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岂无愁》 分卷阅读1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1 ?文案: 皇帝受。男宠攻。 这是一个什么锅配什么盖,什么攻插什么受的故事…… 第一章 一 皇帝看上去高而瘦,沉默,鬓发灰白,面带病容,因此显老。 容华站得近,把天颜看得挺清楚。他想着这么虚弱的一个人,居然是天下的主人,真是不可思议。 司仪已经唱祷完毕了。皇帝站起身,所有人立刻跪下来,齐刷刷的声响。 皇帝说:“愿尔恭谨,祝尔平安。”微微沙哑的声音。他说得慢,仿佛有鼓点和着拍子一样,一个字一个字敲下来。 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周围静悄悄的,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从头到尾,皇帝也只说了这八个字而已。 不过容华心里欢欣,冗长而拘谨的仪式也就可以忍耐了。经过这个仪式,他就正式从水师讲习堂毕业了,虽然已经在海上实习了一年,但正式赴职的感觉仍是不同的。 依次从皇帝面前退下的时候,容华抬了抬眼睛,一瞬间与皇帝的目光相对了。 琉璃一样的眼睛……里面封存着夜一样幽深的颜色。 容华心里一动,清醒过来时已经退出殿外了。 长宁帝更衣的时候,向身边的如乐道:“那些孩子看着可真年轻。” 如乐在皇帝身边服侍八九年了,笑道:“皇上说的是,一个个都嫩得很,要熬成栋梁不知道还要多少年。” 长宁脱去了繁复的礼服,换上白底淡金暗花便服,趿着软底缎面拖鞋,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露了个微笑:“你去打听下,站第一排中间那个叫什么。” 如乐知道皇帝偶尔会让小太监服侍,偶尔也跟伶人春风一度,但那些人都漂亮纤细,今日水师讲习堂的毕业生皆是身材魁梧高大,怎么看都与皇帝平时的喜好相差甚大。但如乐最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只要完成皇帝吩咐就行。 此时正是四月末,天将热未热的,舒服又撩人。 长宁看了会折子开始发呆,目光无意就落在墙上挂着的画上。画上朱栏白雪,空庭月小,笔意清美,落款处盖的私印上是“小鹤霜庭”四个字。 “霜庭……” 贺霜庭当他是玩伴,同窗,兄弟,好友,就是没有生出半分情爱。 最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贺霜庭牵着爱人的手远走高飞,从此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长宁原以为自己将贺霜庭的面孔忘记了,至少已经模糊了,但是一看见那个年轻人的时候,他的记忆就苏醒了,多清楚呀,贺霜庭的眉毛嘴巴都在那里——真正的贺霜庭已经是中年人了,可是面前那个人还年轻,正是他最喜欢贺霜庭时候的模样。 皇帝的心思被暮春气息一浸润,就活泛了,他想着自己这么多年的孤独,终于想要一个情人。他会对那个年轻人很好,非常好,他会给那个年轻人所有想要的东西,谁叫他有自己最喜欢的眉眼呢。 二 容华正高高兴兴往家赶。 他赶的不是与家人相会,而是跟家人告别。今日一别,他就正式赴任,正好跟家里光明正大的分家。 容华的父亲致仕前是京都府上的一个小参事,性子十分抠门,容华的母亲就是生容华的时候没养好,落了病根,熬到容华七八岁时候死了。后进门的晚娘家底殷实,对自己生的三个子女很不错,养得油光水滑的,对容华就差多了,冷言冷语不说,还常常只给吃剩饭剩菜。容华父亲也不管,其他三个子女花的钱已经够肉疼的了,正好在爹不亲娘不爱的长子身上省一省。 好在容华争气,不仅人出落得高大俊美,还很会念书,最紧要的是有主见胆识。他十六岁就考上秀才,本来,照着他爹的意思就是该继续考下去,考中举人,好谋个差事。容华却投笔从戎,考了水师讲习堂。 水师讲习堂比举人还难考。不光要考四书五经文章策论,还要考天文,地理,算学,考过了纸面上的东西,还要能经得住武举一般的试炼,要能骑射,擅游水,在船上颠簸半个时辰还能辨别方向。不过考上了之后便是食朝廷俸禄,学习三年之后直接授职衔。容华考上水师讲习堂的时候才十七岁,是那一批学生中最年轻的。三年后的今日,他是以各科全甲毕业,无可挑剔,前途远大。 容华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出人头地。 所以,他高高兴兴来与曾经所有的一切做个了结,家人不曾善待过他,他也没有丝毫留恋。 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从他八岁那年,晚娘进门之后,他就一直睡在柴房里,他考上水师讲习堂之后住在学堂,屋子里能用的一点东西也早被收拾走了。只剩下床板下垫着的几本书。 容华在床边上坐了坐,然后从怀里摸了支珠花出来。那是当年他娘的遗物。他娘一死,他爹就把他娘所有的东西能卖的卖了,不能卖的还想留给新娘子用。新娘子陪嫁丰厚,哪里瞧得上这种旧东西,只觉得晦气,把那珠花往地上一掷,骂道:“这都什么破烂玩意儿!果然是短命鬼爱用的东西,看着都寒碜!” 容华不声不响把那支珠花捡走了,晚上的时候躺在柴房里,一边摸着珠花一边哭得噎气,想着娘临死的时候对他说的话。 “儿子……儿子……要争气啊……” “没出息就要一辈子……受欺压……一定要……出人头地……” 所以这些年来,容华把人情世故看得通透,可坏就坏在看得太透了。将世情看得太通透的,要么十分宽厚,要么十分凉薄。容华就是那十分凉薄的。 容华收拾好东西,就直接跟他爹摊开来讲:要分家。 他爹不同意也没奈何了——儿子大了,本就管束不住;何况这些年家里确实亏欠容华。 父子两个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商定容华每月给家里三两银子算赡养费,每半年付一次。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2 除此别无其他关系。 容华当场付清了这年下半年的份,然后转身就走。 他爹问他:“你还见见你姨娘跟三个弟弟妹妹么?” 容华反问:“见了找气受?” 出了家门,容华去了巷子尾巴的老陈家,才轻轻敲了两下门,门就支呀一声开了,一个穿淡青色衫子的少年跳出来,一把搂住容华的脖子叫道:“容哥儿!我正等着你呢!特意跟掌柜求了半天空!” 容华伸手刮刮他的鼻子:“知道你等我呢。” 老陈家跟容华他亲娘来往多,对容华也好,容华被晚娘饿饭的时候常到老陈家吃,虽然也吃不到什么好的,但至少饿不着。 老陈家的末子叫夏至,因为是夏至日出生的。容华管他叫小夏。小夏眉眼生得细细长长的,一笑起来是弯弯的,有点勾人。从小就跟在容华后面跑了,两个人混着混着就混到床上去了。 不过容华一点也没当真过。 他就是看小夏长得不错,性子乖巧,又正好在身边。上妓馆还要花钱呢,他没闲钱。再者进了水师讲习堂之后,那里面的规矩多,当中嫖就是一大忌。所以同窗间不乏互相抚慰的,不过是用嘴跟手的多。 小夏肯让他插后门,这点最让他满意。 所以这几年他一有假,得了空,都来找小夏。不过也该到尽头了——他的一位老师看中了他,说要把女儿许给他。这对容华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情,水师讲习堂的老师不是等闲之辈能做得了的,搭上这番关系,对仕途一定大有裨益。 小夏对他的容哥儿心里的盘算一无所知,手里捧着容华给他买的小零嘴,一边吃一边笑。要晓得容华每次来找他大半时间都是做那事情,又累又痛不说,也没法好好看看情哥哥的脸,说说贴心话什么的。 这一次容华居然一反常态带他去划船游春,小夏觉得快活极了。 “容哥儿,你去宫里的时候瞧见了皇上没?” “瞧见了。” “什么样?” “又老又病。”容华随口应付。 “啊?怎么是这样,容哥儿你骗我的吧!”小夏正是青春年少,听到什么都一惊一乍的,听到容华说皇帝又老又病,不由大感失望,“皇帝不都是很英俊神武吗?” 容华道:“你以为个个都是衡光帝么?不过……”瞬间想到那双幽深如古潭的眼睛,皇帝的眼睛其实很好看。大约是太憔悴了,所以显得虚弱,老,病。若说五官相貌,那还是上乘的。 小夏追问:“不过什么?” 容华懒得费劲解释:“没什么。” 等玩得差不多了,容华终于一连叹了好几口气。小夏果然关切问道:“容哥儿,你做什么唉声叹气?有心声吗?” 容华攀着小夏的肩膀,道:“小夏,你知道我要走了吧?我被派到扬子江水道了。” 小夏点点头,有点不安:“我知道,可是……” 容华摇摇头:“我不忍心耽误你,小夏。我到了那边还不知道会过多久才能回来,也许不回来了也说不定。” 小夏扑到他怀里哇哇大哭:“容哥儿……你……不能带我走吗……我攒了点钱,我……我会自己找事情做……我跟掌柜学手艺……学得不差……” 容华仍拿捏着一副沉重腔调:“说什么傻话?你把你爹娘抛下不管了?我与我家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修好了,你又何苦呢?忘了我吧。” 他三言两语就把几年关系撇得清清楚楚。 小夏哭得痴痴傻傻,容华干脆就不理他了,只将他送到巷子口,道:“小夏,我走了。”他走了两步,见小夏还蹲在墙边呜呜哭泣,忍不住走回来,终于说了句真心话,实在话:“小夏,我不值当你这样。”也不管小夏听到没,转身大步走了。 若说有愧疚,也大概只有一柱香的时间。容华一会儿工夫就释然了,小夏本就是心甘情愿的,他从来没许诺过什么。 处理好了家中事务,与同窗的离宴,谢师宴也吃过好几轮了,容华就准备动身去扬州了。他的老师与他说定了,待他在扬州呆满一年就寻机会把他调到京津一带,然后就好与老师的女儿成婚。 如此大好前程铺在面前,容华心中十分顺畅,连日来只觉走路都轻快。 临行前一晚,容华正在客栈里休息。忽听得拍门的声音,他以为是哪个认识的来送行,笑道:“我赶明天大清早的船,今夜里可不能闹到太晚了!” 就听得外面道:“容公子,是宫里有人来找。” 容华心里一震,打开门就见店家身后是身着紫衫的公公。他知宫中能穿紫衫的太监用手数得过来,不由更是惊疑不定。 如乐进屋坐定,先客套道:“小人听说容大人就要往扬子江水道赴任,先道一声恭喜。便是水师讲习堂出来,能一开始就派往扬州,也是十分难得的。” 容华心中已经转过数个想法,隐隐猜到点什么。 如乐又道:“不过那扬子江水道虽好,又哪里比得上塘沽港呢。眼下宫里那位,想您留在京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您可愿意不愿意?” 容华遭雷劈了一般,捏着茶盏,重复:“宫里那位?” 他一瞬间想到了穿着黑色礼服的皇帝,高而瘦弱,神色郁郁,眼睛里黑不见底。 如乐哂笑,竖了食指,向上指了指:“就是上头那位发了话,说您要是不乐意,明日就往扬州去,就当什么事都没有,您要是乐意,就留下来,将来断不会亏待您。” 容华这时候反冷静了,想也不想,道:“我留下。” 如乐心里还真怕容华不乐意,听他答应得干脆,心里松了口气,忙嘱咐道:“今日已经晚了。大人暂且住一晚,明日宫里会派人接您进宫,然后再给您在京里安置给清净院子。” 容华忙问:“我进宫都要做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3 些什么?” 如乐上下打量容华的身板,道:“小人这次还真揣测不出那位的意思。”临走又嘱咐容华此事极是机密,不可走漏了消息。 容华对进宫到底要做什么,并不十分在意。他只知道他是被皇帝挑中的,他已经攀上了这世上最牢靠的后台,就在刚刚他还为能娶老师的女儿而欣喜不已,此时想想已经成了不值一提的事情。 三 天色擦黑的时候,宫灯逐一亮了。若天上仙人站在云头向下观望,定会以为地上有面镜子,映出九天宫阕,河汉点点。 容华穿着素白亵衣,站在紫檀木六折屏风后面。 屏风是玻璃的,上面烧着灰背白肚的鲤鱼,墨绿飘逸的水草,枝桠磷磷的珊瑚。可容华无心观赏,他透过屏风,看到皇帝正躺在床上,下身赤裸,长发披散,身边环绕着太监与太医。 长宁披着薄衫,卧在床上,两腿分开。 教习太监云苔用手抹了香膏,轻轻在皇帝小穴口轻轻按着,一边禀道:“陛下,小人若没掌握好力道,有什么不适请即刻出声。” 长宁嗯了一声,道:“无妨,你弄吧。” 云苔将皇帝穴口弄得松软了,才慢慢将食指的指头探进去,进去一分,退出来半分,如此进出抠弄,过了半晌才把一根手指都顺顺当当全放进去,再让那根手指慢慢搅动。 长宁哼了一声。 云苔是老手,怎听不出那声音酥软酥软,显是舒服的,但他怕有万一,还是停了手,问:“陛下可有不适?” 长宁深深呼出口气,道:“继续。” 云苔心里不那么怕了,手上动作也利索了些。放了两根手指到小穴里之后忍不住想到,原来皇帝这里真与其他男人没什么两样,都是又紧又热,如此胡乱一想,云苔忙收敛了心思,全副心思放在手上。 待得小穴已经能顺利容下两根手指,云苔对徒弟含烟道:“取玉势来。”含烟忙从瓷罐中取出一直被热水温着的小号玉势,飞快地用棉布擦了水,均匀抹上一层膏脂,递给云苔。云苔握了握,玉势温得正好,比肌肤稍热些。他将放在花径中的手指一边搅动一边退出,然后将玉势慢慢推进去,因为手指退出而微微张开翕动的穴 口一下子就贴合在玉势上。云苔一边轻轻揉着穴口,一边将玉势缓缓动起来,即便云苔功夫极好,因长宁毕竟初次,穴口周围还是翻了些嫩肉出来。 玉势再如何温热也是死物,又比方才的手指来得硬而粗大,长宁不禁皱眉道:“再……慢些。”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虚弱。 云苔也已经出了一头薄汗,忙应声道:“是,陛下。” 如乐在一旁看那粗粗的一根在皇帝体内进进出出,十分心惊胆战,忍不住道:“陛下,不如算了吧。” 长宁抬眼看了他一眼,如乐闭了嘴。 云苔禀道:“陛下,接下来小人会用根更粗些的,用完就结束了。陛下若受不住……” 长宁打断他:“接着弄。”他初始是被顶得有些感觉异样,后来云苔不敢顶得太深,他便感觉好多了。 转面又对如乐道:“人带来了么……你去交代一下。” 如乐应了旨,将已经沐浴好的容华领了过来。 容华站在屏风后面,透过屏风就看见皇帝正躺在床上做后穴的扩张,不禁又呆了。 如乐心中也在腹诽,皇上从前也不是十分固执的人,怎么这次为了个新鲜玩意就勉强到这种程度,实在想不通,但面上对容华还是十分客气:“容大人,一会儿皇上那边做完了前戏,您就上去服侍。皇上胃肠一直不好,您别把东西留在里面。” 容华还在震惊之中。他知道了皇帝要跟他上床,怎料到皇帝是要他来插。 他以为只有小夏那种才会主动撅着屁股等人插。 如乐见他神色冷漠,心中腹诽更盛,面上好颜色也褪了些:“还有,太医说了,皇上的身体,本就应在情事上节制……总之,今晚一次就够了。中途要先紧着皇上舒服,若有什么不妥当要立刻停下来。” 容华这才回过魂来,忙整出谦良恭谨的样子,答道:“在下记住了,公公劳心了。”心中却道,果然是个阉货,男人办那事情时候是能说停就停的么。 这时候小太监捧了茶盏过来,如乐道:“请容大人喝了吧,上好的补药,皇上特意吩咐了,不准用伤身的。”容华不用问也知道是催情药了,心中竟松了口气。 事情交代得差不多,含烟就过来对如乐禀道:“如乐公公,师傅已经伺候好皇上了。” 如乐神色一紧,对容华道:“容大人,您进去吧。” 这边已经清了场,太医与太监已经全退下了。只剩下云苔还半跪在床边,见得容华进来,就道:“大人,呆会儿小人为皇上把玉势取出,您就可以进去了。” 容华饮了催情药,此刻身上已经微微发热,下面也开始血气涌动,连忙点头:“劳烦公公了。” 两人竟是都有些不敢直视床上平躺着的长宁帝。 容华除了衣衫,云苔慢慢将那玉势拉出,容华瞟了一眼,长宁的穴口少了那硕大物件一下子松答答地闭合了,他想也没想就把自己大拇指伸进去轻轻揉按。 云苔见容华手势颇熟练,知道下面便是正戏,连忙退出,拉好床帷。 容华跟小夏做的时候从来没扩张到这种程度过,他的阳物进去竟是毫不费劲,里面的消魂滋味也丝毫不差,但他记着如乐的吩咐,始终不敢像折腾小夏那样折腾皇帝,连身体都不敢全压在皇帝身上,只是中规中矩地抽动。 长宁被年轻修长的躯体一覆盖,血轰一下都涌上头,过了片刻就有些不是滋味,容华在他身上不能说不卖力,只是太小心翼翼,又不敢顶太深,他只感觉到那火热在他身体里进出,却不觉得快感。 “快一点。” 容华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4 头一次听到皇帝对他说话,惊得差点泄出来,忙加快抽动了两下,又回到不急不缓的速度。 “朕……说快一点,听不懂么。”语气里已经带了怒意。 容华心一横,找人来操自己,这皇帝本来就欠操。这般想着,一个挺身就狠狠插进去。长宁立刻闷哼一声,伸手就抓住容华的手。 容华一手按着皇帝的手,一手摸到皇帝胯下,这是他跟小夏做的时候养成的习惯,小夏老是被他折腾得又哭又叫,摸一摸前面会好很多。一听到皇帝声音里难过,他就不由自主向皇帝身下摸去了。 长宁前后都被伺弄着,舒爽痛苦一波一波卷过来,他费劲仰起头,去吻身上人的嘴唇,那是与贺霜庭一样的嘴唇。 容华外面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皇帝苍白的面孔上有汗水滴落,眼神涣散,然后他看到皇帝仰着头,张开嘴唇,他非常配合地俯下头,含住皇帝的嘴唇。 一把舌头伸进去,容华就知道皇帝不擅长接吻,何止是不擅长,简直是拙劣。 两人唇舌交缠的时候,皇帝泄了出来。 分开的时候,唇角拉出了银丝。皇帝仿佛坠入梦中,朝着容华微笑了。 容华正想着自己差不多也该泄了,皇帝的微笑就冲到他眼里,成了一个信号,热流立刻喷涌而出,容华慌忙拔出,还是射了些在皇帝的体内。 皇帝沙哑着声音,道:“你下去吧。把如乐叫来。”好象一个微笑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热情,声音听上去格外冷淡。 容华低声应答,披上衣服,轻轻退了出去。走过玻璃屏风的时候,他看到栩栩如生的鲤鱼在烛光中微微晃动,然后他看到自己的面孔和眼睛,冷淡非常,然后他释然了。 *********** 衡光确实是青帝里的衡光…… 我想要个新笔名…… 四 三更未到的时候,值夜的太监如弦听到皇帝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如弦走到外间叫小太监去找如乐过来:“快一点,就说皇上又不舒服了。” 长宁正在做梦。他走在漫无边际的漆黑荒野上,很像是皇家猎场。可是周围没有人声,也没有灯火,只有他一个人在踟躇独行……腿很沉,胃也很痛,他弓着背,用手死死按着胃,只想着再走一会儿,再走一会儿就能找到地方休息了…… “陛下……陛下……” 长宁睁开了眼睛,无精打采地瞟了眼床边的如乐如弦。 “朕……”他张了张嘴,只说了这一个字,然后就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闭上眼睛。梦里的情形是假的,胃痛却是真的。冷汗已经洇湿了亵衣,他蜷成一团,既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好在如乐如弦早就知道这种情形该如何处理,给皇帝灌了些热水,再给皇帝擦了身,不停揉着几个大穴。等太医来的时候,皇帝已经不那么狼狈了。 “把乾清宫所有的灯都点起来。”长宁服完药后吩咐道。如乐忙张罗着点灯——长宁说“所有”便是从内到外边边角角的所有,一盏都少不得。不一会儿乾清宫光华大放。 等一切都安顿好,长宁也没有睡意了:“更衣吧。”如乐劝他:“陛下就算睡不着,躺着养养精神也是好的。” 长宁道:“躺着睡不着白费精神。”更何况灯火通明的宫殿让他感觉十分安心,他情愿坐在这里等待天明。 慢慢处理掉几份奏折之后,天也亮了,太子过来向皇帝请安了。 太子才十三岁,住在端本宫,每日早晨都会来向长宁问安。 他面目生得很像长宁,自幼丧母,对长宁十分依赖。 依偎在长宁身边,太子乖巧异常:“父皇,您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长宁把已经批好的折子翻给他看,一边轻描淡写道:“朕夜里做了噩梦,醒了之后便睡不着了。” 太子心中担忧,默默看了会儿折子,忽然道:“父皇,您还惦记着母后么?” 长宁一直未立皇后,中宫空悬,不仅如此,自从去年唯一的钱妃死后,竟然一个封妃都没有了。整个后宫用空空如也来形容也不为过。 如今后宫事务都由太后打理。 太子自小就一直以为父亲是因为深爱母亲,才不曾册封皇后,不过他年纪渐长,对男女之事有了些懵懂见识,不由对父亲生了几分怀疑。 长宁听到太子问起,避重就轻答道:“你的母后,朕自然还是缅怀的。更紧要的是,朕有你一个儿子便已经心满意足。”后半句确实是长宁的真心话,太子比起他当年要聪颖许多,令他十分欣慰。 太子听到长宁这般直白,心里又有几分高兴,转念一想,父皇没有别的女人也好,宫中这么多人,难道还照顾不好父皇么。 长宁并不想让太子知道容华的事情,没必要为一个小玩意扰乱他们的父子关系。 容华一夜无梦,起了之后就去校场骑马。宫中都是良驹,容华跑得十分尽兴。 直到午后才有人将容华领着去见皇帝。 长宁夜里睡得不好,午后卧在榻上补眠,容华来的时候皇帝已经醒了,正歪在榻上。 容华进来,长宁便让他坐在自己身侧,道:“你想要什么,同朕说说。朕这会儿心境舒爽,要什么都行。” 容华恭顺答道:“微臣想调到靠皇上近些的地方。” 长宁道:“这是朕本来就要赏你的,你再提些别的。” 容华想要的东西,多不胜数。光是昨夜到今日他在宫中逛了这么一圈,目之所及,他就没有什么不想要的东西——玉宇琼楼,砌宝流金,处处都是人间极品。但容华知道狮子大开口只会叫人倒尽胃口,要想能长久,此时最好以退为进。 见皇帝像是要起身,容华忙跪下来为皇帝穿上鞋,一边道:“回陛下,臣并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了……只盼着能为皇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5 上分忧。”说话时候语气乖顺,仿佛被驯服的大犬。 长宁凝视着半跪在他身边的年轻人,被感动了一般柔声道:“你有这份心便好,朕很欢喜。”说完还抚了抚容华的额头。 转面对如乐道:“前两日火器司不是送过来十二支火枪么?取一支过来。” 容华心头直跳。近些年来火枪制作技术愈加精进,王公子弟之间攀比火枪已成风气。加之一般人难以取得火器司的准许状,拥有火枪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 如今皇帝竟要赏他一支御制火枪,简直是戳中他的死穴。 长宁漫不经心道:“怎么,不喜欢?” 容华连忙谢恩。他不是不喜欢,而是太喜欢了,不由生出点后怕——皇帝像是把他看透了。 如乐已经捧了装着火枪的木匣子过来了。长宁打开盒子,道:“朕在宫里平时也用不到这东西……又怕吵……太上皇他老人家倒是喜欢。”一面这样说着,一面熟练地装上子弹。 他十指苍白修长,装子弹的动作十分利落,容华看得不由痴了。 长宁将枪放入匣子中,递给容华:“等一下就让人去给你办准许状。” 容华眼中的喜悦掩都掩不住,对皇帝的态度也愈加恭谨和顺。 长宁只微微一笑,并不在意。找容华来之前,他早将此人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连容华对小夏说过的“皇帝又老又病”他都知道——但他并不放在心上,容华这个人就算肚子都是棉絮他也无所谓。 容华一走,长宁就缓缓踱到那幅冬雪空庭图前。这是他想事情时候的习惯,只要看着这幅画,心里就多一点安定清明。 贺霜庭走之前曾对他说,你会是好皇帝。 其实他明明是所有兄弟中最平庸的一个。 别人花一分工夫学会的东西,他要费两分。别人只要老师点一点就明白的东西,他要老师讲解半天。 七岁时候他一边哭,一边抱怨:“为什么我这么笨……”贺霜庭抱着他,温柔爽朗如三月春风:“小宁一点也不笨,是认真,是求甚解。多难能可贵。” 那便是他对贺霜庭生出爱意的萌芽。年幼时依赖,年少时憧憬,年轻时候迷恋,然后思念至今。 原以为自己可以一生都无怨无尤,原以为自己捱得住相思入骨,到头来,却是一场自欺欺人。 他年纪越大,越是怀念过去。那时候贺霜庭虽然同现在一样不爱他,但至少在他身边。 皇帝凝视着看过千万次的画,对珍藏在心底的贺霜庭轻声说:“找一个与你容貌相似的人,不过是饮鸩止渴;若我能把这心思守得一生,也算圆满,可如今这番不伦不类……到底是玷污了……” 第二章 一 皇帝的脸埋在容华的股间。 容华只能看到他后颈苍白的肌肤。 颈上突起的骨头随着皇帝的动作上下滑动,容华的目光凝于那一点……尽全力不去抓住皇帝的头发把皇帝的头死命按下去。 容华要发疯了,皇帝的牙齿不断磕碰在他的分身上,又含得不够深裹得不够用力,舌头有一下没一下擦过去,九重天地里他已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不知觉中就挺腰将分身往皇帝嘴里递得更深。 长宁也已经吃不消,只是他头一次为人用嘴,哪里知道窍门,只一味张嘴含着,舌头牙齿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置。容华无意中塞得更深时候他不自觉就拿舌头抵抗,想把那东西推出去。容华终于被那舌头擦到舒爽,浑身一激灵,一声闷哼就射了出来,连忙拔出已来不及,大半都直呛皇帝喉咙。 白浊腥膻,长宁何尝尝过这种味道,只觉得一阵反胃,哇一声伏在床边就呕起来。 容华顾不得回味高潮时候的快感,连忙跳下床,胡乱扯上裤子,拿了银盆来给长宁接着,又倒了茶等候在一边,准备来给皇帝漱口。 只是长宁越呕越烈,起初只是呕出吞下的白浊,然后呕出了些饭食,接着是黄绿色胆水,最后吐无可吐了,长宁依然在干呕,只有唾液流下。 容华瞧着情形不对,不由有些害怕,皇帝此时面色青白,满脸冷汗,一手抓着床帷,几乎要抠出洞来,一手死死抵着胃,显是痛苦不堪。 寻思着皇帝大概是犯病了,容华便道:“陛下,还是叫人过来服侍吧。” 长宁每次与容华幽会,都遣退所有人,不得他召唤谁也不许入内。容华见他此时仍不愿召人入内,不由大是焦虑,生怕万一皇帝有个好歹,那他可真要命了。 好在长宁终于费力道:“你去……只叫如乐……” 容华松了口气,通常长宁召如乐进来,就意味着自己可以走了。 如乐一听容华说皇帝不适,连忙入内,一看长宁正伏在床边,呕得天昏地暗,周遭一片狼藉,心里又是忧又是恼,当下先按捺不提,忙找出长宁常备的干姜人参半夏丸,服侍长宁服下去,才将呕吐渐渐止息了。 然后扶长宁去清洗,命人将污秽都清扫了。 待到长宁躺于床上,如乐又捧了些清粥给他垫胃。 见皇帝精神委顿,如乐心中虽然不忍,仍是忍不住道:“皇上这半年来都没吐得这么利害过,要不要叫太医过来诊脉?” 长宁吃了半小盅粥,就放下了,道:“不必了。瞧了也还是同过去一样。” 如乐心中难过,终于直言道:“陛下既然明白,又何苦如此糟蹋龙体。” 他是一点也瞧不出那个容华有哪里值得皇帝这般。若说有什么好,也只是生了副好皮相罢了,可皇帝要什么样的美人要不到。至于内里,一看就知是卖身就荣的虚伪小人,哪里有半点君子风度,皇帝又怎会爱这种人品。 长宁听如乐言语中大是不满,不由好笑,这还真是现成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朕病在身上,也病在心里。体肤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6 之病尚有药可解,心中症结却无人可医……如今容华能不能成朕的心药,尚未可知,只是……总要试一试才知到底会如何。” 如乐当然听不明白这一番话的真意,只知皇帝并不是毫无缘故宠幸容华,心中对容华的厌恶稍减一分。 长宁又道:“太上皇面前,容华的事情不要提起。” 如乐无奈应旨道:“小人知道了。”他本就是太上皇衡光的人,衡光将他派到长宁身边,也是有盯着点的意思。 长宁清楚如乐底细,只是政务上的事情他都可以让如乐向衡光汇报;自己病了累了,从不许如乐说。 容华一夜都没睡好。 老是想着皇帝颈后苍白的肌肤,白到发青一般,连血脉都隐约可见。 容华清楚为人用嘴是什么感觉。若没有真情,用起嘴来并不舒服。当初他要小夏用嘴,小夏还有几分不乐意。他可真没想到皇帝居然会用嘴……若说用后门技巧得当会有快感,可用嘴哪里有快感可言?容华从不觉得皇帝真正从心里喜欢他。 容华想不通。他越想越觉得不通。从皇帝找上他就开始的疑问,终于大得连获得的享受都已经掩盖不了了。 皇帝的心思虽然像谜一样,可是皇帝确实用唇舌吞舔过那里……容华一想到那副情景,就觉得下身又开始发热,终于忍耐不住,自己用手撸起来。 二 自从皇帝犯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召容华入宫。容华以为皇帝已经厌倦了,他猜想皇上大概也只是图个新鲜玩法,玩过几次也就该罢手了。 容华想着自己从皇帝那儿得了不小的好处——获了好些赏赐不谈,最紧要是直接调入了京师水防里。 如此一想,算不得亏。 就这样厌了也好。容华知道自己轻重,摸着肺腑说,皇帝上回弄得他真怕了——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皇帝哪天兴致没了,要弄死他,跟捻蚂蚁似的! 就在长夏将尽,容华渐渐放下心来的时候,又一次被召见了。 皇帝召见,不想去也得去。 以前每次进宫都是要沐浴更衣,等到晚间直接去皇帝床上。这次却不同,大白天的,如乐就将他带到了乾清宫,容华见周围太监宫女皆垂手肃立,全若不闻不见,心下不安,轻声向如乐问道:“公公可知道皇上这次召我是为何事?” 如乐笑道:“小人只是遵了皇上吩咐办事,圣意却不敢妄加揣测。再说大人去了可不就知道了。” 容华略一思索,摸了一碇银子塞到如乐手中。如乐掂了掂那银子,足有十两,可见容华是早备在身上的,在心中冷笑一声,道:“容大人不必担心,皇上召您当然是好事,多少人巴还巴不得呢。” 容华十两银子就换了句废话,在心中忿忿骂了句“老阉货”,硬着头皮进了门。 此时正是夏末午后,天还有些热,长宁穿了件浅湖蓝色燕子纹暗花的直身,披着乳色薄绢衣罩。他本就瘦,这么穿着更显得整个人清癯飘逸。容华一时瞧见了,只觉得皇帝身上没染上一丝暑气,清凉得很。 长宁气色比之前好些,见了容华带了点笑,道:“朕有快两个月没见着你了吧?瞧着晒黑了些。” 容华忙跪答:“臣在水防不敢怠慢,日日带兵操练,因此晒黑了。” 长宁做了个虚扶的手势,让他起来,指了指桌子上铺着的笔墨,道:“去,写两个字给朕看看。” 容华心里不知道皇帝在玩什么,恭敬问道:“不知皇上想要臣写什么字?” 长宁道:“随你写什么。”他只不过是想看看容华字体,无所谓容华写什么。 容华也没犹豫,挥笔写了国泰民安四个大字,捧过去给长宁看。长宁细细看了半晌,才道:“算得上好字了,你幼时打的功底应当不错。”容华忙道:“皇上过誉了,臣惶恐。” 长宁拍拍他的肩,道:“朕送你个字帖,你回去照着练如何。”容华垂首道:“能得皇上指点一二,臣不胜感激。” 长宁取了手边的卷轴,递给容华:“十一月初二是朕的生辰,朕想跟你讨个寿礼。” 容华一听此话又扑通一声跪下:“皇上说的讨字,臣担当不起。能为皇上青眼相加,是臣的福气。” 长宁也不嫌两个人这样说话累,又让容华起来,道:“朕说的这个寿礼啊,就是让你把这字临得像了,给朕写一道贺表。” 容华虽然不明白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立刻道:“臣遵旨。” 长宁一笑:“你量力而为吧。” 从前他做生日的时候,贺霜庭除了送件别致礼物,总会附送一首亲笔诗赋。每一首他都收藏得妥妥帖帖。 交代完这件事情,长宁也一时无话可说。他不说话,容华也不敢说。 两人静默。长宁看着青年人垂着眼眸,睫毛长而密……一时间他只觉得胸口闷到几乎要长叹一声才能喘过气来。 “容华,过来。”长宁拍了拍榻边。容华迟疑了片刻,还是走到皇帝身边坐下了。 “别动。” 然后皇帝就这样笔直地看着他。 容华不敢动。皇帝仿佛把他当成了一幅画,他若是一动,皇帝就看不到想看的东西了。 容华不知道自己的眼睛该看向何处,他不敢对上皇帝的眼睛。皇帝眼睛既黑且深,刹那间看到就会忍不住赶快转过目光。 于是容华的目光就虚虚地越过皇帝的肩头,落在墙面上的冬雪空庭图上。窗外的阳光好象已经渐渐变弱了,但容华仍能清楚地看到那幅图上的印章——“小鹤霜庭”。 小鹤霜庭?那岂不是名满天下的贺容予的画?也是,皇宫中总不缺好东西…… 容华正在胡思乱想,一阵轻而薄的熏香味道已袭到面前。皇帝的唇覆了上来,吻住了他的眼睛。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7 只不过一瞬间,这个黑暗的,湿润的吻就结束了。皇帝低声说:“容华,下去吧。” 容华默默退了出去。 回到家中,他展开皇帝叫他练习的字帖。 那是一幅好字。笔锋潇洒无拘,但笔画中又有平和宽广的大气象。 主人的印章是小鹤霜庭。 容华掩卷,若有所思。 三 容华得了皇帝赏的字帖,一有空闲就窝在家中练字。 容华本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更何况皇帝亲口嘱咐了,他当然是拼了十二分力气练习。 这日容华下了值,照常立刻回家,准备练字,长宁的寿辰是十一月初二,只剩下一个月了,但他的字离贺霜庭的字还差得远,只能说勉强形似。 才到胡同口,就见一人骑马而来,口中唤道:“静承兄!” 来者是容华在水师讲习堂的同窗,姓刘名文致。刘文致比容华只大一岁,两个人挺玩得来。刘文致的舅舅是老军官,家里很有些底子。容华跟他交好,多少打了点小九九。 一见刘文致到来,容华忙摆了笑脸,迎上去道:“若林兄今日怎么得了空到我这里来坐坐了,家里也没备酒菜,我去叫人到白楼点个八碟四盘过来。” 刘文致随他进了院子,四下打量,道:“还能叫你破费么!今日我就是找你去吃酒的,快换身衣服随我去。” 又道:“我还是头一次到你这里来,原思量着靠路口近会吵闹,如今这么一瞧,居然又清净又别致,好地方呀。 这房子是如乐按照长宁的吩咐,给容华置办的,自然不差。刘文致当然不知其中蹊跷,又见容华家中物件样样精致,还有一个老管家一个粗使婆子,举止也都很有分寸,心中不禁暗暗称奇——从前读书时候也没听说过容华家里有什么背景,如今看来果然是深藏不露么。 容华这些天日日闷在家中练字,确实是憋透了,但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若刘文致只是拉他出去消磨时光,也还是不能去。 心中这般想着,便笑着问道:“请我去吃酒……今日非节非庆的,难道是哪位做寿?可我也没想起来今日是哪位生辰啊。” 刘文致答道:“哎!差不多。你过去老埋怨我不带你去见识大人物的,今日我可是头一份就想起你来了!” 容华心中暗笑,今非昔比,他连皇帝都彻底见识过了,但刘文致的面子不好驳,仍饶有兴致问道:“是哪位风流人物?” 刘文致附在他耳边道:“理郡王,谢曼儒。” 容华一怔。 谢曼儒是长宁帝的外甥,文武兼备,太上皇衡光与长宁都十分宠爱,竟以异姓封王,是本朝头一个异姓王,年纪轻轻就名满天下。 刘文致得意极了,说起自己与理郡王如何如何结识,又道:“理郡王极平易近人的,最好结交……” 容华心中已经转了几个弯,终是一撂衣摆,道:“走!” 他到底年少气盛,自觉皇帝把与自己的事情当污糟事藏着掖着,见不得人。如今得了机会能与谢曼儒这等人物攀上关系,他明知有点不妥,心里还是蠢蠢欲动。 当下就换了衣服,与刘文致骑马往设筵的地方去了。 做寿的地方是理郡王的一处别馆。馆中开凿了人工湖,湖心岛上搭着戏台子,湖上又蜿蜒着九曲廊桥,筵席就设在廊桥上,坐于廊中可听晚风携音,可观澄水映月,十分得趣。刘文致与容华到的时候,戏台子上已经开始做着戏头子了。 容华与刘文致入了座,又等了两刻,客人已经陆续到来。忽然听得一阵骚动,原来是理郡王谢曼儒到了。 只见谢曼儒身穿乳色长衣,腰中系秋香色腰带,头戴纶巾,一副寻常书生打扮,但肩宽腰细,面容俊朗,仍看出气度不凡。容华不禁在心中暗暗赞叹。 刘文致领了容华到谢曼儒面前,道:“王爷,这就是我常常向您提起的咱们这一届最年轻的那个容静承。” 谢曼儒含笑看向容华,心里却咯噔一下,只觉容华十分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把着酒杯,向容华寒暄几句,然后问道:“我听说,静承现在在永定河水道任职?” 容华答道:“王爷说得没错。” 谢曼儒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一张空席,对刘容二人道:“你们就在我身边坐了吧。等会儿我还有话要问一问静承。” 他此话一出,不但容华吃惊,就连刘文致也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悄声问容华:“你以前就招惹上这尊大佛了?” 容华心里突突直跳,过了片刻才平静下来,想着谢曼儒是决计不可能问自己有关皇上的事情的。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湖中岛上鼓乐大作,众人一起喝起彩来——正戏开始了。谢曼儒偏过头来,对刘文致笑道:“今日与其说我是主角,还不如说是紫相是主角。我看着在座的一多半心心念念的都是紫相!” 刘文致不好意思道:“瞧王爷这话说的,紫相是皇上都夸奖过的,大伙儿能不爱么。” 容华竖着耳朵听到登场的竟是紫相,也不由精神一振。 四 紫相是如今京中最红的优伶,他原来叫做苏紫亭,后来唱出了名堂,连长宁帝都指名召他进宫献演,长宁听了苏紫亭的戏之后,道:“卿可为梨园丞相。”此赞语立刻传遍京城,从此别人都管苏紫亭叫紫相,他名声愈炽,捧他的人也愈多,甚至传闻紫相最大的金主就是当今的皇帝长宁。 容华从前只在大戏园子里听过紫相做戏,从来没在私家堂会上见识过,今日又是凭水听音,风景绝佳,更非一般堂会可比。容华揣测,说不定等一会儿还可见紫相过来与谢曼儒进酒,更能将真人看得真切了,心下更是一阵激动。 容华正在心中想着不知紫相卸了戏妆之后是何模样,只听说仍是极美的。刘文致靠过来在容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8 华耳边道:“如何,今日不虚此行吧……”容华点头。刘文致几杯酒下肚,说的话越发淫亵大胆,道:“只可惜瞧得见,吃不着……听说紫相自从跟那位顶了天的金主睡过之后,越发身娇肉贵了……如今是花银子也摸不着一把了。” 容华一哂,却不接话,心中却突得一跳。 民间对宫闱艳事向来津津乐道,容华也听人说起过皇帝是紫相的入幕之宾,那些传言编得有板有眼,更有好事者,只将两人名字稍做变化,就写了艳情小说,供人消遣,在坊间乡里竟一度十分风行。 容华从前听到这些只当一乐,从不认为是真。只是如今他想到皇帝能若无其事召自己进宫,并不如何自爱,那些荒谬的传言似乎也并不怎么荒谬了。 刘文致仍在喋喋不休。容华已经没了兴致,只敷衍应和,不时看向坐在主座中的谢曼儒。谢曼儒斜坐在高榻上,倚着身后的紫檀木大屏风,仍是专心致志听戏的样子。容华心中稍微安定,他早已经拿定了主意,与皇帝的事情在人前一定要撇得清清楚楚,在理郡王面前当然也不能例外。 紫相正一个花腔博得满场喝彩。容华望着湖中戏台上灯火煌煌,不由打了个寒战。 紫相才唱了两折,谢曼儒就招呼容华:“静承,来,我有话同你说。”容华过去,立在他身侧,谢曼儒微微一笑,让他与自己同榻而坐,道:“我从前听若林说起你,你与我同龄,不必太过谦了。” 容华客套推辞,谢曼儒仍他坐了。两人虚话寒暄几句,谢曼儒才切入正题,道:“前几日,我遇到了何问声先生,他也向我提起了你。” 容华忙道:“何先生近日可好?学生也有段时间没有去探望他老人家了,实在惭愧。” 何问声就是想把女儿嫁给容华的那个老师。容华自从攀上了皇帝,也就跟何家走得不那么勤快了,再加上他留京的事情何问声事前并不知道,何问声多少有点不满。 谢曼儒道:“我瞧着他不错,还有力气在我面前编排许多人的不是呢。” 这话听起来半是调侃半是讽刺,噎得容华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谢曼儒笑道:“他也同我说了你的不是……他当初能把你调到扬子江水道已是花了大气力,你一声不吭就走了别的门路到永定河去上任了,也难怪他要生气。” 容华心里一阵光火,他虽然事前没有跟何问声打招呼,但事后几次跑到何家送礼,就是怕这位老师不满,没想到何问声礼物照收,人前诽谤也没少。容华无奈道:“这确实是我的不是。但我那时候只一心想着留在京中,也就……就没顾虑到太周详。” 谢曼儒又问:“我知道你的难处。何问声说你同他说,是原京师水道总领摄方博的家里人帮了你。嗯……方老呢,前年已经致仕,回河北老家了,现在只有他大女儿还在京中。何问声特意去他大女儿家里走了一趟,问了,说是不知道有你这么个人。后来何问声又特意跑去吏部去打探消息,听说你办文书的时候有个太监模样的人陪你一起去的。你瞧这事情嘛,就怕认真人,何问声断定你撒了谎,这就叨唠到我面前来了。你要同我说实话,你到底走的谁的关系?” 容华哪料得这其中竟有这许多曲折,心中只觉得又硬又冷,一时又恍惚何问声为何紧咬着自己不放。 好在他心中已经定了主意,决不可说出皇帝之事,稍稍定了心神,便做出一番为难神色,道:“没想到这事情也劳动王爷亲自过问,原是不值得说之事……” 正说话间,有个十一二岁的小童走到谢曼儒面前行了个礼,道:“王爷,我师傅问了,王爷还听不听,若是不王爷不听了,他下面的就不唱了。”原来紫相瞧见谢曼儒与人说话,就派徒弟过来传话。 谢曼儒笑斥道:“没规矩的,我正与客人说话呢,你也敢上来插话。”小童仍笑嘻嘻道:“那就请王爷快给个话。” 谢曼儒瞧了眼容华,道:“行了。我知道你师傅最近忙着为皇上寿诞排新戏,今日能过来就是给我面子了,我受用得很。”说话间就摸了几片金叶子赏给小童。小童忙收了,道:“一会儿师傅卸了妆就来给您老人家敬酒。”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容华满心思都是谢曼儒与何问声的逼问,听到紫相要过来敬酒,面上挤出了个笑脸,心中却一片漠然。 也幸好小童过来打了个岔,片刻之间,容华心里已经清明许多,不待谢曼儒再问,容华便抢先道:“我并非是有意欺瞒老师,只是当中事情说了只怕污了老师与王爷的耳朵。” 谢曼儒道:“迂腐之调。快说。” 容华无奈道:“是走了如乐公公的门路。”他心里想得清楚,此时再编一个高官出来,谢曼儒只消一问便知有假。再者此事,本来就是如乐为他一手办妥的。 谢曼儒听了,不由吃了一惊,将容华又仔细看上一眼。 容华并不知道如乐是什么人,谢曼儒却十分清楚——如乐是太上皇衡光的人,放在长宁身边是当作父子两人的传声筒,也是帮衡光看着长宁,不可与一般太监总管相提并论。 谢曼儒没想到会牵扯到这个人物身上来,慢慢道:“如乐是皇上身边人……我一向以为他还本分,怎么也插手起这些事情来了。” 容华不再多言,他说了个如乐的名字之后就摆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让谢曼儒自去以为他是说破了秘事,怕得罪如乐。 谢曼儒心里也被搅乱了,但仍和颜悦色道:“你再去吃两杯吧,不用陪着我了。” 容华忙应了是,立刻就退了下去,匆匆到刘文致席前,道:“我先回去了。”刘文致讶然:“等会儿紫相要过来啊,你不等着瞧一瞧?” 容华装做不闻,径自去了,心道再慢走一刻就要被人吞了。 一回到家中,容华立刻就写了封信,唤过家中的粗使婆子,道:“你快去把这信送给如乐公公,越快越好。” 第三章 一 天光微亮时候,长宁就醒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9 了。他难得一夜安眠,这一觉虽然时间不长,但将身体上的困乏全解了,长宁睁了眼只觉得心中一阵轻松。 听得皇帝起身的动静,小太监赶忙上前服侍。长宁刚穿好衣服,如乐就进来了,跪道:“小人有事向皇上禀报。” 长宁点点头。如乐便将容华写给自己的信呈上,又道:“如今这事情被理郡王知晓,是小人处理不慎。请陛下责罚。” 长宁将那信看了,不禁好笑——容华的字还真练出了些贺霜庭的影子,又见如乐仍跪于地下,便道:“你起来,关你什么事,是容华不懂事——他以为抬出你就可糊弄过谢曼儒,岂不知惹下的麻烦更大。” 如乐忙起身,又道:“那理郡王那边该怎么办,请陛下示下。” 长宁道:“你不用再为此事烦恼,谢曼儒这人是认真,但他不敢绕过朕直接惩处你……朕想的是另一件事情,你说,容华为何不肯向理郡王抬出朕的名头?”他正心头轻松,连话也多一些。 如乐与长宁日夜相伴,听出这句问话里长宁并无疑惑之意,揣测一番,便趁机道:“容华不但不是坦荡君子,还心性险恶,他靠着取悦皇上获益,又擅长在人前伪装,陛下恐怕早已识别此人心性,不如趁此机会将他逐出京中,以免再玷污圣听。” 长宁又将容华那封信拿起来看了看,道:“朕倒不觉得他像你说得那么不堪。其实他种种行为也就是趋利而避害,本能而已。再者,他确有才能——年纪轻轻就以全甲成绩毕业,若非如此,朕仅凭一己喜好调动他,也是昏君作为。你说是不是?” 他这番话虽然严厉,面上仍是和颜悦色。如乐立刻听出皇帝是在劝戒自己不可为难容华,不禁悚然,忙连连称是。 长宁同如乐说了这半天话,早起时候的愉悦劲头已经过了,只觉得心中又慢慢沉重下去,便不再言语,默默想着朝中各种事务。如乐不敢扰他,只将折子捧来放在案上。 等过了早朝,就有宫人来报,理郡王谢曼儒进宫求见。长宁听了,只呆着脸看了如乐一眼,道:“让他进来吧。” 谢曼儒昨夜听了容华的话,心里就极不舒服,一晚上都没睡好。本朝自开国以来就以前朝为鉴,严防宦官之祸。谢曼儒翻来覆去就想,平时一向谨慎的如乐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呢,可容华不过是个才刚入仕途的年轻人,无钱无权,如乐与他勾结有何好处……除非是有皇帝的授意。可说到皇帝的授意就更不通了。皇帝又怎会管到这微末小事。 反复思量之后,谢曼儒终究决定要将此事向皇帝挑明——若宦官真有勾结外臣之举,任他是谁都不可轻饶。 进了内殿,谢曼儒先向皇帝谢了赏赐,前日是他二十岁生日,长宁的赏赐早几日就下去了,当日谢曼儒已经谢过恩。此刻见了长宁,又提起来再谢一次。 长宁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不免又说到太子年幼,要谢曼儒尽心陪伴的话。因这些年来长宁一直痼疾缠身,情况时好时坏,已不止一次在人前流露过若自己盛年而去,太子年幼的担忧。 谢曼儒本就有心事,再听到长宁的殷殷嘱咐,心中登时又酸又烫,立身行礼道:“陛下,臣有一事,还请陛下裁断。” 如乐立于一旁,眼皮不禁一跳。 果然谢曼儒将容华之事一一说来,十分详细,末了道:“如今只凭容华一人之言,也不可断定如乐有罪,还请陛下向如乐问询,确认是否真有此事。” 长宁听他说完,并不说话。室内只听到钟摆之声,谢曼儒与如乐均是屏息凝神。 又发了半晌呆,长宁才对谢曼儒道:“你错怪如乐了,也错怪容华了。如乐的人,不过是跑了个腿。这事情是朕亲自交代了吏部尚书秦绪雍要他办的。” 此话一出,谢曼儒与如乐都吃了一惊。 谢曼儒是没想到容华真是得了长宁的帮助。如乐本还在担忧长宁怎么打发理郡王,没想到长宁竟然大方说了实话。 长宁又道:“如乐,你出去。” 如乐唯唯诺诺应声而出。 室内只剩下舅甥两人相对而坐。谢曼儒见皇帝仍是一副木头塑像似的表情,心下不安。 长宁忽然问道:“你知道如乐的来历么?” 谢曼儒忙道:“臣知道。如乐是衡光初年就跟在衡光帝身边,后来被派到平王府去服侍平王。皇上就是那时候与如乐结识的。” 长宁的眼睛弯了起来,露了点笑意:“知道还跟他过不去?他老了,经不起折腾了……” 谢曼儒听了这话,又怀疑长宁是否有意袒护如乐,但不敢打断长宁的话,只能默默听着。 长宁又道:“然而你并没有做错。纤纤不伐,必成妖孽啊,你懂得要防微杜渐,很好。你尚明白的道理,朕怎会不明白……倘若如乐真有不法之举,朕也是绝饶不了他的,你放心,朕身边的人,一举一动,朕都看着呢……”他声音渐渐低下去,也冷下去,跟覆在枯草上的秋霜似的。 谢曼儒一时生出长宁是在敲打自己的错觉,不由轻轻叫了声:“舅舅!” 长宁微微一笑,握住谢曼儒的手,道:“容华是朕赏识他,提拔一下。何问声再到你面前念叨你就把朕的话告诉他,叫他安分些……” 谢曼儒忙应了一声是。长宁又道:“既然进了宫,就去陪陪太子吧。” 谢曼儒连忙告退,他觉出长宁已经露了倦意,又感到长宁的手又冷又湿,忽然想到“天不假年”四个字,不由一阵难过。 待得谢曼儒离开,如乐才复又入内。长宁招手让他到自己面前,道:“你去安排一下,让容华今晚过来。朕要见他。” 二 容华到的时候,皇帝正在用晚膳。 一张束腰黄花梨木炕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约莫二十来个白瓷碗碟,容华也不敢细瞧里面都是些什么,向皇帝行了礼之后便立在一边。 长宁捧着碗问:“吃过了吗?”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10 容华满脑子想着理郡王的事情,一点没提防皇帝居然会问这么一句,张口就道:“还没。” 长宁露了点笑意,指了指自己对面:“坐。”又对如乐道:“再添副碗筷。” 如乐一怔。宫里样样事情都有规矩和说法,将御膳赏给大臣或后宫,叫赐席;与皇帝同食,叫陪膳,从来就没有“再添副碗筷”这说法。赐席也好,陪膳也好,都是不能与皇帝同桌的,如今宫中能破例的只有太子而已。 容华对宫中礼仪不熟悉,只隐隐觉得与皇帝同桌而食十分难得,但到底有多难得,他却不清楚,向皇帝道了谢,便侧身坐在炕上。 长宁有胃疾,膳房奉上的都是清淡绵软的食物。容华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口重,爱吃咸辣。御膳调理得虽好,但不合他的偏爱,再加之吃的时候提心吊胆,更不会觉得有多美味了。 长宁一向少食,晚饭也只吃几口就搁下了。容华一见皇帝放下碗筷,连忙也放下碗筷。 长宁见容华也停了箸,似笑非笑道:“你一个年轻人,怎么跟我吃得一样多?”容华忙道:“君前不敢失仪。” 如乐站在一边心道:“已经失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长宁转头吩咐道:“叫膳房做几道野味来,口调重点;再拿一壶秋露白过来。”容华没想到皇帝居然这般有心,忐忑之余,转瞬间想到的竟然是贺霜庭的冬雪图和卷轴。 吃完了饭,皇帝又跟容华玩了一盘棋。两个人的棋艺都平常,倒也不相上下,厮杀得津津有味。 最后一算,皇帝持黑勉强胜了一目半,几乎不能说是胜了。 长宁收拾棋子的时候仍然兴致勃勃,道:“从前我有个朋友,总是不乐意与我对弈。你猜为何。” 容华想当然道:“是不是因为他慑于陛下威势,不敢尽力对局?” 长宁笑了起来。夜晚时候的灯火朦胧了他的面孔,再如此一笑,竟然有几分天真。 “他说,因为棋逢对手才能尽兴。” 长宁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是他的对手……”又像叹息又像自嘲。 他无意中拿棋子扣着棋盘,发出清脆的响声。 容华一瞬间被这样的氛围蛊惑,涌起一股让自己都陌生的酸楚。他张口道:“是贺霜庭?” 话一出口,容华就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心中只觉得要槽糕。 但长宁毫不在意地点头,道:“是贺霜庭。”想了想,又补充道:“霜庭是他的字。他的名字叫做贺容予——你很应该记得这个名字。” 容华应了声是,他是聪明人,已经全明了了。 等到床帷落下,身体交缠,分不清两个人的味道,容华一边吻着皇帝的颈下锁骨,一边问:“有……那么像吗?我跟他……” “像……一眼就……” 容华抬起头,看着皇帝的眼睛:“那他这样过吗?”说完就分开皇帝两股,把头埋在皇帝的股间。 第四章 一 那日容华自宫中回去,就决心把练字的事情全丢开。 说到底,皇帝就是看着他想着另外一个人罢了。既然皇帝是爱他一副面皮,那这字练不练,练到什么程度也就无所谓了。 贺容予,字霜庭。 现在容华想到贺霜庭三个字,免不了带了酸意。人就是这么怪,不跟某个人比的时候,可能还会喜欢,会敬佩这个人,一旦觉得自己被比较了,难免犯酸。 容华十六岁考上秀才,十七岁考上水师学堂,这份成绩摆到哪儿都是顶刮刮的。可贺霜庭当年是殿试探花,若不是贺家要避嫌,就是中得状元也不奇怪。 容华从小字练得好,也懂点乐器,在学堂的时候常常被夸全才,从前他为此自得过,可是跟贺霜庭一比,就成了笑话。贺霜庭的书画,堂而皇之地挂在宫中,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也许他还可以扳回一城。贺霜庭已经归隐了,他才刚刚入仕,将来官做得未必会比贺霜庭小。 但是容华心里清楚,最重要,最宝贵的东西,他已经丢失了。 不管将来他的官做到多大,他心里永远会记得自己是官府小吏的儿子,家住寻常巷陌,为了能出人投地,欺骗亲友,背叛老师,爬上了男人的床…… 而贺霜庭呢?父亲是丞相,姑母是衡光的皇后,清贵世家,朱门子弟。 天下人都知道的故事——十岁的贺霜庭见到衡光帝,仪态不俗,衡光喜爱,笑而指之,云:“他日可着仙鹤纹章。” 仙鹤是一品官员的官服上才有的。贺霜庭面前摆着的是无量前程,但是衡光退位后,他没有留下来辅佐长宁,而是远走南方,去照顾被流放的废太子。 出身显贵却不沉迷权势,因此贺霜庭的磊落更显得磊落,潇洒更显得潇洒。 容华觉得自己正好是贺霜庭的反面——因为拼命想甩掉卑微,结果被衬托得更加卑微。 皇帝就是看着他这样一个人,去想念天下闻名的风流人物。 他可怜皇帝可怜得简直要笑出来了。 这天夜里容华梦到了他过世不少年的亲妈。对着亲妈他忽然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没人瞧得起我……没人瞧得起我……” 眼泪一掉下来,容华就惊醒了。 眨了眨眼睛,果然有点湿。 他翻了两个身又睡不着,干脆就起来,摸到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灯,慢慢研了墨,提了笔,略定了定神,开始书写王右军的兰亭序。 他只觉得心中沉着一股气,让他的笔好象有了自己的生命,在纸上梦游一样游走。 “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 写到末尾这句的时候,他顿了顿,好象有一些不愿意想,刻意去忘记的感觉在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11 心中回响。 他摇摇头,把这幅字写完,然后盖上自己的私章。 月光和微弱的烛光一起,铺在纸上。容华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墨干。 次日早晨,容华出门之前,嘱咐老管家:“我桌上拿镇纸压着一幅新字,你去找一家店裱起来,手艺一定要好,我要拿去送人用的。” 二 十一月初二的时候是万寿圣节,这一年长宁满三十八岁,不是整寿,但过了这个生辰,长宁就掌国整十年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因此礼部与内务司准备办得隆重些,将这个意思向长宁请示了,长宁却说:“仍按原制办便可。” 后来太子与理郡王又来说了这事情,长宁才勉强同意了。 到了十月底的时候已经诸事准备停当,各国与各地送到的礼物都已经到京。长宁没耐心一一过目,只粗粗看了看礼单,就吩咐如乐道:“等过完节就分类收库吧。再造两份册子,一份送上皇,一份送太后,看他们有什么喜欢的。” 如乐应了是,又道:“容静承那边也送了东西过来。” 长宁一听,果然来了点精神:“拿来给我瞧瞧。” 如乐便去捧了一幅兰亭序过来,展开给长宁看了。长宁站在书案前,轻轻在纸上摩挲,用手指虚虚勾了几笔,心道:“虽然不像,但这字也不错了。”又赏玩了片刻,就自己动手收了起来。连如乐也不知道长宁把这幅字摆到哪里去了。 等到正日子,京中热闹了一整天。各式戏班子不说,光是各地商会集资搞的花车巡游就将街上挤得水泄不通。到了吉时,京中五大水道水师的军舰一齐鸣炮,炮声震天,引得看热闹的百姓阵阵尖叫欢呼。 长宁一早就受了百官朝贺,见了不少使节,到了正午时候又摆了国宴,一个上午就换了三套衣服。午后才得了空休息,正好宫人将戏单子送过来给长宁看。 长宁看到紫相的班子在上面,不禁展颜,道:“就点鸿秋班。”他又看了看,道:“浣纱记?”宫人答:“是,紫相扮西施。” 长宁望了如乐一眼,漫不经心道:“若果真好,朕可是要亲自赏的。” 如乐不用皇帝再暗示,自然明白,再者紫相也不是头一遭陪皇帝了。 果然紫相扮的西施挠到了长宁的心尖尖,晚间到了床上,长宁搂着那一把纤腰就“夷光,夷光”的乱叫。紫相也是风骚入骨的人物,坐在长宁身上,使劲摆动腰肢,一面呻吟,一面只管将长宁叫“大王”。 长宁累了一天,被紫相略一撩拨就泄了。他体力不支,但只觉心中烦闷,尚未尽兴,便从床头暗格中摸出一个翡翠穿心盒,倒了三颗蚕豆大小的药丸出来,一口气全吞了下去。 这药本就是床笫间助兴用的,长宁以往用得很少,即使用到,一次也只吃一粒。这次三粒一起落肚,长宁立时就觉得胃里面跟火烧一样,又像有一把钝刀在里面刮,但下面也已经开始肿胀得发痛,急待释放。 紫相见皇帝一头虚汗,面色白得发青,唇色深得发乌,眼睛却亮得跟鬼火一样,不禁心下骇然,想叫人进来。长宁却不许他叫人,只咬着牙关,道:“……接着……来。” 做到后面长宁像打摆子一样,整个人都弓成虾子了。紫相心中害怕,急急忙忙帮他全弄出来。长宁又泄了两回之后,终于晕了过去。紫相连抓件衣服遮掩一下也来不及,就跳到床下,大叫如乐。 如乐一听长宁昏迷,也唬掉了半条魂,掀了垂帷冲进来就死命掐长宁的人中,掐了半晌,长宁才缓过来,渐渐张开双眼。 众人还来不及松口气,长宁忽地伏在床边,大口大口呕血,吐了有四五口,才断断续续止住。 如乐顿时急得眼泪就下来了,一面口中不住念佛。 幸好这时候太医到了,赶忙给长宁切脉。 不消片刻,太子与理郡王都赶了过来。 医正林继谦正与几个太医商量方子,见得太子与理郡王,都连忙行礼。 太子只问:“怎么又会有呕血之症?” 几个太医都神色尴尬,不知道如何开口,最后都把目光落在医正身上。 林继谦比别人都坦然些,道:“补药性燥烈,皇上服过了量,因此受损。” 说是补药,谢曼儒当然一听就知道是什么药。 太子才十二三岁,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仰面看向垂手肃立的一排太医,沉声问:“谁给皇上配的药?” 林继谦上前一步,不卑不亢道:“方子是太医院一起拟出来的,药丸是臣与几位同僚一起制的。” 谢曼儒立刻斥道:“混帐!你以为法不责众就有恃无恐了?今日我就罚太医院各人罚俸禄两年,自医正起,官秩各降半级。” 太子本想杀掉配药的太医,但被林继谦这么一搅和,谢曼儒又有回护之意,只好作罢。 正好宫人过来,对太子道:“皇上这会儿好点了,让殿下过去。” 太子连忙丢下太医去了。 待得太子离开,林继谦才感激地看了一眼谢曼儒,道:“方才多谢王爷了。”谢曼儒拍了拍他的肩,道:“皇上的身体,你当比谁都清楚,怎么能把这种药进上去?从古至今,多少人死在这上头,你不知道?” 林继谦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这儿有句话,说出来是大逆不道,不说实在梗着不舒服。做大夫的,最恨的就是不听话的病人,要是有的选,我还真不愿意对着不遵医嘱的病人……还有不讲道理的病人家属。” 谢曼儒听这话,似乎将自己都骂进去,苦笑道:“你既是大夫,就该劝着点。“ 林继谦摇摇头:“那药太医院原来是不肯配的,他叫人催了几次,只好配了;配好了之后,我也是千叮嘱万叮嘱一次只能一粒,每次只送四粒到他那里去……我是他的大夫,做到这地步算是尽了职守,手脚都长他身上,我怎么管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12 ?您别忘了,我也是他的臣子。” 谢曼儒涩涩道:“你不明白,他心里苦。” “我是不明白,”林继谦眨了眨眼睛,“我只是个大夫,只会治病。您若明白,请您去帮他排解。没准他心里一不苦了,身上的病也能去了大半。” “真的?” “真的,他眼下的病不就是自己糟出来的?” 谢曼儒往他肩上砸了一拳:“你这话要让太子殿下听了别想有活路!” 两人说了这些话心里才都舒散些,又说了半天该怎么用药怎么调理等等,谢曼儒方别了林继谦。 太子在内室陪着长宁,见他服了常用的药后神态安稳许多,才渐渐放下心来。这时候有太监过来问道:“紫相还跪在那里,该如何处置?”方才一阵混乱,谁也没留心紫相。 紫相只披了件单衣跪在屏风后面,两条白生生的腿露在外面,上面还留着欢爱痕迹。太子还没经历过情事,看到紫相这模样,登时面皮涨得通红,怒道:“拖出去杖毙!” 紫相伏在地下,既不求饶,也不辩解,仿佛太子决断的是别人的生死。 这时卧于床上的长宁低声道:“此事本就于他无关,不要滥杀。” 太子见长宁面色惨白,连说话都费力,不禁含泪握着父亲的手,不情愿道:“父皇!” 长宁又坚持:“不要为难他……” 三 长宁发了话,自然无人敢为难紫相。但因紫相当夜只披件薄衣跪在地上跪了半天,受了寒,从宫中出来就开始高热。长宁知道了之后,还让太监走了一趟,送了些药。 有些最擅捕风捉影的人,像模像样地编排起故事来,说得绘声绘色—— 皇帝被紫相迷得神魂颠倒,在戏台子后面的水榭里就强要了紫相,急得连戏服都来不及脱,只撩了衣摆就入,直做得水声滋滋,犹不尽兴,于是皇帝就这样插着,两人连在一处,将紫相抱到床上,将那玩意抽插了两三百下,次次整根吞吐…… “……如此这般,做得紫相尖叫晕倒数次,因此落了病,皇帝这才派人来送药。” 刘文致一边吃酒,一边讲着市井传闻,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容华听了,只嗤笑一声。 万寿圣节那天容华当值,节后有两天休假,与刘文致几个同窗约了去喝酒。刘文致几杯酒下肚,又叫了几个歌伎来唱曲助兴,乐得忘乎所以,就开始讲些野史秘闻,大是得趣,见容华颇是不屑的样子,便道:“静承你笑什么?” 容华捡了些菜吃了,道:“这故事编排得也太离奇下作了,尽是些意淫。” 刘文致一挥手,道:“乐的不就是个意淫!编这故事的人多半是自己睡不到紫相,所以只好如此意淫一番了。” 容华又冷笑道:“你又不是没见过皇帝,就那模样的人还能两三百下?做梦呢。一听这故事就知道编故事的人是没见过天子的。” “倒也是,”刘文致摸摸下巴,又淫笑几声,“这故事编排得虽然夸张,可皇帝未必没睡了紫相。” 容华心中不爽快,不再接这话头。 他想到了长宁在床上的模样。身上跟脸一样苍白;腿很长,屈起来的时候看上去有些硬;太瘦了,膝盖上骨头突出,他抚摸上去的时候不敢用力,仿佛一用力会把这把半老的骨头给捏碎……心口上长着一颗小小的痣,他暗暗想过,若是女子丰满的胸脯上长这样一颗痣,会是多诱人,一面这样想着,一面却不由自主地吻了那里…… 刘文致还在念叨紫相,垂涎欲滴,显出几分蠢样。 容华垂着眼睛,慢慢给自己斟满一杯酒。 有一件事情,他笃定得很,皇帝就算睡了紫相,也不可能真正觉得满足。他恶狠狠地想,绝对不可能满足。 寿礼他已经送到如乐那里去了,但如乐那里一句回话都没有传过来。他也不知道长宁到底是什么评价,甚至不知道长宁到底看到没有,或许长宁压根就忘记了这件事情。如此一想,容华便不觉有几分沮丧。 又过了几日,乾清宫下了旨意,将谢曼儒的爵位由郡王晋为亲王。 一时京中哗然。 虽然不少人都猜测,谢曼儒早晚会晋亲王爵,但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容华听了这个消息,也有几分惊奇,去找了刘文致,道:“这是大事情,很该送份贺礼。我与殿下不熟,你瞧着送什么好?” 刘文致思量片刻,与容华谋划起来。两人商量半天,刘文致忽然道:“说来也奇怪。郡王向来是个豪爽人,遇到这等喜事,早就该摆起酒席才对。听说圣旨是昨天夜里到的,今天一天王府上都没什么动静,既不摆酒,也不放炮,倒透出点诡异来……” 容华心里咯噔一下,反笑道:“或许是等到冬至大节的时候一起摆酒,也没两天了。” “天家也做这么小家子气的事情?”刘文致勾着他的肩,“静承若有什么门道搞到消息可千万别吝啬。” 容华与他打了个哈哈,将他打发走。 急急忙忙回了家中,将粗使婆子找来,沉吟半晌,终于问道:“最近如乐公公有没有递话过来?” 婆子答道:“没有。” 容华按捺不住,站起来走了几步,道:“那你去公公那里传个话,就说……我向皇上问安。” 他从来不与如乐那边主动说话,都是等如乐那边传话过来。今天听了刘文致说的情况,顿觉不安。他留心过,自从万寿圣节过后,邸报上就没刊过皇帝的明发谕旨,也没有召见部员使臣的消息;眼下却忽然晋了理郡王的爵位,再加上理郡王的反常……容华越想越是心惊,甚至一时间怀疑长宁是不是已经没了。 幸好次日,如乐那边就来了消息,要容华进宫。容华才觉得略安心。 到了宫门快落锁的时候,如乐将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13 容华接进去。 此时已经是临近冬至,霜重冰寒,容华只觉自己吸一口气,能从鼻子一直凉到喉咙,他跟在如乐身后,两人都一言不发。 直到快到殿中,容华忽然问道:“陛下可安好。” 如乐看了容华一眼,眼神古怪;待将容华引到内室,才轻声道:“今日尚算有点起色,前两日陛下情形很不好……” 言毕,走到床前,撩起床帷。 容华呼吸一滞——长宁正坐在床上,鬓角上的灰白更多了些,一双眸子却越发幽深,一眼望过来,就刺到容华心里去了。 四 长宁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容华的担心与紧张,他心里有了数,让容华在自己面前的绣墩上坐了,关切道:“大节要到了,家中可准备停当?” 容华听长宁这么问尚不解其意,老实答了。 长宁道:“回头让如乐去拿两张青貂皮,再封些金子给你。” 容华除了第一次时候直接从长宁那里得了一支枪,此后的赏赐都是如乐让人送到容华院子里去。 今天长宁这么一提,容华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他明明是因为担心才主动提了要见长宁,不想长宁倒像是把自己当讨赏来的了。他转而一想,自己与长宁本就是这种关系,只好在心中生闷气,一边闷声谢了赏。 长宁刚刚见过内阁几个丞相,部署了半天正觉乏得很,见了容华这副吃瘪的样子,心里轻快许多,差一点面上就要笑出来了。 又问容华道:“正好我这几天在用药,太医院切了几根老参。你也带些走,这东西拿去给老人补一补是极好的。我听如乐提过,你父亲也有些年纪了吧?平时不住在一起,过节是应该要送点东西过去的。” 长宁一定摸过自己的底,这一点容华心里有数。 但没想到这时候长宁会这时候这情形拿出来说,就像往他心上扎了一根刺,不会流血,也看不到伤疤,但刺得他坐立不安。 长宁又道:“你的老师何问声那里……他要烦的事情也不少,你既是他的学生就该多关心些。” 容华汗都要流下来了,心里却像一铲子冰盖上去那么冷。偏偏长宁句句话语重心长,殷勤嘱咐,活生生和蔼长辈的模样。 “陛下。”容华恍恍惚惚开了口。 长宁看着他,眼睛里一片清明,容华却错觉那里面藏着鄙薄。 “陛下安康,臣……就放心了……”容华垂着眉眼,声音沉静温柔。 你瞧不起我。 跟贺霜庭一比就更瞧不起我。 甚至当着我的面告诉我你瞧不起我! 回荡在心里的却是这样的怒吼。 他想把皇帝揪着按倒在床上干,一边干一边在皇帝耳朵边上吼:“瞧不起我还逼我上你真他妈的贱!没见过你这么下贱的!贱人!想贺霜庭的鸟想疯了找个自己瞧不起的贱人来干自己的贱人!” 在这种臆想中,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胯下已经蠢蠢欲动。 长宁伸出手来,握住容华的手。 也许因为皇帝一直捧着手炉,那双手比容华想象得要烫,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过来。”长宁发令,让年轻人坐在床上。 然后扳过他的脸吻了吻他的唇:“别生气……你来看我,我心里高兴。”声音里带着笑,像在哄刚断奶的小狗。 容华浑身发抖。 长宁的吻落下来,然后周身全都是长宁的声音和气息。 他好象折了手,断了腿的人,原来他还有一腔愤怒,至少能摆出愤怒的姿态,这一瞬间他甚至连姿态都没有了,只能在那里任人摆布。他的眼睛瞎了,耳朵聋了,皮肤灼热得要化掉了,他不能动,一动就要显形,虽然他已经无所遁形。 长宁抚着他的后背低声道:“静承,听好了,拿了东西去何问声那里走一趟,过几天你就明白了。” 容华慢慢点点头,应了是。 长宁叹了口气:“你还年轻得很,既然跟了我,我就要想着把你调教出来……” 容华目光闪了闪。 “……不是要把你调教成贺霜庭那种。”长宁看穿了容华的心思。他一面这样安慰容华,一面却忍不住在心内苦笑,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能在容华面前提贺霜庭了。 等到容华回去的时候,雪已经积了起来,老管家正在院子里慢吞吞铲雪,看到容华就行了个礼道:“少爷,刚刚上头送了东西过来。” 容华恍若不闻,径自回了自己屋中。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一支旧珠花,捂在胸口,无声地哭了出来。 他知道他完了。 十方菩萨,九天神佛为证,他知道他这一生,所有的好恶,所有的欲念,所有的贪嗔痴都已经系到了一个人身上。 他第一次恨自己看得这么通透——他将无法解脱,除非那个人也是这样爱他。 第五章 一 冬至的时候,太子代皇帝祭天。多日不曾露面的皇帝只在皇极殿受了百官朝贺便回了寝宫。 皇帝的身体不好,已经是这几年来朝中想瞒也瞒不住的事情。眼下的情形更证实了百官的想法——皇帝又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容华冬至这一天得了假,一大早就带了东西回家。 在胡同口转了两圈,一向行事果断的容华还是下不了决心走进去。他春天的时候跟家里分了家,他爹只当他去了扬州,压根不知道他就在京城里窝着。当时说好了半年付一次赡养费,也是通过商会银行,所以完全不会被察觉。 这次一回家,等于把自己的谎话一个个全戳破了。 容华还在巷子口转悠,忽然听得有人高声喊道:“容哥儿!这不是容哥儿嘛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14 !”容华一惊,回首看去便见到两个人。一个是挎着篮子的中年女人,正是他家的老邻居陈婶,陈婶身边站着的就是他从前的床伴,陈家的小儿子小夏。 陈婶见到容华又惊又喜,上前就抓着他的手道:“真真是容哥儿!怎么?是得了假从扬州回来的?”一边搡了搡儿子,道:“小夏,你哥哥回来了,高兴傻了?” 小夏呆呆地看着容华,嘴唇翕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容华不敢瞧他的眼睛,又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忙对陈嫂道:“我正要回去呢,回头到婶子家去讨茶吃。” 陈婶笑得合不拢嘴:“正巧我到街上称了点果子刚回来,你回头一定要来!”说完就扯着小夏走了。 容华回了家,他爹也是大吃一惊,再听容华一说当初没有去扬州而是留在了京中,顿时气得大骂,骂不过瘾,又抄起桌子上的茶碗果盘劈头盖脸打容华。容华后妈怕他爹气极了犯晕病,忙来劝了,父子两人才坐下来说话,他爹犹自喋喋不休:“混帐行子!让街坊邻里笑死了,只当我们家真散了,一个城头里住着也老死不相往来!” 他后妈抱着最小的弟弟,不咸不淡劝了两句。 直到容华把东西拿出来给他爹,夫妇俩面色才好了些。 容华拿了四两老参,还给封了两个红包。 他爹打开一个一瞧,里面封的是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这钱是容华自己的。他爹哼了一声,递给自己婆娘,向容华道:“还算有点良心。等会儿置点酒菜,吃了再回去。”摸了摸另一只红封,里面沉甸甸薄削削的,既不是银票也不像银块,却不知道是什么。 他爹打开一看,里面是十片金叶。这便是长宁给打点的了。 晋朝宫中将金子打制成叶子形状,做工精致,叶脉都清晰可见,而且为了不显乏味,还做成各种叶子。有巴掌形状的梧桐叶,小扇子一样的银杏叶,细长如眉的柳叶,圆溜溜的榆钱,鸡心的牵牛叶……不一而足。甚至宫中工匠有心,每年还向官中搜集珍奇物种,照样制模。 容华后妈一见了这些金叶子,顿时眼睛就亮了,抢过来在手中掂了掂,道:“这有五两金子了吧?融了去也可去打两个大金镯子了。” 容华他爹反瞪了女人一眼:“融你个头!”他虽然是个小吏,但到底勉强也算是在朝廷混过饭的了,见识还有一点。一眼就认得这是宫中才有的赏赐,外头专门有些富商收这东西,一片叶子能收到三四十两银子,若是形状珍奇的叶子,轻而易举就上到百两。 不过寻常人家能得了宫里的东西便是天大的荣耀,不会随便出手。容华他爹捧着十片叶子忍不住站起来,在屋里团团转了几圈,这才醒悟过来:大儿子是真发达了! 想明白这一点,他爹反而摆了面孔,哼了几声,道:“我们虽然分了家,但以后逢年过节的,你都得回来!别以为了不起了就为所欲为目无尊长。” 平时容华听了他爹这话,早就要吵。他从前老想着自己要是发达了,回来定要好好羞辱自己的爹跟后妈。现在他却没了这个心思,心里多少琢磨出长宁的意思,再听到他爹的这些话,也不觉得刺耳了。 中午吃过了酒,容华说晚上还有应酬就要走。他爹又骂了两句便放他去了。 容华拐到隔壁老陈家,给老陈家的小孙子封了个大红包。陈婶拖着容华的手,忍不住流了眼泪道:“看到你本事了,哎,说句不怕臊的话,我今天就当是代你亲妈高兴了!”头先容华他爹骂他的时候,这边隔堵矮墙已经全听到了。陈婶又道:“我知道你不高兴见那女人,可家里到底还有你爸呢,他可是你亲爸。别再跟他怄气了,啊?好孩子,最难的时候都过来了,难道真要等他两腿一伸的时候你才不怄了?” 容华听她抚慰自己,比对着小夏那双眼睛还难受,哽咽道:“我听您的,全听您的。” 容华没在老陈家见到小夏,他猜小夏是不愿意见自己,心里空落落的。没想到从老陈家出来,就见小夏在墙根下蹲着呢。 容华走过去陪着他蹲在那里,问:“冷不冷?” 小夏一听到容华的问话,忍了忍,没忍住,眼泪啪啦啪啦就下来了:“原来你是真的不想要我了……说什么不能带我去扬州……是骗我,其实是不想好了。” 容华默不做声。 “我蠢透了。”小夏轻声说。 容华闷声说:“是我的错。我这人坏得很,你跟我好的时候都是你哄着我陪着我,我对你,从来没真正好过。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叔跟婶。” 小夏闷闷问:“你真不要我了?” 容华认真道:“不要了。” 小夏又哭了一阵,容华耐心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小夏忽然扑哧一笑:“你这么看着我我都哭不下去了。” 容华问:“不伤心了?” “伤心,”小夏叹了口气,“不过大半年过去了,失望多过伤心。这大半年越想越觉得容哥儿是个没担当的。” 容华不禁觉得面上发热。 他想到长宁把他当孩子哄,是不是就是因为自己没担当? “所以别再想我了,也别再哭了。以后……一定要找个比我好的人。” 小夏冲他摆摆手:“不敢了。不敢找比你俊,比你聪明的,只想找个比你老实的。” 容华定定地看着他,道:“小夏,我走了。” 小夏冲他摆摆手:“行,你走吧。以后回来记得到我们家来玩。” 容华离开了胡同,便往他的老师何问声家里去了。 何家的管家从前也是常常见到他的,立刻将他迎了进去。 何问声见了容华,却不比容华他亲爹那样又打又骂,只坐在那里,剜了容华一眼,道:“你还有脸来见我?” 二 何问声那时候是真心栽培容华。他自己的两个儿子资质平庸得紧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15 ,指望着把容华招了女婿,以后捏在手心里,好当儿子来照顾何家。 谁晓得容华是个喂不饱的,转头就攀上更高的高枝。把何问声气得够戗,没想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居然不走自己铺好的路,自作主张就留在京中。 因此见了容华自然没有好脸色,反问一句:“你还有脸来见我?”他捧了茶,喝得慢条斯理,又平板板道:“怎么不拣我不在家的时候来了?告诉你,我不在家时候你送来的东西我全叫人扔给巷子后头的要饭瓜子了!” 容华一咬牙就撩了衣摆,往老师面前一跪,流泪道:“学生错了,请老师管教!” 何问声冷笑道:“起来起来。我教出你这种学生是我自作孽,哪敢受你的跪!” 容华仍是跪着不起。何问声便道:“你爱跪便跪,我是不敢再惹你了。” 大冷天的,何问声坐在炕上,容华跪在下面。何问声也不理他,自让小仆服侍了吸了一管水烟,又叫了一个妾来陪他摸一回牌。一屋人只当容华不在。 容华起先在何问声面前流眼泪当然只是做戏,这跪了半天才是真想哭了。 跪自己老师并不丢人,只是何问声老早都对他和颜悦色的,哪摆过今天这种脸色,还让进进出出的何家人全看到了。容华心里堵得跟塞了烂棉絮一样,糟心。 但这次是长宁叫他来的。他无论如何也要跟何问声和解了。反正跪也跪了,若是爬起来就走恐怕何问声更不会原谅他了,只好硬着头皮跪下去。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何问声见容华还跪在那里,便慢悠悠问道:“今天又拿了什么破烂过来?” 容华跪了半天又累又堵,听得老师“破烂”二字立刻在心中噗嗤噗嗤直乐。 果然何问声打开几只礼盒就憋得一脸红不红紫不紫的颜色。他是常常受赏的,当然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什么级别的礼物。 他还有点不敢信,把一只花瓶倒过来看到“长宁御制”四个字,连忙赶紧收好,生怕摔了。 容华还是跪在那里,垂着眼睛不动声色。 何问声又沉吟半晌。他那时候追着谢曼儒问这事情,最后谢曼儒竟然说是皇帝赏识容华……他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的。 如今再看这些东西,谢曼儒竟然没有诓他。 何问声长叹一声:“起来吧。”容华站起来,还是立在一边。何问声见他眉目乖顺,不由又叹一口气,道:“你这孩子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我都被你闹糊涂了。” 容华道:“总之都是学生一人的错。” 何问声这会儿陡然越瞧越觉得容华顺眼,越瞧越觉得得意了——能不得意么,他赏识的人,皇帝也赏识。 咳嗽两声,道:“地上冷,上炕上说话。” 容华推辞一番便斜着身在炕上坐了。何问声这会儿还矜持着,虽然没笑到见牙不见眼,但面上已经跟春风满面了,拉了容华的手道:“误会解开了便好。你是皇帝的人我自然就放心了……当初我生那么大的气你当我都是因为被驳了脸面么?我是怕你跟错了人,走错了路啊。” 这话容华当然不全当真,但他知道朝中派系确实错综复杂,误入歧途最终炮灰结局的年轻人大把大把的。 何问声的话,也不全假。 容华感激道:“是我辜负了老师的好心。” 何问声亲亲热热道:“都把话说开了还提什么辜负?静承啊,既然你还是我的人……更是皇上的人,我这里的事情也没什么可瞒着你的了。起初我要把你留在京中不是做不到,把你派到扬州还更费劲……” 容华忽然想到长宁那一句“去何问声那里,去了你就明白了”。 何问声压低了声音道:“只是因为京中将有大动作——杨默英,这老头子一直把持着北方水军,从前还知道收敛,这两年是疯了一样敛财,皇上有心把他翦除。 “我把你留在扬州,若是京中这边翻腾出什么事情来,你也不会受牵连……” 容华心中一凛。 难怪…… 不过何问声那时候只不过是把他当一手后着罢了。若是何问声在京中顺利,那他在扬州呆的一两年等于浪费。 如今却不同了,他在京中,又与何问声站到了一起,最后,最重要的是,他们的身后有皇帝。 容华一股热血涌上脑门——长宁让他与何问声修好,是在为他铺锦绣仕途。 他抬起眼睛,直视何问声:“我是老师的人,一直都是老师的人。” 三 入了冬之后节日便接踵而至,先是十一月初二的万寿节,隔了十余天便是冬至大节,冬至过了月余也就到了年底的时候。年关一近,人人都准备着过年的事情,急匆匆忙着把一年的事情扫扫尾,然后好安心送旧迎新。 朝中也大抵如此,冬至过后就到了各部一年事务清尾的时候了。皇帝身体不好,似乎仍在养病中,每日除了见几位丞相也没有什么动静。外面看上去皇帝就跟冬眠了一样,呆等着过年。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长宁又把容华叫进宫。 容华这一个月来忙得晕头转向,心里还是惦记着长宁。一时担心长宁的身体不知道好了没有,一时又担心这时候长宁还要布置剪除杨时英的事情,若是不成功,就会在北方埋下大隐患。有时候夜里他躺在床上将自己当成长宁想一想,简直要睡不着觉。 因此听到长宁要他进宫,容华心里竟松了一口气。 还未入殿时候就听得一阵小女孩咭咭呱呱说话的声音,还夹着咯咯笑声,容华对如乐以目相询。如乐压低了声音道:“是惠昭公主。”长宁子嗣艰难,除了太子之外,只育有两女。可大公主六岁的时候夭折,长宁跟前的女儿便只剩下惠昭公主。 容华一进去就看到长宁坐在炕上,腿上坐着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一瞬间,容华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16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也许她并不真的比世上其他小姑娘都长得好看,只不过那一刻她的父亲看她的目光是那么温柔,才让容华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八宝……” 公主正倚在长宁怀里,仰着头说话,忽然见到容华入内就好奇看着容华,问长宁:“父皇,他是谁呀?” 长宁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嫒儿去把八宝抱过来给父皇看看好不好?”公主跳下去,容华走过来向她行礼,她庄重地冲容华点点头:“起来吧。”很有公主派头。 然后她就提着裙子飞快地跑起来,一眨眼就消失在屏风后面了。不一会儿她吭哧吭哧抱了一只鸳鸯眼的大白猫过来,一人一猫在炕上爬起来。 长宁只是微笑着看她玩。容华站在一边看着看着女儿的长宁。 等到小姑娘全心全意都在跟猫玩之后,长宁轻声对容华道:“静承,坐下。”容华挨着他坐下,自然地就去伸手握住长宁的手。 长宁没有拒绝,任年轻人紧握着自己的手。 他们仿佛害怕打扰到小姑娘无忧无虑的游戏一样,挤在大炕的一隅低声地聊天。 此时容华心里非常安定。自从何问声对他将实情和盘托出之后,他从来没这么安定过。他只在长宁面前提到“我的老师那里……”长宁就全明白了,反问他“他告诉你蛟怪的事情了吧。” 蛟怪是代指杨默英。 只要几个字他们就能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容华想对长宁说谢谢,长宁要他跟着何问声好好干。 然后他们从海上的船队一直聊到元旦该如何安排。直到公主玩累了,倒在炕上瞌睡起来,八宝横在她的怀里也呼呼大睡起来。长宁做了个手势,便有嬷嬷过来用裘衣把公主和猫裹起来抱走了。 “她才九岁,”长宁和煦的笑容渐渐消失,“我后悔了。” 容华摇摇头:“陛下没有做错。” 惠昭公主闻名于天下的原因,不仅是因为她是皇帝唯一的女儿,还因为两年前皇帝诏告天下,将公主许配给了杨默英的长孙。如今杨家倾覆在即,公主的这个婚约将来必为天下耻笑。 “把公主许给他家,也许他能明白我的苦心会收敛一些……我一直这么劝自己,”长宁用手撑住额头,“可是我心里其实清楚……我这么做,只不过是向杨家示好,安抚杨家,麻痹杨家,好给自己争取一点时间罢了……” 容华几乎听不清长宁在说什么,他只看到了长宁不堪重负的样子和含在眼里的泪水,他想抱住长宁,想舔干他的泪水,想吻他,然后在床上做到什么都不能思考。 “等过几年她年纪大了些,能原谅我么?”长宁掏出手帕捂住眼睛。 容华森然道:“即使知道公主不会体谅,皇上也一定还是会这么做。” 长宁一颤,他缓缓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帕,黝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容华,半晌才道:“我有这么狠心么?” 容华垂着眼睛道:“这不是狠心,是帝王气度。” 长宁丢了手帕,道:“你呀……”忽然又起了逗弄容华的心,道:“贺霜庭可不会这么说。” 容华一堵气,终于伸手抱住长宁,像迫不及待的大犬一样吻上去:“那是他伪善!” 四 “即使公主不会原谅,皇上也一定还是会这么做。”——这是真相,但贺霜庭不会说这种话。贺霜庭会说“公主将来一定会体谅你”——这是空话,但贺霜庭能说得十分真诚,让他的心都烫起来。至于真相是什么,贺霜庭与他都心知肚明,所以他们谁也不说。 年轻人还在沉睡,不知道是梦到了海洋,还是杀戮,居然咬牙切齿哼出一声:“给我!割……了!” 长宁已经醒了,正静静看着年轻人的睡脸,听到年轻人杀气腾腾的梦呓不禁笑了出来——他正想象着自己身边躺着的是贺霜庭,没想到容华就是睡着了也能破坏他的幻想。 摸了摸容华高挺的鼻梁,然后用手指卷了他的一绺头发把玩起来。 他对贺霜庭发乎情,止乎礼,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亲密的举止。一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对熟睡中的容华耳语:“你的命已经很好了……”这世间多少人求不得,求心不得,求身也求不得。 容华至少已经求得了一半。 想到这里,皇帝愈加忿忿不平起来,沉思片刻,果断伸手用食指与中指夹住容华的鼻子。容华水师出身,颇能闭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张开嘴发出“呼哧”一声,跟猪叫一样。 长宁一乐。容华迷瞪着,含糊间就缠上来吻了吻长宁:“什么时候了?”长宁低声道:“还早,你再眯一会儿。” 容华已经醒了,听了长宁的话就又闭上眼睛。 鸡骨香就要燃尽了,清淡的香味无力地弥漫着。容华闭着眼睛抚摸着长宁的身体,深深呼吸间全部都是长宁的气息。 等到打更的声音响起来了,容华才从床上起来,小太监来给他穿好衣服梳好头,收拾妥当,他便向长宁道别。长宁还在床上躺着。容华单膝跪在床边,低声道:“陛下不想起身是不是有什么不适?” 长宁笑了起来:“我难道不能偷懒?” 容华心里顿时轻快了些,忍不住又想去吻长宁。长宁已经闭上了眼睛,道:“今天就是二十九了。何问声跟谢曼儒年今天夜里去天津,你跟着他们万事小心。” 容华应道:“是!” 长宁十年正月初一的早晨,一条传闻疾走如风,迅速从天津蔓延到京中。 “杨默英被抄家了!” 官场上谁都不敢相信,但谁都在疯了一样传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在打探消息,甚至有人连年都不过了,直奔天津去证实消息真伪。 到了初一下午这件事情已经被从天津那边证实了。杨家是大年三十夜里被封了的,现在里面的人出不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17 来,外面的人进不去,杨默英跟他的三个儿子全被扣在里面。 到了初二,事情又向惊人的方向发展。杨默英的小儿子跟侄子在渤海上得了杨家被抄的消息,准备往朝鲜逃亡,结果被早有准备的舰队围困在海上,当场毙命。 初三的时候,长宁终于下了明旨,暂停杨默英一切公职,褫夺一等公爵位。 这时候就连街上百姓也都开始议论这桩公案,茶楼酒肆说的都是杨家过往如何显耀,朝夕之间就烟消云散。真是天威不可测,不可猜。 容华一直在天津待到正月十四才回京中。 何问声已经将塘沽的局势稳了下来。容华这半个月来吃睡全在船上,几乎昼夜待命。因此大过年的反而瘦了。 正月十五的时候他回了家过元宵节。他爹又念了他半天:“大过年的还要出海,我就说当初应当去考进士,留在堂部里,也不会有这些事情……”念了半天又问:“是为什么事情出海出得这么急?” 容华只道:“走了趟天津。” 他爹平日也是喜欢在茶楼里听别人吹牛的,这些日子大家说的都是天津的杨家。 “难道你是去……是去……那个杨家了?” 容华嗤笑:“那个是哪个?我可什么都没说!” 第六章 一 容华入内的时候,长宁正躺在摇椅中,仰面看着头顶上的树冠。谢曼儒站在他身边,满面严肃。 容华行了礼,长宁也不看他,只道:“静承,你瞧这树。” 容华方才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竖在长宁身边的两棵树给晃了眼了——他还是头一次看到用玉石、琥珀、宝石、金子做成的树。一棵桂树,一株榆树,都有一人多高。 桂树的树干用深色奇石雕成,上面用珊瑚与琥珀修饰,仿制得与真正树干毫无二致。桂叶都是碧玉琢磨而成,水润淡雅,真将桂树的风情描绘入骨,最让人惊叹的是玉叶中藏着点点米粒大小的桂花——全部都是用黄色钻石磨出来的,虽无桂花馥郁香气,但颜色光彩夺目,叫人一眼看去就挪不开目光。 另一棵榆树却与桂树不同,只用纯金打造,树干树枝树叶,全部都是金子,正是完完整整一棵摇钱树的样子。 “杨家后园还有百余株这样的树,杨默英每坐于林中,便自诩天上林海……奢糜如此,比严介溪如何?” 容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两棵树并不是宫中所制,而是杨家抄家抄出来的东西。不禁内心震动,他虽然知道杨家巨富,但没想到能到这种程度。听到长宁问话,便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宁静静地看着那棵纯金的摇钱树,道:“传说两汉时候蜀地用摇钱树做葬器……杨默英造这么多死人用的东西放在家中,是他自己找死。” 一句话定了杨默英的生死。 谢曼儒与容华都有点喘不过气来。过了半晌,谢曼儒才道:“杨默英是跟过上皇的人,功勋卓著,不妨就留他一命,不要让当年衡光朝的老人寒心……” 长宁刷地站起身来,打断他:“他在上皇手里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年纪小不记得了,朕却清楚得很。他在上皇眼皮底下敢做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么?上皇叫他向东的时候他敢向西么?上皇时候他敢自己给自己免税,再给过往商船征私税么?他敢把不能放进来的毒品放进来,不该拿出去的枪火拿出去么!上皇从前夸他是海上蛟神,说有他在海上,北方门户无忧。上皇退位不过短短十年,他就堕落成蛟怪,居然敢噬主了!你现在却给这种怪物讨命?你……你是亲自去了天津的,最清楚杨家是一窝子什么东西,儿子侄子门生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朋友哪个不是捞得脑满肠肥!就是这种蛟怪,你还能若无其事为他求情?这国不是你的国?家不是你的家?你平日的忠君爱国都喊到哪里去了?是非不分,爱憎不明,怎么能混到这种地步!” 谢曼儒被他骂得已经跪了下来,伏地不起。 容华何曾见过长宁发怒,简直目瞪口呆,只觉心头狂跳,但他的目光仍追着长宁,不舍放开。长宁病后还未痊愈,正在气头上,面上涌了一点潮红,一通发泄之后额头上虚汗都冒了一层,手指也颤个不停。 容华瞧着他的样子,直觉不好,不由低声道:“陛下?” 长宁转过来看向容华,目光却空洞洞的,神都散了。晃了两晃就直挺挺地倒下来。幸好容华一个箭步上去兜住,才没让他摔了。 长宁只是一时虚晕,被容华一把捞住的时候已经清醒过来了。容华忙将他扶到榻上躺下。 谢曼儒大骇,扑到长宁面前已经泪流满面:“舅舅!”他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惹得长宁如此。 长宁暗暗握了握容华的手,示意他安心,又向谢曼儒道:“你太叫我伤心。回去你自己同你母亲说说这事情,让她管教你。”谢曼儒无法,只好含泪退出。 长宁不出声,容华仍守在他身边。 如乐这边又要去叫太医,长宁只道:“你去把那个老参丸子拿过来给我含一含便好。”又见容华只是眼睛眨都不眨的看他,笑道:“这样子是做什么?我还死不了。” 容华只抓着长宁的手不放开,心里就像憋着一口气,憋得久了竟成了绝望。他看着长宁的眼睛,声音都哑了:“那为什么我会觉得看一眼就少一眼?” 长宁一愣。 容华已经乱了套,张嘴就道:“我求你……求你……”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求长宁什么,只好把这一句话翻来覆去。 长宁立刻勉力坐起来,抚了抚容华的背,道:“静承,我没事。” 这时候如乐取了药丸过来,容华眼巴巴看着长宁吃了,才觉得心里好过了些。 长宁吃了药又卧下来休息,容华握着他的手,陪他轻声说话,也不说朝中事情,只拣寻常百姓家的玩笑俚语、家长里短,说了给长宁解闷。 长宁听了半日,颜色好多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18 了,才叹了口气道:“我今日叫你来,本是想认真给你跟谢曼儒之间搭个桥,没想到打了个岔。改日吧……让谢曼儒在他府上摆桌酒。” 容华忙道:“他是亲王,没个由头的,怎么好摆酒请我。” 长宁笑道:“怎么不好?先不说这次你的功劳不小,光凭你是我的人就够了。” 容华吃了一惊,长宁这话里意思竟像是不介意两人关系被人知晓。他含糊道:“这怎么行?” 长宁笑得更深:“他若摆酒,你就只管去吃。” 二 过了两日果然王府有人持了请贴去请容华。 容华知道这是长宁的安排,在心里估摸着这还是在给自己的官场上铺路,没多想就去了。 谢曼儒请贴上说请容华“小酌”,果然搞的就是小酌的氛围。只在间前面都是竹林的花厅里摆了桌酒,谢曼儒是主,容华是客,除此之外座中就是两位陪客,都是王府上的清客,一个外人都没有。 也没叫班子来唱戏,只唤了个两个擅琵琶的歌伎坐在垂帘后面,细细弹些易入耳的。 容华本就不会怯场,再加上谢曼儒安排得确实贴心,两人吃了几杯酒之后,就把寒暄客套都抛到一边,话也渐渐讲得深了。两人不知不觉就讲到杨默英的事情。 因前日长宁发怒,只有两人在场,因此两人心内都有了数——杨默英是必死无疑了。 容华不禁感慨道:“杨默英当年也算是风流人物了,我小时候都听过他的故事。” 谢曼儒含笑道:“我也是……当年谁能想到杨默英会变成这样子,如今会落到这下场?人心难测。” “天心更难测。” 说这话的却是陪席的清客。 谢曼儒问道:“这话怎讲?” 清客道:“今时今日,杨默英必须死。” 谢曼儒与容华皆是一怔。这正是皇帝的态度,但这又与“天心难测”有什么关联? 清客又道:“但杨默英的死不是今时今日才被定下来的。从最近的事情说起,长宁九年,杨默英纵容默许女婿走私,把毒品买进来,把枪支卖出去,皇帝装做不知道;长宁八年,杨默英在家私造逾制用品,甚至拿这些东西赏人,皇帝装做不知道;长宁七年,杨默英的几个儿子暗购商行,出口之货一文不缴,而这一年杨默英向过往船队收的孝敬开始变成固定抽成,皇帝装做不知道,还就在这一年把惠昭公主许给杨家;长宁六年,杨默英开始收过往商船队的孝敬,皇帝装做不知道;长宁五年以及长宁五年向前,杨默英只是吃吃空额,无其他不法之举。” 说了这么一长串,清客拿手指蘸了蘸水,在桌上划出一条长线,在其中一点上指出:“这里是长宁六年,杨默英刚刚开始捞钱的时候。若皇帝还对他有一点重用之心,定会敲打告诫,但皇帝不闻不问放任自由。请教王爷,这是上位者对自己看重的下属当有的态度吗?” “因此至少在长宁六年之前,杨默英在皇帝心中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剩下的不过就是怎么杀掉他的问题了。” 谢曼儒慢慢问:“为什么?长宁六年之前杨默英并无大错,皇上为何不容?” 清客笑道:“所以说天心难测。也许是因为杨默英把持渤海太久了,海上只知有杨,不知有李,皇帝不再觉得北大门安全了;也许是因为皇帝一心想把水师的重心转移到南海,好在南海上多占几个岛,杨默英硬要跟着他的精锐留在北方,皇帝调遣不动,更加不悦;也许是因为,追溯到衡光年间,杨默英就跟废太子走得近,以至于到现在都有人说杨默英死抓着水师不放是在给废太子守着——荒谬得很,但皇帝不会听不到这种流言……谁知道呢,杨默英就是犯了其中一个‘也许’就足以致命,他还偏偏三条都犯了……” “够了!”谢曼儒怒道,“越说越混帐!” 容华只是静静听着,他看看谢曼儒的样子,确实着了恼,不像是合着别人给自己唱双簧。 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谢曼儒这里。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长宁的时候,他一瞬间的想法。 “这么虚弱的人竟然是天下的主人。” 容华真想笑。虚弱?他那时候只看到这个人的一副肉身。这个人的虚伪跟凶残全部都化在深潭一样的眸子里,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 就是这样一个人,把天下所有人和事都握在手里,却偏偏对贺霜庭放了手。 容华将醉未醉,只觉得那酒简直要化成眼泪流出来了。 谢曼儒还在那里对着清客发怒:“这些事情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我府上什么时候也可以传这些混话了!” 就在这时只听珠帘响动,一把女声琅琅应道:“行了,这话全是我教他说的,你总不敢爬到我头上找麻烦吧。” 三 一听得这个声音,谢曼儒忙起身迎上去:“母亲!” 谢曼儒的母亲凤和公主便是长宁的妹妹,太上皇衡光的女儿;衡光有五个女儿,凤和公主与凤慈公主是双胞胎,因此格外受宠爱。谢曼儒能外姓封王,到底还是靠了他母亲的缘故。甚至有人说谢曼儒这个理亲王的“理”字暗合的就是他母亲姓“李”。 一听公主到来,厅中众人都起身行礼。 凤和公主入内看了看众人,笑盈盈道:“都坐下说话。”谢曼儒陪她坐下,问道:“母亲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要见儿子使人叫一声便好。” 容华这才正眼看了凤和公主。公主身量不高,长着一张圆脸,眼大嘴小,妆又做得俏,与谢曼儒一起看,不怎么像母子,甚至连姐弟也不像。当然她这样貌也更不像长宁了。 容华心中暗暗称奇,看来凤和与长宁十有八九不是一个娘生的,却依然得长宁宠信,可见不凡。 下面侍从已把残席撤了,上了茶点,换了公主喜欢的百合香燃上。歌伎与清客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公主对着谢曼儒与容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19 华。 容华瞧这阵势,公主竟向是冲着自己来的,又想到长宁提到叫谢曼儒摆酒时候的态度,不由惊讶——难道长宁是真的想将两人关系宣之与众? 这边谢曼儒已经在凤和面前抱怨开了:“母亲怎么会想起来教清客说那些话?” 凤和笑答:“我说的话你总听不进去,我就多找几个人帮我说,难道不行?”谢曼儒道:“那些都不是正经话。”凤和只笑了笑,对容华道:“只听别人提起过你,今日总算见到了。” 容华忙站起来又行了一礼。凤和又问了他出身哪里,师承何人,现在军中任何职。他说完后,谢曼儒插嘴道:“今次他随我去天津,有了这份功劳,年底再进一级不成问题,指不定过个几年就能带着自己的舰队纵横海上了。” 凤和对谢曼儒做了个似笑似嗔眼神,道:“你们还年轻,总把仕途想得太简单了。” 谢曼儒是天之骄子,只对母亲的话一笑而过。容华却被公主这话刺了一下,也不做声。 凤和端详容华片刻,叹了口气,道:“譬如说早些年的贺霜庭,什么出身,什么资质,上皇跟平王都想留着给后人做臂膀用的,最后又怎样?还不是陪着废太子窝在乡下地方,不要说治天下,就是一县一乡也治不了。所以说仕途这事情不能想当然……” 谢曼儒听到“贺霜庭”三个字只觉心头豁然一亮——总算明白他第一次见到容华时候为什么莫名觉得在哪里见过! 贺霜庭离开的时候他年纪还小,只残留着一点印象,但就凭那一点印象,他就觉得容华确实像贺霜庭。 谢曼儒一瞬间就转过许多想法——既然他都觉得容华像贺霜庭,那他母亲与舅舅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狐疑看向容华。 容华面上还带着笑,眉眼间已经隐隐凝了不快。 凤和直视着容华,温柔笑道:“总之,静承只要安心跟着皇上总不会错。” 容华只觉得血慢慢涌到脸上了——公主这话清楚明白,显然长宁已经同她挑明了。 谢曼儒看看容华,又看看母亲,自觉暂时还是什么都不要问,作壁为观为好。 容华憋了半晌,总算答道:“谢公主教诲。” 凤和满意地笑了笑:“今日来得匆忙,没有准备什么,随手收拾点东西给你做见面礼,你别嫌单薄就好。”说着就有人捧了盒子过来放在一边,哪里有一点准备仓促的样子。容华知道今天是掉陷阱里了,只好道了谢,收了礼。 凤和又对容华叮咛几句,亲热得差点就拉着容华的手说“从此就是自家人了”。 放了容华离开,厅中只剩下凤和与谢曼儒母子两人。 谢曼儒这才笑道:“容华,贺霜庭。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凤和脸上没了笑,只淡淡看了儿子一眼:“从前贺霜庭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贺霜庭是废太子的人,舅舅继位后他就跟着废太子去了南边。” 凤和道:“我只同你讲一句。废太子对贺霜庭是什么心思,你舅舅对他也是什么心思。你总该全明白了吧。” 谢曼儒大吃一惊,站起来连转两圈。 衡光当年废掉太子,闹得满朝风雨。谢曼儒有段时间养在衡光身边,见闻了不少秘事。朝中原因姑且不提,直接激得衡光与太子闹僵的却是一个贺霜庭——有人撞破了太子与贺霜庭的情事,捅到衡光面前,衡光被气得半死。 那段时间宫里三天两头就是有关太子与贺霜庭的流言,为这事衡光不知道发狠杀了多少人才把事情压下来。 在谢曼儒的记忆里,卷到这事情的人实在太多,衡光,平王,太子,贺霜庭,贺皇后,魏贵妃,甚至还有自己的母亲和姨母。这许多人各怀心思,伤心者有,窃喜者有,更多是尽全力保全自己,削弱他人。 但谢曼儒想不起来那时候长宁是个什么面目,仿佛是印象中一贯的样子。永远谦和沉稳的样子,既不慌张,也不痛苦。 凤和还是稳稳地坐在那里吃茶,任凭儿子纠结。 谢曼儒想了半天,才磕巴着问:“上皇……知道舅舅……对贺霜庭?” 凤和摇摇头:“从前一直不知道,有了容华就难说了。不过事到如今就算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谢曼儒又问:“那贺霜庭自己知道吗?”他从小就更喜欢长宁这个大舅舅,不怎么喜欢废太子那个小舅舅。 凤和怒了:“没出息!我说这事情不是叫你琢磨里面的情情爱爱!” 谢曼儒敛了眉目,道:“我知道。舅舅是想我提携容静承。” “你还是不明白他,”凤和站起身,缓缓踱到窗前,“他就是天下第一人,想提携什么人提携不到,非要通过你的手?” 谢曼儒犹豫道:“那是为了什么?” 凤和默默站在那里,看了半晌窗外的婆娑竹影,才轻声道:“他在时可以自己照看着容华,他是担心身后事。” 谢曼儒立刻就喃喃:“不会……” 凤和转过身来,面上还带着泪痕,目光坚定地盯着比自己高一个多头的儿子:“别这么软弱。别叫你舅舅失望。”她昂着头,神态凛然:“不光容华,最重要的还有太子,都要你照顾……你总是这样,宽和有余,狠决不足。现在谈一谈你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若哪一天真要你站在太子身边主持朝堂,该怎么办!” 谢曼儒的目光深了:“若有那一天,我定尽力而为。” 凤和冷笑:“不是要尽力,是要拼命。你的父亲与老师教了你这么多年的君子之道,我今日只教你一个字,就是一个狠字。我们李家人,胜的从来都是最狠的。你给杨默英讨命,你舅舅为什么发怒,你现在明白了吧?他怒的就是你不够狠!” 四 容华掰过长宁的脸死命吻下去的时候,腰上动作得更加猛烈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20 ,挺得长宁接吻时候都不住哼出声音来。 “要出来了……”容华脑子里模糊地想,“干脆这次就丢在里面……” 结果临到那一瞬间,他还是本能地拔了出来,白浊一点也没落在长宁里面。 长宁腰一塌,仰面看着容华,喘了半天,满眼笑意:“今天怎么了,撞得这么凶,折了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办?” 容华顺着他的耳廓吮吻下去,慢慢用舌尖亵玩他薄而柔软的耳垂。 “今天……去了王府……” 长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舔得痒了,竟然笑出声来。容华停了动作,侧撑着身体看着长宁:“陛下,为什么?” “凤和公主是我信得过的人,谢曼儒也是……让他们知道根底对你只有益处。” 容华抱住长宁,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躺了片刻,容华股间又挺立起来,他抓住长宁的手抚上去,长宁没有拒绝。弄出来之后,容华又陪着长宁沐浴。 长宁坐在热水里就闭目养神。容华见他确实是累了,心里多少话只好压下来。 容华其实开始有点害怕长宁对他近乎迫不及待的好。这种好法,好象连很久以后都可以照顾到,更令他不安。氤氲水雾中,他慢慢搂住长宁,在他耳朵边低声道:“陛下,我爱你。” 长宁张开眼睛,一瞬间对着容华的面孔竟有些迷茫:“噢……是静承啊。” 容华心口一酸,还是柔声道:“是我,我爱你。” 长宁笑了笑:“我知道。” 容华看着他的笑容,眼泪就下来了。长宁又闭上眼睛,只装没看见。 二月初,三法司对杨默英一案也开始会审了。容华因是当事人,去了几次会堂,每次都见到堂上挤的全是人。长宁继位以来,还从来没这么大的案子,杨默英实在位高权重,牵涉太广。因此来看热闹的,来探消息的,什么人都有。 刘文致也向容华打探消息:“据说下面还有人想搞个联名折子给杨默英请命,哎,我是还够不上分量,我舅舅是有点犹豫要不要在上面署名。你是何先生的得意门生,可得松一松口。” 容华早知道杨默英必死无疑,但他不愿在老同学面前太张扬,只做为难样子道:“这事情我还真说不准,就是老师那里……也是难说。”过了两日他才找到刘文致,只用何问声的名义说:“老师的意思,那折子还是不要署名为妙。” 不光刘文致,其他许多同窗也就这样欠容华一个人情。 到了二月底的时候,情势已经基本明了了。杨家再势大又如何,皇帝早就设了局,一出手便跟摧枯拉朽似的。 到了最后一次提审杨默英的时候,挤进来看的人反而少了。容华跟着谢曼儒去看了。 杨默英架着副玳瑁眼镜,衣服整齐干净,一点也没有阶下囚的落魄,可见在狱中也并没吃什么苦,长宁总算给了他最后一点体面。 最后一次核对供词完毕,杨默英看了一圈周围的人,阴沉沉道:“长宁杀我,请诸君操刀,不知他日杀诸君之时,又请何人操刀。” 不少人被他说得背后一凉。容华只在心内感叹:此人至死不悟,死不足惜。 处理完了杨家的事情,长宁心内轻松许多,竟盘算趁着回春到行宫小住。 第七章 一 长宁穿着窄袖收腰的骑装,只骑了一会儿就从马背上跳下来。 “累了。”他把马缰扔给侍卫。容华跟着从马上下来。两人在林中漫无目的地散起步来。 这里是远离京城的行宫,说是行宫建造得却更像南方的园林,偏于秀雅,不重雄伟。长宁很少在这里长住,因此也没有在里面建大殿。 站在林中向行宫望去,能见扶疏花木,涓涓流水,亭台阁楼掩隐其中。 容华不禁赞叹了一句。长宁只笑了笑:“既然从宫中出来了,总闷在屋里也没意思。” 容华却听出他言语中对行宫并无多少喜爱之意,便问道:“我常常听说天家的春长苑堪称第一名苑,陛下为何不去那里消遣?” 长宁走得累了,挽着他的手臂,沉吟片刻才道:“上皇退位之后常常住在那里,我去那里都是向上皇问安……” 容华忍不住凝视着长宁的侧脸。 长宁对自己了如指掌,自己看长宁,却仿佛只能看到冰山一角。 容华最近不可遏制地开始想这些,长宁年幼时候是什么样,他从前遇到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情,又是怎么逼走太子,让衡光不得不将大位传给他……最重要的是,贺霜庭这个人,到底为什么得到了他的青睐…… “在想什么?”长宁忽然问道。 容华狡黠一笑:“死敌。” 长宁也笑:“什么样的死敌?” 容华道:“又想谢又想杀的死敌。若没有他,我不会站在陛下身边,可又因为他,我总不能到陛下心底去。” 长宁哈哈一笑,跟听了顶好玩的笑话一样,笑完了才道:“你与他不好比。” “怎么不好比?就凭这一颗真心,我就比他强!” 长宁松开容华的手臂,走到斜坡上,任春风拂面,容华跟着走上来,静静等着他的答案。 长宁看着坡下的一汪潭水,道:“静承,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有这一颗心……” 容华的心猛得一缩,简直听不下去,只怕长宁说“给不了”。 长宁看着容华一脸死撑模样,不禁莞尔:“这颗心就在这里,你若想拿便来拿,只要你能拿得走。” 摸棱两可,容华也辨不出来这话的真滋味。如果人心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他真想把长宁的心挖出来,掰碎了,把里面藏得严严实实的贺霜庭抠出来。 人的心,怎么拿? 容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21 华看着长宁:“陛下的话,臣记下了。” 傍晚时候容华陪长宁回了行宫。到了寝宫附近,如乐迎上来向长宁禀道:“空山大师已经到了,在北面的佛堂里设了坛。” 长宁点点头:“好。告诉大师朕更衣之后就过去。” 随长宁往佛堂去的时候,容华问道:“陛下是要做法事么?” 长宁道:“今日是我母亲的冥寿。” 容华忙念了佛。不过他心里奇怪,行宫附近便有一座名刹,却偏偏在行宫的小佛堂里做法事,进而又联想到长宁一登基开始就产生的一桩悬案——按理说皇帝的生母不论出身贵贱,都应当封太后,就是已经亡故也应当追封太后。偏偏长宁只封了不是自己生母,而是废太子生母的贺皇后为太后。长宁的生母甚至一个封号都没有追加。 皇室与礼部都对这明显的违制视而不见,很被天下的读书人议论了一阵子。有说长宁的生母出身低微,不受衡光宠爱,长宁颇以为耻。有说长宁是用贺太后来安抚废太子一党,是心中有鬼。总之都落到“不孝”两个字上。 在小佛堂做的法事十分简单。空山大师主持诵经,长宁跪了片刻,磕了头,众人也都跟着磕了头,就算完了。 佛堂旁边的院子里就设了斋席,是空山大师特意从寺里带来的僧人做的。长宁吃了直夸好,容华倒没尝出什么名头来。如乐在一旁插嘴道:“他们做菜用的都是兰片跟野菌熬的汁,按道理说野菌是不该呈给陛下的。” 长宁笑道:“他们在这山头上,平时都吃这个,不妨的。”空山大师称是。长宁又与空山大师说了会话,才从佛堂离开。 容华终是憋不住问长宁为何不去名寺中做法事。 长宁坐在榻上,让容华坐自己身边:“这话说起来就长了。” 容华见他一副老爷爷给小娃娃讲故事的样子,不禁发笑:“我耐心着呢。” 长宁这才慢慢道:“我的生母姓唐,是礼部三品官员的女儿,这出身比上不足,比下仍有余……”说到这里,长宁就停了下来。容华只等着他。两人静默半天,长宁忽然道:“你知道当年我是怎么跟贺霜庭讲这件事的吗?” 他陷入回忆,向着面前的虚空伸出手,仿佛贺霜庭站在那里:“小鹤儿,这件事情我只同你讲,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告诉你……我的母妃是被父皇杀掉的。” 容华惊地差点跳起来,一把抱住长宁:“陛下!” 长宁面上还是宁静神色,拍了拍容华的手:“我没事……” “那时候我还没满七岁,母亲刚死,我整日整夜地想这事情,又闷在心里,跟谁都不敢说……幸好他们把小鹤儿招进宫来陪着我,他来了,才有一个人让我能说这个秘密。” 容华听得难过。为长宁难过,又为那时候陪着长宁的是贺霜庭难过,两种难过加在一起更加难过,低声问:“真的是上皇杀了娘娘?” 长宁也低声答:“是也不全是。我母亲是犯了大忌讳的人,所以后来不能追封。我心里虽然想念她,但也不是不怨她的。” “到底是为什么……”容华还想问下去。 长宁抚了抚容华的心口:“我说这个,只是想问问你,我这颗心有什么好,你一定要它。这颗心里装着的从来就是这些,跟颗苦胆一样,你要它做什么?” 容华抱紧他,把头埋在长宁的颈项间:“我就是要。” 长宁叹息:“别……” 容华在他耳边道:“陛下说过了,我要想拿就来拿。陛下此刻为何又要阻止?” 长宁一愣。容华已经吻上来:“等你给了我,就知道我要了它做什么了。” 二 容华在行宫陪了长宁五日。长宁在行宫也能处理国事,容华却是拿了假才能来的。在行宫连陪皇帝五日已是极限。 如乐早先不喜容华,到了如今见了皇帝有容华陪着的时候倒是舒心时候多,不由也改变了心意,反过来向长宁劝道:“既然容大人像是能治陛下心病的那副药,陛下就将他留在身边不是更好。” 长宁听了,只说:“这事是我想得差了。” 他原来只是想要容华做一个木偶情人而已,好透过这个情人看到贺霜庭。他以为容华这样聪明,乖觉,又有向上爬的野心的年轻人,一定会顺着自己的心意,好好扮演贺霜庭。 他也许有那么一点希望容华能投入一点感情,好让他们相处的时候更缠绵真切,而不是赤裸裸的交易;但是现在他有点为难了。 容华看他的目光一天比一天炽热。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他从来没有拿这种目光看过别人,也没有被这种目光看过。 他头一次有点犹豫。 就像一个一直穷怕了的农夫,埋下去一粒种子的时候指望收获一只山芋,结果挖出来的是一只传说中的人参果。 本来拥有一只山芋就会满足的农夫只能对着人参果目瞪口呆。 吃又不敢吃,扔又舍不得扔。 只好小心翼翼捧在手里。 他眼下便是这种情形。 好在也没为难很久。 容华在行宫最后一晚的时候,两个人又在床上倒腾半天。这五天长宁日日都跟容华做那事情,已经吃不消,做完就任容华摆弄清洗,泡在水里就睡着了。 半昏半睡之间,就觉得容华把自己浑身上下都吻了一遍,想笑容华是属狗的又没力气笑,只低声哼了两声。 容华在他耳边道:“理亲王说我今年之内能升一级,陛下会把我放到哪里呢?” 长宁一听这话就全醒了,却仍闭着眼睛:“你想去哪里?” “我从前就一直很想留在京中……陛下一开始就满足了我。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比现在更好的去处了。” 长宁一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22 听容华这话就明白了——这不是在求晋升,而是在试探自己的心意。 他突然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好为难的了。 “天津那边还得多放些我信得过的人,等到四月一到你就去天津吧。” 容华顿时觉得嘴里发苦,勉强道:“天津不是离陛下更远了吗?” 长宁一说出这样的安排,心神疲惫之中也多了几分安稳,波澜不惊地笑了笑:“并不是很远,想见还是能常常见到的。再者你到了天津,更好打开局面……到时候升起来更快……你是武将,不比文官,到底要在海上才能有一番大作为。”他眼下只能这样,既不想给容华太多希望,也不想叫他断了念想。 说完这些长宁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没有看到容华面孔上坚定到决绝的神色。 次日容华一回京中,立刻就去拜访了何问声。 何问声也问到了容华接下来的动向。这次杨系被连根拔起,人事上的大动荡还没有过去。何问声虽与容华重修旧好,但是因长宁的原因,何问声现在也不敢把容华光按自己的意思摆弄了。他在军中这么多年,很少见到长宁亲自关照什么人,因此不敢大意。 容华听了老师询问,便答道:“这事情还有依赖老师给我一纸调令——我想去南海。” 何问声吃了一惊:“这是皇上的意思?” 容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但他到底还没大胆到敢假传圣意,便答道:“皇上哪里会管到我这一介微末武官去哪里?总之大体上是希望臣下都能报国恤君,在海上立功的。去南海不过是我自己的想法罢了。” 这话又说得巧,再加之他笑容暧昧。何问声便立刻给揣摩成了不管容华提了去哪里,皇帝总是依着他的。 何问声再一想长宁早就有意在南海那块整顿一番,北方精锐很快就要南下,而自己在那一块做的还有点薄,这时候容华过去很有益处。 如此一想,顿觉容华这安排不错。 只是南海与北方相比,实在凶险太多。海上风暴不谈,形势也复杂得多。小岛星罗棋布,海上诸国纷争不断,又有西番列强占地劫掠,更兼海盗隐没其中,骚扰不断。想要开疆域,平海境实是不易。 这其实也是杨默英当初不愿意离开北方的原因之一。南方一年牺牲的官兵,折损的枪炮能比北方三年还多。 杨默英一落网,长宁指责他的第一项罪名就是这个——蓄一己私力,罔顾国家之事。 杨默英把水师当自己家的东西了,自然不舍得送南海去拼死拼活,养在北方能帮他捞钱就好。如今重新回到皇帝掌控之下,自然是要好好打造了,拉到南海去才好锻造出来。 只是免不得要牺牲不少。 何问声心思转了几圈,终是回到容华身上。容华去南海,他是支持的,不过嫁女儿却是不行了……本来这事情已经黄了,但容华兜了一圈还是他的门下,还前途大好,他心思又活络起来,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把这事情提起来。但容华若去南海,着实危险,万一有个意外,他不光少个学生,还要赔个女儿。如此一想,不由有些庆幸当初没把这门亲给做死了,只是口头上提了提。 长宁又在行宫住了十余日,三月中旬回到京中才知道容华已经拿到去南海的调令了。 他正躺在榻上看兵部呈上来的调任名单,忽然看到容华的名字,不禁“咦”了一声坐起来。再仔细看看名字,履历,原属,都不曾错,确确实实就是自己的那个容华。 调任之处却是他的帝国之中最危险的海域。 一瞬间心都揪起来了。 他提起笔,想把容华从那名单上划掉,顿了半天终是没有下笔,叹了口气:“如乐,叫容华来见我。” 若他的年轻情人是想用这种方式来逼迫他,他会很伤心——他已经不只一次对容华说过,什么都可以给他。 容华一到长宁面前,长宁就将兵部的那份名单递给他。 容华草草一看,微笑起来:“陛下恩准了吗?” 长宁看着他:“为什么?” 容华无视皇帝身上随时会爆发的怒气,坐在他的身边,抱住他,低声道:“因为我想为陛下做一点事。陛下富有四海,权倾宇内,还缺什么呢?也许陛下什么都不缺……” 长宁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也许是陛下缺的东西,我弥补不了。” 长宁微微一颤:“静承……” 容华更用力地抱紧他。 “嘘……请陛下听我说下去。陛下只是把我当成幻影,但我不是一个影子,不是一副画,我不想那么没用。所以我想真真切切地为陛下做一点事情,如果陛下现在最希望的是南海的安宁,我就去南海。我一身所学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不是为了报效国家,不是为了效命帝王,仅仅是为了让我的爱人展颜……” 长宁眼眶发热。他不想被容华看见,便靠在容华肩上埋下头去。容华垂下头去亲吻他的鬓发,低声地,仿佛诀别一样说道:“陛下,我爱你。” 三 容华定在四月初十出发。这一日一大早如乐就亲自到容华那里走了一趟,送给了他一个小金佛。 “这是初八佛诞日时候开了光的,陛下命我送过来。” “陛下还说什么了?”容华捧着金佛,只觉得手心都发烫。 如乐板着脸:“什么都没说。” 容华有些失望,不过转而笑道:“陛下有心为臣请佛,臣实在感激不已。” 如乐冷淡道:“陛下每年佛诞日都会为太子公主请佛祈求平安,容大人不过是碰巧顺带的罢了。”容华听了不以为意,小心地将这金佛与那支旧珠花收在一起。 容华所在舰队五月份途径福建就赶上了飓风,幸好他们早有准备停在港中才无甚损失。不过因这场飓风在福建盘桓十余日,都是忙着与当地渔船,商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23 船一起出海寻救遇难船只。 容华是那批武官中最年轻英俊的,做事又一丝不苟,一下子就格外引人注目。不仅在当地水师当中颇有好评,就连些来帮忙的渔民都认识他了。渔家姑娘热情可爱,一见到容华坐下来休息都会嘻嘻哈哈拥住他,一点也不掩饰爱慕之情。 面对碧海蓝天,容华似乎也能将心底的秘密大声说出来:“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渔女们不肯被他一句话轻易打发,反而更激起好奇心,追问容华爱的是什么样的人。 “很好很好的人。为自己爱的人,多大的痛苦都能忍受。”唯一的遗憾是他爱的人,不是自己。 “这样好的人,你还离开她跑到南边来,那她岂不是很伤心!” 有一个渔女忽然唱起了一首竹枝词:“螺女矶头水不波,闻郎江上唱离歌。半天落日无人渡,一镜红妆奈别何。” 容华静静地听着那仿佛能穿山越水的歌声,觉得自己比任何时刻都想念长宁。 渔女们唱得兴起,歌调一转,又换了一支词。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 听到他们这边的歌声,远远的一群小伙子也跟着和起来。 这下容华也忍不住跟着唱起来。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 他捂住胸口,那里挂着长宁送给他的金佛。 长宁应该已经知道自己在福建遇到飓风,他会着急吗?他会担心吗?他在听到一切平安的时候,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容华自嘲地笑了笑。也许长宁什么也不会想,只会想着赶紧赈灾。 福建稍微安定下来之后,舰队就往台湾而去。台湾也受了灾,大批物资需要船队从福建运送过去。不想这当口上竟有海盗趁机抢劫货船。容华来到南海之后的第一阵就是剿灭这批海盗。 六月中旬剿灭海盗,舰队在台湾补充给养,调整编制之后,准备向西南继续航行。这时朝廷的嘉奖抚恤也追着过来了,牺牲的一名武官追升一级,赏白银千两。牺牲的十一名兵卒赏白银三百两,受伤者赏白银五十两。其余各人赏白银二十两。 容华只得了二十两。他心情好,把钱拿出来,又自己贴了二十两请大家饕餮一番。 本来他是所有军官中最年轻的,还长着一副书生一样的俊朗面皮,底下士卒尤其是些老兵并不是很服他。台湾一战之后,人人都看出来这年轻人指挥镇定,心细胆大,很有大将之风。如今又这么会做人,人心当然就向着容华倒过去了。 这次舰队上的方若宏将军也是何问声的学生,在海上有十多年了,也对容华另眼相看。方若宏之前就被何问声嘱咐过,隐约知道容华在京中有些背景,如今再看容华表现,不由向容华叹道:“杨默英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个七品末等武官,连一次小功也没有立过,你只要假以时日,定能成为南海的定海神针。” 容华自谦道:“杨默英能以卑微之身晋位公爵,叱咤海上,实在是太上皇慧眼识人。我怎好与之相比。” 自从长宁一遍又一遍对他说“朕什么都可以给你”之后,他那种一定要高官厚禄的心思淡了许多。 若他不爱长宁,也许可以安然享之受之。但是对着自己的爱人,他做不到。 八月未到他们与当地舰队汇合,深入南海,往印度方向而去。北方这时候已经丹桂飘香,寒露暗凝了,南海上仍是骄阳似火。 这次他们扫灭了一队走私毒品,与海盗有勾结的船队。 方若林受了点伤,容华当时就站在他身边,险险避过了炮火。 九月时候他们终于与西番红毛对上了。这也是他们任务的重头——与西番争夺南洋诸岛的所有权,扩展海疆。 一个月之中大小激战十四场。容华一点小伤也没有,他暗暗觉得这是长宁给他的金佛在庇佑他的平安。 一直到十月十二号这一天。容华眼睁睁看着那颗枪弹呼啸而来,瞬间之后巨痛在腰间炸开。 四 自从容华走后,长宁每日第一件要看的就是南海的战报。本来他就放心不下南海,容华这一去,他更加定不下心。 如乐少见长宁这般沉不住气的样子,渐渐觉出几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味道,便在他面前委宛提到:“眼看就要万寿节了,去年容大人还送了幅字过来,今年不知道还赶不赶得急。” 长宁听了只微微一笑。 他想起容华的那幅兰亭序,比不上贺霜庭清雅娴丽,却自有一股的气势。 在伤亡名单里看到容华名字的时候,长宁顿觉反胃,用手帕捂着嘴冲小太监一比划,小太监忙捧了痰盂过来,他才一通猛吐,吐得眼睛都红了。 休息片刻就召了何问声来问话,只问容华伤得重不重。 何问声见皇帝面色疲倦,话也说得简洁:“火弹从腰侧穿过去,万幸没有伤到脾脏和骨头,只是血流得不少。休养段时间应当无碍。” 长宁点点头,又打起精神来再跟何问声谈了些别的,好显得不是特意为了容华才让他跑这一趟。 何问声察言观色的功夫不赖,从长宁面前退出来却有点摸不着头脑。若皇帝是为了谈公事,说的事情却是都已经交代过的事情;若是为了容华,也未免太珍而重之,这事情就是关心,差个太监来问一声就行了。 两相揣摩还是不得其解,只好疑疑惑惑抛在一边。 何问声一走,长宁就下了决心要把容华调回来。 他开始后悔那时候总是敷衍容华。 容华的详细情形很快就从南边传了过来。他十月十二号受的伤,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两天才醒过来。之因当地条件恶劣,受了重伤的大多是送回福建或台湾。当日容华还在昏迷之中就被送上去了福建的船。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24 长宁的一纸调令与容华同时达到福建。 容华受伤之后头几天都不太清醒,但他心头还算清明,知道自己这一伤,到了福建之后便是关键。若是到了福建之后一直呆在原地,那他与长宁便彻底没指望了。若有调令让他回京,那长宁心里也许还是挂念他的。 果然容华一到福建调令就下来了,调他回京,但因他有伤在身,命他在福建休养,酌情启程,只要在明年四月之前回京即可。 但容华哪里还顾得上这个,一听调令简直欣喜若狂,带伤就跟船北上,只恨不得一日就能见到长宁。 他心头喜悦,精神爽朗,连伤都好得特别快。随军大夫也啧啧称奇怪,只当他年轻,又是军旅出身,自然身体特别好。 如此这般竟然在冬至过后两天就赶到了天津。 长宁知道容华一路急赶,竟也不由自主有了迫不及待的心思。这日临睡时候听得说容华已经到了天津,大约明日就能入京,心都跳了几跳。 睡下之后,不知是因为盼容华盼得太急切,还是屋里地暖烧得太热,到了夜里竟梦魇了。 只觉有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年轻男人坐在自己床边,盯着自己看了半天。那目光并没有恶意,只是全是悲伤。 他被那目光包得紧实,动弹不得。过了许久那年轻人才起身,向他跪下行了一个大礼才飘然而去。他心中大骇,甚觉不祥,猛然惊醒。 “如乐!” 如乐从没听过长宁这种声音,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垂着头:“陛下?” 长宁面色苍白:“容华到哪里了?” 如乐一怔,随即答道:“已经到天津了,明日就能进京。” 长宁又问:“他的伤如何了?” 如乐忙道:“陛下无须担心,容大人的伤已经快全好了。” 长宁这才觉得稍稍安定,复又躺下。 容华此时正在塘沽港,想着次日便能见到长宁,心中激动,在床上辗转难眠。子夜时分,忽然听得敲门之声,有把熟悉的声音道:“静承,开门。” 容华悚然——这分明是谢曼儒的声音。他连忙披衣起身,一开门就见到谢曼儒的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容华只觉脚都软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迈上去抓住谢曼儒的手臂。 “皇上出事了?” 谢曼儒摇摇头,把门掩好。两人在桌边坐下,谢曼儒握着拳头:“我不是从京中来的。我是从猎场赶回京,知道你已到天津,弯过来的。” 容华等他的下文——谢曼儒的样子太反常,不可能没有事。 “我是陪着太子去猎场的……这事情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我……我恨不得是我……”谢曼儒语无伦次说到这里,已经潸然泪下。 容华听到这里已然明了,一瞬间全身的血都冷了,还是抱着一点希望问道:“到底怎么了?” 谢曼儒低声说:“太子坠马……当时就……没了。” 第八章 一 “太子坠马……当时就……没了……” 谢曼儒说完这句话,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垮着肩膀静静地坐在那里。容华从头到脚都冷掉了,脑海里一片空白,默默与谢曼儒对坐良久,过了半天才慢慢汇聚出一句话:“为什么?” 谢曼儒茫然地看着他。 容华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桌上的茶具果点哗啦啦全扫到地上,像困兽一样在房间里团团打转:“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他!他不是天子吗!老天为什么要收他的儿子!”他恨不得冲出房间去对着无垠黑夜破口大骂。 谢曼儒捂住脸,眼泪止都止不住。 容华扑上去揪住他:“你是怎么照顾太子的!”话没说完一拳已经挥到谢曼儒肚子上。 他这一拳用了十成力,谢曼儒立刻倒下去起不来。 容华看着蜷在地上的谢曼儒,眼泪终于迸了出来。 两个人一起痛哭一场,终于冷静了些能好好说话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谢曼儒道:“今天早上。”他仿佛不忍回忆,顿了顿才道:“是有人火枪走火,子弹擦到了太子的坐骑,马发了狂。” 容华咬牙切齿问:“是谁?” 谢曼儒叹了口气:“这人一看太子出事,已经当场自尽了。” 容华无语片刻,心中只觉此人自尽很是不妥。万一此事不是单纯意外,而是有人精心设计,那这人一死,更难以查明主谋。但这话实在不可信口就来,他只好忍下。 谢曼儒又道:“一出事我就将猎场封了,不得我的令牌不能出入。我派人去京中告知了我的母亲,由她去与内阁三位丞相联络……还有如乐,上皇那边由他去说,请上皇尽快赶回宫。” “皇上那里谁去说?” 谢曼儒红着眼睛:“我去。我希望那时候,你能陪在皇上身边。” 容华慢慢踱了两步,低沉道:“我当然要陪着他。” 说完事情,谢曼儒叫了贴身小厮来打了热水,胡乱擦了把脸。 “我这就要走了,你怎么说?” 容华已经抓了斗篷:“我跟你一起走。” “你的伤?” 容华苦笑:“全好了。再说这时候还顾得上这些吗。” 尽管如此谢曼儒还是不让他骑马,两人乘车而行。从天津出来正是夜色最浓重的时候,冬夜的寒风仿佛能穿透厚厚的毛毡一直刺到骨头里。容华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随着马车的颠簸,已经不知道沉到哪里去了。 入夜之前的喜悦与兴奋,都已经变成了遥远的,轻飘飘的东西。 他忽然低声问:“皇上一定能撑过去吧?”既像是问谢曼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25 儒,又像是在问自己。 “前几年仪端公主没了的时候,皇上就大病一场……”谢曼儒声音枯涩。 容华一字一句地回答自己:“他一定能撑过去。” 他不相信长宁撑不过去。 他不敢想长宁会撑不下去。 这一天是冬天里少见的晴朗天气。长宁见到日光明媚,想着自己这半年来的提心吊胆总算可以结束,心情愈佳。 “真是怪事……昨晚竟然做了那种梦。”他心情一好,便同如乐闲聊起来。 如乐心酸得厉害,还是不得不勉强笑着应付。 长宁瞧出他脸色不好,和蔼道:“你若是不舒服,也不用在我面前勉强,让如弦过来就行了。” 如乐谢了恩,终是禀道:“陛下,上皇回宫了,传话过来,请陛下中午过去。” 长宁盯着他:“上皇安好?平王安好?” 如乐忙道:“陛下与殿下都安好。” 长宁心中蹊跷——这几年来他与衡光每年只见两次面,一次盂兰盆节,一次新年。今天两不着边的日子,衡光没道理突然要见自己。 想到这里更是狐疑,再问如乐,也问不出什么来。 中午时候,长宁正准备去见衡光,忽然凤和公主来请见。长宁召了她道:“你来得不巧,我正要去见上皇。” 凤和听得也不惊讶,只淡淡道:“我与陛下同去。”言毕就与长宁同辇而行。 长宁自幼就与这个妹妹亲密,两人之间颇有默契。一听凤和这话已觉不对,再看凤和披一件白裘,妆容寡淡,通身玉饰,一点金子都瞧不着,头发里竟隐隐还有几根素银簪。 他定了定心神,攥了凤和的手,问道:“四娘,出了什么事?” 凤和一双美目已经泛了水光:“哥哥,我们见了上皇再说好不好?” 长宁只觉得头顶太阳变成了一块巨大的钻石,明亮夺目,却没丝毫热气,心里头没由来一阵慌。 到了衡光所居宫殿前,长宁从辇上下来便飞步而去,凤和跟在他身后赶都赶不及。宫中人见得皇帝飞走而过,呼啦跪倒一片,长宁一眼都不瞧,直奔内居室。 太上皇衡光正坐在榻上,见得长宁连走带跑而来,不由面色一沉:“站住!你这样子哪里有半点皇帝仪态?”他做了十数年太子,二十余年皇帝,与长宁外宽柔内狠厉不同,通身气派显而易见。 长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衡光身旁两人弄得一怔。一个是本应该在猎场陪着太子的谢曼儒,一个赫然就是容华。 容华见得长宁,不由上前一步就握住他的手:“陛下!”他原以为回到京中能直接见到长宁,不想谢曼儒竟是把他拐到衡光面前,想来应该是衡光早有安排。 长宁怔怔地看着他,又看看衡光。衡光面色不好,却对容华熟视无睹,只对凤和道:“四娘,到我面前来坐。”凤和战战兢兢依偎着衡光坐下,眼睛却看着自己的儿子谢曼儒,满是不舍。 衡光又对长宁道:“你也过来坐。”长宁松开容华的手,坐到榻侧。他见容华虽黑瘦了些,但精神尚好,稍稍放心,但对着这一室不该聚在一起的人,更加心慌。 待得父子三人坐定。衡光才指着容华,冷笑道:“我知道这个人是你什么人。”容华忙道:“上皇……”长宁大窘,以目示意容华不该插话。 衡光却对容华打断自己的话毫不在意——他没有斥责容华,他甚至就像没有听到一样,继续道:“我一瞧这个人就觉得面熟得很,再仔细一看,这不是贺容予的样子么。原来当年贺容予一毁就毁了我两个儿子!” 这事情室中几人都是心知肚明,但没人敢光明正大说出来。 容华总算窥到了一点衡光的厉害。 衡光又对长宁冷淡道:“你这个皇帝做得也没滋味,想要贺容予在身边一道旨下去把他召回来便是。”长宁只觉得越来越难受,坐在那里都一阵阵发晕,仍是温和道:“若儿子将贺霜庭召回来,四弟那边免不了又要叫父皇心疼了。” 衡光捧了茶饮了一口:“难为你还顾忌我。我只想你知道,这世上只有别人去迁就皇帝的,没道理让皇帝迁就别人。你自己不要贺容予,就不要怨别人不给你。” 长宁脸上血色又褪了一层,看了一眼容华,向衡光道:“儿子受教了。” 衡光又道:“做明君难,做私德无亏的明君是难上加难,你若做不到就不要勉强。你事事想求完美,完美哪那么好求?又想要他,又想他不怨你;又想杀他,又想杀得理直气壮。” 谁也没料到衡光话头一转又撇到杨默英那一茬去了。 “眼下天下人都觉得你占了理,等过些时候琢磨这事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更不用提后世人会把这段事情磨碎了嚼,那味道是怎么都盖不住的——显然是你先纵着杨默英,等他犯的错多了,才好铲除。这可不是什么为君的正道。” 长宁起初坐着,被他说到这里,强撑着站了起来。 室中其余三人都知道衡光这日把长宁叫来是为什么,但衡光也不知是何用意,杂七杂八说了半天,偏不提正话。只将长宁的各种不是翻出来说。各人心里都已经跟煎似的了。 见到长宁面色苍白,衡光终叹了口气,忽然面向容华道:“容华,去扶皇上坐下。” 容华忙扶了长宁。 室内一时间静下来,只有青铜蟾蜍口中吐出袅袅白线。衡光仿佛说得累了,垂着头思索片刻,才缓缓抬起眼睛,忧郁地看向谢曼儒,突兀道:“去皇上面前跪着。” 众人目光一黯,知道终于要说到正题。 长宁一怔。 衡光握着长宁的手道:“你当初该知道有多难,还是跟太子争……你们四个兄弟除了你还在这里坐着,两个流放在外,虽然不常见着,但至少还活着,死了的那一个,我是永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26 远再见不到了,你知道我那时候的心有多难受?” 长宁看看跪在面前的谢曼儒,再听自己父亲重提当年惨事,忽然头皮发麻,他看向谢曼儒,慢吞吞地,细声问道:“你不在猎场陪着太子,跑回宫来做什么?” 谢曼儒已经哭得说不出话,只能嘭嘭磕头。 凤和再也坐不住,掩面就跪在长宁脚边:“哥哥,哥哥……我求你……饶了曼儒……” 长宁心里已经明白了,还是坚持问谢曼儒:“太子呢?”他忽然站起来,拔高声调厉声喝道:“太子呢!” 谢曼儒仰起头:“太子薨了。” “啊……”长宁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的心发出怎样凄凉的叹息没有人听见。 这声叹息之后,眼前一片黑暗。一双手过来扶住他,他知道那时候容华的手。 “陛下?” 所有人都看着长宁。 长宁听到噩耗之后,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立在悬崖边的枯木一样,随时会坠入万丈深渊。容华上前扶住他,以为他是惊得失了神,便低声唤他。 长宁的嘴唇动了动,容华靠过去,才听到他说:“静承,我看不见了。” 衡光瞧出不对劲,喊道:“太医!”他料到长宁会受不住,已经在隔间里藏了一打太医。 长宁积攒了点力气,沉沉道:“不用。”衡光一愣,竟被那句不用的气势压住了。 长宁扶着容华的手,问:“太子……是怎么回事?” 谢曼儒照实说了一遍。长宁听完了,就慢慢向殿外走去。他一时觉得眼前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一时又觉得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闪得他眼睛痛。 他的儿子死了……忽然就死了。 容华心惊胆战地扶着长宁慢慢走,走到御辇前的时候,他轻声道:“陛下,请乘辇吧。” 长宁问:“已经在殿外了?难怪这么亮。” 容华回答:“是。”看着长宁的样子,他实在揪心,低低地劝长宁:“陛下,叫太医来好不好?” 长宁立于丹墀,不知道在等什么,过了半天容华才发现有几个穿着仙鹤纹章官服的大臣走了过来。容华吃了一惊,看看长宁的表情仍然是麻木茫然。 来到长宁面前的是内阁的几位丞相,他们都是饱学之士,既聪明又能干,很受长宁重用。 他们一来到长宁面前,便开始一边恰到好处地悲伤哭泣,一边劝长宁节哀,一口一个“储君”如何“皇储”如何。 长宁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看得很清楚。 他看得出来每个人都很痛苦,他还看得到衡光的无奈,凤和的惊惶,谢曼儒的自责,他也看得出来这些大臣在痛苦什么——国家失去了唯一的皇储,而皇帝又是一个苦苦拖日子的病人。 他忽然微笑了一下,像游魂一样从丞相们身边飘过,抛下一句话:“储君没有了,从宗室过继一个就有了……” 丞相们愕然,几乎不敢相信皇帝这样容易就接受了现实。 只有一直搀扶着他的容华,听到了他的下半句。 “我的儿子死了……谁能让他回来……” 二 次日天色微明,长宁就从床上撑着身体坐起来:“更衣。”如乐一听就红了眼睛:“陛下……” 长宁一晚上都在发热,整个人时昏时醒。醒的时候眼神空洞,昏沉的时候就流眼泪。什么东西也没吃,喝两口汤都吐了,药也吃不下去,只能让太医用针。容华陪了一整夜,每过小半个时辰就绞了热手巾帮他擦身上的冷汗。 到了凌晨时候,长宁清醒的时间长了点,终于看到容华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轻声唤他:“静承……静承……” 容华握着他的手,贴在唇上,手心手背的反复吻:“陛下,我在这里。” 长宁从胸腔里震出一声哀叹:“……他才十四岁!才十四岁啊!” 容华的眼泪就落到他的手上:“我知道,他才十四岁。” 就这样折腾了一夜,到了早晨长宁还是挣扎着起来。 容华知道他想什么,苍白着脸劝阻住他:“陛下,别去,您的身体受不了。” 今天上午太子的遗体就要送进来,停在端本宫。 长宁面色灰白,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爬起来:“我要去看一看。” 他异常坚决。容华只好退让:“请让我陪着陛下。”他不是内臣,本不该这样跟随着皇帝在后宫到处行动,但这时候他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能陪在长宁身边。 太子的噩耗一告知天下,朝廷中百官都在问一句话:“储君没有了,怎么办?” 皇帝身体不好,后宫多年不曾诞下皇子,扩充后宫于事无补。哪怕这时候能再生出一个皇子,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皇帝的身体,到底能捱到什么时候?幼主临朝总是至少会经历两轮实权争夺——第一轮通常是外戚或皇亲与辅臣的争夺,除非外戚皇亲与辅臣是同一拨人,而那样幼主就十分危险了;等第一轮争夺磕磕绊绊结束,幼主差不多也开始觉悟了,第二轮常常便是长大成人的皇帝与权臣之间的争夺。 有人担心朝局动荡,有人想着十年之中会有两次难得的上位机会。人人各怀心思,蠢蠢欲动。 “皇储没了,从宗室过继一个就有了。”长宁一句话就做了决定。 朝中诸臣只知这上半句,不少人暗叹皇帝凉薄。 长宁一直病着。除了起初几日躺在床上,后来便带着病理事,尤其是太子的治丧事宜,几乎事必躬亲。衡光怕他触景伤情,劝了他两次,知是劝不动只好随他去了。 这日长宁将拟好的谥号拿出来,他定的是一个“孝”字。礼部官员驳道:“子女未及成年而殇,先长辈而去,不曾奉养父母,不能称孝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27 。” 长宁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向前倾身,慢慢道:“不是他有心要走在朕前头的,这也能算不孝吗?” 底下一片安静。 “父母没有照看好孩子,竟反过来怪孩子不孝……” 长宁孤零零地坐在世间最高,也是最寒冷的地方,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是他头一次在群臣面前失态,却没有一个人看到。所有人垂着头,不敢直视皇帝,他们只能听到皇帝淡漠的声音,埋头揣测皇帝的心思,完全想不到只要抬起头看一眼,就能清清楚楚看到皇帝脸上的悲恸。 这个新年因为国丧而变得格外沉闷。 民间三个月禁鼓乐嫁娶,大过年的戏园子不开唱,实是把京中百姓憋坏了。茶馆生意倒是越发好,不能听戏便扎堆在一起胡侃。 容华大年三十下午回家,他爹正从茶馆灌了茶,跟人侃得心满意足回来。见了容华就将刚才在茶馆里听的话又呱拉一通。 “遇到刘二瞎,喝杯香片就扯上了咱们皇帝的命格……啧啧,要说这皇帝命还真是不好。” 容华垂着眼睛。他本是想过年也陪着长宁的。长宁一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你陪着我够久了,回去陪陪自己家里人。” “……幼年丧母,青年丧妻,中年丧子,真是孤家寡人孤寡命。” 正说着话,容华的小妹妹就捧着一包东西过来问道:“爹,这是什么?”容华他爹翻了一下就变了脸色,呵斥道:“你从哪里翻出来的?大过年找晦气!” 容华的妹妹才十二三岁,被父亲一骂就委屈道:“我不是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才过来问您的嘛!” 容华他爹板着脸道:“这还是三十多年前德玄帝驾崩时候用过的东西——这是皇帝驾崩时候挂在门楣上的东西!” 容华被那句“孤寡命”刺得心痛,再听到那“驾崩”二字,只觉胸口一闷,硬生生呕出一口血。 他这一吐血把全家都唬了一跳,他只说是旧伤,不肯叫大夫,无精打采在炕上躺了一下午,迷迷糊糊间想着的全是长宁。 到了掌灯时候,容华忽听得有人进来,坐起来一看,原来是小夏。 小夏担忧地看着容华,轻声问:“容哥儿,你伤得这样重?” 容华不想骗小夏,道:“我的伤全好了。只是心里难受。” 一说完这句话,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半晌,小夏犹豫道:“容哥儿,我有喜欢的人了。” 容华终于笑了笑,问:“他对你好不好?” 小夏露出了快乐神色:“好,很好。” 容华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他对长宁再好又如何,怎么也不能让长宁这样快乐。 小夏头一次见容华这样灰心的眼泪,忽然悟到了什么,只是叹了口气:“容哥儿……” 忽然听得有人在外面敲了敲,一个陌生男声道:“小夏,陈妈要包饺子了,你过来帮忙么?” 小夏红了一下脸,连声道:“我这就来!”容华知道这必定就是小夏说的那个人,只冲小夏微微点头:“快去吧。” 屋里又安静下来。 容华慢慢从怀里摸出金佛。 他坚信长宁曾有那么一刻是确实向自己打开了心扉,在他日夜从福建赶回京中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坚信的。 但是现在,他还怎么能向长宁求那一颗心? 长宁那一颗心支离破碎,不光没有力气再付出,就连接受,恐怕也没有力气了。 容华握着金佛,浑身颤抖。 除夕夜晚,宫灯一盏盏燃了起来,长宁坐在榻上,看着灯火通明的宫殿,一时间心头茫然,片刻之后才想起来凤和还跪在自己面前,柔声道:“四娘,起来。” 凤和仍是跪着:“我只求大哥不要让我也没了儿子。” 长宁仍然态度安闲:“若是谢曼儒设计害死了太子,你还能这么求我吗?” 三 凤和一愣,痴痴道:“什么?” 长宁重复了一遍:“若是你的儿子杀了我的儿子,你还能求我放过他吗?” “不会!”凤和大声反驳,“曼儒这孩子什么样,大哥不会不清楚,他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太子出事是意外!造成意外的人已经畏罪自杀了!” 长宁低低反问一句:“意外?” 他看着凤和的眼睛:“太子一出事,谢曼儒为何擅自封了猎场而不立刻回京通报?” “他是怕陛下受惊。” “我的儿子死了……难道我会因为噩耗迟来一天就觉得伤心少一点吗?” 凤和无言。 长宁又道:“罪魁祸首当场就自杀了,太子的坐骑也是当场就被处死了……为什么处理地这么迫不及待?谢曼儒想掩饰什么?” 凤和哽咽道:“没什么可掩饰的。大哥,您实在若信不过曼儒,就命三法司审他吧,他是清白的!” 长宁摇头:“我不会让三法司审他的,因为什么都审不出来。我已经派人仔细查过了,什么都没有……所有看上去都像一个意外。” 凤和要疯了,她哀泣道:“它就是意外啊!大哥!没有人想害太子!曼儒不可能想害太子!” 长宁摇摇头:“没有证据只会让我更觉得他可疑。他为什么不可能?他是最有可能的。太子死了,若我受不了打击撒了手,这时候最得好处的是谁?” 他顿了顿,慢慢道:“是你的儿子。上一次我重病的时候,我将谢曼儒从郡王擢为亲王。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吧,你我都很清楚,朝中大臣也很清楚——这是我在给谢曼儒铺路,若我当时不幸,谢曼儒可理所当然成为摄政。” “既然上一次我病重他能从郡王晋升为亲王,那这一次太子身亡,我再病重,他也许就能直接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28 拿到一张遗诏呢?为了这个,足够他动手了吧?”长宁冷淡地看着凤和,“你只是他的母亲,不是他本人。难道你能当着漫天神佛起誓他没有一点这种心思?退一万步,就算他没有,你有没有呢?谢曼儒擢亲王的时候,你就对我说过,‘曼儒虽然年轻,不过有我在他身后,陛下不用担心’——四娘,你其实一直很遗憾自己身为女子吧?” 凤和愕然地停止哭泣,从喉咙间发出一声哀叹:“不!” 长宁陷入自己的沉思:“即使你没有,谢家有没有呢?谢君衢也是举世闻名的才子,桃李天下,只因为娶了你这样能干的公主,生了谢曼儒这样出色的儿子,天家也只好委屈他了,这么多年来没让他摸到中枢去。谁知道他是不是一直隐忍不发,伺机而动呢?” 凤和伏在他的膝上:“这是莫须有!大哥!我求你……求你清醒地想一想……” 长宁伸出手,摸了摸凤和的头发:“我不会杀他。” “流放吗?”凤和低低地问。 烛影摇动。长宁的身形单薄得像鬼一样,半晌才道:“我把他的命抛给老天……若他在外面熬着不死,我总有一天还会召他回来——也只有我能将他召回来。” 凤和慢慢站起来,泪水已经干了:“父皇才没了一个孙子,你又要让他见不到一个外孙吗?” 长宁摇摇头:“上皇不会怪我。那天上皇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从来只有别人迁就皇帝,没有皇帝迁就别人。” 凤和仿佛早就预料了他会这样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哀求,她向长宁行了个礼,稳稳当当走了出去。 “他不会死的,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长宁流露了一点赞赏的神色:“等到他回来那一天,再同我说这句话罢。” 过完年容华再见长宁,才发现他原本灰白的两鬓已经几乎全白了,气色比过年之前好一点,苍白还是苍白,但面上不再灰败了。 然而最叫容华心惊的是那一双眸子。 原本容华觉得那双眸子仿佛古潭,里面藏了太多东西。如今这双眼睛却仿佛从火中炼出来的玻璃珠子——透明清澈。 若少年有这样的眼神,该是无邪可爱的;但一个经历了半世的中年人,有这样的眼神,便是已经将身边的一切都已经看得无所谓了。 见到容华,长宁露了一点笑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与他轻声谈话。 夜里的时候,他们在床上纠缠,动作轻缓,容华逮住一切机会亲吻长宁。 “陛下……我在陛下身边,哪里也不去……南海不去了,天津也不会去……就在这里……守着陛下……”他抱着长宁,一遍又一遍说着这些话,他怕长宁即使听到了,也不往心里去。 长宁叹了口气:“静承……我拿不出来心了,你也愿意?” 容华低声而坚定地回答:“愿意。” 二月初,长宁下了旨,废谢曼儒王位,流放西北。 容华很为谢曼儒可惜,他不相信谢曼儒会设计太子。他对长宁这样说了,长宁却道:“我知道。” 容华吃惊:“那为什么……” “不管如何,他仍是失职了。他在我面前,我怕会忍不住杀了他。”长宁仿佛谈论天气一样轻松,“我要杀一个人,实在太容易了。” 容华怔怔地看着他。 长宁忽然一笑:“怎么了?第一次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从前不就应该清楚了么……我手里的血沾得不少。从前还想尽量装一装,如今好像已经不需要了……” 容华摇头道:“这样更好。” 长宁点点头:“你会去送谢曼儒吧……去送一送吧。” 四 容华原以为没几个人会去送谢曼儒,去了才发现人不少。 谢家是大族,老人没有来,围在谢曼儒身边的是几个年轻人,都是谢曼儒的堂兄弟。 容华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谢曼儒见到他只冲他微微点头。二月中旬的时候天才刚回暖,春风还有几分料峭,谢曼儒披着大氅自己牵着马,身后跟着一队十二名兵士。他态度从容大方,看上去全然不像是被押送流放,倒更像是轻装上阵的将军。 越向前行送得人越少,最终只剩下了容华。 两人牵着马,默默并肩行了一段。容华才忽然道:“殿下……”谢曼儒看向他笑了一笑。容华明白过来——他已经不是殿下了。 “我没想到你会来送我。”谢曼儒摸了摸胸腹,“当日那一拳,你打得可不轻。” 容华苦笑道:“我对你,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当日打你一拳,怒火发出来了也就好了。如今这情形,我看了还有几分不忍。” 谢曼儒叹了口气:“若这样就能让皇上释然,我也是甘愿的。” 容华近看他才发现他下巴尖了不少,眼下浮肿明显,显出病累之色,再听他这话,便知他心中始终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梁王固然不幸,贾生为此伤心而死也太过了,实在让人扼腕,”容华看向谢曼儒,“望殿下珍重。” 两人说话间又到一栈,有人迎面而来,见到谢曼儒便行了一礼。谢曼儒抛了缰绳,上前拖住来人的手:“你怎么来了!” 容华见来人大约三十上下年纪,又听谢曼儒唤他苏先生,却想不出是朝中哪一位。又想这人不同众人一起,偏呆在这里等候,显是不愿在人前露面,不由疑惑。 正好近中午,驿站之中已经备了酒菜,虽然简陋但还清爽。三人都知送到这里已是最后一程,喝酒都喝得十分干脆。苏先生痛快饮了两杯之后,谢曼儒捂了他的杯子:“你是精贵身子,别喝了。” 苏先生只一笑:“不能喝,我就为你唱一曲吧。”说完便去外面折了一支新梅,拿那梅花敲着拍子放声唱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他反复吟唱,声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29 音激昂清越,大有名士之风。 谢曼儒已经泪下。容华心折之余,大是吃惊,终向苏某问道:“不知苏先生现在何处谋职?不才竟不曾闻先生高名。” 谢曼儒一怔,拍桌狂笑。 苏某放下梅花,笑道:“我在梨园谋生,是当今圣上亲点的丞相!” 容华“啊”一声,这才明白过来这人竟然就是名满京华的名伶紫相,苏紫亭。 谢曼儒笑了半天才止住:“我倒忘了你不曾见过他的真容,还只当他是戏中的美娇娘哪。” 容华闹了个大笑话,把送别之愁倒冲淡几分。 待得回头,容华再想想紫相的姿仪,心中有点不是滋味。若紫相真如他原来所想的那样,那他并不相信长宁与紫相有什么;偏偏这人潇洒可爱,那气质乍一看是意气书生,仔细咂摸却风流入骨。 越想越觉得心里发酸。 酸到了在床上也刹不住了。舍不得死命折腾长宁,只好在他肩上连咬了几口,嗑了一排整齐印子。长宁觉察到他今日样子与这些日子的净陪小心不一样,不由也轻松些,打趣道:“你这是在啃玉米么?” 容华抬起头,道;“我今日见到紫相了。” “那又如何,你当不是头一次见他吧。” “卸了妆是头一次。” 长宁反问:“如何?” “不折不扣的尤物,”容华一鼓作气干脆问道,“陛下临幸过他么?” 长宁慢慢道:“有过。” 容华一阵心痛,低声又问:“我在南海的时候也有过么?” 长宁答道:“没有。” 容华喜不自禁,犹豫片刻,还是问道:“那别人……” 长宁打断他的话:“谁都没有。”他踌躇片刻,补充道:“不是没那心,只有太医嘱咐了要节制罢了。” 容华欣喜若狂,瞬间泪眼模糊,抱着长宁狂吻。 最终章 一 二月末国丧期一完,朝中众人渐渐开始议论立储的事宜。 既然皇帝早就定了要从宗室子弟中挑选,那此时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好时候。李姓宗室中大把父母开始做起儿子入主东宫的美梦,而朝中诸臣也指望这时候押对了宝,日后定能更进一步。 正好阳春三月将至,是踏青游春的好时候。压抑了整个冬天,京中名流比往年更加活跃,多得是趁是结伴郊游赏春交换消息,拉拢关系的。 李姓宗室子弟这时候需要朝臣支援,朝臣也需要有希望的人选攀附。两边人是一拍即合,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忘了宗亲不能与外臣走得过近的忌讳;眼下两方不仅是走得过近,简直是郎有情妾有意,春情勃发黏黏糊糊,只恨不得贴到一起去了。 长宁如何不知道这情形。 但他一概不管,只冷眼看群魔乱舞。等到最是干柴烈火的时候一口气贬谪了近十名京官,大多是平时他就看不过眼,有心整治的,再明旨训斥宗室,全体罚俸。 登时一盆冷水浇下来,朝中这才想起这位皇帝的手腕正是不动声色就要了人命的那种。如此一来,京中顿时安静不少。 不过立储始终是绕不过去的大事。长宁自己最清楚不过。 “那陛下这样做,便是不愿意让朝臣插手其中,方便自己全权掌握了。”容华一边为长宁捏背一边问道。 “总不能让储君一开始就被大臣牵制……对谁都没有益处……为君者反欠着臣下人情,像什么样子?乱了纲常。”长宁如今也不忌讳与容华谈这些,甚至与自己的丞相不能说的话,与容华也说得开。 既不似心腹,也不像朋友。倒真的更像是相知相爱的伴侣。 长宁想到这一节,微微发愣。 容华看捏得差不多了,便停了手,吻了吻长宁的额角道:“我为陛下染一染头发可好?”长宁鬓角全白,长发也已经斑白大半,他看了总是不忍,明明还不到四十岁,头发白得比年逾六十的上皇还多。 “不染很显老么?”长宁问道。 容华抱着他,柔声道:“不老,一点也不老。只是我看着会伤心。”他笑起来,摸了摸长宁的胸口:“现在我的心可是在这里。” 长宁避开容华的目光,低声道:“让人看到我振作一点也好,那便染一染吧。” 当即就命太监去药房领了染发用的的药剂。原来长宁以为容华为自己染法只是说一说,亲自动手的总归还是宫中太监,没想到容华竟然真的卷了袖子,像模像样调了药剂,为自己染起来。 长宁见他手势纯熟,不禁吃惊:“你还真会染发?” 容华一面专心手上动作一面笑道:“会。不过好久没弄过了,从前街坊邻居谁要染发叫我一声,我便过去帮个手。不比外面要收铜板,给个包子馒头就行了。” 长宁不知怎的,听容华说情话的时候不曾脸红,听到这话,竟然红了脸,低声问道:“你还会什么?” 容华想了想:“拉花架子,修雨棚,糊墙,做饭……说了陛下别笑,缝缝补补我也能做……还有带小孩。” “带小孩?” “我从前帮着带过弟弟妹妹,尿布不知道洗了多少。” 华低声笑起来,在长宁耳边飞快道:“陛下从前见过的名门公子没有一个能做这些吧。” 长宁知他暗指贺霜庭,也不禁笑了起来。他实在是不能想像贺霜庭洗尿布的样子。可是小小的容华蹲在小小的院子里吭哧吭哧洗尿布的样子,却能鲜明地浮现出来。 “那是你母亲去世之后的事情吧……”长宁忽然道,“想一想,你那时候也七八岁了吧?我二十五六。要是那时候就将你带走就好了。” 容华微笑道:“如今带走我也是一样的。”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30 两人安静下来。 快要染好的时候,容华才道:“陛下,陛下若是不介意,就让我留在京中吧。能不能在海上建功立业,我是真的不在乎。” 长宁看着镜子中已经满头青丝的自己,他终于不能将容华推开,低声道:“你若一定要留下来……也只好这样了。” 次日朝中众臣惊讶地发现他们一直郁郁寡欢的皇帝竟然染了头发,一夜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更让他们惊讶的是,皇帝下旨,召靖王幼子进京。 二 皇帝召靖王幼子入京的旨意,着实让朝中众人大吃一惊。 永州靖王李巍是衡光的第三子,长宁的弟弟,原封礼王。当年长宁继位,在上皇衡光默许之下将这个弟弟流配到了永州,改封靖王。靖王生母是衡光的贵妃魏氏,出身不凡,靖王还在宫中时候自然比生母早亡的长宁要夺目得多。 了解当年情形的人都认为长宁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十分淡薄,甚至憎恶,绝不会从这一支李氏过继。 长宁的三位丞相对这决定也持着诸多怀疑。三人约了一起来与长宁详谈。 待得三人入得御书房,才见到皇帝身边已有一位挺拔俊朗的年轻人陪伴,又见这年轻人身穿五品武官服饰,不免惊讶——外官这品级还能在皇帝面前出现,实在稀少,但看这人态度又安闲自在,显然不是头一次面圣。 几位丞相均是官场摔打出来的老姜,目光毒辣,只冲容华身上一扫,就看出来他与皇帝关系非同一般。再看一眼,便已想起这人就是当日他们为太子奔丧时候,在上皇寝宫前扶着皇帝的人。 顿时几人心中大是诧异。 见到几位丞相入内,容华便向长宁行礼告退。长宁却道:“静承,你留下。” 不仅三位丞相一僵,就是容华也疑惑看向长宁。长宁重复道:“你留下。” 容华只好与丞相见了礼,站到长宁身边。 长宁指着容华向丞相道:“这位容华容静承水师讲习堂出身,原属南海某部,在海上作战勇猛,立二等功;如今调入京中,四月之后供职兵部。将来皇储的骑射兵法,都由他教授。” 容华对长宁的安排心中有数,并不吃惊。三位丞相从前都曾给已故的孝太子讲过书,自然知道自己是无法包办太子的所有学习,但骑马射击的师傅以前都由大内安排,他们从不去探究到底是谁在教太子这些东西——反正都是些空有身手,一味愚忠的侍卫。 如今长宁却将这样一个如同影子的位置上的人,介绍给国之重臣。 三位丞相不约而同感觉到意外与威胁。 没错,赤裸裸的威胁。 长宁召来入京的靖王幼子才刚满四周岁。小孩子无论如何懂事明理,都只是一个小孩子罢了。跟按捺天性坐在桌前学习经史比起来,当然是舞刀弄枪更有趣。若是过去那些普通侍卫还好,皇储大概也不会与之走得过近。如今这个容华,既有好体魄,又有好头脑;既出身科班,又上过战场;既年轻英俊,又举止得体。这样的人,怎么会不讨孩子喜欢! 如果这样的年轻人陪在皇储身边,皇储分给自己的尊敬喜爱还能有多少? 最是直脾气的陆璇立刻就问了容华年纪,道:“那不正是与废理亲王同龄?才二十有二。太过年轻了。” 长宁听了也不恼,短促地笑了一声,道:“年轻不好么?教习骑射总不好找些老骨头来吧?朕这几年七病八痛,早把这些撂下了,不然倒是能像当年手把手教孝太子那样……” 众人黯然。陆璇见皇帝轻飘飘就化解了容华的尴尬,也就不好再提;反正他们这几个丞相想与皇帝谈的重点本就不是这个。 为首的袁孟诚开了口:“京中尚有安王,瑞王,豫王等诸多宗亲,族中子弟大多为人端方,堪当大任。陛下何必舍近求远,要从永州那边挑选。” 长宁叹气:“袁相这话差了。安王诸人虽在京中,与朕不过是同一个曾祖;靖王虽远在永州,与朕却是同一个父亲。孰远孰近不是一目了然?” 袁孟诚称是,然后缓缓道:“臣所顾虑的,正是这似远实近。” 陆璇连忙附和:“陛下也是知道的,靖王这人从前在京中时候就好交际,广结纳,他的生母是魏氏,正室亦迎魏氏,一时与军中关系十分密切。若是由他的幼子入京,恐是十分不妥。” 长宁垂着眼睛,道:“魏氏……魏氏如今也空剩个架子了,你们就怕成这样?”他面上看不出是怒是气。 陆璇却不怕,还道:“而且听闻靖王在永州,大有郁郁不平之感。日日早起,面向东北舞剑不止。” 长宁摆摆手:“你都知道的事情,朕会不知道么?等过继之后,皇储与永州那边自是没有任何关联,他才四岁,大约过个一两年连自己生父都会忘记,朕特意挑选个幼童也是这个缘故,你们当明白朕的苦心才是……你们怎么不想想安王之流此时唯唯诺诺,待朕百年之后,他们坐在京中眼看自己儿子掌控天下,还能忍耐得住么?靖王如何不甘,他人在永州,也只能一辈子不甘下去。” 容华见他面色比刚才又白了几分,心中不由气恼几个丞相顽固,又阴暗揣测莫非这几个人与安王也有什么交易。 见皇帝态度坚决,陆璇也不好再说什么。 几人说了些之后过继的赏赐安排,方才退出。 袁孟诚看向陆璇:“那位容静承,阁下怎么看?” 陆璇抚了抚胡子:“难说。看上去就是聪明又不甘人下的那种,陛下也太相信他了。” 一直最少话的董惟渊这才淡然道:“可以为援而不可图。” 容华并不知道三位重臣在说什么,他正半跪在长宁面前,用手巾为长宁擦去冷汗,神态专注。 长宁握住他的手,忽然问道:“跟这些人打交道,你怕不怕?” 容华答道:“这里面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31 的水比海还深?这些人掀起的风浪比海上的风暴还猛烈?即使是,我也不会觉得怕。” 长宁看着他:“怕也没有用了……你就当这是我的私心吧。” 容华笑而不语。 他想到的是另一件事情——长宁对靖王在永州的情形显然了如指掌,一定是有办法盯着靖王。 那么废太子与贺霜庭,长宁有没有这样盯过他们? 三 靖王幼子李珣入京的那一天是礼部选定的吉日。天气也遂了人意,晴而不热。 当天长宁就携了李珣去祭了奉先殿。次日就去了天坛告了天地,过继李珣,立为太子。 李珣虽然是长宁的侄子,但因年纪幼小,五官还没长开,一张白净的小圆脸也看不出哪里长得像长宁。以后的样貌虽然说不准,但三岁看到老,这孩子的性子已经初露端倪。一连好些天的典礼,才四五岁的孩子却十分认真,累了也不吭声,更不要谈像普通孩童那样哭闹撒泼。 本来太子应该住在端本宫,但李珣年幼,长宁又无皇后,便将李珣养在自己身边。 起初几天李珣就摆着一副小大人的面孔,对长宁恭恭敬敬,一句话都不多。长宁便把惠昭公主也接到身边,让她与李珣亲近亲近。惠昭已经快十一岁,心里也明白了许多事情,与杨家的婚约,她搁在心里是根刺;再加上她与孝太子感情亲密,自然对李珣十分冷淡。 李珣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他自己家也有与惠昭差不多年纪又美貌的小姐姐,也喜欢抱只长毛白猫,不知不觉就对惠昭十分喜爱。长宁见他如此,心内十分欣慰——若李珣这般喜爱惠昭,也就不必担心自己照顾不到惠昭的时候了。 这日长宁在里间看折子,两个孩子就隔着层帷幔在外间玩。起初还听到些笑声跟说话声,都是李珣说得多,惠昭不过应和几声。长宁听了却好笑,李珣这孩子对着大人的时候板板六十四像个老学究,对着惠昭却是话多得像个小话唠。 忽然间就听得惠昭一声怒喝:“八宝!”紧接着便是跌倒的声音和一声闷哼,“太子!”“殿下!”“快叫太医!”的惊呼此起彼伏……长宁心里一沉,起身一掀帘子,就看到李珣倒在地上,面色发白,刚刚被几个太监扶起来,最醒目的是从耳后一直到下巴的深深血痕,显然是被动物的利爪抓伤的。 见到皇帝,屋中所有人都跪了下来,除了躺在榻上的太子与站在那里,怀里还抱着八宝的公主。 惠昭一点也不怕长宁,昂着头与父亲对视,她把八宝抱得死紧,八宝扭了扭,舔了舔她的手。惠昭这才稍稍露了点柔和神色,垂头亲了一下八宝,低声对它说:“不怕,不会让别人把你带走。” 长宁看惠昭这模样,再听到那“别人”两字,一时只觉心中愤怒哀痛混在一起,当中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与灰心。他立在那里,眼前一阵发黑,抓着椅背才勉强站定,慢慢道:“朕今天不追究你的过错,不过这畜生伤了太子,留不得……把那畜生拖下去绞死。”立刻就有两个宫人走到惠昭面前,跪道:“殿下,请放手。” 惠昭忍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喷涌而出,她抱着八宝退倒墙角冲着长宁喊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她伤心激动,竟然一下子厥了过去。长宁惊骇,奔过去抱住她,才发觉她双手冰凉全是冷汗,连声唤道:“嫒儿,嫒儿?” 见到惠昭晕厥,李珣强忍着疼痛,走过去跪到长宁面前道:“求父皇饶了八宝,它是公主的爱物,以后公主一定会好好调教它,不会再闯祸。” 长宁心乱如麻,正好李珣给了他台阶下,连忙道:“太子仁厚,就如此吧。” 正好太医已经赶到。一个忙太子,一个忙公主。所幸惠昭并无大碍,太医拿醒脑的嗅剂给她闻了闻,她就转醒了,一醒来便问:“八宝呢?”长宁道:“太子为它求情,我才免它一死。” 惠昭惊讶:“真的?” 长宁叹气,抚着她的秀发:“你以后要好好对待太子……”惠昭默然片刻,才低声道:“我忘不了太子哥哥,为什么父皇这么快就把别人家的孩子领回来?还对他这么好?父皇已经忘了太子哥哥了吗?”她低低地呜咽起来:“我讨厌他,他才不是太子,父皇为什么要把太子哥哥的东西都给他……” 长宁胸口一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天傍晚容华过来时候,就听如乐说长宁又吐了血。 “怎么会?”容华一急,脚步都快了些,“这些天不是已经好些了么。” 如乐便把今天的那场混乱大致说了,道:“八成是为了惠昭公主才伤的心。”他压低了声音:“后来公主抱着那猫儿走了,皇上说了一句‘恐怕朕死了她都不会有那畜生死了那么伤心’,没过一会儿就吐了血。” 容华轻手轻脚绕过屏风,就见长宁躺在那里闭目养神,面上却仍是一副不得安稳的神情。 容华在他身边坐下,握着他的手道:“陛下又何必与小姑娘怄气。” 长宁没头没脑道了一句:“我哪里忘得了……她偏来揭我的伤疤。”说完连声叹息,又迷迷糊糊对容华道:“静承……就是这样了,我还是觉得活着好一点……” 容华听他这话,似乎曾认真比较过生死,不由心中大恸,哽咽道:“陛下还有我啊。” 长宁张开眼睛,与容华对望,半晌才低声道:“不错,我还有你……” 说完便沉沉睡了过去。 四 长宁半夜醒来,忽然见到在自己床边趴着的是自己的小公主,两只眼睛哭得跟桃子一样。一见他醒了,惠昭反而哭得更凶,抽抽搭搭道:“父皇……我一点都不恨你……你就是杀了八宝我也不……不会恨你……” 她白天对着长宁喊了那句“我恨你”之后,便十分懊悔,心里也难过。不想到了晚间忽然乾清宫有人过来说长宁气得又犯了病,她一赶来就看到父亲病容憔悴,顿时伤心泪流不止。 长宁听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32 她这话,心中又好笑又觉得有一点熨帖,伸手替惠昭拭了拭眼泪,怅然道:“好姑娘……是父亲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惠昭一愣,这才明白长宁说的是订婚的事情,只是咬着嘴唇摇摇头,握住长宁的手。父女两人静静地对坐片刻,长宁低声道:“你的钧儿哥哥,我是一刻也忘不掉。” 深夜之中,他这句低语清晰可闻,惠昭一下子扑到长宁怀里放声痛哭。 如乐隔着帷幔听到公主哭声振天,十分担心。容华坐在一边却不着急,只是一副沉思模样。过了片刻才听到长宁唤人。如乐入内,看到公主已经哭得睡着了,连忙叫人将公主抱回去。 容华见长宁眼睛湿润,也是哭过了,精神却比原来要好,不禁微笑。 长宁喝了口茶,平息片刻才问道:“是你叫人将嫒儿带过来的?” 容华点点头:“我同如乐说了,请他去传个口信。公主自己要过来的。” 长宁哼了一声:“我跟前的人你也敢使唤,还居然使唤得动,真不简单。”容华抱着他,低声道:“我总觉得小孩子还是要吓一吓才会懂道理。”长宁无奈道:“若不是知道你的心思,我是绝不会这般纵容你。” 容华心中暖和,他就是知道长宁不会怪他,所以才敢这么做。两人又腻在一处,亲吻半天,容华被撩得浑身火起,长宁却心满意足躺下睡了,只道:“不惩戒一下还是不行。” 再说两个孩子这边,经此一事,惠昭对李珣便有了几分亲切,她本就是仙子般的人物,态度再一和软,更让李珣爱戴不已。不想由此牵扯出一段孽缘,却是后事,不可细说。 到了这年冬天时候,容华已经在兵部立稳了脚,如今连何问声也不敢看轻了他,皆因容华与太子走得近,便是丞相也与他客客气气。不过长宁不想将他拔擢得太快,因此品级仍停在五品,然而赏赐不少,足够容华应酬。 容华自己也不太在意这个,每日除了堂部中的事情,便是陪着长宁与太子,大半时间都是消磨在宫中。 到了过年时候回家他才觉得好像有大半年都没回来过了。 容华他爹只觉得儿子变了不少,哪里变了却说不上来,他琢磨半天,觉得如今自己见到儿子有点耗子见了猫的意思,也不知道这狗窝里贱养出来的儿子怎么锻出一身贵气的。 邪门!他爹只能这样嘀咕。 这日见到儿子回来,他爹凑上去,道:“传说宫里有这么一个奇人你知不知道?” “什么人物?” “哎呀,武功高强,能一跃十丈高,刀枪不入……专门被皇帝藏在宫里教太子武功……”他爹看着儿子的眼神,结结巴巴说不下去了,“我听茶馆里的人说……他姓容……” 容华灿然一笑:“不认识!” 尾声 又是一年三月。容华陪着长宁在行宫郊外散步,一干侍卫被远远落在后面。 如今容华总算能将闷在心底许久的疑问问了出来。 “陛下难道一点都没有贺霜庭的消息?应当会安排些人监视着废太子的吧。” 长宁手中折了根柳枝,轻轻挥着,道:“有……但我从来不看。”容华明白他,道:“是怕看了忍不住?” 长宁点点头:“看了更想,不如不看。”他顿了顿,笑道:“也许如今终于可以拿出来看一看了。” 容华笑着摇头:“唉,陛下……”他听到长宁这话,只觉完满无憾。 长宁忽然停住脚步。 “便是贺霜庭也没有用我的字称呼过我。” 容华望着他,移不开目光。 “我姓李名晏,字晏然。” 仿佛心中已经千百次回荡过那个名字,容华轻轻地,珍惜地唤道:“晏然,晏然。” ——正文完—— ☆、番外 醉酒 宫中的酿酒藏酒都是味道甘冽的佳酿。 容华虽非酒徒,但也喜欢好酒。他酒量好,酒品也好。醉了与没醉几乎没分别。 七月半的时候容华陪着长宁在游湖赏月。 天上月,湖中月,长宁看得心满意足。容华看长宁看得心满意足。他心情好,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喝多了他也不哭不闹,只是嘿嘿傻笑。 长宁摸了摸他发烫的面颊,无奈笑道:“怎么一个人还能把自己灌醉了?” 容华卧倒在长宁的膝上。长宁扶着他的肩,垂首看他。 “嘿嘿……嘿嘿嘿……” “笑什么?” “美……”容华一双醉眼,含情脉脉地盯着长宁。 长宁逗他:“老了,还说什么美不美的。” 容华笑得很开心:“月亮比你还老,照样美。” 长宁俯□,轻轻吻了吻容华的嘴唇:“你真醉了?” 容华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没有,还差一点。” 长宁扶容华坐起来。又伸手取过两只酒杯,斟上。一只自己握着,一只递给容华。 两人什么也没说,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喝了一半,交换杯子,这是新婚夫妻一样的合卺酒。 “饮了这个酒,我们这辈子都要在一起……下辈子……下下辈子……”容华嘟囔着,终于睡了过去。 长宁端详着容华的睡颜,低声笑道:“怎么你喝醉了,倒是我在发酒疯呢。” 房中趣 某夜,容华做了个梦。 梦里面他跟长宁一起看戏。台上唱戏的朦胧看着是紫相。 紫相的扮相美丽,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是说不尽的缱绻温柔。容华看着看着,忽然发现身边的长宁不见了,大吃一惊,再向台上看去,只觉乱花迷眼一般——台上哪里还有紫相,目光流转的花旦分明是长宁! 只见长宁分花拂柳,台步轻盈雅致,一直走到自己面前。容华中了蛊惑,不自觉就伸手握住长宁手腕,用力一拉。长宁立刻顺势跌坐在他怀中……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天子岂无愁 作者:崔罗什 分卷阅读33 容华一觉醒来,只觉得梦中情形虽然荒谬得让人头皮发麻,但也十分动人心魂。 结果连接几天,他就是没办法忘了这个梦,终于憋不住,告诉了长宁。 一边拿鼻子在长宁颈间磨蹭,一边委婉央求。 “那模样瞧得我目瞪口呆……只可惜在梦中一恍惚就过去了。真想再看一次……” 长宁只看看他,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容华倒被他看得有点忐忑,只好作罢。 两日后。 长宁横卧榻上,面前摆着一套戏服。 容华起初心内一喜,再仔细一看,不禁一呆。那衣服并不是花旦帔裙,却是一件小生穿的淡粉色褶子,领口下摆都绣着兰花,还配了一把洒金扇子。 长宁对他笑道:“请君入瓮。” ☆、一些设定 q:容华会一点乐器,他会的乐器是什么? a:二胡。他家附近有会拉二胡的老人,容华小时候跟着学过。 q:长宁喜欢的历史上的名臣是谁? a:孔明。(另,只要是忠臣都很喜欢,但微妙地也喜欢曹操。) q:惠昭公主爱猫如命,那主角是猫派还是狗派? a:容华和长宁都更喜欢狗。设定里长宁养了几只猎狗,不过没有出场机会……(有容华就够了?) q:谢曼儒会回来吗? a:会。 q:容华的生日? a:七月初八。 q:贺霜庭人真有那么好吗? a:性格是一般意义上的好人,只是经历比较特别,并没有好到感天动地的地步。一方面长宁经年累月思念他,夸大了他的优点;就跟“死人总是最美好的”一个道理,因为不在身边,所以念的全是他的好。另一方面,其实容华对贺霜庭也很不了解,他没有跟贺霜庭没有直接接触过,对贺霜庭的印象来自于官方几个大事件+民间传说+长宁的暗示+脑补,同样是不太客观的。 q:贺霜庭知道长宁喜欢他吗? a:知道。他是聪明人。 q:长宁知道贺霜庭知道吗? a:知道。他十分敏感。 q:后来这些事情容华全知道了吗? a:知道。后来漫长的相处中,长宁慢慢都告诉他了。 那方面的一些设定 q:容华是不是很喜欢接吻? a:他是接吻狂。而且对他来说嗅觉上带来的愉悦感不比视觉少。 q:长宁喜欢被吻吗? a:他喜欢被容华吻。他从前很少被吻,也很少主动吻别人。 q:什么地方特别敏感? a:容华的敏感点在大腿内侧……不如说就是大腿根部吧。有时候当他久久坚持的时候,长宁会故意按摩那里,然后就结束了。 q:长宁的敏感点? a:绝密盖章。 q:容华很想做而长宁很累的时候怎么办? a:也许容华有某种程度上的受虐潜质……这种时候他会看着长宁自己动手。 q:长宁很想做而容华很累的时候怎么办? a:视奸。对长宁来说忍耐一下是种乐趣。 q:激动的时候会不会说出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比如“好大好粗”“插x”“要死了”之类。 a:会。还有■■■■■■之类。 q:除了房间床上,有没有其他地点? a:有。在行宫游湖的船上。温泉也有。 q:对于第一次的回忆? a:容华会比较不好意思,因为那时候绝对没发挥真正实力。 分卷阅读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