人已经在一个漂亮的空翻之后,稳稳的落在了那正扑向利刃的女人面前,伸脚一拨,便将那把尺长的藏刀给远远的踢到了一边。 “别激动,听我说,我不是坏人!” 伸手压在那女人的肩头,就在那女人在他手中死命但又无望的挣扎下,方远有些狼狈的急急解释。 他狼狈是因为他这时才完全看明白,此刻在自己手掌重压下的女人,竟然是个年轻的藏族姑娘。 尽管她的脸可能因为摔倒的关系,沾了些土和泥污而看不大清楚具体长相,但她那双充盈着泪水和怒火还有绝望的双眼竟是分外的漂亮,就像两颗这世上最完美的绿宝石镶嵌在那里,显得那么的漂亮和纯净,即便是她现在正处于这样狼狈的境地之下,被那双眼睛紧紧盯着的方远也还是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瞬间的失神和惊讶。 “你别冲动,我不是坏人。我是游客,你能听懂我的话么?”嘴里解释着,方远松开压在她肩头的手,退开了几步。 一摆脱他的遏制,趴在地上的少女再次飞快的向利刃所在的地方扑去。刀一入手,便飞快往身后划去。 冰冷的刀光在此时已经洒满了大地的月光下幻化出一道半月形的虚影,然后又缩在了返身跪坐的少女胸前,带着微微的颤抖,不过并没有再次划出。 “我不是坏人,我是游客,这下你相信了吧?”远远的站在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方远捏着自己滴血的右手,勉强在脸上挤出了个笑容。 显然被他特意没拦着的拿刀少女也有点迷惑,此时的她正微眯着眼紧盯着方远,但双手抱在胸前的利刃并没有放下。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 方远注意到了她那双就算是眯起来也漂亮的有些惊人的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敌意和不解,只好在心里叹着气又往后退了几步,捏着还在继续流血的右手往前伸手比划了一下。 抬头,已经半跪半蹲的少女手中的利刃并没有放下。 “你要是不相信,那我先走好了。”心里暗叫着倒霉,方远边运气止血,边往后退去。 “当啷!” 就在他刚刚转过身的瞬间,他听到身后传来铁器落地的声音。 转头,却看到那少女手中的利刃已经落地,而她,却要怎么诡异就有怎么诡异的双手纠缠在自己的脖子上,整个人正在慢慢的离地而起。 她脸上痛苦的表情和她眼中望向自己时,流露出来的绝望和无助就像箭一般的插在方远的心头,而她手上用力的样子似乎就是在努力的挣脱着什么东西对她脖子的遏制,而她已经离地一尺,而且飞快的向后飞退的身子,还有她拼命扑腾的双脚也证明此时的她正在被什么东西强掳着而去。 可是她身后,就在方远此时已经闪耀着精光的双眼之中,依旧是空荡荡一片,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片空朦瑰丽月色! 究竟她身后是什么东西在带着她飞退? 在心头恶寒侵袭的同时,怒喝声中,就像一支怒箭一般的方远已经窜了过去。 “放开她!” 尽管看不见她身后究竟是种什么样的存在,可方远还是在窜到那少女身前,一把拽住那已经虚空而起一米多的少女脚腕的同时,他修长的身躯也像怒豹一样的窜飞了起来,带伤的右手此时带着奇异的晶莹之色,闪电般的划向那少女后项的空白之处。 “蓬!” 饱含着他全身气劲的右手似乎击打在了无形的皮鼓之上,那处的空间里竟发出了沉闷的响声,与此同时,方远也随着因他的借力而猛然下落的少女身子落到了地面之上。 双手扶住少女的肩头,就在这少女痛苦的咳嗽和惊恐的注视下,方远电闪而起的双脚带起了一阵旋风。 “蓬!蓬!蓬!蓬!蓬!” 连续五记可以把碗口粗的柏木桩踢断的重脚重重的踢在了虚空中这诡异的存在处。可是方远心头不喜反惊,就在这第五记踢上的瞬间,他整个人就像一股旋风一般,带着抓在手中的少女,飞快的往一边打着旋退去。 可他还是没有完全躲过凭着他多年的苦炼预先感应到的这次袭击,被手中的少女牵累而慢了几许的他左肩上,忽然就在这什么都没有的月色下,猛地喷出了几股鲜血。 紧接着,闷哼中踉跄而去的他就感觉到,一股从来没体验过的冰寒随着已经开始发麻的肩头往身体内钻来。 可是他现在根本顾不上看一眼肩头的伤口,在拼着胸腔内最后一口流转的内气的散去,带着那少女闪过又一次无声无息的突袭后,他脚下一软,和怀中的少女一起滚倒在了地上。 “嗖!” 如水的月色下,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中,又有一股阴冷的寒意向他和倒地的少女袭来。 而此时的他已经力尽在地,只能眼睁睁的感觉着这令他全身的汗毛都已开始炸起的夺命一击闪电一般的往身上袭来,疲不能兴的他心头一急,绝望中猛地一闭眼,一头就向那寒意玩命撞去。 “奶奶的,要死就死的干脆些!” 这是他额记被那缕阴寒击中时的唯一想法。 “咔!” 比肩头的恶寒还要阴冷千百倍的阴寒就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狠狠的刺入他的额际。 可头,却并未像他想象中的那样暴裂开来,而是在连脑筋都要被瞬间凝固中的冰冷刺入的瞬间,他额间那处已经隐隐刺痛了数十年的地方忽然发出了一声玻璃破裂似的脆响,一股他从没发现过的灼热从里面喷发而出,狠狠的迎在了那道冰寒之上。 “吱!” 头一次,头里嗡嗡乱响的方远清晰的听到了一声让人骨头都要为之颤栗的刺耳尖叫,与此同时,他猛然睁开的眼前,也出现了一直存在于虚空中的那东西极端丑陋而又可怖的容颜。 ; 第六章 阴阳眼 那绝对不是人间所应存在的一张脸。在那极端丑陋到令人可怖的脸上,宛如癞蛤蟆一样惨淡而又阴沉的暗绿色肌肤上,疙疙瘩瘩的猩红筋肉层层摞摞的堆积交错在一起,映衬着期间那两只比常人眼睛大了少许,闪动着妖异青芒的光点,组成了一个令人恶心而又恐惧的画面。 如果光是这样,以方远的胆量和心性的坚定,最多当它是自己曾在无数影视剧中看过的那些恶心的异形和怪物,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显的大大倒抽上一口凉气,只觉得连头发跟都炸了起来。 也因此,已经筋疲力尽的他又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牵引下,拖着倒地不起的少女猛的又往后窜出了好几米,随即又飞快的翻身窜了起来。 踉跄着站定身子,在眉心处又酥又麻又难受的那种罕见刺激下,方远震荡莫名的心灵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的趋于平静。 饶是如此,还是不能自己的他又深吸了口气,这才再次将自己警惕的目光投向了面前的低空中,不停晃动着摇摆不定的那个恶心存在。 因为就借着前面的那一眼,他已经发现有着比怪物还要恶心和恐怖容颜的那张面孔,它的形体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的样子,只是相较于它那张明显比常人大了许多的面孔,它赤裸的身子显得有些过于瘦削了而已,但在低空中不停摆动和张合的四肢却明显的带着人类的特征,尽管肌肤的颜色还是那种令人恶心的暗绿色。 “这样的生物怎么可能是人?” 可现在等方远静下心来凝神细一看,不禁又对自己前面的推断犹豫了起来。 因为除了它能诡异的停留在半空中摇头晃脑不说,就连刚刚惊魂一瞥中那酷似人类的身体和四肢现在看去,都明显的流露着一种非人的痕迹。 因为此时,方远惊讶的发现它的整个躯干和四肢,包括它令人恶心到恐怖的面孔之上,似乎都隐隐约约的覆盖着一层细密到几乎不可能发现的像鱼一般的鳞片,随着它身躯的晃动,洒落在它身上的清冷月光似乎被无双面细小的镜子吸收、过滤之后,又折射,还原在了它的身后。 这令它丑陋而又诡异可怖的身体在低空中,竟像一道如烟般虚影一样,看上去分外的不真实。 “这是什么东西?鬼魅么?” 看到这里,方远心里已经将它排斥在了自己所知的人类和其他任何真实存在物种之外,而是直接将它归类到了自己一向并不怎么瞧得上的那类东西的行列之中。 “啊!” 就在这时,双耳之中突然出现的剧烈刺痛将他的心神从对面低空中的那个恶心存在上拉扯了回来。 气运双耳,剧烈的刺痛被千百倍的扩大,犹如一根烧红的钢针直插脑海深处,就连耳膜急速的颤动都听的清清楚楚,可是除此之外,他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就连前面那恶心的存在发出的惊厉叫声都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它现在的样子,好像还是在那里痛叫啊!怎么会听不到声音? 方远竭力强忍痛苦的同时,就在心头电闪而过的诧异中刚刚泛起探究的念头,令他都要为之疯狂的钻心刺痛就更加的清晰了起来。 顾不上再去探察个究竟了,就在钻入脑髓的刺痛即将夺去他神智的要命时刻,“啪!”的一声轻响中,他飞快点出的双手中指重重的点在了自己的耳轮之后,世界顿时清净了下来,刺痛,也像一根崩断了的琴弦,戈然而止。 这些事说起来慢,其实到现在距离方远第一眼看到那恶心的存在也不过短短电光火石的瞬间,就这稍稍的一刻耽误,低空中摇头晃脑了半天的恶心存在似乎已经摆脱了它的困境,层层摞摞的猩红筋肉中那双酷似人眼的诡异黄芒猛的一亮,随即它就像一缕飞快凝聚着的轻烟,就在方远眼睛一眨的瞬间,扑到了他的面前。 多年的艰苦训练已经让方远的运动神经的反应早就超过了他大脑的意识反应,近乎本能的,他在错身让过面前巨大的惨绿色爪影的同时,抓着少女胳膊的左手顺势运劲后抛,而已经晶莹到有些透明了右手又一次狠狠的砍在了散发出强烈恶臭味的躯体之上。 “嗡!” 就在蕴藏着夺命暗劲的右手重重砍在那恶心存在的肋下之时,已经封闭了自己听觉的方远就觉得,自己足可以轻松砍碎巨石的右手就像是重重的砍在了一座坚硬无比的钢铁山梁上,那巨大的反震令他的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脑海中短暂的空白在他坚强的神经拼命的抵抗之下迅速的褪去,在他回过神来的第一瞬间,他就发觉了自己身子在半空中飞! 无力控制的身子就随在被他抛飞的少女身影之后,远远的抛飞在半空中,身后,那股剧烈的腥臭和冰冷的寒意也已经飞快的电射而来。 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在五脏六腑都因他再次试图控制身躯的徒劳努力中剧烈抽搐的眩晕里,方远有些无力的暗暗想到。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他早已经被震的完全失去了知觉的右手自由落体般的闪过眼前,在他脸上洒下了一大蓬的温热。 又流血了! 就在即将落地的瞬间,闻到那蓬温热散发出来的血腥味的他几乎空白了的脑海中,却奇怪的闪过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念头。 随即身体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蓬! 落地后的身体和残存的意识还没被四面涌来的眩晕和黑暗所包围,他反弹而起的身躯又被一股大力狠狠的撞在了右肩之上,身子再度在他张口喷出的那口血雨之前,远远的抛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一堆石子之上。 而剧烈的腥臭和那股熟悉的冰寒再度在他还未完全失去的感觉里狂涨了起来。 “或许就这么死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不知道自己伏尸在此,这天葬台上的那些高原雄鹰会不会吃自己的肉?哈哈!” 在心头出奇的空白和平静里,被反弹而起的方远在自己满身满脸的血迹中,用残存的最后意识,努力的驱赶着如怒潮一般四面涌来的眩晕和黑暗,努力的睁大他已经开始模糊了的双眼,就那么无力的看着如狂风般卷来的丑恶存在,脸上却泛上一种奇怪的无谓表情。 砰! 一堆烂肉似的身体再度落地,而狂风般卷到的丑恶存在,那双此刻看上去分外巨大的惨绿色爪影也已经带着腥风君临头顶。而异变,也就在这要命的一瞬间忽然开始! “嗡嘛呢呗咪吽舍!” 随着方远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的身体再度烂肉一般的落地,已经早就被疼痛和麻木夺去了其他触感的后腰之上,忽然奇怪的传来了一道闪电般的痉挛,随着这股闪电般的痉挛,一股就像是烧红了的铁棍一样的灼人劲流以方远的触感神经远不能跟随的速度,顺着脊椎而上,眨眼间通过玉枕和百会,重重的轰在了他的眉心深处。 “嗡嘛呢呗咪吽舍!” 整个天地之间忽然被眉心处轰然响起的奇异咒语所充斥,随着这咒语的响起,眉心处,一大片、一大片的明光就以一次胜过一次的威势宛若爆炸般闪起,随着咒语和明光的闪起,就以被再次激发起了突变的眉心深处为基地,一股股火热中夹杂着冰寒的劲流就像电闪一般的忽然往方远残破的身躯各处窜去。 轰! 脑门之上挨了重逾泰山的一击之后,方远被全身恍若电击一般的奇异劲流刺激的神游物外的神智瞬间归于清明。就像千百年来排练过无数次的一样,就在全身忽然泛起的强烈明光中,以往从没接触过佛家法门的方远口中忽然也响起了沉雷般的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呗咪吽舍!” 就在咒语响起的同时,他依旧不受控制的左右双手自然而然的双手幻化出无数手印,最后用竖起的大拇指重重的点在自己的额记。 刷! 一道激光似的强烈明光就像闪电一般从他额记射出,重重的轰在正如轻烟泄地般往后飞退的恶心存在的头脸之间。 “蓬!”的一声轻响中,那刚刚还似乎不可战胜的令人恶心到恐怖的丑陋存在此时就像一缕被狂风吹过的轻烟,一下就被那道强烈的明光击成了碎片,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是已经封住了自己的听觉么?怎么还会听到它爆裂的那声轻响?” 就在脑海中闪过的这个奇怪念头还未荡漾开的余波里,被瞬间涌来的疼痛和脱力感所汇聚成的眩晕中,方远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他哥哥的,真疼啊!”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方远在头脸之间的冰冷刺激下缓缓醒了过来。眼睛还没来来得及睁开,浑身上下到处传来的剧痛就让他脱口骂出了一句粗话。 “呀,怎么又讲起粗话来了?要是被师父听到岂不是又要自己好看?”粗话一出口,方远还没完全醒过神来的大脑里就忽然传来了强烈的警讯。 猛地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夜空和迎面落下的豆大雨丝,那里有个师父会给他好看? 一颗心顿时撕裂般的抽搐了起来。 “师父,你在天上还好么?小远好想你啊,师父!” 直到这一瞬,方远这才算是真正的清醒了过来。 伴随着心中撕裂般的酸楚和刺痛,全身上下,特别是整个右臂和后背以及腰腿之间那种断裂了一般的剧痛顿时就像一浪高过一浪的怒潮一样,一阵紧过一阵的向他还有点昏沉的识海里袭来,这令他在痛苦难忍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昏迷前所遭遇的那些奇怪事情。 “姑娘,姑娘!” 想起自己刚刚的遭遇,他又想起这里还应该有位姑娘,便不由的着急了起来。 自己昏迷了不知道有多少时间,可是光看夜色已经由月影朦胧变成了阴云密布,就算用他现在依旧还有点昏沉的头脑想都能明白自己昏迷过去的时间一定不会短。可为什么直到现在,那位并没有受什么大伤害的姑娘还是不见踪影呢? 莫非。。。。。。。 “姑娘,姑娘!” 心急之下,他再次大声的喊了起来,只是剧痛到失去了控制的身子依旧连扭头或者翻身这样的简单动作都做不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阵阵掠过的阴风和笼罩在大地上的细密雨声。此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倒是因为他刚才的挣扎和尝试,身上那种骨头全部断掉了似的疼痛反而更加明显的加剧了。 难道她被虏走了?还是她也和自己一样的昏迷过去啊,也许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了吧? 在剧痛的折磨下,无力的他就那么仰天躺在乱石堆里,面对着夜空中越来越密的雨滴,有意无意的把脑海中瞬间闪过的种种纷乱念头当做了分散注意力的最好办法。 因为,他哥哥的,身上实在是太疼了,疼的他连气都不敢大口的喘,一大喘气就眼前发黑,这种滋味,他已经好多年未曾消受过了。 或者,师父走了之后的闲淡的生活真的消磨掉了一些他身上曾经拥有的东西,即便那是经过多年的艰苦锻炼,早已经融入到本能里的一些能力。 无奈的,就在夜雨阴风的乱石堆里,连爬都爬不起来的方远在胡思乱想中,神智又逐渐的开始昏沉和模糊。 “师父,如果你看到远儿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是不是又会让远儿在院子跪上一夜来反省呢?师父,远儿来找你了,我好想你啊。” 就在方远心头最后的一丝清明即将陷没于他头脑中纷沓而来的幻境和妄想之时,隔着他不远的地方,却传来了铁器落在石头上的清脆声音。 “当啷!” 清脆的声响就像一记警种,把他的心神从伤痛的幻境和沉迷中拉了回来。“我怎么会这样躺在这里束手待毙?方远,你还是大青山的儿郎么?” 心里有了这个警惕和念头之后,方榕的精神一振,吸气用劲之下,被疼痛麻痹了的头终于缓缓的转动了起来。 尽管非常非常的痛,可是他终于还是将头转到了响声传来的那一边:“姑娘,你没事吧?” 和上两次没注意时的叫喊不同,此时自己的声音入耳,就连方远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这干涩暗哑到彷佛含了一口粗砂般难听的声音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么?这声音也太难听了。可是没办法,谁叫自己连咳嗽一声,清清嗓门的力气都已没有了呢? “姑娘,你没事吧?” 拼着自己最后的力气,方远又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大了一些,不过暗哑依旧。 “啊!” 急促的低啊了一声,就像受了惊吓的兔子听见枪响一般,刚从地上爬起的黑影嗖的一下窜出去了好远,等再转过身,抱在胸前的双手中已经再度亮出了利刃冰冷的刀身。 “我不是坏人,我。。。。” 无力的说道这里,体内贼去楼空的方远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起自己扭转的脖子了,话都没说完,他的头啪嗒一软,软叭叭的耷拉到了地上,就连眼睛也都闭上了。 看上去他又昏过去了。 “昏过去的人对自己是没有威胁的!” 尽管心头不停的徘徊着这么一个念头,可跪坐在地上的卓玛还是双手握刀的坐在那里,足足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一身泥水和血污的异族男人一动不动过了近六十次呼吸的时间,这才软软的将手中沉重如山的腰刀放了下来。 刀一放下,她整个人也随即松弛了下来。就那么在越来越大的夜雨中一动不动的瘫坐在乱石堆上,急促的喘息了起来。 夜越来越深,从漆黑的天幕落下的雨滴也越来越大。偶尔从山隙中盘旋而出的阴冷山风更是给这漆黑凄迷的雨夜平添了几许悲凉。 对面的那个奇怪男人依旧无遮无拦的躺在那边的乱石堆上,已经好一会没有了动静。 “他不会是已经死了吧?自己到底要不要过去瞧瞧呢?刚刚他居然为了救自己,竟和黑教三十六鬼之一的罗刹鬼赤手相斗,在危难关头还顾着护住自己,再说他又是个陌生的汉人,应该不是那些一直窥探着自己的坏人吧!” 想到这里,喘息稍定的少女一咬牙,便想站起身过去看看方远。可是她刚一用劲站起,忽然耳轮中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她摇摇晃晃站起的身子又猛的一下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双耳痛苦的呻吟了起来。 除了从耳轮中电般钻入脑际的那阵刺痛之外,她在脑袋嗡嗡作响的同时,也清楚的感觉到了从双耳中缓缓向外流出的那股暖流。随即,淡淡的血腥味就悄悄的钻入了她的嗅觉之中,这令强忍着发出低沉呻吟的她差点又呕吐了起来。 沾染在掌心中的温热缓缓的多了起来,刺痛的双耳中,随着越来越响的嗡嗡声,那阵直欲嵌入脑髓深处的刺痛却慢慢的开始平息,渐渐的,刺痛着的耳际被一种隔阂了什么似的麻木所充斥,而外界的声响也逐渐、逐渐的慢慢远去。 “大神啊,难道您真的不管可怜的卓玛了么?为什么在离你这么近的地方,还要让卓玛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和自己的耳朵?大神啊,难道我们一家对您的信仰还不够虔诚,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好么?为什么啊?” 尽管不知道自己几乎快要聋掉了的耳朵是因为被流出的血堵住了通道,还是真的被前面罗刹鬼的无声厉啸给震聋了,只是在接连的打击和本能的恐惧以及悲呛之下,卓玛一直以来强行铸起的心理堤防终于开始全面崩溃。 以往,日子过的再苦,遭遇的磨难再多,卓玛和她年迈的双亲都还能靠着对大神的信仰,还有她们家族近千年来对大神积累的虔诚默默的忍受自己所遭受的重重苦难。 因为她们知道,自千多年前,大神为了镇压肆虐高原的可怕妖魔而将自己也困在神秘之地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他也同时失去了和族人之间的一切感应和联系。 尽管这千多年来,曾经在这雪域高原上强极一时的青衣一族因为他的消失,早已经湮没在了浩瀚的历史长河之中,可是作为青衣一族残存的嫡系血脉,卓玛和她的父母却一直默默牢记和守护着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那个秘密,即便就是在以往最残酷的打击和毁灭性的迫害来临之时,也未曾对之稍有过怀疑。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就在连自己这青衣一族最后的一个嫡系血脉历经了千难万险,在付出了惨痛代价,拼死来到了传说中的神秘之地百里范围内的现在,那个自己祖祖辈辈曾经为之付出了数不清的血泪代价,笃信了千百年的秘密中最关键的一条并没有得到应验! 这样残酷的结果,你叫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女在付出过那么多惨痛代价之后,如何的承受? 当年的传说中,只要接近到秘密之地方圆五百里,就可以得到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他的庇佑,可是现在自己都已经快逃到了他所在的门口,可为什么自己年迈的母亲还会死,自己还会被黑教的凶鬼掳掠? 为什么这里还会有喇嘛的寺庙和他们的天葬台?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大神您回答我,回答我呀!” 越想卓玛的心里就越是愤怒和悲凉,心情激荡之下,她忍不住仰天大叫,凄厉的呼号声就若哀猿泣血,悲凉的就在这阴风夜雨的荒凉石山之上回响、激荡,远远的传入黑漆漆的天际。 “轰隆!” 似乎就连阴沉的天际之中隐匿的诸天神佛也感应到了她心中激荡的悲愤和冲天而起的怨气,已经飘洒了好半天夜雨的阴郁空际,此刻也忽然无中生有的响起了暴烈激愤的惊雷和霹雳。 突如其来的滚滚雷声就像诸天神魔的战鼓,从一开始响起,连绵不断的沉闷鼓声就伴随着暴烈的连环霹雳响彻了整个天际,一时间,似乎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一种君临一切的威煞之中,变得十分的吓人。 “她在呼唤什么?为什么会给自己带来这样难受的感觉?今天自己遇到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雷声炸起的瞬间,一直伪装昏迷的方远差点跳了起来。 刚刚,因为注意到了那神秘少女的戒备和警惕,再加上自己身体的糟糕状态,无力站起的方远心里一动,便选择了一动不动的在那里装晕。 一来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减轻那神秘少女的惊慌和敌意,使她敌我不分的慌乱心境有个缓冲和放松的机会。另一方面,方远也想借着这点时间尽量的调理自己的身体,顺带的也好仔细想想自己今天所遇到的这些事。 所以他在有了这个想法后,就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使自己看上去再度陷入了昏迷。不过他微眯的眼神还是一直锁在那神秘少女的身上,并不曾稍离。 身体在他刻意改变的呼吸方式调整下,随着体内那一股细细暖流的逐渐明显而慢慢的回归他自己的控制,就连雨滴敲打在身上的感觉也逐渐变得清晰和难以忍受。昏沉的大脑更是在一种以往没有过的速度之下,迅速的晋入难以想象的清明,那是一种似乎从来没有感受的过的奇异感觉,就好像心灵忽然融入了一个无头无尾的大圆一样,再也没有半分的障碍和踌躇。 那是这么多年来,特别是在近几年师父仙去以后,距离方远越来越远了的清明和圆融的一种感受。 那也是二十四岁的方远自懂事以来,在师父的教导下,一直在不懈追求的一种境界,可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苦苦追求的从容境界,竟会出现在这么一个荒山夜雨的晚上,出现在眼下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身上。 在这样一种奇异的圆融心态下,方远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第三者,默默回想着自己这一天多来遇到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奇事,竟发现这些事在眼下,竟掀不起丝毫的波澜,不管是自己在摩尼寺中的古怪际遇还是刚刚发生的血斗时间,都不能让他的心湖产生任何惊讶涟漪,的就算是白天刚刚遭遇了的情伤和离去的伊人,在这一刻,都像是暂时遮住了朝阳的浮云,转瞬就没有了什么痕迹。 似乎一切的过往和现在,在这种奇异的心态下,都被包裹在一种淡淡和疏远的距离之中,再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心境。 直到那神秘少女的仰天厉叫出口,天上霹雳惊雷忽现,这才把他这种奇异的心境给敲得粉碎。 如同被巨锤大力敲碎了的镜子一般,随着这种圆融心态在霹雳惊雷的敲打下变成一地碎片,被这种奇异心态阻挡住了的种种猜疑和不安这才像破了闸的洪水,铺天盖地的向他心头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令他全身的血液都要为之凝结的巨大压力和恐惧。 对,就是恐惧!那是一种比烙印在骨髓中,那些本能所具有的恐惧还要强烈千百倍的恐惧,那是一种能令昏迷过去的人都要被吓醒的,不可抵挡的那种,超越了普通恐惧时会全身发寒的暴烈灼热的那种恐惧,还要强烈千百倍的恐惧! 在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在发炸,就连舌头上的唾液都为之消失的恐惧中,方远在眉间忽然大盛的刺痛里,眼前一花,随即便在被惊雷霹雳霸占了的空际,看到了他永生都不能,也不敢忘怀的那一幕。 就在惊雷闪电密布的狂暴夜空中,那遥远到近乎虚无的天幕深处,随着一连串惊雷和连环霹雳电光的明灭,整个西北方的天幕此时忽然都被一种五彩斑斓的妖异颜色充斥。 就在那瑰丽而又妖异的天幕映衬下,一道宛若巨龙般的庞大身影在一片夺目的青白色光影中,夹带着一种方远说不出来的可怕气息,正在以闪电都不能追及的惊人速度扶摇直上。 纷乱的天际随着它的加入,令大地都要为之颤抖的惊雷响成了一片,原本就让人害怕的连环霹雳此时更是在无垠的天际闪成了一片,一道紧连着一道的惊天霹雳就像一道道划破天空的巨大光剑,不停的追逐着那条比霹雳还要庞大上好几十倍的青白色光影,而后又徒劳的在那青白色光影的外围明灭、消失,似乎永远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目瞪口呆的瞪视着空际中的诡异场景,方远那双此刻闪烁着奇异幽光的双眼竟连眨都不能再眨一下,即便是此刻的天地之间充满了可令人瞬间失明的霹雳光芒,也没能让他闭上自己的那双眼睛。 因为在他此时闪动着奇异幽光的双眼之中,根本就没有眼下这些强光的存在,即便就是在天际那条宛若蛟龙般纵横电闪的巨大光影周围,那些闪电霹雳不停明灭的强光源头,都没能让他此时的双眼有丝毫的难受。 尽管这一切他自己并不知道,可是这一刻,就在接连不断的强光照耀下,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在一种连强光都吞噬掉的幽暗光芒笼罩下,变得非常的诡异。 那条矫健灵活到就连霹雳和惊雷都无法追上的庞大光影里藏的究竟是什么?难道真是传说中的龙吗? 强忍着心头铺天盖地般不停涌来的强烈不安和恐惧,此时的方远心中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大大的疑问。 彷佛空间的距离根本就不曾存在,也好似漫天响起的惊雷和密布空际的霹雳电光是一种不值一提的陪衬,就在雷声电光的空隙里,那已经映满了大半个天空的那种妖异的五颜六色里,那比划空而过的闪电还要庞大数十倍的青白色光影就像一道道无处不在的激电,在满天残存的青白色光影,不停的幻显、消失、再幻显,再消失。 就彷佛像一条要把这天地的牢笼撞个粉碎,直上九天之外的巨龙一般,这庞大矫健的龙形身影散发着一种连天地都为之震撼的强烈气息,不停的往更高更深的天际窜去。 “难道这真是传说中的龙么?可如果是龙的话,为何它又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忽然在这边出现?” 瞠目结舌中,脑海中的那种强烈恐惧和不安被随之而来的种种疑问所趋散,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方远将迷朦的目光下意识的投向了身边不远处的神秘少女。 “咦!她现在又在做什么?” 下意识的一瞥之后,方远不由便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充斥天地的霹雳强光的照耀下,前面刚刚还仰天厉叫的少女此时却在如注暴雨中跪伏如羊,对着西方的天际五体投地的长拜不休。 霹雳的强光闪烁下,她原本被泥污遮挡住了的容颜在暴雨的洗刷下完整的显露了出来,此刻在那张被雨水不停冲刷的苍白的脸上,除了虔诚到不能形容的神圣和庄严外,竟还隐隐流露出一种夺人心魄的艳丽。就是以方远素来坚定淡泊的心态,初看之下也是不由的一呆,“世上竟还有如此这般的少女?” 和方远能睁眼观看这天地间的奇变不同,卓玛在自己激愤的厉叫之后不久,便被连续出现的强光在很短的时间就弄的不能再睁开眼睛,其实即便是能睁开泪水早已模糊,刺痛不已的眼睛,她还是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她悲哀的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在继耳朵聋掉之后,眼睛可能也会失明的这个打击之时,她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舌下,齿根,眉心和腹下,忽然同时出现了一阵奇怪的灼热,随即就在她自己的脑海深处,听到了一声充满了血腥和暴虐的震天长嚎。 “嗷!” 随着这声包含了强烈兽性和浓浓血腥的长嚎响起,卓玛舌下,齿根,眉心和腹下四处同时出现的灼热就像被接通了强大电源的电流一样,以闪电般的速度分别从耳边,脖子开始往乳房腹部、会阴、大腿、脚趾的地方贯穿和电射,最后全部交会于脚心处,重重的发出一声轰然巨响,一股冰冷的清流在头顶的最中央突然生出。 感觉中纷乱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寂寂无声的世界里,只有在脑海深处泛起的那股淡淡白光中,一股冰凉的清流以闪电一般的速度不停的在身体的各处贯穿,奔流和交汇。 紧闭着眼,随着心灵最深处那本能的牵引,早已经神游物外的卓玛在她自己根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自发的对着某一个方向膜拜了起来,神色虔诚无比。 就在她不停膜拜的同时,她的身体在不远处的方远眼中,也淡淡的泛起了青白色的光芒。这光芒,在霹雳闪电间歇的黑暗缝隙里,看上去分外的明亮和熟悉。 “熟悉?” 就在心头掠过熟悉感觉的同时,方远本能的抬头向乱成一片的天际望去,却正好看到被电光霹雳围追堵截下的那条庞大的青白色光影,正在以肉眼难以跟随的速度往自己这边电射而来,它身后,巨大的霹雳和电光连成了一道映亮了整个天地的光剑,恶狠狠的紧追而来。 本能的一愣,就在方远自己的心头还没真正泛起惊恐的同时,比白昼还要耀眼的天地之间异变又生,一道璀璨到不能形容的七色光芒突然从不远处的地面上激射而出,就在十分之一刹那的瞬间横贯过地于天的距离,准确无误的击打在了已经到了低空的青白色光影身上。 “蓬!” 的一声就连天地都为之颤抖的一声巨响之后,明亮的空际中暴起一大片遮天的光雨,紧接着就在光雨刚刚爆开的同时,紧追着受创的庞大光影身后的巨大光剑又狠狠的砍在了猛然一慢的那条庞大青影之上,整个夜空就在那一声令方远陷入昏迷的巨响之后,亮的就像有九个太阳照射下的白昼。 “嗷!” 又一声足以将人耳膜挣裂的暴烈嚎叫在天际的另一个层面响起,随即,就在漫天光雨的璀璨中,黯淡到仅有丈多虚影的青白色光影从低空中掠过天葬台,眨眼之间就从崩起无数乱石的山冈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乱石激射,就在它们还没射到最高处的时节,一连串的笔直霹雳就狠狠的轰在了石山之上,整个天地又是一番震颤,巨响过后良久,那块原本硕大的天葬台矗立之处,变成了一个三十丈方圆,七八长深的焦臭大坑。 稍停之后,随着惊雷闪电的忽然敛去,慢慢恢复了平静的天地之间,风,吹得更急了。雨,也下的更大了。 被暴烈的夜雨狂猛浇灌着的荒山上,散发着焦臭味道的大坑周围,此时已经没有了方远和那少女的身影。 漆黑的夜幕重新君临大地。 摩尼寺中内,就在方远曾经到过的那间摆放着巨大经桶的房间内,整整三十六位面色苍白,口鼻之间留有血迹的老喇嘛围绕着布满了巨大裂纹的大经桶跪坐在那里,依旧不曾停顿颂着经文。 整个被黑暗笼罩着的摩尼镇中,此时只有这些面色如土的喇嘛们悠远而又悲怆的颂经声在隐隐的见证着刚刚的一幕。 ; 第七章 五味寺 “看来人力毕竟难违天意。小远,当你听到我这些话的时候,就证明师父给你下的封印已经被你自己或者外力给破开了。 从此以后,你天生的阴阳眼和与生俱来的那些奇特能力将会逐渐觉醒。随着它们的觉醒,你会逐渐想起你五岁之前的一些记忆。同时,也可能会很快遭遇到一些或多或少的怪事。 在这些怪事中,你会逐渐看到和遇到一些肯定会颠覆你素来认知和了解的东西,我希望到那时,你还能保持住你的赤子之心和我一直教你的宽容之道,平静的去面对你将要遭遇到的一切。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这世界其实原本就该是那样的,以往,你只是没能发现而已。 在你即将遭遇到的一切正常或者不正常的所有事情里,宽容,体谅还有爱心等等这些都还是一如既往的重要并且存在的,我希望你能和以前一样,继续保持并且去做到这些。 最后,为了将来你自身的安全,我在我床下的地里给你留了点东西,希望它们能帮的上你。 很抱歉这么多年来都一直没告诉过你这些,那是因为我总觉的,普通人那种平淡的日子才是最幸福的。 远儿,醒来吧,现在的你不该这么沉迷于自己的意识中的。别哭,你还记得你当年答应过我的话吗?男子汉是不应该哭的。保重啊我的孩子。” “师父!” 师父慈祥而又暗哑的声音迅速远去,厉声高叫着,泪流满面的方远猛的从地面上翻起。 “师父!” 又一声高叫之后,透过模糊的泪眼,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而自己也刚刚才从一个令人伤感的梦境中醒来。 原来,刚才自己是在做梦啊,师父,师父不是早就仙去了么? 醒悟过来的瞬间,更多的泪水又忍不住从他眼中流了出来。刚刚的梦境中,师父的声音是那般的熟悉和真切,就好像很多年来,一直在自己耳边谆谆教诲着一样,可是现在,现在再也听不到了。 “来若微风,去似浮尘。小施主已能上窥天道,为何还看不穿生死之间的玄机?哭就能拉回你师父已经回去的魂魄了么?” 就在这时,一个衰老而又干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一下子把沉浸在悲伤中的方远拉回了现实。 “啊?你是谁?我怎么会来到这里?这是那里?” 方远抬眼一看,自己身前一米之外的地上,盘腿坐着一个又像是喇嘛又像是和尚的干瘦老人。那老人正睁着一双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像他那般的老人该有的清亮眼睛望着他,神情平静而又深远。 “这里是五味寺,我是这里的主持灭法。” “五味寺?我怎么会来到这里?”惊讶的方远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因为你和这里有缘,所以你才会来到这里。”回答他的,依然是那老人不紧不慢的声音。 “有缘?” 硬是咬着牙缓缓坐起身子的方远吃力的伸手抹去头上的冷汗,不解的向那老人望去。 “对,有缘。”花白的短发下,那老人满是累累皱纹的脸上神情依然不变。 “什么缘?” 狠狠盯了那老人半晌,方远发现自己竟不能看透这忽然没了声音的老人到底有多大年纪,也不能断定他究竟是喇嘛还是和尚。 面前这老人你说他很老吧,可他的眼神却非常的清亮。看上去甚至比许多年轻人的眼睛都有精神。可是你说他并不老吧,他黝黑的脸上那沟壑纵横密布的皱纹和那头白发看上去又是那般的苍老,就连此时用一个奇异的姿势纠结在小腹前的双手肌肤上,都布满了细密的皱纹和干枯的颜色,又绝对不像个岁数普通的老人。 至于他的打扮,那就更古怪了。身上的衣物像自己不久前见过的喇嘛们那样披着,裸露出了他黑瘦干枯的手臂,一头紧贴这头皮的花白短发让人看上去就像是个喇嘛。可是他衣服的颜色又不对。 他披在身上的那袭长袍的颜色却又像自己在内地见过的和尚们一样,是淡青色的。而且他身边也不见喇嘛们惯用的经轮或者金刚杵,倒是他黑瘦的两手手腕上,却带着两个式样奇异,似乎是动物模样的护腕,黑黢黢的闪着一种妖异的暗芒,吸引着方远的注意。 “怎么他也有这样护腕?” 看到那似乎是无数个小龟一个咬着一个的尾巴串成的漆黑护腕,方远的心跳一下子急促了起来。 因为当年,他曾在师父的箱子底里见过类似的东西,只不过自己师父所有的护腕上,那个动物不是小龟,而是两条自己从没见过的像是有两个头的怪蛇一样的动物而已。 “怎么他也会有这样的护腕?”心头惊讶之下,方远呆呆的注视着他的那两个护腕,好半天没有说话。 “小施主以前见过我手上的两个护法?”半天都没有说话的那位怪老人似乎已经知道了他心中的惊讶和疑,忽然又开口了。 “护法?我没见过你这样的,不过曾经见过两条双头蛇形的。”一愣之后,明白过来的方榕老实的点头回答。 “墨龙护法?你在那里见到的?” 没想到他简单的回答让面前神色一直沉静的老和尚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那双原本清亮的双眼之中更是荡漾起了一片奇异的神采。 “我师父的箱子里。”方远心里一动,莫非是自己遇到了认识师父的前辈? “你师父是谁?是不是藏人?他在那里?”等待他的是又一连串激动的追问。 “我师父是汉人,他已经去世了。”方远黯然的答道。 “汉人?莫非中原内地还有人在?”那怪老人轻声嘟囔着,脸色渐渐恢复平静。 “老人家,你认识我师父?”尽管方远心里已经大致明白这老人很可能并不认识自己的师父,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因为自师父离开自己后,随着他的成熟和对师父一次次的追忆,他心里对师父的认知也慢慢的清晰了起来。 能对那么多东西有深入了解和精深造诣的师父,绝对不应该是那个默默无闻,像个老山农一般卖茶度日的人,起码,以前的他绝对不应该是个这样的人。 否则,传授给自己的那么多渊博和精深的学识和技艺,他一个蜗居在群山环绕的小镇中的买茶人是从那里学来的? 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正因为一直在心里有了这样的肯定,所以现在他尽管知道这老人并不一定认识师父,可他还是问了。毕竟这么多年来,方远他还是第一次碰上可能和师父的过往有点关系的人。 “不认识,不过或许知道也说不定。”怪和尚含糊的应了一句后,忽然就在方远不解的目光中神色一变,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师父都教过你些什么?” 方远闻声一愣,刚要开口回答,就在这时,忽然脚下的地面突兀其来的摇晃了起来。呀的惊叫了一声,他坐起的身子差点又被晃倒在了地上。 “拙!” 一声大喝从面前的怪和尚口中如沉雷般的喝出,随着喝声,就在方远不解的目光注视下,怪和尚原本结印在小腹前的双手重重的拍在了地面,却奇怪的没有发出一丝的声响。 整个地面剧烈的晃动忽然就一下子停了下来。 就在这时,方远这才重新发现整个空间里,忽然又充满了沉重的压力和那股有些熟悉的可怖感觉。 那是上次他昏沉前,看到夜空中青白色光影出现时,君临过心田的那种可怖感觉,但是这次,却又稍稍有些不同。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感觉,因为这一次,那股奇怪的可怖感觉就君临在他的身体周围,这一点从全身发炸的毛发的竖起就可以得到证明,但是此时,他的一颗心,却好像被一种柔和的感觉填充着,令他对这股压力和恐惧的反应,有了和前面极大的不同。 似乎,现在的他就好像在一个安全的,透明的玻璃罩子里面,观望着罩子之外的巨大危险一般,尽管同样有紧张的感觉,但已经不足以让他胆寒。 “哦啊哈下萨玛!” 还没等方远从这种奇怪的感觉中醒过神来,面前的怪和尚拍地的双手又电闪而起,在胸前虬结曲绕出无数令方远眼花缭乱的姿势,最后在双掌合拢的瞬间,又大声喝出了一句方远根本听不懂的咒语。 四周沉重的压力和令他心惊的恐惧气息像潮水一般的往后退去,转眼之间就消失的不见踪影。 心头疑窦丛生的方远体会着这明显比往日灵敏了千百倍的奇怪感应,稍稍一失神的瞬间,耳边却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唉!” 他迅速回神,却惊讶的发现,自己才不过稍一愣神的功夫,面前的怪和尚却已经汗透青衣,就连双眼中的光芒都整个黯淡了下来。 而他一直平和的脸上,此时也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悲哀,这悲哀糅合着他黝黑的脸上那密布的皱纹,就在方远看到的第一眼瞬间,就让方远心里也没来由的涌起了一片黯然。 “小施主,天意难测,你与本寺已经缘尽了,赶紧离开这里吧,越快越好。” 还没等满腹疑惑的方远开口,明显带着倦意的怪和尚忽然闭上了双眼,面无表情的开口了。 “有缘是你说的,缘尽也是你说得,大师你给我个解释,否则我是不会走的。”方远一愣,心头忽然升腾起了一股怒火。 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嘛,遇到这么多古怪的事情。先是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弄到这里,说自己和他有缘,转眼又说自己和他的缘尽,怎么所有的一切都要听你安排?再说现在自己身上这么多伤痛,你说离开就能离开么?再说就算要离开,也要知道往那去啊,自己还不知道这里是那里呢,何况还有那个姑娘,对了,那个被自己救了的姑娘到那去了? 一想到这里,方远的怒火转眼变成了焦虑,尽管全身上下还是疼痛不已,但他还是努力的扭动自己的头,开始了寻找。 还好转眼之间,他就看到了在自己身侧后方的地上躺着的那位姑娘,此时的她正紧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冰凉的青石板地上,胸口微微的起伏着,脸上一片平静,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姑娘,你醒醒,醒醒啊。” 方远在看到她的瞬间,便欣喜的叫了起来。不知怎地,在这令他充满了疑窦和不满的地方,第一眼看到那不知名的少女,忽然就让他心头涌过了一阵难言的欢喜,同时,一缕似曾相识的感觉也像电一般的闪过了他的心田。 那姑娘在他的呼唤中沉睡依旧,而方远自己,也猛然就在奇怪自己心头为何会闪过这种此曾相识感的疑惑中开始了发楞。 因为他能百分百的确定,在天葬台第一次见到这来历神秘的少女之前,自己绝对和她从没半点关系,也绝对没有见过她,可是为何现在,会忽然在心头涌过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而且这种感觉越追究就越明显,才不过眨眼的功夫,隐隐的竟能让自己心头有种熟悉了很长时间的奇怪感觉,为何会这样? 就在他寻思发楞的同时,他并不知道,他面前的那个怪和尚也正绷大了他的那双眼睛,一瞬不顺的紧盯在他的身上,神色紧张的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方远寻思了半天,却始终发现自己找不到这种熟悉感来自那里的原由,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他在忽然回神的同时,放弃了追究。 “咦,大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刚回过神一抬头,被面前怪和尚的奇怪举动给吓了一跳的方远,坐在地上的身子就猛的往后一移,差点又躺到了地上。 “小施主以前可曾见过这个东西?”已经将身子挪到了他面前的怪和尚根本不理他明显不满的喝问,只管双眼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全神留意着他眼神中的细微反应。 “这是什么?”方远警惕的眼神往他手中所拿的那件东西飞快的一扫,随即便被那东西奇怪的造型弄的一愣。 因为被那怪和尚双手碰到他面前的是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奇怪东西,那是一个一尺大小,三寸宽窄的黑色雕像。黑黢黢有些发亮的颜色让方远一时间看不出它的材质,而狰狞可怖的兽头人身和它伸张开来的八条胳臂,以及盘绕在它脚下的昂首吐着猩红长信的那两条怪蛇,让这个漆黑的雕像通体散发着一股神秘、阴森而又似乎要吞噬一切的恐怖气息,令方远的眼神在接触到它的瞬间,眼神就固定在了那里。 而更让方远自己心惊的是,几乎就在看到这雕像的同时,脑海深处又清晰的传来一声似乎玻璃碎了一般的脆响,紧跟着脑海深处就泛起了种种古怪莫测的画面和颂经声。 就在脑海中那种种古怪莫测的画面和颂经声刚刚泛起的瞬间,整个脚下的地面忽然又剧烈的摇晃了起来,与此同时,方远几乎就要闭上了的耳畔又传来了怪和尚明显焦急的声音:“小施主,没时间了,快说你以前有没见过这东西?” 脑海中刚刚泛起的画面和颂经声,顿时就随着身下地面的剧烈摇晃和怪和尚的喝问声像潮水般的缩回了脑海深处,回过神来的方远心里不由的一恼,抬起头不假思索的答道:“没见过,这是什么,是八臂夜叉么?” 话一出口,他心里就不由的泛起了一股悔意,因为他看到,随着他这句话的话音落地,怪和尚原本精光闪烁的双眸立时蒙上了一层黯然和浓浓的悲凉。 他刚想再做解释,身下的大地猛然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这一次他的身子被晃倒在了地上,同时,宛若怒潮一般忽然席卷而来的那种恐惧和淡淡的腥味,瞬间就把他刚到了嘴边的解释变成了对自己生死的惊惧,“天,地震了吗?” “原来又是一场空喜欢!师父,你老人家不管贡扎了吗?它就要破封出世了啊!”似乎当身下猛然摇晃着的大地,四周墙壁上嘎嘎作响的危险都不存在一般,双手捧着那个漆黑雕像的怪和尚灭法,忽然惨白着脸仰天大吼。那生硬干哑的声音中包含的失望和悲愤就连此时心惊胆颤的方远听了,都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似乎是为了回应灭法的悲嚎,地面剧烈的摇晃变得更加猛烈了起来。而此时,充斥在空间里的那种令方远胆颤的恐惧气息和淡淡的腥味也更加的强盛了起来,四周大青石条垒成的墙壁上碎石开始乱崩,就连方远身下,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也开始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夺命的危险就要降临到这里了! “赶紧逃!“这是方远在这又一次剧烈晃动下心里唯一念头。也不知道从那里涌出来的力气,就在怪和尚吼声落地的瞬间,一下子从地上翻起的方远已经把身边的少女扛到了肩上。 “小施主请留步!“等那长吼完的怪和尚的话音重新入耳之时,方远的身子已经窜到了紧闭着的大门口。 直到此时,方远都没注意到,整个小小的五味寺他所在的大殿里面,并没有像外面的所有的佛教寺庙一样,供奉着佛组菩萨的泥像,实际上,这快要崩塌五味寺里面,根本就没有供奉任何的塑像,除了地上被灭法坐着的那个蒲团和像是和尚的灭法之外,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寺庙的样子。 但是这些,从醒来后就被无数困惑和意外包围着的方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到了眼下这个要赶紧逃命的关口,他自然也不会注意到。 “老和尚,赶紧逃命啊,还留什么步,真是的。”口里胡乱的应对着,步履匆匆的方远这次连头都没回一下。 “奇怪!在它发威的时候,他居然还能扛着个人跑,这怎么可能?” 怪和尚灭法就在心头瞬间闪过的惊讶里,振奋起精神,口中喝出了一声令方远猛然停步,令整个地面的摇晃和空间中强烈到让人窒息的腥味,以及恐惧气息都为之一弱的咒语:“天地玄黄,幽冥借法,破!” 随着怪和尚这句咒语的出口,一大片青朦朦的光华就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忽然就在这不大的空间中暴涨了起来,随着青朦朦光华的照射,空间中弥漫的浓浓腥味和恐怖气息都随着地面摇晃的骤然减弱而变得淡薄了起来。 但是让向外急冲的方远猛然停步回头的主要原因,却不是这些危险的减弱,而是怪和尚喝出的那句咒语。 “天地玄黄,幽冥借法,破!” 这似乎是不久前师父在自己脑海中喝出的咒语,为什么这老和尚他也会?而且为什么师父喝出这句咒语的时候身上并没有像他这样的发光?莫非他真的和已经仙去的师父有什么关系? “小施主,时间紧迫,事关外界众生安危,贡扎对不住了!” 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出口追问的瞬间,浑身散发着青朦朦光华的怪和尚就像箭一般的向他冲了过来。 肩上还扛着个人的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再者他自己也根本没想到面前这个老和尚会在这种时候突袭自己,还没等他后退开一步,老和尚重重的一掌就已经劈在了他的脑门之上。 眼前一黑,他肩上的少女失手落下,而他,也在满眼的金星中摇摇晃晃的往地上倒去。 “小施主,现在蛇妖增嘎丹就要破封出世,而师父他老人家的转世灵童又至今不见踪影。贡扎自身大限又至,为了不让增嘎丹出世之后无人能制,贡扎只有拼着轮转九世的千年修为,用师父还没来得及验证的移魂转魄金刚灌顶大法,将我这一世的百年修为和我青教无上的法门传承给你。希望能帮你躲过眼下这增嘎丹出世之劫,为我高原上的芸芸众生留下一线自保和反击的希望。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贡扎祈求你能念在贡扎和师父这千多年来,九世转生却一直在这里镇妖的一点苦心上,帮我和外面高原上的终生一把,倘若能在此基础上,还能慈悲为怀,帮帮你身边这苦命的卓玛一把的话,贡扎灰飞烟灭之后,将再无遗憾!” 眼前发黑,手脚无力的半昏半醒之间,迷迷糊糊中方远隐隐感觉到自己软倒的身体并没有直接躺倒在地上,而是被人扶住,然后被缓缓的放着坐到了地上,随后失去控制的手脚又被人细心的盘成了双盘。 与此同时,他昏沉的耳边和脑海中,同时响起了怪和尚灭法的苍老声音,这声音此时急如密雨,但却有清晰无比,深深的印在了急于挣扎着想回复直觉的方远耳中和脑海里,令心神紊乱到一塌糊涂的他想不听都不行。 随着双盘跌坐的姿势盘成,一直会响在他耳边的话也刚好说完。还没等他明白听到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耳边脑际,又轰然响起了一声沉雷般的吼声:“凝神守一!” 很奇怪,这一声沉雷般的吼声非常像师父当年教他学武练内功时的吼声。几乎是本能的,他的心神迅速的按照当年锻炼内劲时的那样收敛了起来。 紧接着,一双灼热的大手就抚上了他的头顶,而几乎就在这双大手抚上头顶的瞬间,他在被脑海深处响起的那声巨响轰晕之前,隐约听到了耳边响起了那个一会称自己是五味寺的主持灭法,一会又自称是贡扎的老和尚惊喜的呼声:“啊!师父!” 然后他就被从脑海深处突如其来的灼热和疼痛给弄的晕了过去。 ; 第八章 纷乱夜 卓玛是在天摇地动的情况下忽然惊醒的。 可是一睁眼,心头的惶恐马上就被眼前所看到的东西带来的恐惧给替代了。但是转眼之间,那能深入到骨髓里的恐惧又被发自心底里的狂喜所赶散。 “大神!” 用积攒了近二十年的虔诚狂喊了一句后,她半卧在地上的身子,就以她自己从来都没达到过的速度扭转成了五体投地的跪伏。 终于,在历经千辛万苦之后,父母和自己,还有祖先们长久的信奉还是得到了印证,一直存在于久远的传说中的大神,终于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犹如明月焕发千绚丽,化生胜生大日极光明,十善福泽根源清净海,贤哲巨龙自在游舞栖!” 紧闭着已经被激动的泪水模糊的双眼,卓玛口中呢喃着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的颂歌,虔诚无比的开始行五体投地的大礼。 因为在如今仅剩了她一个的青衣一族的嫡传血脉中,千百年来,一直流传着这四句对大神的颂歌。在以往长辈们无限虔诚的解释中,大神当年数次出现的时候,众人眼前出现的就是可媲美日月的无限明光,还有缠绕在他明光中各色巨龙。半空中,也有八臂的大黑天护法玛哈噶拉在紧紧跟随。 刚才,自己看到的景象尽管和传说中的稍稍有些不同,那一大片绚烂夺目的青色明光中似乎是一上一下两个人的身影,但是天摇地动的威能和自己刚刚睁眼时,在眼前电闪而过的那道鳞甲上,闪动着青白色光芒的庞然光影不是巨龙又是什么? 还有就在那无限光明的青色明光之后,三丈大小,怒目睁眼的八臂黑影,除了传说中的大黑天护法玛哈噶拉还能是谁?要知道八臂大黑天护法可只是为了守护青衣一族而才会存在的啊! 基于自小就根种在心底里对于大黑天护法玛哈噶拉手臂多寡的认知,在第一眼看到出现在眼前的它有八臂时,卓玛就完全抛开了所有的其它念头,带着满腔的虔诚和找到依托的委屈,准备开始膜拜开她所信奉的大神。 因为在藏域的各个宗派里,大黑天护法玛哈噶拉几乎是所有宗派中都地位崇高,都会被各个宗派供奉的护法。在密宗格鲁派中,供奉的是六臂玛哈噶拉。而在密宗宁玛派中,它则变成了二臂玛哈噶拉。即便是在害的卓玛千里大逃往的那些家伙们所属的黑教当中,被塑为四臂的它也同样被尊为黑教的四大原始护法之一,享有崇高的地位。 整个雪域高原上,只有快要消亡的青衣一族信奉的大黑天护法,才是踩着妖蛇的八臂玛哈噶拉! 对于这一点的区别,卓玛从懂事起,就被父母灌输了无数次,因为在快要消亡了的青衣一族的他们看来,只有这一点上的区别,才是辨认青衣一族血脉真正的手段。 和这点区别相比较起来,一般被外人都知道的经轮逆转,只不过是个会把他们划归到黑教信徒行列的小区别而已。 而对于这其中的种种区别,卓玛本能相信,现在在整个雪域高原上,普通人里,只有她才能分辨的出来,因为除了她,整个青衣一族嫡传的血脉都已经消失了。 “笨蛋贡扎!” 就在卓玛刚要开始膜拜的前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复了听觉的耳朵里,忽然传来了这一声生硬无比,就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嘶哑声音。 随着这声让她浑身颤抖的嘶哑声音的入耳,她紧闭的双眼之前就觉得猛的一亮,随即便整个黯淡了下来。 “神啊,我刚才听到的声音叫的真是贡扎尊者的圣名么?在传说中他可是大神最信任的弟子啊!这难听的声音究竟是那个肮脏恶徒的声音,他怎么敢在无所不能的大神和嫉恶如仇,法度森严的大黑天护法玛哈噶拉的面前,把笨蛋这个污秽的字眼和贡扎尊者高贵的姓名联系在一起?太过分了!” 愤怒的睁开自己紧闭的眼睛,已经被发自心底的怒火驱使着忘记了膜拜的卓玛刚一睁开眼睛,随即又被自己所看到的一切给震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刚刚充斥在眼前的所有光华都不见了,就在自己的面前,不久前刚刚救了自己的那个汉人少年满头的大汗,紧闭着眼,满脸痛苦的盘膝跌坐在布满裂纹的青石板地上。而一个从没见过的像是喇嘛一样,有着一头花白短发的怪人正和他头顶着头,就那么怪异的用双手的拇指顶着他的肩膀,悬空倒着盘坐在半空,也是一头一脸的大汗。 他们两人的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着,而自己脚下的大地,还有这石屋中四面的墙壁,也都随着他们身体的颤抖而不停的在嗡嗡的响声中颤抖着。 不大的空间里,现在即没有了刚刚那夺目的青色明光,就连刚才在自己面前电闪而过的那条鳞甲上闪着青白色光影的巨大光影,也就是自己认定贤哲巨龙的身影现在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仔细抹了抹眼睛,卓玛紧接着发现,不但明光和龙影不见了,而且就连自己刚刚的确清晰目睹过的,在那明光之后显身大黑天护法,八臂玛哈噶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是我眼化了,是我眼花了!” 她忍着心头剧烈的震动,努力的闭上了自己的眼,重新再睁开,可眼前的一切却依然是刚才的那样,所有她再前面看到的一切,在眨眼间,似乎都像幻影半的消失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就在被眼前巨大的失望将要击倒在地的瞬间,她茫然的视线一下子发现了跌落在地上的一个黝黑物体。 “八臂玛哈噶拉!”她快要被失望的黑暗吞噬的心里顿时划过了一道强光,就在心头这道强光还未消失的瞬间,她已经扑过去将地上了黑色雕像抢在了怀里。 一颗心突突的乱跳着,此时此刻,满脸涨红的她再也没有了低头细瞧一眼怀中雕像的勇气,只是一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边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的仔细用手指一点一点的摸索着怀中的雕像,深怕它形态各异的手臂再像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那样,少上那么一两根。 “绝对是八臂玛哈噶拉,一边各四支手臂!” 就在跌坐在地上的她心头刚对自己摸索的结果确认无疑,还没等失而复得的狂喜开始涌现,她身侧的那个汉人少年和他头顶上顶着的那个倒坐怪人那边,却有了惊人的变化。 “哈!”的一声洪亮、巨大而又短促的笑声,从那倒坐的怪人口中怪异无比的发出之后,他紧闭着的双眼忽然睁开了。充满喜悦和欣慰的那双眼眸在看到正张大了嘴,想要发出惊叫的卓玛之后,那双眼中的喜悦和欣慰,却忽然变成了柔和到令卓玛突然想哭出声来的地步。 紧接着,就在卓玛的泪水还没涌出眼眶的瞬间,他整个倒盘而坐的身体上忽然散发出了淡淡的红色光芒,然后就在光芒一盛的瞬间,伴随着忽然回响在石屋中的一句慨然长叹:“增嘎丹,是我误会你了!” 然后,他的整个身子忽然化成了一道令人目眩的七彩长虹,冲着石屋的屋顶一闪而逝。 紧跟着他的整个身体化虹而逝,又一道青白色的尺长光影也从那汉人少年的头顶处闪现,就在卓玛的视线还没瞧清楚这光影里究竟是什么的瞬间,就在她耳边再次响起的那把嘶哑生硬的声音中,这道尺长的青白色光影也向着屋顶的方位一闪而逝。 顿时空了起来的石屋中,只有那把生硬嘶哑的余音,还在忽然响起的雷声之前,在卓玛的耳边荡漾:“贡扎笨蛋!你师父也是个大笨蛋!” 随即,就在卓玛傻住的瞬间,猛然轰响起来了的狂暴雷声中,她看到那汉人少年软倒在了地上。 “嘎!嘎!”伴随着狂暴雷声中夹杂的霹雳脆响中,一直亮在石屋中的灯火也在那汉人少年倒地的瞬间齐齐熄灭。 “啊!”就在卓玛忽然发出的短促尖叫声里,无边无际的黑暗顿时君临在了石屋。 “风暴终于还是来了!” 摩尼寺中,就在风雨飘摇的空际忽然响起惊天霹雳和狂暴雷声的时候,桑德就那么冒着雨站在方远曾经来过的那间放着大经桶的阁楼顶上,遥望着远处那一前一后,长虹经天般消失在夜幕深处的两道光影,发出了沉重的叹息。 他身后,前面都围坐在经桶周围的三十五个老喇嘛也都面色苍白的站在楼顶上,一起在六字大明咒的咒语声里,开始转动手中的银质小经轮。 “嗡嘛呢呗咪吽舍!” 此时,如果有熟知藏域密宗服饰或者传承派别密辛的人在这里的话,他会大大的吓上一跳,因为就在这三十六个看上去面色沉重的老喇嘛中,他能一眼就认出至少是五六个主要派别的大德。 这么多宗派大德无声无息德忽然出现在摩尼镇这种远在前藏边缘小镇,究竟会是为了什么呢? 想必这个问题,会很快就让他想破了头,但是究竟能不能想出结果,谁都不敢保证,因为很快,这些站在屋顶上的大德都消失了。 方远是被自己模糊的感觉给吓醒来的。 他睁开眼时,发现天已经亮了很久。紧接着,他就被身体里外更叫清晰的感觉给吓住。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是赤裸裸的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随即,他就看到了爬在这简陋的床边睡过去的卓玛。于是,他的人就在让大脑一片空白的轰响声里,整个的呆住了。 原来迷迷糊糊中感觉的道的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竟真的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有了这个肯定后,尽管体内奇异的能量依然是那样汹涌如潮,依然时时刻刻都令他全身都充满了盎然的生机和活力,但是他的脸,还是就在肯定了自己判断的瞬间,血色褪尽了。 这是间陌生的简陋小屋。说它陌生,是因为方远能完全肯定自己以前从没来过这里。实际上,他醒来后就一片空白的大脑中,都判断不出自己究竟身在那里。 说它简陋,是因为在这间十个平米大小的房间里,除了方远身下躺的这张比正常的床窄了好多的硬床之外,除了挂在床对面墙上的一小幅唐卡和屋子最深处的地上的那个蒲团外,光线并不怎么明亮的房间里,再没有任何其他的装饰和物品。 再加上墙和屋顶,都显露着青石和原木最原始的本色,所以看上去,真的是非常的简陋。不过,就是这种简陋和建筑材料的原色,却让这个小屋给了方远一种非常简单而又质朴的和谐感觉。 除了此时的地面上,散落了一地的自己的那些衣裤,以及间中零星散落的淡红色碎布! “师父!小远辜负了你的教诲,不知怎地,做下了这种猪狗不如的错事。师父啊,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教教小远该如何处理,该如何处理啊!” 惨白着脸,方远的视线在触及地上自己那些散乱的衣物,以及间中夹杂的那些淡红色布条时,整个心又再一次陷入了悔恨的谷底。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下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他明明记得自己昨晚在五味寺大殿的黑暗中,第一次迷迷糊糊醒转时,尽管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被那两股要命的洪流撑的快要爆炸了,脑海中也被种种千奇百怪,纷至沓来的画面和声音弄得差点失去理智。可是就算在黑暗里,神智的模糊中,自己依然能紧守着灵台中的最后一丝清明,让身边的卓玛赶紧出去避开自己。 她也好像依言退出了大殿,之后自己才在眼前出现的又一次黑暗中失去知觉。可是现在,自己怎么会又来到这里,而且还会做出这种要让自己发疯了的事情? 随着心乱如麻的他渐渐陷入沉思,他体内此刻已经浑然一体,再没有丝毫争斗的两股洪流会聚成的浩荡气劲便迅速发挥出了它的威力,他惨白的脸,体内稍稍有些紊乱的气血,迅速在它的影响下恢复正常,随便又对他纷乱的心境和记忆开始了干预。 不知不觉中,脑海中零乱模糊的记忆渐渐开始变得清晰,而一些在迷迷糊糊中被混乱给压抑住了的片断也渐渐开始浮出记忆的深海,然后串连成一幅幅连续不断的画面,出现在凝神苦思的方远面前。 依稀,他看到全身燥热的自己全身散发着淡淡的红色光芒,圆睁着血红的眸子,在时而清醒时而狂乱的神色交替之间,时而像疯了一般的在五味寺小小的大殿里面上窜下跳,时而又像野兽一般的站在那里,用青筋和血管毕露的双手,拼命拍打着自己近乎要爆裂开来的身体,冲着屋顶发出震天长嚎。 可是不管他想出什么样的方法来发泄精力,但体内似乎要让经脉和肌肤爆炸开来的那两股洪流却丝毫没有减缓冲击的意思,依旧像脱缰的野马会聚成的群落一样,肆无忌惮的混合着脑海深处如怒潮一般涌来的诡异画面和怪声,肆意的践踏和蹂躏着他的身体和意识,这让他逐渐的很快变得趋向癫狂。 依稀,他又看到满脸充血,五官里都开始渗出血色的自己绷圆了连瞳仁都一片血色的双眼,以鬼魅般的速度,强横霸道的气势,宛若从地狱中出现于人世的魔王一般从五味寺的大殿中破门而出,就充斥在夜空中的狂暴雷声和霹雳之中,夹带着满天飞溅的碎石、木片和雨点,冲进了这间吸引了自己全部本能和注意里的小屋。 小屋里亮着的酥油灯转眼之间就被随着自己破门而入的狂风给吹灭,同时被黑暗吞噬的,还有宛若惊鸟一般,面色苍白到不见一丝血色的卓玛那清丽无匹的容颜,还有的,就是她那双比这世上最纯净的绿宝石还要纯净上几分的碧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柔弱无助的绝望和眼底深处的那一抹截然相反的坚强。 再有,就是她手中猝然亮起的那一抹森然的刀光。只是这一次,在酥油灯骤息的瞬间,这一抹忽然亮起的森然刀光指向的,却是她自己的脖子。随即,就连这一抹刀光,也被黑暗吞噬了。 “不!” 同时被黑暗吞噬的,不光是小屋内的一切和那一抹森然亮起的刀光,被比面前的黑暗还要深邃和黑暗千百倍的黑暗,同样也吞噬掉了当时魔王般的方远所有狂暴的意识,同样的,也吞噬掉了现在的方远自己对那一刻的所有记忆。 现在的他,尽管在体内的异能帮助下,原本模糊的记忆已经连成了一幅幅连绵不断的画面,但是,这画面在此时,也随着他当时那声惊天动地的巨吼声,也被眼前和意识中的黑暗给吞噬掉了。 记忆的画面里,现在剩下的只有黑暗! “为什么会是黑暗?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小屋中,方远用力击打着自己的脑袋,心里憋闷的几乎就要炸裂开了。 “砰!砰!砰!” 脑袋在他用力的击打下发出了沉闷的响声,被打的地方也非常的疼,可是现在方远的脑海深处,记忆的画面除了黑暗还是照样的一无所有。但是这骤然响起的击打声,却惊动了爬在床边沉睡的少女,轻轻的晃动着自己的脖项,激动的方远发现卓玛她就要醒来了。 这怎么可以? 几乎就在本能的趋势下,他猛然停住击打的手闪电一般的抚上了少女的脑际,轻轻的哼了一声后,卓玛又安静了下来,继续开始了她的沉睡。 “我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的?” 抹去头脸之间眨眼而出的冷汗,方远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被自己刚才熟练无比的举动给惊住了。 尽管他自小在师父的训练下苦练武功,也掌握了至少不下十种,能在瞬间就让人陷入昏迷的手段,但那都是让人陷入昏迷的方法,却没有一种是自己刚才施展出来的这种,能让人不受任何伤害就沉入水面的手法。 据师父说,有一些武功派别里,就有专门让人陷入沉睡的点穴手法,而那样的点穴方法被成为软打穴。而软打穴的手法要求,也要比平常所说的点穴或者打穴的手法和功力要求要出一大截,即便是师父自己,也坦言说他自己不会。 但是现在自己却为何能伸手就做到了这点?莫非这就是那老和尚昨晚给自己瞎搞一番后,搞出来的结果? 就在方远皱眉苦思的时候,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因为就在这瞬间,他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这手法的奇怪名字,玄武截脉手。 “玄武截脉手?” 方远本能的一愣,思绪便继续往深里追去,可是脑海中,除了一连串完整的精妙手法,以及其它数十种又像是武功,又像是内功以及术法修行的法门之外,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其他任何昨晚那老和尚灌顶时发生的事情。 可是,尽管现在想不起来,但他在第一次回醒的时候,一会清醒一会昏沉的脑海里还是有个模模糊糊的印象,似乎在那老和尚突然控制住自己,给自己进行什么移魂转魄金刚灌顶大法时,好像发生了不少事情啊! 隐约还记得好像期间有致命的危险时,又有一个人或者其他什么参与了进来,自己也因此遭受了那些非人的痛苦,但并没有被那老和尚的瞎搞给弄死,可是这一切,怎么现在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老天,我方远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要这么样的玩我?” 方远在想的眼前开始发黑,胸口开始发闷的时候,无可奈何的放弃了追究。可是爬上他嘴角的苦笑,却又猛地在视线落到面前的卓玛身上时凝住,一种深深的内疚和无力感瞬间就填满了他的心田。 现在自己究竟要如何面对她?这才是他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事情已经发生了,难道回避就能解决问题么?总不能一辈子奢望让她陷入沉睡吧?这对她不公平,也不符合方远自小就被灌输和养成的信条。 大青山的儿郎,不该是这样脆弱和不负责任的! 转念之间,不知不觉坚强了不少的方远又开始重新在叹息声里,追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来。 ; 第九章 前后身 “你醒了?” 卓玛从深沉的梦境中悠然回醒之时,耳边就传来了他清朗的声音。 “大神!” 卓玛以方远根本预料不到的速度,闪电般的从床上扑到了他脚下的地上,五体投地的同时,额头也向他的脚面触来。 “你做什么?” 方远被吓了一大跳,人同样以闪电般的速度往后退了出去,直到身体重重的撞在墙壁上,这才不得不停了下来。 嘴边酝酿了几乎大半天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大神,难道你不要卓玛了吗?”清脆而又略显生硬的话音出口的瞬间,卓玛匍匐在地的身体已经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泪水,就像狂涌的山泉,再也止不住的冲出了她的眼眶。 卓玛入睡前,就一直在担心,被自己污秽的身体玷污了的大神回醒后,会对自己进行最严厉的处罚。对于这一点,卓玛在实在熬不住沉睡过去的前夕,心里早就有了准备。 但是在她纯净的心灵中,能帮到大神,甚至还能成为陪过大神一夜的女人,就算是醒来后,会被大神处以青衣一族中最古老,最严酷的处罚,拿自己点了天灯都可以死的无遗。 但前提,却是大神在处罚自己的同时,还能接受自己虔诚的灵魂,只有这样,自己才可以在到了天上之后,依旧能带着青衣一族的荣耀,见到在那片清净地居住的父母和族人。夜只有这样,自己才可以不让灵魂坠入那可怕的地狱和魔王手里,才有可能再次转世轮回依旧成为大神的信徒。 可是现在,在自己刚刚回醒的时候,大神甚至连自己的膜拜都不肯接受,那还有什么希望他会给自己解释和忏悔的机会?难道,自己的虔诚的灵魂就真的被大神这么无情的抛弃了么? 不!不会的,大神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他只是还未完全从昨晚被魔王攻击的影响中完全清醒过来而已,只要有了自己的解释和忏悔,大神肯定会明白,卓玛污秽的身体尽管已经玷污了他的转世灵体,但是卓玛虔诚的灵魂,却依然和圣山珠穆拉玛顶上的皑皑白雪一样,是纯净洁白的。 这些念头说来慢,其实在卓玛的脑海中只不过是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有了这个认识后,匍匐在地的她这才在浓浓的哭音中,在略显生硬的汉语中夹杂着清脆的藏语,飞快的开始了解释。 尽管方远心里的震惊,使他并没有在靠墙站稳身体之后来得及想起让卓玛站起来说话。但是很快,卓玛飞快诉说中的内容让他的一颗心重新陷入了迷茫和愧疚之中。 同时,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卓玛略显生硬的汉语中夹在的清脆藏语带给他一种非常亲切,而且似乎隐隐能听懂的奇怪感觉。 就在这种奇怪的感觉和充满了心田的不解以及愧疚中,他在卓玛飞快的说到大半截的时候,猛地抢上前,扶起了全身微微颤抖着的卓玛:“卓玛,快起来,我明白了!” “大神!”卓玛抬起泪流满面的俏脸,双眼中充盈着的满是无所不在的惊喜。 大神终于承认我灵魂的纯洁了! 此刻,就算是马上被点了天灯,卓玛也会觉得是绝大的幸福。 被她荡漾在晶莹的泪眼中那一抹惊喜和欣慰,还有因为虔诚而特有的纯净眼神给盯着,方远觉得自己的脸上忽然有种火辣辣发烫的感觉。 他没想到,在她这双宛若绿宝石一般纯净的目光注视下,自己那颗平日里自诩为堂堂男子汉的心灵,会显得是如此的自私和狭隘,甚至还隐隐显得有些龌龊! 原本,他自己重新在记忆中寻找到昨晚发生的那一切时,心头激荡的不安和内疚几乎在瞬间就变得荡然无存,要不是他自小所受到的灌输和教育给他的道德约束,要不是昨晚的事情发生的其间,还有一些他自己解不开的疑点,他可能都已经独自离开了。 因为在前面方远重新回想昨晚发生的一切时,他在自己的记忆连成的画面中,在那记忆的断点,一片漆黑的黑暗之后,他又清晰的看到了漆黑的房间里,忽然在手中腰刀落地的卓玛身上,出现了奇怪的金色和白色的光芒。 那是忽然出现在她眉心,还有张开的嘴里和下腹部出现的金色和白色的光芒,眉心和小腹是白色光芒,而张开的嘴里,却是金色和白色的两道光芒,看上去像是金色的光芒来自舌下,而白色的光芒像是来自齿根。 不但有柔和而又清晰的光芒在她身上出现,而且在这些光芒最盛的地方,还隐隐有像字的痕迹在出现,其它三个地方的字方远不认识,看上去就像自己在那摩尼寺的大经桶上看到的那些字的模样,但是只有浮现在额头的那个字,方远却清清楚楚的认识,因为那是个他经常见到的汉字,敕! 紧跟着,她俏丽的脸上出现一种宛若庙里的佛像一般庄严肃穆的神情,这神情很自然的就带给方远一种有些神圣的气息,然后卓玛就在她身后,忽然幻现出的那个一丈多高的八臂夜叉般模样的黑色暗影的陪衬下,开始缓缓的自己脱衣。 记忆连成的画面就在方远面红耳赤的回想到这里时,忽然变得模糊和混乱了起来。紧跟着,就在又一片长久的黑暗中,方远的神识回到了现实。 原来,这一切竟然是她主动而造成的! 基于人性本能的自私,方远在回过神来的瞬间就在脑海里形成了这么一个认识。尽管他自己心底里也隐隐约约的明白,这其中还有很多的疑点值得怀疑,但是就在这个认识形成的瞬间,他心里第一个泛起的念头,还是赶紧穿了衣服走人。 不过这自私的念头在他跳起来穿上衣服的时候,又被地上那些淡红色的衣服碎片而拉住脚步。 那些碎片的颜色和形状一看就是现在爬睡在床边的卓玛身上的衣物,昨天救她的时候因为天黑没看清,但是在那些模糊的记忆串成的画面中,方远清楚的看得她脱下长袍的时候,里面穿的就是淡红色的线衣。 而现在,跪坐在地上,曲着胳膊趴睡在床边的她长袍外露出的胳膊上,露出的就是淡红色线衣的半截破袖子,而她因为没有了袖子的遮掩,而裸露出来的那半截圆润的肌肤上,俨然也留着四条青肿发黑的抓痕。 显然,眼前的一切证明,昨晚发生的一切,似乎又不太像他自己刚才在记忆里看到的那般顺利和平静。 “难道刚才真是自己在骗自己?” 有了眼前的这一切后,方远对自己刚才的认识又动摇了起来,紧跟着,在他再次追忆却发现在卓玛身上开始出现光芒的瞬间,他在记忆连成的画面中却找不到当时自己在做什么的任何记录。 于是,疑惑中,他自幼所受的教育和后天培养成的观念开始占据了上风,他把沉睡着的卓玛抱上了床,给她盖上了被子,然后自己就坐在地上的那个蒲团上,开始一点一滴的回想这次出游以来,自己所遇到的这林林总总,想起来都觉得匪夷所思的每一件事情。 一直到卓玛醒来。 原本,他还准备按照自己心里最坏的打算,先发制人的责问卓玛为何要赖上自己呢,可是没想到卓玛一醒来,就不等他问,就把昨晚承受过的一切,以及她心里认定的理由都说了出来。 在卓玛的述说里,方远听到了和自己记忆画面中大致相同的经过。但是,尽管经过大致相同,卓玛的说法却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也因此,让他在无比的惭愧和内疚中,对自己这一两天来所有的经历,再次的惶恐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卓玛在述说的时候,一直都在称呼自己为大神。就连现在望着自己的目光里,都充满了一种虔诚到令自己不安的狂热,那绝不是一个人望这另一个人时,应该出现的神情和狂热。 在方远并不是十分丰富的人生经历中,这样的目光,在现实里,他还是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而现在,这目光还正凝聚在自己的身上。 再一想到她刚刚的诉说中,填补了自己记忆画面中完全黑暗的那一段话,“就在我刚要自尽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大神你的怒喝,因为那声怒喝的惊吓,我手中的腰刀跌落到了地上。 就在我刚想重新捡起来它来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大神你变的有些奇怪的声音:“北斗南辰前后希,两轮日月往来飞,几回明月滩头立,独把青衣吊玄龟!” 我当时一听大神你用有些奇怪的声音念出这几句话,顿时就明白了我面前像个魔王一样忽然出现的你,就是我们青衣一族辈辈信奉着的大神!因为这几句话,千百年来,一直都是只有我们青衣一族嫡传血脉才知道的一个秘密。 在久远的远古时期,大神你就是口中吟唱着这几句话,降临在当时快要被魔王统治了的雪域高原上,后来你打败了魔王,使当时高原上的十六个部族重新拥有了天上的日月和大地上的万物,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传说中,大神你出现的时候,穿的是和雪域高原上任何部族的勇士都不一样的青色战衣,据说那是只有天上的大神们消灭魔王的时候,才会穿着的神奇战衣。 当年大神你消灭了魔王之后,重新回到了天上,但是当时当时追随着你,和你一起共同打败了魔王和他十万大军的二十七位狮子般的勇士,却全都离开了原先的部族,在大神你最初出现的地方,组成了新的部族,青衣一族。 而回到了天上的大神你,也并没有忘记追随着你一起和魔王战斗着的这些勇士,每过六十年,你都会化身成各种各样的人,来保佑我们青衣一族在高原上的繁荣和昌盛,而不管你化生成什么样的人,每次出现,或前或后你都会吟唱出这几句你当年降临时唱着的话,而这一点,千百年,只有当年那二十七位狮子般的勇士的嫡传血脉才会知道。 所以我当时一听大神你用有些怪异的声音吟唱出那几句话,我心里的害怕顿时就消失了。 而就在大神你显出真身的同一瞬间,随着你吟唱的声音,我身上也忽然开始变的奇怪起来,就在我身上开始发光后的同时,我脑海里就忽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他不停的告诉我,我面前大神因为千百年来一直镇压着魔王的化身,蛇妖增嘎丹的关系,在刚刚和蛇妖增嘎丹打斗的时候,尽管消灭了增嘎丹,但大神你也受到了增嘎丹毒液的影响,需要我凡俗污秽的身体来消除身上的毒害。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被我藏在袍子里的八臂玛哈噶拉也忽然开始显出了他的威能,这才促使着我给大神你献上了自己凡俗污秽的身体。 后来,等我起来之后,我发现大神你五官里不在渗血了,而你脸上身上的凸起的那些可怕的青筋和血管也都不见了。可是你的身体依然像开始那样的滚烫,浑身在不停的往外冒着黑糊糊的汗水。于是在你沉睡的一天一夜里,我就不停的用布条沾着外面的雨水给你擦洗身上的汗水,结果擦着擦着,我就在不知不觉里睡着了。” 然后又是神情激动的卓玛一长串的忏悔和婉转的解释。但是后面的这些,都被当时的心头紊乱的方远自从忽略了。 现在,随着方远心头泛起的惶恐,他身上的汗毛也在这惶恐之中,慢慢的都竖起来了。 因为这一切,已经再次完全打破了他在前面沉思的时候,在心里对自己这一两天来的经历的分析和推敲。 原本,在他经过好几个小时的沉思之后,尽管有很不少看上去有些诡异的事情没办法解释缘由,但是他自己再三推敲后认为,如果这些事放简单些来看,很可能也不过是自己人生旅途中遭遇的几件比较奇怪的事情。 而且,非常可能和自己在向伊人表白被拒后,喝了太多的酒有关系,而且非常有可能那些自己没办法解释的现象,例如和丑陋如鬼的隐形怪物打斗,看到半空中奇怪的龙形光影,等等现象,完全有可能就是自己体内的酒精在作祟。 至于那老和尚的强迫灌顶,应该就是自己遇上了传闻和小说中的武功高手,想要收自己为徒。但是因为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师父,怕遭到自己拒绝,所以被迫用上了这么古怪的办法。 不过这里毕竟是前藏的边缘地带,灌顶这种方式在这边也很常见,自己在小说中和网上,不是经常看到相关的信息么?现在自己被他灌过顶,可以证明这世上,真有灌顶这样奇怪的法门了。 至于蛇妖一说,在他前面的沉思中,本能的就认为纯粹是那老和尚吓唬自己的,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又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蛇妖这样的东西?自己有不是在演灵异电影。 这基本上就是前面他在等卓玛醒来的时候,在自己心里对自己这两天遇到的事情一点一滴的回想过后,推敲出来的结果。本来他还想到小屋外面去看一看的,可是一方面因为外面还在不停的下着大雨,另一方面他的心也大半被自己和卓玛的事情给困扰着,所以一直没有去验证一下。 可是现在,在听完一脸恭敬和虔诚的卓玛诉说后,卓玛的一番话几乎把他所有的沉思结果都给推翻了。 强忍着心头的不安,在他更加详细的问了卓玛一些细节问题之后,就算以他神经的粗壮,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次真的遇到非常奇怪而诡异的事情了。 首先是关于蛇妖和那老和尚的名字,根据卓玛的回答,在这次之前,她从来都没见过给自己灌顶的那个老和尚,但是她却从小就自己父母的口中知道,在距离自己家乡很远很远的摩尼镇那边,有长久以来,一直保佑着他们青衣一族的大神第十一世的化身,占巴额珠和他最亲近的弟子贡扎尊者,在那里镇压着魔王的同样是魔王的化身,蛇妖增嘎丹。 现在看来,首先是那老和尚灭法在给自己灌顶前,在自己耳边说话时,自称的名字贡扎和蛇妖的名字占巴额珠,就和卓玛说的吻合。 其次就是自己本以为老和尚强行给自己灌完顶后暂时躲出去了,但是现在听卓玛说的意思,而是那老和尚灭法在给自己灌完顶后,竟然凭空化虹消失了。还有就是老和尚化虹消失之前,说的那句话和紧随着他出现的那个声音,现在让自己推敲起来,其中竟然有莫大关系,似乎后来出现的那个声音,就是老和尚口中的蛇妖增嘎丹的样子,这怎么可能? 还有就是紧随着老和尚之后出现的那道光影消失前说的那句话,“贡扎笨蛋,你师父也是笨蛋!”现在推想起来,也令方远格外的生疑,似乎听它说话的感觉,似乎自己就真的就像是卓玛说话时隐隐所指的那样,是那老和尚贡扎的师父转世,也就是她口中世世代代守护着他们青衣一族的,那个所谓大神在这一代的化身。 这岂不是笑话? 方远一想自己从来未曾到过这里,再说平时也对藏区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想法和感情,自己怎么可能是这个从没听说过的什么青衣一族的大神? 但是随即他又想到了那老和尚在给自己灌顶之前,自己隐约听到的,啊师父的那一声惊呼,以及自己在来这里的那天晚上,在宾馆里做的那个恶梦,不由的心里又觉得慌乱了起来。 那一夜,闷闷入睡的他清晰的梦见了在蔚蓝纯净的天空下,在无数直插云霄的雪峰之下,自己手提着一根巨大的金刚杵,在和无数的红衣喇嘛拼斗。 诡异的是,梦境里,手提着巨大金刚杵的他每挥动一下手中的金刚杵,都有无数的喇嘛在伴随着金刚杵的挥动,而骤然升起的风和雷电的异像侵袭中轰然倒下。 而无数手拿各种法器的喇嘛在攻击他的时候,每一次挥动手里的法器,也都会伴随着无数的光芒和雷电一般的巨大的轰鸣,带给自己无情的伤害。 梦境中,就这样不知道斗了多久,最后他被一个始终看不清出面目的喇嘛打败,他手中的金刚杵也被那喇嘛打成了两截,浑身浴血的他在那喇嘛和其他喇嘛的围攻下,只能不停的到处乱飞。对,就是到处乱跑乱飞。 不管他跑在地上,还是飞在天上,只要速度稍稍一慢,都有无穷无尽的无情打击就会立刻打到身上,地上会忽然出现裂缝,或者是石墙,天上会劈下闪电或者冒出火焰。而筋疲力尽的他,却只能孤单单的四处逃往。 那一夜,他就是在逃的无处可逃,眼看就要被天上的惊雷和霹雳劈落到地上那条巨大的,滚动着熔岩的裂纹里时,惊叫着被吓醒的。 本来这个在经历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遭遇之后,早已经被他忘在了脑后。但是现在,就在他的心重新恐慌了起来的现在,这个奇怪的梦却忽然就像幽灵一般,从被遗忘的角落里跑了出来,给他的恐慌又平添了几许分量。 心灵一旦被埋下了惶恐的种子,种种相关和不相关的细节也就成了他怎么斗绕不过去的难点,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而自己却只有师父?为什么自己每次问师父这个问题,都能从忽然沉默的师父眼中,看到那么浓重的怜悯和悲怆?为什么师父在临去世之前,会告诉自己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会有个大劫关,要自己小心应付?为什么自己会有天生的阴阳眼,而师父却要把他封住? 方远越想心里越乱,心里越乱就越想想个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卓玛要拔刀自杀的时候会狂喊那声不?为什么随后自己的口中会吟唱出她们青衣一族所谓只有大神的化身才能吟唱出的那几句奇怪的话?为什么自己在寺庙大殿中回醒的时候,看到卓玛的瞬间,心里会有熟悉的感觉闪过?为什么自己会在灌顶之后发狂而要跑去找卓玛? 这种种疑问在他脑海中纷至沓来,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一次次的冲击着他几乎就要崩溃的心灵。因为直到此刻,他都丝毫在自己的感觉里,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因为他所有的记忆中,确实找不到任何自己对贡扎和五味寺,以及所谓的青衣一族的任何印象,除了前面所说的曾在一个瞬间,觉得卓玛有些熟悉之外,被老和尚灌过顶的他,依旧找不到任何熟悉或者相关的痕迹。 在他以往对雪域高原的宗教和所谓灌顶的一知半解中知道,在藏传佛教的这一派系,确实有转世灵童的这一说法,很多活佛和高僧大德也都是被这样选出来的。因为他们来到自己曾经修行过的地方后,马上就能显露出一些异乎寻常的表现,或者很快找到自己前生惯用的东西,或是很快认出自己前世熟悉的人物。 但是现在的自己,在这里却没有一点这样的感觉,就连被老和尚舍命灌了顶,都不能让他自己想起来自己和这里有任何关系的地方,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除了想的就要崩溃之外,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就在这时,他身边一直默默站着,带着一脸虔诚模样的卓玛那里忽然传出了咕噜的声响,在一片寂静的小屋中,这突如其来的咕噜声显得非常的清晰和突兀,一下子就把方远的心神从迷乱中给惊醒了过来。 他一抬头,却正好看到一脸红云的卓玛又要往地上跪去,顿时把他完全惊醒了。他抢上一步,一把扶住卓玛的胳膊:“怎么又要跪了,快起来!” 咕噜,就在卓玛刚要说话的同时,方远自己的肚子里传来了一声叽里咕噜的声音。一个没忍住,卓玛强忍笑意的俏脸顿时被憋的通红。 而方远的脸上,也出现了今天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看,现在明白了吧,我不是什么大神或者大神转世的化身,否则,我的肚子也不会和你一样,饿的叽里咕噜的这么乱叫了!” 方远原本只是想这种轻松的语调来证明给卓玛看,自己就算是什么大神转世,现在也不过是常人,和她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因此她就不用一直表现的那么拘谨和恭敬了。 可是没想到自己这话一出口,卓玛脸上还没有什么反应,倒是自己的心里,却忽然整个的轻松了下来。 “哈,我真是个笨蛋!管他什么前世后世的,既然自己什么都不记得,那自己不就还是自己了?乱想什么啊!继续做我方远该做的事情,过我自己的生活,不就完了么?哈哈!” 他不自觉的一愣,随即便在哈哈的笑声中,把自己的心从满肚子的困惑中给解脱了出来。 有些紧张的卓玛不知道他忽然哈哈大笑什么,但是一直将心神放在他身上的她一看到自己的大神脸上的阴云散尽了,她自己的心里也是一阵高兴,终于,她的脸上也绽放开了一个没有泪水干扰着的笑脸。 方远被她脸上宛若百花绽放般的笑容给吸引的一愣,随即目光便被她含羞带畏的双眼接触。 “自己可以不管发生的其他事的真假,但是她,自己却该如何安排?”方远在两人视线接触的瞬间,心里又猛然泛起了这个恼人的问题。他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原本笑着的卓玛也似乎感应到了他心境的突变,蓦地,一股饱含着悲伤的感觉,瞬间就通过她纯净的眼眸最深处传出。眨眼之间,就在方远的心头形成了空白似的轰鸣! ; 第十章 摩尼寺 “轰!”的一声巨响中,脑海中一片空白的方远立刻就陷入了一个压抑而又灰暗的世界。 那是被无穷无尽的灰色所充斥的天地,到处都翻腾着由悲伤和绝望,以及愤怒所组成的狂潮,一浪胜似一浪的席卷和吞噬着他猝不及防的神识。 才不过刚一接触,就让方远的心灵,也整个的陷入了这一片灰暗和悲凉的包围。 “这是那里?” 惊骇之下,勉力维持着心头最后的一丝清明,方远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忽然,包围着他的这片灰暗世界里发生了突变。 “哞……” 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方远心头的惊骇,被眼前像是宗教仪式似的盛大场面给吸引开了。 拥挤的大地上,到处是涌动的人流。连绵不断的轰鸣在整个空间里的,是无数牛骨长号发出的雄浑长鸣和沉闷而又急促的连绵鼓声。 就在狂热的人群拥簇膜拜的中央,是一队队盛装的喇嘛围成的巨大圆圈。圆圈之中,有个高大的诡异身影在那里狂放的起舞。 空气中,弥漫着的是狂热而又喧嚣的气息。 方远所有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圆圈中间疯狂舞动的诡异身影给吸引。 因为他还从来没想到过,这世上,居然还有人能头顶着那么大的金属头饰,还能将身体跳动的那么狂放和自如。 即便是以他对自己的自诩,他也相信,如果是自己戴上那个像是黄金打造的狰狞头饰的话,肯定连脖子都抬不起来。 但是,就在那些喇嘛围成的圆圈中,那个化妆成了妖魔似的人影却真在那里不停的,狂放自如的舞动着,似乎感觉不到有什么太大的负担。 好奇和惊讶之中,他凝神用目光锁定那个人影。突然,一股冰冷的寒意很突兀的,就从他尾闾处像一条阴冷的冰蛇一般,顺着他的脊椎冲向了他的眉心。 几乎本能的,他心头也泛起了一股寒意。 几乎就在他锁定那人影的同时,那人的双眼也正好锁住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原本在血红中,渗透着隐隐绿色的眼眸中,空洞洞的根本看不到一丝焦点。可是就在望向自己的瞬间,忽然从那里面冒出了彷佛要吞噬掉自己的幽光。 那眼光在方远看来,是那种只有在食肉的兽类在看到食物或者是猎物时,才会流露出来的眼光。唯一不同的,那奇异的目光中,还带着一种方远说不来出来的奇怪东西。那是一种在瞬间,就让方远心头本能泛起了寒意和厌恶的奇怪感觉。 就在方远心底里本能的泛起寒意和强烈厌恶的同时,先前那道起自尾闾的冰寒也正好冲到了眉心,眼前一片漆黑! 漆黑的瞬间,眉心和脚底这两个地方忽然也同时暴起了一热一凉的两股劲流。 劲流以闪电般的速度,一上一下的交汇在了他小腹之中,让他全身猛的一震。随即神识就从包围着他的那片漆黑中,脱离了出来。 醒转的瞬间,他满身大汗,面色苍白的非常难看。 等他睁开双眼,就看到面前的卓玛,也像是虚脱了一般的倒在地上。满头满脸全部都是如雨般滚落的汗珠。 不对! 等他在再仔细一看,布满了她面颊的水珠不光是汗水,更多的,应该是她奔涌而出的泪水。 这一刻,面色惨白的她就那么软软的把头靠在方远的肩头上,哭了个一塌糊涂。可是从头哭到结束,方远却没有听到她发出一丝的声音。只有在她离开方远的怀抱时,方远才看到了她手背上被她自己咬出的牙印和血迹。 “他是谁?” 方远注意到她清醒后脸色一变,又表现出想要拜倒的惶恐模样,便赶紧抢先出声,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我怎么会问她那人是谁?” 方远几乎就在这句话问出口的同时,荒谬的感觉也同时涌上他的心头。 因为就在他感觉到荒谬的同时,他竟惊讶的发现,原来他自己在潜意识里,竟然已经认定,刚刚包围着自己的那个灰暗世界,就是卓玛埋在心底里的记忆。 他心通? 可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又有这种奇怪的能力了? 莫非这又是那个叫灭法的怪和尚,在给自己灌顶时,灌出来的毛病? “他叫乌梅赞普,是可扎寺的乃穷神巫。他就是……”就在方远陷入迷茫的同时,他耳边传来了卓玛有些异样的声音。 “叽里咕噜……” 就在他刚摇头赶走内心的困惑,准备凝神细听卓玛说话的同时,他的身上忽然又响起这一把古怪的声音。 “大神……” 双眼红红的,一肚子的辛酸化成的言语已经到了嘴边的卓玛听到这个声音,便硬是按住了自己的话头,转而关心起面前的大神来。 可是刚叫了个大神,后面的话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难道就这么直接的问:“大神,你是不是饿坏了?” 这明显就是对大神的不敬啊。 心里一犹豫,再加上前面想说的话被硬咽了回去,所以一时间,她的脸上憋出了几丝红晕。 这一抹红晕落在方远眼里,却被他以为成是卓玛想笑出来又硬憋住,所以被憋红了脸。一时间,他的脸上也微微浮现出了淡淡的红色,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看来它是真的饿坏了……” “隔壁房间里有吃的东西,大神您等一下,我去给您做一些,卓玛也很饿了。” 卓玛这时候也发觉了面前这个年轻大神的尴尬,在心里突然泛起的淡淡好笑里,她赶忙出去弄吃的。 “轰隆!” 目送卓玛小跑着的身影闪出了房门,方远在猛然响起的雷声里,发现门外的雨下的更大了。 “这鬼天气,这里怎么会有这么长时间,这么大的雨?” 有些失神的望着门外的瓢泼大雨,方远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纳闷。 因为他刚刚又想起,这雨似乎已经下了好几天的样子。 自己来摩尼镇的路上就已经在下雨,自己遇见卓玛的时候也是在下雨,现在自己在这边昏睡了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听卓玛说也是一直在下雨。 可是,这地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雨了?莫非这五味寺离摩尼镇已经很远了? 就是这么一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方远自醒来后,一直被困扰在眼前处境,而不曾太多它顾的心,顿时活跃了起来。 因为在网上定约来这边出游之前,他和伊人他们四个人,都曾仔细的了解过摩尼镇周围的地理环境和气候特征。就怕的是,来了以后会遇到恶劣的天气情况而毁了这次出游。 可是记得在他们看过的气候资料上介绍说,这里一年四季很少下雨。特别是现在这个季节,近四十年的降雨记录都显示,这里下大雨或者是长时间下雨的几率非常的低,可是为何现在这雨会下个不停呢? 莫非这五味寺真的已经远离了摩尼镇?那么现在自己和卓玛这究竟是在那里? 带着心头这忽然出现的强烈疑问,方远自醒来后,第一次毫不犹豫的出了这间小屋的门。 站在滴水成行的屋檐下,方远转目四顾。入眼的是被周围的群山环绕着的一个小巧院落。面前是明显要高出自己所在的这间小屋的一堵后墙,这一堵完全有青灰色条石垒成的后墙,高大约有八米上下,长有十五米左右,就在这堵后墙和自己所在的这个小巧院落的院墙右边的连接处,有个洞开的不大小门。 方远的视线在第一时间就被那洞开的小门所吸引。就在他目光落在小门上的时候,他的脸上也同时浮现出了一抹尴尬。 因为那小门是真的在洞开。除了镶嵌在两边石墙里的门框,大多还残缺不全的插在石墙中之外,那扇原本存在的门板,现在已经变成了洒落了一地的碎片,就那么一地狼藉的散落在雨地里,彷佛在提醒着方远,这全是你的功劳! 脸上微微有些发热的方远不自在的回头,就在他身后不到两尺的地方,自己刚刚出来的这间小屋门前,原本和门框有紧密联系的木门现在也破成了一地的碎片,就那么无声的散落在屋檐下和身前的院子里,任由着暴雨的冲刷。 看到这里,方远脸上些微的发热终于变成了滚烫,因为他已经想了起来,这些都是自己在那晚发狂时的杰作。 到了这时候,脸上发烫的方远已经基本上回想起了整个五味寺里的大体布置和格局。 不用再左顾右盼看,他就知道,自己面前,这堵高出周围房间一大截的后墙,就是五味寺的正殿,也就是自己遇到那怪和尚的地方。 自己身后的这四间房子,除了自己刚才出来的这间最靠左手边的小屋外,隔壁的一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再过去的那间里有烧柴火的味道和人走动的声音,那该是卓玛去做饭的地方,那么不用多看,那里十有八九就是厨房之类的所在。 再过去紧靠着右边院墙的那间,尽管房门也是紧闭着的,可是从它里面散发出来的那一缕缕奇异的味道,无疑就让方远明白那里是厕所。 此外,整个院落里再没有任何的建筑,两边紧靠着山崖的,是高大约有四米左右的青石垒成的院墙。 但是正殿之前呢? 方远发现在自己的记忆中,并没有五味寺正殿之前的印象。于是在意动的同时,他飞快的冲进了暴雨里,往面前那堵石墙和院墙连接处的那煽洞开的小门里冲了过去。 轰! 一进到那间光线阴暗的大殿,方远脑海深处的的某个地方,忽然响起了一声炸雷般的惊鸣。紧接着,就在他的大脑还没从天地一片空白的震撼中清醒过来的瞬间,一把生硬嘶哑,彷佛还带着点咝咝怪音的声音就轰响在了他的脑海里。 “哈哈哈,笨蛋占巴,女人的滋味美妙吧?哈哈哈。你和你笨蛋徒弟困了我将近一千年,想靠着那些狗屁经文渡化我,也渡化了将近四百年。 可结果是,现在不但是让我救了你,还让你也领略了一下女人的美妙滋味。嘿嘿!现在究竟是咱们谁渡化了谁?等再过六十年后,咱们再见面时,你要告诉我答案!否则,恐怕再也没机会了啊!哈哈!” 随着这把声音在脑海深处的轰然响起,一股燥热也猛然就像爆炸似的,从方远的下腹部冲起,电一般的往全身窜去。 “嗯!”的一声闷哼里,方远发现自己的身体又像那夜那样,充满了一种强烈的冲动。惊骇莫名的心头,同时也欲念横生。 身心两面的夹击之下,他的双眼顿时变得充血、通红了起来。 “磬!” 清清楚楚的,方远就在即将转身,屈服于yu望摆布的前夕,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眉心深处,发出了一声清越的脆鸣。 随着这声脆鸣,一蓬蓬冰凉的气息就像在眉心深处突然绽放的冰花,飞快的带着令身体迅速平静的清凉,追上了令全身骚动着的燥热,和它融合到了一起。 燥热的心,迅速随着体内的安稳也平静了下来。就在体内那股燥热和清凉组合成的温热,在经脉中循环往复着,令方远六识的的敏感度千百倍的得到提升的同时,也让惊魂初定的方远隐约从自己的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香。 这一缕淡淡的,带着腥味的古怪香气一入鼻,方远就觉得心头猛的一荡,一缕欲念随之就往他的心头缠去。 “天,不要!” 再次失色的方远嘴里低声惊呼着,猛地一个激灵中,心灵重新恢复纯净。 冷汗,像水一样,就在这外面暴雨如注,里面气温低冷的五味寺大殿里,从惊魂不定的方远脸上流了下来。 “难道是幻觉?怎么那股味道忽然消失了? 清醒后,方远飞快的退到了小门口。要不是被门口的冷风拦住,他都有可能跑到院子里去了。 强忍着心头的惊诧,他抬眼再看。 简单的大殿里,光线还是那般的昏暗,可是现在却一片寂静。就这一转眼的功夫,他感觉到的种种异像都不见了。 “咦?那是什么?” 惊疑不定中,方远看到大殿的地面上有东西。他戒备着走近,这才发现原来是那对戴在那怪和尚手上的黑色手链。 “他说师父的那一对叫墨龙护法,那他的这一对应该叫什么呢?墨龟护法?” 仔细打量着手中的这一对黑色手链,方远发现每个链子都是由九个小乌龟串成。可是看不到那里有接口,也看不出这些小乌龟是用什么材料雕刻而成,但是它沉重的分量和冰凉的手感,却让方远推断,它的材质不是金属就是石头,否则就不会有这么重,这么冰了。 “要不要把它拿走?” 方远研究了一会手链后,一无所得。可是却在准备放弃研究的时候,遇到了个问题。 他对是否拿走它有些犹豫。 不拿,它现在俨然就是无主之物,再说它似乎还和师父有点关系,不拿实在有点可惜。可是拿的话,万一那老和尚并没有像卓玛说的那样化虹而去,而只是出去了的话,自己岂不成了不告而取的小贼? 最终,方远还是戴上了它,就像当初那老和尚一样,把他们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因为他潜意识里,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卓玛。 “卓玛说这里镇压着蛇妖,可是它原来被封印在那里?” 大殿里依然还是一片寂静。 除了刚进来时的那一次异像和四周的墙壁和地面上,那些满布的裂痕之外,方远凝神观察了半晌,再没有发现其它任何的东西。 “难道是在身后的院子里?” 奇怪之下,方远不由自主的又往身后望去,下着雨的小院内也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于是,他往紧闭着的大殿门口走去。 “砰!”的一声巨响中,因为墙壁的崩裂而卡住了的殿门终于被他给硬拉开了。可拉开后,他却站住了。 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五米之外看不清任何的东西。耳边传来如雷的水声,可是却看不到这声音来自那里。 “这究竟是在那里?” 愣了一会后,他小心翼翼的摸进了雾里。 这时候,他身上也开始有了变化。他戴在手腕上的那一对手链忽然开始变得冰冷,同时,还似乎散发出了一波波的无形气流罩住了他的全身。 白茫茫的雾气像是被这一波波无形的气流给推开了一样,在方远身体的前后让出了五米左右的地盘。 五米之外,雾气依然浓重。 方远的神经已被连翻奇怪的遭遇弄的有些麻木了。所以在手链忽然开始发挥这种奇怪的功能时,他也只是稍稍的惊讶了一下,并没有停住前进的脚步。 面前被雾气遮盖住了的空间很快就让他探察清楚了。可是探察出来的结果,却更加的引起了他不解和好奇,因为这,太奇怪了。 被雾气遮住的整个空间其实并不大,大约也就是宽五六米,长十来米的地方。本来这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令方远奇怪的是,这小小的空间四周,几乎全都是陡峭的山崖。 这小小的空间和自己身后的五味寺全都被这四面的陡峭山崖给包围着,根本没有出去或者可以进来的通道。如雷的水声依然轰响在他的耳边,可是这里还是找不到它来自那里。 “奇怪!” 就站在穿透浓雾后,敲打在他身上的大雨里,不死心的方远重新又开始仔细的研究起面前这些陡峭的山崖,因为他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里会没有通向外界的通道。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和卓玛很可能就会被困死在这里。 还好,就在头顶山穿雾而下的大雨将他身上的衣服彻底淋透的时候,他终于在殿门右边的陡峭山崖上发现了玄虚。 那里本来看上去依然是和两侧的山崖一模一样的石壁,但是就在方远的手摸过去的瞬间,却很诡异的就将方远的手给吞了进去。 就像那只手有一半消失在与山崖接触的地方一般,方远看到的,依然是没有丝毫变化的坚硬石壁,手臂上的感觉也与前面一样,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就在他的眼前,他的整个右手臂却清清楚楚的没了一大截! “难道是传说中的障眼术?” 一愣之后,方远的心头忽然灵光一闪,不由的自语了起来。 嘴里这么念叨着,可他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在飞快的将伸出去的手顺利安全的收回之后,他又飞快的把手又伸了进去。然后脚下,开始慢慢往左右移动。 左右都不过走了一大步,消失在石壁中的手臂就都碰到了阻碍,然后他又把手往下摸去,一直畅通无阻的碰到了地面。随后又往上摸,这次却没有遇到障碍。起码是在他踮脚伸直手臂后,都没有碰到拦阻。 探查的结果坚定了他对自己推测的信心,面前这山崖上的奇怪处,就是通往外界的出口,只不过现在被人用了像是障眼法之类的法术封住了通道口而已。 自己要不要就这么贸然的冲进去看个究竟? 就在方远刚开始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比以往敏锐了千百倍的耳朵里,忽然隐隐传来了叮当乱响的声音。 一愣之后,他转身开始往回狂奔,因为他猛地想起,眼下的这五味寺里,只有自己和卓玛两个人。而这声音,正是从大殿之后传来的。 “卓玛!” 箭一般的冲进这间散发着烟火味道的房间,方远看到卓玛倒在了地上,好像失去了知觉。 飞快的伸手拨拉开她身边地面上散落的那几个碗碟,方远半跪在地上抱起了她:“卓玛你怎么了?醒醒啊!” 脸色潮红,呼吸急促的卓玛紧闭着双眼没有反应。 “糟糕,怎么发起高烧了!” 方远叫了几声后,发现卓玛还是没有反应。一伸手,这才发觉她额头烫的吓人。现在的昏迷,好像就是高烧引起的。 下了整整两天两夜的暴雨终于在黎明时分停住了。 可是整个摩尼镇上空的天色,却依旧阴沉的像一块铁,沉甸甸的压在摩尼镇宾馆客房部经理陈风的心头,令刚刚起床去查看了那间客房的他,心里更加的不舒服了。 那间客房的旅客,那个叫方远的客人一声不响的失踪已经两天三夜了,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 看他在房间内留下的东西,并不像是为了不结房费而悄悄溜走的模样。可是以陈风对摩尼镇的熟悉,多方打听后却仍旧找不到他的踪影。 这就不可避免的让他担心了起来。 现在是摩尼镇本年度最后的旅游旺季,如果有客人住到了宾馆,却又无声无息的失踪了,这样的消息被传开的话,对整个镇子和自己宾馆的声誉,都将造成不好的影响。 更何况,如果他真的是失踪了的话,自己和宾馆还得应付警方的盘查和询问,总之这一切都让他一想起来就头疼。 就在他闷闷不乐的在宾馆大厅里来回转圈的时候,大门被猛的推开了。忽然涌进大厅里的寒意中,响起了一个男人急促的声音。 “喂,请问镇子上的医院在那里?” 他回头一看,看到一个身上泥污不堪的汉族男人身上背着一个藏族女人,冲到了他的面前。 “先生你需要帮忙吗?” 一愣之后,他又赶紧说道:“镇子上还没有正规的医院,先生你同伴要是病了的话,可以送到摩尼寺找里面的高僧去看。来,我带你过去!” “不用了,谢谢。我知道摩尼寺在那里。我是203房间的客人方远,麻烦你们再在隔壁给我开个房间,我一会就回来!” 说着话,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背着那个女人又冲出了宾馆的大门。 “他就是方远?” 一愣之后,陈风心里的大石终于消失,他转身赶紧去安排房间了。 “桑德大师,方远有急事求见。请开门,我要找桑德大师!” 背着卓玛出了宾馆后,方远一口气冲到了摩尼寺的门口。此时摩尼寺的大门紧闭着,情急之下,他腾出一只手使劲擂着紧闭的寺门,也顾不上什么礼貌了。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他使劲敲了七八下之后,紧闭的房门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别敲别敲,来了,来了!” 说着话,正门右边的小侧门被人拉开。 “这位师父,我有急事求见桑德大师,请让我进去。” “看病么?快进来。” 显然,这摩尼寺里可能经常有人前来求医,这开门的中年喇嘛并没有为难方远。 “多谢!”方远嘴里道谢,脚下并不停留,一闪身之间,他已经进了摩尼寺的门。 “呜!” 就在他背着卓玛,一脚踏进摩尼寺的瞬间,寺门顶上一个怪兽模样的装饰物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鸣叫。 而方远怀中的卓玛身上,也猛地发出了一片刺目的青光。 方远一惊的同时,就发现一股大力猛地就在自己的身前凭空出现,一下子就把他整个人给撞了回去。 就在这时,他耳边也传来了那中年喇嘛变了调的声音:“哎呀,给我站住!” “砰!”的一声,被那股看不见的大力撞的往后急退的他,正好撞在了往他扑来的那个喇嘛身上。 两个人的身子一触之间,那个中年喇嘛被他给撞飞了出去。 “大师!” 踉跄着站稳身子后,惊讶的方远刚要过去扶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数声沉雷般的暴喝:“那里来的妖孽,敢到摩尼寺来捣乱?” 方远一惊,转身回头,正好看到六个壮年喇嘛横眉怒目的往自己扑来。最让他不解的是,他们的手里还紧握着武器。 “各位大师且慢,我只是来找桑德大师请他看病的,并没有恶意!”方远吃惊之下,身子再次猛退,边退边急急的解释。 可是手里挥舞着禅杖、戒刀和金刚杵的六个壮年喇嘛那里肯听他解释,只管恶狠狠的向他追来! “住手!” 方远一看这样,他心里也猛地泛起一股怒气,情急之下猛的站住身形,张口发出了一声怒喝! 就好像半空中猛地炸起了一声惊雷,随着他这声惊天怒吼的出现,一片狂猛的大力也猛地以他为中心,向四周狂卷了过去。 六个猛扑过来的喇嘛刚和这股大力一接触,立刻就像是被狂风卷走的稻草一般,以更快的速度往后抛飞。 人还未曾落地,他们口中喷出的血,却已经飘洒在了半空。 “桑德大师,方远有急事求见!” 根本没再理会被抛飞了的那六个喇嘛,以及寺门口陆续出现的众多僧人。方远在怒喝出口之后,以同样具有爆炸力的嗓门沉声喝出了这句话。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就像滚过低空的惊雷,连绵不断的往寺院的最深处传去,余音久久不绝。 “嗡嘛呢呗咪吽舍!桑德见过施主!” 就在方远的那声求见刚刚响起后不久,一声低沉平和的咒语声便在摩尼寺的深处缓缓的响起,虽然并不是特别威猛,但是平和的咒语声却像一阵掠过大地的清风,丝毫没有变化的也同样响彻了整个寺院周围的区域。 随着声音里最后施主两个字的落地,桑德老喇嘛也已经站在了方远的面前。随着他一起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方远面前的,是九个和他一样,同样很有一把年纪的老喇嘛。 “大师来的正好,我是方远,还认得我吧?请帮我这位同伴看看病。她已经发了一夜的高烧,一直都昏迷不醒。” 方远被他们忽然出现的诡异给吓了一跳,人往后退了一步后,这才稳住了心神开口。 “她是你的同伴?” 桑德的目光一落到他身上,微眯的双眼中就闪起了一道奇光。等目光落到他背上的卓玛身上时,双眼中暴起的精光连方远都觉得心开始了狂跳。 “不错!大师请帮忙!” 尽管心里也知道事情有些蹊跷,但是为了卓玛的病早些得到治疗,方远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现似的,把背上的卓玛移到了自己怀里,往前抱了出去。 “青教玄武护法?” 桑德的目光在接触到抱着卓玛的方远手腕上那对黑色的手链时,他自出现以来,一直还算平静的脸上终于失色了。 他身后,那九位和他同时出现的老喇嘛脸上,也同时色变。于是,一时间,十对猛然暴起了精光的眼睛,全都落在了方远的手腕上和身上。 方远在这十双精光闪烁的眸子注视下心里一阵狂跳。 结果,在自我本能的警戒下,他体内这两天还算平静的那无匹力量顿时被再次惊醒了。 森冷而又隐含着暴戾气息的无形劲气就像一波波涟漪似的,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往四面迅速的荡漾了开来。 就在体内无匹劲气的催动下,如山般挺立在那里的他,双眼中也开始闪烁起了奇异的幽光。那双眼睛就像两个看不到底的深潭一般,在那里静静的吞噬着面前那十双眼睛给自己带来的压力,一丝都不见退让! “原来是青教的转世法王当面,桑德失礼了!” 说着话,桑德双掌合十,给方远施了一礼。 ; 第十一章 今昔别 上 “原来是青教的转世法王当面,桑德失礼了!” “天,我怎么又变成青教的转世法王了?” 方远当时就是一愣,不过因为背上卓玛的病情很严重,因此很快便把心里的这个疑问给压了下去:“桑德大师,请您赶紧看看她的病,高烧已经烧了一晚上了!” “这……” 出乎预料的,桑德脸上竟出现了为难的样子。 “桑德大师,怎么了?” 方远到了这时要是还不明白,他也就白长这么大了。 前面那中年喇嘛毫不阻拦的就让自己进寺门,也是在卓玛身上发出青光,寺门顶上那个怪兽模样的雕塑发出怪音后,才急着要拦住自己。 紧接着出现的那六个壮年喇嘛,随后又跟出来这么多喇嘛,凡是年长一些的喇嘛脸上,都明显带着强烈的戒备和厌恶的表情。 这一切都说明肯定是跟自己怀里抱着的卓玛,或者是和自己是什么青教的转世法王有莫大的关系。 但是这其中究竟有什么问题? 值得他们摆出这么大的阵势,而且就连帮人看个病,能让桑德这样的大德都感到为难? “既然是青教本代的法王开口,老僧今天就破一次例。贾错美登,让病人住到你那里去吧,我马上过去。” 稍稍犹豫了一下后,桑德像是很艰难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好的,我这就带她过去。上师你也一起过去吗?”随着回答,一个中年喇嘛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我见完寺主后就马上就过去,你们先去吧。”桑德的脸上在回答的时候又出现了犹豫的神情。 “桑德大师,她真的…” 方远愈发的纳闷了,刚要开口再催,这时就见桑德身后的那一大群喇嘛忽然像水一样的往两边分开,一个半老年纪的胖胖喇嘛正从中间快步抢了过来。 “桑德上师,桑德上师,不好了,不好了。青错嘛尼山道那里山体又发生大面积滑坡了,我刚接到电话,说是有好几辆车被埋在了那里,格桑在电话里要我们赶紧准备一下。现在正有十几个被抢救出来的伤者正在被送往咱们寺里。” 听了来人的这一番话,桑德的脸色顿时变的非常难看,而他身后的众喇嘛也都面色阴沉的念起了经文。 “桑德大师,发生什么事了?” 但这些话的意思,方远是听不明白的,因为那胖胖的,明显是地位很高的半老喇嘛说话的时候说的是藏语。但这却并不妨碍他感觉到面前气氛的变化。 “寺主说山体又滑坡了!” 正在那里皱起眉头的桑德老喇嘛看到他问,便给他翻译了一下那胖喇嘛说的那番话。然后又对他说道:“法王请先跟着贾错美登去他家里等我,我安排一下后就马上过来,请把!”说完话,桑德又给他施了一礼。 似乎从今天见到自己起,桑德就对自己有了一定程度的尊敬,伴随着这点尊敬的,还有非常浓重的顾忌。这一点现在就连方远都能明显感觉出来。 但方远听了他的翻译后,心下却忽然急躁了起来。根本没功夫去细究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在他的脑海里,当时转动的是这样的念头,“山道滑坡,有十几个伤员马上要送到这里,那么,这个桑德还有多少时间顾的上自己和卓玛?卓玛她能坚持到他处理完那些伤员后过来吗?” 心里嘀咕着,方远再一次往怀中的卓玛脸上望去。 她那张昏睡着的脸依旧是一片潮红,嘴唇干裂。而她粗重的呼吸现在也变得越发短促。情况眼看着越发的不妙了啊! 那个破山道,迟不滑坡早不滑坡,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滑坡,这不是诚心跟自己过不去么?等等!滑坡的是青错嘛尼山道?那不正是红尘他们的必经之路吗? 忽然想起这山道的名字,方远的心顿时猛地揪了起来。同时,很奇怪的,他脑海中也忽然闪过了一道强烈的,红尘他们现在非常危险的信息。 这信息来的是那么的突然和强烈,几乎就在闪现的同时,那危险的气息就已经让他全身的寒毛在瞬间炸了起来。 “桑德大师,今天几号?” 几乎就在心里有了这种感觉德同时,方远张口喊住了转身要走桑德他们。 “今天是六月十五,法王这么着急问这个做什么?” “六月十五号?”方远一下子张大了嘴。 自己来这里的时候明明是八月十二号,怎么才几天的的功夫就又变成六月十五号了? “是藏历六月十五。现在应该是公历的八月十五号,刚才是我疏忽了,还请法王见谅。要是再没什么事,我就先进去了。” 桑德看到他的样子,猛然醒过神来,重新又给他解释了一番。不过此时,他心里对自己前面的认定却起了一定的怀疑。 面前这个少年,他真的是青教这一代的转世法王吗? 怎么只传承了力量却未曾得到智慧和经验?莫非真是因为那晚上的变故,而影响到了他的转世?如果这样的话,他现在的这个样子究竟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看来自己回头要好好的注意一下才行。 心里这么想着,忙着要去寺里安排救治的桑德最后一个走进了寺门。 摩尼寺的大门又缓缓的紧紧关上了。 外面,只留下了心乱如麻的方远和他怀中抱着的卓玛,再有的,就是那个名叫贾错美登的中年喇嘛。 “法王,请跟我来。” 中年喇嘛贾错美登不知道桑德上师口中的那个青教是来自那里的教派,自然也就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一身泥污的青教法王究竟是什么来头。 不过依照桑德上师对面前这个年轻人的态度,这个什么青教的法王来头肯定不小,因此他现在也显得很是恭敬。 “法王!法王?” 结果等叫了几次后,他却发现面前这个年轻的法王像个木头一样,呆立在原地没动。他仔细再一看,这才发现这位年轻的法王满脸的汗水,正在那里拧紧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法王!法王!”他又小心翼翼的催了几声。 “哦!什么?”正陷于剧烈的思想斗争中的方远被他给叫醒了。 “法王,请跟我来,我家就在镇子里,并不是很远。”犹豫了一下后,中年喇嘛贾错美登心里放弃了帮他背一下那病人的打算。 在他的私心里,一个能引起寺门顶上护法兽惊鸣的女人,自己还是不要沾手的好。否则,还不知道要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麻烦呢。 回去一定要悄悄问问老婆,看看以她的修为,能不能镇住这女人身上的恶魔。要是她也不能的话,回头等上师来了之后,一定要恳请他尽快让这女人从自己家里离开。 心里就这么嘀咕着,贾错美登脚下放缓,一步步慢慢带着方远往山下的镇子里走去。 心乱如麻的方远背着卓玛,强忍着心头的焦躁,也只能就这么慢慢的一步步的往山下挪去。尽管他心里急的跟火烧一样! 从山上到镇子里的路并不长,更何况贾错美登的家就在镇子边缘的山脚下。即便是他脚下的速度再慢,没过几分钟还是很快的到了。 “措仁青美,快出来,家里来尊贵的客人了。”到了一排亮着灯光的房子门口时,贾错美登边推门边高声叫了起来。 房门一开,一股暖风夹杂着酥油灯的烟气扑面而来。方远振作了一下精神,跟在他后面进了房间。 一进门,就看到迎面是个很大的书架,上面堆满了用黄布与红布缠裹的经书。周围挂满了颜色鲜艳的唐卡。 正中有个佛龛,供奉着玛吉拉尊佛母像。在靠西边的墙边,有个砖垒的土炕,上面堆放着几条哈达和被褥,有个面色黝黑,但颇为富态的藏族女人正微笑着从那边往门口迎来。 “尊贵的客人,措仁青美欢迎你的,咦?” 就在她的目光和方远的视线接触的瞬间,她口中热情洋溢的欢迎词就在惊讶中,嘎然而止了。 “这位大嫂你好,来得冒昧,给你添麻烦了。” 方远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又是自己,或者卓玛身上又被她也发现什么了。要是在以往,以他自己的个性,他会自觉的弄清楚人家是否欢迎自己后,才会做进一步的打算。 不过在自己心乱如麻,又背着昏迷不醒的卓玛狂奔了小半夜的现在,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几乎就在口中抱歉的同时,他就把背上的卓玛放在了土炕上。不等那女人开口,他又反客为主似的说道:“大嫂,能不能麻烦你给你换一下衣服?顺便再给她身上清理一下?她昨晚发了一夜的高烧,来得路上又淋了雨,很需要你帮这个忙。谢谢!” 尽管他心里在暗暗打鼓,脸上也觉得火辣辣的有些发烫,但是他自己却不知道,在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态之间,却隐隐有种不容抗拒的东西在流淌。 那是作为修行者彼此之间的气机交锋和感应后,明显强横的一方在气机的影响下,会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的一种压迫感。 但是此时,方远自己却真的没有察觉到。 “唉!” 退出房间后,方远并没有应邀拐进傍边的房间里休息,而是一个人站在了门外,深深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现在,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了。 一边是重病的卓玛,一边却是非常有可能已经身在险境的朋友。那边都让他牵挂,都让他割舍不下。 “这几天这一切都究竟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尽遇上这样头疼的事情?现在我是先去找红尘他们,还是应该在这里陪着她?" 就在黎明前最后的一丝黑暗里,心乱如麻的方远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挣扎。 因为按照他和红尘他们以前的出游计划,今天早上,就该是结束出游,返回到摩尼镇的日子。也就是说,现在还未完全结束的这个夜晚里,按照原先的计划,红尘他们正是在返回的路上。 可是唯一返回的公路,却正是那个发生大面积山体滑坡的青错嘛尼山道! 而现在,他心里也始终涌动着一种,他们眼下正处极端危险情势下的感觉。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的他一想到伊人这个人,他眼前就会朦朦胧胧的出现一副她正惨白着脸,惊恐万分的望着他,失去血色的嘴唇抖动着,似乎正在说快来救我的画面。 这令他五内如焚,心如刀割!虽然彼此之间的那一抹温情已经消失,虽然自己也曾在示爱被拒后,很没气度的断然离开。 但是,即便是再过一万年,方远也绝对不想,绝对不愿意看到,这个曾让自己心动的女人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 哪怕这一切,都可能只是心乱如麻的他心中的幻觉! 现在的他,满心里涌动的,就是马上出现在她的身边,亲眼见证她平安与否的这个念头。 可是,要把这个念头变成现实,还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他能明确的知道,现在的卓玛不会有事。 因为这在他,是一份怎么都推卸不开,也没办法推卸开的责任。 因为,他的心,抗拒不了自小就被师父灌输在脑海中的那些,相当传统而又保守的教诲。 是男人就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毕竟,卓玛已经成了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不管他是不是卓玛口中的大神,从听完卓玛解释后的那一刻起,这个忽然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女人,就已经成了他必须承担的一部分。 对于这一点,方远自己是深深明白的。 所以,他才会在尽心尽力的照顾了高烧昏迷的她大半夜后,趁着暴雨稍歇的间隙,强忍着对未知的剧烈恐惧,背着她冲进了五味寺大殿前,那个被障眼法,或者是其他类似的幻术封印住的山洞。 也才会在那条短短的山洞出来后,面对着声势骇人的瀑布之下,那条根本不能算是通路的小路发起了玩命似的冲锋。 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觉得后怕。 在那如雷般轰鸣着,跌下深深山崖的瀑布背后,有谁知道竟然还有一个通向五味寺的山洞?又有几个人会知道,就在距离呼啸而下的瀑布和山崖不足一米的间隙里。会有每根之间相距将近五米的十二根木桩,被人紧紧的钉在湿滑的山崖上? 而这些,就是他背着卓玛摸出那被封住的山道后,遭遇到的一切。 但是这一切,已经被他拼着命,在最危机的关头,靠着体内那汹涌无匹的陌生能量的支持而征服了。 最后,他又背着卓玛狂奔了将近三十里之后,终于还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卓玛带到了这里。 眼看她获救在即,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能丢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等着他人的救护? 更何况,来到这里后,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清晰的表明,桑德喇嘛,还有这里几乎自己所有遇到的这些修行人,都对她或者还有自己抱有相当的敌意和忌讳! 这种时候,他又怎么能放心的丢下卓玛,自己跑去找伊人他们? “伊人,放心吧,等她的病情一稳定,我就来找你们。你们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近乎是呢喃着,方远终于在心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法王,那位姑娘我已经帮她收拾好了。你自己也进来换件衣服吧。桑德上师应该快到了。” 就在方远刚刚做出决定的瞬间,他身后的门一响,传来了那藏族女人低沉的声音。 “多谢大嫂。她没事吧?” 方远转身道谢,但是并没有进门换衣服的意思。尽管满身泥污的衣服穿在身上实在不怎么舒服,但是现在,他没有换衣服的心情。 “发烧发的太久了,加上身体本来就疲劳过度,而且好像之前也受过很大的惊吓,所以现在还在昏迷之中。这种病我没办法,要等桑德上师来才有可能能治。”面前的藏族妇人措仁青美说话的时候,一直都低着头,似乎在刻意的避免和方远的目光接触。 “大嫂也会医术?”方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啊?”措仁青美也吃惊的抬头瞪大了眼睛。 她的视线又和方远的视线碰上了。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再作回避。 “大嫂?”方远更惊讶了,难道自己刚才这话也问错了? “不知道法王戴上那对玄武护法有多久了?”眉头一皱之后,措仁青美的眼神顿时凝重了起来。这一刻,她带给方远的,不再有那种普通妇女的感觉。 “玄武护法?哦,大嫂是问这对手链吧?昨晚刚戴上的,怎么了?”不知怎地,面对着此刻的措仁青美,方远说话也不由的小心了起来。 一进门,他就知道这女人也是修行者,但是她表现的并不是很明显,所以方远并没有太多的理会,一直都把她当普通人来对待。 但是此刻,她瞬间表现出来的凝重气势至少要比她那个丈夫强过三倍。在方远的感觉里,似乎只有桑德喇嘛,以及刚才跟在他身后的那九个老喇嘛的身上,才有这样内敛而又凝重的气势。 “原来是这样!难怪法王会这么问!” 随着他的回答声落地,措仁青美明显松弛了下来。转眼之间,她又恢复成了普通妇女的模样。 “我问你会不会医术这也问错了?”她是没事了,但是方远的心头却隐隐有怒火在开始升腾。 “法王不要生气,刚才我还以为法王是故意装糊涂来羞辱我,原来你是真是的还不知道。息结宗门下措仁青美给你顶礼赔罪了。” 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真诚歉意,措仁青美给依然还迷糊着的方远顶礼赔罪。 “息结宗?大嫂,赔罪倒也不至于,不过你能否给我解释一下,这一切到底都是怎么一会事吗?我已经被彻底给弄糊涂了。” 看到人家诚心道歉,再加上这中年妇人似乎知道自己不明白的一些事,方远在怒意消退的同时,也乘机拉开了话题。 说实话,从那天糊里糊涂被弄到五味寺开始,这几天里已经有太多他搞不明白的问题出现了,现在难得遇到这么一个看来比较明白,而且好像又挺好说话的人,再说现在周围又没有太多人,自己又必须待在这里等桑德,哪能不立刻请教呢? “不知道法王要问什么?我对青教的事务知道并不多,如果法王想问关于青教的问题,还不如自己加紧修持,让自己快点回醒来的稳妥。” 很明显,在知道方远是刚刚带上那对,象征着转世的青教法王身份象征的玄武护法之后,措仁青美对他的浓浓戒意马上就转变成了好奇和惊喜。 首先,他昨天才接掌青教法王的法统,而且在自己给他顶礼的时候,他的表现明显说明他根本不知道这种时候应该应对的礼仪,而且,他似乎连息结宗都不知道。 现在,以他青教法王那么尊贵身份,他又这么贸然的的开口的像自己开口请教,这足以证明他刚惊讶的问自己是否会医术,并没有故意装糊涂来羞辱自己和自己宗门的意思。 因为她相信,只要是雪域高原上稍有些常识的人,都不会不知道传承了玛吉拉尊佛母法统的息结宗门下,究竟是不是该会医术。 再说了,毕竟并不是任何一个修行人,都能像自己一样,有这么好的机缘,遇到这位差不多只存在于雪域高原上,最古老、或者最具势力的数大宗内,才会隐讳传说着的主角,青教的青衣法王! 特别是,现在的他刚刚成为法王,转世灵神也似乎并不曾回醒,这样一个特殊的人物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要向自己请教问题,这该是自己多大的福份? “我也不知道我要问的究竟算不算是青教的事务,反正我已经被这些问题给搞糊涂了。大嫂,外面冷,咱们屋里说吧,请!” 一看解惑有望,方远马上变得机灵了起来。 房间内,在逐渐开始亮了起来的天色映衬下,酥油灯的灯火显得越发的昏黄和黯淡。 靠墙的土炕中间,依旧满脸红潮的卓玛头上覆着一个杏黄色的布袋,身子三尺外周围,黑黝黝的九个小碗里,点燃着九枝指头粗细的藏香,散发着浓郁的药味,让整个房间内,都充斥着药味和酥油的味道组合成的热气,味道非常的古怪。 “很多内地来的游客都受不了酥油的味道,不过法王你过些日子应该就能习惯了。”看到方远进屋后,揉着鼻子皱眉头的模样,措仁青美轻轻的笑了起来。 “大嫂,这九枝香是?” “那是我特意为她点上的药香,能为她安魂定神,对现在的她很有好处。法王你请上座。” “大嫂你也请坐。” 两个都坐下后,方远却发现自己一时间,竟不知道从那里开口问起才合适。就在他沉吟间,门外却传来了桑德喇嘛的声音:“让法王久等了!” 方远心里暗叹了一声,知道这一下,自己想要弄明白的那些问题,又要暂时放到一边了。 “唵!阿!吽!” 当双手虚按在卓玛头顶的桑德喇嘛口中,忽然宛若怒吼一般的发出这三字根本咒的瞬间,躺在土炕上的卓玛全身忽然剧烈的,像是抽搐似的无声抖动了起来,紧接着,有金、白两色的淡淡光芒从她身上发出。 伴随着这淡淡明光出现的,还有从她身上和口中散发出来的几缕淡淡的赤烟。 随着这几缕淡淡赤色烟雾的出现,一抹带着淡淡腥味的甜香也开始悄悄的在房间里弥漫。 “啊?赤信涎!” 几乎就在看到那几缕淡淡的赤红色烟雾的瞬间,站在桑的喇嘛身边给他打下手的措仁青美就惊叫着跳了起来。 这一下,她可算是明白自己在刚见到这个新任的青教法王的瞬间,为何心灵会有那么奇异的波动和恐惧了。 原来,他不但是青教本代的转世法王,甚至连他们青教宿世的对手,蛇妖增嘎丹也给炼化了。 怪不得前几天这里异像纷呈,山上的寺里也如临大敌,甚至连自己那个不成材的丈夫都好几天不能下来。 原来,是青教的这位转世法王和他的弟子一起在炼妖啊! 心里尽管犹如电闪般的转动着这些念头,可她要做的事情她却丝毫未曾有所停顿,几乎就在惊叫出口的瞬间,她跳起来的身形就扑到了门边,手一挥,就把门上厚厚的毡帘给撕了下来。 接着她又反手一甩,整个重达十多斤的毡帘就像一张大网一般,没有带起一丝的风声,就那么轻巧而又准确的罩向了那几缕赤色的轻烟。 紧接着,她手轻轻一抖的同时,瞬间便卷成了一团的毡帘被她甩到了门外。反身,她又扑到了土炕边上,推开了原本紧闭着的窗子。 寒风像冰冷的怒潮一般在整个房间内开始卷动,只不过眨眼的功夫,整个房间里的温度就急速的降了下来。 “措仁青美,赶快去烧了它,记的站远一点,快去!” 就在她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土炕边上,正将两只手结印点在卓玛眉心的桑德喇嘛又开始憋着一口气催她了。 她猛然醒悟,顺手从桌上拿起一盏酥油灯就要出门。 不过在出门的瞬间,她忽然心里一动,自己和桑德上师这么紧张的时候,这新任的法王他却为何一动不动的愣在那里,究竟在干什么? 是啊,这时候,方远在干什么? ; 第十二章 今昔别 中 自来到摩尼镇之后,似乎每一次听到密宗的咒语,方远身上就会出现奇特的现象,这次也不例外。 “唵!阿!吽!” 随着桑德喇嘛口中这三字根本咒的喝出,就在躺在土炕上的卓玛身上开始发出明光的同时,方远眼前,也出现了大片的明光。 全身的汗毛在瞬间全部炸起,圆睁的双眼之前,除了一大片银白色的光芒之外,再也看不到任何的东西。 耳边,咒语声沉雷一般的轰响个不停。体内,原本还算安稳的庞大气机就在这连绵不绝的咒语声里,也开始疯狂的躁动了起来。 只是瞬间,躁动了起来的庞大气机就让他对身体失去了所有的控制。 涨红脸,全身绷到僵硬的他只能硬咬着牙,苦苦的和体内的气机争夺着对自己神识的控制。 “嘎叭叭!” 就在措仁青美停步愕然的注视下,一连串爆竹似的脆响,忽然从面目狰狞的方远身上发出。 紧接着,就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瞬间,面前这绷紧全身,怒睁着双眼,一脸红潮中咬牙切齿着的青教新法王整个人忽然松弛了下来。 不过,他的脸色也随着人的松弛,从一片潮红变成了惨白。 “大师,卓玛没事了?” 惨白着脸的方远没给她发问的机会。一放松下来,他就把目光投向了正凝神打量着他的桑德喇嘛。 “没事了,安心休息两天就可以好起来了。” 桑德回答的时候并没有掩饰眼中的疑云。因为他刚才也感应到了方远体内的强烈波动,而且,现在也同样能察觉到了方远强压下的那份急躁和担心。 只是,处在他的位置,他不好贸然开口询问。毕竟,方远现在的身份太过特殊。 “大嫂!能不能拜托你帮忙照顾卓玛一下?我给你付钱!”方远顾不上回应他眼中的疑云,转身又望向了在门口站着的措仁青美。 此时,他语气中的急切和焦灼任谁都可以听出来了。 “法王你有很多钱?”听了他的话,站在门口的措仁青美脸上,浮起了一缕淡淡的笑意。 “不是很多,不过…” 说道这里,方远猛然醒悟,惨白的脸上迅速闪过一抹红云:“大嫂莫怪,是方远失礼了。“说着话,他弯腰给面前的中年妇人鞠了一躬。 “法王如果有急事,就赶紧去办吧,这小姑娘就交给我了。”看到方远这么聪颖,措仁青美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诚了起来。 “多谢大嫂,多谢上师!现在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回来再向两位致谢!再见!”话音未落,方远的人已经冲到了门口。 “法王请留步!”就在他即将冲出门口的瞬间,一直没有再说话的桑德喇嘛忽然叫住了他。 “怎么?” “法王忽然这么急,应该是刚才感应到了什么。要是方便说的话,说不定我们能帮上忙,毕竟这里我们住的比较久一点。” “上师要是能帮忙,那自然在好不过。请给我找辆车,再找个熟悉青错嘛尼山道司机,方远感激不尽!” 猛然停住身的方远一脸的急切和感激,说着话,他再度抱拳揖了下去。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面对着桑德喇嘛,他施礼的时候会很自然的选择作揖这种比较古老的礼仪,而不是向给措仁青美致歉一样,选择鞠躬这个更现代些的形式。 “青错嘛尼山道?莫非……” 桑德听到青错嘛尼山道时就已一愣,随即他又想起了初见方远时,他身边的那些同伴。 他脸色也顿时沉重了起来。 “刚刚在上师你喝出三字根本咒的瞬间,我体内发生异变,结果在那瞬间,我看到他们被困在险地,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方远黯然的点头。心乱如麻的他此时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很自然的说出了桑德口中咒语的名字。 而这些,他以往是真的没有接触过。 “吉人自由天相,佛组会保佑他们的,法王你也不要太着急。” 尽管不是很明白方远和桑德到底在打什么哑谜,但大致的情况,措仁青美还是能猜出来的。因为青错嘛尼山道也已经不是一次的滑坡、出事了。 “伊人,红尘,你们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就到了!” 坐在飞驰的面包车里,方远望着窗外阴沉沉的天宇,不停的在心里念叨着。 此时,他的一颗心早已经飞到了那群山环绕的山道中,那截被困在两堆泥石流之中的绝路上。 刚刚,就在体内异变横生的瞬间,他面前的那片明光中,清晰无比的出现了一截夹在两股泥石流之间的短短山道,还有山道上停住的车,以及被浇成了落汤鸡一样的司机和红尘,也出现了伊人惨白惊恐的面容和哭泣着的鱼舞。 同时,他也感同身受的感受到了包围着自己这些朋友心田的那股恐慌和绝望。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他心底里就本能的知道,自己刚刚看到的这一切,绝对就是他们现在的真实状况。 而几乎就在他心里有了这份肯定的同时,要去帮她和他们的念头顿时就像狂潮一样的在他心里掀起,这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就连当时他体内的异变,都在很短的瞬间停止了波动,变得安稳了下来。 “伊人,你要坚持住啊,我马上就要到了!” 这是车在猛然刹住之前,萦绕纠缠在方远脑海中的唯一念头! “伊人姐,你说我们会不会真的死在这里?我不想死啊!呜呜……”越来越冷的车厢内,鱼舞的情绪终于失去了控制。 “鱼舞,不哭。咱们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你瞧,外面的雨不是已经停了吗?再说现在天也亮,我想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有救援的人们找过来了。”轻拍着怀中鱼舞不停耸动的肩头,伊人安慰的声音里也充满了倦意。 “真的吗?可我们被困都好几个小时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人来救我们?”鱼舞依然抽泣着不肯抬头。 “发生这么大面积的滑坡,一定会有救援的人过来的。鱼舞,咱们要坚强些。”伊人话刚说到这里,猛然就听到车窗外隐约传来了红尘的一声尖叫:“天啊!” 紧随着他那声尖叫的传开,“轰!”的一声巨响中,整个大地都摇晃了起来。 “啊!” 本能的尖叫、闭眼,搂紧怀中的鱼舞和她一起缩成了一团。就在车身似乎要被掀翻的剧烈晃动中,伊人内心中仅存的那点希望在瞬间也褪成了一片绝望的苍白。 “没想到会死在这里!” 这是她在脑际的一片空白中,闪过的唯一念头。 “砰!”车门被迅速的打开又关上。 如刀般冰冷的寒风卷入,正在闭目等死的伊人和鱼舞在激灵中睁开双眼,正好看到面色惨白,大口喘息着的两个男人,原本一直在车外的笑红尘和司机。 绝望的狂潮稍稍退去,惊魂不定的伊人这才看到车前不足二十米的地方,山道又消失了一大截。 现在,那里横亘着的,是一大片还在缓缓滑动着的泥石的洪流。而几分钟前还矗立在山道边上的那座山峰,此时仅剩了不到一半。 现在,被前后夹在两处滑坡之间的这一截山道,只剩下大约不到五十米的样子。 这已经是从昨晚被困开始的第三次滑坡了! 昨晚,他们刚刚被困的时候,在两处滑坡之间,幸存的山道还有近一百五十米左右,幸免与难的车也有两辆。 可是现在,山道只剩了五十米。而车,也仅有他们乘坐的这一辆了。 生命在这时候,竟是如此的脆弱和虚幻。 几分钟前,还和自己说话,一起相互鼓励着要度过这次难关的三个人,在转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一声巨响和一片尘烟里,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而此刻的现在,就在他们消失的三个小时之后,自己这些人也眼看着将要步上他们的后尘。 原来,生命本身竟真的是这般的脆弱和虚幻啊。要是自己早明白这些,以往的生活中,会不会那么拼命工作,拼命做那么多艰难的取舍呢? “伊人,伊人,你没事吧?” 肩头上传来的剧烈晃动和耳边急切的叫声把她从神游中给拉回了现实。 “没事!你们也没事吧?” 她一愣之后,有些茫然的摇着头反问道。 “伊人姐,要是害怕就哭出声,那样心里压力会没有那么大,我刚刚哭过之后,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 声音里依然带着淡淡的哭音,此时已将身子紧紧偎在红尘怀中的鱼舞睁着朦胧的泪眼,也一脸担心的凝视着她,神色满是紧张。 “我没事,只是刚刚忽然觉得生命很脆弱,很虚幻。想想觉得以往自己生活的有些可笑。” 摇头解释着,伊人苍白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那种淡淡的,有些怪异的笑容。 红尘和怀中的鱼舞对视了一眼,心里的那份担心这才稍稍淡了一些。 刚刚,他刚进车里的时候,竟然看到睁眼盯着自己的伊人双眼中一片空洞,而脸上也很奇异的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怪异笑容,就连她怀里的鱼舞离开她,哭着投进自己的怀里这么大的动作,都没能让她的那种异样的神色有所变化。 这让他以为她已经被连翻剧烈的惊恐给刺激的神经有些失常了。 现在一听她的解释,这才知道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可是,她现在开始这么想,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真的开始不抱任何希望了呢? 还有就是,自己这些人真的有生还的希望吗? 一想起这些,红尘不由的抱紧了怀里的鱼舞,放弃了心中所有的担心和焦虑,就那么旁若无人的狠狠吻了下去。 鱼舞嘤了一声后,也毫不顾忌的热烈的回应着。 一时间,冰冷的车厢内,有一种叫做温度的东西,在迅速的回升。 脸上带着那一抹淡淡的笑容,伊人也毫不避讳的看着身边热吻的两个人,紊乱的心田里忽然变得一片宁静。 原来,生命在脆弱和虚幻的同时,也能有如此灿烂和热烈的一面。 方远,你现在应该还好吧?你知道么?原来,我也是真的喜欢你的。不然,这一刻,我想偎依的时候,也不会只想起你厚实的胸膛! 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伊人在眼中两滴清泪即将滑落的瞬间,紧紧的闭上了她的双眸。因为此刻,头顶的车厢顶上,又传来了几声碎石敲击出的脆响。 上一次,伴随着这征兆似的脆响,开在自己面前的那辆车和车里的三个人转瞬消失了。现在,下一瞬间,是不是该自己这些人和车一起消失了呢? 原来,放弃了的时候,生死之间也没想象的那么可怖。只是方远,你知道么?临死之际,我想的只有你! 悄无声息的闪入山道傍的树丛,方远回身给司机摆了摆手,然后义无反顾的快速往充满了危险的山上冲去。 他身后,山脚下的山道上,此时正乱作一团。 并不是很宽的山道前方,一大堆小山似的泥石流把整个山道都给堵住了。 大批被当地政府紧急抽调来的救援人员和车辆正在那里进进出出的忙个不停,而距离救援现场五十米之外的山道这边,也被临时抽调来的军警控制了起来,前方除了救援的人员和车辆之外,其他人员和车辆一律禁止通行。 方远的车就是被堵在警戒线之外的。即便他们的车是摩尼寺的车,是能通过一路上其他数个警戒关口的特殊车辆,但是到了这里,也被客气的拦了下来,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面对这里军警客气而又坚决的阻拦,一路上将车开的飞快的司机巴彦也无计可施。只能尽力的试图劝说方远留在这里,等待前方救援人员的努力。 但是方远自己却明白自己的事。 自从在桑德喇嘛念咒的瞬间,再次清晰的感应到伊人他们的困境之后,随着车在山道上飞驰,随着双方距离的逐渐拉近,那种对伊人他们的处境感同身受的危险和慌张,也越发的强烈和明显。 到了车被拦住的前夕,他甚至能清楚的感应到伊人他们被困的确切位置,尽管在今天之前,他从没来过这里。 在他的感应中,伊人他们被困的地方距离自己被拦的地方,也就是山道的这边,第一次出现滑坡的地方,直线距离最多只有五公里。 但是如果顺着蜿蜒曲折的山道的距离来算的话,这里距离伊人他们被困的地方还隔两座山,至少有二十多公里的车程。 这二十多公里的距离,若是没有出现滑坡的情况,最多也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车程。但是现在,却真切的给了方远一种咫尺天涯的无奈感觉。 因为在他的感应中,就在面前这小山似的这堆泥石流的之后,在距离伊人他们被困的这将近二十多公里的山道上,每隔或长或短的一段距离,都还有大大小小数十处的滑坡和塌方,而其中,更有不少的地方,山道傍的山体还在继续的出现着险情。 要是待在这里枯等官方的救援队伍推进到伊人他们那里,伊人他们几个即便是不被坍塌的山体埋掉,恐怕也会因为惊惶和冻俄而死。 这样的结果是方远绝对不愿看到的,所以他很自然的选择了他自己一贯的方式。 冒险上山,直接插到伊人他们被困的那里去救他们。 他之所以能作出这样的决定,除了有身上忽然出现的奇异感应,以及体内那股不停彭湃着的无匹能量支持之外,最大的原因,就是来自他从小所受的教育。 自小,生活在偏僻的大青山腹地,小镇青山镇中的他,就在师父和周围那些靠自己的双手,与周围恶劣的自然环境讨饭吃的山民们熏陶下,明白了做人的一个最基本的道理,那就是在很多情况下,人在危难关头,真正能靠的上的,只有自己! 在这基础之上,才有可能会得到别人,或者是其他什么的帮助,否则,就连老天都帮不了你。 对于这一点,他从来没怀疑过。起码,在他自己的心里,他从来没怀疑过。 泥泞不堪的陡峭山坡上,随着无数湿淋淋的树影快速的往后闪去,一路狂奔的方远很快就翻过了一座山,一刻不停的往另一座山冲去。 身后,不时有崩落的山石和一片一片的泥土,或急或慢的顺着他的足迹往山下滑落。间或,偶然也有一颗两颗的树木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轰然倒下,发出巨大的声响,一刻不停的敲打着他绷紧了的心防。 自小到大,青山镇周围的群山他不知道爬过了多少,特别是紧靠着镇子,让镇子也分享了名字的那座雄伟高耸的大青山。 曾经有五年的时间里,不管刮风下雨还是春夏秋冬,他几乎都是天黑了才上去,半夜了才回来,可是也从没能他感觉到像现在这般的凶险和紧张。 今天,脚下的这些并不是很高很陡的山坡上,土地又滑又泥泞不说,甚至很多看上去还算结实的地方,一脚踏上去都会迅速的崩塌、下陷。甚至连带着,还会引起周围一大片地面的松动和滑落。 要不是此刻他脚下的速度,快捷到令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要不是此刻他身上和脑海中那比平时敏锐了千百倍的感觉和感应,就刚刚翻过去的那座山上,至少已经有三次,会让没有异变前的他永远的留在那里。 但是现在,凭借着体内澎湃着的那股无匹能量的支持,快的让他自己都感觉到惊讶的速度,还有此刻脑海中一刻都不曾模糊,而且随着速度的提升也变得越来越清晰的那奇特感应,他一路有惊无险的来到了第三座山的山顶。 阴沉的天宇下,高耸的山顶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棵树木。 方远面对的山体这一侧,巨大的山体就像被一把惊天的巨斧狠狠劈掉了一块一般,裸露出了一大片相当刺眼空白。 那里没有一棵树或者是其他任何的绿色,只有青黑交错的大片苍白山体几乎笔直的显露在那里,和周围满目苍郁的绿色相比,显得是那样的刺目和惊心。 山角下,就在崩塌的山体掩埋过的山道不远的地方,那辆此刻看上去显得分外熟悉和狼狈的淡绿色出租车,就那么孤零零的停在那里。在车的后方不足三十米处,又有一大片坍塌的山石堆积在山道上,显得很是碍眼。 “伊人!红尘,坚持住,我来救你们了!” 几乎就在那辆分外熟悉的出租车淡绿色的车影入目的瞬间,一路上,方远那颗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这才轰然落回原地。 紧接着,就在胸腔里忽然涌出的那股勃然激动和欣喜中,方远发出了一声震天的长吼。 “伊人!红尘,坚持住,我来救你们了!”“伊人!红尘,坚持住,我来救你们了!”“……坚持住,我来救你们了!” 巨大的声音在山谷中引起了一连串的回声,在脚下的山体因此而开始再次崩落一些零星碎石和泥土之际,也让心中猛悔的方远看到了让他更加激动的一幕。 随着他吼声在山谷中的荡漾,孤零零停在那里的车中,迅速抢出了几个人影。伊人,红尘,鱼舞还有司机,他们几个一个都没少,全都出现在山道里,正张大了嘴巴,神色各异的站在车旁,往山顶上望来! 兴奋的在心里狂吼了一声,方远脚下用劲,一缕青烟般的往山下掠去。 “呜!” 就在这时,以风驰电掣般更加惊人的高速冲下山坡的方远,忽然发觉脑后响起了一道阴冷的风鸣,就在他全身猛地一寒的瞬间,他这才隐约的听到了山下传来的那几声惊呼! “方远小心!” “老龙,小心身后!” “鬼啊!方远!” 这时,脑后那冰冷的阴风已经到了近处,方远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后脑的头发,在这急速的劲风冲击下,往四周分开的细微变化! “砰!” 门板轰然倒下的巨大响声,把卓玛从噩梦里拉了出来。 紧接着,耳际传来的那一声刺耳的异音和眼前那股似曾相识的阴风,瞬间又将她推进了那个比所有的噩梦还要让她胆寒,还要让她绝望和悲伤的深渊。 那一天,也是在这样一声轰然响起的巨大声响之后,被惊醒的她就在耳际传来的这一声刺耳的厉啸声里,眼睁睁的看着刚起身的父亲,就在那股漆黑阴冷的旋风里被迅速的肢解。 大蓬大蓬的鲜血在高速旋转的阴风抛洒下,飞溅的帐篷里到处都是。 母亲疯了一样的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悲号,就那么披头散发的跳起来疾扑而上,一把拖住了不停飞旋着的父亲。 不,那已经不是刚还活生生的父亲了。满身是血的母亲她抱住的,只是父亲残存着的最大一块尸体。 而她,却只能拼命的绷大自己的泪眼,发不出一声哭喊,帮不上一点忙。 因为就在她刚惊醒的瞬间,就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紧紧的捆住了她的身体和意识,让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面前这一幕的发生。 随着母亲疯了一般的扑上,那股高速旋转着的漆黑阴风里再次响起了连串的厉啸。才不过眨眼的瞬间,被溅的满身是血,手中紧抱着父亲残骸的母亲口中发出的悲号,也变成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那股宛若刀轮一般不停高速旋转着的阴风就在这眨眼的瞬间,把母亲的身体也卷进了那一片绝望的漆黑! “天啊,阿妈!” 撕心裂肺的一声悲号中,泪流满面的卓玛从土炕上一跃而起,像疯兽一般,往面前旋转着的那股漆黑的阴风扑了过去。 “嗡!嘛哈室利曳!梭哈!” 一切的变化在措仁青美来说,只不过是眨眼的瞬间。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刚在心里多转了个念头,情势竟已经发展到如此的境地。 怒火在瞬间也让她的脸变了颜色! 而此时,卓玛的身体已经被抢入的那团漆黑的阴风给卷起! “嗡!嘛哈室利曳!梭哈!” 就在卓玛刚被阴风卷起的瞬间,伴随着她口中怒喝出的第二遍吉祥天女咒,原本挂在屋内正墙上的玛吉拉尊佛母像,忽然间大放光明。 赤白黄绿青蓝紫七色明光就像七道怒剑一般,狠狠的砍在了那团漆黑的阴风之上。 “吱!” 漆黑的阴风中发出了一声能刺破耳膜的厉叫,浓缩成一团的漆黑也同时猛地炸开,顿时就在明光一闪而逝的屋子里弥漫了开来。 屋子内,漆黑一片。 就在漆黑的阴风忽然炸开的瞬间,一脸肃容的措仁青美闪电般冲进阴风,又如电般的抱着软成了一团的卓玛返回。 她的心头怒意更盛,但和刚才稍有不同的是,除了怒意,她心里还多了一份不安和惊疑。 原本,在方远和桑德上师先后离开后,为了保证卓玛能得到充分的休息,她把丈夫也赶到了寺里去帮忙。没想到丈夫刚走一会,就出事了。 实际上,在第一眼看到卓玛和方远的瞬间,她就隐约的预感到会有事发生。 先不说那个方远敏感、甚至可是说是有些禁忌的青教法王的身份。就是现在躺在身后的这个让人惊艳的卓玛,在让她这样的行家看来,本身就是非常容易引起祸乱的焦点。 只是她不知道以往这么多年卓玛是怎么过来的,直到这么晚才破身。 难道她是一直跟在这个青教新法王身边的么? 但是看上去又不像。因为如果是一直跟着的话,也不会等到现在这个年纪才破身,更不可能身上会中赤信涎这样罕见的*。 自己在安顿她休息的时候也曾感应过她,体内并没有明显属于那个宗派的气息。那么,像她这样罕见的人物,在这雪域高原上,是如何默默无闻的长到这么大的呢? 就是因为心里有这么多不解的迷惑,对一些事有深刻了解的措仁青美才会在方远和桑德走后,把自己丈夫也赶去了寺里。 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现在的寺里确实需要人帮忙,另一方面,也是她抱着以防万一的心态,为了他的安全着想。 他尽管在佛学上的造诣很深,可是他的修为却只局限在最普通的层面,万一有事发生,他不但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自己的负担。 只是没想到,隐约预感中的事情会出现的这么快。更没想到的是,本来在她的感觉中不值一提的来物竟会这么的棘手。 刚刚,在自家的门还没破掉的时候,她远超常人的灵觉已经告诉了她来的是什么。只是她刚开始的时候,没想到来的东西会这么大胆,速度会这么快,居然丝毫不顾忌她设于门口,表明自家身份的标志,就这么大模大样的闯进了自己的房子。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来物的凶横程度。 在她以往那并不算简单的那么多经历中,还从没有一种被人驱使的邪灵,能在自己真言催动下的佛母明光里只伤不退,而且看它炸开的威势和自己的感应,它马上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高原上,究竟有谁能驱使这么强悍的邪灵? 脑子里飞快的寻找着答案,但措仁青美手上该做的事情却一点都没有停下。 反手将软成了一团的女孩放在身后,她脸色猛然变成了怒目金刚的模样,口中也同时发出了高亢而又尖利的急速一连串咒语! “吽吽吽!泮泮泮!吒吒吒!……” 伴随着她口中急促而又高亢的一连串咒语,她整个身体也摆出了触地克期印的特有姿势,就见她右脚立左脚曲,左手挽住袍子的一角,右手叉开猛的就往面前的地上拍去! “吱!” 弥漫在屋内的那团漆黑的阴风中又一次发出了刺耳的魔音。 就在中年藏妇措仁青美的右手刚往下一拍,身后忽然炸开的灿烂明光中那位怒目金刚的轮廓刚刚幻现的瞬间,那团漆黑的阴风中也忽然闪起了一团青幽幽的火焰。 紧接着,一高八低哑,九声绝对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凄厉啸声夹带着暗青色的火焰,在一片漆黑的阴风里幻化出无数的光影中往措仁青美猛撞了过来。 随着这九声怪啸的响起,一种绝非人类任何言语所能形容的恶臭早已充斥了整间屋子。 那种臭气,臭得十分妖异,也臭得十分可怕。 “九子罗刹!” 说是迟,那时快。就在她往下猛拍的右手触地,身后那团明光中出现的怒目金刚也猛扑而上的瞬间,措仁青美一片空灵的心头忽然闪过了这个令她都十分担心的名字。 “轰!” 就像爆炸一般的沉闷巨响在响起的瞬间,就已将屋内大多的家具震成了碎片。 就在灿烂的明光一盛后迅速敛去的瞬间,挡在卓玛身前的措仁青美也被那股无形的大力高高的抛起,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墙上,没了声息。 和刚才相比,淡薄到几乎就要散去的那团阴风中,又传出了一连串彷佛悲号一般的怪音。随即阴风再次旋起,转瞬之间,重新亮堂了起来的屋内,阴风和地上的卓玛一起,都没了踪影。 ; 第十三章 今昔别 下 很奇怪的,就在脑后的阴风发出的破空声传入耳际,就连头皮都在阴风的侵袭下开始发炸的瞬间,方远的脑海中忽然变得一片空灵。 那是一种整个世界都忽然停顿了下来的那种,有些类似寂静的空灵。 整个天地在方远的感觉中,忽然变得一片安静。 这寂静中,天地万物,包括自己的心跳,身体肌肤和衣物的摩擦,脑后的风声,脚下的大地和自己脚步之间的接触,总之种种一切的事物和动静忽然在他的感觉中都静止般的,非常清晰的缓慢了下来。 心头一片难以言说的寂静和空灵,就好像全身都长满了眼睛一般,方远的脑海中,清晰的出现了身后的场景。 他身后,一个身穿紧身黑衣的削瘦男人手握着一支两尺多长,黑黢黢的东西,正恶狠狠的向自己的脑后插来。 在他此刻分外空灵和清晰的感知中,他知道自己脑后现在挺的笔直,像一把剑一样,直直往自己后脑插来的那根黑黢黢的东西是一根鞭子之类的东西。 他能感觉到它本身那种柔软而又充满了弹性的材质,当然也能清晰的感觉到此刻,夹带在它之上的那股力量的威力。 方远相信,如果自己躲不开的话,那么下一刻,它决定会贯穿自己的脑颅,就像一把真正的剑贯穿自己的头颅一样,绝对不会有半点含糊。要说有,那恐怕就是比被利剑穿脑还要可怖的结果。 因为除了感觉到它应该是鞭子之类的软东西之外,方远还能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感觉到充斥在它之上的那股暴虐而又阴冷的气息。 在接触到那股气息的瞬间,方远空灵的心头顿时就像压上了一块阴云,阴云中,隐隐有无数男女在凄厉的悲号和嘶吼。 紧接着,方远看到背后这黑衣人的面孔。 当方远的感应和身后这张被画成了魔鬼一般的丑陋面孔接触的一瞬,他发觉他看到了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睛啊,血红里,又渗透着隐隐绿色的眼眸中,散发着一片彷佛要吞噬掉自己的幽光。这目光几乎在和他的感应相触的瞬间,就让方远心头本能的泛起彻骨的了寒意和强烈的排斥。 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潮水一样的满过了他空灵的心田,转眼之间,就把他从这种神游物外的奇怪感觉中驱赶了出来。 嘿的一声低哼,从那种奇怪的空灵感觉中醒了过来的方远身子顺势猛地往下一扑,就听得头顶上的空气中,呜的响起了一声尖啸。伴随着这声尖啸的,是紧贴着头皮擦过的阴冷劲风和随之而来的大片风声。 几乎就在身子扑到,双手触地的同时,扑倒的方远身子一躬,随即又像强力弹簧一样的迅速弹起。不过此时,顺势而起的,首先是他带着凌厉劲风的一双铁腿。 蓬! 就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凌空扑击后扑空的黑衣人也没有被方远的反击给难住。就在山下伊人他们惊恐的喊叫声里,借着伸手和方远脚底的一次剧烈撞击,他削瘦的身体再度像没有什么重量的大鸟一样,凌空扶摇而起。 “你是谁?” 几乎就在他腾空扶摇而起的同时,被双方巨大的撞击力重新反弹倒地的方远也迅速从山坡上翻起,口中怒喝着,他的身子也像一只怒箭一样,往空中的那黑衣人射去。 直到此时,山下的伊人和红尘他们的惊叫声这才随着他们提悬了的心落地。 刚才,在山下的他们看来,方远刚才的倒地,是被那忽然像鬼一样,凭空从他身后出来的黑衣人暗算得手了。没想到方远他的身手会这么了得,竟在这种不可能的情况下还能化险为夷。 可随后出现的场面,再次让他们刚刚松掉的那口气又憋了起来。因为他们看到一幕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奇异景象。 而主角却依然是那个像鬼一样,刚刚忽然在方远身后凭空出现的黑衣人,和他们都以为比较了解的方远。 此时,他们两个人竟然像大鸟一样,就那么互相纠缠着一直往空中扶摇直上,并没有按照正常的重力规则,很快的落到地面上。 不但如此,才不过眨眼的瞬间,纠缠在半空中的他们两个人身上,竟同时出现了奇特的光芒。此时的方远和那黑衣人在两种不同颜色的光芒笼罩下,看上去竟有种非人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方远以前究竟是干什么的?他真的是一个小镇茶楼里的小老板吗?还有这鬼一样的黑衣人,他又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刚才他能忽然凭空出现在方远的背后?之前,在自己的目光中,飞奔而下的方远身后可是什么都没有啊! 想到这里,伊人往红尘和鱼舞他们那边望去,却发现他们俩也带着满眼的惊疑往自己这边望来。 下意识的摇着头,伊人又抬眼望山坡的半空中望去。 只看到阴沉沉的天宇下,全身被淡淡的青色光芒笼罩着的方远正像一道青色的闪电一般,向对面被赤红色光芒笼罩着的那黑衣人射去。 而对面,那黑衣人向前猛扑的身影也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淡淡的虹影,向着方远猛扑过来。 “砰砰砰!” 连串沉闷而又巨大的交击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响成了一片。 才不过几息的功夫,方远身上的淡淡青光就消失的无影无影,而他的人,此时也像一块巨石一样,就那么直挺挺的往地上栽了下来。 努力圆睁着已经开始渗出血迹的双眼,五官中都开始往外渗血的方远心中充满了浓浓的不甘。 他没想到,这看上去瘦小的黑衣人体内会有这么大的力量。 他更没想到,自己从小苦练出来的身手和意识,即便是在体内庞大能量的支持下,还是跟不上面前这诡异的黑衣人那宛若鬼魅般快捷的速度。 可笑刚刚自己还庆幸连续躲过了他手中那黑黢黢鞭子的三五下攻击,可不过眨眼的功夫,自己还不是挨了他重若山岳的两拳三腿?这结果又和被那东西抽上,又有什么分别? 带着一肚子的不甘和怒火,以及心头泛起的那三分淡淡无奈和认命,技不如人的方远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条黑黢黢的东西再度往自己的身上刺来。 这一次,正在急速下坠的他身上除非再次出现奇迹,否则他绝无生还的道理。 “方远!” 眼瞅着方远像一块石头一样的从空中往地面栽去,身前,那鬼魅一样的黑衣人手中的武器又往他身上恶狠狠的刺去。正在山下观望的伊人只来得及大喊了一声,随即便在胸口剧烈的刺痛中晕了过去。 “老龙!” 全身颤抖着,往前狂奔了几步的红尘脚下被东西一绊,重重的扑到在地上,听着山坡上发出来的那声惨叫,他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只能把头深深的埋在泥土里,使劲的用手拍打着山崖,“老龙!老龙!”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此时,他的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已经迅速的爬满了他的面颊。 “红尘,你就这么想着让我死掉么?哭什么,我还没死呢!” 就在他哭的一塌糊涂的时候,他身后竟奇迹般的传来了方远微微有些变调的声音。 他的哭声嘎然而止,瞪大了模糊的泪眼猛地扭头向后望去。 身后那人尽管一身泥和血,脸上也一片狼藉,可那脸,不是方远还会是谁? “老龙你没死!” 心头一阵突如其来的狂喜中,红尘一蹦而起,上去就给方远的肩上来了一拳。 这一拳,将他刚刚因为眼睁睁的看着好友被人击杀,而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却无能为力的愧疚和无奈也一同打了出去。 至于刚还充盈在心头的那股悲伤,早在看清楚身后站的人是方远的瞬间,就已经被他给丢到九霄云外了。 方远含着泪微笑着,身子微微一晃,让开受伤的左肩,用自己还算完好的右肩接住了他这拳。 刚刚经历过生死瞬间的刺激后,能看到自己朋友熟悉的面容,以及他刚刚趴地为自己痛哭时的感动,方远自己心里知道,哪怕此时他挥过来的不是一拳,而是一刀,自己也会微笑着坦然承受的。 “老龙,老实交待,刚刚到底时怎么回事?怎么转眼就化险为夷了?” 最初的一阵忙乱过后,不顾包扎好了肩头那可怕伤口的方远催促,苏醒过来的伊人和鱼舞她们硬是把方远拖进了车里,一定要他把刚才的事说明白了才肯走。 其实方远自己也明白,他们现在硬拖着自己躲进车里,实际上主要不是为了听他说刚才奇迹般的变化,而是想让他休息一阵了再走。 毕竟,自己刚才的样子太过狼狈,不光是五官中都有血迹渗出,而且身上也到处是血,那都是左肩上那可怕的伤口里喷出的鲜血。 尽管现在伤口经过鱼舞的包扎和自己的处理,已经不流血了,可是不用明说方远也知道,自己现在的面色肯定非常的苍白和难看,毕竟刚刚是真的在鬼门关上晃了一圈。 再者以自己现在的体力和精力,能否顺利的把他们四个人全都安全的带回去,方远自己也没有多大的信心,所以也就含笑答应了他们。 “本来我也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可是没想到,就在我快要栽到地上,他手中的这支牵魂刺即将插进我胸膛的瞬间,一直凶横若兽,飘忽若鬼的黑衣人忽然闷哼了一声,在口中喷出了一大口鲜血的同时,全身也剧烈的颤了一下。 就他这一颤的瞬间,他手中的这根牵魂刺没有刺中我的胸膛,而只是洞穿了我的左肩。当时的我先是被他口中的热血喷了一脸,紧接着又被他手中的这冰冷彻骨的鬼东西往身上一刺,当时就在剧痛和冷热两种感觉的刺激下重新燃起了斗志。 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身上忽然就有又有了力量。于是乘他神思恍惚的瞬间,抬手就给了他一记重的,结果他就口中狂喷着血,像出现的时候那样,忽然凭空就消失了。后面的你们都知道了,不用我再多说了吧?呵呵。” 呵呵的笑着,方远含含糊糊的说完了他刚才的奇迹般生还的经历。 “真的就这么简单?” 窄小的车厢里,紧挨着他坐着的伊人睁大了双眼,眼睛里有明显不信的成分在。 “真的就这么简单,不信你问问小张,刚才我说的那些他可是都看到了的。”方远微笑着,指了指坐在前面的司机。 他发觉很奇怪,在经历了刚刚这生死边缘的煎熬之后,他再面对上一直盯着自己的伊人,心里居然没有了太大的波动。 或者自己真的成熟了一些吧。 在受逼不过,临开口前的瞬间,他在心里默默的想到。 “他说的都是真的?”伊人凭借着女性本能的直觉,认为方远刚才的话里肯定隐藏了什么,所以她继续锲而不舍的开始追问司机小张。 一直静静听着方远叙述的红尘看到这里,若有所思的和鱼舞对视了一眼,他高兴的发现,鱼舞的眼神里和自己一样,同样充满了欣慰的笑意。 这一瞬间,他心里有了个主意。 “方先生说的大约和我看到的差不多,不过……”回答到这里,司机小张犹豫了一下,扭头往方远的脸上看去。 伊人警惕的横了方远一眼,看到方远只是微笑着,并没有给司机小张使眼色的意思。这才催道:“不用看他,你如实说你看到的就是。” 方远微笑着,低头不语。也不知怎地,此时他心里有种很温暖的感觉。这在师父过世后,于他是一种很罕见的感受。 “不过我看到方先生打飞那黑衣人之前,身上又发出了淡青色的光芒。不过这次发出的光芒很奇怪,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一条巨龙一样的盘绕在他周围。我看到方先生挥拳打飞那黑衣人的时候,好像那淡青色的巨龙尾巴也甩在了那个黑衣人的身上,结果那黑衣人一下子就被打飞了。 然后就和方先生说的一样,那个黑衣人被打飞的时候,嘴里吐着鲜血,然后猛的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空气里。 随后方先生落到了地上,站在那里愣了一会了,就下山来了。” 司机小张说完这些,又偷偷看看了一旁的方远,看到他依然含笑低头把玩着手中那根黑黢黢的鞭子,视线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他心头的不安,这才稍稍的褪去。 和车里的其他几个人不同,他并不是方远的朋友。因此,在刚刚目睹了方远和黑衣人那匪夷所思的一战之后,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认定方远绝非常人。面对这样的人,以他的经验和阅历,认定小心应对着是绝对不会错的。 “又发光?” 听了司机小张的一番话,伊人眼中的疑云不但没有消退,反而更浓了。现在惊魂已定,刚刚看到的那一幕中太多不合理的地方,都一一随着她心头的疑问浮现了出来。只是一时间想问的东西太多,她不知道先问什么才好而已。 “老龙,车厢里空气太闷,我和鱼舞出去透透气。你们慢慢聊,聊完了咱们再想办法离开,不着急的。嘿嘿!”嘴里嘿嘿的笑着,红尘和鱼舞一起给一时间还有些不明白的司机小张使眼色。 “我也出去透透气,车里是在是太闷了。”猛然醒悟过来的司机小张也赶紧溜了出去。车里,只剩下了方远和伊人两个人。 也许是因为想问的东西太多,也许是因为刚才红尘的话里那种意思表露的太明显,当车内只剩下方远和她之后,方远发现她竟显得有些局促和恍惚。 于是心里忽然荡漾起的怜意里,有了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向她做个倾诉的冲动。可是没想到,就在他正琢磨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伊人黯然的叹了口气:“算了,不想说就不说吧,不逼你了。伤口还疼么?” “还行,已经不怎么痛了。”方远心里一窒,也找不到话题了。 车内的气氛顿时黯淡了起来。 “方远,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我是不是真的能忍住。好吗?”良久之后,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的伊人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了这么一句,打破了车内的沉寂。 “都市的生活习惯真的有那么多的不同?” 方远没有回答,在那里呆呆的出了一会神之后,也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一句。 “嗯!至少有几十年的差距。我指的主要是这里。”伊人尽管心里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轻轻的用手指着自己的头,如实做了回答。 “或许这就是现实吧!” 回答完了之后,她心里暗暗的告诉自己。 现在,她本能的有种非常不好的直觉。可是没办法,在看到方远之后,有些固有的东西又再次不知道从那里冒了出来,快速的占据了她的脑海。 “明白了,谢谢!” 方远轻轻的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 “不客气!” 伊人的脸色和她的语气一样,顿时变得苍白和生硬了起来。 “或者有一天,我会去都市里生活着体验一下。” 方远的这句话让她脸上的苍白迅速的褪去。她刚想接着话题说些什么。没想到方远紧接着又说道:“只是很可惜,近期恐怕不行。我还有事需要处理。” 伊人张开了的嘴又闭上了,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是。 而方远,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卓玛。想起了这个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少女,心里也顿时乱的像麻。 “或许,这就是现实吧!” 良久之后,嘴里轻轻的自语着,手中下意识的把玩着那根黑黢黢的牵魂刺的方远脸上,又出现了淡淡的笑意:“伊人,准备一下,咱们该回去了。” “好的。”伊人低着头忍着泪黯然应答。再抬起头,脸上也已经带上了淡淡的笑意。 如果有缘,迟早会走到一起。如果注定没缘,分离只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又何必苦恼呢? 只不过,微妙的情势之下,几个人都忘了深究方远究竟隐瞒了什么,也忘了追问方远那黑衣人为什么会来追杀方远。 而方远自己,当时当地,也忘了去想这个问题。现在首要的,是安全顺利的把这几个人带回去。 至于其他的,现在的他还顾不上细想。 四个小时后,浑身沾满了泥土的几个人在方远的带领下,终于有惊无险的走出了绝境,出现在了苦候着方远的司机巴彦的面前。 “桑德上师怎么会站在那里?不会是来接我们的把?” 当一路飞驰的面包车刚开进镇子时,司机巴彦就惊讶的发现寺里的老法台桑德大师一脸肃然的站在前面的路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在心里暗暗猜测自己车上坐着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的同时,巴彦不等方远说话,就已经把车稳稳的停在了桑德上师的身边。 他已经从上师的脸上,知道了上师就是在等自己这辆车, “方远,怎么了?” 红尘看到方远下了车,和那天给他治病的老喇嘛说了句话之后,整个人顿时变得好像非常的激动。于是也赶紧下车来到了他的身边。 “没事,我有个朋友出了点意外。”方远强忍着心头的郁怒,勉强给红尘挤出了一个笑脸。 “什么意外?要不要我们帮忙?” “不用了。红尘兄,鱼舞小妹,还有伊人,我看你们还是回旅馆梳洗一下之后,乘天色还早,赶紧返回吧。正好上师这里有车,可以送你们回去。” 长吸了口气,方远平息了一下心头的烦恼,然后很忽然的正色给陆续下了车的伊人他们给了一个建议。 “方远?” 伊人的眉头皱紧了。她觉得现在的方远好像非常的不对劲。 “现在要是不走,怕是好几天都走不了了。这里现在道路出了问题,没有外面的车进来,回头你们怎么离开?伊人,听我的,还是赶紧去梳洗一下后回去吧,你们不是后天都到假了么?回去吧!” “那你呢?” 到了这时,红尘知道肯定方远这边肯定出大事了否则方远也不会这么急着催自己几个人离开,所以他很自然的站到了伊人的面前,拦住了她继续的提问。 “我也要马上离开。” “你去那里?” “进藏!” “进藏?” “嗯!红尘你别问了,赶紧准备回去吧,给这是我在旅馆的房间钥匙。”说到这里,方远这才回头看了一眼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后的桑德:“上师,还让巴彦的车送他们回去吧?” 桑德轻轻点了点头,第一次觉得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开始有了那么一点身为法王的模样。 “红尘,如果你能在明年结束之前把鱼舞变成你夫人的话,我会去喝喜酒的。”似乎是在预言着什么似的,方远在跟着桑德离开他们的时候,忽然又扭头冒出了这么一句。 随后,他紧跟在桑德喇嘛的身后,往对面的摩尼寺那边去了。 “红尘,你觉没觉得现在的方远和几天有了很大的不同了?”在方远的身影渐渐从视线里消失的时候,一直都没有多说话的鱼舞忽然低声问道。 “确实有很大不同了,甚至我觉得连他的长相都和前几天有了点不同,个子好像也变高了一些。”红尘在回答的时候,也看着默不作声的伊人。 前面,鱼舞问话的时候,嘴里的意思虽然是在问红尘,可眼睛却一直看着伊人。 “他是有些变了!”伊人收回目光,转身往宾馆走去的时候,有些黯然的淡淡应道。 两个小时之后,飞驰的车载着心事重重的三个人离开了摩尼镇,踏上了归途。 “我和他之间,还会有将来吗?” 凝视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树木,伊人这才惆怅的发现,她似乎已经把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留在了这里,留在了他的身上。 五天之后,滞留在宾馆里的司机小张也在路疏通之后,开着自己的车离开了摩尼镇。 ; 第十四章 雪域行 “法王你真的决心入藏?” “嗯!” 摩尼寺的一间厢房中,面色不好看的方远狠狠点下头。 “其实在老僧看来,现在的你,还是不要贸然入藏的好。”桑德在心里暗叹了一声。尽管他也知道现在恐怕很难劝的住方远,但为了心里的一些顾忌,还是继续努力着劝他。 “上师这是在威胁我么?” 方远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着一个略带讥讽的笑容,人也站了起来。 “当然不是,法王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既然现在措仁青美已经追了下去,那么这一路上,他们息结宗的人肯定也会大举出面围堵。以他们在高原上的实力,再加上我们寺主也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基本上我敢肯定,不出三天,被掳走的那女孩一定会被他们安然无恙的救回来。 这样的情势下,法王你又何必一定要入藏呢?再者,法王你得袭青教的法统不久,恐怕至今未能明白青教和高原上各大宗派的纠葛,这个时候你贸然入藏,我怕不但对救人的事没有帮助,反倒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来。 所以我觉得法王你不如安心在本寺里养伤,等着措仁青美带那小姑娘回来的好。” “青教和高原上各大宗派的纠葛?这么说,上师所在的宗派也和我青教有恩怨吧?那么,上师为何会这么费心的帮我?” 方远脸上依旧带着那一缕略带讥讽的笑容,身子站的更加笔直。 从桑德口中得知卓玛被掳之后,他性格中被刻意收敛着的一部分,终于被这几天连翻的意外遭遇给激发了出来。 “不错,青教和我们雪域高原上几乎所有的宗派都有过恩怨纠葛,可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所以老僧不希望这些恩怨再纠缠下去,因此才会再三的劝法王暂时不要入藏。倒并不是怕了法王或是你们青教什么。” 被方远出乎意料的再三逼迫下,桑德的话也开始生硬了起来。 他知道面前这个青教的新法王心里很恼怒也很着急,也知道被掳走的那小姑娘对他来说很重要。因为以他的眼力,在初见到方远背着的卓玛时,就已经看出了卓玛特殊的体质和她刚刚经历过的洗礼。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冒着几乎是自己师门,不,几乎是高原上所有佛门宗派的忌讳,答应给卓玛看病。用意无非也是想借此和青教的这一代法王结个善缘,试试看能否慢慢的由此来化解彼此宗派之间原有的纠葛。 因为此前,他仔细的观察和分析过方远,凭着他的眼力和经验,他几乎敢百分百的肯定,现在的方远,也就是这位青教的新任法王,除了得到了青教历代法王的一些力量之外,似乎并没有得到他们的经验和智慧,起码现在还没得到。 但是他也没想到,原本顺利的一切竟会因卓玛的被掳而变成了泡影。这让他心里也非常的不舒服。更让他不舒服的是,对方竟敢在他驻锡的摩尼寺山脚下,大模大样的驱使邪灵掳了卓玛。 这显然是对方根本就没把他和他驻锡的摩尼寺,以及在背后支持着摩尼寺的高原佛门的数大宗派都没放在眼里。 说得正式些,这就是公然的挑衅。 特别当他得知对方就是黑教当中,依然坚持着黑教的仪轨和法统,号称黑教最古老的三大家族之首,乌梅家族里的那个人时,他心中的不舒服也早已变成了焚心的怒火。 修行人轻易不生气,但是生起气来,是非常可怕的。 但是怒火焚心归怒火焚心,他身为摩尼寺的法台,特别是在寺里抬了来山道滑坡中的那么多伤者的情况下,他当时能做的,也仅仅只能是要求寺主,赶紧把这个消息给高原的各大宗派给报上去,务必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截住那人,安然无恙的救出被掳走的卓玛。 至于其它的,只能等人被救出了再说。 倒是苏醒后安静的有些可怕的措仁青美,在来到寺里把发生的事交代清楚后,没等桑德表态,她就先追下去了。 她所在的息结宗在高原上是个比较特殊的宗派,不光宗门中修行的大多是女性,而且因为修行法门的关系,她们这一宗几乎在高原上成了医者的代名词,因此不光和各大宗派都有着良好的关系,而且在高原上的人们心目中,有着极高的地位和口碑,信徒更是多的吓人。 因为对于玛吉拉尊佛母的信仰,在佛光笼罩下的雪域,基本上是不受各大宗派限制的。 就连黑教的信徒中,现在都有不少人也同时信仰着玛吉拉尊佛母。 但是这一次,有着如此口碑和信仰的息结宗,也同样被乌梅家族的那人给非常严重的藐视和侮辱了。 几乎不用多想,桑德都能大致的猜到此后的几天内,雪域高原上群情激愤的各大宗派高手四出,围追堵截那人的场面。以及,随后而来的汹涌狂潮。 可是在这种时候,面前这个青教的新法王,也要怀着一腔的愤怒,贸然的闯入高原。这十有八九,会挑起更多宗派之间的骚乱。 这样的情势即便是怒火焚心的桑德,也是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他才有了试图说服方远放弃入藏的念头,可没想到,明显被激怒了的方远,这次的反应却又变得非常像传说中的那些个青教法王了。 难道,愤怒也是他们青教法王传承中的一个必要因素么? 方远回到宾馆的时候,天已经快擦黑了。 一进这间他定了数天,可连一晚都未曾睡过的客房,愤怒和焦虑之后的疲倦,这才像滔天的怒潮一样,从骨髓里泛起,眨眼就淹没掉了他的整个心田。 就那么不顾形象的躺倒在地毯上,他终于长长的喘了一口气。长到这么大,也只有现在,他才真正的体会到什么叫做身心两疲。 此刻,几乎两天没休息,也没吃过一点东西的身体,在经过这么多翻的折腾之后,没有一处不难受、不酸痛的。同时,肩上被那黑黢黢的鞭子洞穿的伤口那里也又麻又痒,疼的非常厉害。 但是,身上这些的伤痛和不适若是比上此刻他心里的憋闷和烦恼来,却又显得是那么的无力和苍白。 因为就在刚才,在他顽固的坚持之下,被逼的没办法后,桑德的回答又给他原本就烦乱的心湖里抛下了那颗巨石。 卓玛是高原修行人眼中百年难得一遇的智慧女。 她之所以会被人这么不计后果的掳走,很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绝对不会有生命危险,甚至在短时间内,她也不会受到任何的损失和伤害。因为条件不具备。 当时他还没明白这个智慧女是什么意思,所以在桑德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焦躁的心还稍微的被安慰了一下。 可是随后,当他明白桑德口中的智慧女,实际上就是内地的那些传说里所谓的炉鼎之后,怒火便再一次的冲上了他的脑顶。 既然你早就知道被自己托付给你们的卓玛,是这种非常特殊,并且很容易被人窥视和算计的目标,那么你当时为什么不给自己说明白,为什么不采取一些相应的措施? 现在人被别人从你们手里掳走了,你却不是积极的想办法营救,却还在这里喋喋不休的百般阻挠自己入藏去救人,难道这就是你们佛家所谓的慈悲么? 说什么不愿意看到自己这个青教法王和高原上的那些宗派再起冲突,把两家的信徒都牵扯进来。可自己明明听卓玛说过,她就是青衣一族最后的一个嫡传血脉,那里还有什么其他青教的信徒在高原上存在了? 想到这些后,本来就已经被这两天连翻的意外,给刺激的处在爆发边缘的方远彻底恼了。他当时就开始大声的痛斥起桑德的虚伪来,甚至在被他的怒斥惊动的僧众们涌入的时候,都做好了和他们开打的准备。 但是桑德却奇怪的在他高声怒斥的时候保持了平静,随后又赶走了准备找方远算帐的那些本寺僧众。 最后,他只给方远说了两句话:“现在你回去先去休息,明天早上我陪你一起进藏。青教的信徒并没有在高原上绝迹。” 说完,他留下了惊怒莫名的方远,转身出了房间。 现在,方远冲上脑顶的怒火已经平息了许多,可是他的心,却更乱,更憋闷了。 因为有太多的东西他不明白,还有太多的东西超出了他能承受的底线。可是现在,他必须承受。 起码,卓玛是一定要去救的。 而进藏去救卓玛,按照那个桑德的说法,自己肯定会和高原上各大宗派的人接触。那么自己这个对青教还有青衣一族还什么都不了解的所谓发王,究竟该如何自处呢? 一个弄不好,到时候就算自己不在乎,恐怕别人也不会轻易放过。 紊乱的心里想到这里,方远再也躺不住了。他猛的一下站起身,冲到卫生间简单梳洗了一下后,就收拾起自己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行礼,退房离开了宾馆。 胡乱在街上的小商店里买了些能填饱肚子的东西后,他在夜幕里又一次踏上了去五味寺的路。 一切的变化既然是从五味寺开始的,那么寻找解决的办法还是从那里开始吧! “上师久候了,可以上路了吗?” 第二天,当朝阳透过厚厚的云层展露出它的笑脸的时候,方远准时来到了摩尼寺的门口。宏伟的寺院门口,只有桑德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台阶上,并没有方远想象中那种众人相送的场面。 这让他心中对这老喇嘛的歉意又稍稍的加深了一些。 “法王昨晚不在宾馆?” 但是桑德却并没有注意他刻意表露出来的礼貌,反倒微眯着着精光闪烁的那双老眼紧盯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困惑和疑云。 方远微微一笑,反问到:“上师昨晚找我有事?” “嗯,昨天晚些时候收到消息,说息结宗的人在卡扎地区拦上了他,不过又被他侥幸逃脱。卓玛也没能救出来。” “哦。”方远只是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这让桑德心中更加的惊疑不定了起来。 似乎,经过一夜休息,面前这容易急躁的年轻人今天好像整个的换了一个人。现在不光是整个人看上去变得沉稳和凝重了许多,甚至连那双原本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心境的眼睛,此刻都变成了一汪深潭,再也不能从那里面得到有用的任何信息。 “另外还收到了一些关于卓玛的消息。所以我叫人去找你,没想到宾馆的人说你退房了。怎么样,肩上的伤口还行吧?” “卓玛的消息?哦,多谢上师,伤口不碍事了。”这次,方远眼中明显流露出了惊讶和关注的表情。 “嗯,就是关于她以往的一些零碎消息。原来她是青衣一族旧派一系的最后一个嫡传,昨天是老僧忽略了,还望法王见谅。”说着话,桑德很正式的给方远合十顶了一礼。 “上师太客气了。实际上该道歉的应该是方远才对,昨天实在是怒火烧晕了脑袋,说了一些很过分的话,还情大师海涵。” 方远闪身避开的同时,也非常诚恳的给他还了一揖。 “看来法王昨夜是真正传承了青教的法统,可喜可贺啊。” 这时候,桑德眼中的疑云已经被他很自然的收起来了。因为他已经确定,方远昨晚肯定是在五味寺。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面前这个新鲜出炉的青教法王,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因为这种从里到外的急速变化,以往他也曾在别的转世活佛身上目睹过。 “呵呵,多谢上师。方远昨夜也只不过略有所获而已。上师,时候不早了,咱们现在就开始动身?” 方远嘴里打着呵呵,技巧的避开了这个话题。 “好的,车就在山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咱们明晚就能到达卡扎,相信三天之内,就能追上那个人。” 桑德喇嘛心里微微一叹,脸上却丝毫不见痕迹。 “难怪从你的眼中能感受到那么浓重的悲伤贺绝望,原来是因为你背负着这么沉重和惨痛的过往啊!卓玛,你等着,我来救你了!” 坐在飞驰的车上,方远把刚刚看完的那张纸仔细的叠成了方块,放到掌心双手轻轻一合,等手再张开时,掌心处只剩了一堆灰呼呼的细粉末。 “唉!” 坐在他傍边,一直闭目养神的桑德重新闭上眼睛,再次从心底里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就在刚才方远合掌的那一瞬,一直将全部的心神锁定在方远身上的他,清晰的感觉到车内出现的那一抹令他全身发寒的冰寒。 尽管这一抹冰冷转瞬即逝,但他却深深的了解,那究竟意味这什么。所以即便是以他数十年苦修的坚定禅心,都要忍不住为之发出深深的叹息。 一方面,是为那个被掳走的小姑娘卓玛灰暗的以往而叹。 而另方面,则主要是为了将要面对的那些几乎可以肯定的暴力和混乱而叹。 同时,也为这变幻无常的世事轮回而叹! 久远的岁月以前,青教的第一位法王为了黑教的存亡而和高原的佛门开战。 正是因为有了他和他门下青教信徒的参与,原本已陌路穷途的黑教,这才能在佛光普照的雪域高原上,得以保留住自己的老巢,退守在当雄和阿里地区苟延残喘的延续、发展和变化到今天。 可是到了千百年之后的今天,青教困守了五味寺近千年的转世法王一露面,进藏要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和黑教里最古老的三大家族之首的乌梅家族开战。而且还是在自己这个佛门子弟,以及身后的佛门数大宗派的默许和帮助下,去和乌梅家的那人开战。 这怎能不叫他默默长叹呢? 要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年月,这种信仰和宗派之间的纷争,尽管已经不会像古时候那样,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给整个雪域高原上的所有人都带来动荡和血腥。但是依旧会在某一层面上,给冲突发生的周围地区带来不容忽视的动荡和不安。 对于这一点,像桑德这样久历世事的高僧来说,是有深刻体会和认识的。 当初,很年轻就已经以虔诚的苦行和高深的佛学造诣名动高原的他,就是因为不愿意分心到类似的这类纷争去,所以才会自愿自发的来到摩尼寺这处于高原和内地交界的偏僻寺院,一晃就在这里相对平静的渡了四十年。 可是,命里注定的有些事是避不开的。这一点,就在那晚他看到五味寺那里出现的两道经天长虹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了。 可他,还是没想到,这次涉足的程度,竟会有这么深。 隐隐的,他似乎现在就已经开始闻到了那浓的不能再浓的血腥! 车内忽然变得一片沉寂。 幸好没过多久,方远出声打破了这份令人憋闷的沉寂。 “上师,为什么刚才关于卓玛的那些调查中,没有他们搬到雅鲁藏布大峡谷那边,靠近阿里的附近后,那三年多时间的任何记载?” “因为那片区域我们佛门没有涉足。” “没有涉足?这是为什么?高原上还有你们密宗没有涉足的地区?”回过头来的方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原来法王昨晚真的是只是略有所获,我还以为刚才是法王自谦呢。”没想到他的期待,等来的竟是桑德这样的回答。 方远脸上再次浮现处淡淡的笑意:“那是上师对我的了解还不多的缘故。基本上,我这个人一向是实话实说的,既不会自谦也不会乱吹牛。接触的久了,大师自然会明白。” 桑德睁开眼睛,仔细的盯着方远看了半晌,这才认定他不像是在装糊涂,于是这才缓缓说道:“因为当初白麦迥乃和你们青教的创始人有过协议,当雄,阿里,以及那小姑娘他们最后搬去的那里地方里,其中有些地方,除非受到当地信徒的邀请,否则我佛门的僧众绝不能跑去那里建寺。所以她们一家人搬到那个地方以后的消息,昨天还不能马上查到。” “白麦迥乃?莫非就是那位将密宗带入藏区的上师?”方远看到桑德点头之后,这才恍然:“哦,明白了。” 可他转念又一想:“不对啊桑德上师,我来摩尼镇出游之前,似乎看到过相关的资料。好像阿里,当雄这两个地方现在也有佛教寺院和出家人的吧!” “那些大多是笨教寺院。”桑德显然不太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 实际上,在高原,只要稍稍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现在的所谓笨教,也就是俗称的黑教, 大部分已经从仪轨以及服饰、甚至连经文和修行的方式上,都和佛教看不出有太大的区别了。 但是,其中还有那么一些例外。 而掳走卓玛的那人和他背后的乌梅家族,以及和乌梅家族齐名的其它两大家族,正是其中的代表。 严格一些说,现在也只有这些传承了数千年的古老家族和他们的信徒,才能称的上是真正的笨教中人。 “哦。”出乎桑德的预料,方远在听到他的回答之后,只是哦了一声后,什么都不问了。 这一下,桑德心里又开始泛起了困惑的疑云,昨晚,面前这个青教的新法王,到底把他们青教历代法王的经验和智慧体悟了多少呢? 推敲了好一会后,他也索性闭上眼睛,放弃了。 车继续在越来越险峻的崇山峻岭之间飞驰,慢慢的开始进入了实质意义上的高原。 ; 第十五章 阴风劲 “上师,能不能求您件事?” 第二天的下午,方远下车去方便的时候,一直在前面认真开始的司机嗒娃却忽然扭过了头。 “什么事?”一直闭目养神的桑德睁开了眼。 “上师能不能给那位法王说一下,请他不要再玩手中的那个东西?再玩下去我就没法开车了。” 抹着头上的虚汗,总算把话出了出来的嗒娃脸上带着明显的期待。 “哦?”桑德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嗯,是我大意了。” 看到上师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司机嗒娃的一颗心这才放回了原地,脸上也明显松弛了下来:“佛组保佑!这下,终于再不用受那种全身一惊一麻的苦了!” “桑德上师,有事?”方远回到车上,就马上发觉了车内的细微不同。 自上车后,就一直闭目养神的桑德现在睁开了眼睛。 “法王,能把你手中的牵魂刺给我看看吗?”在车重新启动的同时,桑德若有所思的不答反问。 “好啊,我正想向上师请教呢。这东西我研究了一路,竟不能确定它究竟是什么东西编成的。看着像是头发,不过头发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弹性和硬度?”说着话,方远把一直在手中把玩着的那跟鞭子一样的东西递了过去。 “嗡嘛呢呗咪吽舍!” 黑黢黢不到三尺的牵魂刺一交到桑德手上,,他口中宛若炸雷一般的颂吼出了六字大明咒。而他原本靠在车座上的身体也猛地坐了起来。 “上师,你没事吧?”方远在第一时间就发觉了桑德喇嘛的奇怪反应,他也紧张了起来。 而正在开车的嗒娃反应更是夸张,他直接全身一僵,一脚刹车就将飞驰的车给刹住了。 猝不及防的忽然刹车让车后座上的两人身子猛地一阵摇晃,还没等方远开口,司机嗒娃已经猛地推开车门跳到了路边,蹲在那里狂吐了起来。 看到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仔细瞧了瞧桑德的方远苦笑着推门下车,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想叹气的冲动。 “没想到这东西上的怨气会这么重,可他为什么看上去似乎不受影响呢?难道……” 低头看着手中此刻老实了下来的牵魂刺,回过神来的桑德又隔着车窗凝视着方远的背影,心里再度升起了一股浓浓的寒意。 刚才,方远若无其事的把他在一路上不停把玩的牵魂刺,交到桑德手上的时候,桑德的手就好像握住了一块恒古不化的寒冰。 要光是像冰那倒也无妨,可怕的,是与这冰冷的感觉同时轰响在脑际心头的那一片诡异悲音。 那种种有若百鬼夜哭,又若恶兽咆哮的古怪音浪,伴随着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怨恨、暴虐和血腥,就那么突然的在他脑际心头炸开,饶是以他的深厚修为,要不是及时的吼出了大明咒,他都差点禅心失守,迷失在了那片阴冷而又诡异的幻境里。 “上师,我刚才……” 苍白着脸,怯生生来到车窗前的司机嗒娃打断了桑德心里的猜疑。 “我明白,这事是我太大意了,不怪你。”摆了摆手,心神有些恍惚的桑德把目光投向了他的身后。 嗒娃身后,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笑意的方远负手而立,出神的盯着远处若有所思。下午灿烂的阳光斜照在他的身上,竟带给桑德一种很安详,很平静的奇特感觉。 “也许是我多虑了?怎么说他也是传承了青教历代法王法统的新法王,修为比我深厚,不受这东西影响也是有可能的。可能就是我多虑了……” 低头又看了看此时静静躺在手中的那两尺多长的黑细长鞭,桑德用这个自己找到答案,为自己心灵的平静找到了一点安慰。 “上师,能不能休息一下再走,我现在,我现在…”看到上师并不怪自己刚刚刹车的错失,心里不再那么紧张的嗒娃身子却抖的更厉害了。 刚才是紧张加害怕,现在紧张是没了,但是心里的害怕,却更厉害了。要是有选择的话,他打死都不会再上这辆车,更别说是再在么危险的公路上继续开车。 但是现在,他没得选择。因为他车上现在坐得是摩尼寺的法台,而他也是摩尼寺的专用司机之一。 “休息?” 桑德喇嘛的注意力终于被拉到了司机的身上。 当他注意到面前这个素来健康强壮的司机,现在苍白的面色和头脸之间不停冒出的虚汗时,这才发现他的情况真的不大对头。 “嗒娃再靠过来一些。” 等嗒娃一脸恐慌的走到车窗近前的时候,桑德喇嘛摇下车窗,伸出了手掌。 嗒娃一愣之后,顿时满脸的惊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心翼翼的把头往那支手掌上挨了过去。 他的脸色迅速的红润了起来,而原本打着颤的身体,也很快的平静了下来。 等头顶那支温热的大手收回,正在仆地进行大礼拜谢的嗒娃耳边又传来了桑德声音。 “等到了卡扎之后,你开车回寺里去,我们不需要车了。” “佛组保佑,上师怜悯,这下我终于解脱了!”按下心头的狂喜,嗒娃的膜拜越发的虔诚了起来。 这两天,也不知道身后这个被上师一直尊称为法王的年轻人在搞什么鬼,坐在车上也没见他说几句话,像个闷葫芦一样的,只管坐在那里,不停的摆弄着他手中那根马鞭不像是马鞭,绳子不像是绳子的怪东西。 要光是看或者是摆弄也就罢了,可讨厌的是他还时不时的显露一番,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有点小小神通的什么法王似的,一只手老是用暗劲把那怪东西绷的笔直。 也不知道那怪东西到底是什么鬼玩意,被他一绷直后,正好坐在他前面的自己可就倒了大霉,一股股阴风就像无数个细针一样不停的扎在背上,弄得自己混身就像打摆子一样,一惊一麻,难受的要死。 昨天被他这么搞了一天,害的自己就连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觉得全身还在被那无数的冰针扎着一般,一宿都没睡好。 幸好自己还算机灵,刚才乘他不在求了上师,不然上师都不会知道那鬼东西到底有多邪门,自己这两天受了多大罪。 佛祖保佑,现在好了。虽然刚才上师施展神通调伏那鬼东西的时候,自己又遭了一次大罪,但是等今晚到了卡扎后,自己可就彻底解脱了,回去以后一定要把寺里经墙上的经捅全都转一遍,还要…… 此时,方远静静的站在膜拜着的嗒娃身后,若有所思的望着面前的这一幕,头皮渐渐的开始发麻了。 “这样子动不动的膜拜,大约就是他们对信仰的虔诚和皈依吧?如果这次进藏,能顺利的把卓玛救出来,那么,自己以后岂不是也要被人整天、随时随地的这么膜拜?自己究竟是不是真有把握让卓玛放弃这些想法和行为? 而且,据桑德那天给自己说的那句话的意思,青教信徒好像并没有在高原上绝迹。如果在让那些信徒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天……” 头皮发麻的方远都不敢想下去了。 第一次,他隐隐约约的对伊人婉拒自己的心情有了一点点的理解,尽管他现在还没顾的上去想这些。 入夜时分,一路飞驰的车终于进了卡扎。 “嗒娃你去找地方休息,明天直接回寺里去,不用管我们了。” 车刚在卡扎这个小镇子的中心停稳,下了车的桑德就让司机先离开了。 “上师,咱们到地方了吗?”方远凝神感应,却感觉不到任何卓玛的信息。 “还没有,到了这里才算正式进入高原。不过,从这里开始,车咱们用不上了。”桑德边说边往前走。 “怎么?”方远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 “因为我已经收到消息,他已经被息结宗的人堵在离这一百多公里的恶狼谷了,那里车开不进去。” “已经堵上了?”方远一听,整个人立马兴奋了起来。 “嗯!尽管还没完全确定他的具体位置,但是人肯定就在恶狼谷。不过……” “不过什么?”心里一跳的方远干脆停住不走了。 “不过据传来的消息,好像他身边并没有带着卓玛。” “哦?那卓玛人呢?”方远的脸色有些变了。 “消息还不是很确实,法王你先别着急,等我们到了干沟寺以后,就会有确切消息了。”桑德回头看了方远一眼,重新迈开了脚步。 “那好,咱们走快点。” 方远一听,也只好如此。毕竟他对整个高原的那里都不是很熟,必须跟着桑德走才行。不过在眼下,他却不需要桑德的带领,因为他略一顾盼,就已经在这个小镇的东方那边的山中腰,发现了一座寺庙。 所以不等桑德回答,他已经加快了步伐,超越桑德领先往那边冲过去了。 桑德一看,也只好跟着他加快了步伐。好在现在天色已晚,这偏僻的小镇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否则,他是绝不会跟着方远,像现在这样毫无素养的快步快步飞奔的。 上师在高原上,自然有上师该遵循的仪规,否则何以保持他们的尊荣? “不行!我一定要去!” 十分钟后,干沟寺并不很大的偏殿内,方远再一次和桑德喇嘛有了争执。 “法王!现在恶狼谷里,息结宗的人已经布置好了一切,而且可能已经展开了行动,咱们要是这么贸然冲进去,不但容易打乱他们的计划,而且还非常容易引起误会。你就耐心在这等一夜好不好?” 费尽了口舌后,看到方远还是这么坚持,桑德的脸上也开始有了颜色。他就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年轻人就不明白自己的苦心呢? 先不说恶狼沟离这的距离,就光是人家息结宗的六大护法全都在那里这个消息,就已经让自己在去与不去之间费上了心思。 因为就算平素关系再好,但怎么说也是两个宗派的人。现在人家宗门的六大护法都一起出来了,这就证明人家息结宗对此事的愤怒和关注。 如果自己和他在这种情况下,贸然冲进他们已经合围了恶狼谷,要是不出什么意外,能顺利擒住那人还好,要是除了什么差错的话,自己岂不是成了祸首? 再说以他现在这么敏感的身份和急躁的性格,那岂不是会惹来更多的麻烦?可他为什么就是理解呢? “上师,这事对你或者他们来说,是关系到宗门脸面的问题。但是对我来说,却是一个无辜少女的安危问题。我不是你们高原上的人,更不知道在你们眼里青教法王这个虚名究竟代表着什么。 我来,就只抱着一个目的,就是把卓玛平安的救出来,其他的事我顾不了那么多。如果你再试图阻拦的话,我自己去那里!” 方远冷冷的说完这些话,转身就往外走,到了门口,他忽然又停住脚步,扭头冲着面色大坏的桑德一个字一个字说到:“另外最后麻烦上师一件事,就是给高原上的各大宗门中人带个口信,如果谁要是再找借口试图拦着我救人的话,就别我不懂事!” 说完话,一直被他挽在手上的牵魂刺就像突然有了生命似的飞窜了起来,在他身前啪的甩出了一个鞭花之后,又迅速的消失在他手中。 桑德屡次的拦阻激起了他的倔犟和愤怒。 因为自他到了摩尼镇之后,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是在别人的掌握和操纵之下,他只能一再的被动承受。 现在,他已经受够了!也已经忍够了! 去他妈的什么法王或是宗门,这些都管自己什么事?你们说是就是了?现在我统统不管了,谁再阻拦就对谁不客气! 抱着这个想法,一字一吐的说完那些含义颇为凶险的话之后,他掉头出了偏殿的门。 身后,只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和冰冷的寒意,夹杂在那阵忽然在偏殿中隐约响起的哭嚎声,迅速让整个偏殿的气温下降了许多,就连偏殿中明亮的光线,在那一瞬间,都猛的黯淡了几分。 “嗡嘛呢呗咪吽舍!” 就在他转身出了殿门的瞬间,两声低沉的咒语声同时在光影惨淡的偏殿中响起。随着宛若狮吼的这两个声音的响起,偏殿里所有的酥油灯的灯光都猛的又亮了起来。 而刚刚还隐约回响在偏殿里的那片哭嚎声,也在这灯光大盛的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嗡嘛呢呗咪吽舍!他拿的是牵魂刺?”自介绍完自家宗门的安排后,一直在一边默默作陪的那个老喇嘛有些惊讶的开口了。 “没错,就是那根牵魂刺。而他,就是青教的本代法王!”被方远的忽然翻脸给弄愣在那里的桑德说完这句话,自己也这才回过神来,赶忙冲着那老喇嘛一顶礼,“师兄,我要跟着他过去,剩下的事有劳师兄多操心!” 说完话,也不等那同样合十还礼的老喇嘛说话,他也一转身冲出了殿门。 “嗡嘛呢呗咪吽舍!” 脸上带着浓浓的悲悯和不安,目送桑德离开的老喇嘛口中轻颂着六字真言,缓缓的以五体投地的大礼仆倒在了佛祖面前。 “哈哈哈!” 午夜,当一阵狂风似的方远掠上恶狼谷谷口的那座小山峰时,正好看到有个黑影狂笑着从谷中电闪般往谷口冲来。 一阵森冷的恶寒,顿时就在刚刚稳住身形的方远脊梁上泛起,而一直安安静静的缠绕在他手里的牵魂刺,此时也突然猛地一松,差点脱手而去。 “混蛋!” 几乎就在这些感觉刚刚传入大脑的同时,方远体内那股浩然无匹的能量也在他的本能催动下,爆炸般的开始发威。 随着这一声沉雷般的怒吼,他刚刚在峰顶站稳的身形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眨眼功夫,等他再出现时,他已经到了那黑影的面前。手中牵魂刺挺的笔直如剑,带着猛然在荒野中呼啸起来的一片凄厉哭声和惨绿色光影,电一般的往黑影眉心插去。 “嘎!” 飞射而来的黑影口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叫,整个人身上突然炸出了一大片血红色雾气,瞬间弥漫在了整个谷口。 “呜!” 而此时,电射而来的方远也一头撞进了这片血雾里,也直到这时,空旷的山谷中这才响起了牵魂刺的破风声! 蓬!蓬!蓬! 两分钟后,当汗湿层衣的桑德出现在谷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半空中那三道飞窜的惨绿色光影炸散的绚丽。 漆黑的谷口中,那接连响起的沉闷声响和随之出现的那三大团宛若礼花般绚烂的光点,顿时让整个夜幕笼罩下的谷口亮的就像是白昼。 “赤血魅烟?糟了!” 对眼前夺目的光华凝神一瞥之后,桑德在心中暗暗叫苦的同时,人也像狂风一样的往谷口里扑了过来。 因为借着那一瞥,他清晰的看到,就在谷口的那片乱石中央,身上衣衫破成了烂布条的方远就那么垂着头无力的半跪在那里,而他身体周围的空间里,还有一片淡淡的血红色烟雾在那里升腾。 “快离开这里!” 人还没冲到方远的身边,他沉雷般的声音就已经开始在方远的脑际炸响。 这还是头一次,这个婆婆妈妈的老喇嘛对方远毫不掩饰的用上了他多年修为出来的神通。 因为当这声音第二次在脑海中响起,让方远抬头的时候,方远正好看到一脸紧张的他。此刻,他的嘴还是紧紧闭着的。 不光嘴是紧紧闭着的,甚至在那一瞬间,方远都能感应到他的呼吸都是闭着的。 再一次,方远心里对这老喇嘛微微有了些歉意。“刚才在干沟寺里,自己对他的态度确实有些过分了。” 想到这里,苍白着脸的他冲着扑过来的桑德露出了个充满歉意的笑容。 桑德明显的一愣,随即顾不上多想,一把拖住他的胳膊,转身就要把他带出这片危险的地域。 “嗯?”结果他没能拉动方远。他心里一惊,扭头往方远脸上望去。 方远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一抹充满了歉意的笑容。只是此刻,方远脸上的苍白都已经消退。 随即,纳闷的桑德就被忽然从方远身上发出的一股大力给远远的送了出去。 “他要干什么?” 宛若大鸟一般的在空中就那么轻巧的一转身,又惊又疑的桑德老喇嘛稳稳的站在了地上,抬眼往方远那边望去。 十几丈外的谷口,已经站起的方远此时双手掐印虚抱,稳稳的矗立在那里,一片肃穆的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半点笑容。 而就在他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那根散发着暗绿色光影的牵魂刺就那么悬空停在半空,在散发出一波又一波暗绿色强烈光芒的同时,就像一条有生命的灵蛇一样,不停的颤抖和跃动着,彷佛在拼命挣扎着想要逃离。 随着那略显妖异的牵魂刺上发出的那一波又一波越来越强烈的绿芒,屡次在桑德耳畔隐隐响起过的那种凄厉声音也再度响起。 只不过,眼下耳际忽然响起声音,此时却已经变的有若实质。就在这漆黑阴冷的荒原上,夹杂在那一抹只能映亮三米方园暗绿色光芒中,伴随着光芒的吞吐而时强时弱的这一阵凄厉悲号,带着无边无际的血腥和悲凉,一浪高过一浪的传入桑德的耳畔,无情的撼动着他坚定的禅心,令他在听到的瞬间,就全身一阵冷颤。 “嗡嘛呢呗咪吽舍!” 脸上神色一变,顿时显出愤怒金刚像的桑德口中宛若狮吼一般的喝出六字大明咒,人在迅速往后退去的同时,灵动无比的双手也在胸前次第结出了一连串的手印。 最后,退开了二十七步的他终于在双手结成不动根本印的同时,停住了后退的脚步。而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另一面,掐着古怪印诀的方远双手虚抱依旧,而他脸上的肌肤,此时已经变的有若铁铸,就连脸上的汗毛和眼睫毛,都没见颤动一下。 在他面前,悬空停在那里的那根牵魂刺,此时已经亮的就像是个墨绿色的小太阳,根本看不出原来那种光线被吞吐的痕迹。 而它笼罩着的范围,此时也已经扩大到了方远身边十米的范围。 荒原上,原本凄厉的悲号此时已经变成了灌脑的魔音,一声声连成了一整片,就像无数飞旋着的利剑狂刀,无休无止的在人耳际和脑海里旋转、飞削。 “拙!” 闷雷般的借着怒喝出口的瞬间吐出了一口浊气,双手结印的桑德噔噔噔又往后退出了三大步,这才重新站稳了身子。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原来,刚刚跪倒在地方的方远并不是受了伤,也不是摆脱不开那片令自己深深忌惮着的赤血魅烟。 他那是在积蓄能量,准备一举炼化那根在雪域高原上凶名卓著,数百年来令几大宗门中的十一位大德都为之饮恨的牵魂刺! 可为什么他炼化的手段看上去是这么的诡秘和可怖? 明白了眼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桑德刚在心里松了口气,可面前的这一切,又再次让他的心悬了起来。 因为此时,原本一直围绕在方远周围,久久没有散去的那一片尽管淡薄,但即便是牵魂刺的强烈绿光都无法令之变色的赤血魅烟,此刻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狂风卷动着一般,迅速的聚拢成了一股赤红烟龙,争先恐后的往正在不停颤抖、跃动着的牵魂刺上钻去! ; 第十六章 牵魂刺 上 阴沉的夜幕下,恶狼谷谷口的那片空地上,被诡异的、淡淡的,鲜血一般鲜红的薄薄烟雾会聚成的那条烟龙不停钻入的牵魂刺,此时就像忽然得到了无穷助力一般,鞭身猛的一震,升高了一尺,跃动的越发剧烈了! 与此同时,原本散发着强烈绿光的它也变的更加的幽暗和刺眼,此刻已经让人不能注目。而旷野中,原本就已响成了一片的百鬼夜哭,眨眼间也变成了惊涛骇浪一般,咆哮着、盘旋着,让无休无止的凄厉音浪卷彻了荒原。 身子在牵魂刺猛然升高的瞬间微微下挫,掐着古老印诀的方远双手虚抱依旧,脸上有若铁铸的肌肤,此时也已经有明显的汗珠渗出。只有那双散发着精光的双眼中,依旧不见有丝毫的波动,就连脸上的汗毛和眼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随着他身子往下挫,悬空中刚刚升高了一尺多的牵魂刺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遏制着一般,颤动着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不,确切的说,它现在的位置要比原来的位置还要更靠近方远虚抱的双手一些。 “嗡嘛呢呗咪吽舍!” 口中又猛喝了一声咒,旁观的桑德已经提到了嗓子眼的那颗心总算又落回了原位。 “佛组保佑!” 稳了稳心神后,心中默念佛号的桑德又身不由己的往后退开了数步。 因为面前,那原本就宛若大山般沉重的无形压力又狂增了几分。就这几分,已经再一次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底线。 而此刻,现场中心方远的双手也已经合拢到相距不过三寸。 就在这三寸空间的中央,那根光芒黯淡了许多,但颤动却越发激烈的牵魂刺,也已经变的通体墨绿中隐隐有些透明,就在它宽不过半分的鞭身中央,一条如血般惨红的血线也不停伸缩着,开始发出隐隐的幽光。 方远脸上此刻汗如雨落,掐诀虚抱如环的双手现在也变的像是水晶般透明。 在远处的桑德喇嘛眼中,他还能隐约看到那双手之间,宛若火焰般不停吞吐伸缩着的那一片青白色气焰。 此刻,那一片不停吞吐伸缩着的青白色气焰,正紧紧裹着那根绿光越来越黯淡的牵魂刺,发出滋滋的声响。 而眼下,方远身上的衣服,也正在逐渐、逐渐的一片,又一片的缓缓消失在空气中,找不到一丝痕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原本咆哮在荒原上的凄厉声浪早已没有了踪迹。 “观自在菩萨,行深波罗密多时……” 仔细看到这里,桑德脸上忽然变的肃穆无比,只见他双手合十,缓缓坐到了地上,拿下手臂上缠绕着的佛珠,一声声用略有些生硬的汉语,颂起了心经。 此刻,炼化已到了生死瞬间的时刻,他选择了他能做,也最应该做的。 方远根本没想到它会在这时候开始向自己发难! 原本,自那天它洞穿自己肩膀的瞬间,方远就已经清楚的知道它绝非一根鞭子,或是说是一件武器那么简单。 因为就在被它洞穿肩膀的瞬间,除了感受到身体受伤的剧烈疼痛之外,方远的脑海里还猛然炸起了一片凄厉而又凶狠的诡异音浪。 但是,就在这宛如百鬼夜哭,万兽恶嚎的诡异音浪无穷无尽的冲击下,几乎瞬间陷入无边黑暗的方远在落地前的刹那,也在内心的最深处,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被什么东西窥探着的感觉! 那是一种很难用语言说明白的感觉。 就好像本该是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忽然多了一双看不见的眼睛凝视着自己一般,你看不到任何其它的东西,但是你的心,却能明显的感觉的到这双眼睛的存在。 特别是当这双看不见的眼睛中,还充斥着那种能让你清晰感觉到的嘲笑和悲悯的感觉时,你大约就能明白方远当时的感觉。 因为除了感觉到这些之外,方远他还明明白白的知道,洞穿自己肩膀的,只不过是个黑黢黢的鞭子模样的东西。 “它有生命?” 这是方远在体会到那种被窥视着的感觉的瞬间,闪过脑海的念头。 因为几乎就在这念头刚刚闪过脑海的同时,他那基本上已经不怎么受他意志控制的双手,已经先一步把刚刚突袭得手的黑衣人给狠狠打飞出去。 也就是说,在给方远心里带来这种被窥探着的奇怪感觉的那时,这黑黢黢的牵魂刺并没有被人握着! 所以,在脱险之后的这数天时间里,方远一直不停的在手里把玩着它、研究着它。 总想尽快弄清楚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自己的肩膀被它洞穿的瞬间,会带给自己那么多奇怪的感受,为什么自己的手在握上它的时候,脑海里会那么奇怪而又清晰的出现它的名字。 难道自己和它以前就认识? 不知不觉的,从肩上把它拔出来的那一刻起,方远已经在心里把它当成了一个有生命的物体。而通过这两天的把玩和研究,这个看法在方远的心里也变的越发执着了起来。 因为方远在把玩的时候发现,每当自己试着把不同性质,也就是把带着不同念头的气机灌入它的时候,它那黑黢黢的鞭身里,也总有那么一股子又像是气机,又不像是气机的古怪东西在做着种种不同的反应。 那种反应的灵敏和细微之间的差别,带给方远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是在面对着一个狡猾的对手,而不是一根黑黢黢的鞭子。 所以,把玩研究的时间越久,它带给方远的惊奇也就越多。 以至于到最后,让这几天对自己体内的巨变,有了越来越多认识的方远,都不敢肯定蕴藏在它那黑黢黢的鞭子模样的内部的,那一直能回应着自己气机的那东西,究竟是不是也该算是一种气机! 因为它对方远试探性的气机几乎没有任何的异常反应,每当方远只是抱着试一下的念头催动气机时,它就像一根普通的鞭子一样,会瞬间变的笔直。 但除此之外,它并没有任何的异状。 可是,当方远在催动气机的瞬间,心里还有任何其他的情绪存在的时候,它会立刻变的不同! 特别是在方远的心里有些微的负面情绪的时候,它几乎就会在方远的气机灌入的瞬间做出强烈的回应。 藉由类似气机之间的彼此感应,它里面蕴藏着的那股东西会在闪电般的瞬间,就把方远心中最微乎其微的种种负面情绪,以一种方远根本不能了解的方式千百倍的扩大。 在逆向冲击方远心灵堤防的同时,它本身也会忽然间变的寒意大盛,散发出一波波无形的森冷杀机和血腥,毫不含糊的威胁到周围每一个人的神经,特别是周围那些比较弱的普通人。 这也是在方远有意无意把玩的时候,让大多时候坐在他前面的司机嗒娃坐卧不宁的唯一原因。 因为这几天的方远,内心很少有真正空灵和平和的时候。 要不是他自小所受的严格训练和体内那股庞大能量的强悍,很可能在两天之前,他第一次探究的时候,就已经成了牵魂刺反噬和冲击下的俘虏。 但是当方远心里带着那种对它这种反噬和冲击的不满和厌恶,催动气机的时候,它就会有明显的排斥和抗拒。 而且在这种排斥和抗拒时候,它还同样会藉由气机之间的感应,把方远的心神拖进一种由无穷无尽的悲哀和绝望,还有浓到近乎死一般寂静的怨怼和愤恨组成的汪洋里面去。 而方远,也每每就在自己的心神稍一涉足这片汪洋的瞬间,就不由自主的选择了放弃。 因为那死一般寂静的汪洋中,充斥着的那些悲哀和绝望、以及怨怼和愤恨太深,太浓了,甚至浓重到了方远刚一接触,心灵的清明就要失守的境地! 所以,这几天他试了很多次,可每一次,他还是选择了暂时放弃。 可同时,这一次次理智选择的放弃,也一次次的从内心感受的层面,给还很年轻的他也带来了些许的伤害和怒意。 因为每次他心神和气机后退的同时,他都能清晰的察觉到来自它那边,似乎越来越明显的怪异波动。 这波动,在方远看来,无疑是它对自己退缩和回避的嘲讽和讥笑。 因为随着自己后退次数的增加,蕴藏在它里面的那股东西对自己气机的反噬和抗拒也变的越发明显和强烈。 正是因为它这种种奇怪的反应,也致使方远心里清楚的明白,自己和它,很快就会有直面较量的那一刻。 以后不是自己控制住它,就是自己以后被它所控制! 不过在谁控制谁的这一点上,方远自己有着强大的信心。所以,他也绝不会主动放弃,因为这对他而言,不仅仅只是放弃对一个古怪事物的探究那么简单。在他年轻的心里,这也隐约的象征着他对自己近来这些奇怪遭遇的态度和回应! 绝不再后退! 所以,在他自己的打算中,只等进藏救出卓玛之后,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它回到五味寺里,和它做最正式的一次较量! 这也是他一直把自己对它的探察和感觉,都默默的放在心里,并不曾向看上去对它似乎略有所知的桑德请教的主要原因。 但是,正因为对它的种种奇特之处沉溺太深,或者说是方远为了自己相对自私的某些理由,故意让自己对它沉溺太深的缘故吧,他竟忽略了一个比较要命的关键因素。 就是它和那黑衣人之间的关系。 原本,它就是那黑衣人手里的武器。 而他,却恰恰忽略了这一点。所以,它就在这要命的时候,忽然的开始发作了起来。 刚才,就在桑德还没来到恶狼谷口的前夕,一头冲进那片赤血魅烟里的方远一进去,就知道自己太鲁莽了。 因为几乎就在他进入那片烟雾的瞬间,他就发觉自己的眼耳口鼻和全身的肌肤,都在瞬间开始刺痛,特别是眼睛,一痛之后眼前顿时发黑,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到了。 还好他冲速够快,当时牵魂刺也正处在凌厉的攻击状态,所以才没让在他失神的瞬间,遭受到对手的攻击。 自然,他的那凌厉一击也被隐藏在赤血魅烟里的对手躲开了。 可随后,对方的反击就马上开始了! “嘎!” 那是突然间,凭空出现在他身体周围的七声厉吼,伴随着这七声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而且猛听上去还有些熟悉的厉叫,还在悬空飞扑的他身体前后上下左右,同时出现七明一暗,八道阴风向他袭来。 最让他心惊的是那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的那一下暗袭,因为就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他紧闭的眼帘之前,那片忽然出现的明光中,他再一次看到了那张被画成了恶鬼模样的脸,又看到那双血红里,依然渗透着隐隐绿色的眼眸。 这眼眸中,也依然散发着一片彷佛要吞噬掉自己的幽光。 “又是他?这怎么可能?” 几乎在看到这张脸和这双眼的瞬间,方远心头闪过的震惊,就已完全淹没了要尽快离开这片烟雾的念头。 因为他不敢相信,这世上,怎么可能还有人能在受了自己暖玉掌那么重的一击之后,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度活动! 那天的那一击,方远相信就是师父重生,在他老人家做好万全准备的情况下,挨上自己暖玉掌那么样的一击,就算不死最多也只能剩下半条命。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体内又有了股那么大的能量,他怎么可能在挨了自己拼命似的一击之后,还能根本看不出受伤了的样子? 要知道当时他可是在驱使的邪灵被措仁青美的反击重创,致使他本身也被反噬吐血,攻向自己的凌厉攻击失神变形的瞬间,被自己狠狠击中的! 这怎么可能? 另一个让方远不能相信,也不太愿意相信的是,这张脸和这双眼睛的出现,真的验证了桑德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并没有骗自己。 可是,如果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以后的自己该如何自处? 尽管在生死瞬间的要命时刻,但在方远一片惊疑的心头,还是避无可避的又闪现出了这个硕大的问号。 因为这个问题,正是方远自己这几天来,一直想要避开的。 事实上,故意沉溺在对牵魂刺的探察也研究中,也正是这份想要回避的念头在隐隐作祟的缘故。 因为那天救了伊人他们回来后,桑德问过他受伤的经历,并且注意到了牵魂刺后,就很肯定的告诉他,袭击他的人也就是掳走卓玛的人。 那人叫乌梅赞普,是雅鲁藏布江峡谷中,可扎寺的乃穷神巫。是原本号称笨教三大家族中排在首位的乌梅家族中,上代家主的第三个儿子。 可是很多年前,这个乌梅赞普为了争本届家主之位和家里闹翻,割发剜肉破门离开了家族。 之后消失了整整十二年,十二年之后忽然又在高原上出现。一出现,他就单枪匹马抢了原本属于他们家族直接掌控的,笨教四大寺院之一的可扎寺寺主兼乃穷神巫的位置。 当时的可扎寺寺主是他的二哥,神巫是他的堂弟。可他一出现,就毫不客气的封住了他们的修为神通,并且打断了两人的腿,把他们赶出了那片地界。 之后,乌梅家族多次派出族内的厉害人物想要收回可扎寺,可是直到现在都没能如愿。期间,更为惊人的是,在夺了可扎寺寺主之位后,他并没有满足,在其后的三年里,可扎寺周围,方圆三百公里境内的笨教数宗的所有寺院都落入了他的控制之中。 那些年,因为他的出现,被牵扯到明争暗斗中的宗派和修行人不计其数,但最后,还是没有谁能奈何的了他。 这让他在短短的数年间,闻名高原。成了所有宗派中,众所周知的难缠人物。还好在控制了可扎寺周围方圆三百公里的地界之后,他就停下了扩张的脚步。 此后慢慢没了什么大的动静,一直到这次掳走卓玛。算起来,从他重新在高原出现,转眼也已经过了近七十年的时间。 以上都是那天桑德给方远的解释。 原本,方远一听到这人的名字乌梅赞普,是可扎寺的乃穷神巫,就立刻相信了。因为经过回来一路上的回想,他已经想起来那黑衣人为何会让他觉得面熟。 因为当初,在卓玛的记忆中,他曾看到过这人。而且事后也听卓玛提起过他的名字。尽管不是很清楚他和卓玛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但既然能给卓玛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象,能让卓玛那么害怕和恐惧,那肯定就不会是什么普通事。 所以他当时就相信了。 可是当他听桑德简单介绍到最后,说这个可扎寺的乃穷神巫乌梅赞普夺寺已经有七十年的时间时,方远就觉得桑德肯定是弄错人了。 因为按照桑德的说法,那乌梅赞普现在起码也要有百岁上下的年龄,但是按照方远和袭击他的那人交手的感觉来看,方远觉得那黑衣人绝不会超过四十岁。 对于这点,他不敢说有百分百的把握,起码也有百分之九十敢肯定。 当时桑德听了他的看法,明显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又含含糊糊的转开了,但却还是一口咬定肯定不会错。 因为在高原上有着赫赫凶名的牵魂刺,就是当年他从乌梅家族破门而出的时候,带走的唯一东西。 从他重新在高原上现身开始,这牵魂刺在数十年里就从没离开过他,即便是他在以乃穷神巫的身份,在可扎寺做法事的时候,都没放下过。所以肯定是他不会错! 但是这个理由在方远看来非常的牵强,根本经不起推敲。 而且桑德那种欲言又止的表现也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加上后面桑德想尽办法企图阻止他入藏救卓玛,随后又说卓玛是智慧女什么的,这更让方远在心里不舒服的同时,对桑德有了一定看法。 因为当时他觉得,桑德好像是在故意误导自己。说直白些,就是在为了某个自己还不知道的原因骗自己。 因为尽管内地也有炉鼎,或者采阴补阳的说法,但是就方远自己的理解,那也不可能是一个过了百岁的老人能干的事情。 更何况,在当时,方远刚刚遭受了差点致命的袭击,回来后又受了卓玛被掳的这个打击。所以几乎没怎么多想,就和桑德起了争执。 这也是他在这几天里,一直和桑德交流不畅,而且今晚前些时候又起争执的一个主因。 其实经过那晚在五味寺里的恶补,又加上自己静下心后的仔细推敲,他也不是没有对自己的认定和看法是否冤枉了桑德而有所怀疑。 不过,或许是人性本私的影响吧,他在有些方面几乎是在下意识的情况下,自己找理由坚持了自己的看法。 因为他不知道,如果桑德从头到尾都根本没骗过自己的话,那么自己这次入藏,要是真遇到了那些还幸存的青教信徒,他究竟该怎么办,该如何自处? 这些问题在他没重回五味寺之前,都根本不是问题,可是他却已经回去过了啊! 现在,紧闭的眼帘前,这片方远已经慢慢开始熟悉了的明光中,又再次出现了这张他心里认定绝对不该在这里出现的面孔。 因为这个认定,本身就是在他自己最清楚的领域里验证过无数次而得出的! 以往,就算是只用上一半的力量,五寸厚的青石碑都会在他一掌之下变成一堆碎石。 可是现在,面前这个人,在已经受了重创,又挨了自己不知道比以往的一半力量大了多少倍的拼命一击之后,还能一刻不停的闯过这些天来,以息结宗为首的高原佛门诸宗的围追堵截,奇迹般的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那么,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即便是上了百岁的老人,也能在特定的条件下,有去做那种龌龊事情的能力和可能? 那么,自己以后究竟该如何在这错综复杂的高原上自处? 就在他心里刚闪过该如何自处的这个念头时,身体周围,那八道像是罗网一般向他扑来的冰冷阴风,却让他心里瞬间又闪起了后一个念头。 “可是,我还能有以后么?” 因为此刻,贸然闯入赤毒魅烟的他,不光是眼前发黑,而且就连呼吸,都已经不敢呼吸,而刚刚凌空扑出的去势此时也正好力尽! 身前身后,头上脚下,八道冰冷无情的阴风正在以电闪般的速度向他扑来。 紧闭着的眼帘之后,额间那片熟悉的明光中,他甚至都看到了那人双眼中那一抹丝毫没有温度的笑意,带着冷冷的杀机和嘲弄! 而异变,忽然又在这生死攸关的瞬间开始! 请假^_^明后天是双休日,俺也要陪家人休息,更新暂停两日,礼拜一继续开始。 ; 第十七章 牵魂刺 下 “哞!” 一声低沉而又怪异雄浑的长鸣响起,一团金黄色的光芒猛地从方远的手腕上炸起。爆起的光芒转瞬间就像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把已经开始下落的他,裹在了那团巨大而又明亮的金黄色光潮的中心。 如电般疾扑而来的八道阴风狠狠地撞在了这片旋转不停的光潮上,发出了一连串让整个荒野都为之颤动的剧烈声响。 光潮猛的黯了许多! 可与此同时,另一声恍若龙吟的雄浑长鸣又在荒原上响起。 伴随着这声充斥了天地之间的怪异长鸣,黯然了许多的金黄色光潮再度猛然亮起。 与刚才不同,此次大盛的金黄色光潮中,还出现了两群宛若实质一般,迅速变化着的淡青大龟模样的光影。 才不过转眼的功夫,刚还犹如拳大的淡青色光影转眼就已经涨大到了三尺大小,形状,可不正是一只只的大龟? 高速旋转的金黄色刺目光潮中,就见它们一只咬着一只的尾巴,每九只围成了个圆,上下前后,一刻都不停的随着金黄色的光潮,环绕着双目绷圆的方远,形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呜!” 几乎就在这些忽然出现的大龟涨大到三尺大小的瞬间,刚在与金黄色的光潮一触后,猛然退去的那数道阴风划破夜空的厉鸣又再度响彻了荒原。 “哞!” 又是一声让整个荒原都为之颤抖的雄浑长鸣,流转不停的金光色光潮光芒再度大盛。紧接着,自异变开始以来,大脑就几乎陷入了空白的方远又亲眼目睹了一幕新的惊奇。 他看到,围绕着自己流转个不停的光潮中,那两群忽然出现的大龟就在那声长鸣响起的瞬间,迅速分裂、融合,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只闪着金黄色淡淡光芒的丈大金龟,张开了它那张可怖的大嘴! 金色的光潮随着它张开大嘴的瞬间,猛然黯淡了下去,重新暗了下来的谷口中,动都不能动一下的方远,此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道淡绿色暗芒如电般向自己扑来,一时间,就连他的耳边,似乎都充满了那些绿芒发出的尖利呼啸。 “哞!” 耳边再次传来了那声让整个荒原都为之颤抖的雄浑长鸣,随着这声长鸣,面前身后,恶狠狠向自己扑来的那些阴风,此刻却像被一股它们根本不能抵抗的狂潮驱赶着一般,猛地就在即将临身的瞬间扭曲、加速,电光一般,前仆后继的冲进了自己面前那只金色大龟张开的大口之中。 就在这时,惊魂不定的方远耳边,传来了一声撕心裂废般的狂吼! “嘎!” 随着这声不似人声的怪吼,已经被吸到了金色大龟口边的三道绿芒去势猛地一顿,随后在那片再度炸起的暗红血雾中,绿芒突然一亮,似乎摆脱了金龟大嘴的吸引,电一般往半空中逸去。 直到此时,方远耳边才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巨响。 随着这声巨响的轰鸣,方远不能置信的看到,自己面前的金色大龟发出的淡淡金光猛的一黯,随即便在三道激光般射出的淡淡金芒射出的瞬间,整个硕大的身躯崩裂,淡没,眨眼间,就像它出现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他自己的身躯,也被一股忽然出现的大力给震的飞起,丝毫不能抵挡的往后抛飞了出去。 一直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牵魂刺也被震的脱手飞了出去! 蓬!蓬!蓬! 就在耳边中传来三声巨响,漆黑的夜空,被猛然闪起的那三道宛若烟花般灿烂的光华照亮的同时,勉强控制着身子跪倒在地的方远耳边,传来了桑德喇嘛的叫声“赤血魅烟?糟了!” 赤血魅烟就是指刚才那片淡红色烟雾么? 这个问题在方远脑中一闪而过,随即又因为体内的突变,而消失了。 因为此时,他曾一度失去控制的身体上,种种感觉也忽然全部回潮。几乎就在恢复控制的瞬间,他电一般延伸出去的神识,再度成功逮住了将要化虹而去的牵魂刺。 因为这些天,时时刻刻都有他自己不能控制和预料的事发生,这已经让方远心里倍感郁闷了很久。 现在,自然不能再让它,也成为自己心境里的一根刺! 于是,刚刚还包围着他身体的种种不适和心头电闪而过的杂念,都在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瞬间,随着他和它,一人一物之间,没有选择的决战开始,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观自在菩萨,行深波罗密多时……” 桑德喇嘛清晰而又悠长的颂经声一声声毫不间断的回响在空旷的荒原,就在他面前不远处,已经将牵魂刺控制在了虚抱的双手之间,一脸肃穆的方远此时又有了不同的变化。 就见他原本微躬的身子开始缓缓的,一点一点的弯了下去,最后终于稳稳的跪倒在了地上,身子一寸寸的后移,而虚抱如环的双手手指,此刻也开始缓慢而又一刻不停的变换出不同的姿势。 “咦?金刚莲花坐,秘魔十三印?” 一直在一旁颂经相助的桑德看到这里,口中经文不停,但双眼又开始绷的老大。因为他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密宗里的金刚坐,和笨教秘传的秘魔十三印糅合到一起来使用。 紧接着又看到的另一幕,让他惊讶的连口中的经文都停掉了。 因为此时,他清晰的听到方远口中也像颂经一样,冒出了一连串的声音:“天地玄黄,抱神幽冥,无视无听,洪荒七星……” “他念的这是什么?怎么听起来那么像是内地那些道门中的咒语?难道不同宗派之间的秘术能这么一起混合着用么?” 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方远此刻匪夷所思的炼化方式,老喇嘛桑德竟觉得自己的大脑里有些缺氧似的空白。 因为说起来,尽管几乎所有宗派的理论上,都有类似万法归一的说法,但是等真正修行到了他这个程度,自然再也清楚不过的知道,真要做到什么一通百通,万法归一,像面前的方远这样,将不同宗派之间的秘术这么混用的危险和难度。那可是随时都会出岔和要命的举动啊,否则,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宗派和修行的法门存在,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纷争了! “玄武归宗,阴阳成一,幽冥借法,万灵听驭。敕!” 就在他大脑出现短暂空白的瞬间,方远口中那一长串的咒语也到了尾声,随着最后的那个沉雷般的敕字出口,他原本捏印虚抱的双手也猛地紧紧合到了一起! 桑德脑际的空白随着面前牵魂刺幽光的忽然敛去带来的一暗也瞬间恢复一窒,随即,他 又被方远忽然张口在依然跃动不止的牵魂刺上喷血的举动给弄的一愣,接着,他便恍然了。 “难怪自己听着他口中念的这个咒不像是内地道门中的那些东西!原来是他青教本源的巫咒啊!自己真糊涂,怎么忽然就忘了他是青教新任的法王呢?” 此时,缓缓站起的方远手中,已经老实了下来的牵魂刺软绵绵的垂在他的腿边,看上去再无任何的异状。只有那黑黢黢的鞭身上面,缓缓渗透、变谈以至很快消失不见的血迹,才隐约见证着刚刚的那一番交锋。 “恭喜法王!” 短暂的困惑消失之后,急忙站起的桑德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因为牵魂刺,这个在高原上恶名远播的凶器,终于还是被那个家族之外的其他人给降伏了。 “好重的怨气!它只是暂时老实了,离真正的收服还早。”方远心有所忌的低头看了看手中再无任何异状的牵魂刺,轻轻摇了摇头,甩手将它缠到了自己小臂之上。 漆黑的夜色虽然遮挡不住桑德锐利的目光,但刚刚从困惑中回神的他却并没有注意到方远在双手合拢,握住牵魂刺的瞬间,全身那触电似的一颤。更没注意到方远本就布满了汗珠的脸上,那一瞬间狂涌而出的冷汗。 实打实的,对方远来说,刚刚双手握住牵魂刺的瞬间所经历的危机,要远比此前和它斗法时要来的凶险万倍。 尽管,在刚刚将那股厚重到有若实质般的怨恨导入地下时,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进行了抵抗和消解。但方远却还是宁愿相信,自现在这一刻起,自己脚下这近三米方圆的地面,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所有那些敏感的动植物生存、活动的禁区。 只是,这些都是现在的桑德还不能发现和注意到的。 “哦?”桑德心里一惊,脸上的笑容顿时黯淡了几分。 “不过大师也不用太担心,以后如果还有人想借它来作孽的话,恐怕不会很容易。对了,方远还要多谢大师刚才颂经相助,这几天方远有很多失礼的地方,还望大师见谅。”说着话,方远正色的抱拳一揖。 “法王客气,见笑了。” 桑德一看方远见揖,也赶忙回了一礼。只是心里的忧虑,顿时又添了几分。 “大师笑得似乎有些勉强,是不肯原谅方远么?”漆黑的夜色并不能阻碍方远的视线,桑德脸上那一抹淡淡的苦色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法王误会了。”桑德笑容里的苦涩更浓,“桑德眼见法王距离完全传承青教的法统越来越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进退之间有些失措,倒让法王见怪了!” “距离越来越近?大师的意思是?”方远倒是真被他弄糊涂了。 自己只是为刚才和牵魂刺斗法的时候,听到他在颂经,隐约猜到这是他在帮助自己,所以觉得应该道个谢而已,怎么反倒让他心里进退失措了? 再说自己什么时候距离完全传承青教的法统越来越近了?自己怎么会什么感觉都没有?再说自己不是已经是什么青教的法王了么? 桑德将方远脸上的诧异一丝不漏的全看在眼里,心里不由的深叹了口气,但脸上却很自然的收起了涩意:“不管如何,桑德还是要恭喜法王,青衣一脉这次终于等到自己的法王了。” “哦?”方远一愣,刚要继续追问,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听到身后的恶狼谷深处,隐约的传来一片杂乱的声响。 “司伦?灵达?” 夜幕下的恶狼谷深处,正有两个人影踉跄着往谷口飞奔。就在方远看清楚是两个岁数不小的喇嘛时,他耳边已经传来了桑德喇嘛的惊呼。紧接着,桑德喇嘛忽然拔起的身影带着一股子劲风,掠过了方远,飞快的往那边迎去。 漆黑的谷口,扑面的劲风里,只留下了他局促的声音:“糟了,是息结宗六大护法上师里的两位!” 方远一愣,息结宗的六大护法今晚不就是在这里伏击那家伙么?刚才那家伙跟自己遭遇,那不就是说他们六大护法…… 心里不由一紧,方远也若狂风一般的迎了上去。 “大师,他们这是?” 方远紧跟在桑德他们三个喇嘛的背后,来到恶狼谷腹地的一个山崖下,就看到四个年龄颇大的红衣喇嘛背靠着石崖,双目紧闭的跪坐在那里。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和自己刚刚见过的司伦和灵达喇嘛一样,被汗水浸透了袍子,显示出一幅苦战之后的狼狈模样。但令方远惊讶的却并不是这些,而是此刻,出现在他们脸上和手臂肌肤上的那一片诡异的金色。 就好像这漆黑的夜里,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他们脸上和裸露的手臂肌肤上涂抹着颜色一般,方远就这么眼睁睁的瞅着,才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那一片令人触目惊心的亮金色,已经从这几个老喇嘛的额头爬到了鼻尖的附近,而他们的手臂上,刚刚还只在腕间的亮金色现在已经爬上了半截小臂。 尽管现在的方远并不知道那一片亮金色代表着什么,可是从面前这四个老喇嘛汗出如浆,全身颤动,却又苦苦维持着双手结印的姿势来看,他就算再糊涂,也知道这四个喇嘛现在大大的不妥。 再一想到刚刚那两个身负重伤却依然拼命狂奔而来的老喇嘛看到桑德后,大喜若狂的样子,以及桑德听了他们几句急促的藏语就面色大变,飞奔而来的匆忙,方远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金丝罗!果然是金丝罗!”彷佛是在回答方远的问题,又似乎在发泄自己的震惊、悲愤和无奈,桑德在凝神看过面前的四个人之后,用汉语脱口惊叫了起来。 叫声出口,他和他身后的那两个喇嘛脸上都变的一片惨白。摇晃了一下后,他身后的司伦和灵达两位老喇嘛再也支持不住了,就那么毫无形象的跌坐在了地上。 “金丝罗?金丝罗就是指这片金色么?”方远忍不住心头的惊疑,踏前一步,指着面前一位老喇嘛手上的那么那片金色,回头问到。 “不要碰”“!退后!”炸雷般,几乎同时响起的三声厉喝让方远心里一惊,原本还有点距离的指尖便轻轻的触在了那双正在结印的金色大手上。 “滋!”的一声轻响中,方远在手指轻轻尖轻轻一麻的瞬间把手闪电般的收了回来。火辣辣的,似乎被烧红的烙铁烙上的刺痛立刻就在那微麻之后,在他的整个手掌神经里弥漫了开来。 “糟了,方远快点砍了那只手,快点!”就在方远疼的甩手的瞬间,桑德喇嘛就像疯了一样往他这边扑了过来。而他身后,本想跃起的司伦和灵达两位却在口角溢出血迹的瞬间,又颓然坐倒在了地上。 方远一个侧身让开扑来桑德,吃惊之下也忘了手上的刺痛:“大师?” “快点,那是高原上传说中最厉害的剧毒金丝罗,中者无救,快点!”桑德急的脸都涨红了。 方远心里又是一惊,不由自主的举起了自己的那只手。不由的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刚刚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他那根触到了金色的手指已经比平时粗了一倍,而手指的前两节,此刻也已经能清晰的看到呈现出了诡异的亮金色,只是,刚才还疼的钻心的感觉,此时已被一种连骨髓都要酥掉的痒痒所代替。 凝神细查的瞬间,那一种痒痒的感觉顿时让他的心似乎都痒了起来。不能自己的,方远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怪异的笑容。 “完了!” 看到方远脸上出现的这一丝古怪笑容,本来还心急如焚的桑德一下子连站住的力气都没了。扑通一声,他也跌坐在了地上,数十年来一直都坚定平和的禅心里,顿时充满了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悲伤。 做为高原上有名的医者和修行人,他比大多数高原上的修行人,更了解这传说中已经失踪了数百年的绝毒,金丝罗的厉害。 传说中,一旦中了金丝罗的人脸上出现这种笑容,哪怕是转世应劫而来的神佛,都没办法超脱。因为,在一个无法考证的传说里,据说千百年来,一直被高原上几乎所有修行的宗派都公认为堪与白麦迥乃比肩的当巴桑吉,他就是和金丝罗一起失去可供考证的信息。 没想到时隔千百年后,在这偏僻的恶狼谷,自己却又要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宗门中的四个后辈,和青教数百年来唯一出世的新法王,也一起毁在这声名狼藉的绝毒之下…… 先不说跌坐在一旁的桑德心里乱到了什么程度,但是此刻已经被桑德在心里判了死刑的方远,此时却沉浸在体内一种奇怪的状态里,拼命的维持着自己灵台的清明,浑然忘记了身外的一切。 就在骨髓中那一缕丝毫没有办法抵挡酥痒过电一般的传送到心底的瞬间,方远在面部肌肉不能控制的开始扭曲出那副怪小模样的同时,他眉心深处,那一块二十多年来一直不怎么安稳的地方,却再次发出了一声似乎能摒弃所有干扰的脆响。 随着这声玻璃一下子完全碎掉了般的响声,方远的额际猛然炸起了一片灿烂的光芒。这光芒是那般的刺眼和夺目,几乎就在感觉到这股光芒的瞬间,方远原本圆睁的双目里顿时失去了外界的所有影像,天上地下从里到外,整个世界都被这刺眼夺目的灿烂光芒所充斥着,一时间都差点让他连自己的心神都给迷失掉。 还好,就在脆响和明光炸起的瞬间,他体内刚刚安稳下来的那股庞大能量也同时从两个脚心和小腹的丹田那里电射到了额际的深处,勉强在这片惊心动魄的光芒中为他的神识守住一线生机。 可是,也仅仅是守住了一线生机,仅能维持着他神识中那一点我的意识不被周围越来越明亮,压力也越来越狂猛的光芒给淹没。其它的,它也无能为力。 恐惧!即将要失去自我意识的那种本能的恐惧和不甘,成了眼下苦苦维持着神识最后一丝清明的方远坚持下去的基石! 为了自我的存在和尊严,他陷入了几乎毫无希望的奋斗之中。尽管,他自己都来不及想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可是,陷入绝境中的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他,在瞠目结舌的桑德和另两个老喇嘛司伦和灵达眼中,却是另一中截然不同的模样! 魔神临世! 这是他们三个资深修行人此刻心里的一个共识! ; 第十八章 魔神变 那是一种人类不可能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 带着令空间都为止凝滞的绝对威压和淡淡地,却绝对能令任何人都感受到的冰冷寒意和腥气,源源不断的从正在逐渐升空的方远身上发出,迅速的充斥在这个漆黑的谷地。 夜越发的黑了,此时此地,就连不时在山谷中穿梭的山风都似乎没有了踪迹。一时间,整个山谷里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屏住呼吸,不能置信的瞪大自己的双眼,苦苦抵抗着四周如山般沉重压力的桑德发现,此时除了自己的意识,他连开口说话都没了办法自主。 身后,司伦和灵达两位上师原本清晰可闻的悠长呼吸此时也已经完全停顿,距离这么近,可桑德发现自己居然再也听不到他们俩任何的动静。 面前,好像没了重量似的方远在慢慢升腾到十多米的半空时凌空停住了身形,就在漆黑的夜空中,他刚还有些模糊的身影此时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青色光芒当中,身形逐渐、逐渐的清晰。 脸,还是那张年轻健康的脸,样子也还是自己已经逐渐熟悉了的样子。可是此刻,处在半空中的这个人却再也明显不过的带给桑德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他绝对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方远! 因为此时,在青光围绕中的方远,那双原本清亮锐利的双眸中,此刻只凝聚着一片非人的冰冷和清澈。 对,就是清澈,那是一种再也找不到哪怕是一丝,人类所能熟悉的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眸,就像两颗冰冷晶莹到不含任何杂质,剔透到让人心寒的两颗宝石。两颗不包含任何生命色彩的宝石。 可更让人觉得可怖的是,就是拥有着这么一双眼眸的这个人,此时却用自己的行动,明确无误的告诉着下面的人,他是有生命的活物,因为他不但能动,而且还能说话! “金丝罗?有意思!还不给我滚出来领罪!” 带着一些难以言表的生硬和怪异,平直到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淡淡声音就像一连串的闷雷在半空炸起,然后又向荒原上的旷野四面的滚去,回声久久不绝! 几乎就在这把闷雷般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山谷深处一个高耸的绝壁半腰里,就像惊兔一样的窜起了一道黑影。 就像时空间的距离不存在一般的,那道黑影在窜起的瞬间,又从桑德他们几个人视线中消失,眨眼的功夫,他已经五体投地的匍匐在了半空中那人脚下的大地。 “千毒门下第九十九代格西才让丹杰顶礼毒神大法尊!” 兴奋、恐惧、激动和惶恐等诸般滋味齐齐夹杂在一个苍老而又颤抖着的声音里,清晰无比的从伏地不起的那人口中传出,回荡在这寂静的山谷。 自然,也同时像个惊雷一般,轰响在桑德的耳际和心田,让他勉力维持的禅心顿时大乱!“千毒宗?他们不是在千年之前,早就被高原上所有的宗派联手连根清除了么?怎么现在还可能有他们宗派的格西存在?” 禅心一乱,一直威压在四周的那恐怖气息顿时像狂潮般的乘虚而入。“哞!”的一声沉喝,顿时随着他手腕上那串佛珠的炸碎而在山谷里轰鸣而起。 心神猛烈的一颤,桑德就在口鼻间渗出的血迹中,重新守住了的自己心神。只是两滴清泪,再也不能控制的从他黯然的眼眸之中缓缓流出,滚落在了他苍老的面颊之上。 他知道,自此之后,自己恩师留给自己的唯一一件遗物,就再也见不到了。 只是此刻,无暇他顾的桑德并不知道,就在他自己靠着师父的遗物,重新守住禅心的瞬间,他身后的司伦和灵达喇嘛,却在这一瞬间,陷入了走火入魔的真正危局。 圆睁的双眸中,闪动着骇人的血色和痛苦的狂乱,结印而坐的身体内狂暴的气息在不受任何约束的横冲直撞。五官中,越来越明显的血蛇像是丑陋的爬虫,顺着扭曲的面颊缓缓的爬下。 司伦和灵达两个人剧烈的颤抖着,在紊乱的心境和全身将要爆裂开始的狂暴气息中,都不约而同的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决定,用上那最后的法门! 而与此同时,在他们面前,,一直背靠着石崖跪坐结印,用自身的无上修为苦苦抵挡着绝毒金丝罗侵袭的其他四位息结宗的护法,也都不约而同的睁开了他们那双此时已隐现金色的双眸,眼神之中是一片难以言说的平和和同样决绝。 一股庞大到足以掀起半空中那人滔天威压的气机,顿时从地上这六位息结宗护法同样变动的印式一起产生。 一时间,恶狼谷的夜空中顿时响起了一连串沉闷暗哑的空气爆裂声。 沉闷的爆裂声刚刚响起,五体投地匍匐在地上的那个黑影,也就是千毒宗第九十九代的格西,才让丹杰的身体就猛地一动,随即他又老老实实的继续匍匐在了地上,等待着他心目中至高无上的毒神大法尊的反应。 他相信,在自己千毒宗信奉了数千年的无上毒神大法尊的面前,这尘世间任何神通法门的攻击,都不过是笑谈! 半空中,那此时犹如魔神一般的存在并没有让他失望。 只不过他心里刚刚一动后又归于安静的瞬间,整个空间里,那种莫名的威压感在稍间松动的瞬间,马上又增强了三倍那么多,整个山谷里,顿时响起了有若沉雷般的空气爆鸣声。 令人窒息的威压感继续在飞速加深,空气中,那原本淡淡的腥味也变的越发浓重。还在拼命抵抗着的桑德喇嘛跪坐在地的身子,正在这股无形大力的压迫下,缓慢而又不能抵挡的往地上贴去,那张原本看不到任何血色的脸庞上,此时胀得红里透青,口鼻眉眼之间也已经有血丝在缓缓沁出。 情势在转眼之间就已经变的危险万分而又诡异非常,因为就在这眼前发黑,耳中嗡嗡声四起的要命时刻,桑德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内心却没来由的变的一片空明。 这是一种他近几年一直无法晋入的,努力了很久却不能达到的圆融境界。但是现在,就在这内忧外困的绝境下,他却莫名其妙的晋入了。 于是,这变化就在他毫无防备的瞬间,把身体里外和周围的所有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呈现在了他紧闭的眼帘之前,让他能够在一种奇异的状态之下,一丝不漏的见证了这恶浪谷里发生的一幕。 往后,他看到正在怒目圆睁,齐刷刷一起呈现出愤怒金刚相的息结宗六大护法此时全身都散发出淡淡的明光,双手全都结成一种他从没见过的奇异印法,将各自突然暴涨了数倍的气机通过手中印法的联系,形成了一股极具爆炸力的气浪,一波强过一波的往头顶那沉重的压力冲去。 气浪每一次的冲击,都能让整个山谷里的空气发出沉雷般的爆鸣声,每一次碰壁而回,整个山谷里那种莫名的威压就会变的更沉重几分,而气浪再度冲击时的强度,也会相应的再增加数倍。 尽管不知道身后的息结宗六大护法究竟在施展什么神通,但是此刻,在桑德明镜似的空灵心境里,却再也明显不过的映射出了他们六人内心的悲壮和激愤。 本能的,桑德知道此时自己这边的情势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像息结宗六大护法这种修为深厚的上师,尽管因身负为宗门护法的重任,不得不在这茫茫红尘里奔波辛苦,但他们在禅心上的修为,在高原上也是闻名遐尔,被自己和诸宗的大德们所尊敬和熟知。 但是此刻,在自己空灵的心境里,他们除了一往无前的决然和悲壮、激愤之外,竟再也感觉不到他们内心其他的东西,这种情况,除了说明他们下定了决心,誓死一拼之外,还会有什么其它的解释? 再说,以自己对高原佛门诸宗的熟悉,怎么就从来没听过息结宗内,还有这种能在瞬间,看似无限量的增加自身修为而不留后患的法门? 眼下他们的举动,除了说明他们在抱着必死的念头,用一种自己不了解的密法,不计后果的最大限量压榨自己体内的三宝,意图全力一搏之外,还能是什么? 可是现在的自己,却为何一点都不能在心里泛起类似的念头?为什么此刻空灵的心境里还有种没到最后关头的奇妙感觉?难道这般恶劣的情势下,还会有什么新的变数不成? 在内心这种奇妙的感觉支配下,桑德的注意力自然而然的被引向了不远处匍匐在地的那个黑影,紧接着,又毫不留恋的被引到半空中的那人处。 因为匍匐在地的黑影,现在的处境比自己和自己身后息结宗六大护法还要狼狈,颤抖不止的他此时似乎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境地。感觉中,即便是稍后有什么变数,也不会是他引起的。 半空中,此刻有着方远的外貌,却散发着魔神般强大气势的那人脸上,此时神色还是如刚出现时那么的冰冷和安静,只是那双依然散发着冰冷和清澈的双眸,这时却呈现出一抹淡淡的,却又明显带着妖异感觉的青碧色光芒,随着周围空间那种威压感的不断加重,散发的愈来愈强烈。 眼下,山谷里众人裸露的肌肤在周围越来越沉重的压力下,表面都开始有渗血的迹象出现。 而桑德身后的息结宗六大护法的身上,那原本淡淡的明光也开始很快变的明亮和刺眼,只不过转眼的瞬间,六个人的明光变成一个巨大的,令人不能睁眼的刺目光球彻底的笼罩住了六个人的身影,然后光球又很快的往里收缩了回去。 它正在逐渐的缩小! 光球缩的越小,亮度就越刺眼,逐渐的,整个山谷的十数丈周围,夜空都被它的强光照的恍若白昼,而光球的亮度,还在继续飞速的增加着。 整个空间里,原本一直轰响着的那些空气的爆鸣声,此时也变成了好像在燃烧着什么似的滋滋声,这声音在这忽然寂静了许多的山谷里,听上去是那么的刺耳和惊心。 隐约的,有一种沉闷到令人窒息的可怖味道在整个山谷里盘旋、升腾。 除了紧闭的双目后,那幅清晰到不能让人形容的周围情势图之外,此时的桑德对外界和自身的感知只剩下了内心里那份更加轻灵和圆融的感觉。 事实上,现在的他,除了空灵的心田里那份越来越强的对于新变数的预感之外,他已全然失去了对自己躯体的所有控制。 就连如微汗般缓缓从全身肌肤的毛孔中渗出的血珠都没能让他有任何的感觉! “六字连珠,金刚破魔阵?咝咝!” 依然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生硬和怪异,平直到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淡淡声音再度像一连串的闷雷在半空炸起。 只是这次,桑德从最后的这两个彷佛是笑声的咝咝声,感觉到了浓浓的不屑和杀意。 半空中,魔神般的那人原本冰冷平静的脸上随着口中咝咝声的消失,猛然间闪过一抹狰狞到骨髓里的残酷笑意。随即,双眼中闪烁的碧青色妖芒顿时宛若实质般的凝聚、变色,就像两盏璀璨的明灯,在恍若白昼般的山谷上亮了起来。 随着这双眼眸中妖芒的大盛,原本充斥在整个山谷中的那股威压感立刻变的如山岳般沉重,更令人恐怖的是,伴随着这几何般暴涨的威压,整个空间也忽然开始疯狂的扭曲了起来。 桑德空灵的心境和额前清晰到秋毫毕现的那幅画,立时就像猛然被一颗巨石砸入的平静湖面一般的,也开始变的扭曲和破碎。 蓦地,随着心境的破碎,所有感知顿时如狂潮般的卷回身体,他在张口喷出一口黑血的瞬间,身子也猛的趴到了地上,无边无际的黑暗很快就再度夺走了他所有的感觉。 可是,整个空间疯狂的变化却并没有随着他倒地不起而有所停动,几乎是要多诡异就多诡异的,以半空中那人身体为中心,上下左右二十丈方圆的空间里,一切的景物都在不断的被拉伸、扭转、和变形,最后都化为不断变化着的光线,不断的被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空间内的漆黑、深邃的碗大黑穴给吞噬。 就连地面上,原本笼罩着息结宗六大护法的那个璀璨刺目到宛若太阳似的光球,也都不能避免被缓慢地,无情地吞噬! 此时,半空中,那魔神般傲然而立的那人眼中碧青色的妖芒变的越发的幽暗和夺目,整个扭曲的中间里,只有他所在的地方,一如开始那般的平静和安宁。二十丈之外,依然是漆黑的夜色君临在荒原,依然是黑漆漆的一片寂静。 扭曲的空间里,各种光线此时已闪耀成了一片绚烂的画面,只是画面之中,再也看不清原本就有的一切事物,就连刚刚还笼罩着息结宗六大护法的那个璀璨夺目的光球,此时也已变的散乱和模糊。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原本一直缠绕在那人手腕上的牵魂刺就在这要命的时刻,猛然爆起,伴随着突然响彻了整个荒原的一声龙吟,闪电般的窜起,狠狠的插在了猛然一愣后,惊惶躲闪的那人肩头,鲜血标射一般的飞出,转眼却又消失在此刻通体翠绿的牵魂刺的鞭身。 连大地都为之颤抖的雄浑龙吟再度响彻了荒原,就在这龙吟声的压制下,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吼也几乎同时从那人口中发出。 紧接着,一声足以让整个天地间所有的声响都为之失色的巨响猛的在半空中,伴随着连整个夜空和大地都为之一亮的强光里响起。 几乎与巨响强光一起,从山谷中冲天而起的尘沙中,一个身影宛若流星般的从半空中急坠而下,消失在了升腾不息的尘土之中。 悠长,深邃的恶狼谷中,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和霹雳似的强光并没有肆虐的太久,可是直到那爆炸般的回声和强光的余韵全部被君临大地的夜色吞噬掉了良久,那整个地面上升腾起来的尘沙却依然在那里翻滚,久久都不曾落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笼罩了一切的尘沙在夜风的吹佛下,终于尘埃落定的时候,已经整个变的宽展了近乎一倍,再也看不出原有模样的恶狼谷深处,那宛若小山似的尘土堆里,慢慢爬出了一个人,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再一次打破了深夜的静谧。 “咳!咳!咳!桑德大师,桑德大师!” 一边涨红了脸努力的咳着,啐着口鼻和喉咙之间的尘沙,一边急切的呼唤着桑德喇嘛的名字,方远摇摇晃晃的在尘土堆上站稳了身子。 使劲摇了摇至今还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方远在深吸了一口犹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空气之后,终于完全从刚才的那些无边震撼中镇静了下来。 心里一静下来,肩头的剧痛和四周的所有动静便一起再也清晰不过的回馈到了脑海。不知道庞大了多少倍的灵觉在一个呼吸之间,便已找到散落在三十丈范围内的尘土下,那八个还不曾断气的人的信息。 下一个呼吸间,转念间就分成了八股的灵觉带着他温和的气劲,稳稳的进入了桑德、息结宗六大护法和脚下不远处那个陌生人的体内。 随即,就在桑德和那陌生人即将醒来,而息结宗六大护法进入更深沉的内息状态的瞬间,把灵觉和气劲敛去的他伸出手,反手握上了还插在肩头的那把牵魂刺。 就在他刚要咬牙用劲拔出牵魂刺的瞬间,刚还老老实实的牵魂刺黑黢黢的鞭身上忽然又闪过了一缕碧芒,随即,就在他脑海深处再度响起的一声苍郁龙吟声里,牵魂刺就像一条有生命的灵蛇一般,碧芒一闪的瞬间,自己退出了他的肩头,缠在了他的手腕。 随着牵魂刺的退出,他洞穿的肩头伤口迅速被身体内蓄势而待的庞大气劲所填充,转眼之间,那伤口开始奇迹般的收缩,闭合。剧烈的痛感也最终消失在一片略带麻木的清凉里。 甩手抖直宛若护手般缠绕在右手手臂上的牵魂刺,根本就没管自己伤口的方远脸上带着一抹略带惊奇、感激、和伤感神情,左手缓缓抚上了它此刻已变成碧绿色的鞭身,又似自语,又似在和它对话一般的说道:“谢谢!你托付的事我一定会帮你完成。就让咱们一起,好好会一会那个所谓的第一家族吧!” 轻柔的语声到了最后,已经隐约的带着一股冷肃的杀意! “方远?” 这时,已经从浮尘堆里爬起,快速来到了他身后的桑德被他语气中隐约流露的杀意刺激的脚下一顿,刚刚方远那魔神般漂浮在半空中的恐怖再度席卷了他刚刚静下来的心扉。 “大师不用惊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你认识的方远!” 方远甩手将牵魂刺重新缠回了手腕,转过身,微笑着肯定。 只是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此刻的他,早已和来恶狼谷之前,在气势和神韵上,有了极大的不同! 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好似换了个人一般的方远,桑德最终还是确定此刻稳稳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方远,而不再是那个魔神般的存在。 只是,为什么在自己的感觉中,此刻的他,气韵中却依然还残存着刚刚那魔神般的存在,傲然而立的那种霸道感觉呢? 桑德愣了一愣后,最终还是恭恭敬敬的双手合十,顶了一个大礼下去:“恭喜法王得承青教法统!” “多谢上师近来的呵护,青教方远铭感五内!”敛去笑容正色合十回礼的方远此时已隐然有了一派之主的大家风度。 桑德歉然一笑,挺起身刚要说话,脸色却忽然一白,身子也同时摇晃了起来。 他体内刚才所受的伤害此时终于全面发作了起来。实际上,要不是方远气机刚才的刺激,他天亮之前能否回醒都是个问题。 “大师请马上疗伤,方远为你护法。那六位息结宗的上师也一并交给方远便是,他们不会有事的,请大师放心!” 方远正色诚恳的说到最后,尽管那只充满了雄浑气劲的大手还扶在桑德肘上,可目光已从面带感激的桑德脸上转到了他身后正摇晃而来的那个陌生人身上。 在他气劲的支持下,刚缓过一口气的桑德刚想说点什么,可心里忽然没来由的一动,眼睛不由的往方远空着的那只手上看去。 那只本该是一片金色的大手现在呈现出的是一片正常的肉色,那里还有曾经中了金丝罗那种绝毒的痕迹? 心下猛的一松,他的目光又扭向了身后,正好看到身后那身穿一声普通藏泡,整个人看上去瘦小干枯的陌生老人带着满脸的血污,正绷大了充满泪水的双眼,凝视着自己身后,一脸虔诚的那幅模样。 心里的那块大石终于完全的轰然落地。 “息结宗的六大护法上师有救了!” 这是他在闭上双眼,悠然入定前,心头闪过的唯一杂念。 ; 第十九 妖灵现 “千毒门下第九十九代格西才让丹杰顶礼毒神大法尊!” 五体投地,一丝不苟的古老藏式长头磕出了才让丹杰对面前方远的无比崇敬和满腹的虔诚。 “千毒宗?你就是黑巴饶的传人?” 和面对桑德喇嘛的态度不同,面对着这个名叫才让丹杰的陌生人,神色淡淡的方远并没有任何回避和回礼的举动。 “回毒神大法尊的话,信徒正是千毒佛巴饶法驾下第九十九代格西。” 听到面前的方远一口就道出了自己宗门里,开派祖师的这个在高原上几乎无人可知的称呼,才让丹杰的头伏的更低了。 因为从古到今,千百年来,高原上几乎所有的宗派都只是知道在这雪域高原上,有个靠毒起家,自成一派的诡秘教派。 那些在历史上,流传更为久远的宗门,也只是知道这个被称为千毒宗的诡秘教派,信奉供养的是一个被称为毒神大法尊的神秘魔神。 但是却几乎没有任何宗派会知道这个这个宗门是谁创立的,更不会知道这个开宗立派的第一代宗主还有这么一个并不好听的称呼。 其实,就在千毒宗内部,也只有位于宗门最上层的几个支脉的传承里,才会隐约有着千毒宗第一代宗主的名号和宗派起始的传说。 真正知道第一代宗主还有这个并不好听的称呼和清楚千毒宗起源真相的,也只有历代的宗主,也就是后来因宗门被毁后,自称为格西,这个在高原上颇能让人信任的称呼的千毒宗每代宗主才会相对明白的知道。 而现在,这个隐秘到不能再隐秘的秘密被面前这个已不再呈现出毒神大法尊法像,也并不能让自己感受到毒神大法尊气息的人随口道出。 才让丹杰,这个千毒宗历经磨难后,还能顽强延续下来的宗门的现任宗主,又那里还敢再起疑呢?因此他的态度越发的恭敬和虔诚,心里也越发的感到了激动。 在被高原上的寒风湮没了这么久远之后,我千毒宗终于又要在重新现踪的毒神大法尊的驭使下开始扬眉吐气了! “我不是什么毒神大法尊,不过说起来我也欠增嘎丹一份人情。也罢,你先起来疗伤,等回头醒了,再去给那几个被你毒倒了的喇嘛把毒解了,剩下的事咱们回头再说。” 出乎才让丹杰预料的,面前这个被他认定是毒神大法尊的人一口否定了他的认知。但与此同时,他却从这个人扶在自己手肘的那只大手里,感觉到了刚刚显身的毒神大法尊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强横气息,那是绝对不会错的! 如果不是,为什么这股气劲能如此熟悉自己体内气脉的运行规律?为什么能在自己体内的气脉感应之前,就率先用自己千毒宗特有的运行方式来运转? 就在心头的震撼被轰然冲向脑际的勃然气劲全部冲散,让自己心神全部晋入恢复的宁静之前,才让丹杰再一次在心里确认了自己的看法。 他就是自己宗门数千年来一直以来供养和信奉的毒神大法尊! 他命令自己醒来后,给那四个中了自己绝毒金丝罗的喇嘛解毒! 带着这两个再也不会有任何疑问的肯定,他也悠然入定,开始了自疗。 看到面前的桑德和才让丹杰分别坐地入定,而此时还被埋在土里的息结宗那六个大喇嘛在自己气机的帮助下,也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深沉的修养中,一直傲然而立的方远这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屁股坐倒在了土堆上。 转眼之间,轻抚着手中被抖的笔直的牵魂刺,方远再一次让自己陷入了刚刚那些奇妙而又无比震撼的怪异遭遇中去, 因为直到此刻,他还清晰无比的记得,在自己从半空轰然落地的瞬间,完全消失的它留在自己脑海中的最后那几句话:“从这一刻起,为了公平期间,我决定让你也亲自感受一下身为妖类的我在这天地间生存的感受!所以,你数世转身而来的记忆,除了修行的法门和相关的实战经验之外,都已经被我在刚才全部抹去,而我存在过的记忆除了我要留给你的那些之外,也都会在这天亮之前被抹去和消失。那头臭龙残留下的东西也同样会被抹去。要想找回被我抹去的这些,除非你在这一世里能修到路的那一头,否则就会永远的失去!咝咝咝!” 如果现在自己还不抓紧时间,赶紧试试能否留下点什么,那等天一亮,恐怕自己就真的什么都不会记得了! 时空几乎就在方远有了这个念头的瞬间,刷的一下又回到了他被困在自己的识海,苦苦坚守着最后一丝清明的那时。 当时,被困在自己识海中的他,自然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体,已被一直隐匿在他体内的蛇妖增嘎丹残留下来的一丝元神所控制。 当时的他,只是本能的感觉到了自己的神智,随时都会被一股庞大到了他干脆无法阻挡的狂潮所淹没的危机。 而且,这种危机的程度,随着越来越狂暴的那股狂潮的侵袭,很快就到了岌岌可危的最后边缘。 就在他实在坚持不住,刚要任神识被狂潮所吞没的瞬间,狂潮的深处,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吟,紧接着,就在漫天卷来的狂潮一滞的瞬间,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肩膀的剧痛和体内突然爆炸般开始发威的巨大能量的冲击。 也就在那一瞬,他的神识又重新掌管了他自己身体。 也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刚刚所有发生过的一切,伴随着识海中爆炸般的轰鸣、一幅幅匪夷所思的诡异画面,组合成了更加勃然而起的狂潮,瞬间就淹没了他全部的感知。 首先,当外面刚刚发生过的一切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之后,首先占据了他整个识海的是一条翱翔在天地的翠绿色巨龙。 那是一条庞大到完全超出了方远以往所有认知的生物,通体翠绿的鳞甲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带着漂亮色彩的庞大身体看上去是那么的充满了灵性和生机,最令人瞩目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股自然而然,从它那庞大的躯体之中,不停散发出来的那种傲视苍穹,俯瞰天下万物的霸气。 可是,就是这么一条庞然大物,此时却正在张牙舞爪的向自己扑来! 下一刻,在一种难以言说的血气涌动和紧张里,方远发现自己也张牙舞爪的升空冲了上去。 “原来是那条臭龙,这已经是自己第八次来和它抢回身下原本属于自己的这块地盘了! 剧烈的冲撞,让整个天空中劲风怒号,残忍的撕咬,让脚下的大地山崩地裂。血腥味刺激着自己和它更加疯狂的撕咬。殷红的鲜血,就像天上的雨水一般,从自己和它的伤口中飞射,染红了身下整片的大地。 糟了,这次又被它咬住了自己的前翼,不行了,不行了,还是像上次一样的逃跑吧,有胸前的这几块剧毒金鳞护身,谅它也不敢追来。 耷拉着快要被咬掉的前翼,我再一次的选择了转身而逃。想想真是不服气,凭什么自己每次都会败给这个连翅膀都没有的家伙?哼,它现在还不是靠着身下这块原本属于自己的图盘上,那些丰美的食物所以才养的这么强壮? 忿忿不平的这么想着,我凄凄惨惨的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终于回到了自己在三百里外的荒凉之地上找到的那个临时洞穴。 我不知道自己从那里来,也从来没见过和自己外形一样的同类。 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生活在三百里之外的那个林地里。 那里有无数肥嫩可口的食物,有着最让我喜欢的山川、林地和巨大的沼泽,还有每天下午能照的我身体暖洋洋的阳光…… 在那里,我是所有那些家伙中的最厉害的,从来没有谁敢爬上我洞穴所在的那个山岭。想起来,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让自己感到惬意。 可是,很久以前,自从那条自称为翠璃妖龙的那家伙来了之后,这一切都被它给抢走了。 这么久以来,我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大了三倍,可是期间前后八次跑去想赶走那家伙,结果每次都是自己受伤被赶跑。要不是自己有胸口的那六片金色的毒鳞还让它害怕的话,可能最近两次自己都被它给咬死吃掉了。 不行,等我这次伤好了之后,还要继续等,等自己长的更大,力量更强了之后,还要再去挑战它,一定要想办法咬死它,实在不行,起码也要把它赶走,抢回原本属于自己的地盘。 等了不知道有多久,我终于又比上一次足足大了一倍有余。现在,我身上前后的四个飞翼张开,能完全遮住整个洞穴山顶上的太阳,我强壮有力的尾巴一甩,能打垮面前那座小山的山顶,我四张大翼飞翔时刮起的大风,能将密林里最粗的大树连根拔起。 现在我的力量足够咬死它,吃掉它了吧?臭龙,我来了。 咦,怎么这次回来,我那富饶广袤的地盘怎么会变了这么多?为什么原来可以让我飞上整整一天还飞不到头的树林现在只需要半天就能飞过?为什么这里的食物们也会减少这么多? 喂喂喂,那些只有两条腿,身上有花花绿绿各种不同颜色毛发的小东西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为什么要砍树林里的那些树?难道不知道那些树是我那些食物离不开的么? 什么什么?你们居然敢在我的面前抢走我的食物?不知道那些小猪是我最爱吃的东西之一么? 太可恶了,原来它们竟然敢跑到我的地盘里抢我的东西吃。嗯,一口一个,吞掉它们,正好用它们来填饱我的肚子。 啊,原来它们的躯体这么的好消化,味道是不错,可是也不顶饿。看来下一次要多吃点才行。不行,等下见了那条臭龙,一定要尽快吃了它。 它现在居然弱到连这种弱小的东西都敢来这里抢东西吃的地步,实在不可原谅。 嗯,终于又回到我的地盘了,尽管改变了许多,可是这里看上去还是那么的熟悉和美好,一定要把这里抢回来! 咦?这是什么声音?怎么听起来好像是那条臭龙的惨叫声?难道又有那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看上我的这块地盘了? 啊,那条臭龙又在惨叫了。 它在和自己争斗的时候,可是很少会发出这样的惨叫的。那一次要不是自己咬掉了它脖子上的一大块肉,才让它发出过一声这样的惨叫声,恐怕自己现在都分辨不出耳边这吵的自己全身发软的凄惨叫声,就是它在惨叫吧? 不行,我还是躲起来看看它究竟是在和什么厉害的家伙争斗。 要是它很容易的被那家伙咬死吃掉的话,估计我也不是那新来家伙的对手。嗯,就这么决定了,先悄悄爬过去躲起来看看情况再说。 什么?打的那条臭龙不停惨叫,全身鲜血淋漓的对手,竟然会是自己刚刚吃掉了好多的那些两只腿的家伙们的同类?而且还只有一个?这怎么可能? 啊,那家伙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量,它怎可能么一下就把那条臭龙打的从空中栽倒在地上? 什么什么,它竟然,它竟然一把就把那条臭龙撕成了两截? 妈妈呀,臭龙刚才发出的惨叫太大声了,居然大到让我的四翼都颤抖着没办法张开,为什么我原本灵活的脊骨现在也变的这么僵硬了?这样的情况你让我怎么逃的掉啊…… 完蛋了,完蛋了。这下死定了!那家伙往我这边看过来了,现在自己全身也都僵硬了,这下跑不掉了。 咦?那家伙没看到我,它又转过身去了。 啊,现在这个时候,我怎么可以发抖?要是被它听到,不就死定了么?千万不要抖啊,千万不要抖啊,坚持住,坚持住,现在臭龙已经被它弄死了,等它吃掉了臭龙,吃饱了去睡觉的时候我就可以乘机跑掉了。 坚持住,我一定要坚持住! 咦?它为什么现在还不吃掉那条臭龙?干什么要撕开臭龙的脑袋呢?难道它是那种只吃脑髓的那类东西?如果这样的话,那岂不是遭了? 那条臭龙的脑袋尽管有它的身体三个那么大,可是里面的脑髓肯定不会有多少。这家伙这么厉害,那岂不是要吃很多这样的脑髓才能吃饱?像自己每顿要吃掉那条臭龙小半截身子那么多的东西,还都一次次的输给那条臭龙。它几下就能把臭龙弄死,那它要吃多少脑髓才会吃饱? 不行,不行,还是要坚持藏好,这时候千万不能被它给发现了,否则自己脑髓也要变成它的食物了。 啊,它整个的撕开臭龙的脑壳了。可是它为什么还不吃呢?难道它是不吃脑髓的?那它要吃什么? 哦,它原来是要吃掉臭龙的那个东西。 我知道了,原来我以前之所以打不过那条臭龙的原因,就是它脑袋里的那颗东西要比我肚子里的那颗要大的多啊。 要是这次我能逃的掉,回去后一定要抓紧凝练,原来一切都是这东西在作怪啊。要是早知道这一点,我怎么会被那条臭龙欺负的这么惨? 可是就算凝炼到臭龙这么大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那么容易的被眼前这小小的家伙那么轻易的给干掉了? 不对!眼前这家伙这么厉害,很可能就是吃那东西给吃的这么厉害的。自己一定要坚持住不能让它给发现了,只要自己能逃过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躲起来,把那东西凝炼到自己眼珠这么大才行。 咦?它怎么不直接吃掉?啊,它居然在点火!难道它不怕火会烧疼自己么?就算像自己这么厚的鳞甲,被那火焰烧一下,都会疼的要命,它怎么居然会不怕火呢? 呜呜!七天了,整整七天了,它居然还守在那堆可怕的火焰之前,不时的掀开放在火上的那个东西的盖子往里看,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从那天火点起来,它用那个东西接了臭龙的血,把臭龙脑壳里的那东西放进后,又不停的往里面加了许多的东西,然后就一直守在那里,不吃不喝也不睡,大多的时候它就坐在那里一动都不动。这难道是它们这种奇怪的东西的睡觉方式么? 可怜自己这七天来,摒着呼吸,一动都不敢动的埋头藏在这里等着它离开。要不是自己在冬天里经常习惯了这么一动不动的睡着,恐怕现在全身都该僵硬了吧? 现在想想,还是挺羡慕那条臭龙的,虽然现在被它弄死了,原来漂亮的翠绿色身体也已经被撕扯成了两截,脑壳也被它撕的粉碎,丢在了被血浸透了的大地上,但起码,现在它已经不用像自己这样,一动不动的僵卧着藏这么长时间了。 咦,我眼角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莫非自己藏身的这地方还有水不成? 不是水,原来是我的眼泪! 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流泪?为什么昏昏沉沉的头里竟然会有这么奇怪的感觉?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又好像是种让眼珠酸酸的感觉? 难道我这是在为那条臭龙而伤心么?奇怪,我怎么会忽然会知道这种感觉就叫伤心?臭龙抢了我地盘,又一次次的差点咬死我,我为什么会替他伤心? 不会的!不会的! 可要是不会,为什么眼角的泪水现在会越来越多?啊,原来泪水的味道是咸咸的…… 天又慢慢的黑了,按照前几天的经验,那个让自己害怕的看都不敢多看两眼的家伙现在也该坐在那里不动了。 可是今天,它怎么还不坐下呢? 难道是火焰上面,那东西里飘出的那股怪怪的味道让它有了这样的改变么?哦,原来是它要吃掉放到那里面的那些东西了。 哈,原来它的胃口这么小啊,就吃了那里面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吃饱了。现在它又坐下了,这次坐下之前连它点起来的那堆火都熄掉了。嗯,看情形是自己逃跑的机会来了! 它可能等会就要离开了!我再等等,再等等,我等…… 啊!它怎么忽然变成了这样子?难道是它发现我了?不然的话它为什么会忽然飞起来冲上了半空,还这么样大声的惨叫? 不对,不对!它这是像那条臭龙临死前那样的惨叫,不是要捕食前的咆哮。糟了,它到了空中往下一看就能看到我了,我还是赶紧跑吧。 啊!为什么周围会忽然冲出这么多它的同类?为什么都来到这么近了自己还没发现?难道它们就像林子里的那些小狼捕食一样,是一起来吃自己的? 可是不对啊,不用这么多同伙,那干掉臭龙的家伙一个就能很轻易的干掉自己了,好像不用这么费劲啊。 哈!它们居然是来吃它们同类的那个家伙的,不是冲我来的!这下可算能松口气了。 哦,我明白了! 它们尽管看上去是同类,可实际上还是有些不一样。这后面来的这些家伙,身上的皮毛颜色基本都一样,而干掉臭龙的这家伙和它们有着明显的不同。 所以后面来的这些家伙是来吃掉前面来的这家伙的。就像我想吃掉臭龙,臭龙也想吃掉我一样。 尽管看上去臭龙和我长的也差不了多少,都有漂亮的鳞甲,庞大的身躯。但实际上我们却不是一类的。因为臭龙说它自己是龙,有个威风的名字叫翠璃妖龙,而我是蛇,有个难听的名字,叫鸣蛇! 所以尽管看着差不多,可我们还是不算同类,所以它要吃掉我。 其实在我看来,就算是同类又怎么样呢?不管是谁,只要它是来抢我地盘的,我都会想办法吃掉它的! 啊!天啊!那家伙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该不会吃了臭龙的那东西,所以才变成这副模样了吧? 不过看上去变了模样的这家伙好像比前几天更厉害了,张牙舞爪之间就能成片成片的见血。天啊,不能看了,这些家伙都实在太厉害了,能在转眼之间就弄出这么多惊雷霹雳来互轰,不行了,不行了,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我会吓破胆的…… 啊,那家活实在太厉害,它刚刚消失的速度比我飞行的时候还要快。可是它不是把那些后来的家伙都干掉了么?为什么还要那么嚎叫着跑掉呢?真是太奇怪了!不过现在不是自己一直苦苦等待的机会么?赶紧逃啊…… 不行,肚子太饿了,这样逃恐怕逃不了多远就会饿晕过去。对了,眼前不是有这么多能吃的东西么?吃了再走…… 至于那条臭龙的身体,就不吃了。臭龙,我走了……” “你刚刚经历的这些,就是当年我还只是一条鸣蛇的时候,发生过的事情。” 就在昏昏噩噩的方远在识海中拼命的拍打着自己的羽翼,亡命而逃的关头,一把平淡中带着点生硬,苦涩中带这点嘶哑的声音忽然如晨钟暮鼓一般的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一下子就将他早已沉溺于自己是一条巨蛇的念头给敲的粉碎。 就在他还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蛇还是人的时候,他脑海深处,再度响起了那把声音。 “从那天起,我开始不停的飞行,不停的逃命,一直到了这里,最后在被那些高耸如云的雪山挡住去路之后,才停住了我逃命的脚步。 那时的我,还以为自己已经逃到了天的尽头。 于是,我就找了个自认为最安全的山谷,在一个绝壁的巨大洞穴里把自己藏了起来。相信那个干掉臭龙的家伙再厉害,也一定不会找得到我,除非他在一直跟着我。 可奇怪的是,就从我逃命的那天起,我也忽然发现我和以前有了些不同。 尽管我的躯体依然还是那个鸣蛇的躯体,可是在我的脑海里,忽然就莫名其妙的多了些东西。 从那天起,我除了本能的害怕之外,还会在晚上做梦。还会时常的想起那条臭龙,想起和它以往的争斗。慢慢的,有时候想起它的时候,我心里还有种酸酸的感觉,有时候还会有种很温暖的触动。 尽管当时我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怎么了,可我的本能告诉,这不是坏事。 于是,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过了多少久,一直到了有一天,我体内的那东西真被我凝练到我眼珠那么大的时候,忽然间,我的躯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开始了第十次的蜕皮。 在这之前,我的本能告诉我,我们鸣蛇一生只能蜕九次皮,等到第九次皮蜕完,我们鸣蛇就该老死了。 可是我却在那藏身的洞里,不由自主的开始了第十次的蜕皮。 蜕皮的时候我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脑海里忽然多了很多奇怪的东西。起码,在那一刻,我就知道了当时的自己已经不再是一条普通的蛇,而是成了一条有可能永远都不会死的蛇妖! “蛇妖!你是蛇妖增嘎丹?” 本来还有点迷糊的方远听到这里,不由的就在自己的识海里惊叫了起来。 “不错,我就是蛇妖,增嘎丹!” ; 第二十章 龙蛇幻 上 “蛇妖!你是蛇妖增嘎丹?” “不错,我就是蛇妖,增嘎丹!” “这怎么可能?难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佛妖魔吗?这不是真的!”出乎预料的,蛇妖的存在,让本就陷于自己识海里的方远陷入了更度的混乱之中。 尽管这些天以来,种种匪夷所思的遭遇早已将他的神经锻炼到非常的粗壮,而发生在自身体内的变化和这几天的经历,也让他逐渐承认了这世上确实还有许多他不能了解的东西,例如异能或者神通这类现象的真实存在。 所以,他已经开始正视,并且逐渐默认了自己是青教法王转世的身份,也已经开始体会、融合自己体内奇异的变化,而且还接二连三的将自己体会融合的结果使用了出来。 但是,对于所谓的什么神佛妖魔的真正存在,他还是在心里抱着相当的抵触和怀疑。确切来说,他还真不信这世间有什么真正的神佛妖魔存在。 在他的理解和推测中,当初在天葬台追杀卓玛,并且和自己交手的,只是一个用自己不知道的奇怪法门,来改变自己容貌和实力,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目地的人。并不是什么真正的鬼魂。 此后遭遇中屡次出现的争斗和经历,也说明那就是那个叫乌梅赞普的家伙弄出来的法门和神通,这自然让他更确定了自己的看法。 这世间有比妖魔鬼怪还要可怕的人,但没有什么所谓的妖魔! 至于自己体内的种种变化和自己施展出来的种种神通,根据他自己的体会和揣摩,也不过是体内庞大的气机借助各种各样的不同法门,表现出来的不同方式和效果。从本质上来说,并没从根本上脱气机自身的范畴。 这就像自己以往运起内功,按照暖玉掌的方式运行,双手就会透明变的晶莹,甚至有些透明的样子,而按照朱砂掌的方式,则双手就会变的血红一样,尽管效果也各不相通,但是本质上,却依然是自身修为的范畴。 当然,近来自己经历里种种的变化和呈现出来的效果认真说起来变化万千,具体的方面也并没像刚说的这么简单,但是方远根据自己的体会和揣摩,心里还是肯定的认为,本质上,近来自己所见所知的东西并没有超出这个界限。 依然是自身的修为,通过种种不为外人所知的秘术法门,表现出的种种不同效果和形式。 换句话说,也就是所有这些,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法和进行了艰苦的修炼之后,可以完全被人掌握。 这些和那些传说以及宗教宣扬中的神佛妖魔,都完全没有关系。所以这世上并不曾真正存在过那些传说中的神佛和妖魔。 尽管现在的他,还不能完全理解自己这个所谓的青教法王的转世到底是怎么个事,但他还是本能的相信,这依然只是一种现在的自己还不能了解的法门,依然只是人自己能够完成的事情。 所以他对这些天被周围的人再三提到魔王,也就是蛇妖的真正存在一直都没当回事,自然在心底里,也就一直对周围这些人对此类存在的确信,抱着一种自觉宽容的态度,那就是“嘴上不反对,心里不相信。” 但是此刻,在刚刚经历过那种恍若自己就是一条蛇的奇异经历之后,再度听这个声音确认了自己就是蛇妖,就是那个被自己否认着的存在。震撼之余,方远的心彻底的乱了。 蓦地,心乱的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变成了刚才那条蛇,又站在它的角度,目睹和经历了更多更复杂,更混乱的事物。 不过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除了蛇妖意识的存在之外,彷佛还多了另一个让自己倍觉熟悉和亲切的朦胧感觉的存在。 这股或隐或现的朦胧存在在感觉里是那么的亲切和熟悉,彷佛,那就是另一个存在于久远岁月中的自己,在隐约的召唤和诉说着什么似的,令人无法拒绝。 而与此同时,已经彻底被纷至沓来的声、光、电、影混合成的诡异景象给占满了脑海的方远心底里,却又隐隐约约的坚持住了自我存在的感知。 于是乎,凌乱多变的想法,纷至沓来的景象,彻底的让恍恍忽忽的方远陷入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恍惚间,刚从一条普通鸣蛇变成了蛇妖的自己,在经过了更长时间的蜕变和凝练,彻底了解了成妖的自己所拥有的那些奇异能力和灵智上的变化,明白了自己以往做为一条鸣蛇时,在灵智上的无知和肉体上的强大。 也明白了当时杀了那条臭龙,也吓坏了自己的那个家伙,和后来出现围攻他的那些家伙一样,都是这世上最奇怪的动物、人。 人这种奇怪的动物之中,既有像那个家伙那样,强的变态的存在,也有像后面出来的那群人一样,让自己也颇为顾忌的存在。 但是大多的,却都是些让自己张口就能吞掉好多个的那种弱小到不值一提的存在。 但是不管强弱,不能否认的是,这些个让自己觉得分外奇怪的动物,却已经逐渐成为了自己生存的这个世上,大多地方的主宰。 刚来到这里时候,自己展翼飞翔,需要休息三次后才能零星见到他们的存在。但是到了现在,只要自己展翼随便一动,就能隐约见到他们集聚的群落。 在自己小心翼翼的隐匿自己的这段悠长岁月里,他们已经接近到了自己不能忍受的距离。 但是通过自己的偷窥和妖力的侦测,这些威胁到自己生存领域的家伙都是些弱到不值一提的食物。 这么弱的家伙居然也敢来抢占自己的空间? 这个困扰了自己很久的巨大迷惑在我实在忍不可忍的吞掉了一个人的时候,有了答案。 于是,在我一次次越来越大胆的出动力,在那片我展翼一次所能到达的广阔地域,我成了他们梦魇一般恐怖的存在。 同时,在我越来越敏感的妖觉中,还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一种从没见过,却又非常新鲜可口的美味出现。 这种美味是我无论吃掉多少食物,都不可能得到的那种美食。 因为自从变成了妖之后,我只有在非常努力的长时间凝练我自己的那东西,也就是被那些人们称为内丹的那个东西之后,才会得到美食。 那是能让我越来越庞大,也越来越难再大一点的妖力快速扩张的美食。 我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把我这个吃他们的异类,当做他们的什么毒神来拜。尽管我的毒确实很厉害,不过以往被我毒死的那些家伙,不都是他们的同类么? 真是不明白! 尽管我闹不明白,但是自被我发现那忽然多出来美食就是由他们的崇拜和信仰的念头凝聚成的之后,我做出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大胆决定,把我胸前那六片护身金鳞里最小的一片,送给了我选中的那个黑小子。 我记得他说自己叫巴饶,不过他长的实在黑,所以我就叫他黑巴饶。 这名字让他很兴奋。他说我永远是他心中最伟大的毒神大法尊,还说他一定豁出命去,争取让更多的人来拜我这个毒神大法尊。 我相信他能做到,因为他为了通过我说的考验,把一直跟着他逃命的最后十三个族人,亲自杀死后送到了我的面前。 随后不长的时间里,他做的很成功。因为我在凝练的时候,能感觉到那种能很快扩张我妖力的美食越来越多,越来越纯厚。 可是,就在我以为能够一直独享这些美食的时候,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意外。 在一次凝练我内丹的过程中,我忽然察觉到了几个高度危险的存在,正在往我控制的这里逼来。 这几个给了我极度压迫的存在再一次让我想起了屠龙的那个家伙。我也再一次感到了极度的恐惧。 就在我准备再一次舍弃一切,亡命而逃的时候,这几个令我害怕的存在却凑到了一起,争斗了起来。 尽管他们争斗的地方距离我还很遥远,可是他们争斗的时候,那种毁天灭地的气势和压迫,却再一次清晰的告诉我,就算已经成了妖,但现在的我却依然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我也知道在我感知到他们存在的同时,他们也都不约而同的发现了我。 所以我尽可能的有多远就逃多远。 可是逃了没多久,我就发现这次逃的方向选错了。因为没等我跑多远,那分成两边争斗的双方就都尾随着我逃的方向追过来了。 我知道身后的双方是一逃一追,可能并不全是冲我来的。但是我还是怕的要死,因为身后这些人,不管是逃的,还是追的,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是刚刚成妖不久的我惹不起的。 所以我只有更加拼命的逃,直到面前被那座该死的大山挡住了去路。 当时,我已经绝望了,因为身后的那两群人里,逃命的尽管只剩下了区区两个,但是追逐的一方,人却越来越多。 这些人里,除了那个一直让我害怕到想都不敢想的那人之外,后来增加的那些人各个也都散发着强大到让我害怕的气势。 我更加的不敢回头,而他们也越追越近了。 但是眼下,我面前的这座该死的雪山,整座山上却散发着另一种更让我害怕的诡异气息,令我连尝试飞越它逃跑的念头都不敢兴起。 实际上,我基本几乎就是被它那里散发出的那种诡异而又强大的气息给强行拉扯到它脚下的。 要不是在我最危险的关头,身后追来的那群人里,那个同样让我深感恐惧的人也猛地爆发出了足以抵御和对抗面前那座山上吸力的气势和反吸力的话,我想我当时就要完蛋了。 于是,我远远看到了那两个人。 紧接着,我似乎又回到了当年臭龙被干掉的那个战场,又回到了那让我胆战心惊,吓了个半死的七天七夜里。 尽管面前这纠缠在天上地下,弄得整个天地间地动山摇,折腾的这整个雪山雪崩不断的两个人影,浑身散发出的气息都证明他们不是当年干掉臭龙的那个人。 但是,他们一青一红,两个让自己都觉得头昏眼花的身影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和搏斗时所带起的庞大力量,却让我这个身为洪荒异兽的蛇妖都觉得胆颤心惊,更不用说他们举手投足之间,就夹杂着霹雳闪电等等之类异像带给自己的震撼了。 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肯定,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足于和干掉臭龙的那家伙一争高低,甚至还要强上一点。 他们那一战围绕着那座雪山,整整打了三天三夜。而我也在远远的冰沟里心胆欲裂的躲了足足三天三夜。 最后,他们好像都打的没趣了。因为这三天三夜里,谁都没办法奈何得了谁。所以到第四天早上,他们不打了,两个人凑到一起嘀咕半天,最后又分头下山了。 自始至终,他们两人都明明知道我躲在那里,但却又都偏偏当我不存在。可能,在他们的眼里,我这个被那多人尊为毒神大法尊的蛇妖,根本就是个可以忽略的存在吧。 侥幸逃过一劫的我又找了更隐秘的地方躲了起来。一直隐匿到成了妖的我实在躲下去的那一刻。 因为身为一个妖,当它隐匿凝练自己的妖力到了需要进一步变化的程度,庞大的妖力就会不受控制的影响到周围天地之间的阴阳平衡,从而会引发以天雷轰顶为代表的数种内外变化和打击,也就是俗称的应劫! 那是我第一次应劫。 漫长的隐匿和凝练的过程中,被我长久凝练和隐匿压抑下的那种做为鸣蛇的原始本性以一种特别的形式,全面并且被增强了千百倍的在我体内爆发了。 从没应过劫的我当然再也躲不住了。 再一次出世的我在强烈本能的支配下,开始了我出世以来,在人类活动的地域中最为疯狂的狩猎。 猎物当然是弱到几乎没有任何抵挡的所有那些能被我吃到的人类。只是这次,我还多了一个特殊的需求,女人。 因为我是蛇妖,而蛇性本淫! 我出世后不久,我就被整个高原上的人们视为了传说中恶魔,他们给我起了个名字,增嘎丹,魔王增嘎丹。这是一个我不太讨厌的名字,因为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没有自己的名字。 当魔王增嘎丹的名字传遍高原的时候,我也在疯狂的杀戮中,隐约知道了当年让我害怕的那两个人的身份。于是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在我再次隐匿后不久,我急需的那种能让我妖力猛增的美食几乎完全消失了原因。 因为那一战后,高原上大多的人们都开始有了一个共同的信奉。也就是那个一直在我逃命的时候,追在我身后的那个人和他带领的那群人所信奉的存在,佛! 于是,已经快被炽热的本能燃烧掉了的我,在有意无意之间,开始找上那些金壁辉煌的寺庙展开了我的疯狂狩猎。 因为在这数百年的隐匿凝练中,我已经知道了弱小的人类那短到不值一提的寿限,隔了这么久之后,那些当年让我恐惧不已的人现在都早已不在了,现在这高原上,还有谁还能让我再害怕呢? 果然,一座座的寺庙在我庞大的身躯轻扫之下成了一堆堆的飞灰,而那些穿着打扮和当年那人一样的人们,却在挣扎着做出微乎其微的抵抗后,一个个,一群群的成了我口中的美食。 他们已经变的太弱了! 可是就在我以为这个高原上再没有人会是我对手,而我,也快要被炽热的本能反噬的时候,我在又一座将要被我毁掉的寺庙之中,见到了站在一大群喇嘛之前的他和他的徒弟贡扎。 当年,他穿着那一身青色的衣衫,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却带给自己再也清晰不过的敌意和危险…… 就在方远混乱的意识中,刚要出现那个带给蛇妖增嘎丹强烈敌意和危险感的那人和他弟子面孔之时,从再度迷糊以来,方远一直就很清晰和稳定的从蛇妖增嘎丹的意识和角度出发的回忆和画面里,忽然出现了强烈的扭曲和波动。 紧接着识海中猛然一黑再一亮的瞬间,恍恍忽忽的他似乎又成了另一个人。一个他再也熟悉和亲切不过的人。 一时间,又一轮既熟悉,又有些淡淡陌生感的思感又像狂潮一般的满过了他的识海。霎时间,将他带进了又一段和刚刚迥然不同的世界。 蛮荒的大地,拼命飞奔的自己。 身后天上地下,黑压压遮天闭日而又形态各异的追兵。风在耳边狂嚎,转眼又被身后那一片杂七乱八的兽吼禽鸣和鬼哭妖泣的追兵所发出的惊天声响给吞噬。 拼命的飞掠,就在身边盘旋飞掠的那三十六面自己瞒着父亲,偷偷炼就的闭魂夺魄旗的拱卫下,闪电一般的往前飞掠。 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般,从自己早已冰冷了的眼眶之间不停滚落,耳边还隐约能听到自己逃出家门时,父亲的怒吼和母亲的低泣声。 怀中的它,也依然紧紧贴在自己憋闷到快要燃烧起来了的胸口。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自己玩命狂逃九天后的现在,却再也体会不到当初刚刚把它从父亲那里偷来翻开时的那种好奇和喜悦? 为什么此刻,自己的心头里充满的全部是以前娘亲溺爱的目光和父亲严厉中带着欣慰的笑容? 为什么从自己第一眼看到它的那时起,以往最孝顺最乖巧的自己就会像着了魔似的只想着拥有它翻开它,根本就没想到现在这么严重的后果? 为什么!为什么啊! 已经快要麻木掉的脑子就这么昏昏沉沉的想着,脚下不停的飞掠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蛮荒苍凉的大地慢慢变的起伏多变了起来,远远的,有高耸入云的山峰隐约在目。那白雪皑皑的山颠隐藏在高远的云层里,似乎在预示着自己以从富饶的中原,一路狂逃到了天的尽头。 可是,身后黑压压的追兵还在,各种令人恐惧而又讨厌的法器还依旧不停的撞在身边的那三十六面闭魂夺魄旗上,发出各种各样的声响和诡异的光芒。 三十六面闭魂夺魄旗已经变的破烂不堪了,而自己憋闷到快要燃烧的胸膛里,吸入的那些越来越冷的空气也似乎慢慢失去了作用,快要裂了似的发出一阵阵剧痛。警告着自己身体已经到了全面崩溃的边缘。 难道自己真的没路可走了么? 忽然横亘在面前的这道深不见低的冰沟彻底拦住了去路,也彻底打断了我继续逃下去的念想。 也罢!就让我在这天地的尽头,彻底埋葬自己的骄傲和无知,用自己埋葬自己的方式,来表达我对悲伤的娘亲,愤怒而又无奈的父亲他们的歉意和愧疚吧! 冷冷的回头,再看一眼我身后这些愤怒如狂的敌人。 你们狞笑什么?你们以为我,堂堂玄武宗的少宗主,是你们这些排名远远在我玄武宗之后的宗门可以捉到的么?做梦去吧! 就在我身边的三十六面闭魂夺魄旗猛然炸碎的同时,就在身后传来的一片喧嚣声里,我飞掠的身体已经投进了茫茫云雾之中。 “这是谁的眼睛?为什么会这么熟悉,是谁?是卓玛么?卓玛你没事吧?我来救你了!” 就在识海中,这忽然席卷了方远神识的画面中,出现了那双纯净到彷佛像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绿宝石一般的双眸时,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和焦灼感就像横空出现的霹雳,猛的一下就把方远迷乱的神识拉回现在的时空。 因为,刚刚在那种感觉里,那双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眼眸,太熟悉太熟悉了,熟悉到让他几乎在迷乱的瞬间,就辨认出了那就是卓玛,也只有是卓玛才会拥有的那双眼眸! 忽然,就在此时!他刚刚清醒过来的神识里,不能拒绝的再度传来了剧烈的疼痛和一连串诡异的画面。 这次的刺痛与画面和刚刚连翻席卷了他神识的那两种感觉不同,这次的刺痛和画面带着一股吞天食地的霸道和浓到化不开的凄厉和绝望,就像一道强力的闪电,狠狠的在他脑海和心田中,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记。 这印记来的是如此霸道和凄厉,又是那般的突然和痛苦,几乎就在它出现的瞬间,方远的心一下子就猛的揪了起来,就连识海中,蛇妖那忽然狂暴了起来的呼唤声都没有听见。 因为它带来的一切,实在是太惨了! ; 第二十一章 龙蛇幻 下 恍若电光霹雳般霸道而又醒目的将一连串信息的残影硬生生塞给方远后,在他还没来得及惊讶的瞬间,无边无际的怨恨和绝望就带着无穷无尽的悲凉和墨一般乌黑沉重的阴郁,突如其来的压上方远心灵的天空。 在那片由污秽的血污渲染成墨色的漆黑阴郁里,起伏不定的黑雾翻滚中,方远隐约看到了一群群挣扎着、哀嚎着的人们带着满脸的绝望和恐惧,一个个被推进了一个周围画满了古怪文字的血红色大池里。 那是一幅极为诡异的画面! 一个个刚还活生生的人,一落进那血红色不停旋转着的池子,就马上像是一个雪团被投进了开水里一样,立刻就没了踪影。 而每投进去一个人,那布满了池子周围的古怪文字就会逐次发出一种诡异的黑红色光芒,一直闪烁到远远的另一头,消失在一个被更多古怪的文字和线条组合成的圆形图案的中央。 那像是阵图的圆形图案中央,一根三丈多长,三分粗细,散发着淡绿色光芒的鞭子模样的东西悬浮在半空中,不停的抗拒、吸收着阵图中闪耀不停的黑红色光芒。 每一次圆形阵图中那诡异的黑红色光芒亮起,半空中那鞭子模样的东西本身散发出的淡绿色光芒就会在猛然一亮之后,又黯淡下去一份。 随着血红色大池中吞噬掉的人越来越多,圆形阵图中黑红色光芒亮起的频率也就越来越频繁。 渐渐的,悬浮在阵图上方的那根鞭子模样的东西上,那抹淡绿色的光芒也就越来越暗。很快的,一抹诡异中带着阴冷的黑红色无声无息的爬上了鞭捎,一步步的将鞭身原本的翠绿色吞噬,然后换成了越来越深的黑色。 惊人的寒意带着一股股越来越强烈的怨恨和绝望的气息从那正在收缩变短、变色的漆黑鞭身上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凄厉鬼哭,也正随着鞭身的一步步变化,逐渐逐渐的成为这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尽管诡异的画面在出现的瞬间,就让方远的心颤抖了起来。但是还没能让他泛起揪心的感觉。 因为在刚刚经历过的这几个短短的瞬间,他已经经历和目睹了太多诡异和血腥的画面。现在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尽管残忍的令他难受,却还不能完全撼动他全部的心神。 但是,随后出现的一幕,却一下子让他的心猛然的揪了起来。一股自他出身以来,从没出现过的震惊和狂怒,瞬间让他的整个身上,毛发都竖立了起来。 一个满身满脸,几乎在赤裸裸的全身肌肤上画满了诡异线条和文字的男人,忽然出现在了血红色大池的边上。 他双手高高举起的一个巨大托盘上,一块黑漆漆的东西遮掩之下,有东西像一座小山般高高垒起。 怪异而又含糊的声浪就像来自魔域的阴风,就在周围一片宛若实质般的鬼哭狼嚎声的衬托下,从那男人口中发出。 诡异的声浪中,血池周围那些怪异文字的光芒大盛,而血池中的漩涡也旋转的更加急促。就在这时,那几乎赤裸的怪人手中托盘上的遮盖物忽然掀起,托盘中的东西在方远倒吸了一口凉气的瞬间显出真身。 那居然是整整三十六颗小小的人头垒成的小丘! 犹带着泪痕和痛苦的稚嫩面容上沾满了斑斑的血迹,清晰的证明着他们原本属于那些还远未成年的小孩! 被震惊到连心都揪成了一团的瞬间,狂暴的怒火就像轰顶的巨雷,眨眼间就让方远全身的毛发都竖立了起来! 他拼命的往前狂扑,可这短短的距离就像咫尺天涯,怎么都扑不进面前这残忍而又诡异的场景。 他撕心裂肺的怒吼,可恍若惊雷般的嘶吼却怎么都传不到那该千刀万剐的怪人耳中。 被无奈和彻骨的悲凉冲击着的他只能圆睁着快要滴出血来的虎目,眼睁睁的看着面前那没有一丝人性的家伙,就在他似乎永远都不会停顿的怪异声浪中,把拖盘上的那一个个小小的人头丢进血池里。然后又像变魔术一般凭空又端出一大盘小小的手臂,一大盘小小的腿骨,一大盘小小…… “嗷!” 就像一头已经疯掉了的野兽一样,识海中,再也看不下去了的方远激怒之下,闭目发出了一声凄厉而又惨烈的长长嚎叫! 带着冲天杀意和激愤的长嚎让方远眼前不能忍受的诡异画面彻底破碎,就在肩头重新清晰了起来的剧痛里,方远在刚刚意识到自己正在从半空中往下掉的瞬间,脑海中再次响起了蛇妖那怪异的声音。 “笨蛋占巴,原来这就是你和你的前世一直守护着的人们,瞧瞧他们都做了些什么?这可是连我这个被你们称为魔王的妖魔都要佩服的手段啊,咝咝! 与其让你这么痛苦的再次转世来传承和守护这些,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让我抹去一切,换个角度来看看这可笑的世界吧! 啊!来不及了! 没想到隔了这么久,那条臭龙残留在它龙筋里的气息中还对我带着这么强烈的敌意。 姓方的小子,从这一刻起,为了公平期间,我决定让你也亲自感受一下身为妖类的我在这天地间生存的感受! 所以,你数世转身而来的记忆,除了你们青教一脉累世的修行法门和相关的实战经验之外,都已被我在刚才全部抹去,而我存在过的记忆除了我要留给你的那些之外,也都会在这天亮之前被抹去和消失。 那头臭龙残留下的东西也同样会被抹去。 要想找回被我抹去的这些,除非你能在这一世里能修到路的那一头,否则就会永远的失去!咝咝咝! 记住小心两个姓方的家伙,他们一个和那臭龙有关,一个……” 轰! 猛然在这天地间响起的剧烈爆炸声和识海中忽然出现的剧烈振荡和刺目光亮中,方远彻底的失去了他的知觉。 其实,此刻也正是他从半空坠落到地面的瞬间。 “我的后世,醒一醒!快醒醒!” 就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隐约呼唤声,一点点的拉回了方远迷失在无边黑暗的一点意识。 就好像在梦里,迷迷糊糊的他似乎听到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的低语。 “我的后世,在经过你体内自小被人禁制的磨难、上次贡扎的仓促灌顶和蛇妖增嘎丹意外援手的干扰,以及这次牵魂刺里残存的龙魂和增嘎丹妖魄再次交锋的剧烈冲击之后,我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来等你完全觉醒了。 不要完全相信增嘎丹说的那些话。其实以它的修为,还根本没到能完全抹去我青衣一脉累世传承烙印的地步。否则,它留在你体内的妖魂,也不会在你中了它自己护身的绝毒金丝罗的刺激下,那么强烈的失控。 你体内累世传承烙印的动摇甚至消失,只不过是一连串意外和巧合下的结果。并不是它说抹去就能抹去的。 但是正如它所言,累世转生的我们肩上承担的东西太多了,多的都到了我们无法再往前迈出那一步的程度。 或许,让你这一世摆脱这些宿世的拖累,换一个全新的角度去体验下这世界,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今后的你除了能得到我青衣一脉法统的传承和相关经验之外,就再也不能和我一样,继承先辈们累世转生积累下来的经验和认识。当然这样也就用不着肩负起我青衣一脉和高原上诸多宗门在漫长久远的岁月中,沉淀下来的恩怨和是非。 让一切全都从新开始,依照着你自己的本心,去体验和应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纷扰和遭遇! 你体内残存的妖魄龙魂是你这一世修行路上的磨难和变数,我会在联系你我之间的烙印完全消失之前,尽我最大的能力去融化它们,其它的一切,就靠你自己体悟了。 希望你能站在全新的角度,走完我们累世转生都没能踏出的那一步,真正堪破那最后的关头。 五味寺里还有我留下的手札,上面有我青衣一脉传承的简略历程和我在修行过程中的一些心得,如果需要,你可以去找出来看看。 自己好好保重,以后的一切全看你自己的了!” 这熟悉的声音随着方远脑海里昏沉的淡去而渐渐敛去,最终消失在体内突然剧烈波动了起来的几股庞大气劲的交锋里,直至方远愕然的醒转,从掩埋着自己的尘土中爬到了尘世间。 “看来我真是这青衣一脉的法王在这一代的转世了。可是师父他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能禁制的住自己转世而来的烙印觉醒? 蛇妖现在证明是存在了。那么,卓玛说它不是在自己被灌顶之后,和五味寺里的那个贡扎一起化虹而去了么?为什么它又会在自己体内留下它的一丝妖魄和这么多匪夷所思的秘术? 看它刚才给自己说话和硬在自己神识里加上它自身经历的意思,莫非是真想让自己也体会一下做为妖的它对这个世界的感受? 嗯,这股有些阴冷又有些异样灼热的气劲应该就是它留给我的东西。看来还没完全被自己的前世给炼化。 这股在自己体内占了主要地位的庞大气劲让自己觉得很熟悉,应该就是自己被贡扎灌顶后出现在体内出现的那股庞大气劲。 而最弱的这股,应该就是牵魂刺,哦不,应该就是那条妖龙筋内被人凝练出的龙魂留在我体内形成的气劲。 没想到我的前世最后把它们都给融合炼化成了这种样子。气劲居然也可以像辫成鞭子一样的奇怪方式在体内运行,实在是匪夷所思。 可是自己这么多年来,起五更练三今,辛辛苦苦练成的那点内劲现在到那去了呢?莫非全被它们给弄没了?” 盘坐在土丘上,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认同了自己身份的方远信马由缰的想到这里,被这一夜太过奇怪的经历和体验,给弄的再没什么脾气的方远这才稍稍的现实了一些 毕竟,他体内原有的那点内劲,是他自己这十多年来辛辛苦苦自己练出来的。再弱,也是完完全全属于他自己的。 沉肩张手,沛然无匹的气劲在眨眼的瞬间,就让他伸出的那只大手上发出了晶莹的光芒,漆黑的夜色里,那只似乎完全透明了一般的大手散发着晶莹的亮色,似乎在瞬间就大了好几圈。 “暖玉晶莹,幻色流光?” 睁大了眼睛的方远嘴里嘟囔着暖玉掌修炼到最高境界的断语,久久的凝视着自己的这只大手,良久良久之后,才在嘴角那一抹无奈的笑容里重新散去了手掌上的光芒。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唉!” 几乎就在方远唇边这个轻轻的叹气声出现的同时,他身后的夜色里,也有人发出了相同的声音。 “大师醒了?没事了吧?” 似乎早就知道身后的桑德在自己发楞的时候就已经醒来,听到叹息声的方远问话的时候头都没回。 “多谢法王关心,桑德没事了。” 漆黑的夜色中,脸色基本回复了正常的桑德正在缓缓站起身子,回答的时候双眼里却充满了担忧和惊疑。 方远似乎感觉不到桑德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中蕴涵的那些惊疑和担心,无声的笑了笑之后,也站起了身子。 “既然大师没事了,那咱们就开始帮那六位大师解毒吧。喂,才让丹杰,起来解毒了。” “领法旨!” 一直闭目跌坐在方远身后土丘下方的千毒宗格西才让丹杰应声而起,再次匍匐在了地上。 “我不习惯这样动不动就受人叩拜,起来把事情做好就行!”方远收起嘴角的那一抹笑容,淡淡的说道。 山丘下,匍匐在地的才让丹杰浑身微微一颤,缓缓的应声爬起了身子。 漆黑的夜色中,桑德清晰的看到他苍老的脸上,是一脸的紧张和担心。桑德心里一动,赶紧出声拦住了刚要迈步的方远。 “法王请等一等!” “嗯?” 方远回头,询问的眼神落在了桑德脸上。此时此刻,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现在的他,和来恶狼谷之前,似乎都像是变了个人。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之间,都带着一股明显凝重的气势,隐隐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霸道和威压的感觉。 “为什么要给息结宗的护法上师下毒?”桑德有些不安的移开目光,转头望向土丘下的才让丹杰。 他不安,并不是他自己害怕方远什么。而只是在深深的为眼下的方远担心。在他的感觉中,现在的方远尽管已经大体回复了正常,但是,刚刚那种非常不妥的气息却并未完全离开他的身体,这一点,他感觉的到。 再说息结宗六大护法尽管都和自己交情不浅,但是毕竟宗门不同,脾性也各不相同。现在方远说话的口气,尽管不是很客气,却隐隐摆明了还是在以刚才那个毒神大法尊的身份吩咐着才让丹杰。 这种情势下,息结宗这六位护法上师醒来,怎么会和面前这人善罢甘休么?那还能和现在的方远善意相见? 所以他不安,所以他要问明白原因,想好怎么解决面前这个难题。否则,又是一宗大麻烦! 才让丹杰并不理会向自己问话的桑德,他带着询问的目光转向了方远。 “嗯,说说!”负手而立的方远淡淡的点头。 “法尊明鉴,最先毒并不是才让要下的。” “哦?”方远和桑德都愣了一下。 “其实,才让是刚从外面回到高原的,此前数十年,才让一直在境外游荡。”犹豫了一下后,才让丹杰在方远和桑德两人诧异的目光下说了这么几句。 “哦,你继续说。我想大师是不会自寻烦恼的。” 方远看出了才让丹杰对桑德在场的忌讳,他淡淡的看了有些犹豫的桑德一眼之后,示意才让丹杰继续说。 “和六位上师无关的事我听不见!”桑德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老练如他,怎么会发现不了方远言语中的狂妄和自大?只是他心里清楚,眼下不是计较这些闲气的时候。不过心里,他对方远的担心又深了几分。 “坐下说吧!”方远却好像不知道自己说话有失分寸一般,看他对保密的事做出了允诺,便率先重新在土堆上坐了下来。 “此前数十年,才让一直在境外游荡。因为高原上,已经很难找到适合我长期存在的环境。”才让丹杰说到这里,忽然变的有些阴毒的眼睛狠狠瞅了闭着眼睛坐在那里的桑德一眼。 “难道外面就有你们生存的基础了么?”桑德尽管没睁眼,却依然还是冷冷的刺了他一句。 才让丹杰脸上勃然变色,随即又在方远淡然自若的注视下忍了下来! “一个月前,才让在做每日修行之前卜算的时候,却卜出了千年难得一遇的奇卦。 那是和当年创派宗主遇见大法尊您之前卜的那一卦完全相同的奇卦。所以我知道大法尊您在考验了千毒宗这么久之后,终于肯显出法身,用您无上的智慧和神通来给丹杰指路。 欣喜若狂的我又沐浴净身,化了七天的时间,算出大法尊您今日会在这里显身。 于是我就准备好了一切,早早的来到了这里。 因为来的太早,所以我暂时借住在山下离这里不远的一户人家里,耐心的等待您的显身。 可是就在昨天傍晚,我借住的那户人家里忽然有了些奇怪的动静。我悄悄一留神,发现他们居然在偷偷熬毒。而用的方法,居然是我千毒宗刚刚入门的手法。 当时我觉得很吃惊,但同时也隐隐觉得很兴奋。 吃惊是因为我住在他们家这么多天,居然一点都没发现他们和我千毒宗有什么瓜葛,就连当初我千毒宗信徒满布高原的时节,规定的必须在帐篷或者门口竖立的图案和标志都没有摆出。 家里也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和我千毒宗有关的东西。但是现在,他们却在用我们千毒宗特有的手法熬毒。 兴奋的是没想到在我千毒宗被他们迫害这么久之后,居然还有人在默默的继续着我们的传承。 于是我开始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才发现他们远在十里外的亲戚家里,来了四位身份尊崇的大喇嘛。而他们,则准备给那些喇嘛下毒,用这些喇嘛身上的福气,来给自己周围这几户穷的不能再穷的人家添福,让他们自己能摆脱这种穷到不能再穷的困境。” “给人下毒给自己添福?” 方远听到这里,有些糊涂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面色阴沉的桑德。却发现他脸上的颊肉在微微的颤抖,而微微眯起的双眼中,却有一股浓到化不开的悲悯在荡漾。 一时之间,倒令方远将想要问的这句话压在了心里,没好意思问出口。 “于是我悄悄的跟过去到他们亲戚家远远的看了一下,却发现原来是息结宗的四位护法大喇嘛。 虽然这些年我在境外,但是高原诸宗内有名的人物还是比较了解的。以这四个人的经验和修为,那户人熬出来的那种毒怕是还没端上桌,就会被他们给察觉了。就算侥幸让他们吃了下去,对他们来说解开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到那时,恐怕这户人家和他们的亲戚,以及周围的那几户人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高原上,对处置跟我们千毒宗沾边的人和事的无情和残酷,绝不是他们所能明白的。 所以我动了帮忙的念头。 一方面因为他们熬毒手法的关系,让我对他们不忍袖手,另一方面,我住的这些日子里,他们的穷和厚道,也让我没办法眼看着他们这么胡闹。 再说,我一想到大法尊您今晚要在这里显身,而这种时候他们息结宗这么重要的人物却忽然都来到偏僻的这里,动机不能不让人生疑。所以我就悄悄的帮了帮他们。” “把他们的毒换成了你的金丝罗?” 方远听到这里,忍着心中涌起的那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觉,神色古怪的问到。 “嗯。不过,因为我听到他们说他们还要等两位师兄弟,聚齐了才会在入夜的时分来到这里。所以我就把金丝罗的毒性稍稍的给稀释了一下,推迟了发作的时间。 没想到跟着他们来到这里后,才发现他们是来堵乌梅家的那个家伙的。结果就在他们堵上乌梅家的那个家伙的时候,中了毒的那四个大喇嘛身上的金丝罗发作,被乌梅家的那个家伙乘机伤了没中毒的那两个,自己跑掉了。” 说道这里,才让丹杰的老脸忽然一白,重新又扑通一声趴到在了地上行了五体投地的大礼:“才让不知乌梅家的那人是大法尊的仇人,胡闹之下让他借机而遁。罪该万死,还请大法尊降罪!” 他这一番很是突然的动作让桑德的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紧张和担心,他看着静静坐在那里的方远,张嘴想说话,可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的闭紧了自己的双唇。 “佛门不是一向以慈悲为怀的么?大师怎么也紧张起来了?” 方远静静的凝视着才让丹杰微微有些颤抖的身体,良久之后,却在嘴角浮现的淡淡笑意里,把目光扫向了桑德。 桑德欲辩却又无言。 方远的目光离开他后,又投向了面前的才让丹杰:“没想到你的普通话说的这么好。起来吧,该给他们解毒了。” 方远奇怪的表现让身边的两个人都愣住了。而此时,长身而起的方远却将目光投向了天际。 深远的天尽头,此时已有朦胧曙光的踪影。 这天,就要亮了! ps:近来家事捎忙,更新时间会稍稍乱一些,还请诸位见谅。不过我会尽量保证每周五章的。; 第二十二章 千毒宗 漆黑的夜色在天际那一抹曙光的侵袭下变的逐渐有些朦胧。 方远静静的站在低了许多的山崖上,俯瞰着山谷里才让丹杰的一举一动,好一阵子都没说话。 山谷里,一头大汗的才让丹杰手捧着一个碗大的金色圆盘,正贴在中了金丝罗的一个老喇嘛额头,随着他手中金色圆盘的贴上,那喇嘛头脸之上的金色正在逐渐消失。 才让丹杰口鼻间的呼吸也正在随着那喇嘛脸上金色的消失而变成了粗重的喘息。山谷中,还有两个喇嘛在等着他的救治。 另一边,从土堆中救出的司伦和灵达两位大喇嘛此刻依然半靠着石崖在沉睡。 本来他们没中毒,从土堆中救出后就可以弄醒。但桑德却认为应该让他们多休息一会。起码,也应该休息到那四位中毒的师兄弟毒解之后再一起叫醒。 方远明白桑德的意思。 所以在一起把那六个喇嘛从土里救出之后,就和桑德一起退到了山谷旁低了许多的山崖上,等才让丹杰解毒。 他知道桑德有话要对自己说。但是自己体内马上也要开始还不知道究竟会怎么样的变化,所以也没什么太多的心思去问他。 “法王准备怎么处置他?”默默在方远身边站了良久,桑德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下面才让丹杰解开传说中无药可解的绝毒金丝罗的诡异手法,并没能让他的目光停留的太久,反倒让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的瞬间,又因此而烦乱了起来。 “处置他?”方远有些诧异的转头。 “嗯!”桑德点头,落在方远脸上的目光认真而专注。 “大师什么建议?”这句话在方远口中打了转,出口的时候却变成了另一句:“千毒宗在高原上不受欢迎?” “何止是不受欢迎这么简单。”桑德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他到现在都把握不好方远究竟是在装傻还是真的还没完全觉醒。 “哦?”方远这次连身子都转了过来,脸上迷惑的表情也很认真。 桑德心里暗叹,决定不管是他在装傻,还是真的还没觉醒,自己都要把自己想法和决定告诉他。 “认真说起来,千毒宗这个宗派在高原上都已经绝迹近千年了。今天要不是息结宗的四位师兄中毒,而我又亲眼目睹了才让丹杰的出现,连我都不相信这个传说中被连根铲除的宗派居然还有传承。” “为什么会被你们连根铲除?”方远的目光一凝,有种冰冷的东西在他心中流动。 “铲除他们的不光是我们,那几乎是高原上从上到下,从官方到高原诸宗,所有人都有参与的一次全面围剿。 铲除这个宗派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们不可理喻的滥毒! 当时在高原上有不少信众的他们,秘密奉行着一套不为外人所知的诡异理论。在这个诡异理论的支持下,他们往上敢给当时的王公贵族乃至活佛和国王下毒,往下敢给任何认识不认识的僧俗乃至自己的至亲下绝毒。 根据记载,就在他们逐渐为人所知的那些年月里,本教高层先后有十三位长老和活佛毁在他们手里,先后还有权高位重的几十位王公大臣和至少四任国王也死在剧毒之上。 至于我们佛门诸宗,先后也有近十位大德先后毁在毒上。其中,就有息结宗的创派法尊,据典籍隐约记载,他就是毁在这绝毒金丝罗上的。 所以,在当时的又一位口碑甚佳的官员被人毒死,而被抓住的凶手经过审讯,承认就是他们千毒宗的一个普通信徒之后,整个高原上很快就形成了彻底铲除他们这个宗门的浪潮。 于是,在那位化了三年多时间来隐忍等候,最终找到时机毒死了那位官员,妄图借毒,而转那位官员的福气于自家人身上的老女人全家被处决的三个月之后,高原上所有的势力联手,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大规模围剿,一举连根铲除了千毒宗和他们的大多数的信徒。 而一些侥幸因为各种原因未被处决的普通信徒,也都被当时的执政者发送了到极偏僻的蛮荒之地,勒令这些人永远不许再踏足高原上任何一处城镇。 自此之后,曾经在高原上喧嚣一时的千毒宗和他们的信徒就成了传说和典籍中才会隐约出现过的存在。 不过普通人不知道的是,因为当年他们那套诡异理论的流毒所至,时至今日,仍可在高原上一些偏僻荒凉的地方,时可听到发生个别和毒有关的惨事。 因此,千毒宗这个宗派不但在高原上不受欢迎,而且还几乎是所有高原人和宗派的公敌,一旦出现,绝对不会有任何的姑息。“ 一口气说到这里,桑德停住整理了一下思路,又分外认真和诚恳的对方远说道:“所以桑德需要知道法王你对他处置的态度。他的出现和法王你的出现绝对是两种性质的事情。 你转世出现和入藏,引起了我们高原诸宗的关注和不安,但至多是重新掀起各宗门之间的内部纷争,情势如果控制得宜的话,还不至于影响到高原上的普通人。 但是一旦和他沾上关系,可以毫不客气的说,他和法王就会立刻成为高原上所有势力的公敌,让整个情势变成不死不休的死局,绝没有第二条路可供选择。 我不知道现在的法王你是不是真正的完全觉醒了,也不知道你刚才在山谷里为什么又会忽然变成了那个毒神大法尊。 但是无论如何,以你我之间这些天同行的缘分和我个人对青教一脉法统的尊重,我希望法王能尽快想清楚,表明你对他的态度。 是敌是友,就在法王的一念之间! 桑德在说这些话之前,也已经做好了永远留在这里的准备。相信息结宗六位师兄如果知道了详情的话,也会和桑德一样,做出相同的选择。 还请法王你三思!” 以诚恳到了极点,也坚定到了极点的态度说完这些话,一脸正色的桑德在给方远施了一礼后,缓缓跪坐在了地上,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一种平和而又肃穆的气息很快就从他身上呈现了出来,隐隐的见证着他的选择和决心。 方远皱着眉头仔细的打量着闭目而坐的桑德,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举话。 他没想到转眼之间,情势会激变到了这种程度。 按照桑德刚才所说,似乎自己若不小心,彼此之间马上就会有血溅五步的可能。 “这千毒宗以往到底都在高原上做过些什么啊,让桑德这样的人在千百年之后,都对他们痛恨到这种地步?” 想到这里,方远身形一动,就到了刚刚给最后一个中毒的喇嘛解完毒的才让丹杰身边。 正在擦汗的才让丹杰忽然发觉身边多了个人,先是明显一惊,一看到是方远,马上又飞快的匍匐在了地上。 “起来,我真的不习惯别人动不动这样。”这次的方远反应很快,身子微微一侧,马上伸手扶起了他。 才让丹杰不敢违逆,顺着他的搀扶爬了起来。不过全身微微颤抖着的他,头还是不敢抬起来,只是低着头,束手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等着方远进一步的指使。 方远面对着这样的他,觉得有些头痛,沉吟了一下,要开口说话,忽然就觉得眼前明光一闪,全身在脑际出现的轰然一响里,剧烈的颤动了起来。 此时,远方的天际,金色的朝阳刚刚露出它的第一线灿烂。 天色已亮,蛇妖增嘎丹所说的最后变化终于在方远的体内全面开始! 爆炸般,忽然从方远颤抖的身体狂涌而出的无形气劲在出现的瞬间,就把站在他面前的才让丹杰给轰飞了出去。 山谷中,在如刀锋般森冷而又急遽膨胀和盘旋着的无形气劲拱卫下,紧闭着双眼的方远在全身明显的颤动中缓缓跪坐到了地上。 无形的气旋像是高速旋转着的无形利刃,一圈又一圈的将他身边凹凸不平的地面无情的削剥,飞溅的尘土就像一个巨大砂盘上喷射出的火星,笔直的往外窜出。而后又在强劲的气流带动下,形成了一个像是龙卷风一般的巨大沙龙,不停的在变粗变大的过程中,往天空高速攀升。 沙龙的中心,那五丈方园的空间里,没有一丝的尘土,此刻只有全身轻颤着的方远闭目跪坐在那里,翻动着那双此刻看起来宛若无骨般的灵动双手,一刻不停的变换着结出无数的法印。 下面巨变陡生的瞬间,桑德也有了感应。就在他睁眼起身的眨眼功夫,下面的方远已被呼啸着的沙龙给包围,遮住了他的视线。 高速旋转的沙龙带着刺耳的厉啸声,同样也遮掩住了沙龙内方远的声息。只有扑面如刀的劲风,告诉着他此刻的方远身上,又有了新的变故。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在桑德心中泛起。面对着一日数变的方远,此刻的他除了抱定自己心内最坏的打算之外,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念头。 深深的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他大鸟一般的从山崖上往山谷里扑去。 不管如何,在方远还没最终表态之前,他还不能放弃。起码,不能让还没醒转的息结宗那六位上师在这时再受到任何意外的伤害。 山谷里,靠坐在石崖边上的息结宗六位大喇嘛,此时正在面色惨白的才让丹杰的竭力维护下,摇摆在呼啸的狂风里。 心中惊疑不定的才让丹杰尽管不知道自己心目中的毒神大法尊刚刚为什么会忽然轰飞自己,也不知道此刻被沙龙拱卫着的他此时究竟在干什么。 但是他知道一件事! 大法尊让自己给这几个喇嘛解毒,而现在这些喇嘛还都没完全醒来。所以自己不能在大法尊还没新的法旨之前,让他们有任何的损伤! 尽管此刻劲风扑面如刀,密集窜射的沙砾打在自己外放的无形气墙上如箭,尽管他也知道按照自己的修为,这样子外放的气墙自己也维持了不了多久,但他还是选择了拼命的坚持。 桑德的到来让他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在压力顿小的瞬间,也顾不上去想自己和他之间的敌意,只管闭上了眼,仔细的用分出来的精力,去感应沙龙中,他心目中毒神大法尊的信息。 另一边的桑德,也在让自己的气劲和才让丹杰的气墙连到一起后,用他其余的全部心神去感应方远的气息。 很快,就在他的神识穿进沙龙的瞬间,他就感应到了方远此时略略有些狂暴的庞大气劲。 而且他还惊讶的发现,此刻的方远似乎正在用自己熟悉的法门,运行着体内的气劲。几乎就在感应到方远的同时,他自己体内三脉五轮内,那些相应的明点也开始出现了震颤和明光。 很快,他也融化在一种类似上师给自己灌顶般的奇异状态里,忘记了其它。 才让丹杰的感受却和他不同,他的神识刚进入沙龙的范围,就明显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迫和排挤,这让他本体中感觉非常的难受。整个身体内,气脉的运行也变的缓慢和凝滞了起来。 不过奇怪的是,他的体表,却开始出现了淡青色的明光,这又象征着他也在接受着一种加持。 因为当年,在他师父给他做灌顶传法的时候,师父和他自己的身上,都出现过这种淡青色的光芒,只不过当时的淡青色光芒的颜色要淡的多。 这种淡青色光芒,据他师门典籍记载,就是毒神大法尊本有的明光,是他们千毒宗历代宗主受了大法尊加持的证明。 所以尽管全身气脉被挤压的似乎要爆裂开般的痛苦,但他却还是带着真心的欢喜,默默的承受和体会着这难得的际遇。 沙龙的包围圈中,此时的方远双手结印的变换速度已经快的在空气中留下了无数掌指的幻影。就在这令人目不暇接的结印换印过程中,他刚开始时,全身那种明显的颤动慢慢消失了,而他跪坐的身体却又在这时候缓慢而又坚定的站起。 然后是全身骨节一阵鞭炮似的脆响。 就在这连串的脆响声里,他结印换印的手法又变,骤然分开的双手就像千变万化的千手观音一般,带着残留在空气中的残影,按照一种奇怪的顺序,几乎不分先后的拍点在自己的身体上,又发出了一连串爆竹连爆似的急促声响。 当幻化出无数残影的双手重新在脑顶交汇,结成一个非常奇怪的印诀之后,翘出的左手大拇指和右手中指重重的同时落在自己的天灵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砰! 随着这声闷响,他挺拔的身子又猛的往地上盘坐了下去。 随着他重新坐倒在地,一直高速盘旋在他周围的沙龙也像是失去了支撑,就那么再也奇怪不过的化成了尘沙的瀑布,迅速的从半空中直直落地,没惊起任何多余的尘烟。 这时候,他一直扭曲在头顶的双手又开始活动。 只是此刻,这双手的活动却似乎带着一种难言的轻柔和曼妙的味道,就那么再也柔和不过的翻动、变化、盘旋着慢慢从头顶落下,最后自自然然的落在了小腹之前,扣成了最常见的子午诀。 然后,他整个人像是变成了没有生命的木雕泥塑一般的静了下来。 距离他不远的桑德和才让丹杰此时也双眼紧闭,早就在围绕着他的尘沙落地的同时,也敛去了自己防护的气劲,随着他的安静也晋入了一种难言的静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方远慢慢睁开双眼的同时,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坐在他对面的桑德和才让丹杰,以及那六位息结宗的大喇嘛也同时睁开了他们的眼睛。 八双闪动着奇异光芒的眼神一起落在了方远身上,带着各自并不相同的心思。 慢慢站起身形,方远的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青教方远,见过六位上师。” “不!不要!” 高声尖叫着,泪流满面的卓玛猛地惊醒了过来! 一睁眼,刺眼的阳光顿时让她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泪水也更加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头像是有平时三个那么的大,昏沉沉的彷佛有千百斤重。 全身蜷缩在一起,双手紧捂着双眼的卓玛努力挣扎着收拢意志,强迫着自己的身体和心,想弄明白这究竟是在那里?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鼻尖传来的那一缕从来没有闻到过的淡淡香味帮了她的忙。她在头脑猛一清的瞬间,想起了自己的遭遇。 身子像中了箭的兔子一样猛地跃起,而后又在全身无力的酸软中,重重地跌落在原地。绷大的双眼紧张的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而泪水却在这一瞬间从她眼中消失! 巨大而华丽的空间中,看不到想象中恶魔一般的人物存在。 这是一个足有平常十间帐篷那么大的巨大空间。 脚下,铺着一张占满了整个地面的巨大地毯。整个地毯上织满了华丽而又绚烂的线条和图案,凝神看上去,竟然非常像是那种自己见过的坛城。 而现在,自己却正躺在这个比普通的坛城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巨毯中间,正半卧在那将近有六米左右的图形中央。 四周,织满了一整圈的狰狞怪兽和那几个和怪兽模样差不了多少巨大神像包围着自己,彷佛正欲吞噬自己。 而四周围的墙上,则绘满了像是赞普给自己说过的那些寺庙大殿墙壁上一样的小佛像,无数个形态各异,金壁辉煌的小佛像一直被绘到整个空间半圆形的穹顶之上,在透过穹顶中央那块四方形的天窗射进的阳光映衬下,闪烁着一种神秘而又幽暗的奇异光芒。 此外除了靠近自己正面墙壁的地方有个盖着红布的小小香炉架上有个香炉,香炉里插着一根拇指粗的短香,正在冒出袅袅青烟和淡淡香味之外,再没有任何的东西。 甚至,四周都看不到任何可以进出的门窗! 这是在那里?自己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 在最初的震撼过了之后,卓玛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惶恐之中。 只不过这次和以往那些经历的困境和惶恐稍有不同的是,今次的她,心里已经有了坚强的依靠! 她相信,不管自己到了何处,遇到了何种的厄运,她的大神,都会用他无上的神通来拯救自己。就像千百年前,拯救自己的族人一样! 对于这一点,现在的她在心里坚信不已! 就在这时,她眼前一花,眨眼的瞬间,一个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啊!” 她再度厉声尖叫了起来! ; 第二十三章 神巫祭 上 “呃!” 尖叫声在眨眼的瞬间,就在来人那恶魔般的一瞪之下变成了要命的窒息。 卓玛身子软倒在地毯上挣扎着,可那张被憋的通红的俏脸和怒睁的双眼,却依然倔强的怒视着对方,不曾稍离! 就是眼前这个人,残忍的杀害了父亲,让自己和母亲无家可归。就是这个人,让一直像爷爷般疼爱着自己的赞普重伤而死,又让自己和母亲走上了颠簸流离的逃亡之路,并最终导致母亲在路上因犹愤交加而郁郁而终。 现在,自己又落在了他的手中,恶魔,我和你拼了! 刻骨的怒火,瞬间让明白了自己处境的卓玛变的有些绝望和疯狂。但同时,也让她心中对面前这人累积起来的恐惧,忽然之间就转变成了内心前所未有的坚强。 和他面对面,抗争到底的坚强! 当人在经历了长久的恐惧和逃避,发现最终的结果还是没得逃避的时候,大多数人往往会在那一瞬间整个的崩溃,他们会放弃所有的希望和尝试,象行尸走肉般麻木的等待最终结果的来临。 而又有一些人,却在这样的时刻,会忽然变的不再逃避和恐惧,反而会在一种解脱似的轻松下,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勇敢和坚强。 起码,他们会为自己在绝境中的最后一刻,留下自己做为一个人的尊严和个性。 卓玛现在,正是如此! 如恶魔般勒紧在脖子里的那股无形力量已经让她憋闷的浑身无力、眼前发黑,但她还是拼尽全身的力气,努力的挺着头,怒睁着她的双眼,把她胸中的怒火和愤恨全都集中在不屈的目光里,射向了面前的恶魔。 “费了这么大的周折,弄来的竟然是个烂货!” 就在几秒之后,实在坚持不住的她在因大脑缺氧而晕过去的瞬间,隐约听到有个虚无飘渺的声音,发出了这样的一声嘶吼! 然后,她再一次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才让丹杰,我再说一次,我并不是什么毒神大法尊,也不是它的灵童转世!你还是起来说话吧……” 恶狼谷中,就在灿烂的朝阳下,轻皱着眉头的方远现在心里实在有些无奈。 在经历过刚刚的突变后,醒来的他首先发现自己体内原有的几股异能,在刚才的突变中已经融合成了一股浑然一体的庞大气劲,再也不分彼此的完全接受了自己的神意控制。 并且,这股庞大的气劲还隐约带给自己一种奇怪的直觉,在它的存在和影响下,自己的身体和心境,逐渐还会有更多其它的变化。 紧接着,方远也奇怪的发现,经过刚才这次蛇妖口中要抹去自己转世烙印的突变,自己记忆中并没有被抹去什么。最多,就是现在的记忆中,对昨夜发生过的一切,缺少了那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和混乱感。 但是经历过的一切,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却依然存在于自己的脑海中、记忆里,并没有像它所说的那样,被完全抹去。 所以醒过来的他,还得面对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还得做出他自己的选择。 只是现在,他自己还没发觉,现在的他,已经和突变前不太一样了。 但是,回醒后的他在桑德感觉里,却又变成了那个初见时的方远。那个脸上带着些憨厚和迷失,眼中带着些冲动和精明的普通年轻人。 从他身上,桑德再也感觉不到半点之前那种霸气隐然的模样,也丝毫感觉不到任何那个毒神大法尊存在过的气息。 不到万不得已,桑德是不会和他为敌的。 所以,在方远和一同醒来的息结宗那六位护法喇嘛见礼并认识后,发现了他又有了变化的桑德这才会藏着他心头的困惑、担忧和一点淡淡的庆幸,配合着方远,让他顺利的在那六位大喇嘛的迷惑中,得到这个和才让丹杰说话的机会。 可是,显然方远的这种变化和桑德的这番苦心,并没有得到面前这个才让丹杰的理解和领会。 所以,从方远走到他面前,告诉他自己并不是什么毒神大法尊,更不是它的什么转世之身后,原本恭恭敬敬的束手而立的他却再次五体投地的匍匐到了地上,什么都不说的磕起了长头。 到现在,在无奈的方远估计中,他已经这样起来跪下,一言不发的磕了大约百多个长头。就算方远再迟钝,也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根本没办法改变他心中顽固的认知了。 “算了,你认为我是,那我就是吧。起来说话!” 心头的那种无力感和被人胁迫似的别扭感让方远在口头上做出妥协的同时,口气也难免也有些生硬。 这一次的话有了效果,才让丹杰在又磕了一个头后,还像前面那样,恭恭敬敬站在了那里。 “先说说千毒宗为什么会在高原上被人家灭门,以及你这次来这里的目地。”已经没有了多少耐心的方远开口直奔主题,他已经在这里耽搁了太多的时间。 要不是面前这人代表的宗派和那个蛇妖有直接的关系,要不是在他成长的期间,师父再三给他说一些道理时,脸上流露出来的那种怅然和痛心的表情,他早就表明自己的态度,踏上去救卓玛的旅途了。 “我们的毒太厉害,这是我千毒宗惨遭灭门的主要原因。 因为有了我们的毒,普通信徒就能很容易的毒死人,特别是能毒死那些如果换了其它手段,普通人穷其一身都根本不可能有机会伤害到那类人。这让很多人,特别是那类人在大多的时候非常忌惮千毒宗。 再者我们千毒宗当时没有一套完整系统的理论,所以在宗门急速扩张的时候,形成了种种千奇百怪的说法和理论,再加上我们当时的信徒主要都是那些没有任何文化,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 这些人的无知和我宗门自身的理念混乱,促使信徒中时有家破人亡的悲剧发生。这也在很大程度上,成了我千毒宗惨遭灭门的内因。” “哦?怎么和我听的不一样?我听过的说法里,千毒宗当时可是有自己一套完整理论的。在这套理论的支持下,千毒宗才快速扩张的,怎么你会说没有呢?” 微眯起眼的方远忽然打断了他的话。 因为方远发觉,这个一直在自己面前显得缩手缩脚的才让丹杰在说话的时候,身上有一种很不平常的东西在流淌。 感觉中,这类代表了理性睿智的气息,似乎并不应该在才让丹杰这类人身上出现才是。但是就在此刻,却让方远感受到了。 所以,他的好奇也被勾引了起来,而脑海中,更是有了一连串的想法。 毕竟,自己将要做出的这个判断和选择,将会深深影响到自己此行的方式和成败,也会影响到面前这人的命运,更会影响到自己以后能否心安的问题。 既然自己在要做出判断前,选择了遵循师父再三强调过的那个道理,决定不偏听、不偏信桑德一家之言,那么何妨再了解彻底一些呢? 自己就仔细听听他会怎么说! 这是方远心里默默做出的决定。 “我千毒宗之所以创立,主要缘起于大法尊您给创派宗主的机缘和加持。不过,在您显出法尊之前,已经有不少有虔诚心的人隐约感应到了您的存在和无上神通。那时,他们已经能够从高原上随处可见的个别植物和动物身上,提炼出一些毒药。 但因为那时您还不曾显出法尊,所以他们只能将原本属于您的神通和荣耀,在无知和乱猜中,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表达了出来。 所以,在我千毒宗创立之初,这些人很快成了我千毒宗的骨干,成了您最忠实的信徒。但是,他们长期以来,由于无知和乱猜而形成的一些说法和理由,也借着我们宗门的快速扩张而在普通信徒中流传了开来。 而那时,宗主正在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研究您给他的那些法门和圣药之中,并没有过多干涉这种无知说法的流行。 当他正是出关之后,宗门的扩张速度和手中研究出来的圣药,以及对您的虔诚,也促使他在明知道这样不太妥当的情势下,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上了扩张的道路。所以,” 才让丹杰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飞快的偷眼看了方远一眼,这才小心翼翼低下了头,“所以,千毒宗才在第十六代宗主手里,遭遇了灭门之灾!” “原来是这样。”方远注意到了他这极微小的动作,在心里奇怪的同时,随口应了一句。紧接着,他心里隐隐有些明白了。 “流行开的那些人的说法主要都是些什么?你给我说说。另外,不是被灭门了,那又是怎么传承到你这里的?”方远心里有个概念之后,不动声色的继续问自己的问题。 “说法概括起来大致有这么几条,一是夺福,二是敬奉,三就是修行和报复了。”才让单杰说到第三条,神色一直沉稳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一抹赭色。 “夺福?就是和昨晚给那四位大师下毒的理由一样?” 方远心里再度涌起了啼笑皆非的荒谬感。可是随即又想到这种想法出现在千百年前的高原上,便也就有些理解了。 “嗯。因为当时的生存条件非常的恶劣,所以经常会有人因各种原因而中毒死掉,其中,也有不少身处高位,或是宣称自己是各路大神的代表或信徒的人。 但是还有一小部分人,却在中了毒之后,侥幸活了下来。他们因中毒而知道了毒的厉害,又因侥幸没死而自认为是被各路大神真正眷顾着的人。 既然自己这些人才是被神真正眷顾着人,那么就不应该生活在整个高原的最低层。 而各种各样的毒,就是各路大神赐予自己的利器。是用来消灭那些实际上已被各路大神抛弃了的上位者们的肉体,把神赐给他们的福气转移到自己或家人身上的最好利器。 因为真正被各路大神眷顾的人,是不会,也不可能被毒毒死的。 所以就有了夺福这么一说。 而敬奉,则相对简单些。 随着这些人对毒的掌握越来越多,他们也就越发明白毒的厉害。以前他们以为这是所有的大神都具有的能力,所以四处乱拜。后来因我千毒宗的出现和宣扬,他们这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属于您的赐予。 所以就有了必须定期找人下毒,用他们的性命供养您的仪轨。 至于修行和报复,就相对复杂些。 既然成了被各路大神眷顾着的人。那么掌握更多更厉害的毒自然成了所有这些人的最大追求。而每掌握一种新毒,则会被他们认为是大神对他们的进一步眷顾,所以理所当然的要给大神现上他们的虔诚。 最能证明他们虔诚的方式,自然莫过于用新掌握的毒来毒死些人。 后来他们这些人入了我宗门之后,创派宗主觉得这种修行的方式太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就结合他原本掌握的占卜术,规定了凡是我千毒宗门下在修行中掌握了新毒之后,只能在最长不超过三天的时间内,才可以根据占卜的结果,来判断是否用新毒向您证明自己的虔诚。 超过三天的占卜期,严厉禁止他们再用人命来证明他们的虔诚。 后来这条占卜下毒的命令成了我千毒宗门下修行中必须遵守的一个重要守则。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千毒宗在创立的和发展的早期就因为滥毒而可能导致的灾祸。 可是,也就是这条约束,却在后来我千毒宗急速扩张的时候,变成了一条瓦解内部的利刃。 短短三天的占卜期内,要想找到合适的下毒对象,对常年累月在偏僻隐秘之地练毒的信徒来说,是个相当困难的事情。本来这也没什么,错过占卜期之后,用给动物下毒的方式,也能向大神证明自己的虔诚,也依然能继续得到大神的眷顾。 但是到了那个宗门势力急速扩张的年代,这条守则就被慢慢窜改了。 窜改后的内容大约是,如果千毒宗门下有新毒被发现和掌握后,不能用毒人的方式来向大神证明自己虔诚,那他以后就不会再受到大神的眷顾,永远也不能再掌握任何的新毒,而且这种人也会失去毒人夺福气的能力。 实际上,在当时那个宗门急速扩张的时期,凡是在占卜期限内不能毒人证明虔诚的人,基本上会立刻成为信徒中的另类,成为所有信徒都唾弃的人。 于是,在那段急速扩张的时期,宗门内就接二连三的发生为了能在占卜期内毒人证明虔诚,信徒疯狂下毒,毒杀凡是符合占卜结果的任何人的事情。” “任何人?”听的头皮微微有些发麻的方远实在忍不住自己的惊讶了。 “嗯!任何人。不管是认识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只要是符合占卜结果的人,不管是什么人,都会被下毒。有个别时候,甚至在实在无人可毒的时候,信徒会自己以身试毒!”才让丹杰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也在微微颤抖。 “那你们还要坚持传承这个烂宗门?”方远在身心皆寒的情况下,忍不住站起来发出了怒吼! 他被气糊涂了,这是群什么样的人啊?简直是一群疯子!而自己刚刚竟然还可笑的以为桑德说他们的那些话,会带着某种偏见! 才让丹杰被方远突然的怒吼给吓傻了。 而一直在远处等待着方远的桑德和息结宗六位大喇嘛也被方远的怒吼给惊的全站了起来。 扑通一声,才让丹杰匍匐到了地上,这才颤声分辨道:“法尊息怒,才让还有话要说!” “说个屁!”激怒之下,方远转身就走,这样的宗门,这样的传承者,他已经懒得再去理会了。 才让丹杰全身猛地一颤,抬起的脸上一片惨白。 目睹着方远拂袖而去的背影,他就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紧接着,一股再也控制不住的怒火瞬间窜上了脑顶,他终于在暴跳而起的瞬间,明白了! 方远回头没走上几步,就发觉远处原本站在那里的桑德他们,突然全都往自己这边扑了过来。紧接着,他就发现了身后扑来的那股惊人气势。 “滚!”怒火再次像炸雷一般的在他心头炸起,他头也没回的反手一巴掌甩了出去。 “啪!”带着他怒火的这一巴掌准确的甩在他身后疾扑而来的才让丹杰肩上,顿时将才让丹杰打的横飞了出去。 桑德和六位息结宗的大喇嘛一看他俩动手,人在半空中就齐齐发出了一声怒吼,各自施展绝学,全都往才让丹杰扑了过去。 爆响而起的劲气交鸣声就像连串的爆竹般在激荡起来的尘烟中响起。 眨眼间,交错纷乱的人影中猛地传出了才让丹杰的一声怪吼,在一片忽然闪亮起来的刺目光华中,桑德和息结宗的六位大喇嘛全都飞退了出来。 喧嚣的尘烟在光华敛去后的瞬间也袅袅散去,露出了脸色惨白,口鼻渗血的才让丹杰,只是此刻,他微微颤抖着的身子,却依然挺立在那里。 刚刚这电光火石般的搏命之中,身受了方远一掌的他,还能在桑德和息结宗六位护法大喇嘛的联手攻击下挺立不倒,确实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方远摆手拦住了正要重新围上的桑德和那六位喇嘛,自己上前走了几步,站在了才让丹杰身前五步远的地方,虎目一凝:“还想动手?我来陪你!” 话音落地的同时,一股庞大的气劲就像狂暴的飓风一样带着森冷的寒意,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狂涌而去。 接触到这股气劲的瞬间,他身后的桑德和息结宗的六位大喇嘛全都站立不稳的往后退去,一直退到了第七步上,这才勉强站稳身体。 而他面前的才让丹杰,却在退出了第五步的时候,重新站稳了。 此时他的脸色变的更加惨白,但是他的双眼却死死的盯在方远脸上,目光中流露出死人一般的灰色光芒。 “不是想打么?怎么还不动手?动手!” 双目圆睁的方远可没心思跟他这样干熬,就在沉雷般的怒喝出口的同时,他又往前逼进了一步! “哇!”如山般逼来的狂暴气劲压迫之下,才让丹杰又退了一步,嘴一张吐出了一口污血。而脸上,却露出了一抹奇怪的笑意,这笑意在他惨白脸色和双眼中死人般灰色光芒的陪衬下,竟给方远带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面前这个人,此刻怕是有些疯了! 努力的挺起自己的胸膛,才让丹杰就在嘴角殷红的血迹和脸上那一抹怪异笑容的陪伴下,忽然开口了:“才让刚才扑过来,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还有些话要给您说。还有个问题,想问您这个毒神大法尊而已!” 苍老暗哑的声音,伴随着此刻他脸上那份怪异的神情,让方远将要跨出的脚步也停顿了下来。 为了和自己说话,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即便是激怒中的方远,也不得不停下来听他要说些什么了。 “刚才才让所说的那些并非是我千毒宗内的主流,在我千毒宗未灭之前,我宗除了下毒毒人之外,也曾用掌握的丰富知识救人无数,要不然也不会有宗门的十六世绵延和之后的无数信徒! 更不会在我千毒宗传承十六世的基业被毁,面临灭顶之灾的决战之际,发生第十六世宗主和门内十二位长老全部只凭着自身修为血战战死,却自始至终不曾启用当时已制成的六大绝毒的可笑事情!” “为什么他们不用?” 方远心头的怒火顿时被才让丹杰越来越大的声音给压了不少下去。问出这个问题的同时,他的目光也不由的望向了身后远处的桑德。 他看到桑德也是一脸的惊疑,显然并不知道这些事。 “因为在高原上众人被激怒的同时,当时的宗主和十二位护法长老,也对本宗门下的所作所为有了很深的警惕和反省,他们已经在准备着进行内部整顿和清理。可是没想到当时的灭门之祸来的是那块的快,那么的猛。 本来宗主和十二位长老在决战之前,也曾在是否启用那六大绝毒来反击的问题上摇摆不定。所以他们在临决战之前,一起向大神您祈求指引,可是却没有得到您的任何法旨。 所以,当时已被高原上千夫所指的宗主和十二位长老这才最后做出了不启用六大绝毒,只凭自身的修为血战到底的决定。 他们之所以放弃绝毒,一来是为了负担起这么多年来自己门下犯下的错误,给高原上的众生有个交代。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在绝境中,企望自己所信奉的大神您能在自己信徒最苦难的时候降临尘世,显出您的法身呢? 可是他们的隐忍并没有获得高原上所有人的理解和原谅。所以他们血战而死,千毒宗惨遭灭门,门徒亲人中,除了宗主当时年仅三岁的小孩子侥幸逃过一死外,其它人被屠戮殆尽! 所以才会有千毒宗千多年的痛苦挣扎和隐秘传承! 您刚刚不是问才让,为什么还要传承这个该死的烂宗门么?其实这个问题才让也一直在问自己,从入门的时候问到了现在,整整四十年的时间里,才让一直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因为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只能隐藏在黑暗中,千多年都不敢露出宗门名号的烂宗门能通过一脉单传的这种诡秘方式,熬到今天? 又是因为什么,让我这个原本颇有前途的土司后裔为了这个烂宗门抛家弃舍,在异国他乡整整流浪了四十年的时间,还要肩负着这艰辛的传承,来寻找您这位毒神大法尊? 本来我一直都想不明白。 可是刚才,就在您怒吼出的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忽然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为什么历经了千百年的艰辛和磨难,您说的这个烂宗门还能被我们这些人一代代的传承下来。也想明白了为什么在《千毒秘传》的记载里,灭门之后的每一代宗主去世的时候都不能瞑目。 因为他们和我一样,心里都有个一直都想不明白的问题,那就是要代所有那些惨死在灭门惨祸里的信徒,当面问您一个究竟! 您究竟是什么东西?究竟那里值得我们用血泪和生命来苦苦的信奉?就靠您在平时享受我们的供奉,在我们危难时刻不闻不问的做为,还是就靠您当年留下的这片爬虫鳞?” 说到这里,几乎是疯狂的厉吼着,面色狰狞的才让丹杰从怀里掏出了个金色圆盘,往方远的脸上砸了过来! ; 第二十四章 神巫祭 中 “为什么要救我?” 才让丹杰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是就是手里拿着金罗鳞的方远。而体内重新顺畅了起来气机,也告诉他自己并没有像预料中的那样一睡不起。 刚才,就在他把金罗鳞砸向方远时,体内一直被他勉强压住的伤势也全面爆发。实际上,他在说出那些话,砸出金罗鳞的时候,已经存了必死之心的。 可是他没想到,因伤晕了之后,自己还能再次醒来。而且是在伤基本被治愈的情况下醒来。 被自己信徒置疑和怒斥之后的毒神大法尊会有这样的肚量和好脾气?现在的才让丹杰一点都不相信。 “为什么不救你?”不答反问的方远目光离开了手中的金罗鳞,落在了他的脸上。 “明白了。你有什么手段都施出来吧,我接着就是。”已经对面前这个毒神大法尊完全死心了的才让丹杰平静的闭上了双眼,等待着任何苦痛的降临。 “救你并没有别的意思,更不表示我现在对你或是你的那个宗门有什么好感。”方远紧盯着他的双眼,这些话说的很慢。 “哼!”自从把象征着千毒宗的金罗鳞砸向方远后,才让丹杰心里就已经对什么都不信了。 “只是你刚才晕倒前的那些话提醒了我,我还欠你们,不,是欠蛇妖一份人情。尽管这份人情并不是我自己想要的,可是毕竟还是欠了。起码,就是因为我,致使它没办法出来答复你的诘问。 所以即便是你和你代表的宗门该死,也不应该死在我手里,何况我并没有审判你和你宗门的权利。 所以我向身后的诸位大师讨了份人情,他们已经答应就当今天没见过你了。十天,十天之内,希望你能安安静静的离开高原,回到你来之前的地方去。 最后,我要再次告诉你,我不是你们的毒神大法尊,也不是它的转世!蛇妖增嘎丹已经在这世间消失,它不会再出现了。我要给你说的就是这些,以后你和你的宗门就好自为之!” “请稍等!”才让丹杰有些颤抖的呼唤拉住转身而去的方远脚步。 “还有什么事?” “您刚才说的意思是,它确实在这世间存在过?”才让丹杰颤抖的声音忽然变的急迫了起来,就连呼吸都明显急促了起来。 “它确实在这世间存在过,你前面不是也看到它残存的妖魄借我的身体现身了吗?不过我醒来,它也就消失了!”方远看到神情怪异的他全身轻颤的样子,心里不禁也有些怅然。 “原来它真的存在过,它真的能够穿过岁月的长河,一直活到现在……”嘴里喃喃自语着,才让丹杰脸上的复杂表情逐渐就被一种异样木然的灰色所替代。 眨眼的功夫,他整个人在方远的眼中,竟似乎在瞬间就变成了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方远本能的皱起了眉头,他隐约有些猜到面前宛若泥塑般的才让丹杰此时的感受了。心里也不禁越发的怅然。 回头望了一眼身后悄然肃立的桑德和那六位大喇嘛一眼之后,方远在心里叹气的同时,伸手抚上了才让丹杰的头顶。 宛若泥塑般的才让丹杰在头顶被方远的大手触及的瞬间,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了一般,全身剧烈的颤抖了一下。随后,就在他紧闭的双眼中,那两滴浑浊的老泪缓缓滑出眼眶的瞬间,慢慢往地上结印坐了下去。 方远的身后,桑德大喇嘛在方远望来的时候张嘴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在方远转回头的同时,他也转身悄悄的往山谷口退去。他身后,息结宗的六位大喇嘛也悄悄的跟着他,一起退出了恶狼谷。 卓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惊怒的发现两个年轻的女人正在摆弄着自己近乎赤裸的身体。 她张嘴想喊,却发现根本张不开嘴。她想跳起来拼命,却发现除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全身竟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让她自己控制。 可身体上传来的那些令人羞怒的感觉,却像是被放大了千百倍一般的敏感,一点一滴,清晰无比的告诉着她,那两个女人正在她身上各处画着什么。 紧接着,她在熟悉的淡淡檀香味里,闻到了一抹带着血腥的异味。 透过模糊的泪眼,羞愤若死的她能看到上方那巨大而华丽的穹顶,以及感觉到透窗而下的阳光照射在裸露的肌肤上带来的灼热,但是她却连再次闭上眼睛的动作都做不了,只能在泪眼中,呆呆的望着巨大的穹顶上那些金壁辉煌的无数佛像,恨不能马上死去! 她不是很清楚自己将要被用来做什么,但眼下这狼狈不堪的处境和令她羞愤若死的尴尬局面,却让她本能的知道,等待着她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无助而又绝望的泪水在她脸上汹涌的流淌,无声的滚落过她的面颊,让她的心在一片冰冷中,趋于绝望。 “央宗,手脚放快点,一柱香马上就要烧完了,神巫受了伤脾气正没地方发呢。”忽然,耳边传来的低语声打断了她心底里的茫然。 “德玛姐姐,你帮我画下她的头,我这里马上就好了。” “嗯!放快速度,巫神就要上来了。”随着这句话入耳,卓玛的双眼中出现了一个年轻女孩漂亮的面容。 这是一张让卓玛初见都为之一叹的漂亮面孔,黑缎子一般黑亮的长发衬托下,是一张精致到几乎找不到任何瑕疵的完美面孔,唯一让人觉得遗憾的是这张脸上的肤色太白,白的有些晶莹,几乎看不到什么血色。 她那双褐色的漂亮眼睛在看到卓玛睁开的双眼时,瞳孔竟像猫眼一样的收缩成了一线,在这瞬间,她白的有些晶莹的脸色变的更白了。 卓玛的双眼在更加汹涌的泪水中流露出一抹深深哀求的味道,她相信面前这有着像传说中仙女一样面孔的少女,会明白自己眼中的求助。 可是结果,却让她失望了。 随着这女孩的手指落在自己耳后,又一阵黑暗的浪潮重新卷过了她的脑海!绝望中,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自己悲怆的心灵中发出的哀鸣:“大神,来帮帮卓玛啊!” 凄厉的哀鸣似乎真的有着穿越时空的能力。 就在卓玛重新陷入昏迷的同时,正准备将手从才让丹杰的头顶上拿开的方远全身忽然剧烈的一颤,脸上变了颜色。 就在他脸色突变的瞬间,他身上,狂暴的气息就像突如其来的霹雳君临大地,猛地就让缠绕在他手上的牵魂刺像闪电一般发出了刺眼的光华,悬空挺的笔直。 而他脚下,原本被他放在才让丹杰身边的金罗鳞也在这眨眼的瞬间,忽然就在一声声充满了暴虐味道的颤音中,猛地从地上飞旋而起,在他头顶上发出了一圈圈暗金色的光芒。 才让丹杰原木紧闭的双眼也在这狂猛的气息压迫下猛然睁开,带着一股丝毫没有掩饰的惊讶和畏惧。 “卓玛!” 眨眼的瞬间,一切的异像在方远这声闷雷般的呼叫声里,就像它们出现时那样,那么突然而又诡异的消失。 金丝罗出现在原来的位置,牵魂刺,也依然缠绕回了方远的手腕。 才让丹杰再一眨眼,眼前已经失去了方远的身影。 只有耳边,还轰响着他年轻而又急促的声音:“我有急事先走了。刚才传给你的,是蛇妖给你们完整留下的九品炼玄诀。回去后,要不要继续炼它你自己掌握。记住,只有十天的安全时间给你离开高原,你好自为之!” 声音袅袅,转瞬间就被阳光灿烂的恶狼谷中重新呼啸而起的山风给吹散在耳际。 才让丹杰出神的凝望着他身影消失的谷口,一时之间,竟似有些痴了。 呆立了良久之后,他在脸上忽然出现的那一抹坚决里,弯腰捡起地上的金罗鳞,仔细抹去浮尘后,重新揣进了怀里。 下一刻,他的身影也忽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隐约出了谷口,转眼就没了踪影。 桑德看到忽然出现在身边方远,心里不由的又是一紧。 刚才,他已经感应到了方远在山谷里爆发时怒意,也听到了方远发出的怒吼。可他,却还是没想到方远现在的脸色会那么的难看。 和以往几次生气时的冲动和暴躁不同,此时的方远脸上,流露出来的是一种有些异样的潮红,可那双圆睁的双眼中,此时却跃动着一抹冰冷的决绝和肃杀得味道。这让此时的他在桑德眼中,竟有了些陌生的感觉。 “桑德大师,卓玛现在很危险!”方远可没时间想那么多,一出谷口见到桑德,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准备就这样动身?”桑德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挽回不了什么,可还是试图找到一些借口来做个必要的缓冲。因为现在的他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宗派,真的非常需要点时间来做一些适当的安排。 毕竟,这一夜里,已经有太多预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起码,蛇妖现身,千毒宗死灰复燃等等这些,对他和他身后高原上所有的宗门,都意味着非同寻常的征兆。 “我这样?”方远一愣,随即顺着桑德的目光,把视线收回到自己的身上,于是恍然。 经过一夜连翻的苦斗,此时的他身上一片狼藉。手脚上的衣裤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变成肮脏不堪的碎布条,就那么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的残留在手脚上。身上的衣衫更是面目全非,除了已经变成破烂的洞洞装之外,胸前还被尘泥和血污以及汗渍凝结成了坚硬的块状,看上去非常的狼狈。 略略的尴尬之下,他伸手往脸上抹去。还好脸上除了汗珠之外,并没有变得太脏。再看双手,却也奇迹般的保持着相对的干净。 “这倒有些奇怪了,身上一片狼藉。可脸和手上怎么会还这么干净呢?” 方远心里微微惊讶的同时,抬起了头:“前面的路上还有城镇么?” “在进入那里的边界上,还有一个小镇。”桑德尽管不是很情愿,但也不愿意骗他。 “那就好,等到了那里再换吧。”方远心里松了口气。而目光却望向遥远的天际:“卓玛,放心吧,我来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声从小到大,一直到连心都快要被震得蹦出胸腔的急促鼓声里,卓玛又一次从深沉的黑暗中回醒了过来。 耳边,是越发狂暴和急促的沉闷鼓声,一声声就像要震碎耳膜的巨雷,带着一种奇异的震撼力,牵动着她的心跳再度加剧。刚刚睁开的双眼前,也随着狂跳的心而一阵阵地眩晕和发黑。 而夹杂在这狂暴的沉闷鼓声中,那一声就像来自天外的那一声声怪异的高亢音浪,却又像是一根带着魔力的无形枷锁,紧紧的缠绕着她昏昏沉沉的灵魂,硬生生的将她的神智捆绑在崩溃的边缘,使她只能痛苦万分的挣扎在绝望的边缘,眼睁睁的等待着下一轮恶梦的开始。 眼前,一阵阵间歇性发黑发晕的眼前,宛若梦幻般闪现着一盏盏数也数不清地酥油灯,明灭不定的辉煌灯火中,一大片五彩斑斓的烟雾在盘旋、升腾和弥漫。烟雾中,有无数精灵般妖艳的身影在闪动起舞。 这一瞬,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令人作呕的眩晕,而下一瞬,眼前又是灿烂辉煌的灯火和五彩斑斓的迷雾中,宛若精灵般翩翩起舞的妖艳躯体。耳边是连心都要被震碎的鼓声和摧魂夺魄的怪异声浪,口鼻间,充斥着包含了各种味道的一股古怪甜香。 只不过醒转的瞬间,卓玛又陷入了一个错乱迷离的世界,神智逐渐逐渐地在这半梦半醒的迷离世界中,开始变得迷糊和混乱。 彷佛,她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又回到了那个除了绝望的灰色,再没有半点亮色的噩梦之中。 “多谢大师一路上的照应。”换好刚买到的藏袍之后,方远忽然就在小镇的街上,停住了脚步。 “你还是要连夜去?”这一刹那,桑德的脸上终于失去了原有的平静。 “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让大师很为难,不过现在卓玛真的很危险。所以失礼之处,还望大师多多包涵!” 说着话,方远非常认真的给桑德作了一揖。因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个决定,确实有那么一股子骗人的味道。 白天,在来这里的一路上,心事重重的桑德和硬要陪着自己前来的灵达两位大喇嘛一直在试图让自己明白,掳走卓玛的那个乌梅赞普的厉害和他背后家族势力的强横。也一再的表明事情发展到眼下这种情势,早已不是他方远这个青教新法王一个人的事情。只要他能再耐心的在小镇边上的扎布寺等个一两天,就会有高原上佛门数宗的人来和他一起去救卓玛。 尽管自己在来的路上一直都含糊以对,并没有明确表态。但直到来了这里,自己才说出自己的打算,感觉上确实有点不够光明磊落。 再者,这一路上,桑德为了劝说自己,也在有意无意间,向自己透露了不少高原上诸宗和自己青教,以及苯教和乌梅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期间,他为了自己好的诚意也确实让自己明白无疑。 而自己在这些天里,却一再的误解和迁怒与他,现在又作出这样的决定,实在令自己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安。 可自己现在又不能不马上赶去。因为感觉中,卓玛是真的就要到生死关头了啊! 想到卓玛,方远心里再无犹豫!“桑德大师,灵达大师,等方远救了卓玛回来,再到扎布寺向两位赔罪。现在我先走一步,告辞!” 说完话,他不等桑德他们再说什么,转身就飞一般的往镇外去了。 夜色中,只留下桑德和灵达无奈的面面相觑,木然而立。 根据千百年前圣师白麦迥乃和当时的青教法王之间的协议,身为佛门中人的他们,确实没办法踏足那里。 原本,之所以一直想留着方远,就是想借着他这个青教法王的身份,等后面正在飞速赶来佛门诸宗的人到了之后,和他一起踏入那片区域的。 可是现在…… 当深邃湛蓝的星空中,那一轮散发着清冷光辉的明月爬到头顶正空的时候,一路疾驰的方远眼前终于出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 “到了?”方远猛地停住脚步,仔细打量了起来。 不远处的山谷中,就在对面那座高高的雪峰山脚下,一片完全可以称的上是雄伟的建筑静静地矗立在那里,默默的俯视着脚下的山谷中,星罗棋布的低矮建筑和一片又一片的帐篷,呈现出一种绝对高高在上的气势。同时,也带给方远一种似曾相识的奇怪感觉。 出发时充盈在内心的焦虑和冲动,此时早已被高原上清冷的夜风和一路上蛮荒苍凉地景物所驱散。 实际上不管是谁,在寂静冰凉的夜里,在空旷而又苍凉的高原上独行了半夜之后,心灵都会被一种难以言说的静谧所充斥。 方远自然也不会例外。 更何况,这实际上又是他在这叠逢突变的这些天里,第一次抛开了心内身外所有的牵挂和顾虑,一心一意直奔主题的四个小时。 交锋在即,有些人会想的更多。而有些人,却能抛开一切。就像他,便是如此。 刻意的调节,让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变的绵长。方远在迎面扑来的冷风中夹杂的那些隐约话语声传进耳畔的同时,又一次像个大鸟一样,往脚下的山谷中直扑而去。 因为就在这短暂的停顿和呼吸之间,他已经找到了这里会给自己似曾相识那种奇怪感觉的答案。 自摩尼镇开始,一路行来,高原上凡是有人聚集的地方,大都会有眼前这种大致相同的建筑和景象出现。依山而建,雄伟壮观的寺庙,高高在上的俯览着四周那些围绕着寺庙而建的民房和帐篷。 见得多了,再见到这里,自然会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尽管,这里据桑德说,完全都是苯教的地盘,已有近千年,未曾有佛门的僧侣,也就是喇嘛踏入过。 无声无息的,方远大鸟一般迅捷轻灵的身影掠过了山谷中无数的民房和帐篷,直扑那座近看起来更加雄伟壮观的寺庙大门而去。 此刻,他已经清晰的感应到了卓玛的无奈和悲愤、也清楚的感受到了那种让他血冷的阴寒脉动! 近来因故拖延的厉害,实在有些汗颜.剩下的日子我会尽量保持匀速更新.只要再没有其它的意外. 另,郑重推荐海冬青的灵异官场,喜欢看我这类东西的朋友一定要去看看,写的着实不错的说^_^ ; 第二十五章 神巫祭 下 “砰!” 一声巨响之后,紧闭着的厚重寺门炸成了漫天的碎木屑四散飞扬了起来。漫天的碎木屑之中,方远修长的身影一闪而入,如电般径自往寺庙的后院中间,那座最高的建筑物冲去。 与此同时,随着寺门破裂时发出的巨响,寺庙内数座殿堂的门前,数十点在暗夜中飘摇不定的如豆灯火也猛地同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爆鸣,整齐的爆鸣声中,数百点殷红的小光球凭空出现,携带着凄厉的幽鸣声如电般的追逐着方远的身后而来。 爆鸣之后的那数十点如豆灯火此时火焰猛涨到了一尺多高,可奇怪的是,整个寺庙却在这瞬间陷入了一种比黑夜更幽暗的雾色之中,就连那些殷红的光点发出的幽鸣声和方远破窗的爆裂声,都被很快吞噬在这突如其来的暗晦雾色里,成了短促的模糊声响。 一脚踢开巨大的木窗之后,催动着全身彭湃的气机,方远如电般的身影紧随着身前发出厉啸的十二根木窗的碎刺,往巨大的厅堂中间扑去。 和窗外的幽暗阴冷不同,巨大的圆形厅堂内此时却热浪袭人雾气升腾,迷迷蒙蒙充斥了整个硕大厅堂的那一片五颜六色的雾气中,扑面而来的热浪夹杂着一时间根本分辨不清楚的各种古怪味道,一下子就向疾扑而来的方远神识展开了反击。 下一刻,接踵而来的就是瞬间就填满了方远耳际的一连串古怪声音。伴随着这些几乎能在瞬间就将人的神智引入那种绯色之境的声音的,则是这绝大的厅堂中间,那些犹如妖艳的精灵一般,隐现于迷离雾气之中的美妙身影。 就在四周墙壁上无数酥油灯灯火的映照下,就在这能令人在瞬间陷入恍惚的迷朦雾气和古怪音浪的包围下,就在各色中人欲醉的甜香味道不停侵扰着的厅堂中央,十三位头戴光华夺目的各色金冠,身着几乎透明一般白色轻纱的漂亮女人在那里扭动着柔弱无骨身躯,围绕着中间两个看上去打扮要多古怪,就有多古怪的人形物体跳着那些要引人犯罪的艳舞。 透过那些在雾气中时隐时现的曼妙身躯,方远清冷到不见一丝杂色的目光只是一瞬不瞬的钉在最中央的那两个打扮古怪的人形物体身上,随着距离如电般的接近,他身边那外放的森冷气机就越发显得凝实和饱含杀意! 因为他几乎就在破窗而入的瞬间,就已经清晰的凭借着气机的感应,分辨出被这些女人围拱在厅堂中央的两个古怪人性物体里,其中那个看上去较为瘦小的,就是自己要来救的卓玛,而另一个,则正是自己一路上暗下决心,一定要收拾掉的对手,这座扎木寺的主人,乃穷神巫乌梅赞普! 短短的距离眨眼而逝,从方远破窗而入到冲进厅堂,进而杀向厅堂中央,说起来慢,可实际上却只不过用了眨眼的功夫。 抢先与厅堂中央的那些妖艳女子接触的,不是方远,也不是已在方远前伸的手中熠熠生辉,发出尖利破风声的牵魂刺,而是他身前,那十二根被他的气机操纵着的碎木刺。 诡异的一扭,就在迷朦的雾气中一隐又现的空里,那十三个完若女妖般艳丽的舞姬口中齐齐发出了一声能让人骨软筋酥的娇吟,随着这声音的出现,她们脚下的地面上忽然彩光频闪,光华闪过之后,那十二根呼啸着的碎木刺突兀的凭空失去了踪迹。 紧接着,剧烈的爆鸣声响起,方远前扑地身影被面前忽然闪出的一道夹杂着巨大力量的光幕给挡住。 方远的身体以比前扑快两倍的速度被震回抛飞。 巨大的爆鸣声也让整座殿堂颤抖了起来。巨大的殿堂中,雾气更盛,转瞬间就将厅堂的一切都藏在了浓雾之中,甜香迷离,雾气弥漫,奇异的光华和让人心乱的杂音混河成一幅诡异的画面,呈现在刚刚站稳身子,看上去形容有些狼狈的方远面前。 稳稳的站在破碎的木窗之前,口角微微渗出血迹的方远此时在身后幽暗的夜色映衬下,面色看上去有些铁青。他身后五尺外的夜色中,数百点比血还要殷红的赤红光点聚集在一起轻颤着发出清鸣,似乎在一片看不见的沼泽里挣扎着要往前推进。 方远的手上,三尺多长,迎空升展到完若一柄利剑般的牵魂刺上此刻碧芒闪动,隐隐有龙吟声轻鸣。 这边,画面同样有些诡异。 “放了卓玛,我也放你一马!” 稳稳的站在那里,方远此刻的口吻一点都没有刚刚受挫的人该有的弱势。 雾气弥漫中,回应他的,是一声微带讥讽味道的娇吟,带着荡人心魄的韵味。 “天做孽,尤可违,自做孽,不可活。这是你们自找的!”冷冷的,方远双眼中幽光大盛,手中的牵魂刺此刻终于发出了闷雷般的龙吟声。 震耳欲聋的龙吟声中,方远脚下也蓦地凭空幻出一大片黑云,转瞬之间,他的身形也消失在了黑云之中。 “最后的机会,不想死的都给我躲一边去,我只找乌梅赞普这个祸根!” 越来越盛的黑云和龙吟声里,再度传来方远听上去有些缥缈幽朦的声音。 他身后,随着笼罩着他身形的黑云的涨开和弥漫,原本轻颤着鸣叫着努力向前冲击的那数百点血红色光点很快乱了起来。只不过眨眼的瞬间,凡是被黑云触到的光点都消失的没了踪影。 剩余的近百光点就像来时那样,恍若电闪一般的往回退去。只是这次,却齐齐发出了尖利到能把整个寺庙都惊动起来的锐鸣。 刺耳的锐鸣声响起的瞬间,扎木寺身后的雪峰半山腰上,一个深邃而又隐秘的山洞密室中,一个盘座在地的黑影猛地睁开的了他的眼睛。 漆黑的山洞密室里顿时因为他睁开的双目中,那两道宛若碧焰般的尺长光芒而变得明亮了起来。 借着朦胧的碧光,我们可以惊讶的看到,又一个活生生的乌梅赞普出现在这。 碧芒一闪即逝,眨眼的功夫,山洞密室里重新暗了下来。 一切都和上次一样,方远的话声还未落地,回应他的依然还是一声夹带着明显嘲讽意味的娇吟。 只是这次,厅堂之中的浓雾中,爆起了更为夺目的刺眼光华,空气中更是隐隐传出了诡异到能让人毛发竖起的怪音。 “杀!” 一声殷雷般的怒喝之后,笼罩着方远身形的黑云再度冲向了浓雾的中心。顿时之间,原本回荡在浓雾中的靡靡之音,立时就变成了充满着杀伐之意的剧烈撞击声和一连串越来越急的鬼哭狼嚎声。 整个厅堂内,乱七八糟的声音和浓密的雾气以及雾气中乱闪的刺目光华并没有延续多久,就在笼罩着方远的黑云冲进雾气后不过几息的瞬间,随着方远一声清冷的沉喝,弥漫在整个厅堂之中的所有声光电影都忽然停了下来。 转瞬之间,消失了的雾气和黑云之后的厅堂中央,那块硕大的,绘就着神秘坛城的地毯中间,满脸大汗的方远挺立如山的身影显露了出来。 同时和他一起现身的,还有被他手中挺的像利剑一般的牵魂刺顶在喉咙中的乌梅赞普,以及身体半软在地上,头顶被乌梅赞普右手五指紧紧扣住的卓玛。 赤身裸体,全身上下被无数神秘古怪的线条和符号组成的五彩图案给覆盖着的卓玛此时看上去还在昏迷之中,身子就那么半软在地上,紧闭着泪眼任人扣着顶门。只不过奇怪的是,她的眉心喉际,以及小腹和双手双脚之上,却有金色和银色的光华在不停地闪动,刺目的光华之间,隐约有像是梵文一般的字符在出现,幻灭、幻灭又出现。 “放手,就饶你不死!” 方远面色微微有些潮红,头脸之间也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可他挺立的身形,以及紧握着牵魂刺的右手却丝毫不见颤动。 他那双精光闪烁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紧盯在面前这张被五颜六色的颜料绘成了妖魔般狰狞可怖的脸上,口中冷冷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可是一切都还是像和之前他冲入时那样的古怪和诡异。脸上绘着脸谱,身上更是穿着打扮成了妖魔一般的这个乌梅赞普,却依然没有睁开他那双令人生厌的双眼,也丝毫没有对方远的威胁有任何地反应。 只是就像泥塑了一般的摆着这个古怪的姿势站在那里。紧紧扣着卓玛的头顶一动不动。只是他身上,一直都在袅袅升腾的淡淡雾气却在方远说话的瞬间,升腾的更加迅速了。 “哈哈!你死心吧!神巫在你来之前,已经运转神通,晋入本尊瓦塞恩巴最后的秘境之中,此时的他六识紧闭,根本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同时也无惧任何的外物伤害。否则,怎么能容许你这个小小的毛贼破阵进入这高贵的坛城?想杀他,你试试看啊!哈哈……” 略略有些生硬,说着普通话的女声就在方远惊疑不定的空里传入了他的耳际。随即被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给代替。 方远忍不住回头怒视,正好看到被咳嗽弄得满脸潮红,正软倒在地上的那个女孩满是嘲讽的目光。 刚才他一怒冲阵的瞬间,在击溃包括这个女孩在内的那十三个女孩布成的阵式的时候,并没有痛下杀手,杀掉她们。只是控制着力道将她们全都击昏。可是没想到其余的十二个人都昏了,这个女的却没有昏过去。 现在听了她的话,方远在心中怒火徒生的同时,也就基本上相信了她的说法。因为就在刚才,从他踢窗而入到一怒冲阵,一直到把牵魂刺顶在乌梅赞普咽喉之上,都没见他有任何地反应。 “你以为我真的伤不了他?” 方远尽管心下也不无惊疑,可脸上去丝毫不曾表现出来。 “哈哈,那你试试啊!无知的蟊贼。”竭力忍住咳嗽反唇相讥着,那女人的目光却飞快的扫向了破碎的窗外! “她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好像说的不像是假的。嗯?她好像在等什么?”方远听了这话,心里刚一犹豫,就又发现了她那飞快的一瞥。 紧接着,他敏锐的神识就感应到了寺外的不远处正在向这里飞掠而来的那人发出的强大气息。 情况紧急,时间紧迫,情势已到了他不得不下杀手的地步! “乾坤无极,幽冥借法。玄武天罗,九阴绝杀。杀!”嗔目厉喝得瞬间,方远罡步一拉,脚下平地生风,手中的牵魂刺更是在一声龙吟之后,光华大作。 刺目的光芒中,牵魂刺幻化成一道碧色的寒芒,硬是在一阵阵刺耳寒骨的摩擦声中,穿透了面前这人的喉咙。 “嗷!” 一声惊天动地的厉吼声中,一直闭目挺立的乌梅赞普终于睁开了他的双眼。 方远闪身飞退,随着他拔刺飞退,从乌梅赞普喉咙中激射而出的猩红鲜血终于无功而落。 “嗷!”的又是一声狂吼,方远眼前即将落地的那一串血剑蓦地就在这声厉吼中化成一片血雾,随即往回倒卷去。 方远口中怒啸,飞退的身体一落地后再度往前电射,只是这一瞬间,他手中所持的牵魂刺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模样,就像一道刺目的碧色闪电再度窜进了那片血雾。 血雾之中又响起了一声惨嚎,紧接着血雾中再度爆起一声轰鸣,光华乱闪的同时,一股不可抵挡得大力再度将方远疾扑的身影震的倒飞而回。 这一次,方远身在半空,口中就接连喷出了两口污血。身子不受控制的落在坚硬的墙壁上,反弹落地,砸到了墙壁和墙根上摆放的无数盏酥油灯。 落地之后的方远强忍着眼前一阵阵发昏的眩晕,落地的瞬间就再度咬牙弹起,身子还没站稳,口中就再度喷出了一道血箭,不过这次,却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污血! “九幽借法,碧血化箭。天地洪荒,乾坤一杀!拙!” 随着口中的血箭射出,急促念出咒语的方远面色一惨,摇晃着软倒在地。刚才这最后吐血一击,已是他自得到青教法统传承以来,所能发出的最强一击。这一击已将他全部的气机和精血化成了必杀的一掷,如果还不能毙敌,那么结局,也就是他将自己的生命交代在了这里。 血箭怒射,转眼闪进血雾。血雾中猛地响起了一阵吱吱的怪音。 有些虚脱的方远勉力抬头,凝神细看,就看到弥漫开来的血雾正在那里急速的翻腾缩小。一眨眼的功夫,隐身在血雾中的那人显露出来了身影。 此时的他,早已不再是自己刚刚刺中时,变化出来的那幅光焰四射,魔神般的样子了。深蓝色的光华幻化成的躯体上,那原本刺眼夺目的深色蓝光正在飞速的变淡,狰狞可怖的九个头颅之间,原本呈现出那种傲视苍穹般傲慢模样的三个怒目金刚面上,此刻满是不能相信的惊讶和慌乱。而其余的那六个各呈龙蛇狮虎豹龟等模样的狰狞头颅上,此时正布满了狂暴的怒意和浓浓的不甘,十八只原本握着各色法器的巨手中,此时也没了原本拿着的那些法器,全都紧紧的攥着那支正深深插在胸口的赤红色箭杆上,正在挣扎着,想把箭往外拔出来。 就像烧红的精钢利箭插在那里一般,那支此刻看上去赤红如血的利箭在那十八支大手的硬拽之下,却牢牢地不见一丝移动。不但不见移动,而且它还不停地烧烤、气化着紧握在它身上的那十八只大手和它插着的这幅躯体。 只不过眨眼的瞬间,原本被血雾笼罩,足有好几米高的巨大躯体转眼就变成了淡淡的光影,而且这光影还在以飞快的速度变淡,缩小! 终于,就在方远提到嗓子眼上的那口气刚刚嘘出的时候,眼前那淡淡的光影和他身上插的那支血箭一起在猛然一亮的光华中消失。 现在呈现在方远面前的,已然是乌梅赞普那被画成了妖魔般的那张脸,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却流转着一抹淡淡的艳红,而且,这一抹看上去有些妖艳的红色,这时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往他的张开的喉咙间流去。 他摇晃着站立不稳的脚下,原本紧闭着泪眼的卓玛此时却双目圆睁,双手翻转出一个方远辨认不出的手印,全身笼罩在淡淡的银色光晕里,不停地用眉心处那一抹金色的漩涡,吸噬着自他喉咙间流出的那抹艳红。 眼前的情势此刻在方远的眼中看上去诡异无比,一时间他都忘记了自己此来的目的。 就在这时,一声包含着悲愤和狂暴怒意的狂啸声破空而至,瞬间惊醒了发楞的方远。 “卓玛,快走!” 也不知道身上从那里冒出来的一股力气,就在这声狂啸入耳的同时,原本委顿在地的方远从地上一弹而起,如电般冲近此刻看上去颇有些奇怪的卓玛,一把拉起她的胳膊,转身就要离开。 “砰!” 他扭转的肩头上挨了重重的一击。 “你干什么?”口吐鲜血,一个跟头栽了出去的他强忍着眼前的黑暗,扭头怒视。却惊讶的发现,刚才打他的却是他要救走的卓玛! ============================================================ 今天因为起晚了,所以写的很快,写完后又没仔细校对,如有错漏,还请各位多多见谅,如有时间,更不妨帮俺捉捉虫子,不胜感激^_^ 另,继续推荐海东青的灵异官场,喜欢看我这类文字的朋友不妨去看看,真的很不错的说。 ; 第二十六章 巫神咒 上 第二十六章巫神咒(上) “卓玛!你干什么?” 挣扎着踉跄爬起,方远在怒吼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惊疑。而且,还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在产生。因为此刻,面前的这个卓玛看上去非常的不妥。 这个不妥,不是指她的身体受到了什么伤害。相反的,此时她的身体状态看上去非常好,简直好到了让方远觉得有些害怕。 眼前不到五米处,卓玛已经站起的身躯就那么俏生生站在那里,绘满了全身的诡异图案上,金银两色的醒目明光随着她灵蛇一般不停翻动、结印的双手而变幻流动,这使得此时的她看上去就像被笼罩在一个会发光的光球里,有一种非人的神秘和诡异。 而她圆睁的那双清澈纯净到让方远心寒的那双碧眼中,此刻看不到任何人类情感的流露。有的,只是绝对的清澈和冰冷。 她眉心间那处光华耀眼的金色漩涡还在转动,依然不停地吸噬着身边摇摆不定的乌梅赞普喉咙间不断涌出的那抹艳红。 随着那一抹艳红的不断流逝,已经宛若木偶般任人摆布的乌梅赞普的身躯,也在迅速的苍老、干瘪和枯萎。 首先是他头上金冠之下披散着的那些黑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花白、雪白乃至如荒草般干枯断裂。与此同时,他原本尽管瘦削,但依然还能称的上健壮的躯体,此时也正在以可怕的速度萎缩和干枯。 那种萎缩和干枯的速度,看在此刻心念大乱的方远眼里,都带给他一种有些荒谬的错觉,眼前这个纵横了雪域近百年的乌梅赞普,他身体原来竟是像气球一样,被吹起来的。 可既便是如此荒谬的感觉,也无法让此时的方远心里有任何好笑的感觉。因为他还能清晰的看到,乌梅赞普那双圆睁着的眼中,流露出来的那种绝望和恐惧。 那是一种方远自己张这么大还从未体验过,也从未在任何其它人的双眼中看到的一种绝望和恐惧。就算是以往卓玛眼中的灰色和绝望,与之相比,也要差上太多。 彻骨的寒意和不好的预感不能自主的在方远的全身弥漫,一时间,都让他忘记了自身的虚弱和对卓玛回应的期待,眼下,充盈在他脑海里的,只有一个念头。用最快的速度切断眼前的卓玛和这个乌梅赞普之间的接触,然后带着卓玛走! 心念一动的瞬间,方远人已经到了卓玛的面前,一掌竖切,砍向卓玛眉心处的漩涡和乌梅赞普喉咙间接触的那点联系,另一掌横扫,毫不留力的拍向了卓玛的肩膀。 “啪!” 沉重的掌力首先砍中面前这两人之间那一抹看上去不太真实的接触,他蓄满气劲的大手在切实的瞬间就被反震到麻木。紧接着一股无匹的大力从砍中处涌出,将他的身躯震得离地而起! 而与此同时,另一掌也狠狠拍中卓玛的肩膀,触手之处,就像拍中了一堆要多绵软就有多绵软的棉花,沉猛地一掌,居然连个声响都没发出,就被另一股阴柔到不能抗拒的绝大吸力吸附在卓玛的肩膀上,不能动弹分毫。 只不过眨眼的瞬间,他拼尽全力的一击,却让他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一面,身躯被大力反震得离地而起,要向后抛飞,而另一面,一股沛然不可抵御的阴柔吸力却紧紧吸附着他的手掌,又将他被弹开的身躯猛地拉了回来。 一退一进之下,他悬空的身躯狠狠的撞在了卓玛的身上,而手腕处,也发出了手骨扭断的脆响。 “啊!” 手骨被扭断地剧痛在产生的瞬间就让他像狼一样长嚎了起来。其实借着这声惨叫,他还想发泄的,是就在这瞬间充斥了心头的窝囊、羞辱以及愤怒! 凄厉而又野性的号叫在出口的瞬间,本想什么都不管了,忍痛再开始用劲的方远却发现脑海深处,有一个地方就像是被这声惨吼给震碎了一样,清晰的发出了一声破裂似的脆响。紧接着,一股根本不可能阻挡得思潮就像铺天盖地的狂潮,瞬间就将他的神识完全的淹没。 蓬的这一声巨响中,硕大的厅堂都颤抖了起来。平地而起的飓风中心,一脸冷漠的方远近乎赤身裸体的傲然而立,而那种森冷森冷宛若实质的杀气和充斥在这厅堂每一个角落的沉重压力,却清晰的暴露出他此时内心的真意。 狂风卷动,硕大的厅堂内一片狼藉,几乎所有的灯火都在狂风骤起的瞬间熄灭,而漫天飞舞的碎屑和尘烟,则充分体现着他变化时的狂暴。整个厅堂内根本没有一个能站立的人,就连刚刚宛若仙女般不可一世的卓玛,此时也正在厅堂最里面的墙角里,挣扎着试图爬起。 另一个此时还稍微有些动静地是距离卓玛不远处的地面上抽动着身躯的乌梅赞普。说来也奇怪,原本早就该死掉了的他,却直到此时,身体都还在那里不停抽动。而那些原本就晕倒在地面上的十三个女人,此时都像是死了一般的成堆摞在墙根,不见有任何地声息。 “云?是你么?” 挣扎着爬起后,尽管口角有血,但体表依然有流光转动的卓玛双目一落在此时的方远身上,却再也奇怪不过的开口说话了。 声音清脆好听,但却丝毫没有任何卓玛原本的音色。 “尼玛?怎么会是你?” 方远闻声目光一凝,开口说话的他居然口吻也一点都不似方远。 “天神啊!居然真的是你,云!” 好不掩饰的欢叫了一声后,这个被称为尼玛的卓玛像箭一样的扑到了那个自称是云的方远怀里! “都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开口闭口就是什么天什么神的,它是什么东西?配管我们的事么?尼玛,尼玛,可想死我了!” 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女人,这个自称为云的方远双眼中的冷漠和孤傲很快被一抹浓的化不开的柔情给代替,隐隐的,他那双大眼中,还有层水雾在升腾。 “大哥!孽障受死!” 忽如其来的柔情氛围瞬间就被破损的窗口处传来的一声怒吼给敲碎,紧接著一连串血红的手掌就像一道道赤色的闪电,接连不断地冲进了拥抱着的两人身边,那呼啸不停地狂风圈里。 这串手掌开始只有正常人手掌那么大,等冲进狂风的时候,就已经涨大了半米左右,等冲开狂风的阻挡到了他俩身前的时候,已经幻化成了足有一丈大小。 带着浓浓血腥味的一连串巨大手掌挂着灼热的腥风扑面而至,终于成功的打断了两人的柔情蜜意。 “苯教血手印?滚!” 拥着怀中的玉人,此时已根本不再像是方远的这个方远面对凌厉的攻击,只是神色淡然的挥手像赶蚊子一样的说了声滚,那串巨大的掌影顿时就像被狂风卷过的幻影一样,被撕碎在他俩身前的半空,竟然连一点多余的声音都没留下。 而他的这一挥手却根本没这么简单。 随着半空中那串巨大的血手印的瞬间消失,紧跟在手印后扑来的那道黑影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捶了一拳似的,以比前扑的速度快了三倍的速度给挥飞了回去。 就在一切看起来毫无悬念的这时,异变却从一直缩在角落里的乌梅赞普那里徒生。 “索噢玛阿腾聂罗要腾风索泰冬腾阿玛玛哈拉让美杂腾交腾交!”嘶哑,含混而又急促的咒语从角落里传出的同时,原本一直卷曲在地上的乌梅赞普也正摇摇晃晃的站起。 “瓦塞恩巴本尊咒?” 并没有丝毫的惊奇,反倒是带着微微的好奇和惊讶,怀拥着玉人的这个方远一口道出了乌梅赞普正在念的咒语名。 随即,他脸上带着笑意,对一直幸福的簇拥在他怀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毫不理会的女人笑道:“没想到这么久没醒转,居然还有人知道只有请出瓦塞恩巴才能让我有点战意。尼玛,记得么?第一次和你吵架的时候,你请出的就是它。这次猜一猜,我要用多久才能把它打回原型?” “你都这么久没醒了,再说你这个后世现在的情况又这么糟,我估计这次你至少需要三十个呼吸那么久才行!” 怀中的女人根本连头都不会,只管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的缠在他身上,漫不经心的腻声应道。 “用的了那么久么?我倒是有些不信!” 轻笑着,这个方远的口吻中依然没有丝毫认真的味道。 但是,他俩之间的对话,却已经唬坏了重临破窗口,刚要再度扑来的那个黑影。这时节,他已经被唬晕了,不知道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两个什么样的怪物,居然连苯教最高存在之一的瓦塞恩巴本尊都不放在眼里。 这一次,自家兄弟究竟惹来的是那路的神魔? 就在他被唬得愣住的同时,乌梅赞普那边却又出现出乎在场所有人预料的变化。 “◎#¥¥#%……¥……¥¥#¥#%##%¥%¥%¥%!” 在场诸人都能听懂得瓦塞恩巴本尊咒念完之后,口中忽然急促的吼出一连串让人听不懂言语的乌梅赞普却开始了疯狂的自残。 右手反手如刀般猛地插入自己胸前,在鲜血涌出的瞬间就将一颗还在明显跳动的心脏挖了出来,紧接着左手又反手将如刀的手指插入自己的双眼,在浑身剧烈的颤抖中,扣出了自己的双眼。 随即双手高举,在全身一阵不正常的颤抖中,口中发出了嗬嗬的笑声。 紧接着,就在他残酷而又疯狂的笑声中,他的整个身躯爆炸了。 血肉横飞,漫天血雾和突然出现的大团黑雾中,传来了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凄厉怪音。 就在异变陡生的瞬间,原本环绕在方远和卓玛身边的狂风也猛地发出了狂暴的厉啸。紧跟着,屋顶在轰然一声巨响中被大力冲开,木石横飞的空里,冲天而起的狂风中传来了方远和卓玛的闷哼声。 听上去,这两声闷哼中,带着明显的痛楚! 他们身后,狼藉一片的巨大厅堂中,漫天纷飞的血肉和黑红两色的雾气里,就在那一片鬼哭狼嚎的怪音中,此时却传来了一把清晰的,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暗哑声音。“破我残躯,献我真心,九天十地,神魔听令。沾我血者,招我怨者,生生世世,永坠黑狱。乌梅一脉,三根同枝,精血之限三朝之期!” “不管你们是什么样的存在,在中了以我们乌梅三兄弟以命搏命的巫神咒之后,如果还能存在于这天地之间,那么就让我化为灰烬后的魂魄和精血,岁岁年年的诅咒这天地所有的生命,直到永远!” 带着无边无际的坚韧和决绝,诡异的厅堂中,传来了最后一声恐怖的诅咒! “卓玛!卓玛!” 浑身轻颤着,方远在满身满骨的酸痛中,撑开了沉重的眼帘。 “卓玛姑娘没事,你先躺着再说!”回答他的,并不是卓玛的回应。而是另一把听起来略略有些耳熟的苍老声音。 “才让丹杰!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这是在那里?” 费劲的一扭头,方远这才看到正坐在自己身边说话的,竟是早该离开高原了的千毒宗宗主才让丹杰。紧接着,他就发现头脸之间被洗去了那些古怪图案的卓玛正静静地睡在自己不远处的地方,身上还盖着厚厚的皮被。 同时,他也自己和卓玛此刻都躺在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帐篷里,天色也早已经大亮。这里竟已不再是自己昨晚血战昏迷后留身的那座扎木寺了。 “这里没有名字,距离扎木寺大约两百公里。放心吧,你和卓玛姑娘在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我俩怎么会来到这里?是你救的我们?” 方远心里一阵迷糊。因为根据他自己的记忆,他被当时颇显古怪的卓玛给吸住之后,就失去了知觉。怎么现在会忽然跑到离扎木寺这么远的地方?难道竟是卓玛反救了自己过来的? 想到这里,神念一动,就想感应下卓玛此时的状态。却没想到刚一催神念,头竟像被刀扎一般的巨疼了起来。 低低的闷哼了一声后,他的脸刷的一下白了。紧接着,豆大的虚汗从头脸之间的顿时滚滚而下。厚重的被子下面,他身上,也顿时被虚汗给弄湿了一大片。 “不能说是我救的你们。我见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倒在距离这里不到十公里的山梁上。当时你们的情况有些古怪,尽管当时已经昏迷了,可身体周围还是有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存在着,让我没办法接近。也让一些追着你们的讨厌东西没办法靠近。”淡淡的,坐在傍边的才让丹杰说着发现他们的经过。 “追着我们的一些讨厌东西?是谁?” 方远心里有些奇怪,因为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和究竟和卓玛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再者,他也发现,只要他不试图动用意念和气机,他脑袋中的剧痛也就会很快停止。所以现在首先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来这里,显得非常必要和必须。 “嗯,那是扎木寺护法血撅。也就是一般寺庙中所谓的护法金刚撅!” 听了才让丹杰的解释,方远这才恍然。因为这些天随着桑德进出寺庙,他的确在那些寺庙中见过那些所谓的护法金刚撅。 那些东西都是些方远暂时还没办法找到合理解释的东西。大多都是由寺庙殿堂门口小佛龛般的东西中,摆放的那些多玛身上形成的东西。而那些被称为多玛的东西,其实就是用酥油、面或者其它材料做成的各种各样的小神像,白天放在那里看上去像是陪衬或者装饰,可是一到夜晚,它们却都有了相当地防御和攻击能力。感觉上,和内地传说中的那些纸兵豆将有些类似的味道。应该都还超不出术法神通的范畴。 只是他没想到,在佛教寺庙内看到的存在,在苯教的寺庙内同样的存在。到了这时节,他也就明白自己昨晚闯进扎木寺时,那些紧跟在自己身后,一直试图靠近自己的那些血红色的光点,就是扎木寺的护法血撅了。 “那最后你是怎么带我们来到这里的?”一旦弄明白了,方远自然就没了继续探讨那些东西的兴趣。 “结果我在那里一直等到天亮,随着曙光出现,护卫着你俩的那种庞大气劲这才逐渐消失。所以我才能带你们来到这里。这是一个普通牧民的家,他们全家赶早去参加扎木寺的庙会去了。所以你可以放心的修养,这里现在很安全的。” 说到这里,一直神色淡淡的才让丹杰犹豫了一下,这才又继续说道:“既然你已经醒过来了,那我也该上路了。再见!”说着话,他慢慢站起了身子。 “上路?你是准备回去么?” 方远听到这里,心里也不由得略觉有些无奈和惭愧。因为通过这一小会的交流和观察,他发现面前这个看上去有些心灰意冷的千毒宗宗主还真的不像来高原上接触过的众人。反倒有种让他颇觉亲切合熟悉的气质在流露。 怎么说呢,在方远模糊的感觉中,感觉他更像一个现代人,或者说是城里人。反正近距离观察和交流,就是不太像印象中一个高原上神秘宗派的宗主那么地古老和传统。 在方远接触过的高原人里面,桑德和息结宗的那六位大喇嘛也都是常年身居上位,学识渊博得高人,但是他们就是没办法带给方远这样的感觉和感受。 再者,自己先前对他那种态度,而他今天却又救了自己和卓玛。仔细想想,也不由方远心里会略略觉得有些惭愧和感动。毕竟,加上蛇妖在灌顶时的援手和他这次的相救,自己可以说是欠了人家千毒宗上下两份很大的人情,更何况还是自己做主,要逼他离开高原的…… “是啊,准备回去。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还能回去那里。”交谈到了现在,才让丹杰的脸上这还是第一次流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严格的说,这也是方远再次见他之后,说了这么久的话,他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明显得感情色彩。之前,他都是那幅淡淡的,漠然旁观的表情。 这让方远心里越发觉得有些不安了。 犹豫了一下之后,方远一咬牙:“,如果从此以后我不再插手管你的去留,你能答应我不再乱给人下毒么?” “你不再插手管我的去留?!”刚还一脸茫然和神伤的才让丹杰双眼猛地一亮,整个人顿时显得充满了活力。 “嗯,只要你能答应我,以后不再乱给人下毒!”方远吃力的抬起头点头肯定。 ============================================================ 今天还是起晚了,所以写的很快,写完后又没仔细校对,如有错漏,还请各位多多见谅,如有时间,更不妨帮俺捉捉虫子,不胜感激^_^ 另,继续推荐海东青的灵异官场,喜欢看我这类文字的朋友不妨去看看,真的很不错的说。 ; 第二十七章 巫神咒 中 “不再乱给人下毒?呵呵,我什么时候乱给人下过毒了?算了,法王的好意才让心领。现在的高原,早已不再是属于我的高原。自从前天听了法王一席话之后,才让的梦就醒了,我还是回去吧。” 方远没想到自己的诚恳,换来的却是才让丹杰重新黯淡了下来的回答。心下不免也有些气闷:“不随便给人下毒就这么难做到么?” “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扭身回头的才让丹杰看着方远认真的样子,迟疑了一下,缓缓应道。 “那是那里有问题?”方远既然开始了,就没想过要半途放弃。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才让能不能先问法王一个问题?”才让丹杰一看方远的样子,也明白方远是认真的,所以干脆回身原坐了下来。 毕竟,面对这个俨然是毒神大法尊化身的年轻人,他一时间还确实无法做到完全的放开。尽管之前,他心里认为自己已经对自己的信仰完全死心了。 可是,一个人长久以来的信念和信仰真的可以一朝完全摒弃干净么? “请说!”方远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 “高原上的雄鹰肚子饿了,于是它开始觅食。正好看到草丛中有条蛇,于是它扑下来准备抓蛇吃,请问法王,这时候你觉得那条蛇会有什么反应?” 出乎方远预料,一本正经的才让丹杰提出的竟然是个这么简单的问题。 “蛇自然会反抗了!”答案出口的瞬间,方远就明白了才让丹杰这一问的意思。 “呵呵,在自然界,雄鹰用它的铁爪金勾吃掉蛇或是蛇用它的毒牙、身体反噬掉鹰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在高原,在这个人世间,却不是这样。 有些人可以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任意的用他们掌握的能力去光明正大的对付他们的敌人,但是却不许他们的敌人用自己掌握的能力来反抗他们。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说话的权力往往就掌握在拥有实力的人手中……” 无声的笑了笑,缓缓说话的才让丹杰眼中有浓浓的讥讽和淡淡的无奈。看上去神态分外萧瑟。 “你的意思是说,既便是你现在答应我不随便给人下毒,但在眼下的高原,依然会没有立身之地?”方远皱着眉头思索着,慢慢问到。 轻轻点了点头,才让丹杰没有再说话。 “现在高原上的情势好像不至于那么恶劣吧?我稀里糊涂传承的这个青教法王以往好像也是高原上诸宗的禁忌,可是我出现后,并没有遭遇到他们太多的排斥啊,或许,是才让你多虑了?如果你能真的答应我不在随便给人下毒,桑德大师和息结宗六位上师那边的我去给你解释,相信他们不会太难为你的。” 方远现在是真想帮才让丹杰一把,一方面是为了回报他的援手之情,另一方面也是想着若能让他不在随便给人下毒,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可是他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才让丹杰的又一次拒绝。 “法王的好意才让心领了。可事实上,你的想法是行不通的……”才让丹杰口中拒绝着,可眼神中却明显流露着感动。 话说到这份上,若他还不能理解和体会方远的真诚和好意,那他也就不会是本代千毒宗的宗主了。 “为什么行不通?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这个青教法王不就是例子么?时至今日,有些东西总会有所改变得吧?” 方远这样的年轻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的,否则,他也就不会是方远了。 “不用试,肯定不行的。”很坚决的说道这里,才让丹杰犹豫了一下,这才决定咬牙挑破一个事实,尽快的结束这一场对他来说,不无诱惑的交谈。 “法王,才让刚才已经说过,好意心领。可是法王却依然这么热心,那么才让有话也就直说了。尽管法王所传承的青教在高原上依然有强大的实力,尽管我千毒宗隐匿千年后现在确已式微,可才让却仍然没有托庇于其它宗派的准备。及便是法王你,毒神大法尊的化身所传承的青教也不行!” “我倒!才让丹杰你想到那里去了?如果我有收编你的意思,干吗不在你一口咬定我就是蛇妖那个毒神大法尊的时候收你?至于等到现在么?早就给你说了我不是什么毒神大法尊,以后这世间也不会再有你信奉的那个毒神大法尊了,因为蛇妖增嘎丹已经化虹而逝了。或许,如果你能再活六十年的话,或许还能再度得到它的信息。因为它化虹而去的时候,留下了有可能六十年后会再度与我相逢的鬼话。 话再说回来,我这个稀里糊涂成了法王的青教现在在高原上那里还有什么强大的实力?如果有的话,这数百年青衣一族也不会差点成了传说中的存在,就连唯一仅存的卓玛,在找到我这个所谓的法王大神之后,都会被人硬抢到这里。 如果我青教现在在高原上还有强大实力的话,我这个所谓的法王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步田地?真是的,搞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或许是近来的压力太过沉重,也或许是身体极度虚弱之后,连带着心境和情感也虚弱了起来,方远刚才冲口而出的这一番话说到最后,竟有些发泄和赌气的感觉了。 实际上,从摩尼镇开始到现在,从稀里糊涂成为这个青教法王后,他承受和肩负了太多的冲击和东西,要不是骨子里的倔犟和从小所受的教育里,一直要求他作为一个男人应该有的刚强在撑着,他早已经全线崩溃了。 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在默默地咬牙撑着,面对着。可没料到,在好心想帮人一把地时候,却被人以为是靠着自己背后的强势另有所图,所以忍不住就发泄了起来。 “对不起!刚才是才让多心了,还请法王见谅!”才让丹杰一看方远的神情不似作伪,在心下疑云大起的瞬间,也不免有些尴尬和愧疚了起来,所以赶紧起身道歉。 “算了,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太多事了。对了才让,以后不要动不动就叫我什么法王了,叫我名字方远就好。这个法王我现在越听越觉得别扭,做一个光杆法王好像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方远发泄了一通后,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么,就恕才让逾礼了。”才然丹杰眼中精光一闪,开始真正有些相信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的单纯和真诚了。同时,他心头的疑云也更浓了。 “名字本来就是给人叫的,有什么逾礼不逾礼的?你这么大年纪,我还不是在直接喊你名字?要严格说逾礼,反倒是我逾礼了。” 从醒来后一直说话到现在,方远的精力有些跟不上了,所以不知不觉间,说话也罗嗦了起来。 但是心有所思的才让丹杰并没有注意到方远的精神不济,因为有个很大的问题在困扰着现在的他,让他不能安心离去。 “方远,刚才听了你的话,才让有些迷惑。好像做为青教法王的你,似乎并不太清楚你青教在高原上拥有的实力?” “青教在高原上拥有的实力?”方远一愣,眼光不由自主的迎上了才让丹杰询问的视线。结果他发现才让丹杰的眼中也是一片真诚和惊疑。于是他也在心头泛起疑云的同时,老老实实的做了回答:“就我所知,整个青衣一族,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卓玛。而整个青教,好像现在也只有我这个光杆法王。之前隐约听桑德大师提起过,高原上另外还有一些青衣一族的族人存在,但是我没见过。”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群卑鄙小人!法王在上,请受含愧才让一拜!” 出乎预料的,听了方远的回答之后,才让丹杰整个人跳了起来,狂喊了几声明白了之后,忽然涨红着那张老脸,五体投地的大力向方远拜了下去。 方远整个被他弄晕了。直到他整个人爬到了地上,方远这才醒过神来:“天啊,又来了!快起来,求求你们别动不动就爬下磕头好不好?你们不怕,可我还年轻,不想折寿早死啊!” 几乎是哀求着,方远挣扎着要起身扶他。结果最后还是在满身的酸痛和虚汗中徒然躺倒,大口的喘息了起来。 “方远你别见怪,才让刚才这一拜不是为别的,只是想要提醒自己记住,以后切不可在以小人之心度他人之腹。并没有其它特别的意思!” 重新站起身来的才让丹杰此时脸色红润,神情激动,那张原本茫然苍老的脸上此时已布满了活力和灵动。只不过短短的一瞬间,精神抖擞的他整个人像是变了个人。 “喔?” 再度被他刺激了之后的方远已没有再作其它动作的精力。只是软软的躺在那里,用哦声来等待他的解释。 “方远,刚才我的举动让你觉得很奇怪是吧?其实在我没听到你刚才的回答之前,我也一直在奇怪。 知道我在奇怪什么吗?我不是在奇怪你这个新近的青教法王,能在青教已成了高原上诸宗禁忌数百年后的今天,还能这么轻易的得到高原诸宗的承认,也不奇怪就凭你一个人,就敢这么摆明刀杖的入藏来,去挑人家的山门。 因为你知道么?如果你换个身份,哪怕你只有你现在一半的胆量和想法,还没等你踏入高原的边际,你可能就已经在这世间消失了。 就因为你是青教的新法王,所以你才能走到现在这一步。所以我才奇怪,在高原上拥有那么强横实力的你,为何还会落到如此狼狈的地步? 之前遇见你的时候,因为你身边有桑德和息结宗的几位大喇嘛陪同,那时我还以为你已经真正明白了青教的全部传承,并且已经利用了自己身上的传承赋予你的影响力,开始了你高原之旅的。 可是通过我这两天的观察和推敲,以及昨晚救你们时你们处境的狼狈,我又有些弄不明白了。 扎木寺的乌梅敢动卓玛姑娘,这并不是让我困惑的主因。因为不管再强大的宗派,总会有机会遇到像乌梅赞普那种不知死活的狂妄之徒来挑衅或者招惹的。所以尽管青教在高原上有那么强横的实力,但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让我不解和想不通的是你作为青教的新法王,明明拥有让高原上诸宗都为之忌惮地强横实力,却为何会让自己沦落到昨夜差点丧命那么的狼狈? 现在听你这么一说,我就全明白了。原来,并不知道内情的你,还是被他们给骗了,呵呵。” 才让丹杰一口气说到这里,忍不住气笑了起来。不管经过多么漫长的岁月,有些东西总能在一些人的所作所为中找到相差无几的传承和发扬,真是让人想不笑都不行啊…… “让他们给骗了?” 方远静静地听到这里,越发的迷惑了。听他的口气,好像自己青教在高原上依然还很强势,可自己为何一点都不清楚?甚至连自己在五味寺里找到的前世笔记上都没提过,莫非这其中另有玄机? “长久以来,只要是高原上历史悠久的宗派,谁不知道高原上除了红、黄、白、花、黑五大宗派之余,还有个并不为大多普通人所了解的青教存在?这五大宗派中,只要是源流稍微久远些的支派活佛和宗主又有几人不知道这个神秘的青教,除了有入世历练的法王和他的信徒青衣一族之外,在云深不知处的雪峰之间,还有三十六位护法金刚和七十二路苦行众? 如果不是有这么强横的实力,当年首度出世的青教法王又凭什么一战成名,硬生生拦住了佛门白麦迥乃讨伐苯教的步伐,致使苯教传承能绵延至今? 现今给世间凡俗人的传说中,当年拦住白麦迥乃步伐的是他们信奉的三大天神。呵呵,这就和那些传说中将佛门圣师白麦迥乃说成佛祖转世或是魔王降临一样,都是给外行人的一种说法罢了。 也就是那一战之后,高原上多了个信奉青教的青衣一族,高原的宗派中才多了个神秘隐约的青教。 据我宗门的调查和记载,后来所谓的青衣一族,当初原本是苯教信徒中的几支改了信仰,皈依而成。所以苯教流传于外界的典籍中对此事只字不提。 而被硬生生拦住脚步的高原佛门诸宗对于此事和青教的存在自然也讳莫如深,但既便是过去了千年,他们还依然遵守着当初白麦迥乃和那时的青教法王订立的盟约,并没有踏足这里半步。 为什么?难道就仅仅只是守信么?呵呵,没有实力支撑的契约谁会这么遵守呢?” “你是说,你是说,你刚提到的青教那三十六位护法金刚和七十二路苦行众至今还存在于高原?” 几乎有些结巴的,瞠目结舌的方远说着话,竟一下子坐起来了。这也太出乎预料了吧?辛辛苦苦的咬牙坚持熬了这么久,没想到自己孤孤单单的身影后,居然还有这么庞大的实力。他想不惊讶都不行。 “具体是不是还在,我也不知道。我只听说,在高原地边境,那些人迹罕见的雪峰之间,一直存在着一座好像并不属于高原上任何已知宗派所属的神秘寺院。隐约间,据那些曾偶然到过那里的人说,那里正好不多不少,有三十六位扮相奇特的出家人在修行。 我还听说,就在距离这里不是很远的那些群山之中,有一个并不太为外界所知的神秘山沟,那里常年有一大群各种各样的人在那里做苦行的修行。据传说,那里最大的一个山丘上,正好聚集了一群苦行众,他们,也正好自称是七十二苦行众!” 一字一顿的慢慢说道这里,才让丹杰停了停,这才意味深长的又说道:“这些,只是我这个一直不能涉足于高原的人留心后就听说的……” “那么,身为主人的高原诸宗就更应该知道了是么?所以他们才会对我这么容忍和客气是么?……” 方远急促的说了两句之后,彻底无语了。 “所以我才说他们卑鄙!” “卑鄙?”方远尽管心头百味纷呈,却也不明白他说的卑鄙又是从何谈起。 “他们明知道青教有这么强横的实力,却又放任你一个人单枪匹马的闯入扎木寺。深究起来,是不是其心可诛?他们究竟都怀着些什么样的目地?方远你仔细想想就会明白我为何说他们卑鄙了。” 才让丹杰神色有些亢奋,一步都不肯放松的引导着方远往深里寻思。 “仔细想想,他们这么做猛看上去是有些不厚道。不过也谈不上卑鄙。其实才让你是不知道,说实话,我自己对当这个什么青教法王根本没兴趣。 要不是放心不下卓玛,我根本不会入藏。刚才惊讶和激动于青教的雄厚,实力也不过是因为此番入藏后,几轮争斗下来自觉得的有些孤单后的反应而已。 但是现在卓玛已经没事了,就没必要去惊动那些只是有可能是青教的势力了。 再者也不是桑德他们放任我一个人闯进来的,恰恰相反,是我自己持意要来的。何况,再退一步来说,及便是他们知道我青教很有实力,没必要,也不方便由他们来告诉我是不是?公允点来说,他们也没这个义务。” 慢慢斟酌着说道这里,方远就觉得身体越来越沉重,精神也越来越匮乏。说到最后,他几乎要睡过去了。 就在这时,睡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卓玛那里,却又异变徒生! “啊!” 高声尖叫着,卓玛她醒了! ============================================================ 今天起的还早,不过因为是周末,所以依然写的很快,写完后还是没仔细校对,(汗)这一节全是相对有些罗嗦地对话,不过小说没有铺垫和转折的交代,怕是很难写好的说,所以诸位看官就多包涵啦。 同样,如有错漏,还请各位多多见谅,如有时间,更不妨帮俺捉捉虫子,不胜感激^_^ 另,继续推荐海东青的灵异官场,喜欢看我这类文字的朋友不妨去看看,真的很不错的说。 ps,最后再多说一句,小说内容一切都是虚构,切勿对号入座,就如电视电影广告上说的一般: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 第二十八章 巫神咒 下 一 “卓玛,卓玛!” 等方远再次感觉到全身刺痛到快要受不了的时候,他这才发觉自己已在前一个瞬间,将身体挪到了卓玛的面前。 虚汗再度从他身体的各个部位狂涌而出,和面前泪流满面,正在逐渐清醒的卓玛一样,他的头脸之间,也布满了大片的水珠。 还好,卓玛猛地睁开的泪眼中,神色开始趋于清明。 “大神?”有些不能相信的确定了一下后,卓玛绷紧的身体立刻松弛了下来,而泪水却又狂涌而出。 强忍着全身剧烈的刺痛,满头满脸大汗淋漓的方远半拥着卓玛,轻拍着她的肩背,用一种他此生从未有过的柔和,轻声安慰道:“不怕,卓玛别怕。你现在已经安全,没事了,没事了。” 出乎预料的,卓玛并没有在他怀里哭太多的时间。而是就在见到这番情景,正要退出帐篷的才让丹杰刚要迈出帐篷的时候,卓玛就停住了哭声,抬起了她那张沾满泪水的俏脸:“大神,姐姐说您现在很危险!” “卓玛?”方远一愣,随即心里大震。因为这一瞬间,他又想起昨晚在扎木寺,自己昏迷前卓玛的异样反应了。 “大神,卓玛的这里现在有个姐姐。刚才卓玛昏迷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和卓玛说话。她说大神现在很危险,卓玛也很危险。” 看到方远脸色大变,眼中惊疑不动的样子,手指着自己眉心的卓玛,那张沾满了泪水的苍白俏脸上也急出了一丝红晕。因为对她来说,现在地这种状态很奇怪也很难解释,她怕自己说不明白。 “姐姐说,大神的本尊在救出卓玛和她时,一时大意,被人的恶毒诅咒给暗算了。所以现在大神和卓玛都很危险。因为现在就连姐姐都找不到大神本尊了,而且姐姐说她也支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的,所以要卓玛赶紧告诉大神,大神和卓玛都非常的危险!” 卓玛越说越急,而方远却越听脑子里越乱。终于在乱到即将一塌糊涂地时刻,他开口了:“卓玛,你是说你这里有个姐姐在一直给你说话?” “嗯,姐姐就在这里。”伸出双手握住方远虚指向自己额头的手指,卓玛一脸认真的把方远的手指移向了自己眉心的正中。 “她现在还在?”方远问话的时候,脸色开始有些阴沉了。 而他身后,原本已走到了帐篷门口的才让丹杰这时也一脸凝重的来到了方远的身后,悄悄做好了准备。 卓玛身上出现的这种状况对卓玛来说很奇怪很混乱,但对他来说,却并不难理解。很显然,现在的卓玛体内有另外一种的存在,只是一时间还很难判定这个存在是外界新来的,还是卓玛体内原本就有的。 因为在这块神秘的雪域高原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 “我还在!” 回答方远的,依然是面前的卓玛。可是就在这声回答出口的瞬间,方远和才让丹杰眼中的卓玛就已不在是刚才的那个卓玛了。 略略有些苍白的面颊上,尽管此刻依旧挂着泪珠,可那双原本纯净清澈的淡碧大眼中,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更加纯净和清澈的深碧色来,就像两潭清澈透明,却又深不可测的潭水,里面看不到任何地喜怒哀乐。有的,只是深邃无匹的锐利和脸上浮现出的那一抹高高在上的那种强大和自信。 只不过是眼睛和脸上神色的变化,短短一句话的功夫,卓玛就已不在是那个原来的卓玛了。 强忍着心头徒然而生的那股怒意,方远费力的往后挪了挪身子,这才再度抬眼,沉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卓玛的身体里?” “我是卓玛真正的本尊,你真正本尊唯一的妻子,美隆一脉第三代长公主,美隆尼玛!”深邃无匹的深碧色眸子一瞬不瞬的盯在方远脸上,这个自称是方远真正本尊妻子的美隆尼玛脸上,终于流露出了感情的色彩。 那是一种现在的方远根本不层体验过的奇特感觉。那一抹眼神中,包涵着浓浓的爱恋,深深的不舍和不甘,还带着几分清晰的惆怅和寂寥,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淡淡的好奇和陌生。这一切,都在面前这张年轻的俏脸上,流露出来的那一种无言沧桑的侵袭和陪衬下,带给了方远绝大的冲击。 隐隐的,就在这一瞬间,方远的脑海中,也奇异的涌上了一种即熟悉,又陌生的古怪感觉,悠远而又绵长。 好像,就在不知道多少年钱的某个长梦里,自己的面前,似乎就是曾有一个熟悉的女人这么凝视着自己,一直到天荒地老…… 不知不觉间,陷入心海的方远在脸上呈现出的那一抹罕见温柔和感伤里,呆住了。 又一行清泪,无声的从这个占据了卓玛身体的美隆尼玛脸上滑落。只是,她微微弯起的唇角和深碧的眼眸中,此时荡漾的,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和淡淡的喜悦。 “美隆一脉第三代长公主,美隆尼玛?美隆一脉第三代长公主,美隆尼玛!天啊!”可是,这种静谧到有些诡异的柔情氛围却被方远身后,才让丹杰突如其来的惊叫声给无情的打破! 方远猛地一震,很快从刚才那种迷茫中摆脱了出来。深深看了面前这即熟悉又陌生的卓玛一眼后,他扭头回顾:“才让?” 还没等一脸惊骇的才让丹杰做出回答,方远身后传来了微带恼意的冷冷女音:“你是谁?” “千毒宗第九十九代传人才让丹杰拜见前辈!”再度出乎方远预料的,身后猛然拜倒在地的才让丹杰根本就没顾上理他,只管恭恭敬敬的向着他的身后展开了大礼。 这又让方远有些迷糊了,这个才让丹杰究竟是喜欢磕头拜人呢,还是另有什么原因?难道这个美隆尼玛以前很有名,或者又是他千毒宗的什么重要人物? “千毒宗?” 很快,身后传来的迷惑替他解决了一个问题。现在占据了卓玛身体的这个美隆尼玛好像和千毒宗并没什么关系。不但没关系,而且听上去好像连千毒宗都没听过的样子,可这又怎么可能? 一个能让才让丹杰惊呼出声的人,应该不是普通地修行人。可是在高原上存在过的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千毒宗呢?就算没和千毒宗打过交道,总该听过相关的传说吧? 总而言之,眼下的方远心里,已经彻底乱掉了。除了站在一边胡思乱想这些琐事之外,他悲哀的发现自己竟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别的。 因为在各种稀奇古怪的遭遇之后,再度碰上这个自称是卓玛的本尊,自己真正本尊妻子的美隆尼玛之后,他钢铁般坚韧的神经也终于不负责任的趋向于全盘崩溃了。 “千毒宗创派立宗时,已距离前辈的时代有六百年之久。”跪伏在地的才让丹杰的回答,给方远趋于崩溃的神经上平添了几份重量。 “听上去,这个美隆尼玛竟是个比传承了千百年的千毒宗还要古老上数百年的人物,那作为她丈夫的那个自己真正的本尊……” 想到这里,头大如斗的方远真正的崩溃了。一时间,他就觉得全身发软,疲倦的神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了。 就那么丝毫不顾形象的,他徒然的软倒,躺在了厚厚的被子上。躺下的瞬间,他已经决定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了。 “云!”一声低低的惊呼之后,他躺倒的身子已经被拥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大姐!我是方远,不是什么云!”就那么无力的躺在女人怀里,方远有气无力的做着最后的提醒。 听了方远这句话后,怀抱着方远的柔软身体猛地一震,就连现在困乏欲死的方远都能感觉到这一瞬间,她身子的那种轻颤和僵硬。 紧接着,他听到耳边传来了低低的呢喃,带着一股浓浓的酸楚和悲凉:“云!看来我们还是注定要再忍耐五百年才能真正相聚。现在我明白了。难怪昨晚你匆匆现身之后,又消失了。原来你早就知道这是咱们必须经历的劫数啊! 可你昨晚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呢?你知道么?感觉不到你存在的天地间,尼玛该有多孤单? 无力的躺在人家怀里,方远避无可避的听着人家深情的呢喃,一股说不上来的伤感和怜惜也在心底悄然升腾,不住的拍打着他越来越脆弱的心防。 就在这时,他耳边低低的呢喃声慢慢归于虚无,而半拥着他的柔软身体肌肤上,温度却在急速的升高。 惊疑不定间,他隐约的感觉出这应该是这个美隆尼玛将要消失,卓玛将要回来的前兆。忽然之间,他的心猛地乱了起了。 一方面,心里毫无理由得涌动着一股冲动,想要返身抱住她,恳求她不要离开。另一方面,却又清楚地明白这样做毫无道理,应该让她赶快离开卓玛的身体,也好让自己的周围环境和心境遭遇变得简单一些,不至于像现在这般的复杂和不可承受。 毕竟,自己体内已经存在过太多本不属于自己的存在了,有她在,谁知道那天那天又会把那个什么真正的本尊给牵引出来?再者如果留下她,卓玛又该回到那里?现在这种情势摆明了,自己和卓玛身上的这些存在,绝对不是自己原本以为的那种人格分裂似的情况。 自己一直以来心底里郁闷和担心的,不就是因为体内的这些存在,老让自己有种身为傀儡的感觉么? 自己的身体,却随时随地有可能不受自己支配。这是一见多么可怕和可悲的事情? 想到这里,方远真可以说是心乱如麻,他都不敢再往深里想下去了。因为越往深里想,他就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郁闷和愤怒,其实,隐隐的他自己也明白,这些郁闷和愤怒背后的真实感觉,就是一股发自骨子里的悲哀。 因为身有体会后,他才发觉,所谓的转世传承,只不过是让一直以为在这人世间独立存在的自己,明白自身其实只不过是某个人或是某群人以往的延续。 现在,这样悲哀的,不知道自身这个我存在究竟有何意义的命运,不但再三的出现在自己身上,而且又已出现在可怜的卓玛身上。 难道,一个人拥有莫大的神通和一个宗派长久的传承,就真的比拥有真正自我的普通人来得重要或是幸福么? 反正对于这一点,方远自己从骨子就是极力反抗的。 所以,就在隐约感觉到这明显和自己的所谓前世深有纠葛的女人将要消失的瞬间,方远的内心里,也充满了残酷的斗争和深深的伤痛! 割舍,有时候在一个人的生命里,是件再也痛苦不过的事情…… 更何况,有些东西并不是你想割舍或是抗拒,就能轻易做到的。 “前辈且慢!” 就在方远痛苦莫名,挣扎不已的时候,从地上站起身的才让丹杰却出声替他做了个不知道对错的决定。 “又是你?” 再度响起的低沉声音里有明显的不悦。而心下一惊的方远也能在感觉到她声音中不悦的同时,感觉到身体周围迅速凝滞的空气。 挣扎着抬头起身,方远刚要开口,却又听到身边这个还没离开的美隆尼玛放缓了的话语:“昨晚承你守护救助,尼玛领情。回头我会给卓玛留下点东西做为给你的回报。再者我现身的消息绝对不许泄漏出去。现在你先退出去,我离开的时候不想有不相干的人在场。” 语气尽管能听出来已经刻意放缓了,可是骨子里那种明显流露出来的傲气,却让方远听着都有些别扭。 微微一用力,就在又涌出的那身虚汗中,方远离开了她的簇拥。目光,却往才让那里望去。 在他的感觉中,才让丹杰好像也不是个会轻易受人眉眼的人物。眼下这种时节,他实在不想再为这类小事而再横生波折。 “多谢前辈美意,才让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求个心安。所学所知,也足够才让立身有余了。不敢再求前辈惠赐!”此时将身体站的标枪般笔直的才让丹杰一字一顿的说到这里,微微泛红的面色这才恢复正常。 他停了停,深吸了口气后,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刚才之所以请前辈留步,只不过是想提醒一下前辈,前辈好像忘了告诉方远他和卓玛现在很危险的原因和究竟。并没有其它的意思。至于今天能见到前辈现身,那也是才让丹杰的意外所遇,并不是什么好谈资。更何况方远也知道才让的处境,所以这点还请前辈放心。现在话已说完,我先告辞了。以后山高水长,相见无期,方远你自己多珍重!” 说完话,他微微弯腰施了一礼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 “等等!” “才让,请留步!”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方远和美隆尼玛一起开口留他。 “你先请!”微微低头避开她神情幽怨复杂的目光,方远低声谦让。 “不要放在心上,刚才是我过分了。”脸上明显带着斟酌的痕迹,开口道歉了的美隆尼玛说到这里却又停住了。 “也是才让心胸不够宽广,前辈若是有什么需要才让的,请尽管开口!”再度出乎方远的预料,人家只是随口说了说,才让丹杰的态度就又转变回来了。 “昨晚受伤从那座寺院逃出来的人,是云和我,不是他和卓玛。迟疑了一下,美隆尼玛低声说了这么奇怪的一句。 “前辈?” 像是听到了一个更本不可能的事情一样,猛然退了一步的才让丹杰在惊呼出声的同时,更是绷大了他的眼睛,张大了嘴。 经过这么半天的缓冲和颓废,方远的心智也在逐渐恢复清明,毕竟不管再怎样趋于崩溃,该是自己的事情,还得自己来解决和处理。对于这点,方远是被从小就灌输和烙印到骨子里的,几乎和本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了。 所以他在奇怪才让丹杰反应的同时,也低声问道:“那个云就是我真正的本尊?昨晚是他在我昏迷过后现身,救了我和你?” 到了此时此地,他已经恍然明白,昨晚打了自己一掌的那个卓玛,就应该是现在的这个尼玛,而不是真正的卓玛。 但既便是这样,那个云和这个美隆尼玛受伤逃走就这么值得才让丹杰吃惊么?他们究竟是以前的什么人? 不能控制的,方远对自己那个所谓的真正本尊和这个美隆尼玛的身份和过往开始好奇了起来。 “是,这些等会我再详细给你解释。” 轻轻点了点头,先回答完方远的问题之后,美隆尼玛这才对才让丹杰说道:“因为我们遇到了一种很奇怪的咒术攻击。那种咒术我和云从来都没见过。既便是在云施展了护身气盾后,依然不能抵御那咒法的侵害,所以我们只能狼狈而逃。” “能不能请问前辈,那位云前辈施展的护身气盾究竟有……”才让丹杰刚凝神说道这里,就被美隆尼玛给打断了:“云展开护身气盾之后,能轻易的承受瓦塞恩巴本尊幻形后的正面冲击,一直到施法请本尊的我无力为续!” “啊!”很明显的,方远看到才让丹杰明白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愣了半晌之后,这才带着满脸的神往和震惊,缓缓开口:“世间居然有人能施展出这样的护身秘术,实在让才让敬佩万分。尼玛前辈,能说说对方施咒时的详细情况么?” “看起来你好像心里已经有些眉目了?”敏感的扫了似有所思的才让丹杰一眼后,美隆尼玛很快将昨晚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方远越听头越大,心里也越来越没底了。 因为就算他暂时还不清楚尼玛提到的那个什么瓦塞恩巴本尊,还有血手印究竟有多厉害,光是听着尼玛神色淡淡的诉说中,传达出来的那种诡异和气势,也就明白自己那个叫云的真正本尊和这个美隆尼玛究竟有多厉害了。 因为他在震惊之余,还能清晰的看到才让丹杰在听得过程中,那张老脸上绷大越来越的双眼和那张一直都没办法合拢的大嘴。至于他眼神中的震惊那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此时的才让丹杰给方远的感觉就是一个词,呆若木鸡! 不是被吓得呆若木鸡,而是明显被惊成了那样。 自己和卓玛的体内有这种能把才让丹杰惊成这样的前生本尊存在,究竟是自己和卓玛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到了此时此刻,方远也开始真正有些糊涂了。 ====================================================================== 明天老婆生日,所以不太敢保证一定能更新,不过我会尽力去试。 今天因时间关系,写完依然没能仔细校对,错漏难免会比较多,大家多包涵。 废话不再多说,继续推荐海东青的灵异官场,写的确实不错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