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生》 分卷阅读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 书名: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文案 她对他的看法:变态、冷酷、无人性 他对她的看法:软弱、堕落、两头不落地 彼此互相看不起,但意外事件,又让他们的生命紧紧相连 不想共死,就只能同生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展,女主不是乔韵 ┃ 配角: ┃ 其它: ================== ☆、伊斯坦布尔(1)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 阿塔图尔克机场贵宾候机室 伊斯坦布尔,城上之城,巴尔干半岛的明珠,拜占庭与奥斯曼的余晖至今照耀在索菲亚大教堂的尖顶上,蓝色清真寺和托普卡帕宫倒映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碎浪里,清真寺的礼拜声悠悠透过大喇叭传递,清晨五点钟起,在一座又一座宣礼塔中完成接力。这城市很贵,人均收入却不高,外来者常会疑惑本乡人该怎么在这样的物价中活下去,拥挤的电车顺着铁轨摇摇晃晃,穿过许多灰暗肮脏的街区,自60年代后就未经修缮的老楼,街角闲坐着三五闲坐,无所事事的老人——与年轻人。 年轻人无事可做,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是危险的征兆,可不论如何,电车中的乘客们却始终还固执地保持着国际大都市的最后一丝尊严——女学生们穿着西式校服,和男人自然地共处一个车厢内,穿着短袖的女游客也不会引来特殊的眼神。60年来,无数在此中转的旅客潮水般地涌入这座城市,令它的居民也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见多识广,这座城市和国际化的距离就这么近,一部电车的距离——顺着纷杂的快轨一路往欧洲区深处,半个多小时就能到阿塔图尔克机场——亚洲与欧洲最重要的中转场合,也是土耳其在这个年代最能拿得出手的奇观。 绝非过誉,这机场可真是数得上号,和永远停留在80年代的城区截然不同,它那老派的奢华在50年后都不过时,大得就像是一座迷宫,一座购物广场被搬进来填充进国际候机区里,要是走错了方向,半小时也不够你往回跑,它是这么的大,这么的热闹,旅客之多让行李小推车成为稀缺资源。尽管去问好了,在某个随随便便的周五晚上,你可以跑遍最近30个登机口(这可是一段不短的路,记得吗,这机场很大),也找不到一辆珍贵的小推车,每个幸运的推车客都能告诉你一个不亚于中彩票的传奇故事,详细地炫耀着他们是怎么无意间从某个即将登机的旅客手里接收了这宝贵的财富。那些怀里抱着孩子,手里拎着两到三个随身行李的旅客,要么是详尽地观察着最近一个登机口的战略形势,要么就只能无视豪华富丽的免税商店,怏怏地坐在拥挤的候机区生闷气。 当然,也许……还有个更好的办法,那就是乘着vip候机厅门口的地勤离开时,偷偷潜进盗出一辆vip专用小推车,和大众版比,它做得更精致,也更小巧,还能为你带来些许另眼相看的特权。在门外一轮难求的行李车,这里排成一整行——对资源的极大浪费,是奢侈品的基本属性,这种体验,也包含在昂贵的两舱票价中。 rimowa登机箱、macbook、surface、airpods,这几乎是乘客的标配,这里穿着职业套装的人也比外头多,倒是不怎么安静——很多人争分夺秒在开视频会议,同乘一班飞机的同事也急于把握时机展开社交。还有许多人皱着眉头敲打键盘,当然更不乏商业伙伴间的巧遇。你飞欧洲,我去亚洲,一道海峡劈开了这座城市,把它分成欧亚两个区,这是它独有的动荡气质,这城市就像是它挂在裙角的恶魔眼,多少带了点邪性,不论来自哪里,天南海北,别奇怪,都能在这里重逢。 “——李小姐。” 这是个教科书般标准的两舱客,rimowa登机箱拉在身后,三件套定制西装似乎来自伦敦萨维尔街,体型保持良好、有健身痕迹的体型,腕表、领带夹、袖扣,处处露出低的调小讲究,笑容含蓄,长得和衣着一样体面,他不无惊讶,“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傅先生!” 李小姐一样很吃惊,她站起身和傅先生握手,“怎么这么巧,你是——” “我从伦敦回国。”他乡遇故知,傅先生很好奇。“李小姐你是?” “我转机去雷克雅未克。傅先生去伦敦是——” 傅先生是副总裁,他服务的服装企业,这几年发展良好,触角更向世界铺开,最新动向李小姐没理由不知道,她这是明知故问。 ——傅先生的笑容依然温煦,“集团秋季秀会在伦敦开,过去谈些细节。李小姐去雷克雅未克也是谈生意?” 生产企业人多事多,总裁是挂名,一心忙设计,实务都是副总裁在抓,他飞哪里干什么,别人不了解很正常,可李小姐是明星经纪人,动向和明星息息相关,这时候她去雷克雅未克做什么,傅先生会不知道? 装什么装?李小姐笑得也很热情,“带秦巍拍戏,我们新戏要在冰岛取景,我先过去看看情况。” “啊。”傅先生做感叹状,“确实,李小姐你们的艺人是越来越厉害了,现在进一步往好莱坞发展,全世界都有名气,以后,在国内的时间恐怕越来越少了吧?不得不佩服你调.教艺人的功力。” “哪里哪里,傅先生过奖了,你们的设计师还不是一样,现在已经是国际化品牌了。听说这半年是不是都打算住在伦敦?”李小姐捂嘴娇笑,装得和真的一样,“佩服的是我才对。” 虚情假意,握着手寒暄到现在,虚伪就像是架在火上的锅,煮得都冒泡泡了。两个人就是在比谁更能装,傅先生是场面人,李小姐的决心却不输给他,她可不是设计师、大明星,艺术家性格敏感,不耐烦装,经纪人就得靠绷着,看谁绷得住——她要绷不住,傅先生觉得有意思,会更装下去,她要一直和他装着,他摸出虚实了也自然会适可而止。 她猜得没错,两人对视一会,傅先生笑一笑,先让一步,道出了真正的原因。“伦敦距离雷克雅未克更近。” 这话没头没脑,李小姐却和傅先生相视一笑:两个人说熟,不是朋友,说不熟却又实在是矫情了。一个经纪人,一个副总裁,都是服务性岗位,他们是说不上交情,但谁让李小姐照料的大明星秦巍,和傅先生跟随的设计师乔韵,正是国内知名度颇高的一对情侣。两个大人物谈恋爱,高管说是王不见王,但工作上自然也逃不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发展是越来越好了,”李小姐也说几句真心话,“傅先生穿这么规矩,是从办公楼直接赶来机场的吧?” 【韵】集团灵魂人物乔韵是本色设计师,挂了个总裁的衔,但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2 满脑子都是她的设计,傅先生说是副总裁,干得是总裁的活。公司发展得越好,实权人物也就越忙,这是逃不掉的。 “李小姐不也是一样?昨晚才在颁奖礼上看到你——多谢照应我们家生意。” “都是自己人,应该的。”李小姐是秦巍的经纪人也是合伙人,至少是合伙人之一。秦巍是大明星,也是名校高材生,演戏创业两不误,有一定名气以后,从原公司跳出来,拉李小姐一起自立门户,和海归老同学合伙搞经纪公司,现在俨然也有模有样,旗下签了十几个b咖艺人。公私两便,这些艺人出席什么典礼首映礼,也少不得向【韵】商借时新礼服。“也要感谢傅先生肯照顾,次次都借我们心机款。” “都是自己人,”傅先生也是这句话,“你们的秦先生就是乔小姐的心头肉,他的人,当然要穿最好的。” 这话听着亲热,再品有点酸,李小姐的眼睛笑成两弯月牙,有点同情,“艺术家不好伺候吧,傅先生?说句心里话,能和乔小姐合作这么多年——真佩服您的修养。” 什么修养,不就是说他受气?傅先生对乔韵的野心,不能说是司马昭之心,可该明白的人心里都清楚得很。眼看着乔韵这么多年来,和秦巍分也好合也好,都把他当心头肉疼着,傅先生就是墙边的野草,宠全是秦巍受,罪是傅先生捱,这样的情况,有点心气劲的人都忍不了,李小姐的佩服半真半假——也真亏了傅先生。 “怎么说得上是修养,”傅先生笑得有点自嘲,好像什么也没听出来,“也就是和她熬着呗——说实话,一般人也真没法和乔韵合作,容易怂,除了我她也找不到别人了,这才能一直混下来。” 一般人容易怂,谁是一般人?李小姐和秦巍合作之初,对这个长相家世才华性格无一不引人垂涎的美男子有没有过野心?是什么让她只安于现在的合伙人角色?她是不是怂了? 客套话说尽,两人无以为继,对面一笑,不约而同掏出手机,各自低头。 【靠,你绝对想不到我在伊斯坦布尔遇到谁。】 【傅展!妈了个鸡,这个死变态,感觉对乔乔还是贼心不死——我要是你我就提防着点,话里话外他还想把我绕进去似的,感觉在试探。】李小姐一边打字一边抬头,眼神和傅展撞了个正着,对他甜甜一笑。【能不能行啊你们,这么几年了还没把他从集团里排挤出去,你可得小心了,可别让他温水煮青蛙,把乔乔拐走了。】 【有意思,竺姐,】大明星就是大明星,秦巍对身边的潜在小三似乎不太在意,回的信息里有笑意。【怎么感觉,你比我还讨厌他?】 李竺偷眼打量傅展,两人眼神又撞上,她龇牙咧嘴,露出个假笑:秦巍是艺术家,专注自我世界,‘他强由他强,清风抚松岗’,人事倾轧很少放在心上。但她不同,生意场里厮杀这么多年,唯独在傅展手里栽过大跟头,被他当傻子耍过。【我记仇,不行吗?】 秦巍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他星途一直顺,唯独前几年有过一次裸/照风波,沸沸扬扬闹得很大,直接导致他和乔韵决绝分手,之后历经种种,才艰难复合。【别忘了,我们一直没证据。】 就是因为一直抓不到证据,李竺才对傅展更戒备,她承认,自己的厌恶里夹杂着些惧怕——她知道自己不太斗得过,所以比起报复,只能选择敬而远之。 【就是他,除了他还有谁?这男人,看着光鲜,其实思维扭曲、没底线、没人性。】 两人的眼神三度遇上,她第三次甜笑,手里盲打输入,【伊斯坦布尔机场能遇到这么多人,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遇到了他!】 【挺好玩的。】 在这么随机的一个角落,随机地遇上了这么个熟人,傅展也觉得很有意思,值得和朋友分享一番,【居然在机场遇到熟人了。】 【谁?】 【重点在巧合,是谁倒不值一提。】 【废物?】 傅展抬起头看看李竺,和她的眼神撞在一块,李竺冲他盈盈浅笑,他也回以温煦的微笑,【差不多吧,有点天分,但心性不行,格局太小。】 【你看谁的心性行过?】对面问得很挑衅。 傅展不以为忤,【心性也不是越复杂越好,陈靛的心思很单纯,心性就不错。】 陈靛是【韵】集团第三号人物,论心眼子,一万个他也不能和傅展拼,但胜在心性简单坚定,从集团设立至今,一门心思就跟住了乔韵,从未想过叛变到傅展这里来,几年来不是没给傅展带来麻烦,但倒也让他欣赏。像李竺这样,开始对秦巍有点心思,私下搞小动作,玩到一半又收手,够胆玩,没胆付账的人,在傅展看来,也就值得一个字——怂。 心性如此,她一辈子只能给别人打下手,最多做到公司高管,要跳出来自立门户,难。 其实对方是什么人都无所谓,在傅展,一样是看得清清楚楚,玩弄于股掌之间,但傅展看陈靛,无奈中带着尊重,看李竺却多少带了点不屑,所以笑得也特别有优越感:李竺笑里藏的厌恶和忌惮,他不是没看出来,只是不以为忤——吃过一次大亏,她算是记住了,想要再利用她,不会如上次那样容易…… 但,那又怎么样,下回真要用她,他也多得是办法。 两人的眼神在手机上空三度相遇,傅展笑得春风拂面,好像对面坐的是他多年的至交,他好意提醒。“李小姐,你是不是该去登机口了?” 李竺愣一下,眼神落到膝上:护照里夹着登机牌,斜搁在那里,隐约露出登机时间,只是从傅展的角度却不怎么好看清。落座后聊了不少,但她并没提自己的航班和登机时间,这变态……傅展的观察力,是真的很强。 意识到敌人的出众之处,心情总不会太好,李竺也乐得少和他呆在一块,她看看表:“是该过去了,只是广播怎么还没通知呢?” 贵宾休息室里当然有航班信息牌,傅展很绅士,李竺身上东西多,他主动过去查看。“李小姐你的航班是——咦?” 话没说完,他的脸色就是一沉,李竺认识傅展五六年间,从来没见他因为任何事情失去镇定,她警惕起来,抱着杂物跟过去,“怎么了?” 信息牌上并无不妥,上百个航班显示着起降时间,延迟、候机、登机、离港……但傅展的眼神却并未停留在电子屏幕上,而是落到了贵宾休息室外的商业区里:隔着商业区,是一间颇负盛名的土耳其冰淇淋店,旅客们不分昼夜在此大排长龙,但现在场面却有些混乱。卷帘门拉下了一半,队伍前列的旅客生气地维护着自己的权益,但店主却充耳不闻,他正匆匆清空着自己的收银机,一边警惕地张望着四周,眼神和傅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3 展碰了一下,两人无意间对视了一会,他像是被傅展的眼神惊吓着了,眼神更沉,抓过一把硬币塞进塑料袋里,哗啦一声,猛地拉下了卷帘门。 “这……” 排了数十分钟,眼看胜利在望,店铺却毫无预警的关门,这感觉当然不好,排在前列的生气,排在中部的遗憾,排在队尾的迷茫中又不乏庆幸——还好损失的时间不多,议论纷纷中,他们逐渐向四周散去,李竺有点迷惑,“傅先生——?” 她的问号藏在语调里,傅展瞥了她一眼——店主刚才的表现有解释了,他的眼神锐利得就像是一根钉子,脸庞仿佛结了一层冰,李竺一直知道他是个厉害角色,但她没想到没有保护色的傅展会这么……骇人。就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猛兽,亮出了獠牙,只凭脊背戒备的一低,就让整个大厅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她倒退了一步,有些怕,但没失去理智。眼神扫视中,许多细节一一浮现:长廊里次第关门的店铺,步履匆匆,数目显著增多的本地人,困惑的外国人,登机口前窃窃私语,不断张望窗户,显然是登机时间已到,但却仍然没看见自己飞机的乘客…… “要出事了。” 几乎是和她心底浮现的警兆同一时间,傅展在她耳边低语,他的语气异常肯定,“可能有不好的事会发生。” 他牵住李竺的胳膊,“和我来。” 李竺同时说,“我们不能呆在这里。” 两人对了个眼色,彼此都有些愕然,没想到对方居然能如此镇定,但又很快恢复过来:很可能要出事了,不管出什么事,贵宾休息厅里的乘客都会是最显眼的目标,现在当然不能呆在这里。 危机来临,别的事无暇去想,李竺匆匆把随身行李收拾一下,和傅展前后脚快步低着头走出静谧的休息室,几个旅客从自己的电脑前抬起头,奇怪地看着他们,丝毫没意识到不对。李竺垂下眼避免一切对视,经过lcd的时候,她瞥了一眼屏幕:上面所有的航班,不知何时都已经翻成了delay。 要出事了。 她的心猛然一沉,扯扯傅展衣角示意他看,和他交换一个眼神:恐怖.袭击?政.变?叛变暴动? 接下来该怎么办?联系谁?现在是不是该从机场出去? 休息室里,有人升了个懒腰,沙发区不知谁说了俏皮话,低低的、体面的笑声浪潮蔓延开来,休息室外,旅客们说说笑笑,妈妈追赶着淘气的小孩,远处,有人像是无意推翻了行李箱,炒豆子一样清脆的撞击声响了起来。这声响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却让李竺和傅展同时一怔。 傅展一把抓住李竺的手,强硬地把她扯上前和他并行,他的手劲很大,但李竺丝毫没有抱怨,而是顺从地加快了脚步,几乎是本能地紧紧扣住了傅展的手指。 要出事了,要出事了,这是刚才起就一直在心里回响的感觉,而已经出事了,却是理智的判断。 ——是的,尽管大多数人还没意识到,但,恐怕阿塔图尔克机场,乃至整个土耳其,都已经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每次休息回来开新文的感觉都是熟悉的,又新鲜又忐忑,恨不得一秒钟能看到好多好多的回复~ 总之,回来了!棒棒的!么么么大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首更两章,本章24小时内留言有红包拿哦! ☆、伊斯坦布尔(2)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 阿塔图尔克机场机场长廊 该怎么形容混乱的扩散?该怎么去形容一滴水是如何变成大海?一场暴风雨,总从水汽氤氲开始,它一定酝酿了很久,处处展现出暧昧的蛛丝马迹,可若从听到雷声算起,听风就是雨,那可就真是一瞬间的事。 首先是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长出来冒出来的人,所有的航班信息变成delay之后不过五分钟,空旷的候机厅里一下就塞满了旅客,他们聚在一起焦虑地探听着,在大屏幕上查找着谈论着,在宽阔的候机楼里巡梭着、侦查着,像是被困在玻璃杯里的苍蝇,绝望地寻找着出路——看,最让人讨厌的一点是,国际机场本身就包含了隔绝内外的设计目的,而那些无所不在的标识里,可没有哪一条能告诉你,在迷宫一样的停机坪里,有哪条路能通往机场外头。 “mama——” 小孩儿哭了起来,这哭声当然此起彼伏,人们开始慌张了,但理智依然还在,一个显著的证据就是洗手间内并没有太多人进来躲藏:是有点可悲,这诚然是十分蹩脚的藏身处,但,面对现实,这可是在机场,除了洗手间以外,没有更好的藏身地了。 “应该是政变。” 傅展回身张望了一下,转身把故障检修牌摆好,小心地避开地面上淌着的水洼,走到设备间前查看了一下情况:李竺已经把矿泉水和饼干在行李箱上码好了,现在正收拾着设备间内的杂物,拾掇出足以容纳两个人的空间。“难以想象任何恐.怖袭击的节奏会有这么缓慢——恐袭的话,在航班改消息前早就该爆炸了,枪声也不至于只响几下。当然更难以想象的是,这么多本地人都能在恐.怖袭击发动以前收到消息,而情报人员却一无所知,从种种迹象判断,这应该是一次由下而上,酝酿许久,富有土耳其特色的传统军事政变。” 他的语气很温和,似乎意在安慰她,李竺有点想笑,这番话好像更适合在大学课堂上讲。但她也不得不佩服傅展的镇定——在一开始短暂的凝重和惊愕后,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有条不紊的带着她采购干粮,寻找栖身地。娴熟得好像这机场就是自家地盘——他当然不可能在这里逗留多久,那就只能归功于出众的观察力了。 门外的脚步声忙乱纷杂,各国语言和行李滚轮一起隆隆地碾过洗手间门口,混乱无疑在扩大,但中文媒体却还是风平浪静,bbc也还没发布消息,两个人各自低头摆弄了一会手机,过一会傅展率先走进设备间里,示意她也进来,把设备间的隔间门虚扣上。“事态已经进一步扩大了。” 他判断的凭据应该很简单——李竺同时也发现机场wifi断网了。 “现在还能用数据流量上网。”她说,扶着矿泉水瓶坐下来,半开玩笑地说,“等信号都没了,就把隔间门锁上?” “差不多。”两个人都还算镇静,李竺主要是因为傅展的镇定——这么说人真的有点可笑,即使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只要有个人能脚踏实地的带着另一个人做事,不管这事多小,居然都能让人找到锚点,在这大规模布朗运动中保持清晰的方向。“是政变至少比恐袭好。土耳其政变经验丰富——都是有规矩的,不会乱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4 ,就是我们的行程得耽搁几天了。” 他把袖子挽起来,坐在杂物桶上,“政变嘛,都要控制机场,不过不管什么势力上台,一般都不会为难旅客。等一等,靠机场储备撑几天,差不多就都能走了——就是睡觉是个大问题,地方一般不够。但再怎么样吃喝都能保证,卫生间也还行,除了受点惊吓,出不了大事。土耳其更是政变的老手了,一切顺利的话,我们要不了几小时就能走。” 土耳其的确政变频仍,这个国家的军队以守护世俗化为己任,一旦认定政府执政方针偏离世俗化,就会发动政变迫使首相下台,直到下一任政府当选后才抽身离去。这些政治常识李竺是清楚的,她懂得远远比很多人的刻板印象更多,只是大多时候维持一个较白痴的形象,对职场社交更有利——尤其是和男人打交道的时候,伪装无知几乎是基本礼仪。也因为这些知识,还有傅展定海神针般的冷静,她还不至于陷入恐慌,但也比平时更怕安静,止不住想要说话——或者是多听傅展说话。 “那两条基里姆织毯就是为防万一买的?” “不,我只是忽然想多带两条地毯回去当手信。”傅展瞟她一眼,“是,当然是为了万一要过夜买的。” wifi虽然断网了,但氛围还不错,至少很久没听到枪声了,洗手间里水声潺潺,被刻意堵上的洗手池已经装满,水不断往外溢出,配合着门口的黄色三角牌,效果拔群,不断有人推开门往里看,但随即却步。傅展侧耳聆听了一会,过去拧小龙头,但仍留下一线细水,维持着滴落声。李竺跑到门口看了几眼,“我们要一直待到什么时候?机场广播恢复?” “差不多,什么时候开始有大喇叭喊‘中国旅客请往某某登机口集合’就可以出去了。”傅展看看她,有点解释意味的说,“政变最危险的就是刚开始冲击场地的时候,浑水摸鱼的人很多,秩序没有恢复,可能会有极端分子想闹事——这时候和人群呆在一起最危险,目标大,容易陷入群体性恐慌。这就和恐.怖分子挟持人质是一回事,一般活到最后的都是躲在角落里的人,被恐.怖分子纠结到大厅里的一般都挺惨——一遇到危险就想和大部队呆在一起,是人的本能,打祖上传下来的,那时候我们还是被掠食动物,就和牛马一样,集群最有利,按概率算,死亡风险会低很多。不过文明社会,相信本能一般没好结果。” 他是看透了她心里的小骚动,其实理智上知道他说得都对,但这种时候本能就想和人群呆在一起——一般的外国人还不行,最想和说一样语言的同类呆在一起。李竺还是有点不安,但看一眼傅展,不敢作——他还是笑眉笑眼的,看不出什么不耐烦,但仔细想想,现在是他顾着她,她又不是乔韵,两个人没什么交情,要说恩怨还有点。傅展狠狠坑过她一次,谁知道会不会撒手把她丢下一次? 情况还不是很危险,他还保持风度,但如果恶化下去呢?傅展虽不理想,但人真的从众,尤其是熟人,再怎么样也想呆在一起,这会儿她得表现得有用,李竺坐回设备间里,伸手拢拢卷起来的织毯,没话找话,“其实想想,这里挺理想的,有水,有厕所,除了得坐着睡没什么缺点了。” “一个好厕所必须是坏了的厕所,”傅展说,“不然等人多了你再看看。” 李竺忍不住笑出来,“别说了行吗,你这话太味儿了。” 两人相视一笑,但氛围没轻松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了成片的惊呼声,远远的像是又有人在炒豆子,嘎嘣嘎嘣的声音透着脆劲。 “tank!”有个美国口音在门外气急败坏地喊,“上帝啊,jim,他们带来了坦克!” 似乎有几千人忽然开始热情的奔跑,轰隆隆的脚步声响成一片,连楼板都开始共振,间着玻璃清脆的碎裂声,李竺和傅展对视一眼,默默地把设备间的门合拢,划上了锁舌。 “别说话。”傅展低声说,“脚抬起来。” 在昏暗的灯光里,这个豺狼一样冷酷,眼镜蛇一样恶毒的男人轻声保证,“我们会没事的。” 李竺抬起手机看了一眼:无信号。对外联系的最后窗口也没了。 # 身处于政变中的机场里,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慌乱当然是最主流的情绪,在机场这样凝聚着文明结晶的场所体验政变,多少带了点解离式黑色幽默的感觉,动物本能与文明公约的鲜明冲突,让人总在人性的弱点和伟大中左右为难。恐惧是自然的,即使旅客的人数倍于示威者,只要他们不能彼此沟通组织,就一样被这些手无寸铁,只是拿着口号和旗帜的年轻人吓得四处奔逃。文明的重要性再次不言而喻,而因各国语言无法交流的旅客,则是巴别塔寓言充满了细节的再现。旅客和示威者隔着落地玻璃互相窥视,但这层屏障很快被破坏,玻璃被敲碎,外头有人冲了进来,也有旅客拉着行李箱茫然地走上停机坪,更多人死命地推着洗手间的门,阻拦着示威者,不让他们入内查看。整个二楼在枪声后已空无一人,人们全冲向一楼,仿佛更接近大地就更安全,这反倒把示威者更吸引去了一楼,远远的传来爆炸声,每一声都促使人群的活动更无规律,蜂群一样在大厅里穿梭,所有能藏身的处所都挤满了人。柜台下,长椅下,尖叫声、口号声和口哨声、枪声混杂在一起,没有人死,但这里倒比真正的战场热闹了几倍。 一间坏掉的洗手间当然也未能幸免,虽然满地的积水让它成为最后的选择,但当恐慌发生时,没人会挑挑拣拣。随着局势的变化,几小时内它挤进过许多旅客,有人在他们旁边的厕格里抽烟——这很正常,上厕所——这有些尴尬,确实如傅展所说,相当的味儿,很多人用不同的语言在水池边大声交流,俄罗斯人最镇定,德语和法语听起来像是在吵架,还有外头时不时响彻的土耳其国歌。最挤的时候这里反而没人说话,充满了齐心协力,使劲发出的吆喝声——旅客努力顶着门板,不让暴徒进来,但随后宣告失败,人们被呼喝着赶到楼下去,当地人嚷着嘈杂的土耳其语,把洗手间巡视了一圈,确保每个厕格都没人逗留。这期间还发生了不少小规模的勒索案件,还有俄罗斯人瓮声瓮气的质问,与肢体碰撞声。 人是赶不光的,这一波刚离去不久,一对情侣再度造访,在两个厕格之外低声呻.吟,他们说的不是英语,只有名字能依稀听清,不过情绪颇富感染力。女人叫起来带着颤,和外面的枪声节奏居然很像,蹦蹦蹦蹦蹦,啊啊啊啊啊—— 李竺就和傅展这样默默地坐在设备间里,不说话,腿盘得和东北大炕似的,眼睛间或一轮,对视一下又撇开:土耳其人来了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5 又走,把厕格都查遍了,居然谁也没对设备间起什么猜疑。 傅展说得对,陷在外面的人群里,就会被情绪裹挟着慌乱,即使明知无益也会跟着乱扑,跳出来藏在设备间里,反而越来越淡定,心就像是和身体分开,全抽离出来,枪声最近的时候仿佛就在十米开外,但从尖叫声来判断,并没有人见血:这确实应该只是政变,中间手机信号曾短暂恢复,他们抓住宝贵的窗口期查过了新闻。 门关着,保险起见他们谁也没说话,手机电量需要节省,李竺无聊得想打哈欠,门外的动静不再让她心跳,她偷眼打量傅展:很奇怪,这男人有一种气质,让他总和周围的环境显得很协调,不像是秦巍那么出众——他完全是秦巍的反面,就这么说,秦巍穿着背心裤衩坐在胡同口的下马石,一样能吸引所有路人的注意,而傅展即使是西装革履坐在秦巍身边,也一样会让人觉得很自然。 就像现在,他穿着定制西服,卷起袖子坐在杂物桶上,居然仿佛也没什么不对,半眯着眼,头一点一点的,好像在打盹,墙外的世界怎么万花筒一样的乱转,他也都一点也不受影响,还是这么平平淡淡——傅展其实不帅,他的长相和气质一样,只能说是非常自然,但某些时刻,你也不能不承认,他确实很有魅力。 李竺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赶紧埋到坑里填点土,她想问问傅展,等枪声不再响,手机信号再度恢复以后,是不是应该加入大部队——别的不说,隔壁厕格绝对是个老毛子,他用过以后实在有点味儿…… 一声熟悉的闷响,洗手间大门又被打开了,她无声地叹口气,把目光移到脚尖——得,啥也别说了,等着吧,估计这又是一波了。 从脚步声判断,这应该是一个单身旅客,进了门以后他没说话,而是来回不断的踱步,激起阵阵水花——有意思的是,前后进来的数百人里,有很多都过来推摇设备间的门锁,但居然没有一个人想到去关那个完好无损的水龙头,现在洗手间已堪称水乡泽国,这也让所有人都待不了太久,所有人的动静都无所遁形——李竺想,这是不是也是傅展一开始弄堵那个洗手池的用意? 她瞥了傅展一眼,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双眼,留心着门外的动静:这个来回踱步的焦虑男人竟比枪声更吸引他的注意。而他一专注,她的心也跟着提起来,不知不觉间收窄了呼吸。 ‘有什么问题?’她用手机打字问他。 ‘他在等人’,傅展简单地回。 怎么猜到的?他没解释,李竺想想,应该是从步伐——躲藏进来的旅客不会踱步,只会在门边徘徊观望,从水花判断,这男人在水池边来回走动,动作也很大……他甚至还逐个检查了厕格,还疑心地推了推设备间的门。很有自信,并不怎么惊慌,踱步并不是犹豫的表示,而是不耐,他的确应该是在等人。 他们的判断是对的,外面的男人并不是旅客,又有人哼着国歌走过,过来查看了一番,他用娴熟的土耳其语轻松地打发走了对方,也许他手里也摇着小旗,过不多久,第二个人走进洗手间,合上了门。他们开始长时间低声又急促的交谈,李竺侧耳聆听,参杂着泊泊的水声,她真辨别不出这是什么语言,法语,德语?二者混杂?无论如何,那不是土耳其语。 这也许是两个间谍在交流情报,也许是不幸被卷入的旅客在等待自己的同伴,不论如何,两个人对下一步的行动都有严重的分歧,交谈很快变成高声争吵,李竺从未有这一刻想要快速学会另一门语言——说她八卦,她承认,但这就像是一处精彩的戏剧正在面前上演,但却因为听不懂而错过大部分精华。 他们在吵什么?她瞟傅展一眼,傅展沉着地摇摇头,对她比个噤声的手势,他一手撑在门板上,肩膀处有肌肉隆起来,像是随时准备发力应对突发情况,这让他在闲适外又多了几丝蓄势待发的优雅,也令人不自觉更警惕:争吵的结果是什么? 还好,争吵并未升级为斗殴,它结束得就像是开始一样突然,一个人转过身打开门,哗啦啦地走了出去,另一个人依然逗留未走,从踱步的频率判断,他是最开始进门的那个——他依然在来回踱步,步伐比开始更大,也更吵嚷。 他不离开,设备间里的两人都只能保持寂静,李竺感到很渴,也有点饿,她渴望地瞟了行李箱一眼,请示性地看看傅展,傅展微微点点头,无奈地吐口气,手压一压,李竺心领神会,捻起一片饼干,小心地用口水润湿着它,含在嘴里抿着吃。 她有些过分小心,其实水声把呼吸声和杂音掩盖得很好,很快洗手间的门也被再次打开,哗啦啦的水声和两双黑皮鞋出现在隔间门下沿那条窄小的视野里。 “james,原来你在这,”这一次来人说的是英语,有点儿美国南方口音,ei音拖得老长。“伙计,你可让我们废了好一番功夫。” 他的傲慢和洗手间内晦暗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这让李竺多少有点尴尬,含着饼干不知该吃还是该听,‘james’也说起了英语,“噢,是吗?真让人同情,你这混蛋红脖子——但你们想找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它已经不在了。” 红脖子没再说话,门外响起一阵嘈杂的水声,衣物摩擦声和拳头触肉的声音,两个男人都在闷哼,厕格不断传来轻微的颤动,应该是有人压在门板上被打。红脖子和james不知谁占了优势,猜测应该是红脖子,james发出痛呼的次数较多。很快,有个人倒在地上,红脖子把他扶了起来,一阵零碎的声音以后,一件破破烂烂的西装外套被丢到水里,从边缘看得出来,刚才的布帛撕裂声就是红脖子在耐心地划开它的内衬。 “它在哪?”红脖子问。james费劲的咳嗽着,笑声中透着喘息,他没说话。 三记重拳,沉闷的噗噗声在天花板上激起回音,红脖子的声音还是那么傲慢又轻快,“它在哪?老伙计?” 老伙计咳嗽了半天才缓过劲,他有点被打怕了,“它被拿走了,它已经不在了。你现在走快些还能追上。” 红脖子似乎拒绝采信,撕拉一声,一条裤子被扯了下来,如果不是这场面已经十分暴力,它其实应该能登上b站的哲♂学投稿区,红脖子可以争取当上新一代比利王什么的,他看起来对脱掉同性的衣服有不寻常的爱好。 搜索很仔细,衬衫和内裤紧随其后,鞋袜也被扔到设备间隔门前,挡住了一大部分视线。红脖子对布料的搜检绝非敷衍了事,但最终他似乎也只能接受现实,“它去哪了?” “jakes拿到了它。”james一直在咳嗽,他喉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6 咙里要么有痰,要么有血。喘息得很费劲,“我没骗你,它、它已经不在了。” 他又笑了起来,笑声中透着些狡黠,水里的阴影发生变化,红脖子从他面前站了起来。“它已经不在了,它始终会自由的。哈哈,哈哈,哈——” 一声响亮的咳嗽,或者说,一声清脆的抽击——就像是一条鞭子从虚无中蹿了出来,用尽全力抽打着孱弱的空气。 james笑声突兀地停住,门外前所未有的寂静。 李竺无声地呛了一下,饼干碎屑卡到了喉咙里。 傅展递来警告的一瞥,眼神从没有这么严肃森冷过。 ——james死了,可红脖子没走,他手里还有一把冒着烟的枪,从声响判断,正从最里面一格开始,展开对厕格的搜寻。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是这个女主角和这个故事吧! 哈哈哈,大家可以视作是平行空间的番外~~~~~么么!这个迷一样野狗脱缰的走向最后会奔往何方呢?明天来看更新吧! 么么大家,本章24小时内留言有红包哦!!! ☆、伊斯坦布尔(3)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 阿塔图尔克机场洗手间 该怎么去辨识枪声?这其实是一门学问,生活在芝加哥贫民窟的住户来到中国喜宴现场,第一反应是找个掩体,而刚从婚宴现场穿越到芝加哥街头的中国居民,则可能闲庭信步,若无其事地和一个街口以外的冲突擦肩而过。单纯的声音不代表什么,得结合环境去理解,就像是现在,李竺和傅展飞快地就学会了一个全新的冷知识:狭小空间内的枪声听起来和鞭打声真的很像。 但这技巧学会了就不会忘,生活真是最好的老师,太多丰富的细节一起烙进回忆里:血是第一条线索,傅展刚开始的布置此时反而增添了惊悚感,血浆顺着积水迅速地漫开,从地面的窄缝看出去还能发觉细碎的红色血肉,还有白生生的骨头渣子。鲜明的铁锈味儿盖过了厕所内常见的消毒水味道,叫人忍不住想抽抽鼻子,把它记得更深一点。红脖子在厕格翻找的声音很琐碎,又过分的响亮,和这些细节汇合成一股洪流冲击着理智,现实生活在这样超现实的五感冲击中片片碎裂,即使不理智,这依然让人发自内心地想喊想尖叫——人脑接受太多超出处理能力的信息,下意识地采取了对抗性策略。 但,设备间里的两个人却谁都没有发出声音,甚至都还保持着原本悠闲的盘腿坐姿没变,仿佛泥塑木雕,傅展面如寒冰,知觉明显张扬到极限,侦测着外头的动静,双眼却死死地盯着垂头不动的李竺,他的手缓缓上移,像是要落到李竺身上——都抬起了一半,犹豫了一下,注视着李竺通红的脸庞,盈满泪水的双眼,几度反复,却终究还是慢慢地放了回去…… 李竺呢,她不如傅展,她是怕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和谋杀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如果没有那粒调皮的饼干碎,也许现在她反而早忍不住,用惊叫宣泄着惊恐,让她和傅展成为厕板后的人肉靶子——从这个角度来说,那枚饼干碎倒是她的福星了。现在,她什么也顾不上想,更没恐惧的余地,一心一意,只惦念着一件事:不能呛出声。 绝不能呛咳出来,呛出来就死了。这认知和喉头的瘙痒剧烈的撕扯着身体,让她瞬间臻入了心外无物的超凡境界,红脖子逐渐接近,沉重的脚步声好像就响在脖颈后头……他把每间厕格都检查得很仔细,也应该不会放过设备间,他手里有枪,而她和傅展手无寸铁,只能沦为射击道具……这些沉重的现实就和脚步一起逐渐逼近,但李竺完全没在想的,她甚至没系统地设想过自己的死亡,现在她能想到的就只有喉咙口一颤一颤的瘙痒,靠,好想咳嗽,但不能咳,死也不能咳,咳出来就输了…… 那碎屑还没落入气管,黏在悬雍垂底部,随着呼吸的动作搔动着气管,死亡算什么,血腥味有什么要紧,杀手就在一米之外又何妨,那奇痒才是对理智最有力的挑战,她捂着嘴,视线渐渐模糊,所有意识全集中到一个点,时间感也随之蒸发,门有模糊的响动,哦,红脖子来敲门了。随便吧,who care,他打不开的。这种门都有特制的锁,要用三角钥匙才能打开。傅展也是在门后找到了和执勤登记表一起挂着的钥匙才能开门,钥匙已经被他拿进来了,要开门的话得靠砸的才行…… 也许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红脖子的脚步短暂离开,应该是去门后找执勤表和钥匙了,但很快再度接近,他很有耐心的这敲敲那敲敲,像是要判断门后是否掩藏着james的小秘密,从水面的倒影可以看到他模糊的身影,他趴下来看门内的虚实。但这也没关系,傅展之前已经看过了,所以他把地毯放在门边,要求她把脚抬起来,地毯浸了水看起来都差不多,也许就像是清洁工收藏着的礼拜毯—— james走进厕所的时间不会太久,厕格上空顶着天花板,不把钥匙随身收藏,无法从外头锁门,红脖子没在他身上发现三角钥匙,俯首检查,确认他没把钥匙藏在门下后,显然打消最后一丝怀疑,随着几声无线电的躁响,他含糊地嘟囔了几句,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洗手间内,迎来了久违的宁静。 李竺松口气,忍耐许久的咳嗽声就要冲出喉咙,却被一只手掌捂住——她涨红了脸,无声地呜咽着,抓狂地用眼神无神地央求着,但傅展硬是又压着她忍耐了一分钟,他没很用劲,但她却根本无法挣脱。 “咳吧,小点声。”最终,在她泪流满面地活活窒息前,手总算松开了,天籁般的许可飘下。 咳咳咳咳咳,李竺大喘一口气,简直涌上幸福感,捂着嘴拼命地咳,不咳出血都感觉不够本。把那片该死的饼干碎咳出来,又泄愤地灌半瓶水,大口大口地喘半分钟气,李竺这才有活过来的感觉。她长舒一口气,由衷地说:“活着真好!如果刚才被发现,我也要求他让我咳嗽完再死。”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设备间的门打开了,两个光鲜的金领小心地踩着血水跳着走出来,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拿着rimowa闪闪发亮的箱子,牛津鞋跳过破碎的肢体,李竺回望满室狼藉,有点想呕,尽量把视线转开,又看看傅展,他没走,而是在水槽边不知端详着什么。“你干嘛?” 傅展从镜子里看她,从刚才起,他的脸色就一直沉得可怕。这男人从来没给人看到过自己烦躁的一面,但现在却仿佛有些控制不了自己,不再那么游刃有余。他的眼神,阴郁又凌厉,就像是翻滚的雨云,李竺忽然在想,如果一开始他就是以这一面和乔韵接触,她的艺人还能不能继续把恋爱谈到现在? “你知道什么叫做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7 倒霉吗?”傅展说,他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倒霉就是你坐个飞机遇政变,躲到藏身处见证谋杀,倒霉就是——” 他把手从水池里抽出来,攒了半天的水打着旋儿地涌进下水道,轻微的嗝声就像一个人刚喝了个饱。傅展拿着水槽塞对她一扬手:这是公共场所很常见的那种水池塞,活动栓可以受龙头后方的活塞控制,在水池盖和活动栓之间,一个银色小盒子正散发着幽幽的金属光泽,它正好卡在了两个单位之间。 李竺倒抽一口冷气,“你——怎么——我艹——” 你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取出来,太多问题一拥而上:这东西是什么他们还不知道,但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红脖子想从james手上得到的东西,一个人已经因此死去(轻易的),一旦被发现,李竺想不到红脖子他们不开第二枪的理由是什么。 “我艹,”质问堵在唇边,太多话想说反而一时组织不出来: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网断了,电都断了一小会,现在出去,谁也不会知道他们进来过。航空管制一恢复,立刻拍拍屁股飞走,外头的麻烦不管多烂都和他们无关。只要傅展——草,只要他别手贱——话说回来他又是怎么猜到james把东西放在这的,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我艹——” “别忙着艹了,你没那工具。”她的结巴倒取悦了他,他扬扬唇角,把银色装置收入西装口袋,提起箱子干巴巴地说。“走吧。” 门开了,又掩上,两个人就像是两滴水,迅速地融入了门外惊慌奔走的旅客洪流里。 # 玻璃碎了,停机坪上的坦克附近不断有人走动,电力断了,网没了,手机相继没电,和外界沟通的渠道越来越少,但,说真的,人真是很容易适应环境的生物,反而在这时候,群体情绪有所缓和,人们开始自发地按国籍抱团分队,俄罗斯人、华人、美国人,人们都想和同胞呆在一起,有些神通广大的领事已经出现在机场内安抚国民情绪,开始分发矿泉水和压缩饼干。土耳其人依然像是打量动物一样打量着异国人,但这一次已有很多人敢于自信甚至是怒气冲冲的挑衅回视,人找到了组织就什么都有了。俄罗斯人占据了二楼的两个登机口,日本人在一楼来回乱窜,不断有离群的孤鸟从某处钻出来,想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 “——你应该去一楼c12,”有人好心地告诉这个小姑娘:黄种人总是很难分辨年纪,两条麻花辫,鸭舌帽反戴,宽大的t恤和黑色紧身裤,看起来像是偷穿男朋友衣服,年纪应该不大。“中国人都在那里,你去那里能得到保护。现在这里太混乱了。” “好的,好的。”小姑娘连声说,她看起来还有点懵,“请问您一下,现在有飞机起飞吗——” 她胡乱打听了一阵,但路人知道得不多,好心也有限度,最终知道得不多:飞机肯定没有,现在还在乱,但风波已有所缓和,据说政变失败了,听某个理事说,乐观估计,十二小时后应该可以恢复少量通航…… 这个白生生的清秀小姑娘连声感谢过路人,但并没马上跑向c12,而是徘徊着绕了个大圈,在岔路口徘徊许久,似是举棋不定,最后才下定决心,贴着墙根走了一段,又从一间商店拉起一半的卷帘门底下钻了进去。 “怎么样?”灰暗的商店下了百叶窗,光线穿过叶片,带出一道道飞舞的灰尘,气氛陡增诡秘,但傅展却依然气定神闲,仿佛这里是安缦隐逸的大堂,他已经套上牛仔裤,正在解衬衫,白皙的胸膛越露越多,“恢复通航了吗?” “没有,”李竺把信息复述一遍,眼前一黑,傅展把一件‘我爱伊斯坦布尔’的文化衫扔到她头上,她脱掉t恤,不在意地把上半身暴.露在傅展目光中,不是豪放,只是对这程度的刺激已麻木。“现在去c12?” “去c12。”傅展蹲在rimowa跟前挑拣着行李,把护照和钱包塞在后腰,整个行李箱推到货架底下,他也套上相同花式的文化衫,“扎个马尾,这里走。” 商店正门没锁,只是用衣架卡着,移开衣架,一对中国小情侣自然地出现在候机厅里,周边旅客许多投来眼神,都随意滑开:躲够了,感觉乱象平息了就出来,这很正常。他们一走到c12就迅速化在了黄皮肤黑眼睛的海洋里,很快被分配到两瓶水。 “中国人?” 人太多,椅子全被占了,很多人靠着柱子坐,小情侣刚坐下就有人问,还热心地递来饼干,不过女孩子嘴角抽搐一下,拒绝了。“本来是去哪里?” “回国。”男孩子说,他很呵护女朋友,主动牵住她的手,把她搂进怀里,女孩子也不说话,就这么靠着,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出来玩,在这转机……结果这一闹,吓死我们了,钱包和登机牌都丢了,就剩护照。” 他的话激起一片同情的叹息,零零星星有人搭话:中国大使馆已经有人到现场,联系食水去了,说是已经调了飞机在邻国机场候着,伊斯坦布尔一开放通航就来接人。 “就拿护照过去登记,就给你算人头。”中国旅客的情绪大致都稳定下来,搭话的中年人腰间一条lv皮带,很唏嘘的样子,话里透着深深的疑虑,先指点迷津,又伸长脖子看一眼人流最密集的地方——领事应该就在那里,说了真心话。“说是不要钱,但我看不可能,中国政府什么时候这么好过?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票价估计便宜不了,可能得一万。”有人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一万就一万,也得认啊,不然咋办,在这待到什么时候去?”中年男人怨气冲天地说,“反正我都和那边说好了,一有航班我就买票,马上飞走,去哪里都行,反正不在这呆了。国内——再不好也不可能这么着!” “就是。” “早走早好……”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走。” 零零星星有人符合,男孩子也嗯了一声,眼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c12附近现在都是黄种人,偶然有白人过来上厕所倒很引人注目,他的眼神似是无意地落到一个白人男性身上,揽着女朋友的手微微收紧。 女朋友稍微动了一下,含混地嗯了一声,男朋友怜爱地低下头,在她耳边喁喁细语,想来是在安抚着受尽惊吓的心上人,这份温情似有神奇力量,抚平了这一小角的疲惫与惊慌,人们看了,纷纷露出会心微笑,默契地移开眼神,给他们留一点隐私:飞机始终是会飞的,这场风波,终究是快过去了,余下的只有尚未完全安全难免的一点点焦虑。 “james的同伙也完了。” 谁也猜不到这对情侣间轻声细语说的居然是这样的内容,傅展的声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8 音很小,嘴唇压在李竺耳廓上,声波困在唇耳之间,潮热又冰凉,“他们正在找我们……这一次,我们麻烦真大了。” “如果第一班飞机飞往纽约,而且不限美国公民,我就打算丢掉护照,立刻动身逃走……”没做任何解释,他忽然抛出了又一个重大选择,“到时候,你是和我一起,还是留下来?” 从政变开始到现在,他一直独断专行,几乎从不解释,也没给她任何发言的余地,现在忽然把选择权双手奉上,李竺却并不欣喜,反而遍体生寒,就是红脖子在摆弄厕格门的时候,都没这么害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中午12点更新就是有时候会被吃饭耽搁,汗 坦克、玻璃破碎等细节都是从新闻里摘抄的,枪声听起来也的确不是爆炸声,近处听更像是抽鞭子的声音~ 一会给大家送红包 ps 谢谢量子的长评!!!! 明天12点见! ☆、伊斯坦布尔(4)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 阿塔图尔克机场候机厅 “确认是两个中国人。fu zhan,li zhu,他们分别预定了从上海前往斯德哥尔摩,以及从伦敦飞往北京的航班,护照号是……” 每一次有人通过特制耳机对他说话,y都有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暂时离开现实空间,这个金发男人站在角落里,低着头摆弄着手机,时不时地抬起眼扫扫周围,不引人注目地轻声嘟囔着几句。“同行?” “不像,更像是普通旅客。我们调取了最近的监控摄像头记录,这两名旅客到得比james要早,很明智的选择,是不是,如果不是james走进这个洗手间,他们已经成功地避开了这次政变中大部分的危险,不会被……慌乱的乘客踩踏,愤怒的政变者抢劫,和亲人失散——” 随着他漫不经心的盘点,金发男人的眼神从机场的逐个角落滑过,注视着那些伤痕累累的沮丧旅客,“但抽中了大鬼,命运就是这么奇妙,不是吗?” 他思忖地敲敲额头,“上头决定怎么办?” “干掉他们。”声音简单地说,“可惜的决定,几率不大,但——” 但,干掉他们仍是合理的决定,两具尸体都已经回收,目标物依然了无踪迹,不论多不可能,这两个普通人仍也许在无意间携带/取得目标物,即使几率很小,但在足够巨大的利益跟前,对个体生命的怜悯无足轻重,金发男人点点头,“freater good。” 这甚至不是自我说服,只是句口头禅,他换个姿势,隐蔽地打量周围地形:这里太不理想了,人太多,摄像头也太多。“该怎么动手?找到人了吗?” “正在跑程序,比我预想得慢,你知道这些该死的亚洲人,几乎全长得一个样。”声音有些惋惜,“ist机场可用的摄像头也不够多——你真该听听他们是怎么抱怨的,这机场的安保就像是所有阿拉伯人办的事一样不靠谱。” “呃,那不是阿拉伯人,你知道,土耳其住的是……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土耳其人。” “谁在乎?” 耳机两头都轻笑起来,这让他们更融入环境,耳机里传来敲击声,片刻后声音说,“机场别的摄像头都没发现,所以我建议你去中国人聚集的地方碰碰运气,我来布置鱼饵。” “在飞机上动手?” “至少能增强几率。”声音不置可否,“太可惜他们是中国人,我们只能用飞往别国的非救援航班来诱惑他们。如果是japs,你能想象事情会有多简单吗?安排一趟飞回东京的航班,这趟活计就算是完事了。” 诚然如此,但事实永远不会如此美妙,所以他依然只能无止尽地继续出差下去,金发男子叹一口气:作为行内人,他当然知道北京在禁猎区中醒目的红色。东京的警察颟顸庸碌,对命案只能束手无策,但北京不同,那里对他这样的金发凶手可一点都不友好。 “去哪?他们的目的地不同,而我怀疑他们现在还想去中国以外的地方。”他充满希望的提议,“也许我们能安排一辆飞往北京的班机,然后——” “然后什么?y,你想看看北京对于中国国航的飞机被击落的反应吗?或者是在其中发生的命案?”声音变得冷酷起来,“还是你认为我们能把飞往北京的班次安排在中国自己的飞机之前?你知道那要动用多少关系,那会让我们变得多么显眼?” y沉默下来,耳机里温柔的背景噪声变得明显,声音离开片刻,随后转回来,“定位到他们了。” “他们在你身后15米的人群里,背对着你互相依偎,男人带了一顶鸭舌帽,他们换了衣服,唔,虽然不会改变结果,但这的确让他们的身份更可疑了一点。” “拜托,k,他们刚隔着一扇门听到一场杀人案,正常人都会想换件衣服的。” “随你怎么说,盯紧他们,找到机会就动手,能把事件在机场解决,就不要带去别处。”k不再拉家常,声音冷酷,充满了杀气,“我会在五小时内安排一架班机,如果他们不上机。” 他顿了不祥的一瞬,“你会等到第二波骚乱作为掩护,别怕把事情闹大。” “是。”y说,他舔舔后牙床——这是一个高难度动作,也许会影响耳机的寿命,但他总是忍不住,每次安放这种耳机,他都有点隐隐的牙疼。“我会盯牢他们——不管想不想,他们总是要去洗手间的。” # “我们已经被盯上了。”傅展说,“不管你有多尿急,不能离开人群——往左看,站在柱子边的那个男人,看到他的动作了吗?” “看到了。”李竺穿过他张望着跑道上的坦克,希望自己做得够自然。“他在舔牙齿,牙疼?” “不是舔牙齿,他在舔后牙床上的耳机。”傅展有点无奈,“现在的隐蔽耳机已经很少带在耳道里了,那太容易被发现,大多都是黏在后牙床上,这样即使被检出也可以直接吞进去,就是他在舔的那个位置。从我注意到他开始,他已经舔了十多次,所以,如果不是恰好在同位置起了一个大燎泡,那他就是带了个共振式耳机。” “共振式耳机可以带进机场吗?” “枪可以带进机场吗?”傅展反问,“共振式耳机背后的后勤支援呢?□□呢?你知不知道□□不是手机充电口,不能即插即用,而且对这种装置的管控甚至比枪械更严格?” 李竺其实已经想过这些问题,得出的答案沉重到她不愿相信,她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也感到很荒谬,前一刻她生活中最大的问题还是如何在星韵影视里坐上第二把交椅,而现在她却忽然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9 间开始想‘国家特工’、‘机密情报’之类的事情。 但,不然该怎么想?拒绝接受事实耽误的只有自己,命运就是这么无常,几小时以前,刚有人在她身侧被崩掉半边身子。凶手拿着被严格管制的枪具和□□,走进安保极为严格的机场,就像是走进自家后院,戴着这种高科技耳机——有耳机,就一定有一个在耳机背后指导他行动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可以看到机场内的监控影像,以及在整个机场电力都down掉的情况下,还能保持联系,这里蕴含的高科技手段她猜不出来,但本能感到忌惮。 甚至有理由相信机场发生的□□都可能只是对这次行动的掩饰,即使不这么夸张,也基本可以肯定这人要么是传说中的国际杀手组织精英,要么就是特工,要说土耳其当地黑帮有这样的规模,李竺自己都不信,不仅仅因为红脖子说的是英语,她也觉得土耳其黑帮相对来说格调实在太low了,这民族好像办不出组织这么严密的事情。 慌吗?也并不是,现在她真没什么情绪,好像事态越过临界点之后,她想要的反而是按部就班地把它处理好。 “哪国的。”李竺转而问,“你觉得,美国?” “就看接下来那班飞机飞去哪里了。”傅展没直接回答,他看不出什么表情,好像也和她一样又麻木又快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就事论事的分析。“飞往别的城市,未必不是美国,但飞往纽约的话……” 一定就是美国。李竺明白了,“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们已经换了衣服,又一直没有正面对准监控摄像头——” 这是她和傅展一直亲密贴靠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互相遮挡。傅展说,“智能人脸捕捉与分析。所以我猜是美国——你觉得他们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换了衣服,什么都换了,却还是被找到,倒推回去的话,一定是看了监控录像,用人脸识别技术在数据库里对上了人,再通过同样的捕捉技术找到了他们。李竺一直把脸藏在傅展怀里,她知道傅展也很小心,顶多露半个侧脸给镜头——这样都能找到。 虽然依旧在人群中,但她有种自己被剥光了,孤立无援的感觉,对方掌握了这么多高科技手段,他们连猜都猜不清楚,该怎么办? “大使馆不是已经有人来现场了吗?”她本能地想到官方力量,“也许我们可以——” “到场的也就是一个事务人员,忙着协调航班和清点人数,和机场交涉给本国人要补给。”傅展显然已仔细考虑过这个可能性,“小伙子的土耳其语说得很好,但我肯定他不是对外武官。” 李竺知道,一般大使馆的武官都是半公开的情报人员。——但对他们来说,一个大使馆的内部人员至少比没有好,她说,“至少,如果对方能看到我们和大使馆的人交谈,并且给他们一点东西……” 她很小心地不流露出指责:如果就把东西(目前还没研究过,她猜是u盘)留在那里的话,或者更进一步,如果主动把东西给那些人的话……也许指望对方因为这善意的表现放过他们不太现实,但傅展直接拿走u盘,却是直接把双方的立场推动到了无可挽回的敌对,也把他们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傅展看穿了她的心思,唇角浮上一丝嘲笑,他也比以往浮躁,严厉直接透到语气里。“那又怎么样,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们吗?我们和james在洗手间独处了那么久,你觉得他们不会多想吗?” 李竺悻悻然,傅展看她一眼,捺下不耐,和缓地再次提议,“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行动,那……” 她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找大使馆工作人员求助。他没继续说,但意思很明显,隐隐似乎也比之前更希望她这么选。但李竺却听得悚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忘形了,居然在傅展面前说了真心话。 他说是让她走,可那个u盘,却根本没拿出来的意思,一直稳稳地藏在他怀里呢。 “我只是有点不理解。”她摇摇头,“我们当然要一起走——你比我懂得多,我听你的。” 这是实话,从政变开始,傅展表现出的应变素质和对敌能力,甚至是对一些军事政治常识的了解,都比她强得多,她听他领导是最理智的选择,某部分的李竺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她说得很自然,并没去想傅展问她要不要拆伙的动机。 “好。”傅展深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既然要一起走,那就得先听我的——”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首先,你绝对不能去找那个大使馆干事,其次,你也绝对不能上网……” # “shit,已经五小时了,他们还没离开人群,你觉得他们是不是对洗手间产生阴影了?如果是我也不怪他们,我是说,在刚才发生的事之后——k,你的航班呢?再不从机库里挪出来就晚了,我已经看到中国南航的飞机出现在停机坪上了——网络已经恢复,不管你在准备什么,都最好快点行动,否则他们就真的要飞走了。——他们有没有在网络上乱讲话?” “一个好消息,他们的手机似乎没电了,也没抢占到充电插头。刚才在厕格里没少玩手机,不是吗?”k有些懒洋洋地说,“其次,你可以他妈的好好放下这颗心,他们跑不了——这里可是土耳其,不是他妈的马其顿,中国人的话没那么好使,他们的飞机一定是最后一批起飞的。” 这两个好消息让y的心情好了不少,但长时间盯梢依然让他有些不耐——如果不是两个目标已经相拥着睡着了,他都怀疑自己会因为过长时间未轮换而露馅,“yeah,yeah,随你怎么自夸,我们的机会呢?不管是什么,都给我点什么,我已经快生锈了。” “想睡了就去吃点药。”k不当回事,但耳机里仍传来敲击声,他汇报道,“我已经选定了一个飞往斯德哥尔摩的航班,就是fu本来要乘坐的那班,上头还有几个空位,这很好,fu要走了,他一定会想办法把他的女伴也带上飞机。” “很好。”y划拉着手机,查看着两人的资料,忍不住说道,“但我得说,真没想到他们会是情侣关系——什么都和他们的老板看齐,不是吗?” “今天以后,两家公司都得寻找新的高层管理了。”k淡淡地说,“准备好,机场要放广播了,注意动向,3、2、1——” 【预定乘坐jk402飞往斯德哥尔摩的旅客请注意……】略带沙哑的女声从人们头顶传了出来,顿时激起一片普遍的骚动,许多人都从睡梦中惊醒,怔然又充满希望和焦急地听着广播:已经有飞机可以飞了?是否说明局势正在好转?即使不是这班航空的旅客,也因这些消息而振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0 奋,才平息的焦急也因此再度扬起——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们? 【您预定乘坐的航班正在做起飞准备,请前往c98登机口准备登机,请前往c98登机口配合我们再次登记,另外,本次航班还有少量空座——】 这句话立刻带起了一波人潮,原定前往斯德哥尔摩的旅客固然急于去确保自己的一个座位,那些想要尽快离开土耳其的旅行者更是从各个角落狂奔向c98,傅展和李竺也不例外,傅展从沉睡中惊醒,听到一半就开始推李竺,当广播结束时,他们已经跑完了一半路程。 “很好。”y咧嘴笑了,k也满意地发出一声叹息——很显然,傅展和李竺并未意识到航班后的玄机,就像是所有饱受惊吓的有钱人一样,他们决定不惜代价地离开此地。“这就好办多了——跟上他们,你会在c98拿到你的登机牌。” “枪?” “带着它。情况紧急,航班组不会想到再做一次安检。”k敲打着键盘,“哦,傅的动作很快,他已经再次bsp;in进了,很好,李的护照信息也被录入——” 为了取信于两个目标,他们动用了公开广播,这么做效果显著,但也带来了少许副作用,汹涌的人潮向c98汇聚过去,几乎酿出第二波骚乱,y在人群中也不免被挤得磕磕绊绊,一转眼就和两个目标隔开,但他们并不太着急,情况已经很明显了,接下来只需等待时机,被吓得不敢在机场上厕所也无所谓,飞机航行时间很长,他们总有机会。y不会在飞机上动用枪械,他有专门的小玩意儿来针对这样的情况—— “人呢?”好容易摆脱混乱,来到c98附近,他在周围密度甚高的面孔中搜寻一圈,本能地问,不是怀疑什么,只是人性总想偷懒。 “总是这么依赖程序。”k不满地说,但仍开始敲击鼠标,“人流量太大了,识别速度会很慢——” 他沉默了一会儿,y耐心地等着,已经在想任务结束后的休假了,他有23小时没睡,也许上机后应该先睡个两小时—— “等等。”k的语气忽然间已经完全失去了幽默,变得异常冷峻。y立刻意识到出了状况,他瞪大眼,在周围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游目四顾,宛若被人潮洪水冲击的中流砥柱,猝不及防地孤独,耳旁来回响着k冰冷的声音,就像是潮水拍打岸边遥远的回响。 “程序找不到他们了,用你的肉眼再确认一遍——他们,是不是真的不见了?” “来。” 同一时间,傅展对李竺说,又一次把一件新衣服丢到她头上,“穿上,跟我走。” 一晚上时间,那些暴动的士兵像是全消失在水泥地里,和人声汹涌,少了通风系统开始逐渐发臭的候机厅比,屋外的空气清新得叫人禁不住发抖,李竺仍有些害怕,但脚步并未踟躇。 “走吧,我们进城去。” 脚步声带起回响,他们包着空荡荡的黑袍和头巾,吹着清凉潮湿,带着海水味儿的强劲晨风,顶着它走向空旷的停机坪,走进寂静的朝阳,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边缘融化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感谢大家热情的留言!muamuamuamuamua! 解释下昨天的两个疑问:为什么没关门?关了的,只是没提及。 傅展不是要逃去纽约,而是第一班飞机如果飞往纽约,并且也开放给中国人,就说明这是诱饵、他们已经暴露了,所以要逃离机场。 谢谢大家喜欢这篇气质和大撕截然不同的文!是不是很劲很爽快啊哈哈哈哈,我也超喜欢这种fu! muamuamua大家,今天手机更新~~~~~又做了高铁一香…… ☆、伊斯坦布尔(5)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 老城区蓝色清真寺 一座城市从动荡中恢复过来需要多久?几小时?几天?也许在安卡拉,事态仍未平息,但在伊斯坦布尔,不管何方势力都有共识:无论如何,不能耽误了生意。 什么是生意?旅客就是生意,这种生物就像是盲老鼠,嗅觉敏锐又大胆到有些疯狂,政变来临时他们全缩进地洞里,地面上空荡荡的了无痕迹,等到风头才一过去,不满48小时,当地人还战战兢兢,亚洲区还没闹完呢,他们就像是雨后的春笋一样,带着游客特有的犹豫和没心没肺出现在地下水宫门口,索菲亚大教堂和蓝色清真寺交错的街头,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游船还没开——但应该也快了,只要有需求,就一定会存在供给,伊斯坦布尔有一半以上的人总在琢磨着赚游客的钱,非法的都不放过,更遑论合法的? “咱们中午能吃点别的吗?我不想再吃kabab了,一顿还行,顿顿kabab,我整个人都kabab了。” 中文是常听到的,中国游客相对于别国更加大胆,土耳其也是这几年新兴的旅游目的地,在蓝色清真寺的礼拜堂里都能听到,这女生没说错,她吃了太多烤肉,这味道像是已经腌到了灵魂里,随着这句触发口令,不知哪里就飘来了隐约的孜然味儿,和空气中浓郁的脚臭味混合在一起,更加让人窒息。清真寺免费借用的头巾和长袍体贴地贡献第三击,陈年汗味香水味窜在一起,没点魔抗的人现在应该已经倒下了。 ——这倒不怪当地住户,味道的来源一大半是世界各地前来的游客,无数双暴走过一天的脚在空气里永远留下了自己的记号。空旷的大厅踩过无数屏息静气的路人,一个个装着鞋的塑料袋排队路过,在空旷的大厅里发出低低的赞叹,引来守卫的皱眉:这里是他们虔诚朝拜的圣地,但前来观赏的游客却全无敬意。教派禁止偶像崇拜,却依然无法阻挡对艺术的欣赏。 确实是美的,艺术家被压抑的灵感在几何花纹中报复性喷发,和阿布扎比大清真寺比,蓝色清真寺更多了几分历史的底蕴,分明大厅极空旷高挑,但依然有莲花一样华美的吊灯垂在低空,像是从隔邻的索菲亚大教堂借来的灵感,蓝色釉面瓷砖打造出一片惊心动魄的光影盛宴,阳光从数百面小窗中汹涌而入,幻若梦中群星的狂舞,在这里仰视屋顶,你会轻易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这一切分明为人力所作,却带上神性光辉。 “纵观全球,你会发现最伟大的建筑都和宗教有关,”在清真寺角落,一个金发男人很随意地对旅伴说,他手里拿着一顶鸭舌帽转来转去——寺庙内出于礼节应该摘帽。“说到底,对死亡的恐惧和疑问就是人类的终极问题,这也许是所有生物奋发进化的动力——个体将凋亡,但基因永存,这是写在所有智人基因里的终极。我们总在想法设法地把自己留存下去,生物的,文化的,寺庙和坟墓就是往后传递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1 的文明基因。你看,盛唐的宫殿园林都倒塌了,但莫高窟留了下来。” 他的旅伴把头发严严实实地拢在头巾里,她戴的是自己的头巾,一身传统中不乏时尚的黑袍,这在这段时间是保险的装束。他们对话的声音不大,只说英文,对外声称是abj,日裔美国人。 “是的,非常有道理,”宫口安娜心不在焉地说,眼睛始终盯着kabab味女孩的随身背包,男朋友投来疑惑一瞥的时候又迅速装作没事,其实不是很成功,不过好在他们说英语,不像本地人,男游客几经斟酌还是没把警戒升级,只是威吓地提了提裤腰带。 “走吧。”青山亚当抓住胳膊把她领走了,走的远了点才说,“没机会了——那男人肯定把护照、□□和大额现金全都藏在裤裆里。” 刚才他们一直在这对游客身后转悠来着,宫口安娜发出作呕声,青山亚当倒很镇定,“你该庆幸不是踩在鞋底——搞不好之前就一直那么藏着,只是今天预算到进清真寺,需要脱鞋。其实,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种很有效的防盗手段,尤其适合现在的土耳其,至少他们刚就成功地防备了心怀不轨的小贼。” 经过一晚的缓冲,他比之前自如了一些,还有闲心开玩笑,李竺白他一眼:为了混淆摄像头,也为了更入戏点,傅展把头发染金了,其实他还要更黑点才像美国亚裔,现在还有些过分白净,不过,他天生就有一种才能,即使顶着一头突兀的金发,看着也还是很自然。这如鱼得水的才能让他眼也不眨地就适应了环境,就算是对这空气仿佛也甘之如饴。(去过印度教寺庙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味儿了——青山亚当) “现在出来的都是老鸟,”李竺不同,她现在迫切想走到开阔地带吹吹凉风,“估计没希望了——走吗?” “再呆一会儿,”傅展却不那么着急,“总是能找到办法的。” “比如?” “你像是忘记了这里刚经过一场政变。”傅展瞟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换句话说,这是个暂时没有法治的国度。” 她忘记的何止于此?李竺意识到她还在按旧身份来思考:体面、安全而且循规蹈矩的旧身份——也许有时候不那么循规蹈矩,但这些时机主要集中在公司税务和艺人行为方面,并未牵扯到暴力袭击并抢劫一对无辜游客的领域。 她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但也意识到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事实是,逃离机场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结束,现在一定有人在寻找他们,而偌大的城市如伊斯坦布尔,给他们的空间其实也远比想象得要小。 语言是最大的问题,这个国际化的都市其实对非母语人士并非那么友好,英语只出现在机场快线的车厢里,一些内城线路甚至完全找不到英语指示,一旦离开老城区,英语人才就难觅踪影——在亚洲区倒是还零星有能接待外宾的酒店,但那都是需要登记护照的高档酒店,而这正是他们紧缺的资源。 停留在老城区也并非高枕无忧,行政的力量总是强大的,外国人在伊斯坦布尔就像是水里的油,总是浮在最上层,看似人数繁多,但筛选起来会发现,其实比想象容易很多。李竺以前从没从这方面去考虑过问题,昨晚在散发着霉味的小房间,她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满有犯罪天赋的,对法外逃亡者的许多烦恼都是无师自通——但还不如傅展那么从容。 “你想留在这是迷恋这股味儿吗?”若是在平时,这里必定人声鼎沸,没个落脚地,但非常时期,游客毕竟少,傅展在角落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李竺也走到他身边坐下。 “我留在这是因为这里是外国游客密度最高的区域之一,我们比较不容易被人注意。”傅展说,“而且,我没在这里发现安保摄像头。” “你觉得我们的敌人神通广大到能直接从监控系统找人?”李竺不禁追问。 傅展看看她,笑了下,好像在笑她到这一步还怀有希望,“你表现得比我预期得好——到现在还没崩溃,不如自己想?” 她经常听到网络战争、信息战什么的,但从没认真想过,总觉得这些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被傅展嘲讽也算是咎由自取,李竺自己想想那帮神秘人在机场的表现,也不由自失的一笑,她屈起双膝,低声问,“你打开那个东西看过没有?” 那个小器械,应该是u盘,他们脱身以后她就没再看到,傅展昨晚去洗澡的时候她想搜一下他的衣服,后来又放弃了——那东西显然是防水的,他很可能一起带进浴室。而且李竺总疑心自己距离被除掉只有一步之遥——如果她在机场选择了拆伙,也许,现在就已经…… “没有。”傅展说,他兴致不高的样子,“有些u盘自带定位程序,接上电脑就会激活,目前还没弄到不联网的电脑——我想它没经过加密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有道理,他永远都这么务实,李竺有点沮丧,禁不住问,“你觉得大使馆是真的去不了了?” 他们的第一个想法当然是去大使馆求助,在那里至少能得到庇护——现在已经不是20世纪90年代了,土耳其的政变已经接近平息,自始至终没有空战,所以应该也不会天降导弹,但这想法只是看起来很美,她和傅展去使馆区外围晃过一圈,那里的摄像头太多了,疑心病之下,每个双手插袋闲晃的白人,看起来都像是守株待兔的眼线。 也许就是也不一定,回头细想,她也不由认可傅展的观点——她没有相关经验,但不知怎么,分辨特工和普通人对她来说轻而易举,也许是因为这并非很难,在如今的局势下,难以想象还有什么普通游客会在使馆区闲晃悠,双手插在口袋里,自以为隐蔽地打量着行人,还时不时地掏出手机,仿佛在对照照片印证着什么。说是在找他们,可能是疑心病过重,但的确不能否认这样的可能。 限于环境,他们不可能乍然间画上鬼斧神工的伪装,李竺也理解傅展为什么选择在这里休息——土耳其是世俗化国家,至少在伊斯坦布尔,女性普遍不佩戴头巾,这一风向也许会因这次失败的政变,在数年内扭转,但至少是目前,他们能藏在头巾下,不用担心被监控扫到,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的,也就只能是在这里了。 “大使馆应该是已经被包围了。”她自己又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没护照,就上不了飞机——就没法离开伊斯坦布尔。” 上飞机其实是奢求,如果有人会来拦截他们,也一定是在机场,那里无处不在的监控也会让暴露的机会大增,但问题是现在他们连离开伊斯坦布尔都做不到,因为政变,本就不发达的火车已停运,前往各地最普遍的交通方式是长途大巴,但现在购票也需要登记护照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2 号。他们现在只拥有两本敏感的护照,可以用,但难以保证会不会立刻就被追查到。 “或者我们可以多买几张票。”她说,“安卡拉、棉花堡……凡是热门目的地都买,这样也许能混淆他们的追查?” “哪来的钱?”傅展总算有反应了,“抢吗?” □□当然还在身上,但也不能去取,如果不是傅展还有带点现金的习惯,他们连住店的钱都不会有。李竺呃了声,有点迟疑,“我学过点自由搏击……” 傅展看看她,笑了一下,对她的自由搏击似乎不是太感冒。“钱不是什么问题,不过,你可能还不够了解现代科技的力量。只要是电脑出票,有登记护照号,他们找人的速度就会是你难以想象的快……棱镜系统的细节,了解过吗?” 李竺承认她只知道斯诺登长得很帅,还有美国大概一直在监视全世界这模糊的概念。 “这个系统涵盖了全球范围内的通信终端检测,你是做电视剧的,poi看过没有?那里面有个机器,可以连上全球所有的摄像头,获得全球的电子邮件内容,并分析其中的关键字。棱镜系统大概就是它的现实版,然后还要再加上24小时绕轨飞行,精度可以照清脸的卫星。”傅展说,“只要你用手机打电话,它就可以定位到你是用左手还是右手握持。” “……” “当然,你没打电话,没在一片黑海中露头,就不会被发现,但如果你用了你的□□、护照号,甚至只是在网络上访问了中国网址,这一块就会变成热区。程序会积极监视分析热点附近几公里的摄像头,佐以行政手段,逐一排查热区内的酒店,你跑不了的。” 情况这么绝望,一切来临得如此突然,傅展却还说得很镇定,他一直在打量李竺,好像想看看这消息对她的打击有多大。——两个普通人,一夕之间忽然成为这样一种神秘力量追杀的目标,以他们的能力自然是处处碰壁,身后却是紧逼不舍,查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的追兵…… 李竺心里当然很复杂,关键这事要说倒霉的话,归根到底还是倒霉在傅展的决定上,对她来说是真的池鱼之灾,一个人好端端的过着人生赢家般的生活,忽然间就要面对死亡—— “你看起来好像挺镇定的,这倒是让我刮目相看,”傅展说,他斜靠到柱子边沿,很感兴趣的瞄她,“没想到你居然能一直保持冷静。” “慌了有什么用?我不让自己多想。”她心慌意乱,随口敷衍:其实傅展越说敌人的强大,她就越是一直在想,或者就把u盘给他们算了,一直逃最终也会被追上,倒不如主动示好,可能还有一点点微弱的生机。 但这个念头她没说,傅展肯定不会赞同,否则他就不会去拿u盘,所以,如果她想这么做,就必须…… 但傅展是个男人,即使她练过,也未必能轻易取胜,更何况从前没注意,现在才发现他身手轻捷矫健,很大可能也练过,力量上肯定不是她能抗衡得了的,警惕性也不会比她低,她的胜算很低,而且,这种事她做得出吗? 那天如果她说拆伙的话,傅展会怎么做? “我们该怎么办?”她随便问,其实想问得还很多:你怎么懂得这么多?反侦察都懂,你不就是个死生意人吗,还是搞时尚的,怎么一点都不gay里gay气,还整得和半个特工似的博学,连棱镜计划的细节都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像是个巨大的谜团,她跌入其中,身边没一个朋友,就连暂时的战友都是个谜。 ……出乎意料的,一直以来都沉着冷静,仿佛对下一步胸有成竹的傅展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一丝苦笑,“该怎么办……只能是往没监控的地区逃了。” “可是——”没监控,不就是落后的内陆地区?可是在伊斯坦布尔,英语都讲得不是很通了,到内陆地区该怎么生活?难道不会被发现,会不会惹来什么不可预料的麻烦,会不会更显眼? 一个接一个疑问冒出来,在傅展的苦笑中又都没问出口——这些事,他会没想到吗?逃到内陆,存活的机会其实更加渺茫,但……能怎么办呢?局面就是这么个局面,留给他们的路,也只有这一条了。 先逃过去,之后……再随机应变吧。两人在笑容中似乎达成了默契,傅展拢了一下头巾,把目光投向大厅顶部如梦似幻的那片蓝光,数万片蓝色瓷砖烧造出了这样的效果,这里曾是人类文明顶峰的标志之一,现在也仍传递着透过时光的魅力。 “以前来过这里吗?”他没兴致谈现实问题,倒是一竿子叉得风马牛不相及。 “没,你来过?”李竺也跟着他一起看上去,阳光把玫瑰花窗照得明亮,她叹口气,有些不情愿地放松下来。“其实,挺美的。” “来过,那时候只想着能不能吸纳些元素安排进秀场和橱窗。”傅展低声说,“这些花纹和拼贴,可以借鉴它的美感。我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看到它。” 没想到死亡追着屁股跑的时候,忽然开始懂得珍惜路遇的美丽,总是在生命开始倒计时以后才能品味到其中的珍贵。李竺和他一起抬头仰视,唇角微扬,“如果所有人都一直用我们现在的心态生活,世界说不定会更美好。” 傅展也笑了,他的笑惯带着些冷嘲,“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同?对这寺庙来说,还不都在飞快地向死亡奔跑。” 他说得对,李竺只是没想到他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傅展一向是……世俗的,可靠的,有些可怕的,他像是这社会中最务实那一部分的浓缩,忽然间穿透浮华,仿佛大彻大悟,倒叫人无法回答。这一刻,嗅觉仿佛已蒸发,李竺和他一起,仰望着刺破苍穹的尖顶,第一次全心全意地欣赏到这壮观瑰丽的美,超越了气味,超越了游客们、信仰者纷纷扰扰的思绪,这建筑活在时光洪流中,用不同的纬度计量着时间,个体的兴亡在这之中,确实已似乎无关紧要。“该走了。”不知过了多久,傅展在肘部的轻触把她拉回神,他声音很轻,眼神飘向人群中徐徐行走,左顾右盼的金发男人,这男人也经过伪装,但长相依然很面熟。 李竺一下回到现实:他们已经追上来了。 该怎么办?她和傅展对视,对方有支援,也许还有遍布世界的棱镜,他们有什么? 无言的答案浮上,两人同时苦笑起来:只能随机应变了。 皮肤传来些微刺痒,有人在看她,李竺反射性望过去,正好和金发男人对上了眼神,这对视不自然地持续了几秒,就像时间在这一刻停驻。 ——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是存稿箱更新,因为我现在正在飞机上,所以大家要记得准时来看哈,么么哒!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3 蓝色清真寺的味儿,是真的,而且因为鞋是拎着的,所以真的特别的臭……但,印度教的寺庙更臭,也是真的,马来西亚印度教圣地黑风洞,一辈子忘不了这个地方,臭得我呆不下去,感觉是灵魂攻击…… 文里提到的一些细节都是事实,土耳其的英语环境其实确实不是很好,一离开蓝色清真寺这样的旅游区就没有几个会说英语的人了,也没有很多英语路牌什么的,还有棱镜大家都知道啦 ☆、伊斯坦布尔(6)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老城区蓝色清真寺 他发现有人盯着他看,猜到是谁了没有?她捂了头巾,脸上架着眼镜,不施脂粉,他能认出来吗? 李竺心跳如鼓,这一瞬间反而好像臻入至境,思绪活跃又清楚,她和金发男人对视一会儿,挪开眼神又去盯着别人,只用眼角余光注意动向,就像是随便一个出于无聊,到处瞄人的旅客。过了一会,从嘴角嘶声说,“你先走。” 傅展二话不说,好像不认识她一样,随意地伸个懒腰,走向清真寺深处,男人的眼神被他吸引过去一瞬,又瞄回来,李竺掏出手机,按亮了开始操作,装作很有兴致自拍的样子,这让他略微踌躇了一下,肩膀渐渐放松,像是打消了少许怀疑。 不怪他警惕性太差,亚洲人的脸对于很多人来说都差不多,李竺也不是唯一一个凝视他的东方女人——一个金发男人在这里来回转悠总是很惹人注目的,其实做特工的最好是别太显眼,像傅展这样就很合适,仔细注意的话,你会发现他长相不错,但这人就有一种特别融入环境的气质,稍不注意就能像流水一样地把他放过去。即使是已经看过档案照片,但他换个打扮感觉又和不认识了一样。 至于李竺,她虽然很怕,但也有把握这男人短时间内认不出来,她又等了几分钟,这才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往前走,好像要去洗手间的样子,走到回廊尽头,偶然一回头,确认金发男人没追上来,这才加快脚步,匆匆转过弯角。 “你怎么有把握他不会直接追过来?” 傅展在清真寺东北角等她,他们之前就约定在这里会合。一见面他就丢给她一条新头巾,花花绿绿的,李竺一边摘头巾一边说,“我今天没化妆——” “然后呢?” “然后他在档案里一定找不到我没化妆的照片,我所有的证件照都化过妆。——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化完妆长得和现在绝对不是一个样子,这世上并不止你的设计总监会变脸术。” 提到设计师和她曾经公然运作双重身份还未露馅的往事,两个人都有一瞬的沉默:那时的恩怨,那时候所认为的大事,在现在的生死危机之前似乎都显得幼稚,但这些前尘往事此时此刻却也令人伤感不堪,当时的他们就算有那么多不如意,又是多么的幸福? “活动照呢?”傅展先从无益的情绪中拔出。 还用说?李竺瞥他一眼,脱掉夹克架上墨镜,一条丝巾在颔下打个结,挽住傅展的胳膊,趾高气昂地往外走,她出自本能地换了个步态,扭来扭去,好像踏一双无形的高跟鞋,很有点小贵妇范儿。 时间控制得刚刚好,他们正好走出清真寺外茂密的绿化苗圃,傅展把装着旧衣的背包扔进去,他也换了顶鸭舌帽。其实这里作为逃亡场所来说要比索菲亚大教堂好,宗教建筑不对外售票,所以对出入管制得不严格,只在寺庙本体处做了引导,走进园林区后就四通八达,可以任意选择出入口,他们很轻松就走出清真寺,跨过街道上的铁轨,往清真寺对面那片商业区走去,那里的小巷四通八达,监控头也不是很多。 “他跟上来了。”傅展不经意地回回头,步速没有变快,“不要回头看,一直朝前走。” “——可,他怎么认出来——”李竺拒绝相信自己的化妆术会被勘破,这是对她莫大的侮辱。 “他对亚洲人好像是有点脸盲——也没认出我。”傅展没怪她,反倒似乎对她有些改观,“这里走——不过,ai不会出错,他可能戴着智能眼镜。” google glass她也有过,但没怎么玩就搁置一边,李竺现在想起来不禁暗自咬牙:就是这些科技进步让科幻大片、特工追逐片越来越难拍,电影的梗本应超前时代,让人们感觉到酷,但现在却几乎落后于现实发展。该死的互联网科技爆炸逼死的不仅仅是编剧的毛囊,还有他们的逃亡路。 “他们究竟是不是美国人?”他们拐入小巷,傅展扯一下她的袖子,加快了脚步,但不是奔跑,一边走一边观察头顶,时不时带她在街道两边穿行,他发现摄像头真有一套。“——我当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但如果是美国政府的话,我们的酒店是不是早该暴露了?” 她没相应的情报来源,但天幸看过许多电影,傅展提到的《poi》让她一下就具象化了美军的战斗力——现在想想,如果是政府找人的话,其实真的会很快。首先筛选掉所有登记护照的体面酒店,然后派些半公开化接活的掮客,甚至直接买通腐化警察,假公济私,以政变后维护社会治安为名义,逐个排查老城区的小旅馆中住的外国人,只把目标瞄准亚裔的话,工作量不会太大的。李竺不懂的就是他们怎么能在旅店里毫发无伤地住上好几天,丝毫没收到被查的风声(她推测会有风声),而与此同时对方又拥有如此高科技的后援手段。 “不知道。”傅展说,“也许是不便使用官方力量——公然逮捕两个中国人,这后果大使馆承受不起,你该感谢我们不是非洲冈比亚人。我想美国大使馆是不会犹豫以危害国家安全罪在土耳其逮捕两个冈比亚人的,这里走。” 他的语速和步速一起越来越快,现在才是下午,政变刚过,小巷两侧的餐馆没几家开门,否则他势必不能移动得如此迅速。李竺追在他身后,还是有点不解,“你猜这是巧遇,还是他们的程序定位到了我们?” “应该没定位,否则不会那样找,但也不是纯粹的巧遇——只能说是双方思维同步的结果。我们猜到这里没摄像头,游客多,是获取护照的好地方,他们也一样。”傅展带着她转过街角,在千钧一发的扭头中他们看到金发男人转入小巷,他是追人的一方,比他们限制要少,步速也很快,但好在他们目前还没暴露在摄像头里,所以他还没开始跑,依然在不断询问和寻找。“这样看,他们的权限很高,可以动用棱镜,但小组人数应该不多,不够对老城区内星罗棋布的低档旅馆做有效搜查,所以只能以逸待劳,希望我们蠢到直接送上门。” “我们确实蠢到直接送上门。” “是啊。”傅展短促地一笑,“但冒险永远都不是没价值的,不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4 接触,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人数不多,顾忌不少,不是吗?这里!” 他一把拦住她跨出的脚步,领着她折回去,“shit,前面没有摄像盲区,从店里穿过去。” 他们很快就失去了聊天的闲情:游目望去,随处可见的摄像头像是一张疏落的网,拖慢了他们的脚步,也让他们行进的路线变得畸形,而金发男人追踪的脚步则全无顾忌,逐渐接近。好几次他已经在拐角处捕捉到了他们的背影,傅展不得不带她走了不少回头路。他们的步速越来越快,气氛也变得越来越凝重:这张网在逐渐收紧,躲不下去了该怎么办? “该死,前面没路了。” 又一次千钧一发的追踪,他们拐进一条长巷,傅展脸色一变。 “这里。” 李竺拉了傅展一把,把他扯进路口一间纪念品店,她一下从埋头疾行变成闲庭信步,在店内悠然地浏览一番,这才指着店口的假模,摘下墨镜,露出热情的笑容,“hi,bsp;we try this——yes——it's&y——” 中年店主刚拉开卷帘门没多久,还在整理货物,闻言光头更是油光发亮,“我的朋友,好眼光,好眼光——” 她的英语很简单,因为店主英语水平也不好,三人只能用直觉和肢体语言勉强沟通,但好在此时游客稀少,他的招待还足够热情,断断续续地告诉李竺,是的,这绝对是土耳其传统服饰,听说过一千零一夜吗?那个讲故事的女奴穿的就是这样的服装,当然,她可以试一试,试衣间在这里,这边走,这边走,就穿模特身上这套—— 说实话,李竺很怀疑这件廉价的,散发着尘味儿的人造丝长裤和水钻抹胸在老板心里除了招徕顾客,增添店铺气氛以外还有什么作用,奥斯曼土耳其的后宫女奴也绝不是如此穿着,不过这时候她几乎是心怀感恩地抱着衣服缩进了店后阴暗狭小,和做饭用的煤气灶安排在一起,明显是被老板灵光一闪指定的‘试衣间’里,傅展也抱着为她拉帘子的神圣使命跟了进来。 一开始他们谁都没说话,而是紧张地透过珠帘看着街上的动静,直到金发男子急匆匆地从店门口经过,走过几步又掉头回来,疑虑地打量了店铺一眼,在老板热情的招呼声中摆摆手快速离开,这才松一口气,不禁交换个放松的眼神。 “意思意思,你还是穿一下裤子?”傅展征询地问,语气里带点笑意,显然对她的急智很欣赏。李竺自己都有点得意,但仍道,“算了,这不是我的size,我发现土耳其的假模尺码都特别加大过。” “普遍的肥胖问题。”傅展随口说,“卖到这个区域的衣服我们不配送s码。” 他掀开帘子走出去,把衣服还给老板,“不好意思,size不对……” 暂时甩开追兵,两个人的心情都很放松,他们很自然地就想走,却被老板拦住了去路。 “这就要,离开了吗?”他的语气没那么好听了,脸上的微笑也没那么殷勤了,断断续续的英语本地口音更浓重了,“试过了,不买吗?” “what——” “我艹……” 傅展和李竺几乎是同时顿住了脚步,也是同时感到一阵巨大的荒谬:说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说真的? “给他钱。” “we don't have money。” 几乎是同时地,两人说,随后对视了一眼,又都换了说辞,“你还有多少钱?” “how mubsp;do you want——how much……我艹,听不懂,连how much都听不懂你特么给我讨钱?” 店主的英语看来真的不行,一个一脸机灵样的小店员从虚无中猛然现身,在背后给他出主意,两人低声用本地语言商讨几句,临阵换人,小店员换上来,一脸勇敢地说,“1000 dollar——”还没说完,后肋骨被老板重重一捅,赶紧加个修饰,“us dollar!” 一千美元他们俩以前还真不当回事,第五大道上随便走进一家精品店,请人吃顿饭,酒店住一晚——但现在还真没有,他们现在唯一的财产就是傅展身上带的五百镑,李竺那一两百欧元早就花光了。 金发男人绝对还没走远,他能一直缀在他们后面,应该是靠耳机里后勤的指示,后勤绝对在运算什么算法推算他们的轨迹,很大可能是结合本地的监控摄像头分布网来推敲路线,也就是说,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指示着再回来扫荡一遍。 “1000 us dollar!”小伙计双手抱胸,抬高了声音重复,店东也挺胸凸肚,尽量强调自己的战斗力——傅展实在不算太高,这可能也是这场闹剧的导火索,他的战斗力看起来的确比不上这个中年男人,至少对方还多了几斤肥肉。“你试了,就要买,lady,1000 dollar。” 傅展和李竺再度对视一眼,李竺忽然有点想笑:走遍全世界,当然早听人提醒过这个陷阱。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亲身经历,会是这样一种情形。 傅展对她摆摆头,目的明确,李竺颔首,挤过两个男人走向卷帘门,他们都没阻止她,注意力全被傅展掏裤兜的动作吸引。 李竺走到门口,左右看看,确认这条巷子除了这家不怕死的店以外,每间店铺的门都关着。——现在想想,一切其实早有预兆,如果是老实人,根本不会在这种秩序真空期还想着挣钱。这时候开门的店铺,多多少少,也许都想乘警察无暇顾忌旅游者时多发点小财。 “好,”这倒是减轻了不少愧疚感,“我来关门。” 一边喃喃地说着,她一边捞起铁叉,在两个土耳其人的呼喝声中,迅速地拉下了卷帘门。 作者有话要说:  抓紧时间赶快更新,要不一会怕没信号,今天大巴更新,大巴一香! 大家要多评论muamuamuamua,看到你们夸我我耿直开心!谢谢量子长评! 这种看了就要买的局的确普遍存在~!先说这些,大家明天见! ☆、伊斯坦布尔(7)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老城区.蓝色清真寺商业区 作为一个金领,李竺算是练过,有一阵高级管理人中很流行狼性文化,为了全方位地证明自己的强悍,众多高管纷纷系上道袍,钻进练习场。李竺也不例外,她小时候为了强身练过一段时间武术,有基础,工作后又借职业之便认识不少国内外武术行家,陪秦巍去好莱坞拍戏的时候更是蹭着向冠军武指学了几手自由搏击,这也是未雨绸缪,免得自己因美国片场丰富的饮食发胖。很多人都说她有点天分,不过这都只是客气,她自己知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5 道不过是花拳绣腿——腿踢得再高,没真打过几次,对练也都是在比划套路,她其实还是约等于不会打架,至少就根本估量不出这两个男人的战斗力。 不过,对傅展的身手她倒很有信心,没见他出过手,但他捂着她嘴的时候是用了真力气,李竺根本就挣脱不开,她觉得傅展的力量快赶上她的自由搏击教练了,而且……他该懂不该懂都懂得那么多,搏击什么的,应该不在话下吧? 她没猜错,卷帘门一往下落,两个男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争抢着往她这里奔来,这就给傅展制造了极好的出手机会,他的动作也干净利落,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一脚踹上背心,胖老板和店伙跌成一团,才勉强爬起,他侧身提肘,一肘击中肚子,对方惨哼一声又跌下去,随后竖掌直切颈边,胖老板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敲晕在伙计身上。 傅展还有闲心一把抓住台布,避免一桌小玩意被扯落的动静,小伙计被压得张牙舞爪,刚爬出来一点,他一脚踩上去,对方立刻收缩野心,一心求存,张大嘴挣红了脸就只为了喘气。李竺看得目瞪口呆,被傅展看了一眼才猛地醒悟,赶紧上前接过台布,小心放好。小小的店铺拥挤不堪,地面上有人在呜呜叫,傅展脚用了点力,又没声音了。 “你……”李竺不知道说什么好,艹,这打得太利落了,你确定你不是什么国家安全龙组的金牌杀手吗?这身手明显有军队受训的痕迹,一拳一脚都是力求高效、狠辣低调,丝毫没有竞技武术多少带着的表演味道。那股杀气跨越语言的藩篱,真是先声夺人,一下就震慑住了老板和伙计,这才让他们的反抗都成了笑话。 这是真的受过严格的相关训练才会有的气场啊,这种练家子,普通壮汉三五个真的都是白给,李竺脑海里乱糟糟的,下意识想问:你到底什么背景,我去,你出现在那个洗手间真是巧合?那个u盘,你为什么去拿? 这疑问影影绰绰,前几天就有浮现,只是拿得不怎么准,现在真是喷薄欲出,就差一层膜就要捅破,混杂的还有别的疑问,杀手也许很快就回来了,他可能会察觉到不对,刚才还营业的店铺怎么现在就关门了?他们必须得尽快走。该拿这两个人怎么办?只是打晕?他们醒来以后会不会报警,店里有没有摄像头,有没有留下他们的影像。杀手会不会从这两个人口中问出什么针对他们的情报? “你去换一下衣服。”傅展在和她说话,她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啊?”现在还有什么衣服可换? 傅展就这样维持着脚踏二兽的姿势,稳稳地和她对视,眼神传递着强烈的暗示,他又说一遍,“你要不要去刚才那里换个衣服。” 她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就像是忽然蹦到了嗓子眼,跳得没有更快,但堵得慌,李竺咽了几下,几乎是求助地看傅展一眼,又低头看看叠着的两个人,她想说话,但和得了失语症似的,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根本就不是她能想出的选项,后续如果被发现——即使没被发现,这也是一生都要背负的枷锁—— 但,不同意能怎么办?能怎么办? 思绪千回百转,最终幽幽叹息一声,举步要跨过障碍,脚腕却被一把握住,店伙的表现充分证明人类的交流其实并非一定要靠语言,他当然听不懂中文,但却敏锐地感受到了氛围的变化。 “别杀我。”他语无伦次的说,英文反而更流利,“请,请别杀我——我可以给你们钱。” 钱的确是他们现在缺乏的,李竺脚步一顿,和傅展交换个眼色。 “太少了。”她说,有意把嗓音放得凶狠些,听到自己的声音才知道是多虑,她的声音冷涩低沉,带点失魂落魄,像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干什么——这反而更吓人。听的人根本不能肯定,说话的人会不会下一刻就情绪崩溃到把对方直接崩掉。 “他有很多钱,我知道藏在哪里。”店伙迅速地出卖了老板,“求求你们,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别,别,别杀我。” “只是钱,不够。”李竺和傅展交换着眼色,傅展没阻止她,她就继续说,“我们不要里拉。” “他有美元。他有别的,他什么都有,你们要什么,刀、枪、毒.品。”伙计为了活命已经什么都不顾了,“信用卡、护照——” 护照? 两个人的眉毛都抬了起来,眉眼官司打了一会,傅展脚稍稍抬起来,店东□□一声,挣动着砸吧嘴,好像有要醒的样子——垫着个人他仿佛还睡得很舒服,傅展补上一掌,他一声不吭,歪头又昏过去。 小伙计得到机会,慢慢从店东身下爬出来,高举双手,他喘息得厉害,一方面是吓得,一方面也实在是快被压死了,现在整个人都还泛着紫。人倒是机灵,嘴唇还在抖动,已试图挤出笑,“所,所以,你们想要护照?” “你有吗?”李竺应他。 “我没有。”小伙计说,“但是我知道哪里有卖。” 他拿脚尖轻轻踢了老板一下,“他和一些收护照的贩子有联系,他们经常会过来进货,我知道他们在哪卖,我可以带你们去。” 进谁的货?老板凭什么提供新鲜热辣的真护照?李竺和傅展对视一眼,傅展把目光投向小伙计,“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报警?” 伙计的英语说得很不错,但听力差点,过一会才听懂,忙不迭地为自己分辨,“这不可能,即使我现在报警,也不会有人过来——”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透露了一个极端不利于己方的信息,嗫嚅一会儿才怏怏地继续说,“我们的警察都去镇压政.变了,内部也在分裂,现在同情政变派和反对政变派正在斗争,他们忙着内部肃清,没有时间理会报案。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周了。” “这么说,就算我杀了他,也不会有人来管了?” 傅展没故意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语气依旧平淡和善,伙计的双腿颤抖得更厉害了,膝盖内扣,很明显是在努力不被吓尿,声音打着弯像是小调。“ye………………e………………yes?现在……现在伊斯坦布尔,就、就是个没有法制的城市。” 傅展笑了,转头对李竺用中文说,“没有法制,就不能叫城市了,只能说是水泥丛林。就是杀了他,应该也不会带来什么不便。” 李竺对小伙计的恐惧心有戚戚焉,她说,“杀了他,你就不怕唇亡齿寒?人恐惧极了就不会衡量利弊了,还是留点念想好。” “你说得也对,”傅展幸而不是杀人狂魔,很轻易地就承认了这个观点——李竺发现他并不嗜杀,就只是……就只是很不在意店老板的生死而已。他转头继续戏弄店伙计,“那你说,我们该拿他怎么办?我们接下来该怎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6 么办?” 伙计的眼神在地面和傅展身上游移,双唇渐渐开始颤抖,像是明白了他的处境:现在,他要取得傅展的信任,否则就没法活,而取得信任的前提,也许正是亲口送自己的老板去死。 傅展在逆光里,被他惶恐又恳求地望着,依然面带从容不变的微笑。 数分钟后 “有人吗?”伴随着很轻的招呼声,卷帘门被人小心地往上抬了起来,一面小镜子在缝隙处晃了几下,随后一个金发男人猫着腰钻进了店里,他狐疑地瞥了眼没锁死的卷帘门,随手打开灯,仔细地打量着店铺,时不时拿起一个小玩意儿检查。 这是间很普通的礼品铺,幽蓝色的恶魔眼随处可见,捆扎成串,在灯光中幽幽地凝视着他:在短时间内关门,是个疑点,不过,现在局势不稳定,没有客源,老板临时决定关门去附近吃饭喝咖啡也不奇怪。 他从狭窄的过道中穿过,打量着上头陈列的商品:有些凌乱,但明显刚经过整理,这家店应该闭店好几天,刚刚开始重新整顿店铺,门口假模都还没穿上衣服…… 他撩起帘子,发现后堂是个狭小的生活空间,还有一扇后门通向另一条小巷,v推开后门看了几眼,举起手腕,“k,调一下这条巷子的录像。” “没有摄像头。”在一阵沉默后,k说,“调阅了附近的录像,没见到目标。有辆车开过去,我看看……唔,两小时前开过来,开车的人长得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看来他们的确没从这过,v不再恋战,“第二个点在哪里?指引我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随意地抓起一件脏兮兮的廉价人造丝长裤丢到一边,光洗衣服可没用,这些旅游店铺真该好好洗洗他们的模特了,“收紧包围圈,他们不太可能坐快轨——有些快轨车厢里有摄像头,排查一下步行距离可达的低档旅馆,也许这会是个突破口……” # “这很常见。” 蓝幽幽的恶魔眼闪在李竺指间,她一边摩挲一边听傅展说话,“泰国、土耳其,东欧的捷克、乌克兰……国籍越值钱的游客越容易在这些国家遇到这种骗术,你知道,‘看了就要买’只是第一步,一千美元当然是漫天要价,不过即使是讲价到100美元、200美元,也可能有很多旅游者没带这么多现金,这里当然是不能拉卡的,于是——” “于是,你可以把护照押在这里,拿现金来赎。普吉岛大概也是一样,租沙漠摩托、水下相机都要小心,任何要押护照的场所都不能相信——痛快地玩了一天以后,归还时可能会因为一道老划痕不把护照还给你,你以为他们是想要钱,但其实——”李竺说,她笑了。 “其实更值钱的护照早就被送走去伪造了,最后还给你一本假的,再在争执中撕破或者失落。游客只能自认倒霉,再去当地大使馆申领一本,而当地的黑市,boom,一本有含金量的真护照又流进了黑市。”傅展帮她说完,“英美护照含金量最高,可以卖到五千美元。” 他举起手里厚厚的现金,炫耀式的用拇指翻了翻,“中国护照就差点了,基本没人要,中国人都是黄种人,语言也不通,很少有人冒充——但我猜护照也不嫌多,不是吗?我们这是什么运气,随便走都能走进一间黑店,遇到这么个可爱的小犯罪者给我们当司机。” 前座上的小伙计一直通过后视镜小心地偷窥他们,并机灵地意识到他们正在谈他,隔空度过来一道讨好的眼神,他表现不错,很乖,一路上绝没有借机和谁说话,这也许是因为傅展一直把一只手放在驾驶座附近,时不时意味深长地抚摸着他脆弱的颈椎,也许是因为他们刚在他的指导下把他老板的店洗劫一空,小伙计应该没法回去打工了。 他们总是会走的,小伙计拿了钱该去哪里?也许现在,他就在后悔躺在后备箱,被层层捆扎的不是一具死尸。 李竺有些不安地摩挲着手心中蓝莹莹的石眼珠,没有回话,傅展看看她,她勉强笑一下,“以前来土耳其,买过这个吗?” “没,”傅展从她掌心挑起这枚小圆石子,它被染成蓝色,电镀上一圈又一圈的白,仿佛眼睛的模样,这是很廉价的装饰品,在伊斯坦布尔随处可见的蓝眼睛,“这不吉利——这是邪眼信仰的传承,先民相信灾祸来源于他人不怀好意的注视,眼神可以传递邪祟,为了把这种注视挡回去,以毒攻毒,于是把邪眼佩上身,防范角落中防不胜防,宛若冷风的注视——这种饰品是恐惧的体现,一个真正强大的人并不需要把恐惧佩戴在身上。” “说得好,一个真正自信的人不需要把恐惧佩戴在身上,”李竺说,“他们让别人恐惧,不是吗?” 傅展没搭话,只是笑笑,李竺扯开话题,“其实说实话,我一直有点生你的气,总觉得你要是没拿走u盘——或者你拿出来放在水池边上,也许我们就没这么多事了,但刚才,我不生气了。” “哦?” “我刚才在想,假使我们顺利地买到了护照,一切还好说,但,如果不那么顺利呢?如果还和刚才一样呢?该怎么办?”李竺幽幽地说,她又低下头去摩挲蓝眼睛,“对方是卖护照给我们的人,他们当然会知道那两本新护照的信息。” 如果放他们活下来的话,对方会不会发觉把他们介绍过来的‘朋友’其实躺在后备箱里,自己受到了戏弄?追杀他们的人会不会和黑市搭上线悬赏收集线索,他们会不会因为金钱把信息出卖?这些疑问也许不会每个都成真,但仅仅是这般可能就让人如鲠在喉,李竺抬起头和傅展对视,她现在真的明白傅展的做法了,他只是在尽力争取多一丝生机,拿不拿u盘,对方的决定都不会有丝毫改变,就像是现在的他们,也一样在想。“即使一切顺利,我们买到了护照,对方没动疑心,但……” 她指向小伙计,“他呢?他又该怎么办?” 小伙计似乎意识到了他们在谈什么,他缩了缩脖子,不安地从后视镜看过来,三个人的眼神在镜中交汇,李竺的眼神复杂,傅展的眼神温和又平静,只有他的眼神,闪闪烁烁,又带了点懵懂。 “那什么。”他忽然说,第一次主动打破了寂静,缩头缩脑,带点讨好,可怜兮兮地,“我叫哈米德,如果你们谈到我,可以这样称呼我——只是为了方便,哈米德。”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要把这名字和自己捆绑起来,其实谁都明白他的用意——动物,总是在起了名字以后就舍不得杀了。 李竺好气又好笑,又感到熟悉的哽塞感拥在喉头,她不搭理哈米德,重新征询地看向傅展,不管怎么不服气,怎么哀怨,这一刻她总是离不开他的决断,她还不能独立下这个判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7 断。 傅展沉思片刻,微微摇摇头。 “看看市场那边的情况再说吧。”他说,态度模棱两可,不透露一点倾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这里说的普吉岛护照骗局是存在的,当然不是每家都这样,所以租车什么的一定最好选择交押金哦~ ☆、伊斯坦布尔(8)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黑市 逃亡有助于体验生活。这是李竺的新发现,逃亡一段时间,你会成熟很多,对社会的了解更深,也会更快融入当地文化。就像从前,她就从来不知道其实黑市往往就存在人们身边——一般来说,它应该是个酒吧,不过现在毕竟是白天,所以他们就坐在博斯普鲁斯海峡海峡边,吹着欧洲区吹来的风,面对大海一边舒舒服服地喝着甜如蜜的酽茶,一边欣赏着来来往往的游客——这家茶馆其实就开在游船码头边上不远,就在黄金地段的正中央呢。 世界的花苞像是在她面前又绽放了一层,现在李竺看着游客就有点优越感了,像是比他们更看破了一层生命的奥秘。她瞄了哈米德一眼——这也是个新变化,走过那么多国家,除了酸文假醋的浅尝辄止,从没怎么真正关注过当地人的生活,但现在却在琢磨哈米德的心理——你总得把他琢磨透了,才能知道该怎么对待他。 这是个机灵的小伙子,胆子也不小,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他的老板现在就在汽车后备箱里被捆得结结实实——距离这很可能涉黑有枪的‘黑市’不过几十米的距离,他还能眯着眼很惬意地和她坐在一起喝茶,丝毫也不担心傅展在茶馆后厨发生什么意外,这个洗手间一去不回,然后他就得和李竺一起被抓起来酷刑拷打了。 当然,哈米德也可能和茶馆老板说了些什么,此时不过在上演缓兵之计,给老板更多的时间从容收拾傅展,不过李竺没怎么往这方面想,她能感觉得出来,哈米德还是很卖力的,他已经完全投向了这两个凶残的游客,除了对死亡的恐惧(他可能真的被傅展吓住了)之外,也不乏对未来的憧憬:哈米德对他们的来历显然是浮想联翩,说不准已经描绘出了新世纪‘邦妮与克莱德’的美好画卷,看准了他们初到宝地,需要帮忙,便开始向往着自己能成为跟在后头吃肉的那个小弟。 会为了这么飘渺的希望放弃原本的生活,可见哈米德的收入应该不高,当然,他这样旅游业的外围人士,小帮工小混混,在哪个国家都属于边缘人,收入低微是应该的——可如果一个能说流利英语的年轻人这么迫不及待地投入犯罪业(他遐想出的)的怀抱,这对社会来说其实是个危险的征兆。这证明年轻人已经对社会产生绝望感,李竺放下茶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哈米德——他看上去就像是土耳其街头巷尾常见的那种年轻人,微黑的皮肤,卷发,狡黠的双眼,廉价的夹克、紧身长裤和沾满灰尘的皮鞋,这里的年轻人都不戴帽。 “这种事需要一点时间。”哈米德主动对她解释,“得挑护照,得找长得像的——白人会更容易点,但亚裔美国人——” 他做了个手势,对她急切又讨好地笑起来,这点殷勤落在别人眼里让人会心一笑:又一个想要来场艳遇的小导游。 李竺也很喜欢他的态度,这份殷勤让柜台深处两个看场子的壮汉店员显著地放松了警惕——没准他们真能蒙混过去,两个‘游客’,有这方面的需求,和老板搭上线,老板派伙计带他们过来,电话因为政变受监控,就发个短信打招呼。生意就是生意,虽然有些疑点,但谁会追究太多,钱先拿到手再说。 “哈米德,你上过大学吗?”李竺问,她又呷一口茶,眯起眼推了推墨镜,在烟雾缭绕中分辨着哈米德的表情。 阿拉伯世界都爱喝茶,土耳其也不例外,这里的人爱喝川宁,泡得极浓,再加大量的糖和香料,能坐在室外就绝不坐在室内,阿拉伯水烟壶放在中间,人手一个枪嘴儿吞云吐雾,现在人还不够多,再过几天,跟风的游客会填满茶馆,大部分都是欧洲人,亚洲人受不了那份甜。但哈米德却很享受,他美滋滋地喝一大口茶,又长长地吸一口烟,只是很小心地不把烟圈喷向李竺面部,在这里,抽烟时坐在下风口是基本礼仪。 “没有。”他瞪大双眼,好像对李竺这个问题很惊异,‘我怎么可能上大学?’,“如果我上了大学,就不会在那里打工了,我干得很多,但拿得很少,就像是驴子一样被老板鞭打。” 他扮了个鬼脸,看得出对大学有向往,“上了大学的人都不在这里工作,他们在安卡拉——在这里的港务区,还有那些大房子,你们在旅游区看到的只有我们这样的人,女士。凄惨、落魄,从早工作到晚,但只拿一点点钱。” 他们的住处当然也不好,有人说不论你什么工作,伊斯坦布尔都有相应收入的房子等着你,这不假,不过和他们相应的房子是什么样李竺大概也可以想象。 “但你的英语说得很好。” “我自学的。”哈米德很骄傲,“我想做个导游,这样就能进公司工作了。” 进公司工作对哈米德来说似乎很值得向往,这仿佛许诺了、暗藏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未来,不过,希望的火花一闪即逝——他又有点黯淡,“但会说英语的导游太多了,现在他们想要会说中文和日文的导游。” “所以你才在这样的店里帮工?你不觉得这对你来说有些太委屈了吗?为什么不找别的工作?” 任何一个伙计对店东都有怨言,哈米德也不例外,他刚发泄过一长串,但这不妨碍他现在的惊讶,他淡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我还能找到什么比这个更好的工作呢,女士?” “……”李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试探性地说,“翻译?” 事实上土耳其不需要翻译,也不需要太多文员,更不需要工人,“我们没有那么多工厂。” 哈米德摇着头说,他这会儿是真起了谈兴,“在我的老家,所有人都在种田——这本来也是我的命运,但我——” “但你不想种田。” “是的,但我不想种田,所以我就从家乡出来,一开始我在另外一个省,”他说了个李竺全无印象的地名,“在那里我给我堂叔帮忙,我们做——劣质服务业。”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吐出一个高深的英文词组,这让李竺愣了一下,他们交流使用的单词一直都很简单和口语化。“这是个大学生告诉我的,我们国家管这个叫做劣质服务业,它就是在社区里,为这个区域的人提供小商品。这个的收入比种田好一些,但对经济有害,这也是他告诉我的。” 他脸上掠过一丝迷茫,似乎没能真的理解这背后的道理,但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8 很快又高兴起来,兴兴头头地和李竺分享他的奋斗史,“在那里我开始自学英语,我说得还可以,后来我就来了伊斯坦布尔,想做个导游——” 当然,他没成功,但也因为自己出众的英语打入了旅游街内部,最后在这家店安下身,报酬不高,老板一个月打发他1500里拉,房租就要700,他和三个人合住在两室一厅的小公寓里,房租本来可以更便宜,但他得住得离旅游区近点,“每天早上9点到晚上10点都开店,所以,基本上没什么时间在公寓,还过得去。” 这份收入让哈米德成为家族之星,他每个月寄200里拉回去,足以贴补不少家用——土耳其农民也不是那么惨,哈米德家一个月平均收入也有1500里拉——不过,他家有七口人。 而且他的职业上升空间更广阔,“如果能干下去,我想去别的店做经理,那样的话,也许能拿到2500,旅游旺季会有奖金,那样我一个月就能拿3000里拉了。” 伊斯坦布尔的房价不贵——如果你把一小时半地铁的通勤距离,亚洲区里垃圾遍地的老旧公寓也算进去的话,哈米德给李竺看了自己的dream house照片,那里和中国人通常谈论的老破小有本质区别,实际上中国大部分城市里都不可能有什么小区储藏如此巨量的垃圾。哈米德干上十年应该能凑足首付,主要的忧虑来自于银行贷款,以及房价上涨的预期——伊斯坦布尔当然比不上北京,但这阻拦不了海湾国家土豪的购房热情。 至于旅游区的一间店面,这远超他的想象力,这里的租金比他的工资高出几倍,哈米德摇了好几次头,“我们不能贪心,我们已经很好了。” 他的确已经完成了一个社会阶级的攀爬神话,也许在家乡他也是传说,话是这么说,但他眼睛里能看到渴望,也许这就是他格外积极的原因——这样干下去,他一辈子也不能拥有一家自己的店,他得这样一直干到死,没有退休金,他该怎么生孩子?他有冒险的基因,一无所有的人当然总想拼一把,再往上走一层。 “你会有自己的店的。”李竺说,她现在明白哈米德想要什么了,安全感会比之前更高,“只要你表现够好,只要我们能成功,你会有的。” 这就是她想要问的,也是哈米德想要听的(否则他何须如此积极地诉说自己),他的双眼放出亮光,因为她的话由于漫不经心而格外真实——这对李竺来说的确不难,对傅展也无非举手之劳,而这亮光只一瞬又有些黯淡。 “我真羡慕你们。”他有些闷闷不乐地说,带有无知人对外界想象的夸大。“美国人一定都很有钱——一定都是大学生。” 哈米德很幸运,他家族素来注重教育,他本人小学毕业,在家乡属于知识分子。 但他很快又乐观起来,“但我有的已经足够好了,我现在的机会已经足够好了。” 已经足够了吗?李竺望着他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土耳其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哈米德们已经算是社会中坚,甚至可以说是带有精英色彩,也许这个国家的未来依旧风雨飘摇,所以把一切都赌上,游走在法律边缘,只为了一句空口许诺的机会的确算是足够好。至少,除了它以外,哈米德该去哪里再给自己弄到一间旅游区的店面? “美国人也不都是大学生。”她最后只是说,“上大学对美国人来说也很昂贵。” 这是真的,这事实更鼓舞了哈米德,他脸上燃起对未来的期望,看看表,为李竺看一眼店面深处,“他应该快出来了。” 傅展的确已经去了很久,不过李竺知道,她表现得越镇定他们就越安全,她喝口茶,拿出他们新买的手机看了眼,“再等等。” 海峡的风吹过来,暖洋洋的让人几乎快化在风里,游客们左顾右盼地登上码头,脸上显然还带着对政.变的忧虑,商贩们极力想要打消的正是这点,马路喧闹得恰到好处,海面在阳光下泛着深蓝的亮光。李竺望着海面,又看看这个年轻的男孩,她一直避免问他的年纪,但很容易看出来,他应该刚20岁。这就是琢磨一个人的副作用,了解他了以后就很难再把他当棋子看待。 “哈米德,你喜欢你的国家吗?”她问,这一问没有目的。 “当然。”哈米德却像受了冒犯,挺起胸有些愤慨地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 他在‘亚裔美国人’的眼神中很快有些心虚,但又不无倔强,看得出是真心这么认为,“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国家——否则我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非法移民?你也许想不到他们都是怎么谈论土耳其的,对很多人来说,即使是拿美国绿卡都不想换——世界上再也没有土耳其这样一个国家,靠近他们的故乡,说着我们自己的语言,还如此的安全——” 他卡了壳,安全这个词在当下毕竟有点讽刺味道,这让他之后的形容词也跟着被堵在了喉咙口,哈米德挣扎了一会,像是也感觉出任务的艰巨——让一个美国人明白土耳其的好,他悻悻然地说,“你不了解我们,女士,土耳其是整个海湾地区最接近天堂的国家。” 这份自信的确刻在他的脸上,也刻在每个国民心里。李竺有些吃惊,这事实细想之下有些说服力,但又不易让人接受,她以前从没这样想过,世界上大部分国家的人民生活都在怎么过。 “hmm……”她说,想道歉,但又觉得这好像不是宫口安娜会做的事,青山亚当如果发现,一定会暗中嘲笑,也许会因此看轻她。 茶馆深处传来一阵响动,打破她短暂的尴尬,男人洪亮的笑声传出,接着傅展走了出来,和老板一再握手拥抱,看来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 ——土耳其人做生意也爱套交情,他们顶中意一边叫兄弟一边模糊细节,不过,无论如何,看起来这笔交易做得挺愉快,老板没动什么疑心。 李竺坐着等傅展过来,冲他飞了个眼色,傅展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微微掀起夹克,给她看看腰间插着的宝贵财产。 “准备一下吧,”看起来,他的心情也很不错,李竺更是开心得快飞上天了,这几天以来,她第一次感觉到——“离开这国家的时机来了。” 她当然还是不怎么喜欢这男人,太多谜团,太多困惑没解答,但这不妨碍李竺在这一刻很想亲他一口。她跟在傅展身后,“a计划?” “嗯。”傅展说回中文,“他怎么样?” “可以控制,只是想要钱,和他老板没有亲戚关系。”她把他留下的功课完成得不错。 “好。”傅展说,他回头露出夸张的微笑,一把揽住哈米德,“我听说你和安娜聊得很不错,哈米德,小伙子,很好,很好——”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9 哈米德知道自己终于安全了,露出忠心耿耿的微笑,“是的,亚当,好朋友,我们都是好朋友。” 终于拿到护照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终于自由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该死的动荡的国度了,东京、伦敦、巴黎,北京,他们要去哪国都行,而哈米德也终于可以拿到钱了,一笔以‘安娜’的许诺足以买下店面的巨款,或者,更实际一点,他们刚才在哈米德的指点下打劫到的赃款中的一部分,又肥又可口的一部分—— 他们欢声笑语地坐进车里,气氛和来时已不可同日而语,几乎没人记得后车厢里的人体,哈米德眼巴巴地,几乎是急不可耐地问出终极问题,“我们要去哪里?机场?” 而傅展露出神秘的微笑。 用开大奖的语气,将谜底揭晓。“——爱琴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人不舒服 不多说了 请大家多留评论 谢谢 ☆、路上(1) 土耳其通往恰纳卡莱的路上 “以前公路旅行过吗?” 傅展从浴室里钻出来,身上还冒着热气,穿过纱门坐到李竺身边,先抬眼打量了一下夜空,“工业不发达也有好处,这里的夜空比较好看。” 让人诧异,土耳其是公路上的国家,这个国家没法移走城市里堆积如山的垃圾,但却有发达的公路网,路况很适合自驾旅行。从伊斯坦布尔到安卡拉、卡帕多西亚、棉花堡都一路畅通,理所当然,沿着公路也就洒落着合适的投宿所,过夜大巴不会光顾那里,从一个目的地到另一个目的地,他们往往是夕发朝至,但自驾游的乘客有时会冒险开下乡村路网投宿。有些人在棉花堡被吓得不轻,那里集中了土耳其旅游业80%以上的骗术,不过大部分时候,公路酒店的体验还不错,也许没有星级酒店那么完善,但李竺也很喜欢捧一杯热茶,在秋夜里坐在小小的阳台上看星星。 “没有。”她承认,“会开车以后,从没那么多时间。你呢?” 傅展看起来对公路旅行经验丰富——这男人对什么事经验似乎都很丰富,他给自己倒杯茶,“以前在欧洲读书,假期会和同学开车到处跑——那时候还没人做代购,都是到处去旅游。不过工作以后,也很多年没这么空闲过了。” 工作以后他都做了什么,她当然很清楚,这话题不太合适,让她不禁想起被抛诸脑后的从前,一周时间,100多个小时,她的生活天翻地覆,现在被傅展提起来,那些过往才从心底泛起来,带着陌生的泡泡,像是她已经重新出生了一遍,再回头看,那些事都已经有了一辈子的隔阂。 “你说……”她忍不住开口,但又不愿说完,只是悄悄收紧双拳。你说亲朋好友有没有找他们?秦巍和乔韵,公司如何应对他们的离去?父母未必能接受他们的失踪,但这些话没有讨论的意义,越是想念就越不能联系,面对的敌人太强大,从安全角度来讲,也许别人以为他们俩死了会更好。 不打电话很难,但还能忍得住,更难忍耐的是上网搜寻的冲动,李竺想知道从前没网络的年代,背井离乡的人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她现在才明白,如今的独立都不是真正的独立,就比如她,从前出那么多次差,但其实却从没真正离开过家,总有一部分的她留在家里,留在网络上那些转发和热评中,留在被她嗤笑的黑话和流行梗里,处于期中的时候不觉得,离开的现在她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这么恋家的人。 “你说——” 她不想思乡太久,但下一个话题依然不方便谈论:你怎么会懂得这么多,你出现在那洗手间里是故意还是巧合,那个u盘你藏在哪里?刚开始不敢问,现在不想问,恰纳卡莱近在咫尺,到了特洛伊他们就能取道水路从港口进入希腊——一旦进入欧盟区,那还不是天高任鸟飞?家的距离越来越近,她也越来越不想节外生枝,有些事知道太多并没有好处,傅展打算拿u盘做什么,那帮人究竟是谁,李竺其实并不是真的感兴趣。 “你说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恰纳卡莱?你以前去过那里吗?”她生硬地扭转话题,其实没问的话,落在傅展眼里也等于是问了,她的小心思根本昭然若揭。 昭然若揭,但不能说是完全看透,这女人看似浅薄,但关键时刻也总能让他有点吃惊。傅展倒觉得她比从前要更有趣——虽然仍怂,但好歹多了点可琢磨的地方。 “没有,这是我第一次进入土耳其腹地。”他说,“但我去过卡利姆诺斯岛——它距离特洛伊其实就几小时航程,你会因为那距离而吃惊的。那里以前属于奥斯曼帝国,但在巴尔干战争中被希腊夺回。看看希腊的海岸线,你就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国家关系如此紧绷。” 卡里姆诺斯、圣托里尼,这一连串散落在爱琴海上的明珠是避暑圣地,也是奥斯曼帝国千年来的领土。被统治的那些年里,希腊人在伊斯坦布尔留下自己深深的印记,迄今依然可以在不少街区找到希腊风味,60年代,政府宣布驱逐所有希腊公民,他们被允许带走的只有一个箱子,所有的记忆和财富都留在身后,但海峡不会因国家间的龃龉变宽,两个国家依然隔海相望。岛屿间定期通航,每年夏季,希腊都会颁发为土耳其人准备的特别签证,供他们登上爱琴海中的岛屿度夏。现在,夏天早已结束,政.变后航线何时重新开放也还是未知数,但这无关紧要,yoko和park(他们现在的护照叫这个了)等得起,如果必要,一条橡皮艇也足够他们进入希腊国土——也许就是因此,希腊政府才会颁发特别签证,土耳其人要进入希腊实在太多办法,堵怎么堵得住? “你去卡里姆诺斯干嘛?”李竺问,她的语气一直有点吃惊,像是准备好被大开眼界,这一招能满足很多人的虚荣心,算是她讨好人的小招数。傅展看得透但还是被奉承到一点,“希腊的岛屿我只知道圣托里尼。” “那里游客太多了,卡里姆诺斯更安静——我去那里是为了攀岩。”她想调节气氛,他由着她,他们间积蓄了许多疑问没解释,他看得出她在胡思乱想什么,私下觉得很好笑,也认为这有助于保持权威。逃亡路上,一人做主,一人配合,这模式较有效率。 “我不知道你喜欢攀岩。” “我也不知道你练过武术。” 李竺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我们对彼此的了解还不够深。” 何止是不够深,原本也就比陌路人好点,傅展想逗逗她,“那你想知道什么?”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你把那个u盘放在哪……同样的问题走马灯一样在她额头上走字幕,又被她纠结地压下去,李竺演一出精彩的内心戏给他看完了,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20 一开口问得是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喜欢土耳其吗?” “目前来看,不赖。”傅展差点没笑出来,举起茶杯呷一口。这里的水有点苦,他们还在用当地直接打出的深井水。整个土耳其的水质都不好,碱性太高,烧开了也不能喝,在这片土地上,淡水也是宝贵的资源,明早应该在村里多买点。 “人民是挺淳朴的,也许因为他们以为我们是美国人——土耳其人不喜欢中国人。” “工人和城市居民,也许,农民不会,农民基本不关心政治。”他取过剩下的那瓶矿泉水,喝一口,递给李竺。“当然,也得感谢哈米德,他确实是个很卖力的向导,成功地让我们接触到乡村的淳朴一面。” 不淳朴的一面是什么?李竺做个鬼脸,举起水瓶也喝一口,“也许他只是怕他需要掩盖的罪案越变越多。” 想到哈米德的老板,傅展唇边的微笑变深了。“希望侯赛尼已经找到回家的路,不论如何,他至少留了一命。” 是啊,不论如何,他们至少留了他一命,侯赛尼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被绑在旷野里的一棵树边,浑身赤.裸,但,绳结不是很紧,他们还给他留了一瓶水。等他回到伊斯坦布尔,再把一切融会贯通,他们早已进了希腊境内,而哈米德也会拿到一笔足以让他发财的报酬,他可以回家,也可以去安卡拉,甚至就留在伊斯坦布尔,毕竟,那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市,而侯赛尼报警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是啊,至少留了一命。”李竺也绽开一点笑意,这女人笑起来像茉莉花,小小的,一点一点,全然不似他人的明艳张狂,但留心看,也算是有点风姿。她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瓶口。“我们有足够的钱给哈米德吗?” “我们可以留一些现金给他当定金,让他给我们一个帐号,余下的部分,等我们回国再支付。”傅展胸有成竹地说,他看出李竺有些许不安,“拜托,如果我们坐走.私艇走,就得靠哈米德给我们找船夫,不留笔尾款,你能放心登上那艘小船吗?” “……你就不怕他觉得自己再也收不到尾款了,给我们找艘漏水的船?” “他不会,他会相信我的。”傅展很有把握地说。 “为什么?” “他怕我。恐惧比贪婪更有力量。” 怕?怕什么?如果哈米德和船夫说好,在大海上溺死他们,拿到的钱他们平分,那他面临的风险无非是这一艘船再没回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太可能赤手空拳地游回岸边,继续找他的麻烦。这计划对他的人身根本毫无威胁,李竺看不出他有任何理由害怕,她嗤了一声。 傅展不说话,就看着她,沉着脸,一直看到她额际冒出冷汗,眼神开始游移,才移开眼神呵呵笑,“你看,你明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但还是怕我——这就是恐惧的力量。” 李竺很想吐槽,看得出来,但她在忍,这女人真的胆小,怂得平庸,不像是他服务的集团总裁乔韵,底牌一对烂三也敢□□——她根本不在乎输,反而一直在赢。傅展有时也在想如果他是和乔韵一起被困伊斯坦布尔机场又会怎样? 也许根本就不会怎样,她一开始就不会藏在洗手间里,死都要死在贵宾休息室的虚荣。看似愚蠢的决定,从现在的结果来看,最后反而会化险为夷,而他周全的考虑反而成了惹祸上身的导火索。如果说李竺是怂,那他也只能用衰来形容,因为她的怂,他就更衰,要不是和她在一起,考虑到她的感受,他说不定也不会进那个女厕隔间。 傅展有少少迁怒李竺,她没用得理直气壮,u盘的事,不问就甩给他,回国后全由他处理,她也能少点麻烦。这些小心思都是人之常情,也因此更加庸俗,要像哈米德,一路怂到底也还好,她却总忍不住想问一问,还想反抗一下自己的怂,这反而让人更看不起,乖乖闭嘴就行了,多问什么?反正最后还不是要按他说得做。 “……我怕你,就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对我怎么样。” “什么?” “没什么。” 声音低低的,傅展一开始是真的没听清,她也怂得快,很快欲盖弥彰地大声否认,这很李竺。傅展回味一会才听明白,又不禁哑然失笑。 也不是全然如预料中那么怂,时不时还是能给点惊喜,意外的犀利:他会不会对她怎么样?原来她也不是没猜测,如果在机场,她要拆伙,如果在逃亡中她表现不好——他会对她怎么样? 这句话,说得几乎有点挑衅,即使用低低的音量来含糊,用低垂的肩膀来遮掩,这依然是挑衅,傅展也被激起兴趣,仔细地审视李竺:她哪儿藏着的胆子? 真看不出来,就像是看不出她会武术,身手居然还可以。李竺看着就是人们俗称的白莲花绿茶婊的样子,细眉细眼,瘦瘦小小,长相清秀,说不上多惊艳却很有气质,细看不能说不美丽——她很会装模作样,本质的庸俗被掩饰得很好,光看外表,还是有点卖相。 楼下有人在走动,是哈米德,老板拿着橡胶水管从外头走回来,隔着窗户同他聊天。这是间典型的土耳其民间建筑,土黄色的二层小楼,花砖窗,墙体很厚,隔热保温,屋里悬着挂毯,村里的宣礼塔在放睡前礼拜的唱经声,不过哈米德和老板都没什么反应。旅馆老板和城里人往往不那么虔诚。 土耳其的夜空真的很美,这一整条路都没有光污染,夜车开在路上,除了车灯以外能看见的是满天的星光,还有路两旁烟草地摇曳的影子。在悠悠的唱经声里,听着哈米德和老板大声的谈笑,闻着廊下飘来的水烟味儿,月光混杂着星光不由分说地闷头砸下,这场景能醉死文青,任何一个人的美貌都会在这浪漫的氛围里得到加成,傅展的审视味道渐渐淡了,他斜着眼看李竺,李竺也看着他,两人心里都动了一下,但又不约而同地露出哂笑:算了吧,和他/她? “……觉得有点对不起他。”气氛有点松动,李竺就又有胆子说话了,照旧是低低的,不敢看他。 “谁?” “哈米德。” 当然他们并不能立刻兑现诺言,这是个问题,但傅展感觉李竺说得并不只是这些,她对哈米德的现状抱有歉疚,对他充满热情地投入到这场冒险中的绝望,以及他蕴含着巨大风险的未来。——不可否认,他的确是个热情的向导,也在极短的时间内融入到团体中,全心全意地为他们考虑,这段旅途没他会少很多便利,而庸俗的人的确很容易被这种虚假的温情打动。 “斯德哥尔摩患者指望的就是这种怜悯。”他说,没有和李竺争吵的意思,“你对他的现状感到愧疚,为什么?你希望看到什么,像是哈米德这样的青年未来摆着无限的可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21 能性,他可以做服务员,进工厂,上夜校,做水电工,社会上永远有无数个职位招贤似渴,没学历也不要紧,只要他肯出苦力又足够聪明,赚得不会比小白领少?你觉得社会就应该这样子,所有的年轻人都该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他没有拥有这样的好条件,所以作为精英,你有些居高临下的怜悯和愧疚,像是你没尽到你的义务,他的世界才会这样灰暗?” 傅展从不宽容,只有对傻逼的怜悯,他知道这不讨喜(尤其对傻子们来说),平时也隐藏得很小心,但李竺不同于乔韵,他在她面前要更放松些,也许是土耳其的星月,也许是他们身后步步紧逼的明天,他比平时说得更多了点。“你知不知道土耳其民众为什么这么讨厌中国?因为大突.厥思想,破灭了的帝国梦?他们对奥斯曼帝国从未实际统治过的领土有情怀?” “你知不知道土耳其主要的经济支柱是什么?他们在国际上主要在卖什么?土耳其的经济支柱,纺织业、旅游业,你猜纺织业的主要竞争者是谁?你猜他们想不想做制造业?你猜,他们为什么做不起来?” 李竺被问得无话可说,其实是很简单的问题,她只是——大多数人都一样——从未这么想过。 傅展点燃一支劣质香烟,放在桌边,取代逐渐熄灭的香料来驱蚊子,“从1882年到现在,世界对华人的看法从没变过,就是黄祸。从他们的角度来看,挺精准的。” 这群黄祸浩浩荡荡,从每个角落蜂拥而至,他们干最多的活,满足于最少的报酬,让当地人无活可干。充分竞争的市场就是如此,丑化华人的漫画不是从1949年以后开始画,现在文明了,没了排华法案,但歧视仍继续,反感仍在。“现在我们有14亿人,年轻一代中几乎没有文盲,就是这14亿人让哈米德无路可走,关闭了他在这社会的上升通道。除了旅游业,找不到别的经济增长点,土耳其人也做彩电,你听说过吗?中国人瞄准什么行业,就是这行业的灭顶之灾,除了高精尖工业,我们有什么做不出来?什么产品内部消化不掉?山寨,在国内市场上发育成熟,然后冲出去打垮整个稳定的价格体系,这就是全世界的工业体系正在发生的事——你猜这些被冲击的人会不会喜欢中国?” “农民当然淳朴,他们只关心眼前的事,再说,中国人是棉花和羊毛的买主——安卡拉羊毛的确好,【韵】也在用。他们对中国人当然友好,你猜城市里的人,那些有一点点智慧的人会怎么看我们?这世上注定总要有人没活干的,你更情愿是我们的年轻人找不到工作,把希望让给哈米德吗?” 李竺没说话,她侧着伏在椅子上,几度欲言又止,最终露出不服气的样子——还不算太笨,傅展唇边也漾出了一点笑意,他点点烟灰,“聪明人都在鼓吹产业升级,生产转移,可转移也转移不到土耳其。我们会转移去非洲,那里是我们逐鹿的地盘。对我们来说,亚欧大陆容下三个大国已经很挤,没人会真正喜欢土耳其。哈米德已经算幸运,至少赶上了旅游业最后的繁华时段。你信不信,在这当口遇到我们,是他的幸运?” “?”李竺做了个疑问的表情。 “土耳其旅游业快完了。”傅展说,他发现李竺其实不笨,至少比他想得更聪明一些,他说的她居然都能懂,可以被纳入闲聊的人选。“之后不会太平的。游客最怕的就是动荡的环境,一次政.变还行,但恐.怖袭击会带来很大的影响,如果二者结合的话……” 说到这里,他有点忧虑:他还没打开u盘看过,到目前为止都没找到机会,所以也就不知道它会引来怎样的追兵……如果只身一人的话,会更便利,但他身边还有李竺。需要照顾,处处懵懵懂懂,娇气,而且——最致命的是,对他的事知道得太多。他不能简简单单抛下她,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落单后极易被追上捕获,也因为她落入敌手后会吐露的内容不可控制。他们从政变起就呆在一起,他做了什么,知道什么,倾向于选择什么,这一切都落入她眼中,如果——不,是必然,被她出卖后,他回国的希望会更小—— 叩叩叩,门口的敲门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哈米德出现在房门口,“所以——我们还没吃晚餐,是吗?老板说,他可以烤一只鸡——” “啊,永远的kebab。”李竺呻.吟起来,有点故意模仿那个北方女孩的口音,傅展不禁露出微笑。他们从伊斯坦布尔一路开来的速度并没有很快,因为现在土耳其执行严格的管制,每经过一个路口都要检查护照(幸运的是,只登记在小本子上,不上电脑),登记车牌号。有时他们还打电话向上一站核查,开得太快的旅行者很容易遭到怀疑,所以他们很投入地扮演游客的角色,中途还因为道路限行绕去棉花堡,哈米德是包车司机兼导游,遇到景点他们都停下来拍照,而中饭当然就是路边小店的kebab。李竺很快也和上一个旅游者一样,发出了‘kebab哀嚎’,这多少已成为一个内部笑话。 哈米德也get到了点,一样被逗乐了,“不不不。” 他有些献宝地说,“我和他说了,你们吃太多kebab了——虽然老板说,一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吃太多kebab,不过——他还是愿意为我们做一只西式烤鸡。” “真的?!” 真的,烤鸡的香味儿已经传了过来,李竺抽抽鼻子,惊喜地看了傅展一眼,就连傅展的胃都在抽动:他们最近的确吃太多烤肉了。哈米德脸上的笑容更扩大,他大胆地抓起李竺的手,把他们拉下去。 烤鸡是货真价实的,热腾腾的刚出炉,刷了黄油,肚子里塞着苹果和土豆。老板用手势告诉他们(配合哈米德的解说),他母亲有一半希腊血统,这是她常吃的家常菜。老板只会说土耳其语,肤色黝黑、皱纹满面,看起来就是道地的当地人,他母亲60年代回希腊去了,但手艺和味觉留了下来。 餐后,他们喝苹果肉桂茶,在一楼的大地毯上斜靠着聊天,政变和这个小村庄似乎没有任何关系,客厅一角放了一台大电视,这和陈旧的家具不怎么搭调,家人们逐渐从旅馆各处聚拢过来,投入地看球赛,旅馆老板的女儿提供茶水,苍蝇绕着灯泡一圈又一圈地飞,院子里,月亮高高地挂在天边,又大又圆,因为纬度的关系,这里的月亮好像的确比中国要圆。哈米德一直在和李竺聊天,李竺打起笑容应付着,他猜她应该已经下定决心要给他一笔钱,即使听了那么多分析,她也还是难以控制感性的泛滥——女人。 傅展看了半小时电视,示意她一起回房休息。他们不是太累,不过晚上要轮岗放哨,为了让每个人都得到足够的睡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22 眠,总的时间要比一般人需求得更多。但旁人不知内情,对过早的休息时间难免想入非非,口哨声和对傅展的鼓励手势伴着他们一路上楼。 “他们对你比划什么?”李竺没懂。 “没什么,睡吧。”傅展说,“到点我叫醒你。”他需要的睡眠时间比李竺少。 李竺不笨,甚至也许可以说是很聪明,她想了一会就自己明白过来,“噢。” 她没继续说话,站在当地,眼神有点飘移,傅展盯着她,楼下传来阵阵欢笑——有人进球了。晚饭时喝的一杯啤酒和满满的烤鸡在胃里温暖的蠕动着,散发着热量,两个人都察觉到一丝什么——可以用很多话去形容和解释,但归根到底,那就是很简单的,什么。 怎么可能? 几乎是相同的想法蹿过脑际,这点什么,被共同的哂笑压了下去:怎么可能会对她/他有点什么? 只是旅途的错。只是局势的错。只是晚饭吃太多的错。 李竺的笑比平时夸张点,“那我去睡了。” “去吧。”傅展清清喉咙,退到一边,让出的空间也比平时更多。 她擦身而过,带来的风也比平时更有压力。傅展瞪着李竺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后,走到自己那半边床躺好。 为了惩罚自己的愚念,他决定今晚多看几章《圣经》。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抱歉迟到了 十二点的时候在做别的事 完全忘记了 汗 么么大家!久等了~今天内在本章留言的明天都有红包拿哈! ☆、恰纳卡莱(1) 土耳其恰纳卡莱传说之城特洛伊 一阵海风吹来。 “这就是恰纳卡莱,”哈米德容光焕发,麦色的脸颊涨红了,激动地挥着手臂,他们一共花了两个晚上到达这里。“马尔马拉海和爱琴海的大门,亚欧大陆的分界线,传奇与神话之地——无数战争从这里发源,这是土耳其最后一个海峡,也是最重要的海峡,跨过它你就真正到了欧洲。” 他遥望前方成片的蓝海,忽然有了一点羡慕和向往,暂时从导游的角色中退了出来,“海对面就是希腊——这里是整个土耳其最好的城市了。” 去过棉花堡,在路边停下来拍照,在篝火旁共饮酽茶,哈米德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发生在伊斯坦布尔的故事——也许是因为两个会说英文的游客在他的照应下一路前行的情境,让他进入了自己未完的导游梦。他越来越快活,沉醉地向他们讲述着海峡两岸沉睡的历史。 “沉睡的火药桶——一战的时候这里死了五十万人。”他环顾四周郁郁葱葱的林木,轻快地说,“不论是征服希腊,还是从欧洲打过来,战火都从这里燃起,所以,特洛伊的故事就诞生在这里。” 他说了一连串又长又复杂的英文,显著超越能力,停下来以后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这都是以前在导游培训课程上背的——我本人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恰纳卡莱是度假城市,不仅土耳其人,希腊人也喜欢到这里消磨暑假,这里的物价几乎和伊斯坦布尔相当,但风景也足够美丽,也许是和希腊靠近的关系,这里比伊斯坦布尔干净很多,半岛弯成温柔的港湾,长长的海滩后边是高高低低的小楼,政.变的阴影丝毫没有笼罩到这里,战争也离得很远,这里是土耳其距离叙利亚最远的一个角落,难民一时半会还走不到这里来。游客零星在海边步道漫步,带着机票无法改期的怨气,但依然不掩对这座静谧小城的喜爱。 政变依然是有影响,哈米德带他们去港口问渡船的消息——停开了,机场的国际航班也没恢复,今天才开始陆续有国内航班降落,土耳其在严格管控离境人员,这很合理,也让大批希腊游客只能守在这儿等开船。看来橡皮艇计划势在必行。 “我可以去打听一下,”哈米德说,他有些犹豫,小心地打量着他们的脸色,“我有几个同学,他们提过,很多土耳其人都搭船去希腊——至少几年前是这样的。” 现在,希腊的失业率也许比土耳其还高,偷渡过去实在没什么好的,再说,土耳其人拿申根签证也不是那么难。这一行当然会因此萎缩,傅展沉吟着和李竺交换个眼色,好像在征询她的意见——其实也只是表面功夫,他哪会顾及她的意见? 虽说如此,还要配合着演,李竺看他想答应,也跟着点点头。傅展笑着说,“那我们可以去古城看看,正好在那里等你。” 特洛伊正在达达尼尔海峡旁边,距离码头不远,现在禁止出航,码头周围泊满小船,很多希腊人会租一艘海钓——其实这些船也完全具备把他们送回希腊的能力,哈米德了解地点头,渴望地踮起脚尖看了远处一眼。 “那有个很有名的木马,我还没看过那个木马。” 他和李竺更谈得来,相应更怕傅展,乘傅展去买票时留恋地再三叮嘱李竺,环顾四周,“这里是我从小就听说的地方,但我一直没有钱来。” 农民的儿子不忌讳谈论自己的贫穷,哈米德也很为自己现在的经济状况满足,看得出来,终于能来到这里,令他有美梦成真的自豪,他把手指插在裤带里,喜爱地环顾四周,“我想过到这里工作——但他们更需要希腊语导游。也许等你们出海以后我可以自己来这里,好好的看那个木马——你知道吗,它有四个人那么高呢!” 李竺啼笑皆非,有那么一小会,她想叫哈米德干脆和他们一起去算了,或者反一反,他去看木马,他们去找船——反正他们去景点唯一的理由,也只是在路边傻等太惹人注意,也容易被摄像头拍到。 “去吧,”最终她只是说,“等这事儿完了以后,你想在这里住一年都可以。” # “你觉得他能搞到船吗?” 事实上,特洛伊城对一般游客而言,可说是索然寡味。这里更像是旅行团骗人用的景点——名声响亮,处处绿树如茵,但非专业人士可看之处相当少,没有成形的建筑,没有铭牌和城志,甚至连残垣断壁都没有,有的仅仅只是一个个考古方以及想象中的复原图,一些挖掘出的生活用具在陈列馆中亮相,却毫无特洛伊应有的传奇气息。游客半小时就足以逛完,然后杀向附近的购物点,让导游和特别适合旅行团游的那些团员笑逐颜开。 至于特洛伊木马,这个人造景点对有过些许阅历的游客而言,实在过分无聊,只能让人对特洛伊人的智商充满怀疑,李竺和傅展在它附近徜徉,“应该可以吧,实在搞不到船的话,他也完全可以租一条摩托艇。听说过那个笑话吗,打开google地图,选择美国作为目的地——” “它会叫你乘车走到东海滨,然后开摩托艇过去。”傅展会心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23 一笑,“的确,这不失为一个保底选择。但还是能搞到一条小船最理想——如果船东不放心的话,他可以和我们一起过去,再独自把船开回来。” 这些细节他和哈米德仔细交代过,李竺知道反复确认细节是傅展商业上的习惯,没想到这份习惯在逃亡路上也能给她带来安全感。“我们留多少钱给他?——或者说,我们留多少钱给自己。” 在伊斯坦布尔倒卖护照一定比想象更赚,他们搜刮了一笔不大不小的钱财,各国货币都有。当然,这数字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只要一回到国内,李竺和傅展都能轻易动用哈米德难以想象的巨额财富。不过,现在的情况当然是另一回事,李竺在这问题上游移不定:给哈米德留太多,他们就得在希腊想法子搞钱,但首付给他留太少,恐怕双方的分手不会太愉快。——而她一点也不想去猜傅展会怎么收拾哈米德。 傅展像是把她的小心思尽收眼底,他面露揶揄的微笑,开口说,“我听说你一直以来都喜欢——” 李竺交过几个男朋友,都是成熟稳重的商务人士,以傅展消息灵通的程度,当然对此了然于胸,她刚听个开头就知道他要打趣什么,反驳之词已在酝酿,但就在这时,傅展脸上忽然露出惊骇之色,李竺还没反应过来,手肘处传来巨力,她被拉着一起侧跌下去。 敏感时期,特洛伊城游客不多,但有人忽然跌倒,依然引起众人注意,还好一名棕发男人及时拉住这名亚洲男子,友善地问候。“你们没事吧?” 他体贴地握住亚裔男士的肩膀,把他抓扶起来,“低血糖了吗?要不要到一旁去休息?” 有人处理,游客们的注意力逐渐散去,只有亚裔男子的女友跟着他们走入木马边的小径,视网膜里的这一幕被自动打上‘好人好事’标签,不会有人注意到扶持的姿势是否有些不自然,当然,更没人闲得没事,去偷听他们的对话了。 # “杀了我,你永远也不会知道u盘藏在哪。” 棕发男人一定顶了一下他的后腰,傅展被顶得向前迈了一小步,他的姿势不自然——是被枪顶着后腰的不自然,以后她就会识别了。 “u盘在哪里。”有人在和她说话,风吹过树梢,哈米德现在找到船没有? “u盘在哪里?”那个人的膝盖顶了傅展一下,后者痛呼出声。“不要装傻,我知道你会说英文。” “她不是装傻,她是吓蒙了。” 连续的对话传进耳内,却像是被间断性屏蔽,李竺猛地摇晃一下,忽然从极度恐慌中暂时回神:她可以勉强镇定地在巷道中绝命逃亡,和傅展一起开车奔逃出上千公里,但却还没学会处理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有把枪指着傅展,就在她身边,比上一次更近。只要他扣下扳机,傅展就会——和那个人一样,半边身子被炸得粉碎,只剩下红红白白的肉块—— 也许因为这一次面对死亡威胁的人是她的同伴,甚至可以说就是她自己,带来的恐惧感比上次要更大。自政变以来,第一次她完全慌了,这一刻她脚软着只想反身逃走,人在面对近在咫尺的巨大威胁时,怂真是第一也是唯一的反应,她的思维限于停顿,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知道——” “她没撒谎,”傅展的声音居然还很镇定,“她真的不知道。” 棕发男子一定有辨别真伪的窍门,他相信了她,但这不是什么好事——她不知道,知道的就是傅展,所以枪被挪开了,他一手仍反扣傅展的双手,枪口指向李竺,发问的对象也换了人。“u盘在哪里?” “你拿她威胁我也没用。”傅展脸色不变,语气淡淡的,但谁都能听出这话的真实。 “那她就没有用了。”原本只是虚指的枪口稳定下来,瞄准了她的身体,具体是哪个部位从她的视角不可能分辨,李竺双腿开始发软,她非常想上厕所,思维一片慌乱,甚至来不及怨恨傅展,她就要死了?就这样简单地、荒谬地无知地死在一个陌生国家的陌生角落里? 如果她够镇定,就该想到特洛伊城是个公众景点,枪声终究会引来太多注意,这也许是恫吓逼供的手段。但生死关头,不是人人都能保持冷静,局势的变化也快得让她根本无从反应——傅展根本没回答棕发人的话,枪口才一稳定,他就扭身跺脚,猛踩棕发人的脚尖,双肘一别,仰过上身滑、扭、头槌,转身游臂握上他持枪的那只手一拗—— 棕发人也是技击高手,他没这样简单的就范,而是迅捷地和傅展缠斗在一起,这打斗不像是电影里那么好看,肢体纠缠,竞技空间太小,不够发力出拳,就都想要掌握关节技的主动,靠自重来让对方失去战力,一时间混乱不堪,但傅展刚开始取得短暂的优势——他卸掉了棕发人的枪。 这块沉重的金属掉在石路上,不知被谁踢飞出去,李竺站在当地,眼神在枪和两个男人间来回游移,彻底傻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应该上前帮忙,她也会点武术,她可以帮傅展一起制服他,傅展没占优势,对方太强壮了。 但是——但是—— 她依然很想上厕所,腿像是没了骨头,软绵绵的甚至连站立都勉强,傅展在缠斗中没看她,不过他像是也没指望什么,喊声中一点着急都没有,“跑!去找u盘!” u盘在哪? 他会死吗? 他们是怎么追上来的? 这些问题像是由另一个人再思考,李竺自己,听到那个跑字像是忽然间接收到了命令,肢体根本不听她使唤,歪歪扭扭地向某个方向奔去,跑着跑着滑了一跤,她伸手扶住地面,恰好摸到一个重重的东西,顺手就把枪拿在手里继续往前跑。 跑,跑到停车场,哈米德就把车停在那里,去找哈米德,带上他一起跑,u盘在哪里,傅展为什么要那么说,他会死吗?他会被抓吗?他会被酷刑拷打吗?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好想回家,她没了钱,哈米德会带着她吗?她能相信他吗? 她尽力在跑,不知怎么就辨别出了往停车场的方向,傅展和身后的那个人在她思维中所占的篇幅渐渐越来越小,纯粹的、对死亡的恐惧,反应迟钝地到现在才泉涌而上。李竺完全失常了,她什么也来不及考虑,甚至很难意识到身后的动静——是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棕发人正在追她,跑几步傅展就过来纠缠,傅展被打得很惨,鼻子歪了—— 但这画面里蕴含的信息她无法解读,李竺现在想到的唯有跑,她拐过一个弯角,这是一条小路,停车场应该近在咫尺—— 着眼前方,没顾上脚下,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她被绊得往前滑跌出去,但没感觉痛,本能地扭身卸力,一落地就弹起来,连滚带爬地抓住飞出去的枪——就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24 像是一条狗,但现在谁还在乎姿态怂不怂?抓住枪她才回头去看是什么绊了她。 阳光透过树叶,一阵海风吹来。 在细碎摇曳的光影里,时间像是一瞬间被拉得很长,追兵迟迟没有转过弯角,而在这无垠的一秒里,她维持着怂而惊慌的姿态,怔怔地盯着树边的尸体,像是根本无法处理这么复杂的信息。 太多细节了,哈米德脸上未褪的血色,他伸长的脚,就是它绊了她,脖子不自然弯折的角度,他那品味奇差的黄色衬衫和紧身西裤,老化的pu皮带,沾了黄土的皮鞋面,甚至连他身上的廉价香精味都还对她的嗅觉系统悍然发动袭击,哈米德们用不起除臭剂,只能用大量的本地香水来调节体味,这种又香又臭极具个人特色的味道,闻过一次就永远忘不了。 她暗自担心过傅展也许会想处理掉他,担心过哈米德因为拿不到全款和傅展发生冲突,其实也多少想过如果他们没法成功回国的话,答应过他的尾款该怎么办。这男人——这男孩在这笔小钱上寄托了这么多的梦想和期待,他的恶纯真到让人只能无奈微笑,但现在,这一切全都不成问题了。 他死了。 有人用他自己的领带勒死了他,就在特洛伊城的小树林里,凶手是不是用枪顶着他的背让他带路?让他辨认出他的两个主顾?然后,不像上一次,巧舌没能挽救他的生命,凶手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把他勒死在小树林里,距离特洛伊木马最近的地方。 他看到了那个向往已久的,无聊的人造景点了吗? 他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死吗? 像是有人在她的脑海中弹了一根弦,伴随着‘嗡’地一声长响,她的呼吸忽然间平稳下来,所有无关的想法被摒除出脑海,李竺站起身,手指拂过枪身,确认弹夹保险,双手托住枪托,高举枪口与双眼平齐,深吸一口气,徐徐吐气、稳步向前,手指持续压下扳机—— 棕发男和傅展先后出现在拐角,对这一幕均感惊骇,傅展反应很快,立刻回身扑向地面,棕发男也做出最理智的避让反应,但李竺没观察这些,这一瞬间她的视野里只有急剧扩大的目标,就像是有人在她的脑子里安了一个自动放大的瞄准器。她上前两步,压低枪口为后坐力留出余地,手指果断一扣,扬手就是一枪——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存稿箱更新,被吓怕了……汗 等我之后回家再给大家送红包,现在外地手里没鼠标并不是很方便~ 啊,可以说这本和好莱坞一样,都是非常冷门的题材,对我而言全新的尝试,不知道10章到现在,大家喜欢还是不喜欢呢xdd ☆、恰纳卡莱(2) 土耳其.恰纳卡莱.特洛伊城 男人是个麻烦,这多少在y意料之内。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相识,傅展可能会是他欣赏的那种企业领导人,很狼性的那种——虽然他的履历很平凡,但从他的表现来看,傅展私下应该一直在锻炼身体,有基本的搏击素养,而且是个头脑清醒的聪明人。他们从机场溜走的手法并不新奇,但这份意识难能可贵。 这种人能在战争里活下去,如果没有成为他们的目标的话,但无论如何,业余选手怎么也不能和专业人士竞技,他们确实挺滑溜,差一点就跑掉了,但抓住尾巴只是时间问题。 “辨认到目标了。”k的声音冷静地说,“已经为你锁定了他们的轮廓。” 是这样,遍布在全球的间谍卫星并非无所不能——是的,在某个特定时段,它可以拍摄到高精度照片,识别出地面行驶的车牌号码,但你不可能随时随地在全球范围内都这样做,不是吗?那需要的卫星就太多了。要在某个局部区域达到这样的精度,需要大量的文书工作,获取权限,调动卫星,而这无可避免地会在系统内留下痕迹。再说,这需求的权限也有些过高了。马尔马拉海一带局势和缓,短期内没有战争危机,情报中心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叙利亚,所以后勤能提供的帮助就显得有些寒酸了,但k仍可以把两个目标的轮廓锁定,标记在y的视网膜辅助系统上,以免他们再次趁乱逃之夭夭:如果不是傅、李两人的履历无懈可击,他们几乎怀疑这两人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情报人员——起码他们换装的速度是一流水平。 “收到。”他确认一遍,把顶着司机的枪移开,土耳其人松了口气,试图说些什么,但y没给他机会,他伸手握住他的领带,向两边用力收紧,动作又快又熟练,是千百次练习的结果。——通常来讲,直接扭断脖子会更好,但那得在目标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实现,一旦目标提高警觉,有意识地绷紧肌肉准备打架,那再强健的壮汉也没法一击得手,这种情况下,扼杀是更有效的处决手段,快速、安静,目标一般都没机会胡言乱语,也就不会给任务带来什么变数。 这次也一样,当然,徒劳的挣扎总是难免,但y经验丰富、力大无穷,甚至还没完全成年的瘦小目标只是有气无力地抓挠了几下脖子就蹬了腿,他把他拖到树边放好,免得提前被发现,低下头戴好帽子,悠闲地逛到木马边。 终究是业余,特工永远不会在标志性景点边碰头,人们就像是吸铁石一样被吸引到雕塑边上,来往过于频繁,再老道的特工也会失去警觉。一切如y所想的一样,在枪口触及傅展腰际的那一侧,他的反应很迅速,本能地一歪,几乎滑出去,但这全在他的掌控之下。他一把抓住他,拉着那女孩一起来到了小径里侧。 这条路是通往停车场的捷径,政.变未过,景点挺冷清,人并不多。但也不是个理想的逼供场所,但一对二不是好主意,这不是特工电影,一个人很难一次控制住两个人,他必须快速减员一个俘虏。 y没有开枪,他得找到u盘,它应该还没被打开,但他们也不确定傅展和李竺在过去几天有没有把它交给谁,潜在的买家很多,james所属的组织应该也在发疯地找寻它的下落。 “u盘在哪里?”他从女人下手。 他们的判断没错——傅展是主心骨,下决心的人,也是那个有用的人,这女人完全被吓傻了,一个不幸的平民,被卷入这场风波,在这游戏里是无用的废物。为了保住傅展的命,她肯定什么都说。 如果她知道u盘在哪的话——看起来她真的不知道,首先,她被吓傻了,其次,她看起来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一直在跟着傅展跑,即使她愿意说,也没什么可说的。 y改变策略,用李竺的性命为筹码威胁傅展,他既然带她跑了上千公里,那也有很大概率为她交出u盘。 “u盘在哪里?”他的手压上扳机。傅展说不说,她都得死,但他能在这里说是最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25 好,那会为双方省去许多不必要的不愉快。(y并不喜欢再带一个男人,找间旅馆对他进行不引人注意的残酷拷问,这很累人,也十分繁琐,他只是在干活,他并不残忍)。 “你拿她威胁我也没用。” 他在说真话,这人对李竺的生死毫不在乎,y能感受到这点,傅展就像是他一样——他们都有必要时刻能够毫不犹豫地取走性命的那种宝贵天赋。 “那她就没用了。” 李竺看起来根本对自己的命运毫无察觉,她甚至没听懂傅展的话,面临生死,这女人完全吓蒙了。 y举枪瞄准。 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他该想到的——傅展拥有这种天赋,但若无磨练,很难有人能这么流畅地决定他人的生死,大部分普通人至少会挣扎一下。 傅展并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没法从y的擒握中挣脱出来,他不但力气大,还受过专业训练,拿住手腕上的筋络会让人没法用力,但傅展经过磨练,起码是经过一段时间严格的军事训练,他的身手很不错。 被头槌撞到下巴的时候,y有瞬间的迷惑,他被撞懵了,下巴是脆弱的器官,这是人的本能反应,但还不足以让他输掉整场战斗。一开打他就差不多摸清了傅展的实力——和普通人比,他的身手算很不错,但对y来说,即使傅展舍生忘死地缠着他想要同归于尽,拿下他也只是时间问题。 “跑!去找u盘!” 傅展的身形无法和他相比,所以他一直贴身缠斗,用自重关节技和他打,扬长避短,利用初始体.位的优势,聪明的打法,同时他的话也给y带来一定的心理压力:他知道傅展也许是故意的,但不能不去想李竺逃走的后果——她在希腊边境,他们有一辆车,u盘在某个未知的所在,而且她应该也很擅长逃跑,最重要的,枪飞出去了,要让傅展完全失去战斗力,赤手空拳的话,至少要3分钟,甚至更久。 女人跑得很快,几乎是屁滚尿流,但速度不慢,她完全被吓得慌了神——这根本不能说是挑战,拿下她大约只需要几十秒,k在耳机里厉声说,“先去杀了女人,男人要活的!” 肾上腺素充斥着大脑血管,激昂的热血之外,y隐隐知道k的部署是正确的:傅展不能死,u盘也不能被转移,杀了李竺就消灭掉机动风险,还能拿回枪,他只需要一段很短的时间。 他转头撤离战局,一拳打在傅展脸上,趁这个当口转头就追,傅展不屈不挠地跟上,在后头试图擒抱住他,妈的,这一架打得真难看。 事实是,特工的日常从不会像是电影一般酷炫,大部分架都打得很难看,而且短暂。能用枪就不会有人用匕首,能用毒就不会有人用枪,y并没有特别沮丧,总体来说,任务进展还不错,是的,女人拿了枪,但——她能拿那把枪做什么? 转过弯角,视网膜辅助程序首先锁定了一个轮廓,数微秒后y才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感到一阵紧张——被枪口指着的本能反应,但紧跟着,一阵笑意冒了上来,他一边侧身,一边几乎轻松地一耸肩,k甚至已经发出了笑声。 那笑声拖得很长,第一声ha似乎就用了很久,在极致的肾上腺素中,时间似乎变得很慢,y几乎能看到女人眼睑的颤动,他注视着她扣下扳机,一枚子弹伴着一闪即逝的火光飞出枪口—— 这怎么可能击中? 这是个轻松又有把握的想法,首先,李竺是个中国人,中国对枪支管控极为严格,她应该根本不会用枪,而对不会用枪的人来说,第一次试发(刨去没上膛、没开保险的情况),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没打死自己,其次,□□对运动目标的打击能力很有限,一个在十几米外跑动的目标——试着打打看,你会发现射空的几率比你想得更大,即使经过训练,在实战中也经常出现数发击空的现象,对于一个新手来说,他根本无——需—— 这是个不可能的视野,也许是因为视网膜辅助系统,他异常清晰地看到子弹来袭的轨迹,就像是精神短暂地脱离了肉体,超然于时间的束缚,轻盈地审视着这一幕,但躯壳却沉重得要命,他拼命地催动身体,想要侧身让过,耳中传来k变调的声音—— ‘s——h——i——’ “bang!” 随着一声清脆的炸响声,y的脑袋碎成一团血雾,他的身子还在继续前奔,多迈了一步才像是一袋垃圾一样倒向地面,激起一阵黄土。 “ahhh———!” 远处传来尖叫声,这里的人对枪声敏感度很高,这种声音不会被误认为鞭炮,或是谁家炸了个震天雷。 傅展从地上爬起来,惊骇地望着y的尸体,李竺被后坐力震退一步,依然端着□□,她憋着的那口气到现在才吐出来,满脸震惊与茫然,像是还不相信自己做了什么。傅展才一动,她本能地移枪瞄准他,他立刻举起双手,后退了一步。“嘿!”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只是隔着枪默然对视,都在平复着呼吸,理智飞快回归,李竺渐渐平静下来——但枪口依然没有移开。 骚乱的声浪往他们接近,傅展心中一凛,他举着手靠近一步,李竺的眼仁收了收,她的眼神锐利得第一次让他也感到被刺痛:没有人说话,但,却似乎有一层纸在刚才被戳破。他心中曾有过的考虑,她曾想过的对策,曾有过的猜疑,两个人的小算盘,在这一刻的眼神交流里,都被摊了开来,只剩用言语说开。 不能再像从前那样看她了,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对她了。 人声越来越近,傅展举着双手又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催促,“人就要来了!” 李竺震了一下,眼神微微闪烁,在他和y的尸体间快速来回巡梭几眼,像是忽然完全回到现实,她急忙把枪口放下,锁死保险,一把把它塞到了口袋里,又因为口袋太浅,再度取出来塞到腰间,用外套挡着。 “走!”她转身要跑,傅展赶上去一把把她抓回来,李竺挣扎,“你干嘛!” 傅展先把枪拿出来,开了保险往天放了一枪,激起又一阵尖叫,这才把枪塞回去她怀里,拉着李竺往回跑,跌跌撞撞的,遇到人了就喊,“树林里有很多人,打我们——然后开枪!” 他惊慌的神态和满脸淤青鲜血,以及惊魂未定的李竺,形成绝佳的说服效果,战战兢兢组团来探的希腊人以为是恐.怖袭击,在尖叫中四散逃窜,李竺和傅展如一滴水化在人群里,拐上通往停车场的大路,一点也不引人注意。 “快点,快点。”李竺又开始怂了,杀人后更慌张,不断回看,好像就怕警察忽然神兵天降来抓她。 “你怎么会用枪!还射得这么准!”傅展边跑边喊着问,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26 他的速度也不慢,天知道是不是有同伙正在找他们。 “我在美国学过!和搏击一起!”李竺喊回去,“只是出于好奇!他们说我很有天赋!我以为他们只是客气!” “你怎么什么都在美国学的!你不姓宫口姓工藤吧!是在夏威夷学的吗!会开直升机吗!” “现在是吐槽的时候吗!” 没人留意他们的对话,所有人都忙着逃命,他们跑进停车场,哈米德的车就停在打眼处,车窗都没关。他们俩飞快地钻进车里——钥匙还插着呢,哈米德一定是回来找他们的时候在停车场被盯上的。 “现在去哪里?”李竺套上安全带,傅展看着后视镜,从混乱的停车场里横冲直撞地倒出去。“希腊?” “希腊不能去了。”傅展说,“还得换辆车,这辆车曝光了,我们有机会就换——他们知道我们要去希腊,就一定会在希腊口岸找我们。” “那我们去哪?”李竺没异议,对方神鬼莫测的寻人能力也让她印象深刻。 车开上路,一辆又一辆恐慌的租车把他们超过,景区警察在后视镜里迷惑地从办公室里走出,越变越小,刚才那片刻的对峙好像只是错觉,傅展和她对视一眼,知道自己欠她一个解释,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把哈米德的包给我。”他一边开车,一边在哈米德的包里翻找了一下,找出地图边开边看,鼻子随呼吸隐隐抽痛——应该没骨折,但扭歪了,一会得停车正回来。 从土耳其往西,不去希腊就只能渡海去非洲了,航程还比去希腊更远,起码摩托艇绝对搞不定,地图的边无意刮到额前的淤青,傅展嘴角疼得抽搐一下,恶狠狠地一拍方向盘。 “妈了个巴子的,”他气道,“我们干脆直接去巴黎!” “啊?该怎么去?” “坐火车去!”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照旧是存稿箱,因为12点我应该在月台上等高铁…………………… ps 要道歉一下,之前有个章节y的名字被我改成v了,这是因为我在最开始决定它叫y,后来改叫v,但是出门以后换电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电脑上的版本一直都是y,之后会把第一章的v改回来。 哈哈哈,没想到这本也得到大家的喜欢,因为这本的女主戏份和感情戏份目前都不是很重,女主戏会逐渐加,但感情戏的话一直也不会很重的,毕竟基调在这里,总之,大家喜欢就好,我就充满了继续好好写的动力了 么么哒!爱你们哦!等我回家给你们发红包! ☆、伊斯坦布尔(9)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锡凯尔火车站 下午两点半,伴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声,著名的orient express——东方快车号缓缓驶入月台,红毯被抛到半空,落在站台上,数十名列车员踏着整齐的步点,打开车厢门齐步下车,倒背双手,在车门前昂首站立,随着客人们逐渐步入月台,他们数次碰着脚跟立正致意,并殷勤地上前接过客人手中轻便的随身行李:自打进入候车室开始,贵客的大件行李就早已被事先运往站台深处,装入了各自的包厢中。 受益于那本著名的侦探小说,东方快车号早已闻名遐迩,它曾是所有达官贵人来往于欧亚之间唯一的交通工具,也是如今仍在运营的奢华火车专列中历史最为悠久的一条线路。东方快车号的伊斯坦布尔-伦敦线路,途径保加利亚、奥地利、意大利、法国,在路上要走六天五夜,如果到巴黎下车,那就是五天四夜。东方快车号运营的多条线路中,这条线路时间最长,票价也最昂贵,它从伊斯坦布尔锡凯尔车站出发,抵达巴黎东站,提前半年预定,一等舱票价一人9980英镑,提前一周预定,价格将抬升到13200英镑一人,作为对比,从伊斯坦布尔飞往巴黎的机票平均价格应该在500英镑到1000英镑之间。 但即使如此,东方快车号的包厢也时常早早售罄,如今的富人早已厌倦了空虚乏味的头等舱,他们追求的正是这种复古奢华的体验,用昂贵的价格拉长旅程浪费时间,这正是奢侈品的特点之一。能在临期订上东方快车号的包厢通常需要一点运气,不过,幸运的是,过去一周内,临时退票的旅客相当的多,东方快车亦停开了一个班次,直到数日以前才通过电话正式通告贵客,周五开出的这班火车确认恢复运营。 “13200镑?” 一对青年夫妻带着微笑走上月台,他们穿着易于行动的便装,但仍能看出好品味,年轻的丈夫穿着笔挺的亚麻长裤、polo衫与吸烟夹克,而他娇小的妻子则选择了一双简洁却经典的玛丽珍鞋,驼色羊绒披肩与针织衫、及膝中裙。他们亲密地挽着手臂,脸上散发着富家子弟常见的气质:恬静、无忧无虑,富有教养,一望即知,这是一对殷实的上流夫妻,感情也相当不错,妻子靠在丈夫怀里,一边走一边喁喁细语,“你从哪搞到的现金?” “我刷了傅展的卡。”丈夫说,他紧了紧手臂,紧紧夹住妻子,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一周前买的——用旅馆电话预定,我想把他们的一部分注意力和人手分散到火车站那边。” 不得不说,这是很实用的一条后路:李竺知道傅展有一张黑卡,这是【韵】成功进入美国市场后,他的学长,同样也是【韵】的重要股东,凯文.阿诺德送给他的。按照惯例,黑卡用户的消费记录被严格保密,即使是银行内部工作人员也不能轻易查询,如果没人盘查车站,或者是倒查回旅馆,这就说明这张卡足够安全,可以使用,而后续如果有人来查,这就说明卡已经不安全,那这两张车票就能起到疑兵之计的作用,分散他们的逃亡压力。 而现在,当他们的a计划破产之后,这两张车票又神奇地派上了用场——昨晚他们连开了8小时通宵夜车从特洛伊回到伊斯坦布尔,又用半天的时间搞定了他们需要的全部准备,同时也在特洛伊布下了重重疑阵,在人已现身于西海岸,距离希腊仅有一步之遥的情况下,追击者应该正在希腊边境撒开了盯防偷渡者,恐怕很难想到他们会杀个回马枪,跑回伊斯坦布尔上车。 “先生,太太。” 这可是东方快车公司——现在改名叫贝尔蒙德了,但,依然是全世界最好的奢华旅游服务商,服务挑不出一点瑕疵,他们经过之处,列车员不断点头鞠躬致意,在他们的车厢前,手一抬列车员就接过随身行李,先生和太太都对他报以客气的笑容,在谢谢声中,他们完成一段冗长的落座仪式:介绍包厢内的设施,用餐时间与dresscode,确认用餐偏好,送上两杯欢迎香槟,当然,对于健谈的贵客少不得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27 闲谈两句,从今日的天气到土耳其局势—— “是的,车内的乘客很少,我们大部分客人都宁愿乘飞机走,只有三个包厢没取消预定,再加上您就是四个包厢,恭喜您可以享受幽静的餐车。” 随着一声汽笛鸣响,东方快车缓缓启动,离开月台,车行当然比一百年前要更平稳,但不论是老火车站的站内装饰,还是车厢内的装潢,又都似乎抵御了时间的魔法,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列车员碰了碰帽檐,轻笑着说,“祝您有个愉快的旅程。” 他和先生聊得很愉快,至于太太,她一直孩子气地趴在走廊的窗户上张望着月台,直到火车缓缓加速才坐回包厢内,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列车员笑了笑:多么可爱的一对,走遍了世界,却仍旧不失童真。 列车员觉得这一对很让人喜爱,他转过身为他们轻轻地合拢门,正好看到先生拉住太太的手,缓缓靠近她的双唇,两个人的轮廓被窗外的阳光镶上了金边,就像是言情小说封面会喜欢的剪影画—— 他会心一笑,合上房门。先生则在下一瞬间放开太太,越过她打开随身小箱子,开始盘点随身行李,“看,我说过,13200镑自有它的好处。” “没想到真的就这样上车了,预想中的麻烦一个也没发生。”李竺还有点缓不过劲:当然在许多国家,进车站并不需要安检,不过土耳其刚刚政.变,目前各地仍存有骚乱的可能,因此火车站内临时架起了几座安检机,旅客们排着长队进行安检,有谣传许多人因此没赶上飞机,而这正遂政府的意,更严格的出入境政策正在酝酿中。不过,这一切和东方快车的乘客无关,锡凯尔车站正在翻修,一般旅客的候车体验不佳,但东方快车的乘客享用特别通道与专用豪华候车厅,他们的乘客当然没接受任何安检。一把还有6发子弹的□□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带上了火车。 “不仅仅如此,这是唯一一辆从锡凯尔出发的跨国列车,锡凯尔车站正在翻修,所以没有任何安全摄像头——它位于老城区,这也就是说,建筑林立、电线横拉,这附近同样是监控盲区。”傅展打了个呵欠,“除非半路停车,否则我们到下一站都是安全的,休息一会?” 从昨天到现在,他们的睡眠时间只有在车里补眠的四小时——当然不可能直接把哈米德的车开回伊斯坦布尔,这辆车已经曝光,成为了‘热点车’,一整天他们都在紧张的行动,开车、换车,租船出海‘夜钓’,请船东在码头上睡个好觉,把小船开到岛上另一侧已废弃的码头,再撬开一辆车,一路开回伊斯坦布尔,为傅展清创,洗掉他的一次性染发剂,化妆(主要给傅展化,否则他的淤青会吓到人,该感谢土耳其当地化妆品如水泥般厚实的质地,李竺没用太多粉底就达到目的),用现金快速购物,花掉本该付给哈米德的定金,赶往锡凯尔车站,随时准备拔腿就跑,或是和追兵短兵相接,他们一路上连谈天的时间都没多少,一直在紧张的奔波,的确应该抓紧时间休息。李竺现在察觉到间谍必备的素质——她感觉除了那些情报分析能力和打斗能力之外,他们首先应该是个老道的旅行者,永远不对水、食物和小憩的机会说不。 但她并不困,48小时以来第一次从极度的紧张和亢奋中解脱出来以后,她的手不知怎么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她把围巾拢得更紧了点,“行,你先睡吧,我……再吃点东西。” 傅展打量她几眼,不动声色地把箱子合拢,“要不,睡前谈谈心?” “这算什么,杀人辅导?”李竺反倒自己吐槽了一句,她笑了下,干脆把手伸出来,和傅展一起凝视着轻微的颤抖,“其实没什么——如果会崩溃,一开始洗手间就崩溃了,对不对?” “你的表现确实让我有点吃惊,”傅展承认,“大部分人应该是会在那部分崩溃。” 各种各样的血,细密的血雾、浓稠的血浆被水冲开,残肢断臂,细碎的肉块,还有白色的脑浆,枪杀现场永远不可能如电影里一样整洁,遇到这种超越日常生活经验的场景,人们会有两种反应——不知所措,逃避现实,或是格外冷静地处理局面。李竺之前也不知道她是第二种,她沉思着说,“也许和我的工作有关,看过太多场景了,你知道,演艺圈,好像人人都有点精分。总是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戏上,戏下,人前,人后,这是四个世界。” “你的冷静救了自己一命,”傅展说,“如果你当时崩溃了,坚持要找警察,或是要立刻回国——离开土耳其,那,现在……” 哈米德毫无生气的面孔仿佛又浮现在她眼前,死了以后她才发现他原来那么瘦小,靠在树边低头坐着,可怜兮兮的样子,脑袋异常地耷拉在胸前。 “嗯,那我现在就死了。”李竺说,第一次承认追在他们身后的死亡阴影,她反而异样的平静。她渐渐能感受到傅展的心境,不是没情绪,但在处理问题时一定要绝对冷静,“死在谁手里不重要,但总之,没法活着出来。——说不定被一下杀死还更好,能少遭点罪。” 谁会一下杀死她?不会是想要逼问u盘下落的美国人,更可能是不想被她暴露太多底牌的前队友,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未说出口的话彼此心知肚明,重新身处符合身份的奢华环境,用回了自己的护照,但旧有的身份与伴随而来的那些常识已经永久褪去。 不,这里没有女士优先,没有互相援助、彼此谦让的都市公约,这些是文明环境的专属,而他们,手边摆着枪,身后追着死神,家乡在遥远的异国,什么时候能回得去?也许再也回不去了。 傅展不想带她,不听她的建议,不把u盘交给对方,拿走这个筹码,事后来看都是明智选择,哈米德是最好的证据,没拿u盘,他们也许早死了,不想活捉,树丛里的两发冷枪足以解决所有麻烦,而她也的确不能算他的拍档,只是被他带着逃命的累赘,直到—— 两人的思绪似完全同步,眼神又都落到了李竺的坤包上:那把枪现在就躺在包里,以便随时应变。 “那枪射得真好。”傅展说,“我就射不了那么准。” “纯属一种感觉。”李竺也觉得全靠运气,“我之前从没打过真靶,最多打打活动靶,没想到居然真的一枪射中。” “在真实环境里射击,考验的不是技术,是心境。局面越是复杂就越冷静——没想到你有这种素质。”傅展笑笑,“还有武术天分,嗯?早点发觉的话,说不定就走另一条路了。” “去做什么?女保镖吗?赚得会有经纪人多吗?”李竺也笑了,“在和平社会,这好像都是无用的天赋。我小时候学武术的时候老师也叫我去比赛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28 ,家里就没让去,太耽误学习了。” 也许她是真的有点天赋吧,杀人后不是没阴影,但感觉挺淡,聊一聊分散一下,压抑得喘不上气的感觉暂时缓解,他们沉默了一会,托腮望着窗外移动的风景,锡凯尔火车站一百多年来没什么大变化,月台的格栅设计依然壮观,但车窗两边的风景却让人回到现实,这是充满现代意义的贫穷。 “所以,你会不会开直升机?” 李竺的问句打破沉默,傅展看她一眼,笑了,“怎么忽然这么问?” “就,你不是问我去没去过夏威夷?可你的隐藏技能也不逊色啊,”李竺指出,“你会格斗——实战过吧,武术不是那种打法,你这种太注重效率了。还有你会开船——” “有游艇的人都会开船,”傅副总很关切地说,“你在星韵的发展是不是不太顺利?还是秦巍太小气?这么多年下来,也该有一艘自己的船了吧?” “的确,开船不稀奇,但能在黑暗的大海上把一艘船开到岛另一边就很稀奇,还知道该怎么躲海岸护卫队也很稀奇。”李竺不理他的插科打诨,“你也会开枪——这些,都是在夏威夷学的?” 这些疑问早就存在,但之前她没直接问过,没身份,问了傅展也未必会回答,现在,一切自然不一样了,有些话不必说那么明白:特洛伊古城的一场打斗,算是试探出了双方的实力差距,光靠肉搏,傅展没法单挑,对方是想留活口,傅展也聪明,不然,他不会只受这么轻的伤。 不是李竺,他们现在也许就浸在水牢里,或者早被搜出u盘,死在海水里了。傅展的态度调整得也自然,“不是——你真的不知道吗?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什么?谁会告诉我?秦巍?乔韵跟他讲的?你告诉过她?和你的家庭有关?” “我没告诉过她,”傅展摇摇头,唇边浮上一缕笑,“就以为秦巍会去打听——看来,他还真是个艺术家,一点都没把我放在心上。” 一般男人怎么看待女朋友几乎是朝夕相处的合伙人对她有野心的事?李竺还真不清楚,现在想到她们原来的生活会让她有种不能承受的崩溃感,她摇摇头,不去想这些。“你家里——到底做什么工作的?我好像还真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是正常的,”傅展淡淡地说,“就是现在告诉你,你也不会有印象。反正,我小时候很想参军,所以一直积极接触这方面的信息。” 他顿了一下,“家学渊源,也因此享受了一定的便利。所以我知道得比一般人多一些——不过,后来家里对我有一些别的安排,没让我走这条路,所以我……” “你就一气之下,去奢侈品门店做店长?”李竺问,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你不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不觉得这两条路线很不搭嘎吗?” “经商从店长做起有什么不对?”傅展反问,“不从基层做起怎么了解一个行业?怎么了解你的顾客?” 李竺居然无法反驳,想想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她不也是身怀武术绝顶天赋,转身修炼几年(从‘武林’现状来看也许不需要修炼)也许就能一统南北武林,结果做了明星经纪人这个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行业。“那你最后参与创建【韵】也不错了——虽然公司是乔韵和陈靛建起来的,但没你,说不定早就砸了,能不能发展成集团还真不好说。”她随口说,“这也算是跳出家门了吧,除了启动资金和一点顺水人情以外,没怎么靠家里。” “当然不好用太多家里的势力,他们可没赞成我出来做。”傅展唇边的笑意开始有点复杂,但也不无得意。“——做生意是他们安排的,但那是要给家里做,出去自己做,创建品牌反过来抢生意,算什么?” 他家到底什么职务,什么战线,傅展没细说,这应该是他的保密素养,李竺其实也不想知道太多,她怕自己万一落入敌手,知道得太多会把事情越闹越大,不过大致也能猜得出来:傅展想接家里的班,职业路线肯定是有规划的,一个萝卜一个坑,家族里的坑也有限,可能是没撕过家族里其余兄弟,被抢了坑,一怒之下,你不是不让我玩战士吗?那索性连辅助也不打,野区自己发育经济,一人乐。 “没受过系统培训,难怪打不过对面。”她说,心痒痒的,想再刺探一下最大的疑惑,“那……你事前就没做什么准备?” “什么准备……准备个毛线!”傅展愕然,醒悟后啼笑皆非,“你是不是傻,我要真是约好了,会把你带出来吗?” 他从内袋里掏出那个金属物体,拍在桌面上,“到现在没开过,根本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谁在追着它跑。我拿走它的原因很简单——现在,你也应该能理解了。” 他没说假话,李竺能感觉到,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真的啊?唉。” “你听起来很失落啊。”傅展把u盘推到她面前,示意她拿起来看。“如果我是有意识过去,拖你当炮灰的话,你会更高兴点吗?” “……情绪问题先不说,至少现在我们对敌人知道得会多一些啊。”李竺说,“无知往往是最恐惧的,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就不知道他们能做到什么,也就不能做出准确的反制措施,就象现在,他们知道我们上车了吗,会不会来一发导弹直接把火车炸毁,有没有能力直接逼停火车,上来带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信口开河的设想,随着一声长长的鸣笛,火车的速度明显减慢,才刚出城就一副要在过路小站停车的架势,傅展和李竺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动起来,一个去拿枪,一个把u盘收好。“我靠,不会这么乌鸦嘴吧……” “以后禁止你对局势展开猜测。” 伴着鸣笛声,脚步声也轻轻地接近了包厢,很快,门上响起轻敲,列车员的声音说道,“先生?” 这里是火车,如果再来一个(或两个)金发男那样的战力,他们除了当场战死估计也就只能被拿下了。李竺和傅展对视一眼,握紧手里的枪,真的,在这样的紧张时刻她反而完全没感觉了,心像是泡在冰水里一样冷静。 “先生?” 傅展用眼神叫她别行动,放大声音,“什么事?火车怎么停了?” “恐怕是一次政府安排的突发检查,先生,这正是我冒昧打扰的原因,很抱歉打扰您了,我们的客人一般从不受到这样的待遇,不过——” 不过,还得请你们准备好护照,以便接受检查,这是顺理成章的下文,李竺和傅展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紧张:不管是不是敌人在背后搞怪,这下都糟了。是敌人,自然不必说,就算是真的警察——她和傅展倒是都持有土耳其的电子签证,因为伊斯坦布尔有两个国际机场,为了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29 买机票时更机动,申根签证时顺便就做了,做签证的时候多做几个,方便转机或是开会,这也是他们这些随时满天飞的商务人士特有的小习惯了。但,这一次他们的机场都在阿塔图克,所以,护照上并没有土耳其的入境章啊…… “先生?”外面还在轻轻的敲门,拖不了多久了,必须马上拿出办法,包厢内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僵在了那里—— “过来。”傅展忽然动了起来,他一把把李竺拉到身前,推上小桌坐好,在她诧异的眼神中,开始迅速又熟练地—— 脱起了她的衣服……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照旧是存稿箱…… 说起来还没感谢量子的长评xdd 其实我没坐过东方快车,书里写到的景点,有一些是我去过的,有一些则没有,对我自己来看,笔触差别是很明显,不知道大家是不是也和我看得一样了,哈哈哈 很快就能回家了,回家后可要好好写更新和发红包! ps 话说,最近上映的几部电影都看了没,摔跤吧爸爸一下激起了我对阿米尔汗的兴趣!演技真是很棒! ☆、东方快车号(1) 土耳其.荒郊野外.东方快车号上 “sir?” 列车员小心地再次叩响包厢门,侧耳细听门后的响动,列车已经完全停稳,实木门隔音虽然好,但并没锁上,随着列车的行动,拉门敞开一条缝,不加掩饰的粗重喘息声时而传来,这就可以合情合理地解释傅先生的脾气为什么转变得这么快了。 列车长陪同着一名警官有说有笑地走进这节车厢,他说娴熟的土耳其语,“是的,在这样的局势下,能遇到老朋友真叫人舒心。上回在雅舒丹的婚礼上——雷切斯特,发生什么事了?” “先生。”东方快车在伊斯坦布尔-伦敦航线的列车长薪水很高,其中有一部分交际费就专为眼下的情况准备,奢侈旅游公司所收的昂贵旅费绝非无因,雷切斯特打量着警察和气的面孔,放松下来,他做出一点苦相,“我们这有两位来自东方的客人,他们恐怕——未能预计到突然停车的情况,正……忙着自己的——私事。” 他扬起眉毛,把重音放在句尾,列车长和警长对视一眼。 “啊。”列车长说,他转向警长,压低了声音,“这不意外,你难以想象我们的乘客有多千奇百怪。” 没等朋友回话,他又提高声音,“那你有没有礼貌地提醒他们,虽然这是一次突发检查,但我们还是有配合警方的义务,不管他们的——私人情况有多么的紧急——但无论如何——” “当然,先生,”列车员殷勤地说,“但您也知道,我们的客人来自中国,而这次检查旨在——” “检查是否有敏感人物潜逃出境,是的,”警长接口说,他和列车长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色,“确实挺可笑的,有谁会乘坐这趟慢火车出境?不过,命令就是命令,这正是我亲自带队的原因,阿方索,你知道手下的孩子们在这种局势下总是不那么听话,我可不想让你私下对老穆里姆有什么埋怨。” 他扶了扶小肚子,眉飞色舞地对列车员使眼色,压低了声音问,“这位先生的女伴——漂亮吗?” 男人间难免开些小玩笑,雷切斯特没说话,得体地看看列车长,像是忍不住笑似的偷偷点了点头。 警长笑开了。 “啊,”他冲列车长使个眼色,“阿方索,你知道,工作就是工作——” 他敲敲包厢门,用口音浓厚的英文说道,“先生,警察。” 一般情况下,东方快车的乘务员不会容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不过,现在土耳其局势特殊,在列车长面前,雷切斯特的压力会小些,他装模作样地说,“先生!” 警长把拉门推开了一段,不是很大,但足以看清包房里的动静:一如他们所想的那样香艳,傅太太——或者至少是准傅太太跨坐在傅先生腰际,一只手扳在窗边小桌上,死死地扣着坤包借力,腰身反弓成一条极有张力的线往后仰去,在傅先生身上狂乱地起伏扭动,而傅先生双眼紧闭,整张脸皱起来,扶着座垫边沿往上顶送,无暇去留心外界的动静,很容易看得出来,他似乎连对时间的概念都已消失,距离顶峰也不过就是那么一步了。 突如其来的响动惊着了他们两人,傅太太回头看了一眼,惊呼出声,一下止住了动作,而傅先生发出一声不满的咆哮,睁开眼用母语嚷嚷了几句什么,先是不快地瞪了警长一眼,接着才像是忽然想起刚才列车员的说话,意识到警察并非粗鲁无礼,是他做得不够,这才有些愧色地用英文问道,“护照?” 傅太太没脱衣服,但场面已经足够香艳,能满足警长小小的恶作剧心思,包厢不大,洗手间的门开着,一览无遗,这里的确没藏着想要潜逃出境的土耳其军方权贵,警长很人性化,笑眯眯地摆摆手,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转过身合拢了拉门。 列车长和列车员都在足够安全的距离等着他,脸上挂着耐人寻味的笑容,列车长迎上来,自然地和警长一起往前走,就像是刚才那一幕完全没发生,“所以,听说雅舒丹已经怀上了第二个小孩?” “真主保佑。”警长捻着胡须:这其实不在于傅太太有多漂亮,更像是一种恶作剧后的满足,“这已经是她的第三个孩子了……” 列车员候在车厢边上,知道自己得留心点了,在稍后,恰当的时机,他得进去代表公司对刚才的不快致歉,但现在不宜再度打扰尊贵的客人,还是让他们继续刚才未完的事吧。 东方快车号一共有十七节车厢,除去餐车(火车上附三座餐厅)之外,一共十一节车厢,但这趟列车情况特殊,检查五舱客人要不了多少时间,所有乘客都来自异国,警长看了看空包间就下车,在站台上和老朋友挥别,他们主要的精力要放在之后会途径此地的客运列车上。 伴随着一声汽笛,列车启动了,列车员看了看紧闭的车厢门,又侧耳聆听了一下车厢内的动静,为傅先生把门关好,走回自己的休息间,他决定先喝杯茶。 车厢内,竖着耳朵聆听动静的乘客们松了一口气,这下是真的垮了下来,傅太太终于可以把手从坤包里抽出来了——握着枪太久太用力,骨节都已经泛白了。 她就靠手扶着才没跌倒,手一松,正好栽到傅展怀里,傅展双手一举把她接个正着,没歪倒,但两人的身体却也因此不折不扣地又来了一次亲密的摩擦,润湿的布料滑过,很难说是谁的责任。为了逼真些,该解开的衣服都解开了,布料堆在腰间,从外间的角度倒看不见接触面,最后一层体统得以保存,但,表演了这么久,大家有点反应也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30 正常。 李竺垂下头,和傅展对视,两个人都没说话,也没动,像是陷入某种微妙的僵持,他们都很清楚心底对彼此的观感,但—— 傅展这个人,控制欲太强,谦谦君子只是表象,看透了,他总有股高高在上的范儿,但关键时刻他从来不怂。对峙了一会,他先清清嗓子。“刚才列车员是不是说,晚上8点开餐?” 现在是下午4点,他们还有四个小时的时间。 他们像是都得到什么命令似的,一起迅速行动起来。李竺把半解的外套丢到地上。“够了。” 傅展的动作娴熟又优雅,他做什么都很擅长——而且非常扎实,实打实绝不含糊,这会儿就已经毫不含糊地闯了进来,让李竺倒吸一口气,皱起了眉头。“不够。” 这是在开玩笑,也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包厢内最后一句说话。 ——别误会,这可不是说房间里就很安静,恰恰相反,这可以说得上是一段很吵闹的旅途了。 火车从青山绿水间划过,暮色渐浓,杀人是什么感觉?谁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今天就回家了!!!!!!!开心,依然是存稿箱! 已经13章,也上月榜了,因为积分系数的关系,请大家多多留言,合十拜托 ps 话说亲热戏逃脱追捕这个真是太cliche的梗了,但也因此必须玩一次不是吗!哈哈哈哈! 还有,加勒比海盗5比4好看! ☆、东方快车号(2) 东方快车号通往保加利亚的路上 李竺的年龄比大多数人想得要小,她从没和秦巍说过,不过他的竺姐叫得有点亏心——她没比他大多少,只是入行早,而经纪人这行越成熟越好,被人叫姐总比叫妹妹强。一个成功且成熟的职业女性,30岁刚开始,在俊男美女扎堆、富豪云集的演艺圈拥有不大不小的权势,理所当然,她的感情生活也很活跃。她交过不少男朋友,也在时机恰当的时候有过几段露水姻缘,和那些懵懵懂懂的女人比,对自己的身体与偏好了如指掌。她知道自己喜欢温柔点,红酒,音乐,泡泡浴,充满柔情蜜意的亲吻,耳边闪烁着语无伦次的情话—— 她和傅展之间丝毫也不存在一点温柔,他们是温柔的相反,这与其说是欲.望的宣泄,倒不如说是压力的宣泄、情绪的宣泄,太多尖锐的东西参杂期间,反倒带来全新不同的体验,两个人都快被冲昏头脑,这失控才是整趟列车上最昂贵的奢侈品。没人体贴,他们都在全力向对方掠夺自己想要的东西,又想要快点结束,却又想要拖长这不用忧虑的极乐时间。傅展抱起她把她压到窗边,横冲直撞,捏着她手腕的力道不加掩饰的凶狠,充满控制欲,冷酷无情,过一会李竺又反过来控制住他,这从未有过的感觉,让她边笑边哭,泪水扑簌而落,已经没有足够的注意力凝结思绪,但却不能不去想,恐惧如影随形,随着对方的身影逐渐明确也就更盛,故国远在千万里之外,他们能逃走吗?有多少胜算,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哈米德、james,那个金发男人,那天在伊斯坦布尔机场回荡的外语口号,太多音画细节混着尘土血腥味,把太平浮世冲得凄凉黯淡,他们还能回得去吗?人生还能和从前一样吗?枪沉甸甸的手感,开火后像是被人猛拍一下的后坐力,一颗头忽然间爆成血雾,什么都没了。她闭上眼忽然放开了声量呻.吟,比刚才浮夸的表演还更大声,傅展还在动,受不了了,过多了,她不能承受。 他们有4小时的时间,48小时没睡,傅展的汗珠滚过粉底,他花了妆,隐隐露出颧骨上近黑的淤青。一个人要有极好的化妆技术才能遮住这大块大块的青紫,她的化妆品全落在机场的箱子里,奇怪她对那个行李箱有些不同寻常的惦念,它被孤零零地抛弃在机场某处店铺里,推到货架底下,不知要多久才会被清理出来,它让她想到自己,带上了奇怪的象征意义。 李竺翻过身落到傅展身边,和他一起大口大口地喘气,他们弄脏了自己的衣服,地毯(希望它本身不要太脏),给列车员增添了工作量,但此时此刻她不在意这些,她感受到的只有纯粹的、平静的放松与满足。 傅展的手还搭着她的腰,她的手按上去,他没动,她也没移开。在以前这不可能发生,他们彼此厌恶又看不起,正因熟悉对方的轻视,所以不会给予一丝把柄,和他/她?怎么可能。 此时此刻,仍说不上有什么温情与爱意,就只是,贪恋这皮肤相接片刻的温存,他们一起望着天花板,直到那红木纯粹的光泽放大又缩小,融合成光怪陆离的万花筒。 不知不觉,朦胧中相叠的手变成在相拥而眠,他们蜷成婴儿的姿势,在细致致密,花色鲜艳的土耳其织毯上睡着,身躯赤.裸,外衣凌乱地纠缠,像是一张偷拍照片,在高速运动中截出一帧,充满了动感的静止。 距离晚餐还有四小时,在这薄暮时分,时间可被无限拉长,每一秒似都可以,走上一年。 # “先生。” “太太。” “欢迎来到餐车。” “今晚的推荐餐点是来自安纳托利亚的小羊排,土耳其人有很好的羊肉,也许您在伊斯坦布尔已经尝过一些了。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还有鲈鱼、龙虾与牛排。” “这是您要的罗曼尼康帝——” 东方快车号素来以完善的餐厅服务闻名,每位宾客都被请求穿上晚礼服出席晚餐会,每晚7点,在餐车开始晚宴,用过晚饭后,人们可以在沙龙车厢享用茶点,也可以前往酒吧车厢品尝东方快车号闻名遐迩的鸡尾酒,还有钢琴师现场演奏,人们啜饮美酒,享受音乐,回到包厢后,列车员已经将床铺好,豪华客舱附带淋浴间,这是19世纪未能享受的便利,不过,客人们并不介意这一点小小的不还原。 “两杯酸橙马丁尼。”今晚的东方快车号人烟冷清,空间宽敞,五舱客人用过晚饭,都来到酒吧,傅展解开西服纽扣,在李竺对面坐下,“有个单身客人一直在看着我们。” “你担心他是他们的人?”李竺问,鸡尾酒很快送上,她举起来呷了一口。 “他去年就定了这节包厢,不,”傅展说,他抻抻袖口,“我担心他看出我的西服并不合身,不属于这种场合。” “你穿的是hugo boss。” “这里是定制西装的世界。” 在东方快车上,无论穿着多么正式都不过分,对男士来说,最低限度是一件黑色西装,女士亦谢绝t恤与牛仔裤,公司用这种仪式感筛选自己的客户,晚礼服与小礼服、鸡尾酒裙是得体的穿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31 着,李竺拢了一下胸口,他们的治装预算有限,她穿着一件简单的鸡尾酒裙,这是在h&m买来的。 “这就是女生占便宜的地方,西服容不得丝毫敷衍——但女人的裙子可以。”她说,陷入沉思,“唔,不过,你的确占用了最多的治装预算,化妆品也主要是为你来买——” 傅展扬起眉,看她一眼,有一点点轻微的白眼,李竺嬉笑起来,他们在悠扬的钢琴声中凑近了亲密地低语,说的是中文,靠得很近,有音乐的遮掩,别人怎么都听不清,只看得到一对快乐的爱情鸟。两对老夫妇对他们遥遥举起酒杯,还有一对中年夫妻,欣赏地看看他们,又相视一笑,握着手向酒保续了两杯。 五舱客人里有四对情侣,这也很正常,独自旅行的人很少把时间花费在这种行程上,这几对看起来都很正常,年迈、殷实,和他们只剩傅展手上的百达翡丽撑场面不一样,老夫妇佩戴的宝石耳环与项链,处处透露着身家。其实,圈内人望过去,贫穷与富有真是一望即知,李竺不认为有什么特工能伪装好衰老的富人,即使化妆与配饰都做到天衣无缝,也还会有生愣的气质,与华服格格不入。 “他看起来的确有点怪。”她同意道:剩下的第五舱客人是单身旅客,他大概在30岁后半,已经开始秃头,有点小肚子,穿着定制西服,戴一块爱马仕时装表,看起来有模有样,但落在内行人里槽点很多——他就是那种气质生愣,与华服格格不入的典型。他时不时扭一下,像不适应穿着西服的束缚,对表的选择也很奇怪,爱马仕表不是没档次,但更多是时尚先锋买来搭配用,奢侈品牌的时装表都比较年轻化,中年人还是爱戴传统名表。“他不适应这种场合……不过我也觉得他应该不是我们的敌人。” “对特工有歧视?不许秃头肥宅做特工?”傅展举起鸡尾酒杯喝了一口,笑了。 李竺也跟着笑起来,他们都没怎么把那男人当真:出入奢侈场合的什么人都有,很多人其实不是没经济实力,只是没有从小进入这个阶层,即使发了财也缺乏进入新阶层消费的动力。谁知道?也许他是个发了财的小业主,刚离了婚,决定开始一段新生活,乍着胆子订好票,上车后却又懵了圈,只能不断观察同行人,决定自己的行止,东看西看的惹人讨厌,想交点朋友,打破独处的尴尬,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始攀谈。 “你确定追着我们跑的人是特工?”她说,“说到底,我们对他们还一无所知——所以始终不能排除任何一丝可能,是不是。” 这是在开玩笑,他们现在此刻是安全的,但李竺担心的是到站布勒加斯特之后的事,个人和政府对抗听起来很美,但在现实里,通常个人只能被按在地上摩擦,一般的说来,个人能在对抗中取得一点成就,那多少也是因为身后站着另一方势力,或是拥有逆天的专业技能。像是他们这样半桶水的业余玩家,被政府盯上了,还不是屁滚尿流,被撵着追?现在每一天都是偷来的,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还能呼吸,属于需要感恩的小概率事件。 “应该是特工,但不是政府行为。”傅展说,他显然思量好久了,只是之前不屑于,或是没机会分享这份智慧。“还是有胜算,他们权限高,人手却很短缺,打好提前量,只要能进中国大使馆就安全了——以这点为目标,我们还是有点牌面。” 这是他们选择巴黎的原因,东方快车号在意大利的停靠站点是威尼斯,那里的交通太不方便,大使馆的规模也无法和巴黎比较。李竺思忖几秒,“你是说,接私活?” “淘宝上卖查房记录的知道吗?还有查航班,查信贷——人有了权力就会想变现。”傅展低声笑,“原理都是一样的,想想看,你在欧洲分部做事,情报机构,游走在黑色地带,不可能什么事都报备,权限又高。乘出差机会做点私活,上司远在尼斯度假,对你的小动作只眼睁只眼闭,只要按时送点小礼就能相安无事,低风险,高报酬,为什么不做?找个拍档,出个小差,回来通话记录一抹,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特工也是人,也要攒养老金啊。” 高权限,权限是真高,伊斯坦布尔的监视网络是他们的后花园,首先在机场就是从监控找到的人,有门路带进那么多设备,除了政府背景,别的真没法解释。“但他们知道我们是两个人,却还是只派出一名打手。在蓝色清真寺那次可以说是巧合,可能人手分散开做搜索工作。但特洛伊城就只能解释为人手短缺了,如果是两名打手,我们没机会逃走的——政府没可能连两个人都找不到,所以这不是政府行动。” 傅展顿了一下,又说,“如果要我猜,我会推测他们是从侯赛尼那里找到线索。——记得吗,土国千疮百孔的办公网络对棱镜来说不值一提,我们把侯赛尼绑在野外,但绳子不是太死,那里距离城镇也不远,当时的预计是,他应该一两天内能请求到援助。不过那里不是伊斯坦布尔,治安正在骚乱,警察效率不高,他自己背景也有问题,报警几率也不大,等他回到伊斯坦布尔,再找到黑市卖家,把一切串上线,我们应该已经到希腊了。” “但是,也许当地的治安比我们想得好,已经从政.变后的动荡中平复,当地的警察特别勤快——总之,他的警情录入系统的速度比我们估计得更快些,然后——” 然后怎么被抓到就不必说了,他们开的是侯赛尼的车,车牌号没有遮挡,来来往往的高速公路收费站总是有摄像头的,更何况他们在无数哨卡也留下了车牌号与护照信息。只要有一个哨卡电脑联网,棱镜就能追到他们的踪迹,伊斯坦布尔有直飞恰纳卡莱的航班,两个小时足以把打手运过来。两个中国游客,就算其中一个身手不错,轻松放倒侯赛尼又如何?那个战五渣根本不能拿来衡量战斗力。 “简单的计划,抓到我们,搜到u盘的话,现场灭口,没搜到,能带走两个就带走,带不走就减员一个,再把一个带走好好拷问。”傅展平静地说,“我们的计划出了差错,给了他们机会,不过他们的计划也出了差错,送了一个打手的命。计划总是会出错。” 是的,这不是小说,没人能算无遗策,计划总是会出差错。李竺的脚有点凉,像是踏进冷水里,傅展的解释合情合理,极大的打消了敌人无所不能的恐惧气氛,但这也指向一条简单的因果线——如果侯赛尼死了,计划就不会在这个点上出差错。 是她为侯赛尼说情,连哈米德都没说过,是她说杀了侯赛尼会让哈米德过分恐惧,这也许没错,但,侯赛尼没死,所以哈米德死了。 她垂下头没说话,傅展像是看穿她,他宽慰她,“你只是还不适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32 应——还在用常识看待我们面临的事情。你只是不知道,在这种领域,应该尽量避免人性的选择。” 他很自然地说,这里头蕴含的暗示会让一个普通人不寒而栗,但却已无法再令李竺颤抖,她已经不会再用审判的眼神去看傅展——或多或少,他说得是实话,在她们如今被卷进的漩涡里,实在容不得多少人性。 李竺喉头发堵,她咳嗽一声,又露出虚假的笑容,维持着情侣细语的假象,“所以,谁能请到美国人来干私活?” 敌手不是政府,这当然让人松口气,对未来又燃起希望,但李竺不敢过分乐观,“黑手党?军火集团?艹,那个u盘里到底装着什么。” “不知道,什么都有可能,别老往黑道想,也许是公司机密。跨国公司的秘密是值得这么做的,他们有得是钱,最喜欢聘请专家解决问题,又够大胆——华尔街的那些跨国公司做的那些事你想也想不到,他们的手在动乱地区伸得很长,也有足够的机会和特殊部门攀上关系。”傅展对猜测幕后黑手的兴趣不大,范围的确太广泛了。“我们需要知道的是,他们也不敢过于高调,打手用格洛克19民用版,这□□是□□界的桑塔纳,普通到根本没法追本溯源——他要是端出一把mp5,我看你也只能傻眼。” 李竺承认自己没打过军用□□,这种杀伤力强大的枪支,在北美也不是平民能轻易接触到的,只有心怀叵测的人才会接受专用培训。 “大使馆,安全通话,这是破局的关键。”傅展一锤定音,“他们绝不敢冲击中国大使馆——现在已经不是1999年了,即使是政府行动也不可能走到这一步,更何况只是私活。大概率来说,后勤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太多打手,一个打手一个后勤,这是惯例,他没法同时支援多个打手,要扩充队伍,这事儿就复杂了。即使他找到人手,现在也应该在希腊口岸转悠着找人。棱镜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希腊,我们乘势偷渡到巴黎,只要能进入大使馆,游戏就结束了,余下的事会有该处理的人处理,我想……到时候惴惴不安的人,应该就不是我们了。” 后勤该怎么解释打手的死?对外号称是度假,或是低强度的渗透任务,但到末了却换来一具无头尸体,想想那文书工作也让人头疼。熟知官僚系统运作规律的李竺唇边不禁浮起微笑,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感到未来还有那么一线希望。“这么说,最大的危险就在这段火车路程了?” “他们要搞定我们,也会选择在火车上下手,这里我们无处可逃。”傅展说,“但那也是建立在他们有足够的人手调用的基础上。算算时间,在希腊的搜索最多再持续个48小时,他们会开始想第二种可能,啊——傅展的信用卡买过两张火车票——” “那时候我们在——” “我们应该已经过了布达佩斯,或前或后,正往巴黎赶。这趟火车没有安保摄像头,记得吗,它的卖点是‘全方位还原18世纪的风貌’。锡凯尔火车站,非常巧合地,也正在装修。” 傅展告诉她要坐东方快车号的时候,李竺觉得他在发疯,但现在娓娓道来,这趟车虽然时间慢,但已是他们最理想,也是唯一的选择。她不情愿地泛起一丝敬佩——总是这样,大家玩的分明是同一个游戏,但他在行的程度却好像开了作弊器。他们虽然光明正大地用着自己的护照,坐在全球最豪华的列车上,此时却也无异于遁入暗影,游走在敌人周围,叫他们无处可寻。 “怎么验证我们是不是在火车上?只能派人上来查看。我假设这个接活人的级别很高,能够跨国调派打手,那从布达佩斯上车也是更好的选择,因为火车只停两站,布加勒斯特与布达佩斯,我们明天下午就到布加勒斯特,他们很难凑上这个时间——” “不管怎么说,今晚能睡个好觉了是吗?”李竺多少松口气。 傅展拥着她站起来,“不止今晚,这也意味着,从最谨慎的角度来看,如果在布加勒斯特无事发生,我们也可以等到了布达佩斯再担心安全问题。而在巴黎东——就这么说吧,就算有敌人,在那个人流量下能抓住我们,也算他们的本事了。” 他的语气很有信心,但这不是空虚的安慰,李竺想到他们做过的事,能做的事,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她和傅展相视一笑,举杯向几位同车致意,随后依偎着走出酒吧车厢:会来这里,主要是为了观察他们的同车,现在嫌疑大体排除,没必要再多加逗留。 几位乘客都目送他们离开。 “幸福的一对儿。”佩戴江诗丹顿手表的老人对他的妻子说。 “让我想到我们年轻时。”他妻子同意道。“相配的一对。” 两位中年男人的眼神也黏在李竺身上,有妻子的那位很快得到教训,单身的那位却无人阻止,他几乎是痴痴地望着这相配的、快乐的、幸福的一对: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无忧无虑,只是一对相配的情侣,享受着奢华的假期,他们看起来没有任何秘密、重担,没有任何焦虑。 他不禁流露出些许疑惑,但很快又注意到他人的眼神——他又有些不得体了,便赶忙转过头耸耸肩,若无其事地取出了手机,划拉起了屏幕。 走廊尽头,李竺有所感应,回头看了一眼,眼神和他擦过,她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傅展观察得比她更不着痕迹,他从被打磨得锃亮的门把手和斜斜的车窗里看。 “我在想……”李竺若有所思地说,“你一直以来,都只计算到了红脖子一方——但……这个u盘,原本也属于另一个组织,james所在的那个组织……” 他们又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通过自己的途径,再度回首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秃头肥宅。 半年前就订票了,没人会找这样一个没战斗力的人来当特工,他明显有社交窘迫症—— 再交换个眼色,李竺挑起眉:是他吗? 傅展摇摇头:拿不准。 “我们会知道的。”他揽着李竺继续往前走,语调拖得很长,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早已陷入了自己的盘算里,“到巴黎还有四天,到底是不是,我们会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终于到家可以手动更新了,哈哈哈 昨天的意念车开得大家疑神疑鬼的,这一更敲砖钉脚,是开车了~! 庆祝到家,发个红包,本章24小时内留言的亲都有红包拿,muamua大家! 另外感谢量子的长评!!!!嘻嘻嘻,题材相对冷门,就靠大家的评论撑了! ☆、东方快车号(3) 东方快车号通往巴黎的路上 “你杀过人吗?” 东方快车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33 号在原野中飞驰。 晨雾刚散尽了,秋日东欧的荒野色彩斑斓,这里的纬度要比中国大部分地区更高,云层少,天空理所当然也更蓝,秋意在森林中是透明的,落在树梢上,闪着金黄色的光。泛红的枫树林安静地从车窗外滑过,不疾不徐,逐渐远去,茶杯碰撞托盘,发出轻微的声响,列车员的脚步和车轮的节奏一样不疾不徐,这晨光和67℃的大吉岭红茶很配,精心烹调的本尼迪克蛋在阳光中似乎也更加增色。——东方快车号拥有特权,城市甚至会为它调整通车安排,确保列车能在最佳观景时段经过,这段完美的景观路程,也是公司为乘客精诚安排的佐餐菜色。 李竺把茶杯放回去,给自己加满,瞟了傅展的茶杯一眼:几乎还是满的。她的同车人正埋头给手工活收尾,他一早起来就忙着调和色彩,这让雷切斯特误以为他是个好画家,不过傅展的手艺的确不错,她的土耳其入境章已做得了,正摆在窗口晾干,看起来和所有入境章一样普通无聊,带着颜色氧化后恹恹的暗红。连李竺自己都看不出什么不妥来,以她的眼光判断,这印章有90%的可能蒙混过关。“别告诉我这也是你小时候为自己的将来储备的技能。” “只是出于兴趣,这一招现在适用的范围越来越小。30年前,这是特工的看家本领,但现在随着科技进步,大部分情况下它已经不再实用。”傅展头也不抬,提笔蘸了蘸颜料,仔细地修整印章边沿,“前二十年,混过边检的流行做法是,一个人执一本护照入关,把它交给另一个人。但现在,有了指纹和视网膜、人脸识别,‘清洁护照’这个词也在退潮流。现在已经没有清洁护照了,你不可能用一本护照入境,另一本护照出境,除非有能黑进边检系统的技术人员做后勤,特工大多都规规矩矩地用掩盖身份出入国界——或者干脆就偷渡出境。” 他举起护照,吹了几口气,把它也放到窗边晒干,“现在已经没有孤胆英雄这概念了,国家的力量越来越强,特工不再是和另一个人做智力上的周旋——什么暗巷谋杀,酒吧里的遭遇战,没有了,这一行现在更像是奥运会赛场,两个运动员同场竞技,见不得光的比赛,但关注度一点不少,谁在什么时候做了什么,观众们几乎全都能知道。背后庞大的团队当然也必不可少,看似是个人成绩,但其实完全是科学训练的结果,少不了全方位的支持。” 纬度越高,日晒越烈,墨水很快被晒干,他把李竺的护照丢过来给她,“另外,回答你的问题——我以前没杀过人,恭喜你拿到first blood,再加把劲,没事摸摸枪,这把争取拿个超神。” 李竺接过护照,皱皱鼻子,但没说什么,傅展瞄她一眼,收好东西开始吃自己的早餐。“昨晚做恶梦了?梦到谁?” “谁也没梦到,睡得很香。”李竺喝下半温的红茶,失去温度,奶腥味儿浮现,隐隐约约,像她不肯承认的担心。“这也许正是问题所在。” “你还巴不得噩梦连连,这么宝贵的回蓝机会都放弃,遇到敌人就崩溃?”傅展用不以为然的口吻说,他吃的速度比李竺快,但还奇异地维持着一份优雅。 他的刻薄并不让人意外,熟悉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傅展的绵里藏针。只是大多时候,这根针都藏在傅展身周那团礼貌的云雾里,不像是此时这样直白。这或许是因为傅展心情不好,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终究是更亲近了一点。李竺不再那么担心自己被抛下,被处理掉,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表现出了强劲的战斗潜力。 “可能我宁可做几个应景的噩梦,”她说,“不要太多——太多的确会影响精神,但……” 但几个梦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有良心,自己依旧正常——她终究希望自己是正常的。 这话没说透,但在两人相逢的眼神里却心知肚明,他们正离这个‘正常’越来越远,李竺的不安表现在外,傅展呢?他看起来若无其事,心底也是一样无动于衷吗?她的心理活动,在他眼里是不是依然很怂? 娱乐圈里打滚的人,看不透性没法混的,尤其以李竺的身份,持身再正,也不会把一次露水姻缘太放在心上。昨晚发生的事充其量算是催化剂,更重要的是他们把刀衔在嘴里共度的日日夜夜,把后背交给对方是一种特殊的经历,会让任何人的关系产生微妙变化。毕竟是共过生死,现在傅展面前,她不再害怕被轻视,多少有了点相依为命的感觉。 “你觉得你会怎么样?”对视持续了一会,李竺问,“如果你杀了人,你会怎么样?” 会做恶梦吗,会愧疚吗?最重要的,这种不断异化的感觉,会让你觉得孤独和不安吗? 傅展凝视着她,出乎意料,并没有回以嘲笑。 “我不会。”他说,“杀那样的人,我不会。” 这是他的真心话,但却似乎还有些保留,说这话更多是为了安她的心——杀红脖子李竺并不后悔,那样的人的确死不足惜,但傅展是否只对那种人杀伐果决?他会杀侯赛尼吗? 如果时间倒转,明知走向,她会阻止吗?她……会亲自动手吗? 她可以不问,傅展也可以不回答,但要蒙骗过自己,没那么容易——下一次,遇到下一个侯赛尼时,她会动手吗? 他们彼此对视着,似在进行无声的对话,又像是和自己的另一面对峙,窗外是不断掠过的金黄树叶,太阳升起来了,曙光穿过五彩斑斓的原野,穿过玻璃,刺入双眼,让视网膜上闪出一圈又一圈的金星。 傅展忽然笑了起来。 “干嘛?” “这就是人性——总想回到从前的生活里,不分轻重缓急,才刚休息一晚上,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摸索人生的意义。”其实他的语气并没有太多讽刺,更多地是冷静的观察。“如果你想有所成就的话,我劝你还是尽快摒弃这种爱思考的恶习,它对你的天赋是严重的阻碍——至少在这样的游戏里,靠着本能,你会更好地活下去。” 李竺不否认,傅展言之有理,但这仍无法消解她心头的阴霾。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她问,语气有点尖锐,“所以,你一点也不想回到原来的生活?” 她已不再是受气包,在两人组中的作用日趋重要,这改变两人都感受得到,但傅展似没想到李竺的态度会变得这么快,他顿了一下,像是在消化她凌厉的攻势,片刻后才又露出含蓄暧昧的微笑。 “重点是不要思虑过多。” 他说,“想太多没有用,这终究不是游戏,局势的变化很快,你总会遇到容不得思考的时刻,到时候,你的天性自然会随机应变,代替你做出选择。” 李竺眯着眼看过去,这一刻坐在金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34 色阳光里的,似乎又是从前那个油滑斯文的傅先生,合作起来叫人恨得牙咬碎,滑溜得一丝丝话柄也留不住:社交时间马上就要开始了,她是那个去干活的人,他却怎么也不肯告诉她,如果秃头肥宅真是u盘的原主人,那么迎接他,到底会是怎样的命运。 湛蓝色、金黄色与火红色,深绿色,这些高饱和的色彩组合在一起,令你不难明白为何油画艺术诞生在欧洲——但,原野逐渐被更黯淡暧昧的工业色彩取代,火车慢了下来,边境检查站到了。 # 来自中东的压力越来越大,欧盟正因叙利亚内战焦头烂额,难民取道土耳其作为跳板,从海上、陆上通道源源不断地进入欧洲。当局有意加强边检,却受限于人手短缺与国内力量的掣肘,在罗马尼亚边境火车站,每天都有难民成功蒙混过关,他们不是有钱就是有运气,有钱人买来能用的护照,而有些难民仅仅是凑巧撞上了罗马尼亚混乱不堪的警察系统失灵的那么一瞬间。不过,再怎么疏漏的大网,总也能起点作用,平时人烟稀少的边境大厅现在排起了长队,大量列车因此延误,旅客们往往得排上一小时才能通过边检——这还是一切顺利,如果遇到一个贪婪的边检官员,不是高贵国籍,又恰好没准备一张蓝钞票,那可就有得烦恼了。 东方快车号不在此列,这趟列车乘客稀少,财力与品行也深受当局信任,既然如今边检大厅的不便势将长久延续下去,当地政府在服务精神(一份丰厚的礼物,两瓶上好的波尔多红酒)的驱使下,为列车成员安排小小的特权礼遇,边境警察登上列车,检验护照与签证。理所当然,东方快车号的乘客都拥有无懈可击的出入境记录,这趟列车上搭载的名流通常拥有多国签证,使用过的护照摞起来能有半人之高。 本周的班次也不例外,列车的九名乘客全都拥有无懈可击的清白护照,而乘务员也都是熟面孔。边警稍微翻开签证页,对土耳其的出入境页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瞥,便断定自己完成工作。他笑呵呵地喝了一杯茶,祝福诸位旅途愉快,并如愿得到丰厚小费,随后一分钟也不浪费,转身赶回边检大厅去挣他应得的外快。而东方快车号则继续前行,于午后顺利抵达布加勒斯特,乘客们下车在布加勒斯特稍作游览,并用下午茶,当晚,他们会返回火车包厢享用丰厚晚餐,继续启程前往布达佩斯。 这是很显眼的一群人,不但因为他们有衣着光鲜的专职导游陪同,也因为所有人都衣冠楚楚,即使是便装游览,polo衫也依旧一尘不染,男士们都穿着锃亮的皮鞋。 “当然,如果能去锡纳亚,那将更好。整个欧洲遍布着教堂,我得说,锡纳亚的修道院会是非常好的调剂——它在深山里,风景非常秀丽。我和我丈夫年轻时曾去过一次,那时我们惦记着修道院后的崇山峻岭,阿蒙,‘等战争结束后,我们一定要来这里露营’,是不是?但战争结束以后,这里成了社会主义国家。等我们再次来到这里,我和阿蒙已经爬不动了。” 东方快车号素来鼓励乘客互相交际,这也是乘坐体验的一部分,旧时的富豪旅客善于把一切公共场所变做沙龙,这多半是因为他们那时代没发明智能手机。老太太对傅展仔细地讲述着锡纳亚的故事,‘阿蒙’负责坐在轮椅里时不时庄重地点头,他能走,但老人在公共场合总希望有点特权。“我们预定这次旅行时还以为能去锡纳亚,这让人向往又遗憾,但女儿又告诉我们,很遗憾,因为种种原因,行程有了调整。——种种原因,我知道什么是种种原因,从布加勒斯特往锡纳亚的路上建了个好几个难民营……” “天气真好,是吗?” 傅先生被老夫妻缠住,傅太太自然落了单,她脚步有些慢,不知不觉间就和唯一一名单身旅客落在了一起,对方也因此鼓足勇气,对她友善地一笑,“罗马尼亚的秋天只要不下雨就非常好。” 他们在游览议会宫,这是个新景点,壮观的社会主义建筑,内饰有强烈的莫斯科风格,对称、庄重与华丽的美。不过,这样的景点远远不足令见多识广的乘客们惊呼,对他们来说,这是一次带着些迁就的歇脚式随喜。傅太太本来正出神地打量一副古典油画,听到施密特先生的搭讪,便回过头笑一笑,“这是我第一次来罗马尼亚,非常美的国家。” 她穿着简单的米色套装,只有头戴的宽沿帽透出度假色彩,妆容得体,画着两道弯弯的眉毛,傅太太身材窈窕,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仪态优雅,虽然不是惊艳美人,但却很有韵味,在她含笑的眼神里,施密特先生猛地有些脸红,他结结巴巴地说,“是的,非常美,非常动人——的国家。” 美丽、动人、宝贝儿,这是西方游客的三大口头禅,傅太太的称赞更多是出于礼貌,被施密特先生这一说,她勾起兴趣,微笑望着他等待下文,又启发性地说,“您之前是因为——” “因为——因为公干来过这里,短期出差。”施密特先生有些手忙脚乱。 “噢,这么说,您一定是个大忙人了。” “还——还好,我——我自己开间公司,有时不那么忙碌,我就自己出来旅行。” 他对傅太太很好奇也很有好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中年夫妇组投来过几次戏谑的瞥视,也识趣地给他们让出空间。——太太的仰慕者,这好像是每本维多利亚时代小说必备的配角,就像是中国故事里的梅香红娘,这种仰慕之情无伤大雅,可以说是氛围的一种调剂。傅太太专心地听他说,不时发出“啊”、“噢”的单音,她打量施密特的眼神也含着笑意,很亲善的样子。 “听说过反审讯吗?特工被捕后的自救技巧。通过对话掌握对方不欲透露的信息,这说明什么?只要是对话,信息的交流就一定是双向的。” 脑海中回响的却是傅展的叮咛,“特工潜伏不是过家家,不存在完美的伪装,不存在复杂的变装,老年人不可能装成年轻人,年轻人装扮成老年人也一定会露出破绽——会上新闻,特工的意图一定很明显,这世上也不存在真正被骗得团团转的目标,更多的时候,特工和目标的接触充满了心知肚明的暧昧气息。而特工和特工之间——其实氛围也比你想得和平不少,枪战是极少数情况,大多数时候特工聚会就像是商业谈判,大家都玩命收集更多信息。” “信息是这行的生命,他们做的大多数都是为了获取更多的信息。审问出来的、收集到的,观察所得的。每句话都可能蕴含当事人没意识到的巨大信息量,你要做的就是玩命的冷读,别怕猜,信任直觉,在心底画出素描图。” 这是她第一次‘审讯’,傅太太当然有点畏难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35 ,但并没感到很难上手。一个经纪人的日常工作就是‘玩了命的冷读’:他说以前来过罗马尼亚,这是假话,‘因为公干来过这里’,这是现编的,有不必要的停顿,可能是下意识的谎言——很多男人在女人面前表现得都笨拙而浮夸。不过自己开公司是真的,他说那句话的语调相当的自信。 “您一定走过很多地方。” “啊,对——对,我去过不少城市,美国,日本,韩国,当然还有中国——您的祖国。” 假话,施密特真不擅长骗人,他谈论这些地名的语气显得对它们缺乏了解,也没有感情,这个宅男恐怕没有出过欧洲。 “真是太厉害了,那么您平时居住在?” “德国,我在伊斯坦布尔有生意。” 真话,他谈起德国的语气充满了感情。 李竺暗自皱皱眉:磨人的点就在这儿,施密特很笨拙,他的喜怒哀乐几乎不加掩饰,很难想象有哪个组织会派出这样的办事员来追踪重要资料。——但他谎话连篇,对他们兴趣强烈,而且李竺的直觉总感到他并非真的对她有好感,像他这样的宅男,遇到真正感兴趣的女人,恐怕害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像这样羞怯的人怎么开公司?他不修边幅,但很有钱,对上层社会的社交礼貌很生疏,甚至可以说对社交礼貌很生疏,什么行业能容许一个人不与社会接触也获得成功?傅太太一边听施密特说着罗马尼亚的历史一边想:无论如何,他是个历史爱好者,对政治也颇热心,对于二战后欧洲局势的变迁非常熟悉。 “所以,这就是罗马尼亚的梦醒时分。”他们走过大会堂时,施密特总结说,“从苏联脱离以后,迫不及待地投入西欧的怀抱,所有人都在欢呼民主,但25年来,国家依然贫穷、混乱与腐败。罗马尼亚向西欧输出了大量妓.女和廉价劳工,他们在别国名声不太好。但有谁生下来就是恶棍?这就是人们应该去思考的问题,从30年前到现在,罗马尼亚、捷克、匈牙利、突尼斯、埃及、利比亚、叙利亚——这出戏一次又一次地上演,套路从没有任何改变,但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的语气激动而自信,这是他真正擅长的领域,傅太太有些崇拜地望着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小嘴微开,惊讶又钦佩地不断点头。“我从没有从这个角度看待过问题——所以,问题到底都出在哪里?” 她当然有,傅太太发现自己具备这层次的智慧,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理解施密特的提问,只是她从前很少去想。 施密特在崇拜的眼神中潮红了双颊,忽然又羞怯起来,他喃喃地说。“呃,我想……腐败的利益集团脱不了关系,不是吗?” 开始他还有些不敢肯定,他的声音渐渐变大,说到最后时,忽然盯住傅太太,像是要从她这里索取正面回应。傅太太不禁微讶,随后点点头,“是的,当然,这自然是最大的问题。” 乍得符合,施密特顿时喜笑颜开,“是的,是的——” 但转瞬间,他又像是意识到了傅太太的敷衍,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下顿住了,开朗的脸上又笼上了愁云与疑惑,这让傅太太发出了一声疑问又关切的‘嗯?’,她恳切地望着施密特,像是不这样没法表达出自己的关心。 施密特的心防被这样的眼神打得摇摇晃晃,他犹豫片刻,踌躇着想说些什么,傅太太的手指甲陷进了掌心,她暗恼于自己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但面上依然带着平静的微笑,“怎么了,施密特先生?” 话到了嘴边,施密特张开嘴——但,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又放弃地叹了口气,怏怏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只是想,我永远不了解你们中国人——尤其是你们东方女性,”这绝不是他刚开始想说的话,而且也实在不那么礼貌,也因此可以判断,这是他的真心话。“你们太善于伪装了,非常具有迷惑性,叫人难以断定真假。” 傅太太皱起眉头,不太开心,这是她唯一合理的反应。“这可有些种族歧视,施密特先生。” 施密特也回过神,吓得连声道歉,他像是被自己失态的表现惊着,一边道歉一边溜走,整个旅途都不再同别人搭话,只是落落寡欢地徘徊在人群尾部,低头玩着手机。 # “亲爱的。” 回程路上,情侣们当然一起坐,可以容纳20多人的小巴非常宽敞,傅先生坐在车尾,对傅太太招手,“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议会宫非常美,但我有点累了。”李竺挨着他坐下来,语气有些浮夸,但这也是实话,她整个下午一直在试图接近施密特,同时避开所有肉眼可见的摄像头,这是一项高度复杂的工作,她从前的工作经验派上极大用场——有很多次她都在不动声色间带着施密特走位,就像是在典礼上带艺人晃开那些爱搞事的记者。“你呢,开心吗?” 说给别人听的英语已经够了,傅展还带着笑,声音却低了下来,“没收获,四个人都很干净。” 他四她一,任务分配不能说不厚道,而且施密特也不是难应付的目标,他的可疑几乎是明摆着的,她只需要为他下个结论——是?不是?倘若她没法回答,少不得会被傅展鄙视,但要说她对自己的推测十拿九稳,李竺也真没有这样的信心,她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当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擅长。 “我的推测是。”尽管止不住地苦笑,但她回答的语气却仍很坚定,就像是流水,她把自己的推测全滑出来。“他不善社交,事业却成功,经济宽裕,对智能手机也很擅长——自己开公司,空闲时间很多,但不喜欢四处旅游,我推测他从事高新科技行业,也许是20年前那批it弄潮儿,开个公司,然后卖掉,当年资本的狂热让很多人过上了财务自由的生活,与此同时他仍是个宅男,talk is e the code的那种,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的性格怎么能管理一个公司,管公司不善沟通可不行,这道理我们都清楚。” 傅先生微闭着眼,没说话也没打断她,李竺继续说,“一个it宅男,财务自由,闲暇时间大把,却很少出门,智能手机中毒——应该花费大把时间上网冲浪,又关心政治,很有正义感——告诉我他很可能会做什么?” 他们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答案都写在里面:黑客。 “他们对世界的看法也许很幼稚,但破坏力却不容任何人小视,在网络上几乎无所不能。雷切斯特告诉我们,施密特半年前就订了这个包厢,他是怎么知道的?” “电脑告诉他的。”傅展说。 李竺点头,“电脑是会说谎的,东方快车号的服务器对施密特来说根本不堪一击。”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36 “这帮黑客,不闹得天下大乱他们不会罢休——政客的确最恨他们,21世纪最大的变数。”傅展悄声细语地说,他的呼吸声吹拂过李竺耳朵,“笑一笑。” 李竺发出低沉又短暂的笑声,打了傅展一下,就像是被他喁喁低语的笑话逗乐了,他们打情骂俏了一会才又窝到一起,无障碍继续交流。 “如果是黑客组织,他们会派出施密特也就不奇怪了,这种基于幼稚的政治理想粘合的组织,某方面特别强大,但另外一方面则可能不堪一击。他们的组织往往特别松散,来自天南海北,这在被追捕时是优点,但也让他们很难影响到现实世界——也许james和他的那个同伴是他们在中欧地区能找到的全部打手,这两个人全死在红脖子手上,他们找不到别人,只能在网络上搜寻你我的足迹——” “他们只找到了我的订票记录,所以施密特——也许受冲动驱使,混上了火车,他出不了外勤,但也许可以随机应变,不管怎么说,这里总是离u盘近一些。”傅展当然不费吹灰之力就理解了她的推测,和他讨论确实不失为一种享受。“他没出手,理由是什么?我们有两个人,看起来都不好惹?还是他不能肯定u盘在我们身上?” 这二者当然都有可能,说实话李竺也觉得施密特的决定很明智,她根本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对他们用强,即使她和傅展束手就擒,估计他也不知该怎么办,这男人在网上也许很能干,但在现实中几乎可算是低能儿。“也许是不知道从何下手——但我觉得,他是不能肯定东西是否在我们手上。” 回想起施密特刚才真情流露的控诉,她感到有些荒谬,几乎要笑出来。“——他可能是被我们的演技骗了,甚至不能肯定我们是不是就是洗手间里的那两人。” “哦?”傅展的眉毛也高高地挑了起来,他慢吞吞地说,“这……” 这样一想,倒也不是不合理——正常人看过洗手间里的横尸现场,经历过伊斯坦布尔机场的政.变惊魂,甚至(如果这些黑客够会挖的话),还在特洛伊古城被枪击威胁,被殴打得遍体鳞伤——这还是保守说法,甚至很可能他们亲手杀了一个人……两个正常人经历过这些,怎么可能视若无睹,装作没事?多少都会在脸上留下痕迹,施密特看到这对欣快的小情侣,可能三观都被颠覆,就算一大堆直接间接证据都显示他们有强烈嫌疑,但感情上始终无法肯定,这也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 如果是这样的话…… 好吧,这不是不能理解,在正常生活中极有可能发生,更是对他们演技的肯定,傅展捏了一下李竺的下巴,侧过脸好像要亲上去,其实是在她耳侧低语,“他又在看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入错行了,如果一开始就往演艺圈发展的话,如今的影坛哪有秦巍的份。” 这真是个笑话,触着她心底不敢去碰的旧生活,但这一次的痛没那么深了,人的适应性真的很强,眼下的生活,习惯了也就麻木了,像是泡在冰水里,久了真能拿从前来开玩笑。李竺夸张的笑起来,语气却不那么热切,“那你也得有一个我这样的经纪人。” 她不等傅展回答就继续说,“要听我对他整个心态的判断吗——我想,施密特的行动应该受背后那个组织的多方支援,当然也因此受到多方制约。他一直没有和我们正面接触,表达对u盘的诉求,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对我们身份的怀疑,对自己的不自信,还因为——组织的判断。” “你是说?”傅展的语气已隐隐若有所悟。 “组织没有人手,他们也希望我们把u盘运往下一个目的地——总比施密特抢夺后运送的想法要靠谱,东方快车号上没多少电脑,他们的浑身本事都无用武之地。施密特刚才好像试图布我的教,叫我为他们的信仰感动。” “结果如何?” “想装作感动的样子,但当时想得太多,没装好,他看出来了。” 她是有被嫌的准备的,但毒舌却迟迟未至,李竺闭眼等了一会,禁不住去看傅展——出乎意料,傅展却没有丝毫斥责她的打算,恰恰相反,他正搓着下巴,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李竺,眼神里闪着她捉摸不透的情绪。 “?”她闪出问号。 “没人能滴水不漏,你表现得已经很不错了。”傅展说,他的赞赏含着迟疑——这像是他们第一次对彼此表达正面情绪,李竺也有点不习惯。“你比我想得更有天赋,你自己没感觉吗?” 她没说话,但一脸懵逼,想也知道那回答毫无心意:我不知道,我没经验,你说我有天赋是否只是客气?傅展看着她的怂样忍不住翻个白眼,又笑起来,“没客气——恕我直言,李小姐,你要早发掘出自己的才能,那也就不会……” 不会被他瞧不起,被他玩得团团转?被他正手反手的用,耍得像把小提琴? 前尘往事,现在看就像是孩子斗气般无意义,李竺扯扯唇角,算是回应,她干巴巴地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是个横亘已久又了无新意的话题,实际上还牵扯着侯赛尼:施密特就是第二个侯赛尼,他们该怎么对待这个侯赛尼?怎么对待之后会接触到的千千万万个侯赛尼? 目光再次接触,仿佛还闪着今早阳光的余晖,一方仍是含笑圆滑,遮掩着真实考量,但另一方的眼神,也比今早更坚定。很容易就看得出来,李竺并不想处理掉施密特,只是今早她还没足够的自信,随着她的天赋逐渐浮现,她也变得越来越强硬。——对这样的人,一味压制恐吓可不行,再高压下去,下一次她拿起枪打死敌人(倘若足够幸运)之后,瞄准他的枪口可未必那么容易就会降低。 傅展心头掠过无限思绪,最终化为意味深长的笑。 “我不知道,这不由我一个人决定——” 说话间,车辆已经到达火车站,东方快车的乘客享受特殊待遇,小巴直接开到专用候车室门口,乘客逐一下车,傅先生傅太太排在最后,他们很清楚地观察到,施密特正频繁低头查看手机,同时观察着在候车室用茶的新旅客。 查人头,无需解释,两人同时心领神会:后勤正源源不断地给他供应大量信息。 施密特不是太熟练,没法做到仔细观察的同时若无其事,他鼻尖沁出汗珠,不久后发出如释重负的叹息,傅展和李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的放松:布加勒斯特没有问题人物上车。 “他的命运会怎么样。”傅展把话说完,“就得看布达佩斯有谁上车了。” 他们的眼神对在一块儿,有那么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滞了半秒,这半秒间,月亮从议会宫尖顶后头探出了半张脸,列车在林间飞驰,驶过剧变后萧条破败的东欧,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37 从布加勒斯特到布达佩斯并不远,其实它去往威尼斯也很近。一转眼间,一天车程如飞而逝,在布达佩斯的浏览风平浪静,已经进入欧盟区,没人会来查护照,再说,东方快车号的乘客也一向受到特别礼遇。薄暮时分他们又来到了另一座火车站,他们依然躲在人群后,交换着爱情鸟的轻拥与喁喁低语,落得比所有人都后,没人感觉出不对,施密特尤其不能(他们都是若无其事暗中观察的高手,但这主要是因为他太不擅长此道),他们也依然在交换着含义丰富的眼神。 ——这一次,施密特的鼻尖一直在滴汗,他看起来比昨天紧张十倍。 布达佩斯有人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拉~~~~~~~~~~手动更新就是不容易捏准时间哈,不过也是我之前修了一下文,删掉了一些描述,因为布达佩斯我没有去过,也就无从准确描写匈牙利了。 有木有去过的亲分享一下?我对多瑙河还蛮有兴趣的呢!一会儿给大家发红包!muamuamua!今天爆字数了,要点奖励,对手指~ 啊,另外,推部剧,错乱审判,能让人失声大笑的好玩,摩登家庭的进阶版,第一季已经完结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 ☆、东方快车号(4) 东方快车号去往巴黎的路上 特工的核心就是拼演技。 演技,就是拼演技,没有别的话好讲,当特工的个个都是戏精,就算是在角落抠脚也得给自己加戏——这是李竺总结出的真理,她觉得国家什么时候要缺人了,从横店群演里拉一批出去,说不定还能收到奇效。 这真不是说假话,东方快车号现在的局势很诡异:他们知道施密特知道他们手里有u盘,施密特不知道他们知道。新登车的雷顿不知道他们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但他知不知道施密特知道他的身份则很存疑,毕竟施密特表现得非常明显——但也许雷顿只是觉得他就是个硅谷常见的社恐怪咖。至于她和傅展,他们几乎什么都知道,但却得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在两个深知他们渊源的人面前表演一对沉浸在热恋中的小情侣。 “我和傅先生都觉得手机和东方快车号的氛围格格不入,对,当然我们平时也离不开手机,但一旦坐进东方快车号,我们感觉还是要——我不知道,更投入地回到那个时代。” 在布达佩斯用过午饭,晚饭时分,乘客们再度换上华服,来到餐车互相认识,在布加勒斯特新上了一对儿,布达佩斯又上了三个车厢的乘客,一旦离开了动荡的土耳其,东方快车号就逐渐热闹起来。这趟列车大多数乘客都已年届古稀,热衷于追逐年少时的奢华回忆,他们都很喜欢傅先生和傅太太这对东方小夫妻,他们对车厢气氛是很有效的调剂。 “对,对,我们也尽力保持这种感觉的纯净,我是这么说的——如果你能随时随地拿起手机和,他们怎么叫的,dc?微单?——来记录你看到的一切,那你享受的就不再是一趟穿越时光的神奇旅途,而就只是一次普通的火车旅行,车厢偏小,设施也说不上尽善尽美。要享受美景,首先你就得进入它。” 这话恰好是她现在需要的那种人生哲学,李竺抽抽嘴角,继续扮演甜美清纯的傅太太,努力进入这种美景。“是的,这也是我们一向的宗旨……” 她一边说话一边暗中观察‘玩伴们’:施密特本人就是刚才那段对话里的反例,整顿晚饭他一直在低头玩手机,这有效地给晚宴里和谐的气氛带来杂音。柳金太太的话也许有几分是说给他听,雷顿表现得则轻松自如,如果不是施密特的表现,他们很难在第一时间识别出这个间谍,他四十多岁,身材高壮,年轻时明显是个肌肉男,现在则有些发福,吨位更加可观,也许担任过保镖?虽然脖子发红,看似粗人,但对这晚宴中纸醉金迷的矜持气氛适应得很好,虽然仍做不到谈笑风生,但也成功地扮演出了个内向的大块头。 自己和他单对单,不动枪,能有几分把握把他放倒?她在心底暗暗掂量,答案则不容乐观:以小博大这属于电影特权,现实中的搏斗还是很讲道理的,男人对女人有力量压制,在水平差不多的前提下,大体重对小体重有力量压制,她也许是有点天分,但雷顿应该也受过完善的搏击训练。他们狭路相逢的话,她要考虑的应该是能不能撑过一分钟的问题。就算是换了傅展,也是白给,再说他们没受过协击训练,两人一起打恐怕还会互相妨碍,只会落败得更快。 但人是可以使用工具的,枪、匕首,这都是好东西,她现在理解为什么有人会订阅《枪.支与军械》,枪.支非常有效地缩小了个体之间的战斗力差别,乱拳也许不足以打死老师傅,但乱枪绝对可以。只是——如果一名贵客被枪杀在东方快车号,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她有一本很出名的侦探小说以供参考,他们是用傅展和李竺的护照进行这趟旅途,所以杀人后逃之夭夭也是个极差的选项,就像是亲手把原来的生活葬送。唯独让人安慰的是,余下的选择也都很屎,他们基本是被困在了列车上,别无选择,只能等雷顿率先出招,大概唯一能选的也就只是怎么死了。 但希望仍有,希望仍在,雷顿就像是通往巴黎的最后一个boss,而他们终究也不是完全没有筹码,对方还是只派了一个人,而他们有两个,更重要的是,他们依然不知道u盘在哪,这也就意味着敌人除非万不得已,否则都会尽量选择生擒。 “亲爱的,你挑妻子的眼光真不错。”身边传来轻微响动,有人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柳金太太抬头夸奖,她已经有些醉了,“bambi,我得说,真是个美人——” 李竺摸摸脸,腼腆地笑起来,“噢,柳金夫人,我最多也就是中等长相——”她对自己的了解一向务实。 “——瞎说,”柳金夫人不管不顾地继续说,“也许你长得没有名模美,但我告诉你,亲爱的,小伙子——” 她举起一只手很有威严地对傅展说,“一个女孩的美在她形容不出的地方,在她的眼神和优雅的举止里,bambi真是魅力非凡,你非常非常的幸运。” “是的。”傅展温顺地说,他的眼神和她碰了一下,用口型说:‘bambi?’,李竺耸耸肩作为回应,这是她冒上脑海的第一个化名,‘bamboo’。 “是的……bambi的确……”他用口型说了声‘cliche’,拖长了声调,有那么一会儿,用玩味的眼神一边打量李竺一边说,“有些时候的确……比她自己意识到得——更有魅力。” 这是在表演,当然,李竺配合地做出轻噱的表情,举手要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38 打他,又举起水杯轻咽一口,掩去突来的片刻尴尬。她用眼神询问傅展,他刚上了一趟很长的厕所,而她很关切其中细节。 傅展微微摇头,柳金太太没放过他们,“噢,bambi,听听他是多爱你,当然你也非常幸运,你们是非常幸运的一对,能遇到彼此,是不是?” 她知道唯一得体的回应是什么,李竺在心底无奈地叹口气,含着微笑,用充满爱意的眼神凝视着傅展,不情愿地调动起一丝欣赏:确实,傅展的外形也许不如明星出众,更没自带什么总裁气场,但,正如他刚才说的,他的魅力——并不在这上头,某角度来说,他确实危险地迷人,这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去看待问题,当然,换个角度的话—— “是的,他非常的迷人,几乎到邪恶的地步。”她说,真诚地。柳金太太咯咯笑起来,用胳膊去推挤柳金先生,傅展对她举举酒杯,他的眉毛微微挑起来,笑容坏丝丝的,这话真没说错,有害的迷人。 背景乐换了一首,钢琴师很有想法,弹着《lala land》的背景乐,这多少给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热闹车厢带来少许穿越时光的错乱情调,车厢内处处欢声笑语,经过冷清的土耳其,人们都迫不及待地享受着旅途的精髓,那些刚从布达佩斯上车的乘客们很高兴回到他们熟悉的世界,富裕、安全、奢华与温暖的世界,更向往着熟悉的巴黎。柳金太太拿起酒杯,先到吧台加满,而后一屁股坐到雷顿面前,看来下定决心要把欢乐的气氛散播开去。傅先生和傅太太抓住机会,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什么也没发现?” “行李箱完全清白。”傅展说,他还在笑,但额间有一两道熟悉的线条。“这也许证实了我的一个猜测。” 他没具体指出是什么,李竺也用不着这么详细的解释,答案显而易见:在布达佩斯,上车的不止雷顿一个。 这是合理的决定,考虑到他们在特洛伊刚损失了一名外勤,敌人不太可能继续愚蠢地只派一人来送人头。东方快车号客人有限,但看不见的服务员却是人数众多,这两种身份分别都有很多去不了的地方,一明一暗正好组成完善的监视网,形成互补。就像她和傅展,她留在餐车盯雷顿的时候,傅展就可以抽身去雷顿的车厢逛逛。 ——而这也让她想到一个不祥的可能。 “你知道该怎么找窃听器吗?”李竺问,没抱太大希望。 “我只知道常规手段。”傅展说,“现在起不要在房间谈论太敏感的话题。” ——他们又想到了一块,在他们离开自己车厢吃晚饭的时段,雷顿的搭档当然也可以轻易找借口进入他们的房间,‘让我来帮你铺床,雷切斯特’,‘过来送水,雷切斯特 ’,‘头说这节车厢的电压有点不稳定,雷切斯特’。 李竺点点头,她有些郁闷,这郁闷自打伊斯坦布尔机场就一直跟随着她,如一朵雨云如影随形,只是现在颜色更加深重,沉甸甸的,她被压得喘不过气,“现在就只是等着?” “只能等着。”傅展说,他在看雷顿,“他们可能会在威尼斯下手,在此之前,我们大致是安全的。” 为了避免引起警觉,他们不会一起凝视一个对象,虽然这更多的是无用功——不得不在心知肚明他们真实关系的观众面前投入表演的感觉让李竺更气闷,这让她觉得自己很傻——她可以死,可以被揍,但不能被人嘲笑,当个傻瓜。 “施密特的表现怎么样?”傅展揽过她的肩膀,在她脸侧轻啄一下,“噢,对了,忘了感谢你刚才的话——邪恶的迷人,这不就是邪魅?我不知道原来我还可以客串出演那种中学生爱看的言情小说。” 真奇怪他看起来还是这么镇定从容,甚至还有闲心享受这夜晚——包括享受吐槽她的乐趣,显然他的演技更好,更能入戏。 这让李竺更气闷,她发出轻快的笑声,和傅展小小地嬉闹起来,努力削弱其中的做作。“不怎么样,他一直在摆弄手机,噢,现在还有他随身的公文包,一边鬼鬼祟祟地偷瞟所有人——要不是他表现得这么一视同仁,恐怕雷顿早看破了——噢,e on!” 虽然立场不明,但至少现在雷顿一方的威胁更大,她对施密特真有些恨铁不成钢,此刻他的举动更是超出李竺忍受的极限,他的愚蠢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压垮她的理智,李竺没有请示和商量,她推开傅展,站起来先走向吧台加满了酒,随后笑容可掬地加入了柳金太太——现在她又转去和另一对老夫妇聊天了。“多么棒的晚上,是不是?” 在整座车厢处处应酬了一番,甚至照顾到雷顿,(“先生,您喜欢威尼斯吗?”“很喜欢,非常期待明天的行程,谢谢你。”),她坐到施密特对面,“施密特先生,您今晚一直有心事。” 施密特吓了一跳,他蹩脚地和李竺碰碰杯,“啊——嗯,我——” 他满脸的欲言又止让她更不痛快,李竺单刀直入,“是身体不舒服吗?我看您一直在摆弄您的药瓶。” “我,呃——” “那您可得注意了,服药这种事,您得需要专业人士的意见。您看,您刚喝了酒,现在就很不适合服药,毕竟,距离我们到达威尼斯还有一整夜。” 就像是大象,或者也许还不如大象,因为大象其实出人意料的敏捷,就像是一台二手机器人,施密特浑身的回路缓慢地、逐渐地亮了起来,犹豫地闪着光。“啊——” “我想,也许您需要一点帮助,您觉得呢?”李竺直直地望着他,语气充满了强烈地暗示,施密特的闪光频率开始变快,看得出他开始思考,有些惊慌(他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呢),但又充满了惊喜和解脱,毫无疑问,这男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下药。他混进这辆列车简直如三岁小儿持金过闹市,能存活到现在,只是因为他的傻气太过明显,别人反而无法相信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嫌疑。 “嗯……呃,对对,也许……也许您能帮着提醒我,这是我惯服的——安眠药,我总是拿不准用量。” “喝多了会很危险吧。” “确实,你看,主要是因为它……无色无味,很容易喝多。但喝太多了就会——也许就永远也醒不来了。” “那确实太危险了,标准用量是多少?” “一瓶盖就足以睡上几十小时了,可以佐酒,不……嗯……不影响风味。” “哇哦,那可真是很强力的药水。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您不如把它交给我保管。” “呃,这……” “施密特先生?”语气严厉起来。 “对,对,这是个好主意——您看,我在什么时候服药好一些?” “我觉得威尼斯是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39 个很不错的城市,很适合睡个好觉。”李竺站起来,攥紧手心的小瓶子,和施密特再次碰碰杯,“晚安,施密特先生,祝你有个好梦。” 她转身走向柳金太太,途中经过雷顿的座位,甚至还冲他甜甜地笑了笑。 “啊,我太太回来了。”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时,傅展正和柳金先生聊天,他愉快地说,“她真美,不是吗?” 他的手搭上她的,干燥又稳定的手指轻而易举地夹走药瓶,挪入袖口,李竺的晚装没有口袋,无法置物,他是更好的藏匿地点。 恩爱夫妻别无选择,交换一个脸颊吻,把握机会短暂而又意味深长的互相凝视,李竺微微点点头,傅展搭上她的肩膀,他的笑容比刚才更愉快了,“就像我刚才说的,某些时候,她比自己意识到得更有魅力。” 傅太太暗中肘击他一下,傅先生发出隐蔽的痛呼,这让傅太太发出娇笑,她的心情也比刚才更好,笑容更明艳,柳金先生不得不呢喃出少许真心实意的赞同之语。 欢声笑语,音乐动人,良夜尚早,列车在月下丛林间穿行,向威尼斯前进。——确实,那是一座很不错的城市。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手动更新就是有时候会把握不准时间,尤其是,深吸一口气,昨天整个被打乱工作节奏!!!! 气!!!在全家出游过端午没带我(还把机械钥匙也带走)(因为我要写文!)的第一天,我被锁在门外两次!!两次!!!!!昨天一天我基本都蹲在门外被蚊子叮等修锁师傅上门!!!这个该死的指纹锁太坑了!!!第二次带错钥匙的我也是猪!!!!气!!!! (倒完垃圾回归正轨),但还是要感谢大家的热情支持,尤其是洋洋亲,土豪你……你悠着点!谢谢支持!感受到了动力!明天感谢一下霸王票,今天时间有点紧就不copy了,总之,谢谢大家的霸王票和留言,作为端午期间还要在家码字兼被锁在门外的小香,继续要奖励,打赏就算了,大家量力而为,多留言吧,给我动力! 最后还是,气!!! ☆、威尼斯(1) 威尼斯亚得里亚海的明珠 威尼斯,水与桥之城,淤泥上开出的玻璃花,这是全球独一无二的城市,正在下沉的传奇,波光粼粼的咸水湖拥吻着它,站在圣马可大教堂的港口看出去,广袤得几乎就像是大海,强烈的水腥味儿是它的香氛,这城市在一片淤泥中建起,先民在港口淤泥中打下木桩,铺设当地特产的伊斯特拉石,再在上头用木头建筑房屋,文明就这样一点一点扩张开去,玻璃、面具,狂欢节,这座城市什么时候都挤满了游客,它和《百年孤独》相隔了整个地球,但却充满了这本书的魔幻气息。当人们拥在叹息桥上,跳过涨潮时突出于路边的石桩,坐在被淹没的圣马可广场上喝咖啡时,他们都坚信自己来到了中世纪,这城市好像从建成的那天起就没变过,色彩在这里最明艳,绿色的水,被风雨吹过的淡黄墙面,水光里潋滟的夕阳,航道中驶过的贡多拉,只要能取到空镜头,随便一张照片都能登上杂志——这是座活在照片里的城市。 那些来此的游客,他们不会说叹息桥上挤了多少人,暗绿色的水面离开滤镜会让人怎样地联想到久未淘过的老池塘,怎么用咸水湖的颜色来辩解也无用,因为坐在贡多拉里那强烈的味道更像——贡多拉也实在过多了,‘过多’是威尼斯的一个问题,游客就像是威尼斯身上的虱子,过多,当地居民被挤着离开本岛,搭乘水上巴士每天来此通勤,他们不得不如此,这里的房租过分昂贵,大部分老房子都被改造成了旅馆,底层店面通常只做两种生意,旅游纪念品,餐馆,所以这里的面具和玻璃制品也着实过多。内容物高度重复的店铺让人精神紧张,很多中国游客会想到上海周边的水上小镇,朱家角、周庄,但通常不愿承认,来欧洲的机票不便宜,旅游者有高度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暗下决心把实情藏在心底,只留下朋友圈高逼格的照片,作为威尼斯留下的官方回忆。 越是老城市,奢华酒店就越昂贵,毕竟,小旅馆可以凑合,但奢华酒店却自有坚持。这也让他们无法在中心地带继续经营,因为这一带很难供给他们足够规模的建筑。东方快车号客人就在奇普里亚尼酒店入住,这里距离圣马可大教堂只有4分钟路程。 游客过多,对游客本身也是个问题,总督府和圣马可教堂内人头攒动,钟楼的电梯上上下下从未停歇,但这一切对东方快车号来说,影响不大,客人们下午抵达威尼斯,黄昏时分从彩色岛返回,用过晚饭以后乘船前往教堂,在开放时间结束以后享受私人导览时光。站在二楼回廊上,聆听青铜摩尔人按点敲钟。 “这是1497年建造的大钟,当时最顶级的工艺,只有富甲天下的威尼斯总督府才能建造得来。如果你玩《文明》,这可能是一处地标性建筑,它建成的消息对当地的民心士气会有一定的鼓励。”他们请的导游在解说回廊上陈列的四匹骏马,傅先生和他太太稍微退后了一点,踩着倾斜的地面闲聊。“你以前来过威尼斯吗?” 李竺当然来过,“这座钟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教堂也一样伟大,圣马可教堂是四种建筑风格融合的产物,拜占庭、哥特、古罗马、文艺复兴……它完美地体现了威尼斯商业之都的属性——”傅展拉长了声音,“但我觉得这反而使它变得平庸,我更喜欢时钟塔,它让这座广场变得特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也许建筑史爱好者会感到古罗马的入口拱顶和哥特式方尖结构的结合妙不可言,但李竺同意傅展的看法,这座时钟塔确实很特别,它助长了威尼斯的魔幻气氛:每当准点,就会有两个青铜摩尔人一前一后地敲击报时,如此精确的结构,却来自于1497年,在五百年后依然运行不殆,它和它的拉丁文钟面,威尼斯的狮子铭文一起,为这广场增添了一份独特的美学。头一次来威尼斯时,她就在广场上流连不去,这里比扭曲狭长的巷道更吸引她,那些歪歪扭扭的民宅在照片中充满了韵味,在现实里只会让人觉得破旧不堪,同情里头的居民。李竺属于很务实的那种人,框架公寓当然比砖木结构的民宅要舒适很多。 和大教堂、叹息桥比,时钟塔终究相对冷门,她没想到傅展和她能在此处拥有相似的品味,如果是平常,李竺也许会莞尔一笑,说些‘也许互相讨厌只是因为太相似’之类的俏皮话,但现在她没这个心思,西方人形容紧张常说胃里有只蝴蝶,遣词造句似乎有点太浪漫,但其实相当精准,现在她的胃就四处造反,好像有一只蝴蝶撞来撞去,搅动不休。 “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40 别紧张。”好像看穿她的想法(他总能办到),傅展按了下她的肩膀,他们一直用英文对话,现在他说回中文,“这并不难。” 说得容易,不难的话为什么他不去? 在心底吐槽傅展,几乎已成为她的本能,李竺也知道傅展的任务更重要,安排给她的活也非得她来做不可,但难免还是多嘴一句,这才深吸一口气,再次进入了那仿佛无所不能,又似乎什么也不在乎的超凡状态里。 “好了,够了。” 傅太太充满压抑怒火的声音传出,在人群外恩恩爱爱的傅氏夫妇忽然爆发出小小的争吵,吸引了同团乘客们的注意,但在争吵扩大之前,傅先生果断摇了摇头,踱到了长廊另一头,和导游攀谈了起来。留下傅太太一个人靠在墙边,望着星光里时钟塔黯淡的表面出神。有心人都能看得出来,她正经历激烈的思想斗争,脸色阴晴不定,时不时犹豫地一瞥傅先生的方向,又看看团员们,似乎顾虑着大团的气氛,又像是在打量着特定的几个人。 一人向隅,举座不欢,导游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上前安抚气氛,施密特先生也在人群边缘徘徊,他确实是个尽职尽责的仰慕者,只是胆子实在太小了点,满脸写着的话,恐怕没一句能说得出来——这多少让观众有点着急。戏剧进一步酝酿的机会转瞬即逝,傅太太没让大伙儿为难太久,很快堆出欢容,回到人群中,若无其事地融入了队伍中。 这对小夫妻自从上车以来一直形影不离,这还是傅太太第一次长时间落单,柳金夫人不免投来关切的疑惑眼神,傅太太只是摇着头,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不免微叹:这对幸福的小夫妻,看来也有不为人知的烦恼。 “您没事儿吧?”在他们下楼前往钟楼时,施密特先生鼓足了勇气低声问。傅太太低哼了一声,轻轻摇摇头。她的眼神在人群中巡梭而过,和雷顿对上了几秒,又不自然地调离。 打发走了仰慕者,他们分批乘电梯上钟楼,傅先生第一批,他走进电梯后傅太太似有迟疑,这无疑让傅先生更不快,他英气的眉毛拧了起来,挤出个干巴巴的笑。“达令?” 傅太太求助地看了看身后的团员,先退了一步,像是要靠近雷顿先生,但又改了主意,最终屈服于傅先生的眼神,委委屈屈地跟进了电梯里。“sorry,sorry……能让一下吗?” 施密特满脸关怀,但反复了几次,终于没勇气出面。柳金夫人凑近了,热心地数落他,“您刚才就该问问怎么了……” 雷顿先生的眼神在合拢的电梯门上停留了很久,他捂住嘴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话,但旁人没听清,他就又放下了手。 # 登高望远似乎是每个欧洲名城的保留特色,大教堂的钟楼和屋顶是重灾区,那么多高塔,值得去的其实只有几座,巴黎的凯旋门是值得去一去的,巴黎圣母院、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也都应一看,但米兰和佛罗伦萨的天际线难免就有些失色,意大利靠威尼斯扳回一城,站在圣马可广场的钟楼顶端俯瞰湖面,是一种让人屏息的感动,夜色是最好的化妆品,隔着距离,水臭味淡了,但潋滟的波光留了下来,在星光中魅力翻倍,码头边连天地栓着贡多拉,岛屿在天际线边若隐若现,是小小的栖息着的阴影。任何人在这里都似乎被氛围感染,说话声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他们绕着四周行走,虔诚地注视夜空,想把夜幕中繁星点点的威尼斯群岛烙印进心底,一闭眼就能重现,即使这注定是徒劳无功的尝试。 钟楼顶当然不大,但人至少比白天少,人们朦朦胧胧地隐进夜色里,不断有闪光灯从各个角落亮起,即使是一向强调融入设定的柳金夫妻,此时也有些羞怯地拿出了□□短炮。 “小心脚下。”雷顿先生一把扶住差点绊倒的傅太太,她有点魂不守舍,居然没注意到这儿的台阶。 “谢谢您,这儿实在太黑了。”傅太太当然连声道谢,这正常的社交没引起多少注意。雷顿先生微微一笑,正要放开她的手,却被傅太太抓住了袖口。 “请问……”她小小声的,羞怯又犹豫的,半是试探半是狐疑,仿佛随时要把这句话撤回地问,“请问……您是在找什么东西吗,先生?” 雷顿先生顿时一怔。 傅太太依然忐忑不安地注视着他,脸上的困窘之情是这么的真实,几乎能诱发一场小范围的尴尬恐惧症瘟疫:如果雷顿先生不是她想找的那个人,这话可就问得实在太没头没脑了。 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是发现了什么?这是否是个陷阱?傅展是不是在哪里守着等着狙击他们?他们刚才的争吵和这有关吗? 雷顿先生没回答,他先露出疑惑之色,这样如果收到伪装指示就可以自然地往下接。傅太太瞟他两眼,脸上忽然黯淡下来,她叹口气松开手。 “达令?”傅展在钟楼另一侧叫,“你在哪儿?” “我在这,”傅太太、李竺,h此行的目标之二扬声说,和雷顿擦肩而过,低喃了声对不起,“我想我刚才是晕头了,别介意我的话。” 时机稍纵即逝,耳机里传来厉声指示,雷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有我要找的东西吗?”他低声说。 这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他圈了一下——想不到这么细的手腕持枪那么稳,他看过录像,那一枪是幸运枪,但她的表现也足够惊艳,就算运气没那么好,她也能击中y的躯干,一样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达令?”傅展的声音越来越近。 “东西在他那里。”李竺的声音又急又快,但她咬着嘴唇,好像还没下定决心。“……但我也许可以弄出来给你。” h审视她:真的假的? 如果是刚开始,他不会相信,这对男女的主从太明显,李竺只是个拖油瓶,她当然全没主见。但现在,局势已经有所变化,李和傅的意见产生冲突,她也证明了自己并非是无胆鼠辈,说到底,他们的确朝夕相处,一起逃窜。会撞进这件事也纯属巧合,逃亡中傅随身携带的行李不多,她说有把握弄到u盘也许并非虚言。 “你想要什么?”没时间等指示了,他只思忖一秒就问。 “很多。”李飞快地说——该不该背叛傅展,她没想好,这看得出来,但该怎么要价她绝对是已经深思熟虑好多遍了,没准这就是她这段时间魂牵梦萦的大事儿。 任何时候,投降派都很受欢迎,李确实刚杀了他的一个同事,但——h和y并不熟稔,再说,干他们这行的,什么时候都不会错过谈判的机会,尤其当对方持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时就更是如此。 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时间不够,傅展马上就要到了,他们俩不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41 能被看见一起。 耳机里传来指示,这和h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压低声音,快速说,“可以,今天时间太晚,明早,设法甩掉他,我在餐厅等你。” “达令?”傅展的声音已近在咫尺,若不是钟楼是完美的环形结构,他们早被发觉,李像触电一样甩开他的手,好像没听到他的话,迎了上去,“我在这呢!” 雷顿没阻止她,反而退后一步藏进阴影,躲过傅展偶尔扫来的视线,他注视着这对夫妻的背影,直到傅太太看似无意地回过头,和他对上眼神—— 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下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快乐乐!!!! 关于威尼斯的描述,均属个人观点,很容易看得出来威尼斯我去过——而且我就是那种有高度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在朋友圈只字不提威尼斯的水臭味的人哈哈哈哈! 也可能是我去的季节不好吧,反正那个水……真的绿得脏脏的我感觉,而且味道很大,感觉坐在轻微发臭的水塘边上喝咖啡…… 另外威尼斯的旅游品店之多之重复,迷路之容易,游客之多也让我有种焦虑的感觉…… 希望没有拔掉大家的草,毕竟是威尼斯,还是值得去看一眼的! ps,感谢霸王票如果全部复制上来的话,本篇会非常长,因为……有土豪读者包.养刷频了!所以就复制一下我的小霸王们,谢谢你们的支持,亲亲你们,爱你们哦!!!!! 读者昵称霸王等级 ☆、威尼斯(2) 威尼斯.朱代卡岛.奇普里亚尼酒店 水是色彩的好伙伴,岛屿则一向是摄影师钟爱的天堂,传奇酒店奇普里亚尼的早晨真称得上瑰丽多姿,太阳气势磅礴地从天际线边升起,沉甸甸地压在乌云上,水光荡漾得活像是莫奈的《日出.印象》——还没到巴黎,法国的味道就已经缠上来了。h特意来得很早,在窗边挑了个景观最好的位置,他取了好几样早餐,还叫了煎蛋卷,美美地大吃起来。奇普里亚尼酒店的早餐堪称美味,蛋卷是嫩黄色的,掺了当地特产的萨拉米香肠和牛肝菌,主厨做的华夫饼看来也很合美国人的口味,他们居然还供应黑布丁。 “真想大吃一顿。”h边吃边说,不无遗憾——他知道规矩,不管难度多低,出任务时应该控制饮食,永远不能吃得太饱,别尝试新鲜食物。想想看,某项重要任务因你吃坏了肚子而耽搁……“也许拿到货以后,我们能回来多住几晚——你知道,这里也许留下了某些值得注意的线索,什么什么的。” “真拿到的话,你的奖金够你在这住一整个月了。”k的声音有些不以为然,“你在列车上吃得还不够吗,小心点,这女孩是个不稳定因素。” “对傅来说她确实是最大的□□。”h不会小看李竺,任何一个能拿着格洛克17在射击范围的极限内把移动目标一枪爆头的人都值得尊重,也因此,他仔细研究了案例资料。李竺会找上他是很让人吃惊,但她的心态很好理解,她是有能力射爆一颗人头,但恐怕不能接受从此后只能不断逃亡的生活,h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他们身边,这应该也给她施加了很强的心理压力。她能保持到现在才全线崩溃,已经算是坚强了,毕竟,整件事完全开始于一个意外,她根本就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往好处看,y的牺牲不是没意义:如果不是那一枪让她培养起了一点自信,她不敢主动找上来谈条件,更不敢计划夺取u盘——出卖队友也是需要勇气的。” k不置可否,这观点其实就是他在昨晚的会上提出的,只是在行动开始前他往往有些焦虑。这可以理解,对h来说,这依然是一次度假式任务:这里是威尼斯,水面视野开阔,卫星几乎能照清脸上的寒毛,李竺和傅展根本无处可去。他们是可以杀了他,但这只会让东方快车号的行程停滞,这应该是他们极力避免的结果,他们应该只想让这趟列车一直不停歇地开到巴黎去。 (k和h,另一方面,则很想让列车就停在布加勒斯特,布达佩斯也可以接受,这样他们就能用含糊的罪名,国际通缉犯的名义把这两个人带走,但很可惜的是他们也做不到,他们只能勉强赶上在布达佩斯上车) 生命没有危险,暴露身份也无所谓,这趟贴靠监视任务执行得的确很轻松,h唯一的遗憾就是傅展。 “他倒的确是个厉害人物,很注重细节。昨晚我注意过,他们一直开窗通风。” 奇普里亚尼酒店不存在狙击角度,但如果他们和西方人一样关着窗户开空调的话,迷烟依然是老套又好用的一招。但傅展的确小心,不论是列车还是游览,都没给他们留下一丝机会,k发出含糊不清的哼声,“傅展凡出差,通常都八点吃早饭,时间不多,如果能来的话,她应该到了。” 他昨晚一定是私下又挖掘了不少资料,h心中一凛:这趟活不是官差,k没说明,但他们多少心里有数,真的能见光的话,支援不会这么有限,不过当打手的总是听话做事,问得太多哪个长官都不喜欢,他不打算太过好奇,只要能拿钱就好——但,普通私活的话,k恐怕不会这么看重,昨晚会议结束已经是半夜三点,他很可能一晚没睡。 &he devil,k话音刚落,一道窈窕的身影就踱进了餐厅,李竺穿着浅白色针织衫,她的衣着品味的确无懈可击,不过这颜色让她更显得憔悴苍白,她眼下有两道青黑的痕迹,是眼袋。 她直直向h走来,在他对面坐下,服务生送来餐牌,被她摇头回绝。 “看来有人昨晚睡得不太好。”h试着活跃气氛。 “昨晚我们分班守夜,我们的时间不多。”李竺面无表情,“我和他说我去找柳金夫人,最多五分钟我就得去她的房间。” 分班守夜,果然,夜袭的计划行不通,h点点头:看来,傅展确实受过相关培训,这么看这行动在道德上完全站得住脚,他的技能已经足够对国家产生威胁。“看来他已经很信任你了,在你的时段,你有没有好好的检查你们的小房间——东西在你身上吗?” 李竺脸上流露出一丝嘲笑之情,这表情让h想起她举枪射击时的淡漠,他们都看过y死前那段录像,摄像头就藏在衬衫纽扣里,这木然表情下一秒,镜头被血水覆盖,斑斑驳驳,全是深深浅浅的红。 他收起傲慢,不自觉坐直了些,李竺瞅他一眼,嘴角严厉的线条放松了些。“当然不在我身上,你可以先听听我的条件。首先,我要确保我和傅展的安全。” “当然。”h一口答应。同时k说,“别答应得那么随便。” 他晚了一步,李竺的狐疑重新升起,她望了h两秒才继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42 续说,“我们要的是绝对安全——这个u盘,我们也是出于偶然才拿到,你们已经做过调查,明白我们说的是真话,我们不想惹上麻烦,知道吗?” 是她不想惹上麻烦才对,说实话,傅展是否完全出于偶然才接触到u盘,h现在已不那么肯定,他暗自嘀咕了几句,“只要能拿回u盘,我们会很高兴到此为止。” “真好听,如果我能就这么相信就好了。”李竺讥刺道,她的态度比昨晚不知强硬多少。“我只接受一种交换——在列车上,我会搞定傅展,拿到u盘,把它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然后我们一起去中国大使馆,你们和我一起进去,过安检以前,我把藏着的地方告诉你们,你们找到u盘以后,我进入大使馆。” “没提傅展,看起来她并不打算真正考虑他的安全。”k在耳机里哼了一声,“女人。” 的确,确保她和傅展的安全,看来只是李竺的虚高开价,她真正的心理底线是确保自己的安全,至于被她搞定(多数是弄昏)后的傅展,是否会被他们顺便带走,她并不怎么关心。 h没吭声,做出考虑的样子,等待k的进一步指示。 可能是因为睡眠不佳,k的话也比以前多,他自言自语地说,“她的态度很有攻击性,要价很高,看来,仍未完全下决心,内心深处,她隐隐希望我们拒绝她的提议,这样她就没有别的选择,也不必背叛朋友了……” 微妙的心理,但应该猜得八.九不离十,特别工作人员都受过相关训练,可以分辨言辞的真假。以h自己的眼光来看,k是把她躁动的心态给摸透了。 “可以,但有个问题得先问问你——u盘打开过吗?” “没有,我们没有碰到过电脑。东方快车号不提供,旅途又太动荡。”李竺自然地说,是真话。“我要这件事完全过去——所有细节都过去,它就没发生过,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知道,包括——” 她梗了一下,没法说下去了,好像要出口的话难以启齿。h不禁暗笑,他主动说,“包括特洛伊的事?” 罪恶感和慌乱从她眼中一闪即逝,李竺忽然有些躲闪,唉,初次杀人通常都是这样,总觉得负着什么债,“……对,包括特洛伊的事。” 她低低地说,但很快又大声起来,为了弥补刚才的弱势,反而加倍强硬,“我要一份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你们做给我,证明事发时我在伊斯坦布尔——包括视频监控证据。完整证据没到我手里的话,免谈。” 这是谈判,不是单方面的要求大会,h不禁微愠,这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要求有些棘手,也因为她越来越强硬的态度,这不是他乐见的走向。 “看来她根本就不信任我们,她担心我们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地离开巴黎。”k在耳机中评论道,他沉吟了一下,“她太慌张了,已经无法自控,不能让这节奏继续,控制一下,否则她会不断提出更离谱的要求来试探我们的底线。” 正是被纯粹的慌张和恐惧驱使,她才会私下出卖同伴,h同意k的看法,李竺正处在轻度的崩溃中,她想追求的安全感注定无法从他们身上得到,这样的谈判不可能有结果。 “这要求很难。”他说,语调平静,直视李竺,用肢体语言传递着安抚,希望着能奏效。“但我们会努力——我们需要一段时间准备。” 李竺顿了一下,像是想要发火又强忍住——她的表情慢慢有所变化,看得出来,这个突来的挫折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控。 “当然,在到达巴黎以前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她说,低下头看看表,又匆忙起来。“只有一晚上了,最后时限是今晚的晚餐——但不要和我说话,傅展有点动疑心了,他一直怀疑你有问题。不要有眼神接触,不要特别注意我。”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脸上有条肌肉抽动了下,“他……是个特别危险的人,我不想冒风险,我受够风险了。” 这确实是她的真心话。h能感受得到,有那么一小会儿,他像是进入了李竺的角色,确实对她产生了同情:跟在傅展身边,滋味也许不会比同他们缠斗来得更好,如果被他发觉不对,这男人可能的确会为了消灭风险,把她处理掉。 而这当然是不可接受的,这也就意味着u盘为他们所得的可能性又一次变小。 “好的,”h说,“我们能想出点暗号——” 他思忖了一下,“今晚你能到酒吧车厢来吗?” “不能肯定,他之前过去只是为了观察新上车的乘客,在威尼斯没人上车,到巴黎也只剩一晚了,没必要继续观察局势,也许吃完晚饭我们就会回去卧室。” “那就在晚餐车厢。”h决定,“如果东西准备好了,我就点一杯可乐——当晚,你会拿到一个文件夹,里面有你需要的所有东西。如果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我就点杯鸡尾酒,意思是,明早在巴黎火车站你可以拿到那东西。” “如果做不到呢?” “那我就点杯罗曼尼康帝。”h说,他情不自禁,想开个小小的玩笑,“我见过你的身手——人在死前总得喝杯好酒,不是吗?” 李竺像被蜇到一样跳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但又很快压下怒火,匆匆看眼腕表,草率地说,“那就这么定了,我走了。” 她一路冲出餐厅,脚步踉跄凌乱,h(和视网膜辅助系统背后的k)一起目送她消失,k评论道,“看那些服务生的表情,又一个东方快车号的传奇故事。” “我们怎么选?拜托,别选罗曼尼康帝。火车打斗实在太俗套,现在的电影都不爱拍了。”h说,这次小小的会面让他胃口大开,任务结束的曙光就在前头,他决定多吃一片吐司。 “你怎么看?” “照我说,我当然选可乐,就按她说的完成交易,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个u盘里装着什么,让她回去又有什么大碍呢?”h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他不否认此举藏有私心,只要在这里完成交易,善后就不是他的事了,他现在最想要的是把u盘好好拿到手里。“你也看到了,她完全慌了神,在极致的恐惧下开枪杀一个人,在当时是别无选择,但一旦清醒过来,她会付出一切代价来摆脱这种生活,不是吗?她有什么动力骗我们?u盘她拿着有什么用呢?这应该不是陷阱。” “确实如此,但她走进中国大使馆以后,会发生的事就超出我们的掌控,如果她根本没拿到u盘,只是想籍此脱身怎么办?如果她和傅展已经达成默契,兵分两路引开我们的注意力呢?” k的立场和他不同,他的决定h也无权置喙,他沉默地听着,“点一杯鸡尾酒,在巴黎火车站把她带走,连车厢一起,她在火车上的活动范围那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43 么有限,u盘能藏到哪去?慢慢拆碎,总能问出口的。” 被拆碎的不止是火车——当然他会选鸡尾酒,如果这不是陷阱,李竺就会为他们解决傅展,即使这是陷阱,这杯鸡尾酒也能让他们的警戒心降到最低,鸡尾酒是最佳选择。 h点点头,他哀叹道,“繁忙的一天。” 的确是繁忙的一天,东方快车号的乘客们先去浏览玻璃岛和总督府,随后乘船直奔火车站,傅先生全程看紧傅太太,他看起来的确已经动了一点疑心,眉宇间时不时有些阴云掠过,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雷顿和施密特。 这两个男人都表现得很无辜,傅太太低垂着头,紧紧跟在先生身后,脸色苍白,魂不守舍,柳金太太等乘客看戏看得很乐,每一乘东方快车号都有故事,他们的也许不如小说精彩,但也足够令人想入非非。 结束上半天的游览,下午,东方快车号再度启程,从咸水湖面驶过,驶向下一个目的地,巴黎。车上乘客再度发生变化,有些人在威尼斯下车,有些人预备着在巴黎离开,但没人上车,从威尼斯到伦敦有很多种方法,乘坐东方快车,在巴黎停留的那一晚显得尴尬。 晚上就餐时,餐车有些冷清,h坐在角落,稳稳地享受着自己的牛排,施密特埋头坐在另一角玩着手机,余下几对老夫妻努力维持着社交气氛,并因为这两个单身男子的不配合略显恼火。傅先生和傅太太进入餐车时,受到他们报复性的热烈欢迎。 经过一下午的休息,李竺似乎暂时成功地打消了他的怀疑,傅展看来容光焕发,她也镇定了不少,脸色不再那么苍白,虽然欢容仍勉强,经过一番热烈的应酬,他们在车厢中央落座,李竺瞟了h一眼,看似无意,没等他回应,她就又扭过头,和别人攀谈起来。 h清清嗓子,叫侍者过来。“麻烦给我一杯莫吉托。” 一杯鸡尾酒很快端了上来,那个脸色苍白的小女人看似仍一脸冷漠,但抓着椅背的手指节忽然泛白,她若有若无地投来视线,h迎着她的方向咧嘴一笑,举杯饮了一口。 东方快车号的调酒师手艺不错,这酒味道挺好,甜丝丝的,泛着薄荷叶的清凉,他想多喝几口——明天以后,谁知道他什么时候还能再坐一次奢华列车,但职业的谨慎仍让他放下了酒杯,也许,以后…… 他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大呵欠:这几天他休息得的确太不够了…… # “喝了。” 一个事实是,特工出任务时通常会很小心,避免摄入计划以外的酒精,如果确实需要喝酒,他们会在事前服用解酒药。事实上,大多数特工出于习惯,避免饮用开杯饮料,他们和谨慎小心的运动员一样,通常只喝没开封的矿泉水。 “嗯。你可以表现得有点惊讶的样子,虽然他未必会记得,不过反正有益无害。” 在精彩的威尼斯之后,重新回到火车上确实有些让人气闷,这也是大多火车奢华旅行都尽量把时间压缩在7天以内的缘故,在狭小空间中栖息太长时间,会让人没精打采。今天的晚宴就有些尴尬——雷顿先生吃到一半居然睡着了,他把餐盘推到一边,伏在桌上呼呼大睡,响亮的呼噜声简直激起回响,让不少乘客哑然失笑。傅太太更是频频回头张望,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满脸关切之色。 “他没事吧?”当餐车服务生——和某位神奇出现的列车员一起把他搀扶出包厢时,她忍不住问。 “应该是太疲惫了,夫人。”列车员闷声说,他的气质有些太严肃,似乎不太合适东方快车号的标准。“他会没事的。” 他顺手把那杯没喝完的莫吉托带走了。 另一个事实是,大部分计谋都不复杂,因为,如同傅展说得一样,计划总是会出错,而且,人性总是能出人意料,再简单的计策也能屡屡奏效——比如,围尸打援,这就是抓住了人性的本质一点。发生问题时,人们总会想要接近它,弄懂它,这是难以遏制的本能,尤其当你在处理两个门外汉的简单问题时,你总是会放松警惕。甚至不会在第一时间怀疑到他们头上——毕竟,他们哪来的药呢? “做得挺好的。”傅展说,他扯了扯领结,“还不自信什么,这不是很出色地完成了你的部分吗?你早该参演电影——虽然今早我没看到,但刚才你的表现,简直是世界级演技。” 遵照他的安排——她是演员,他是导演,对白或许是临场发挥,她的情绪状态经过精心指导、反复排练,全来自傅展的推敲和分析,李竺不能从容,只能恐惧,从容让人心生警惕,恐惧反而能让人放下戒心。这依然是很简单的人性。 “这也许根本就不是演技,只是某部分真实的我。”在雷顿饮酒以前,李竺一直处于极度的亢奋和紧张中,情绪的余潮还没退却,依然冲刷,她脱口而出,“也许我只是选择把这一面表现出来。” 他们的眼神隔着餐桌相遇,彼此都有点讶异,谁也没想到她居然会突然承认了一小片脆弱丑陋的自我,人们总在对手面前炫耀羽毛,展现光鲜一面,而真正的弱点,却甚至连亲人都无缘证见。 现在并非是合适的场合,这眼神,一触即收,傅展微笑起来,“那么,现在该轮到我去表现我的另一面了。” 他喝口水,把刀叉摆成暂离餐桌的样式,文质彬彬地站起来,走向餐车末端,那有个洗手间。 没人对他的离席感到诧异,傅先生可能有点隐疾,他经常吃到一半就离开一段时间。李竺凝视他的背影一会,垂下头继续吃她的晚餐。她对傅展的信心比对自己的要足,他不但一手导演了整场秀(要点是雷顿必须在今晚的列车上饮药,这样谁也没法再派人上车),把自己的部分完成得比她更出色——毕竟,就连她也猜不出他是怎么把药下进那杯莫吉托里的——她甚至怀疑药根本就不在鸡尾酒中,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放松雷顿的警惕。 场合所限,他们的包厢可能已被污染,太多的细节不便交流,疑惑只能放在心底,她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的晚饭,过了五分钟,傅展甩着手,轻轻松松地走进来。 “搞定。”他随便地说,“列车上多了一个呼呼大睡的懒惰列车员——如果药效不假,我们应该可以平平安安地到达巴黎了。” 施密特从刚才起就灼热地望着他们直瞧,表情充满纠结的好奇,也许还有一点警惕和着迷,共同的敌人被暂时处理,施密特和他的组织应该是他们要处理的下一个问题。但李竺暂时没心思去想,这句话就像是一根火柴,跌落在地,点亮了渴望的火炬。 巴黎! 这座城市怀着巨大的象征意义,成为此时她心中的应许之地,终于,经过千辛万苦,他们和巴黎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44 之间,只剩一晚的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展展是怎么下药的~ 顺便,写美食真是让人饿啊…… 汗……自己更新真的就会忘记,吃完午饭喂了猫,正逗猫玩的时候忽然间想到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久等了,补偿下大家,今天在本章留言的亲都有红包拿!么么么!我去继续逗猫! ☆、东方快车号(5) 东方快车号.就差一点就到巴黎 东方快车号在欧洲大陆上穿行,穿过湖水河流,穿过米兰的深深山脉,穿过阿尔卑斯山的落日,现在,它正往巴黎前进。景色依然很美,但夜已经深了,月下的原野看不到什么,只有列车交汇时偶然的灯光,这条穿越整个大陆的铁路干线是欧洲的血脉,现如今,它正运送着整座大陆上最富有的人群中的几个,去往欧洲大陆最浪漫的城市巴黎。 过了晚上十点,列车内安静下来,大部分老年乘客都陷入睡眠,似乎是受餐车突发事件的影响,今晚他们比从前睡得还早,只有少数几个包厢的灯还亮着。 “是你吗?”李竺从洗手间出来,掩上门问。 “什么?” “……雷顿,他睡着了,是你吗?他真是对方派来的特工?” “不是我,但有问题的是酒没错,我建议一个列车员尝了一口,他也睡着了。” “建议?” “很友好的那种,我是个很擅长给建议的人。” 李竺唯唯诺诺地应着,在床上靠好,用眼神请示傅展,但傅展摇摇头,继续演下去。 “你好像很关心雷顿?” “我……没想到他真是敌人,我们和他一起旅行了这么久——如果不是你,会是谁呢?” “在追逐u盘的并不止这一方,不是我,那当然就是另一方能弄到药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不过,既然他们已经上了车,那今晚最好还是把窗户打开,轮流睡。” 他们边说边在纸上写字:不论是威尼斯他们的房间还是这个包厢,都可能被监听器污染,不过监视器应该是没那么神,音频可以通过无线网络发射出去,但视频过大,镜头不可能做得太小,而且也需要监视角度,所以,写字交流最稳妥。 【维持一下你的投降派形象】,傅展写道,【给他们找点事做】。 他们又扮演了一会貌合神离、各自心怀鬼胎的拍档,夜已深了,考虑到明早八点要起来享用早餐,他们现在最好该是睡了,但不论傅展还是李竺都没有动弹,仿佛在等着什么。这就让空白时间有些难熬了,不能谈论任何私人话题,却也不能过于冷场,这很考验他们的临场演技。 ‘叩叩叩’,门口传来轻叩声时,两人也都并不诧异,【总算来了】。 “ing。”傅展去应了门,在门口停留了一会,没有说话,身子一让,让进了一个人来:施密特手里拿着一个什么小仪器,正生涩地摆弄着,向着各处做扫描的动作,不过,可以看得出来,他并不熟悉这东西的操作。 自从他拿出这玩意儿,傅展的眼睛就放了光,他默不作声地旁观一会,终于忍不住一把夺了下来,用比施密特娴熟数倍的效率,一边扫着天花板和地板,一边说,“谢谢你的服务,晚安。” 施密特之前应该从未出过外勤,所以动作笨拙,但他人并不愚笨,稍微反应了一会儿,他捏着鼻子暗藏兴奋地说了一句,“晚安先生。” 李竺关上门,“喝完牛奶就去睡吧。” 这出戏是有必要的,虽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操作仪器,但在屏幕上已经闪烁出了两个圆点,包厢果然已经不干净了。 傅展拉开床头柜,拿出应急灯照了一下,然后粘出了一个直径不超过两厘米的金属小圆片,他在洗手台下找到另一个,施密特从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沉甸甸的像是铅做的,窃听器被扔了进去,傅展拧了几个旋钮,房间里便充满了海浪一样的沙沙声——多数是为了防范漏网之鱼的白噪音干扰。 “你们还真能弄到些好东西。”他拿着这个小仪器上下抛了抛,喜爱地说,“这个,和那个药,丝.路弄来的吧?” “丝.路已经是过去式了,”谈到网络,从刚才起就只能看着傅展秀翻天的施密特终于有了自信,“但深网总是在的,只要有需求,它就不会死。” “斩下一首,重生二足,九头蛇啊。”傅展把小盒子放在床头柜上,并没有还给施密特的意思,李竺看着有点想笑:连她都玩不过傅展,施密特这种小宅上来还不是送菜? 但,和他们这些一穷二白的流浪者不同,施密特背后是有靠山的,他虽然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小玩意,但却并没有索要的意思,似乎也不打算过问余下药水的下落。李竺和傅展交换了个眼神:他的行李箱里说不定还有不少类似的好东西。 “你也看漫画?”施密特的眼神亮了一下,像是因找到同道中人而惊喜,但很快又黯淡下去,“这也说不准,mcu以后,这圈子就不再纯洁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李竺啼笑皆非,美漫宅男和这种生死一线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让她有种超现实的荒谬感,就像是傅展对网络热梗如数家珍一样违和,(虽然他并不老,但她总有种他不屑于这些打屁的感觉),“你们组织就是这样派你出来的吗,在这样的良夜里,和我们谈美漫?——奉劝你一句,不要掺和到自己不会玩的游戏里,你的运气非常好,才能活到现在。否则——” 想到施密特如果自己尝试下药,可能会遭受到的对待,她的嘴角抽了一下,“你不会想知道james是怎么死的。” 施密特被她说得有些窘迫,当然也无可反驳,他讷讷地说,“我不是被派出来的——我是离得最近的成员,我们没有别的人了。” “那你也不该出来,你们没别人了,但命只有一次。”李竺不客气地说。傅展没说话,在一旁饶有兴致地观察。 “但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要。” 这个生性容易发窘的男人屡次在她面前进退失措,他的笨拙反而成为保护色,恐怕就连雷顿那边的人都没怀疑他的身份,但这一刻,他却自然地接过了李竺的话头,随随便便地说,“有些东西是值得你去死的,至少是值得你冒这个风险。” 这让两个很世俗的人都滞了一下,无言以对,只能又交换了个眼神,傅展用中文轻轻嘀咕了一句,‘狂信徒……’。施密特倒是找到了节奏,他断断续续地说,“是的,我非常不擅长……我根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我能做什么,但,如果我不来,东西可能就真的被送到视野之外了,我来了,不管结果如何,总是比不来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45 多点机会。” 对这种有献祭精神的人,你没什么好讲的,李竺和傅展都没吭声,施密特自嘲地一笑,“好吧,我得承认,我也没想到你们真的会上车,我们截获到他们的情报,头一天特洛伊他们刚损失了一个人手,我们都以为你们会直接去希腊,在候车室看到你们的时候,我得承认我确实非常的吃惊。” “怎么找到我们的,黑进了银行?” “嗯,这并不难,对他们来说更简单,银行总是欺软怕硬,你们这样的身份,他们可以直接索要刷卡记录。”施密特用告诫般的语气说,“在现在这个时代,你的安全远远比你想得更脆弱,我们……他们能办到的事,会比你想得更多、更可怕,机器知道所有事,这就是问题所在——人们总是忘记,机器背后也是人。” “那你们又何必需要这个u盘?你们是黑客,不是吗,难以想象你们还要采用人肉快递这种落伍的方式——大家争抢关键图纸,已经是个很过时的电影设定了,现在人人都在用网络。” “是的,我们也想,也应该用网络,”施密特的双眼闪着幽暗的光芒,他看起来不再窘迫生愣,反而充满了神秘气息,“而且我们说的不是你们在使用的网络,万维网,和.的世界——这是他们的世界,我们有我们专用的网络。”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被破获了,他们没法攻破防火墙,但可以有别的手段。在我们传输资料的时候,一伙‘暴徒’闯进伙伴的房子,砸毁了所有电脑,烧掉他的房子——你看,互联网是我们的地盘,但这世界归根到底还是现实的,很多人都以为网络和现实是并行不悖的两条线,他们不知道,其实很多战争都发生在阴影里。”施密特说,“我们还远远称不上无所不能,他们离不开互联网,却又恨我们入骨,归根到底,这是一次统治权的争抢,谁都想雕塑新世纪的秩序,变革已经到了,旧日统治者无法阻挡,却当然舍不得放权。” 这话听着玄之又玄,如果是平时,李竺只会嗤之以鼻,认定这是被邪教洗脑的信徒谵语,但此刻,在几条人命的沉淀和一条车厢外震天的呼噜声之下,在回忆中仿佛定格的细碎血雾渲染下,他的话不再可笑,而是充满了恐怖的真实:真实和荒唐也就只有这么一线之隔,疯子只会妄想,但天才却有能力令它成真。 “所以,资料的母本毁了,但——备份u盘幸存了下来?” “没毁,只能说是回到原主手中,暴徒烧掉房子是真的,但那些硬盘,它们消失了。但我们也不是什么都没剩,伙伴下载完资料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做了加密备份,”施密特把‘加密’两个字咬得特别重,像是在警告他们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之后把它寄往了一个安全地址。事发后,james——你们是这么叫他的?——取到了它,把它带出了原来的国度。” “然而,在土耳其被截下了。” “但我们运气不好,在土耳其被截下了。”施密特同意,他幽幽地说,“你取走了属于我们的东西。” “我可以还给你。”傅展立刻说,他不知从哪变魔术一样地取出u盘,递给施密特。“我没打开来看过,也根本不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只要你们能做到一件事,它就是你们的了。” “掩护你们进入中国大使馆?” “差不多——你们当然也该怎么做,如果我们被抓,相信我,你肯定会暴.露。” 施密特用渴望的眼神注视着u盘,他做了个动作,像是忍不住要抓住它,但又猛地收回手。 “不,”他说,“你们拿着它,为我们送到巴黎某个特定的地址,我们为你掩护——事成之后,我们愿意支付价值相当于一千万美元的比特币。” 一千万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小数目,但施密特谈论它的口吻就像是谈论一株西兰花,这个数字像是还没不如同李竺搭讪让他来得紧张,李竺的眉毛扬起来了,但傅展依然不动声色。 “我有很多个一千万美元。”他冷冷地说,“钱不能解决我的问题。” “那一个人情呢?”施密特盯着他的眼睛,“我们可以办到的事情有很多,而你们这种大公司的拥有者……有时也需要这种朋友的帮忙。” “那是公司的问题,我拥有它的一部分,但犯不着为它出生入死到这地步。” 傅展是个能让人精疲力竭的谈判者,李竺没和他坐在桌子两头对话过,但可以想得到对手的感觉,施密特目不转睛地和他对视着,片刻后他慢慢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他一直表现得很无害,笨拙,真是最好的保护色,李竺不会说他在演,但这句话泄漏了底细,一个人可以有很多面,施密特也有他的另外一面。 “我想知道现在的巴黎东站是否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傅展说,他分毫不让地望着施密特,身子逐渐前倾。“你是不是在差我们为你卖命,你们有没有把握掩护我们进入中国大使馆。这些都是很实际的问题,施密特先生,并非几句对未来的甜言蜜语就能掩饰过去。” “……你弄倒了他们送上车的两个干员,你应该想得到他们在巴黎东站安排了什么。”施密特扭开头,率先中断了对视,他的气势低迷下去。“一个无法对付你们,那就两个,两个无法对付你们,他们自然会安排更多。我怀疑整列火车上所有人都会被带走检查,这也是只能由你们来送货的原因——我干不了,你们也看到了,我不具备这方面的能力。” 这是实话,施密特能走到现在完全凭借自己出众的运气,而且他如果带着u盘失风被捕也就意味着他们的处境更危险,他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两个中国人没做声,施密特趁热打铁,“我们会给你们提供后勤支援,这是我们在行的,他们能做的我们都能做到,甚至做得比他们更好。你们的能力让我们印象深刻——会有点危险,我不否认,但我相信你们可以办到的。” 傅展沉默了一段时间,深深地打量着施密特。 “行。”他断然答应,“告诉我你们能提供怎样的支援。” 施密特喜形于色,从兜里掏出两部手机,还有些小配件。 “这电话的线路经过加密,它直接连接一个安全的卫星。手机通话——其实并不安全,凡是2g通信都能被捕获监听,巴黎东站区域现在肯定已经被污染,所有电话都会被监听,我们会使用这两部手机和你们联系,指导你们走安全线路,避开摄像头……” 他没把地址告诉他们,只是说手机会一步步教他们接近目的地——这也的确能把风险降到最低。傅展和李竺收下手机,把窃听器复位,但留下了小盒子和干扰器。施密特没有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46 任何意见,事实上他告诉他们,这本来也打算留给他们,或是直接抛弃,他本人必须干干净净地走出巴黎东站,经得起任何可能的盘查。 他离去时,火车已经掠过了某个不知名的站点,他们刚才似乎经过了瑞士,现在车辆已经完全深入阿尔卑斯山脉里,黑乎乎的山头时不时一掠而过,在窗户上投下浓黑的影子。 大部分灯都被拉灭了,没人说话,他们现在应该处于休息状态——今晚用不着守夜了,但李竺却辗转难眠。 【真的要按他说的去做吗?】她把纸张推给傅展。【我有些……】 【顾虑?】傅展写回来,他已经换上了睡衣,表情依然轻松写意。 李竺肚子里却早已有蝴蝶飞来飞去,【差不多,没法完全信任他们,但这似乎是唯一能走的路了。】 【也许。】傅展的字迹很草,李竺还想说点什么,但他给她使了个眼色。 “睡吧。”他突然开口说,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倦意。“明天在巴黎东,可有热闹瞧了。” 写字终究不是高效的交流方式,李竺没有办法,只能含着气躺下了:傅展也许另有计划,但不便解释,而她别无选择,只能信任他的判断。 信任他不难办到,现在她已不怎么担心自己会被兑出棋局,只是这种不安令人难熬,施密特的计划已足够疯狂,如果傅展不愿采用此策——他又会选择哪条路,这条路,又会有多疯狂? 东方快车号对于车厢中的恩怨情仇一无所知,这台从18世纪开到现在的火车见惯了世面,它开过两次世界大战,开过一次闻名遐迩的谋杀案,载着天才、疯子、伟人、战犯、富翁与平民驶过欧亚大陆,开过白天,开过黑夜,现在,还有几小时,它将开入朝阳,驶入法国边境,开进同样故事丰富的巴黎。 # 朝阳升起来了,高纬度地区,天空总是蓝湛湛的,今天天气不错,空中没有一丝云,大巴黎地区的原野让人身心愉悦,法国的乡村和瑞士比多了些烟火气,不像是瑞士人,居住在上帝的后花园,过着自己富裕的小日子,总有点难以言说的傲气。 列车准时在早上十点进入巴黎市区,乘客们都已用过早餐,纷纷换上便于出行的装束,列车员也开始对照表格,他们要去行李车厢提取大件行李,为要下车的乘客们送到月台,那儿会有人接手,一路把尊贵的旅客们送上交通工具。整趟一等车厢现在都静悄悄的,大部分人不是关门收拾行李,就是在酒吧车谈论着下午的橘园之行。 一扇门被推开了,傅先生和傅太太走了出来,他们都穿得很轻便,傅先生镇定自如,但傅太太却有点不安。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 一走到安全范围,她就忍不住问,语气强烈地暗示着她觉得傅先生是个疯子,“我从来没这么做过——你肯定这真的安全?” “你在解锁新姿势的时候是不是也总这么说?”傅先生居然还开了个带荤的玩笑,他轻轻松松地走到车厢门口,拿出两根铁丝摆弄了一下。 事实是,现代列车通常设计有完善的安全系统,除非出现紧急情况,否则旅客不可能在不触发警报的前提下,自行打开运行中的列车门,不过,东方快车号追求的正是古色古香,他们也的确做得很好,这整辆列车虽然做过现代化处理,但车体却的确是来自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列车。 ‘哗啦’一声,车门被打开了,劲风顿时迎面吹来,虽然进入市区以后,火车看似降低了速度,现在还在不断变慢,但这只是相对而言,此时列车行进的速度依然足够快,至少比印度的那种火车更快,快到让人本能地感觉到,从它上头跳下去是个很危险的主意。 “——话又说回来了,从土耳其到现在,你做了多少从前没做过的事?它们真的很安全吗?” 傅先生把着车门,回头说,“我们马上就能回归祖国的怀抱了,但我还是要诚恳地建议你,换个态度,从今天起,更多地拥抱新生活。” 他这是在诱惑她,赤.裸.裸的,用回归旧生活来诱惑它,最让人讨厌的是它还挺奏效,李竺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她试图用眼神杀死他。但傅展大度不以为忤,他微微一笑,把着车门往旁边一让,做了个手势。 “请?” 李竺深吸一口气,最后用眼神刀他一次,她心跳如鼓,仿佛又进入了那种超凡状态,退后几步,迅速助跑了一小段,直接从顶层台阶矫捷地飞跃而出,轻快地跳下了火车——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六一快乐!也祝我六一快乐!明年就要10岁不能过六一节了真的好伤心嘤嘤嘤~~~~ 等会要出去吃饭,今天啊提早更新点,就不靠存稿箱了免得费事,等我吃饭回来送红包! 展展下药的问题之后会解释的,今天说话不方便,他们俩不好交流! 最后最后最后,本文明天进v哈,因为预期是40w字,我已经写了10w,再不进编辑那里交代不过去了嗯~~~ 冷题材,对订阅没啥指望,就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咯,明天给订阅的大家发红包哈!!!! 不过应该进v也还是一更,哈哈哈,因为我觉得这文的节奏就是比较适合一天一更……多更反而没啥意思了……或者如果大家想看的话我争取憋个二更…………总之,请大家多支持咯! 20、巴黎(1) 巴黎.世界文化艺术之都、鲜花之都、时尚之都、浪漫之都、肮脏、混乱之都 有许多小说的开头都在模仿《双城记》, 这是最好的年代,最坏的年代,最好的城市, 最坏的城市。但巴黎用不着, 巴黎自身就是《双城记》中的一城,无需假托任何传奇,它不是全世界的小巴黎,不是巴黎风情街, 它就是巴黎。 这座城市矗立在法国最广阔的盆地里, 携带着埃菲尔铁塔、凯旋门、协和广场、卢浮宫、凡尔赛、奥赛、橘园、大皇宫和时装周的威名,塞纳河从城市中心穿过, 这条河被写进无数的歌谣里,就如同巴黎随处可见的浮雕一样充满了浪漫色彩, 它冲刷过菲兹杰拉德和海明威的梦,从《午夜巴黎》的光影中流淌出来。从美洲到亚洲, 太多人在谈到这座城市时变得温柔。 “巴黎!”他们说道, 带着叹息和憧憬,那里有莫奈的睡莲, 全世界最好的睡莲都在橘园, 这城市会为了一幅画, 一个画家营造一间博物馆,这就是巴黎。 但巴黎也代表“巴黎综合症”,代表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持刀抢劫,这城市总散发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狗屎味儿, 在17区到20区,这股清新的味道还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47 要加上人尿的腥臊气——动物排泄物和人比总带了些清香,对这城市的大多数居民姑且算是个安慰,不过狗屎味是难以逃避的,香榭丽舍大街和通往荣军院的幽深小巷均不能幸免,人尿味儿也总在每个地铁站徘徊,乘客可以细心品味,反正地铁站也不能玩手机,拿个大屏iphone是很愚蠢的行为,当地人都深知此点,这可能随时招来一场即兴抢劫。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老佛爷百货外徘徊的吉普赛人会告诉你这点,现在又多了阿拉伯人和黑人,93省乱得不可开交,中心区不会毫无感觉。但依然,这里随时有游客拎着奢侈品包装袋拍照(香榭丽舍大道上尤其多),这里还是收藏着整个欧洲最豪奢的珍品,这里也依然是全世界最重要的金融市场,巴黎歌剧院的《歌剧魅影》,巴黎圣母院的《钟楼怪人》,这城市处处都是古迹,要玩透七天不足够,艺术生到这里,一头栽进去就出不来,它的浪漫渗透到骨髓里,巴士底站的浮雕,凯旋门外的群像,协和广场的方尖碑,卢浮宫的星盘石,它们有些从异域来,有些被送来,有些被抢来,有些在这里被创作出来,但现在,它们都属于巴黎。 每年有数百万游客被吸引着来到巴黎,戴高乐机场是全欧洲最繁忙的机场之一,火车站也一样,巴黎一共有六个火车站,铁路四通八达,穿过整个城市,和快轨、地铁接驳,铁路沿线当然还有许多民宅,火车通过的呼啸声让周边居民的生活饱受困扰,因此,铁路局对火车入城后的时速有严格规定,声音难以避免,但至少应该避免高速列车通过时引起的共振。 李竺跃入半空时,不知为何,想起的却是这条冷知识:火车在进出场时最高限速是30千米每小时,他们现在应该距离最低限速已经很接近了。 这是件好事,太多人对跳火车毫无概念,在他们的想象中,跳火车大概约等于跳崖,怎么都不会死,这都是影视作品的错,在电影里跳飞机大约也不会死。但换算成时速就不一样了,从时速100千米的车上跳下,不浑身骨折算物理输,跳时速100公里的火车更危险,因为有很大可能会被卷进去。那么大的当量和速度,火车过了以后,精神永存,肉身剩下的就不多。时速60-80,死不至于,但不骨折也说不过去,只有速度低到30-40这个区间,你才会觉得往下跳不是个找死的主意。 但依旧不怎么安全就对了,枕木两边是碎石铺成的地基,两道种着稀稀拉拉灌木丛的隔离带,还有高高的铁丝网,没一处地方是理想的着陆点,李竺落地的样子不怎么好看,跑了几个大步还没法卸掉冲力,往前滚了两滚才消停。她站稳以后傅展也跳下来了,此时火车速度更慢了点,他跳下来以后往前跳了两下就稳住身子,回过头来拉她。“没事吧?” “手可能擦伤了。”李竺把手给他看。傅展意思意思拍一下。 “破局总是要冒点风险的,”他打量了一下地形,“这结果挺不错的了——你记得往前跳,这是没事的关键。很多人往后跳,更低的速度都会死。” “真的?” “往后跳容易仰面摔,后脑勺被撞击,倒霉的就死了。”傅展带她沿着铁丝网走,“往前跳是要点,不过很少有人能在第一次跳的时候就控制住自己的肌肉,毕竟往后跳是本能,恭喜你,又把不少人甩在身后,现在你每多活一秒,就能在概率上比大量蠢货更加成功——走,搞几件衣服穿。” “%¥#……”比蠢货成功很值得骄傲?这不疼不痒的语气,李竺跟在他身后直咬牙,最后还是默不作声:是,跳火车是不好玩,但哪个选择不要冒风险?如果连火车都不敢跳,干脆直接饮弹自尽好了,也省得落到敌人手上受折磨。 “这里。” 走没几步傅展就发现一块被剪掉的铁丝网,只是虚掩在那里,他们轻松钻出去,往社区深处出发。“17区治安不好,很多人会在铁路附近交易,为了便于往来,他们会给自己开洞。” 突然两张陌生面孔出现在街头,穿着光鲜,而且明显从铁路方向来,这在街道上激起一点小小的波澜,街头巷尾三五成群的年轻人都直起身,不怀好意地望着他们,傅展镇定地带她往前走。 “西欧这边的生育率太低了,年轻人不够,为了缓解劳工荒,他们引进很多北非和阿拉伯移民——那里是他们的老牌殖民地。”这里的确都是黑面孔,人们肉眼可见的贫穷,大多数人穿着起球的运动t恤,很高,黑人在体型上的优势真是得天独厚,赤手空拳又人多势众,如果是一般的游客,现在应该已经在掂量自己有没有带够买命钱,而傅展和李竺…… 他们能感到什么压力? 17区当然也没有太多摄像头,即使安装了也会被很快搞掉,李竺走在全巴黎最危险的街道,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快活,她忍不住笑,“但这些适应不良的移民聚居地成为犯罪案件的温床——之前有听过报道,巴黎本地人都不来这里,太危险了。” “那你还笑?”傅展说她,其实他也在笑,眉眼弯弯的,温润又礼貌,他心情很少有好成这样。他们都感到距离终点近在咫尺的解脱感,这笑容是止不住的,从心底冒出来的。他们对每一个逼近的黑人殷勤又友善地笑,笑得他们面面相觑,渐生疑虑,缓缓退去:社会底层,都凭直觉在混,他们知道谁不好惹。 傅展在路边小店先买了两个预付款手机,又和她一起去买两身新衣服,又是从头罩到脚。 “□□社区就这点方便。简直是bug,招数老套,但很好用。”他说,这种金手指最好的点就在于每次都很奏效。 “你确定不带他们给的手机是好主意?” 有了头巾,他们就去坐地铁——必须快点离开17区,虽然没监控,但一发现他们没到站,一定有许多卫星都调整角度,对准了这个区,不过,虽然穿上了黑袍,但李竺还是有点紧张,一进地铁,等于又回到监控的世界。 “当然不能带,那里头肯定藏着定位器,雷顿他们很凶残,那帮黑客也没安好心。昨晚施密特什么都说了,就没说u盘里装着是什么——我是不想问,可他就不说了吗?”傅展发出轻哼声,“如果那里藏的是什么好东西,他为什么不说?正义的小伙伴不都是团结在同一个理念下吗?他们的组织不就是那么建立起来的?什么也不告诉我们,他们不就随时能把我们卖掉?东西送到,安排我们去使馆区吸引炮火,他们乘机远走高飞,这么漂亮的坑,他觉得我往下跳的理由是什么?被他挖坑的努力感动?” “但现在使馆区照样戒备森严,”李竺指出,“他们肯定发现我们跳车了,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48 巴黎东站的警戒落空,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收缩到使馆区附近,我们的目标太明显了,这伪装能让我们靠近使馆区,但恐怕没法突入进去,只要随便找个借口,在使馆区地铁站的出口布防检查——” 她说到一半,傅展就说,“不许往下说。”李竺也意识到自己又嘴贱了,但已来不及,他们的地铁刚到达乔治五世大街站,就看到排队安检的人已经排满了站台——这帮畜牲居然直接从站台开始安检,都没给他们在地下通道游走的机会。 他们没下车,地铁关上门呼啸而去,两个黑袍人影站在门前,许久都没动弹,过一会,傅展轻抽李竺后脑勺一下,“以后不许你再预测局势——我说真的。” 但坐地铁直穿终点终究是过分乐观的计划,他们也只是来试探一下,坐过一站以后,两个人上到地面转为步行,傅展对这一带很熟,他来带路,不用手机也不拿地图,看起来真像是本地土著。“走一下试试看。你注意手机——现在两边一定都在发疯地找我们,施密特那边不但要先找到我们,而且还要确保我们不被雷顿他们找到。我们这一跳,倒是倒逼他们只能全心全意的做我们的后勤,如果他们定位到我们,一定会发短信到这部手机上来。” “他们怎么会知道号码?” “手机得和基站保持通信,管理基站的软件你猜是谁研发的,有没有留下漏洞?”傅展带她转了个弯,又顿住了脚步,眺望着远方街口:那里是中国大使馆的方向,他们甚至已可以看到国旗。李竺从未如此强烈地感受到那抹红色的魅力,她渴望地看了很久,傅展扯了她一下,她才回过神。 “没法过去。”傅展说,“四周应该都有人,他们可能把使馆附近所有交通要道都看住了。” 经他指点,她也很快分出了外勤和路人的区别,不专心的馅饼小贩,看报(说实话,谁在这个时代还看报)的路人,大部分外勤打量过路人的表情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特工味儿,和真正的闲杂人等有明显区别。还有些警察在路边闲谈,看着漫不经心,仿佛只是例行检查,但谁也不好说是否和他们是一伙。李竺咽了一下,她开始有点焦虑了,“怎么这么多人。” “巴黎员工当然多,就说是得到情报,来逮两个携带危险情报的中国人,这程度的差使他们不会多问的。”傅展在街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李竺坐不住,大使馆就在眼前,她太想过去了,如果办得到,她愿意像那些好莱坞电影一样,从楼顶飞跃过去。只要能进去,这一切就都告结束,她太等不及了。 “手机没信息。”她又打开查看了一下,过了几秒,又拿出来看看。“怎么办?大使馆马上要下班了。” “别急。”傅展盘着手,这姿势本来挺睿智,但禁不住他浑身都兜在个大袋子里。“我想想。” 局势就是这么个局势,他们没法以这种装束过去,警察一定会过来查,混是混不过去的,乔装打扮也是把对方当白痴的行为,傅展给她讲过警方采取的最新技术,人脸智能识别之外,还有更变态的步态识别,在人数悬殊的情况下空手混过去,约等于送人头。除非他们真能高空越楼,不然李竺真想不到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巧法子。就连傅展似乎也已技穷,他抱着头苦思冥想了一会,站起来像是放弃地吐了口气。 “只能这么办了。” “哈?” 不爱解释是他的坏毛病,这一次也一样,傅展默不作声地带她重新坐了几站地铁,在卢浮宫附近下站,转悠几圈以后,他们找到个公共电话。 “之前已经和你解释过了,用手机打电话,安全性并不高。不过不要以为固定电话就安全了,接入网设备一样和电脑有关,提取音频甚至比监听手机还方便。现代科技让组织的力量越来越恐怖——” 他带她在这个古老的街头电话前停下,它锈迹斑斑,饱经风吹雨打,还是转盘拨号,但号码牌已经斑驳,看起来很令人怀疑它的可靠程度。“不过,也不是没有漏洞,越是历史悠久的城市,支持系统就越复杂,城市改造不是说说话就能完成的事,很多系统都得向下兼容。比如,一百多年历史的地铁系统,还有——已经有几十年历史的程控电话系统。” “它们正在消亡,每年都正被拆毁,事实上街头电话亭也正因为手机的普及快速萎缩,所以没什么人会注意,不过还有那么零星几台在巴黎周边分布,特工们不屑用它,因为程控电话理论上更好监控,他们都有自己的安全手机。”傅展笑了笑,“倒是正适合现在的我们,没得选,只能将就了。” 李竺没问他要打给谁,她知趣地想走远点儿,但被傅展制止。“你帮我看着点。” 也许在下决心之前,他暗中挣扎了许久,但傅展做决定以后就不会表现出任何不自然,他先拨了个号码,数了几声铃响后就挂掉,等了几分钟以后,电话铃响了起来,他拿起话筒。 “喂,哥,”他说,语气自然亲切。“是我,展展。” 电话那头似乎很激动,说了一连串,傅展一一地应着,“嗯,嗯,我知道,我知道,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对,和她在一起,嗯,刚才去过了,但我们进不去……” “我们现在的号码是……” 交谈很简短,傅展很快就挂了电话,他长出一口气,走到李竺身边。“走吧,他们需要点时间,晚上会有人来接我们。” 李竺盯着他看,拒绝挪步,太多话塞在喉咙里,想讲又不知从何说起,傅展似也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举起手摆张狗狗脸出来,想敷衍过关,“走呀?” 李竺怒视他十几秒,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做了一件一直以来都很想做的事——恶狠狠咬一口。她不是野蛮派,但此时此刻,不动嘴真是难平心头之恨。 “嗷嗷。”傅展痛叫起来,投降道,“行了行了,别生气了行吗?——我赔罪,我赔罪好不好?” “怎么赔呀?你打算怎么赔呀,傅、先、生?”每个字都伴着一个爆栗子。 傅展抱头鼠窜,口不择言,“请吃饭、请吃饭,我请你吃大餐好不好——” 闹不可能闹多久,李竺停下脚步,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傅展站得远远的,小心翼翼地对她眨眼睛。“正宗法国大餐,保证没坑你。” ——他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我笔下的城市总是充满了味道??? 但的确……这就是……事实啊……巴黎的味道就是狗排泄物的味道,有时候是屎有时候是尿,和地铁里的人排泄物味道还很不一样……无法错认…… 另外跳火车是面朝前向侧面跳,而且基本时速高于50就等于是在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49 找死,所以现代火车已经不适合跳了 还有今天就一更,昨晚一整晚没睡着,心态爆炸,根本没法写,要留言安慰5555,本章24小时内留言有红包! 21、巴黎(2) 保密级别最高的某地 “是的, 先生,很抱歉先生,但是——我恐怕——是的, 对不起, 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先生。” “……是的,还有那些大人物,很抱歉让他们久等了。” “没什么可反驳的, 先生, 他们的确没定位到傅展和李竺。我们现有的人手并不足够,法国警方正在索要证据, 今天的盘查一无所获让他们很不耐烦。内部也有人在问越来越多的问题。我们得把一大部分精力放在安抚内部……是的,没有借口, 先生。” “中国大使馆的一切行动如常,他们已经下班了, 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外出吃晚饭。” “大使和夫人正在参加大皇宫举办的活动, 没什么异常的。” “已经安排程序盯住每部外出的车辆,我们有一个人正在监控画面, 如果他们和有嫌疑的人发生接触, 我们会知道的——但是, 先生,这毕竟是巴黎,而那……也毕竟是中国大使馆。” “我知道这是非常重要的任务,但……” “……我明白了。” “但这样的话, 我必须说,我们的人手不够,我们的战术小组已经减员,至少需要四个打手来对付他们,这也就意味着再多三个后勤,先生,这么大的调动,必须得做好备忘录——” “是的,我知道了,好的,先生,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48小时内,目标物品一定会被打包装箱,踏上送往您这儿的旅途。” ‘嘀’的一声,电话挂了,k拔掉耳机,拿起手机仔细地看了看,突然把它用力摔到了墙上。 “fuck!”他狠狠地骂了一声,这才叹口气,重新切开了一条通信线路。 “h!”他说,语调气势凌人,“你知道自己让多少人失望了吗……” 巴黎.老佛爷百货旁边的咖啡屋 “没有,没发现他们,”h在不断的流汗,这也许是被强迫从深眠中唤醒的后遗症,他心悸、头痛,而且还隐隐担心自己服下的药物存在长期的潜在不良影响风险,但这一切都比不上直面k的怒火,他确实搞砸了,搞得不能再砸,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栽的。“我们已经走遍了七区,盘查所有潜在的建筑物,在巴黎和中国政府有明确关系的机构14处,潜在联系的机构48处,它附近的街口我们都去看过了,有一些可疑的人,但并不是他们。” “指挥好你的人。”k冷冰冰地说,“把握住今晚的机会,这个情报不可能持续太久,现在找不到,也许我们就永远都找不到了。” “但我们仍然可以随时去中国斩草除根。”h充满希望地提议。 “但你就再也找不到u盘了。”k有些不耐烦。“别忘了我的话,程序很有用,但它们也会被人操控,留意它的盲区——我们永远不知道程序是否已经被入侵和修改了,明白吗,就像是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着了谁的道。这还有助于保住你的评分,毕竟,被一个黑客组织放倒,比被一个女人放倒还名誉一些。” 这任务会影响到评分才怪,h对这任务自有一番猜测,但他当然不会蠢得说出来继续触怒k。k已经24小时没睡了,过去十几个小时还因为两个外勤同时失联而怒火冲天,他当然得发发威。 “……我明白了,我会把握好机会的。他们跑不了的,夜幕就要降临,我们还有很大的余地。”他驯顺地说,目光在游客们脸上游离,在满目的亚洲脸中找到特定的两张面孔?说老实话,如果程序掉线,这根本无异于大海捞针,他甚至暗中怀疑u盘已经转移,这是最让人讨厌的情况,目标物不知去哪了,持有目标物的两个嫌疑人还该死的狡猾。“也许没有黑客组织,也许就是傅展……他发现李竺在和我接触,所以消灭了她的选择,她只能和他在一起,那样的话,她依然是可争取的——只要给她施施压就行了。” “我会考虑的。”k傲慢地说,“而你,做好眼前的事。” 通话被切断了,h暗骂一声:这些官僚从不考虑手下已经远离外勤多久,任务办得好,是他们指挥有功,一旦出了差错,那当然是外勤的错。 他怒火冲天,犯着偏头痛,但却一句话也不能多说——k共享着他的视野呢,他身上当然也有麦克风。 打起精神叫出自己的通讯录,他也有很多个电话要打,很多火要发。 如果我们把视角调到足够高,就能看到一股低烈度的负能量波在巴黎上空扩散出去,许多人都在嘶吼、喊叫、咆哮,用不同的语言抒发着激烈的情绪,他们给它解释出种种来源,但实际上,这激情都来自于被上司大吼一顿还不能反驳的不爽。有一股暗流在巴黎市内涌动,被动员起来的远不止特工,三教九流,此刻都在打量着手机里的两张照片,念叨着两个陌生的名字:巴黎很大,但也很小,这城市的监控摄像头当然远远比伊斯坦布尔多,可供他们躲藏的地方实在并不多。或迟或早,他们会被找到的。 “你们在哪呢?”h双手插袋,走过老佛爷百货,他随意买了一根法棍做晚餐,揪下焦脆的头部丢进嘴里,同时深深地怀念着纽约的贝果,他像是唱歌一样地念叨,“你们在哪呢?” 也许他们正坐在米其林餐厅里,享用着法国大餐,等着一辆黑头轿车来把他们接走,这很老式特工片,对不对?但跳火车也很老式特工片…… 说到米其林餐厅,这附近的确有一家不错的小餐馆,米其林三星,正宗法餐,很难预定,但对老客人往往网开一面,傅展以前在巴黎留过学,也许—— 他把吃剩的面包随手丢给路边的流浪汉,站起身决定过去看看:他应该在休息,虽然已经睡了十几个小时,但还是睡不够,可人总不能处处如愿,不是吗?等他抓住了傅展和李竺,他就要他们知道什么是不如意的滋味…… 流浪汉有些笨拙地接住了法棍,从肮脏的连兜帽衫下感激地喊,“谢谢,先生。”他的法语有很重的外国口音。 他从兜帽下久久地凝视着他的背影。 # “你看,多正宗的法国大餐,我们现在正在享用法餐的瑰宝,法国留给世界的文化遗产精华,你应该多吃点,别客气,别客气。” “……” “这风景难道不好吗?世界级风景,你在面对的是整个世界最有名的歌剧院,我保证,楼顶的乘客都不会有你这么好的视野,完全尽收眼底,这建筑难道不美吗?” “……”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50 “说真的,难道不美吗?这可是折衷主义最杰出的代表作,融合意大利富丽堂皇的巴洛克风格,我个人觉得它比起凡尔赛也毫不逊色,仅仅只差卢浮宫一点儿,从建筑结构来说,还要更加精致——更有浪漫气息。” “……闭嘴。” “看看那些接吻的游客,是不是很浪漫呢?它还是拿破仑三世和欧也妮爱情的象征,看到顶端的n和e了吗,这可比地底的暗湖容易见到,《歌剧魅影》就是受此启发写的,据说歌剧院内部的确遍布暗道,非常有趣的建筑,是不是很下饭?” “……” “你的死鱼眼再翻下去,眼珠就要翻到后脑勺里了,你知道吗?” “如果那样就看不见你的话,很好啊。” 傅展嘻嘻哈哈,根本不当回事,举起一根肮脏的手指弹她的额头,看到乌黑的指头,李竺本能地想躲,但很快又想到自己的脸也没多干净,遂自暴自弃,干脆地被他顶了一下。 “多吃点。”傅展把法国大餐掰成两段,递给她一半,“上次吃饭已经是10小时之前了,人胃六小时完成一次消化,你需要能量。” 李竺接过剩法棍,一边吃,一边死气沉沉地望着他,傅展丝毫不以为忤,他吹声口哨,快快活活地斜躺下来,眺望着马路对面华丽的建筑,巴黎第七区本身就是建筑艺术大全,但即使如此,巴黎歌剧院也是特殊的一座,它华丽得和周围游荡着的吉普赛人、北非住民格格不入,就像是上帝把首饰盒掉进了一块泥地里。这里是抢劫案高发地带,治安败坏到游客不被建议八点以后独自出门,尤其是那些从老佛爷百货出来的购物者。“你难道不觉得放松吗?坐在这里,自由自在,没人去管,只要你不乞讨,就根本没人多看你一眼——” 讨钱是当然不行的,这里的乞丐有严密的组织性,尤其此处人来人往,更是块肥地。他们坐下来的时候引来了不少警觉的目光,不过很快,在人们发现他们只打算讨点吃的,或者连吃得也不讨,单纯是那种失魂落魄的游荡者后,就没人多说什么了。(他们头顶生疮,脚下流脓的形象也起到不错的作用,和他们发生冲突都怕脏了手)。某程度而言,李竺不否认傅展说得对,以他们现在的情况,这肮脏发臭的街口更胜过数街之隔的guy savoy,但这无法遏制她翻白眼的冲动,再翻下去,她可能可以挑战什么‘一次翻白眼最长时间’的世界纪录。 “……好了好了,还生气呀?” 不说话,只是盯。 “不都和你说了,在土耳其不是不想打那个电话,是不可能——政变诶,姐姐。使馆多忙啊,不管是地上地下的组织,那时候肯定都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候有闲心搭理你?我们是什么国家?贵族共和制吗?我的一点麻烦,能让一个大国的权力机构放下正常职务,全力搜救?我又不叫傅日天。” “就算打了电话也没用,家里人也不可能给我打什么招呼的,国事第一,这是必须的觉悟。我那点关系,最多也就是太平时期的大城市里,管个20、30公里。或者保证我们自己混进大使馆以后,不会产生什么误会,反而被赶出来。” “本来是打算到了希腊再打电话的,到那时候你自然也就知道了,但没想到走得不顺,只能返回巴黎,一路上都没条件,并不是故意瞒你,就是没时间。” 不说话,只是盯。 “真没时间。”傅展叫起来,“有点时间吃饭睡觉还来不及呢,就咱们在火车上那环境,你放心说这些事?” 盯,但视线稍微软化了点。 “好好好,现在有时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行不行?” “药就是下在酒里的,他肯定会要鸡尾酒,我观察过他,在酒吧他要过自由古巴、莫吉托和与鹅调情,没怎么喝,只是为了融入氛围——他点得很随意,因为特工不该对食物有特殊的喜好。但他做得还不够,不是真的随意。” “这三款鸡尾酒都是淡朗姆酒基底——他喜欢淡朗姆酒,那接下来就很简单了。老年人吃晚饭一般都喝葡萄酒,没有人会忽然去点鸡尾酒,只要预先在餐车小吧台的朗姆酒里做点手脚就够了。两分钟,非常轻松。” “……”李竺不得不承认她有点不情愿的钦佩,她可以记住雷顿每晚点的酒,但少了傅展的思维,就推不到淡朗姆酒那层,“那要是他点非朗姆酒基底,或者点了没喝怎么办?” “那就只能用暴力让他闭嘴,然后提早跳车了。会搞得更难看,路也会变得难走。所以他肯乖乖配合,我还是满感激的。”傅展伸个懒腰,惬意地说,“真舒服啊,不管怎么说,我们运气还不错。接下来就在这等着就行了,我哥他们也一直在找,土耳其那边,死了几个人,但没中国游客,除了我们俩失踪以外,别人都回去了,查到了我的消费记录,知道我还活着,也很可能会到巴黎,而且应该还带着你——噢,对了,秦巍和范立锋也在找你——总之,他们很早就已经准备一辆车来接我。在东站没接到,现在也一样,一会儿会有人到老佛爷百货买点东西,我们跟着混上车就行了。” 所以他才在巴黎歌剧院等,不会太远,人流量也大,还能混个歌剧院景的法国大餐,李竺抽抽嘴角,她很不情愿地息了怒,但仍不情愿开口接他的茬。 但对傅展来说,这算什么,这人脸皮是很厚的,他哈哈一笑,很自若地把话题扯开,“回家以后,你最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还是不怎么想搭理他,但这问题选得好,答案冲口而出。“上网。” 不是和父母团聚,不是大哭一场什么的,最想做的居然是上网,李竺自己都被窘到,和傅展交换了个眼神,她憋不住了,扑哧一声,自嘲地笑起来。 傅展也望着她笑,这笑没有演技,是真的从心底笑出来的笑,夕阳穿过巴黎歌剧院的阴影,落在街角这对流浪汉身上,他们穿着脏兮兮的连兜帽衫,盘腿坐在散发着骚臭味的人行道上,但笑容却和阳光一样,点亮了这阴暗的街角。 紧绷的气氛消失了,没了气,余下的只有温情与放松惬意,李竺也换了个姿势,靠在粘乎乎的墙面上,学傅展盘起腿,眺望着夕阳下的巴黎歌剧院。“那你呢,最想做什么?” “我啊……我不知道,可能是去大吃一顿吧,我特别想吃火烧。糖的、肉的白菜的都想。”傅展说,语气悠远的,带了丝神往,“从小就爱吃海淀那儿食堂的糖火烧,别的手艺一般,火烧真做得好,小小的,烘得酥酥的,一口咬下去,热乎乎的红糖汁流出来,又香又甜,胜过所有法国甜点。我在巴黎留学的时候最想的就是这一口,一到秋天就想白菜火烧,秋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51 后的白菜最甜了,剁得细细碎碎,一嚼一包的汁——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真吃不下这法国大餐了。” “别说了,”李竺听着不由自主也咽了几口口水,她的胃忽然蠕动得很激烈,“你说得我都想吃了。” “哈哈,那也简单,”傅展笑着说,“小时候的味道是吃不着了,食堂师傅早退休了,那颐和园有家农家私房菜也不错——” 他忽然顿了一下,没往下说,刚才松弛下来的气氛,现在就像是琴弦,得到什么命令似的,赶紧贴回琴轨里去。李竺的眼神从他脸上掠过,速度很快,不敢落实,她浑身有些发痒,想要佯装不知道,说句话打岔过去,但又承受不起这重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颐和园有家私房菜也不错,做得一手好火烧,回去以后,可以——把地址给你。 也可以——我们一起去。 傅展说得对,太赶了,这一路亡命狂奔,生死攸关的信息都来不及沟通,谁也没心思去想以后,人在快死的时候是不会想到那一块去的,这是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去考虑的问题,只有在此时此刻,距离终点已经近在咫尺,他们几乎已经绝对安全,甚至连追捕者和他们擦肩而过,都无法发现他们的时候,你才会有闲心想,这一路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和傅展之间,现在算是什么,以后又会是什么。 很快,就能回到从前的生活了,在从前的生活里,他们是互相看不起的关系,但还说不上宿敌,彼此有过短暂的交集,随后,便文质彬彬地互相敬而远之,对彼此,充满了厌恶,非常的不感兴趣,是亲密的反极。 他们会回归从前的关系吗?把这段历史尘封,顶多见面时多交换个微笑,顶多偶然闲谈几句,把一切回归原点——还是,顺着旅途中偶发的火花走下去? 只是一.夜情,并非玩不起,那说明不了什么,可以说是对压力的一种调剂,他们最近常常拥抱,依偎在一起,比什么人都亲密,但成年人分得清表演与真心。他们被迫相依为命,但,这种患难之情,回到正常生活以后,会不会持续下去,他们之间的……感觉,是不是浓厚到,值得持续下去?这个人值不值得她持续下去? 李竺没有答案,她之前从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来不及想,她也看不出傅展的想法,因此她不打岔,等他说下去,再做自己的决定。 这断掉的话头,悬在空中,越来越重,傅展一口气吸进去很久都没吐出来,他似在观察李竺,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被什么吓住,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也和她一样,罕见地举棋不定,不知道该选a还是b。 巴黎的天气很好,空中没有一丝云,夕阳肆意地在天边散发出七彩的晚照,一点点没入地平线,华灯一盏盏亮起,行人变得越来越多,他们匆匆经过街角那两个流浪汉,谁也没多看他们一眼,好像他们就是街角的摆件。过了很久很久那么久的时间,傅展终于动弹了。 “等回去以后——” 李竺有一口气吐出来,但同时又有一口气吸进去,像是她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屏息等待了很久,又非得吸一口气来等这答案。 傅展说,“等回去之后——小心!” 他一下坐直了,把她搡到墙边,本能地后仰着,在视觉上躲开横冲直撞转过街角的面包车。它没撞上人行道,但冲出来的架势可真像是要一头撞上来。人群发出尖叫声,四散着躲开这疯狂的交通工具,远远的,又传出炒豆子一样的声音。 紧接着,三四辆面包车从不同方向呼啸而至,用黑布缠头的司机跳下车拉开了车门,李竺和傅展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用最快速度站起身,没入流淌着的逃难人群。 最后一丝暗红色的光被吞没,夕阳跌进黑色里,巴黎的夜幕已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久等了,不好意思哈,前天晚上没睡好,昨天根本写出来都是垃圾,今早修改了很久,耽误时间了。给大家赔罪,今天的更新大家继续留言拿红包,么么哒 一会儿我就给前一章的留言送去,然后去写明天的更新。其实这篇文写得还是蛮快的,不会难写,只要状态好,一会儿就能写出来了~~~~~ 22、巴黎(3) 巴黎第九区 恐.怖袭击和政变有什么不同?亲历过的人大约会告诉你, 如果要在两者之间选,政变好过恐袭——政变里闹事的那一方目的到底单纯,获取政权以后还是要统治一样的人民, 所以平民在政变中不会成为重点打击目标。恐袭则完全相反, 发起恐袭的一方并没有获取政权的希望,平民的生命正是他们表达诉求,聚拢支持者的工具。当然,如果加上内战, 政变和恐袭忽然间又变得无害了, 如果说恐袭中的平民也许还能因为自身的立场而逃过一命,那么在内战里, 任何人都失去了豁免权,国家将化为活生生的血肉磨盘, 这磨盘什么时候止歇,谁能幸存, 甚至就连交战双方都说不上来。 但, 很少有人有幸同时经历过三者,至少很少有中国人能接连点亮这三项成就——专业人员除外。大部分法国人民也都生活在较安逸的环境里——这里的抢劫犯毕竟还是不用枪的(也许93省除外), 他们的反应要比第一代移民们迟钝很多, 后者才刚听到枪声就条件反射地窜进了最近的藏身处, 而此时此刻,很多路人还在到处乱跑,或者根本没反应过来,无辜又惊恐地凝视着这热闹的画面, 就像是被车灯照到的小鹿,遇到了大脑无法理解的意外,所以大脑也就关闭了反应中枢。 一阵枪声又响了起来,远远的像是有谁在放鞭炮,让人稍加安慰的是,恐.怖分子目标明确地冲向歌剧院,只有少数几个人戏谑地朝人群扫了一梭子,如果是手.枪点射,这随意的枪法恐怕带不来多少死伤,但机关.枪就完全不同,机关.枪扫人堆,概率来说总能打到几个,这也足够让街口变成血肉地狱,子弹强大的冲击力贯穿人体,炸出巨大空腔的同时,也把残肢冲得飞上半空,子弹头又从墙面被弹射出去,轻易地击入另一名受害者体内,让他捂着小腹跪倒在地,身下很快就积起了一个小小的血泊。 在人群密集的地方,哪怕是几梭子扫射都足以带走十几条生命,子弹不会分辨善恶,没有喜好,无情地随机收走呼吸。受害者们跑不远,被血肉涂满人行道让人打滑,巴黎歌剧院附近都是四通八达的主干道,他们没有小巷可以躲藏,警察们平时似乎随处可见,但在这样的关头却又不见人影,四面八方都有枪声和尖叫,最大的恐惧点在于——你忽然间失去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52 了安全感,这个日常走过的世界片片碎裂,好像从温暖的家一下被丢进丛林,猎食者的咀嚼声回荡在森林上空,猎物的呻.吟与哀嚎充满了凄绝,灌满耳膜,这bgm根本无法回避,它向着你的理智一直汇聚,一直冲击,要把这认知刺进你的脑干里:你随时可能会死,而且你对此毫无解决方案,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不知谁击破了路灯,街道骤然暗了下来,沿街的门面或者恰好已结束营业,或者忙不迭地拉下百叶窗,灯一盏一盏的熄灭,幸运地身处屋内的人们全都趴在地上头顶遮蔽物,这也让外头街道的晦暗更添心慌,巴黎歌剧院的隔音效果当然非常不错,人们听不见里面的声响,但无人敢进去窥视,逃跑时的踩踏也造成巨大伤亡,游走在百货公司与歌剧院外,平时靠小偷小摸与旅游骗局混饭吃的罗姆尼人没发挥积极作用,他们乘着这风波闯进商店开始大肆劫掠——一个事实是,在灾难中互相援助的案例之所以会得到表彰,是因为这较为稀有,人性在这种时候的常态,总是自私又现实。 【巴黎发生袭击事件】 【巴黎歌剧院被恐怖分子闯入,现场传来枪声】 【第九区成为人间地狱】 【第十区发生枪击事件】 新闻从指尖扩散,在数公里以外,灯光温暖明亮的家中引发恐慌,无数警车拉着警笛从街头飞驰而过,居民被号召不要外出,体育场内,正在进行的比赛下半场踢得心不在焉,观众们想离开,但却找不到出口。各国大使馆纷纷亮起了灯火,无数工作人员收到了加班通知,法国边境、巴黎边界与第九区、第十区紧急关闭,巴黎的反恐警察训练有素,第一时间防止事态扩大,这两个区现在不许进也不许出。 “发生了恐.怖袭击,你们不能进去。”警察对一位司机解释,因为这辆奥迪上挂着的外交牌照,他比平时客气一点,“那里面现在非常危险,建议您最好赶快回家。” “我想去老佛爷百货,我在那有个预约——得去拿条裙子。”后座上有人说,是位年长的夫人。 “那么您的运气非常好,因为袭击就爆发在老佛爷百货附近。”警察说,“裙子可以改天再拿,现在,您该回家了。” 他敲了敲车顶,示意车辆快点离开,以免造成交通堵塞。奥迪默不作声地转过车头,往来路开了回去。 “停一下。”夫人忽然说道,车速慢了下来,车窗被摇下了,夫人穿过面向她们的特警,凝视着被封锁的街区——那儿有个男人正转过街角,往老佛爷百货的方向小跑而去,他的步伐稳健而又悠闲,看起来似乎并不介意第九区现在正发生的事件,或者——他早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并多次从中全身而退。 “……走吧。”她说,“围着封锁圈绕回去。” 奥迪绕着封锁区开了一圈,并没有更多的发现,它不再留恋,转头驶向大使馆。——这上头坐着的都是使馆的工作人员,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 “是谁击碎的路灯?这群操羊屁股的野蛮人,永远都听不懂人话!”h勃然大怒,按着手机大发一通脾气,这才沉着脸接受了跳弹的事实,“把消息和照片散布出去,你们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很多人都不知道,罗姆尼人——也就是吉普赛人,内部有相当严密的社会组织结构,他们和北非移民一样,抱着团在城市的隐秘角落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任何事,只要和大家长谈妥,就是整个家族的事。 “亚裔,一男一女,也许会说法语,长得像照片这样,如果不像也没事,满足这两个条件就给我们带来。” 北非移民,阿拉伯人,游走在香榭丽舍大道,打扮入时的白种小偷,存在于任何一个区的地下帮派,都接到了类似的电话,“如果是他们,一万,不是也有一千欧元。” 一万欧元对任何下层帮派来说都是一笔大钱,一千欧元也足以闹出人命,不少吊儿郎当的小青年低头看看手机,开始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身边的亚裔面孔,盘算着是否能凑够一对过去领个零花钱。 一道道身影消失在黑暗里,拉出一张严密的网,巴黎虽然大,但毕竟是个有组织的社会,有组织的意思就是不论黑白,都有一定的秩序,只要网眼够密,天上天下,有条不紊地慢慢拉过去,也没有任何人能做漏网之鱼。 “我想知道他们会不会已经死了。”一切部署结束以后,k突然好奇地说,“如果他们真的在那几个区的话,会不会就是被击中的一个。” 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意味着u盘的下落可能又一次脱离了他们的掌控。h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又希望他们能倒霉到这地步,又不希望这趟苦差还要继续下去。这差事既见不得光,又催得很紧,他真想知道背后到底是哪方势力在说情,才能把k逼到这程度。 “他们有很大概率在这几个区,也有很大概率被击中。”最后,他这么说道,“到早上我们就能知道结果了。” “以法国警方的效率,也许要到后天。”k还没打消他的求知欲,他轻轻地、吟唱般地念叨了起来,“宝贝儿,你们现在会在哪儿呢……” # 一点微光亮起,为行人指引着道路,也许路面上还在进行血腥杀戮,但第九区的这一带,一切都是安宁的,只有浓重的异味是唯一的问题——这味道难以避免,巴黎当局也喜闻乐见,它维持了下水道的清静。 巴黎有全世界最宽阔高大的下水道系统,与其说是下水道,倒不如说是地下暗河,污水通过无数支流汇聚进主干道,流向下游的污水处理厂。这里同时还遍布着密密麻麻的各式管线,电话线、输电线,光纤、水管……这让它成为一个与地面巴黎互为映像,复杂而又广阔的大迷宫。很容易想到,如果没有这股味道,太多人会把这里当作一个基地,一个交通要道,一个交易场所,这股阴沟味儿,还有不论白天黑夜都一样幽暗,只有维修工人才知道开关在哪的设计,成功地维护了下水道系统的纯净与安全,让它不再重回数百年前的乱象——那时的巴黎下水道简直就是活地狱,塞满了秽物、毒虫、老鼠甚至尸体,同时也是大量犯罪的温床。很多人会背着一袋货物爬下窨井,交易的物件什么都有,珠宝、金银、烟草、香料甚至是活人,熬不过冬天的穷人也会来这里,至少,这里比上面要暖和,如果有幸找到尸体,也许还能翻找到什么值钱的遗赠。 时光荏苒,如今,除了在下水道工作的1300名工人以外,很少有别人造访此地,窨井每天被数万人踏过,但谁也不好奇地下巴黎究竟是什么样儿,人们享用城市的便利,却本能地回避着自己制造出的脏污。谁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53 也没考虑到这里,就连最落魄的犯罪者都不会来这里,这儿实在太臭了,他们宁可去城郊的难民营。所以,当骚乱发生时,当那些可敬的平民们四处奔逃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街角的窨井盖,这是一条笔直离开丛林区的大道,一条超脱的捷径,不过和世间任何事情一样,大部分人总是对最佳解决方案视而不见。 一阵细微的悉索声,铁丝互相碰撞,发出脆响,随后,伴随着咿呀声,一扇门被拉开了,日光灯唰地闪亮,两个旅人沉着脸在小屋里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门合拢以后味道还行,不是不能忍受——这里是工人们休息的地方,这一段下水道当然疏浚得最用心。 墙角堆着一箱箱矿泉水,傅展拿起一瓶递给李竺,他们拧开瓶口喝了半瓶才停,屋内依旧一片寂静,两人各自盯着一角,谁也没有说话,看得出来,他们的心情都糟得不行。 没必要再说什么了,明摆着的事,今晚的袭击是巧合?土耳其的政.变是巧合?第一次没有联系在一起,情有可原,但如果第二次依旧心存侥幸,他们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最终,李竺打破了长长的沉默。“也许你在火车上应该问一问的。” 这东西让雷顿背后的势力接连发起了两场动乱,数百人甚至上千人因此丧生,一个国家就此陷入动乱,影响了上亿人的命运,他们下判断的条件本身就是错的,雷顿和红脖子不是乘着动乱追捕目标,这场动乱,本身就是为他们准备的狩猎场。 这东西绝不仅仅是什么跨国公司的犯罪证据,这绝不仅仅是一次私活。 他们该怎么办?他们最终会怎么样? “使馆的车——” “回去了,三个区都被封住,继续停留也没意义了,警察正在使馆区附近设卡查车,车辆现在已经不能运人了。” “你哥哥还说——” “他们收到了消息,私下里有人在找一对年轻情侣,亚裔,附有照片——没化妆的那种。” 傅展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又收起来,语气平平地说。“没信号了。” 李竺闭嘴不说了,过了一会,她突然又讲,“你知道吗,我现在忽然理解j.k.罗琳了。” “哈?” “《哈利波特》第四本,塞德里克在坟场被杀死了,还记得吗,他的灵魂叫哈利带他回家,‘别把我留在这里’。”李竺面无表情地盯着矿泉水瓶,vittel的商标在上头闪着微光。“当时我觉得很怪——哈利只是个学生,能逃生就已经很不错了,为什么还会对他有这样的要求,这可能会让他也跑不了,而且,他们完全可以事后再来找回他的尸体。” “但现在我明白了,我真的完全明白他的心理了。死——也许不是那么不可接受,事到临头你终究得接受。”她说,努力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这不是崩溃的场合,“但死在异国他乡,死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这是……这是——”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继续往下说,望着傅展冷静地分析,“我们都知道,你活下来的几率比我高,如果——之后有什么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关口——你先走,你活下来的几率更高,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可以的话,等一切都结束以后……你,能不能带我回家?” 傅展没有说话,他深深地望着她,罕见地露出了几分惊讶,像是没想到她会做这样一番请求。他举起手,像是想要触碰她的肩膀,但举到半空又放了回去。眼神里第一次透出了几丝忧郁,也许内心深处他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只是—— “真是没救了。”最终,他摇头轻笑起来,语调中含着惯有的暗讽,“当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我国的年轻人想到的居然是《哈利波特》里的情节,我国的年轻一代真是没救了。” 李竺对他怒目而视,她想说话,但被他止住了。 “少说这些降士气的废话了,我们会一起回去的,明白吗?” 这一次,傅展扎实地握住了她的肩膀,望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我们会一起活下来的。” 他的眼睛在说更多的话,从前性格的摩擦,互相的猜忌,彼此都有过的异心,心照在彼此的凝视里,这些心结,在对视中冰消雪融,李竺第一次感觉到,原来掌心的温度也可以传递出这样强大的力量。 “我们会一起活下来的。”李竺跟着傅展说了一遍,又说一遍。“我们会一起活下来的。” 他们会一起活下来的,活过这摊破事,活着,好好的回到自己的地盘。 他们会一起活下来的,这坚信也许荒谬,但却是他们此时唯一能握住的稻草。 他们会一起活着生还回家的。 “嘘。”傅展忽然说,“有人来了。” 他一把按灭了开关,下水道里,短暂的光明消失,一切重回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奔跑着来更新,奔跑走去吃饭!!! 这一章应该是第一卷的结束??本文的标题就来自于我构思时的这一幕! 一会给大家发红包哈!!!!!! 23、巴黎(4) 巴黎地下迷宫 在绝对的黑暗里, 一盏灯能照到多远? 李竺没估算过,她希望百叶窗可以挡住大部分光源,但这希望怎么看都很渺茫, 有谁会在这骚乱的夜里到这儿来? 希望是在巡逻的警察, 但即使如此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他们的身份可见不得光——有签证,但没入境章,在这个敏感时刻恐怕禁不起盘查, 即使可以用躲避袭击为借口, 只要有人稍一上报情况,恐怕他们还没上到地面就会被带走。敌人和法国警方有联系, 是已知的事实。 最好的结果都是这样,差一点的就不好说了。李竺越想越紧张, 找到傅展的手询问地捏了一下,傅展在她手心写了一个字, ‘枪’。 下水道里日夜不停, 总是响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机械运转声、潺潺的水声和开阔管道不可避免的风声, 傅展制造的声音并不太刺耳, 他悉悉索索地在桌上摸索着什么, 过了一会又摸过来,捏了一下她的手,带她一起移到门边,在微开的门后安下身来。 靠在门边, 听得更明显,人声越来越近,李竺的心也越来越沉:来人明显很兴奋,正在互相对话,他们说得绝不是法语。 好在人数应该不多,大约是两三个人,手里拿着手电筒找路,圆圆的光圈在地上划来划去,偶尔划过窗户,让傅展和李竺可以借着光看看对方的脸,不过还没来得及用眼神沟通,光就又划走了。这帮人听声音很年轻,他们不断地聊着天,时而唱着歌,时而喊着口号——这些口号让人对他们的身份不会有任何的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54 误认。他们毫不怀疑地就经过这间黑漆漆的小屋——看起来,小屋朦胧的光源被误认为是水面的反光,又或者是通路里偶然放置着的常明灯。 他们经过的时候,从门口传来一股刺鼻的血腥气,这种味道很难描述,不过闻过的人就忘不了,即使在扑鼻的阴沟味中也能辨认出来。 傅展等他们走远了,又捏捏她的手,把门拉开了一点,无声无息地闪出小屋,李竺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她甚至好像能听到肾上腺素被泵出来的声音,不过她不再腿软了,也没有犹豫,很容易就把所有杂念都摒除出大脑,跟在傅展身后,蹑着他们的脚步追了出去。 喧闹的歌声和欢笑声在地下道里很吵,三个年轻人勾肩搭背,宛若酩酊大醉的酒客踉跄前行,他们身后,有两个人无声的跟着,越走越近,这场景很像是恐怖片——但事实上身处其中的当事人,一方一无所觉,另一方则并不觉得恐怖。 在黑暗中跟人是什么感觉?也许这是门技术活,不过其实下水道是很理想的练习环境:这里很幽暗,目标们是唯一的光源,这里也很嘈杂,足以遮掩他们的脚步声,目标的情绪很兴奋,自动步.枪被扛在肩上,他们正有说有笑,满载而归。谁也没想到在工人全部下班之后,还有人蹲在这里跟踪他们。李竺一开始还拉开一段距离,后来索性越走越近,她体重轻,穿着质量良好的运动鞋,跟到十步以内他们都没任何感觉。 傅展就在她身后不远处,他很谨慎,不会跑到前头——昏暗环境下,跑在枪手前头只会让两人都陷入危险,她的枪法可能相对更好,他也够大胆,居然就让她做前锋,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只会用枪,傅展还能用点别的武器,他是比她细心,可能本能地总在观察四周环境,刚才那么短的时间都发现桌上有东西能用来当武器。这个优点她得记住学习。 十步是很近的距离了,对方也是在大摇大摆的走路,对于射击爱好者来说这也不存在任何难度,李竺举起□□,瞄准三人中排在最左的那个——他的步.枪还拿在手里平持,另两个都扛到肩膀上去了。 ‘咻’! 猛烈的击发声在密闭空间里击出阵阵回音,沉闷的后坐力让她往后锉了一下,目标一声不吭就炸开了——左半边胸膛一下就空了出来,刚才被遮挡的手电筒灯光立刻穿透过来,映出了一个大空洞——这么近,不可能只是击穿的,整个左胸被打出巨大的空腔,左手和手持的步.枪一起沉重跌落,人也跟着像一袋豆子一样扑倒在地。 新鲜的血腥味窜了出来,另两个人发出惊叫,第一反应竟然是往前奔远,而不是拿下步.枪,李竺枪口急挪,凭感觉再开一枪,应该是射空了,她要追上去再扣扳机,但傅展按住她的肩膀说了声,“别着急!” 第二句话是,“掩护我。” 他一下从她身边蹿出去,像是一道朦胧的影子,速度几乎超越她的视线,但李竺也只是瞄了一眼,她用眼角余光注意傅展的动作,追到他身边凭感觉对十几步以外的目标又放一枪。 ‘嗷!’ 惨叫声,又是步.枪落地的声音,手电筒也跟着掉落,原本乱晃的光线现在倒平稳了,在地面射出一道锥形的光环,这个距离,子弹只要击中人体,不管哪个部位,一般都能让人丧失战斗力,这也是和电影不一样的地方。 两个人倒地,第三个人更丧胆,他手里分明有枪,但却想不起来用,狂叫着直接往前逃跑——这是最愚蠢的选择,因为他跑进了手电筒的光环里,一双脚被光照亮,身影若隐若现,成为了最明显的目标。 但他也跑得有些远了,李竺眯起眼,举枪瞄准躯干,手指下压—— ‘咻啪’! 在她击中前,一声更强烈的抽响响彻整个圆拱,第三个人一声不吭地栽倒了下去,李竺往左边看了一眼,傅展拿着步.枪站起来,拍拍膝盖,对她摆了摆头,“上去看看。” 三个人都没价值了,第一个不用说,第二个没死,但活不了多久,血流得超级多,肚子空了一块,应该是击中了腹部大动脉,已经陷入失血性昏迷。李竺用手电筒在第三个人身上晃了晃,“你的枪法也不错啊。” “只能说是还行,还是射偏了,瞄准的是肚子来着。” 第三个人照样是没了半边肩膀,血流了一地,李竺看他几眼就失去了兴趣。“他们没经过多少培训,有一点相关知识的人都知道,不应该直线跑。” “对这种炮灰棋子有什么好培训的,他们就是被毒.品和狂言煽动起来的平民,教会他们用枪应该都废老大劲了。”傅展拿枪口拨拉了一下第三个人,把他翻过来。“运气不错。” 他弯下腰捡起手机,“没被打碎——我还真担心这个,所以特意瞄准下腹部。” 手机还亮着,一副被放大的图片闪烁着微光——是下水道管线分布图,“刚就发现他一边走一边看手机,这里又没信号,不可能是在聊天,我就猜他是在看地图。” “眼神这么好?” “过奖过奖,也就和听力一样。” “你这是在炫耀吗?是在邀功吗?”李竺有点不可思议——当然了,傅展的神耳是他们获取主动的关键,不过,之前他绝不会邀这个功,这种举动对他来说应该很愚蠢才对——“等等,你该不会是因为自己只杀了一个,不服气吧?” 傅展没回答,只是拿手电筒晃了晃她的脸,李竺不可思议地瞄过去,看他理直气壮回瞪的样子,她忽然忍不住笑起来:虽然这样说有点变态,但不知为什么,杀了这几个人以后,她非但没有沉重感,反而和出了一口恶气似的,沉郁的心情都轻快了不少。 不过,站在血泊里开玩笑终究不妥,傅展说,“枪拿在手里,别犯他们的错误——对了,帮我抓住他的手。” “要干嘛?” “你马上就知道了。” …… 十分钟后,又一个岔路口,两个模糊的人影停了下来,他们一直在黑暗里走,就靠隔远一小段,闪着微光的应急灯看路。只有这种时候才会点亮手电筒分辨方向。 傅展把一根孤零零的大拇指按到home键上,“还好他用的是新手机,如果是iphone5,一路就不能让手机休眠,会增加很多危险——行了,我们已经出了第九区了,你等我一会。” 这附近有个窨井口,星光和路灯的光芒因此洒下来,在地面上形成小小的光斑,傅展把枪给她,自己灵活地攀上去,过了几分钟又跳下来。“妈的,收个短信也这么费劲——往左走。” “去哪?” “我哥给我们找了间安全屋,让我们在那等他找人来接。”傅展叹了口气,说不上是满意还是不高兴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55 ,“我知道怎么走最近。” # 凌晨两点,巴黎依然未眠,三个区陆续解除戒严,出租车开始在街头出现,数量不多,但也立刻被心怀感激的平民一扫而空。歌剧院里不断有担架被抬出来,沿街住户壮着胆子打开门扉,下楼提供热水和毛毯,有人和亲人走散了,担心地拿着手机边拨打边嚎哭,担架暂被集中的点他们想过去又不敢过去——那里不断传出的惊呼与哀嚎让人心生恻隐,不断有义工过来甄别身份,登记住址,对亚裔面孔查看得尤为仔细。流里流气的面孔在街角仔细地询问着店主,有人说自己是协警,有人干脆就告诉他们这里头有钱,“有没有见过这么一对中国人?” 在通宵营业的麦当劳里,打手们喝着咖啡,他们是更高一层力量,目前暂时不用出动,等目标被发现之后,罗姆尼人他们可以充当炮灰,消耗一下目标的战斗力,随后由他们去收拾残局。 “目前没有发现。”h给k打电话,不在任务期间他就没带隐形眼镜,那玩意儿带久了会让他偏头疼。“你确定他们真的躲在第九区?” “程序算法应该不会有错。”k的语气听着满有信心,但h知道他也有点没把握,对这系统,他们的了解不如维护工程师那么深。“这是结合人类心理数据库和模糊算法给出的判断。程序推断的区域和中国大使馆的车辆今晚出行的目标重合的就这么几个。他们一定在这几个区里等候支援。” h维持不以为然的沉默,在三个区大海捞针式地找人,如果目标是平民,这也许轻而易举,但如果对方是有一定军事素养,又极为阴险狡诈的傅展和李竺就不一样了,在他看来,也许东西和人早已神鬼不知地转移到了安全地带,想要主动搜出来,成功几率极为渺茫。 “也许我们可以启动谈判。从另一面看,这东西落在中国人手里比原本更好。”他指出,“u盘有密码,他们不可能在短期内破解的。我们可以用一些利益把它交换回来。” “如果这是官方行动的话,”k不置可否,“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事,上层自会考虑。我们要做的就是尽一切努力把东西拿回来。” 他的语气带着狂热和隐隐的崩溃,k已经足足72小时没睡,全靠内部派发的精力药片在撑,“今晚我们动员了从未有过的人手,在友国首都——第一世界国家首都,从未有过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就为了捉两个人——两个平民!” 他的声音一下提高了,“他们甚至没受过正规训练!” h欲语无言,他没太多荣誉受辱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一线的杂活都得他去做。“躲总比找容易。” “无论如何,游戏还没结束,游戏才刚开始。”k也回复了冷静,他的语气阴恻恻的,静悄悄的疯狂。“给我盯住大使馆,即使他们躲过今晚,还有明晚,我要他们进不去大使馆,进去了也出不来。” 他传出一连串喘息似的笑,“他们以为什么叫做棱镜?这帮bsp; g,他们真以为什么人都能和我们做对?在这星球上我们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会操翻他们,踩着他们的尸体点烟——” “k!”h说,他有点担忧,局里配发的药就是这样,能让你精力无限,但会变得有那么一点点疯。“你该去睡了,好吗?今天已经很晚了,街头无赖也要睡觉,不管他们在哪,线索大概都要等明早才能出来。这是互联网社会,不管他们去哪里,一定会留下足迹,我们只是需要时间——休息一会,明早一定会有转机。” 在他再三劝慰下,k断线去休息,h坐在麦当劳里一根又一根地抽烟,琢磨着这个任务,琢磨着k和他背后的人脉联系,外勤一般被指望着只做不问,但说真的,真这么做的外勤都死了,或者被推出去背了黑锅。就像是y,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尸体上盖不了国旗,父母甚至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死讯,他还没结婚,h总是情不自禁有点为这小伙子难过,他觉得他不是死在那对中国人手里,是死在局里的短视和疏忽中。 真想知道u盘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他想,如果这能成为一次官方行动,他们的胆子会大很多。现在他总是情不自禁地在想着他们在局里的oa系统中留下的脏手印,k有句话算是说对了,今晚是80年代以来他们在巴黎策划的最大一次行动,肯定有很多人想对此发表看法——只愿他们不会知道这件事来自本国官僚机构的一手策划,尤其是那些该死的法国佬…… 夜晚静悄悄地度过,后半夜没什么新鲜消息,h让打手们轮班去睡,自己还在不断地抽烟,他感到一丝麻木般的头疼,也许他该申请退休了,至少从欧洲转岗—— “头。”手机响了起来。“我们从法国警方那里收到消息,市政部门有人报道,今天早上,养护工下到地底作业时发现了几具尸体,初步判断是枪杀,身份,应该是昨晚的恐.怖分子,他们的手机透露了不少线索,已经被警方收缴了。只是觉得你应该知道。” “在哪里发现的?”h的声调一下提了起来,他急切地追问。 “圣路易斯医院附近的地下,就在第九区里。凶手的枪法很好,三个人,他们就开了三枪。有一把ak47被拿走了,还有一个人的手机和大拇指都不见了。警方目前判断是一次黑吃黑行动,或者是躲到下水道里的市民被迫开枪自卫,他们不打算很认真地侦破此案。” 看起来,昨晚还是遗漏了一个盲区,这对狡猾的搭档又一次从眼皮底下溜了,h不禁懊恼地一拍大腿,他不抱任何一丝希望地问,“那个区域该不会凑巧有摄像头吧?” 答案当然是没有,晚上没人工作,市政连照明都没打开。这条消息带来了他们溜走的线索,但却对怎么寻找他们毫无帮助…… “等等。”h猛然说,一丝灵光闪过心头,“我记得之前听人吹过牛皮——在巴黎,你永远不会真的搞丢一件东西。即使把手机落入了排水口,也一样能找回来——下水道的每条支流会流入何方,杂物渣滓在哪里被回收都有规律,是不是真的?” “……呃,应该是?我没体验过,但我有个朋友有一次喝醉了——弄丢了他的戒指,最后还真找回来了——” 但h早已没在听他说话,他把这部手机放在一边,拨通了k的电话。 一小时后,一位法国工人收到系统派单,前往位于枫丹白露大道的滤网进行维护,他怨气冲天,因为这次维护显著早于常规时间,而且他今早背很疼,喝到的咖啡也没以往香醇。 他什么也没发现,但不要紧,今天1300名工人中有好几百名都收到了类似的维护命令,oa系统简直发了疯,不断地下达临时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56 维护命令,经理打电话去问上头,电话接到一个陌生的办公室,一个口音有点古怪的人告诉他,部门暂时被安全部门接管,这些维护‘和昨晚的恐怖袭击有关’。 三小时以后,人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手机、被切断的大拇指、一把ak47,这些物件被拍下照片,由特别警察接收。这个警察仔细地询问了下水道的流向,工人老老实实地回答他,在玫瑰街发现的固体垃圾只可能来自于附近的二十五条街道,超出这个范围的杂物会被另一个枢纽拦截—— “查找资料,翻出这些街道……不,这个区我们知道的安全屋。”k命令道,经过六小时的休息,他冷静了很多。 中国大使馆从今早开始继续忙碌,所有车辆出入都要经过严格检查,迄今为止,没有任何收获,他们一定还在外围游荡。k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 “准备一支十人组成的战术小组,优先检查安全屋,程序算力向这个区域倾斜,黑掉他们的电脑,打开摄像头,确认所有住户——只是为了保险,但我觉得他们一定就在安全屋。” 情报部门的工作就是收集所有能够得到的信息,即使当时看似无用,但也许都会成为日后某次行动成败的关键。程序总在嗅探着一切,当然也不会放过邻国的同行,不分友国敌国,程序总是一视同仁地收集所有信息,而在这时代,一个安全屋暴露的几率其实也比想象得更高。异样的活跃率和值得怀疑的付款帐号,都会让它在地图上被标注出来,五分钟以后,数十个疑似安全屋的信息已经发到邮箱里,战术小组也做好了出发的准备,他们双手插兜,轻松地吹着口哨,上了银白色的面包车。 k通过h的视觉辅助系统目送他们远去,他舒心地笑了起来,语调中甚至透着喜爱,“真是一对狡猾的小狐狸。” 人只有在自信胜券在握的时候才会夸奖对手,k已经在畅想未来了。“抓到你们以后,我该怎么伺候你们呢,嗯?该怎么款待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今天很准时! 话说,谢谢大家热情的支持,但是我觉得可能有些亲误会了,我昨天说的是一会送21章留言的红包……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误会成22章留言也有红包得了 汗,其实想想也挺不好意思的,大撕入v不但三更而且三更都有红包,同生就一更,待遇是不太好,那这样吧,昨天的就不送了,本章留言也有红包哈!明天更新完来送!么么哒大家! 24、巴黎(5) 法国巴黎第四区 李竺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快全黑了,浴室里传出隐隐水声,傅展似乎也刚醒不久, 他比她睡得要晚, 昨晚和他哥哥通话了很久,她睡着的时候他还在说。客厅里的电视开着,说的是法语,她过去瞄了眼, 说的是昨晚的恐.怖袭击。 “醒了?”傅展一边擦手一边走出来, “去洗漱吧,饭就好了。” 见她没动, 只是盯着电视看,他也跟着瞟了一眼, “我不知道你还懂法语。” 不需要谙熟法语,也能看懂报道, 视频是世界语言。真正见识过现场, 就知道媒体上暴.露的信息其实经过重重滤镜,顶多只能呈现出现场冲击力的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 这些家属哭喊、路人慌张的画面, 回避掉了真正的重点。李竺还盯着屏幕, 上头正展示着一张路人寻亲的照片,这个中年女人衣衫褴褛、失魂落魄,满脸都是泪水,她在混乱中和自己的女儿走散了, 她脸上的绝望与挣扎也许只能让电视机前的观众皱皱眉头,却能让李竺想起昨晚钻入地下以前听到的哭声,尸体,最近她看得多了,平民的哀痛是她所陌生的。 “我觉得有点不真实。”她盯着电视说,“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多人的性命……都是因为我们吗?” “你是玛丽苏小说的女主角吗?”傅展突然跳tone地反问。 “……不是。” “那不就得了,我也不叫傅日天。”傅展说,“就凭我们俩想影响到这么多条性命,自我意识不要太旺盛哦李小姐。昨晚的事顶多说是躬逢其盛吧,在巴黎周边地区早已酝酿着暴.乱了,最多是负责抓我们的人推波助澜,把策划好的行动提前了而已。” 他提出有力佐证,“否则,大部队何必冲进歌剧院?用屁股想也知道我们没闲情逸致去里面欣赏艺术。恐.怖分子想要表达自己的诉求,他们想要的是恐袭后名正言顺收紧的安保,提前几天,公私两便,何乐而不为?” “你是说,他们本来就策划一次漫无目的的恐.怖袭击?”李竺有点恐怖地问,按说她早该免疫这种超乎下限的事实了,但——这和土耳其政/变不同,这事实依然让她感到一阵惊悚。 “很奇怪吗?”傅展在厨房进进出出,“你得先刷牙再吃饭——否则枪和钱从哪里来?这些事也需要有人去组织的。如果我和你说美国驻中大使馆还公开在官方微博上招聘‘有志于成为社会领袖’的年轻人,你的眼睛会不会掉下来?这世界比官方口径更魔幻多了,大部分人只是选择视而不见罢了。” “那他们……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没什么目的,也许只是在实战中训练出‘有志于成为社会领袖’的年轻人呗。”傅展随口说,“昨晚的事已经有人宣称负责了,那个组织的领袖不就是美国培养出来的精英人才?他们和叙利亚反对派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你不觉得滑稽吗,一边反恐一边给反对派运补给的不就是这些国家。这些事就不必想太多了,如果你生活在国内,我鼓励你别把美国想得太强大,不过,现在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吝啬自己的想象力,把它想得越强大越好。” “多强大?无中生有地煽动出一场袭击的强大?” “肯定不是无中生有——欧洲经济已经疲软多年了,本来还能靠高科技、高附加值混饭吃,但现在太多‘小而美’因为中国制造破灭。要不怎么说我们是黄祸?”傅展从烤箱里端出一个大盘子,美拉德反应带来的焦香味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李竺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吞了点苦涩的牙膏泡沫。“产业空心化和高福利导致经济常年走低,想要制造业回流,但人口增长率太低,现在的欧盟已经没有足够的年轻人做工了,报酬太低,甚至还不如在家领福利,本地人谁肯干?他们只能大量引入外来移民,只有移民肯进工厂做事,不过,这主意的后果你昨晚也看到了——吃饭了。” 吃饭了,真是该吃饭了,算起来距离昨晚的‘法国大餐’,已经快24小时了,大盘子里油汪汪的堆着鸭肉和土豆、大蒜,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57 香味扑鼻而来,傅展开了瓶气泡水放在一边,两个人顾不上说话,风卷残云,一晃半盘子就下去了。李竺吚吚呜呜,嘴里塞满土豆,“从没有觉得油封鸭这么好吃。” “我在巴黎上学的时候唯独能入口的家常菜就是这个。”傅展摸着肚子,一口气喝大半杯水,“那时候中餐外卖还不多,除了来唐人街打牙祭,一般只能外食,学校食堂我什么都吃不惯,就喜欢学校旁边一个小馆子的油封鸭,肉焖得酥烂焦香,油而不腻,风味十足,油汁炖的土豆,沾着新鲜有嚼劲的法棍,比什么生蚝、羊腿落胃多了,来口热汤,你会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回到老北京了。” 他一直逼格满满,李竺从没见过这一面,不禁笑了,“什么哦,你还会想家啊?人设崩塌哦。” “我怎么就不能想家了,很奇怪?” “你身上有任何人类的情感和软弱都很奇怪——而且你会喜欢小馆子的菜也很怪,你们这种家庭的人,感觉一出生就出入于高级场所,穿着定制西服和大人物一起谈笑风生。” 傅展送她一枚白眼,李竺想再叉一块鸭胸肉来吃,眼前一花就没了,他稳稳地撕咬着鸭肉,露出一口白牙,“我们这种家庭的人比你想得更平凡多了,真和你想得那样无所不能,享尽了特权,那现在还逃什么命?从开始就在土耳其等人来接不就行了。现在更是不用担心什么了,安全屋里等着呗,只要私下和法国政府达成什么py交易,警察护送我们过去使馆,搭乘专机回国都不是不可能的事。” “真的假的?”李竺对搭乘专机回国的愿景已经不是太感兴趣了,她更敏感的是傅展的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你的意思是,这安全屋也不安全了?” “所有的影视作品里,安全屋什么时候安全过?”傅展反问。 李竺:“……” “当然,真正密级很高的安全屋也不是没有,但这里是法国——法国巴黎,可能你对现在世界上的间谍活动有点误解,事实上,如果把间谍局限于外勤人员,把他们做的事局限于电影里那种渗透和反渗透的话,冷战才是间谍活动的高峰期。现在,这种间谍已经不那么流行了,情报活动几乎是半公开化——没法不半公开化,美国只要拿下微软就能掌握全世界90%以上的电脑后门,该开摄像头开摄像头,该传资料传资料。我们也有各种各样的企业云服务,这种情报战的新形式能让人不费吹灰之力地得到硬盘成吨重的宝贵资料,只差一个能把它们分析出来的软件。” “美国的棱镜。” “差不多,各国都在搞,总不能落于人后吧,现在的渗透间谍更像是亲善大使,他们最多就是坐在电脑前聊天,引诱关键人员透露情报,给予丰厚报酬。那种孤身潜入某组织窃取信息的事情已经不存在了,链条里没了它的位置——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我们在巴黎会设置多少安全屋?他们的密级又有多高?现在拼的都是信息传递的速度,真正的敏感人士也许在逮捕令签发后的两小时内就已经开车逃出国境了,他们根本用不上安全屋。” 傅展喝了口水,“余下来的那些屋子,都成了各国彼此刺探的道具,要说它们从未曝光过,恐怕我们自己都不信,这里不是官方安全屋,是大使馆一个雇员的屋子,他人在使馆加班呢,估计今晚都得睡在单位了,我哥在法国大使馆的朋友给了我们密码,和他打了声招呼,说是有被恐袭牵连的朋友想来休息一下。” 这就解释了这间屋子满满的生活气息,还有这只油封鸭的由来了。李竺恍然大悟的同时也有点失落,“那估计拿不到多少补给了?是不是也得随时准备转移?——你没和你哥说u盘的事吗?如果——” “说了,但我们不知道它到底装了什么,该怎么打开,甚至不确保它能打开,这边的人并不是太感兴趣。”傅展平静地说。“不要误会,情报机构也是政府部门,不会因为沾了情报的边就不那么官僚主义的。” 这现实的考量不能说是没道理,但李竺仍有种不快的感觉,像是脚下又踏空了一步,曾以为的安全毯并不是那么安全。“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哥让我们等两天,他找人来接我们。”傅展说,带着那种惯常的,在不高兴和满意之间徘徊的表情,“但我觉得我们不能停那么久。这里并不是百分百的安全——我觉得我们最晚不能超过今晚就得走。” “因为原主也要回来休息了是吗?”李竺不禁吐槽,“吃了人家的油封鸭,正面对上总是有点尴尬的,是不是?” “因为我们没法把自己的足迹处理得很好。”傅展说,“你知不知道,在巴黎,你永远无法真正地丢失一件东西……” 他把整个下水道的运作机制告诉李竺,“但我不知道究竟哪些下水道属于一个固体残渣处理部门。我提前六个岔道就把东西都扔了,可仍有很大概率暴.露我们所在的大区。” 这是无奈的选择,他们买的一次性手机不能拍照,否则傅展也不至于要切下一段拇指,在黑暗中认路本来就不容易,他们还负担不起长时间点亮光源的风险。李竺现在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每条路都可能藏有后患,从没有完美的选择。“你觉得他们会发现吗?” “如果很聪明的话,也许?毕竟那下面还躺着三具尸体。”傅展说,“如果我是他们,我肯定会让人去捞捞残渣,找找丢失的拇指。再以可能流经的区域为原型,画出周边的三个区,同时调高监控力度,查看街道上每一张人脸——棱镜可以做到的,这里也有足够多的摄像头。如果他们足够想要那东西的话,几乎一定会这么做。” “但我们并没住在安全屋里。” “对,不过记得我说的,安全屋不多,所以他们可以轻松地筛过一遍,但这也多少给我们争取了一些休息的时间。你猜第二遍他们会筛什么?” 相关人士的房子,李竺明白了。这就是和政府力量做对的坏处,他们也许效率低下、反应缓慢,但有足够的耐心和人力完成你难以想象的繁杂工作,只要给予他们足够的时间,你总会被抓出来的。 “地头蛇还在找一对亚裔男女——这里是唐人街,中国面孔很多,我们也不会那么显眼。我们是不是可以在这个区换间房子,等等你哥哥的支援?”她渐渐有点见解可以提出了,虽然还得建立在傅展对局势巨细非遗的说明上。 “可以考虑。”傅展扬扬眉,“挺有主意的嘛,工藤安娜小姐。” “过奖过奖——目前我在人头上是3:1,得保持住这个领先啊,青山亚当先生。” 他们俩都笑了起来,傅展把最后一块好肉放到李竺盘子里,“不生我的气了吧?” “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58 啊?”李竺根本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没get到点。 “法国大餐啊。”傅先生很自然地说,举起杯子喝口水,用眼角余光密切注意她的表情。 昨晚的事就像是隔了一生那么长,李竺想了一会才激起那顿‘歌剧院景法式瑰宝特色风情豪华大餐’,不禁哑然失笑,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不生气了啊,”她说,比了比盘子,“你最终还是请我吃了顿正宗的法式大餐嘛,算你过关了。” “真的假的?这也算哦?”傅展露出白牙,这完全就是在逗她了,“你也太好打发了吧,李小姐。” “这难道不算最正宗的法式大餐?”李竺说,她望向窗外:轻纱飞舞,夜色中,街道上行人寥寥。这里白天人来人往,距离热闹的唐人街只有咫尺之遥,但一旦入夜就很少有人会出去活动——第四区也不是那么安全。高耸的建筑在黑峻峻的夜色里投下更黑的阴影,街道的味儿隐约还能闻见,一帮青少年簇拥在路灯边抽着烟,响亮地喧闹着,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这方正建筑的美,这些高楼连成一片,装饰着哥特式、巴洛克式、古典式或鬼知道那是什么,反正是欧洲式的贴片,阳台小小的,仅供装饰,或者只让你坐在上头喝咖啡,这些高楼不动声色地存在于这里,饱受交通、物价和安全问题困扰的人一起,连成一片,方方正正,构成了整个伟大的、喧嚣的、脏乱的,正在衰败却仍狂欢不减的巴黎。 “我来过巴黎那么多次,在这里就积累了二十多颗米其林星星,吃过分子料理,也曾对着塞纳河景,在埃菲尔铁塔上喝咖啡。那些铁塔、歌剧院,和博物馆,在穹顶下、传奇酒店那些金碧辉煌的房间里吃那些摆盘精致的大餐——那当然也是巴黎,但那是权贵和游客的巴黎。说是正宗吗,我看远不至于。” 不知为什么,她一下忽然想起了昨晚那些狂奔哭号的平民,李竺凝视着烤盘中剩下的几块鸭肉,旁边的半条法棍,轻轻地说,“但今晚是我第一次感到自己融入了巴黎。我觉得这才是最正宗的‘法式大餐’。” 窗外吹来了一阵微风,扬起轻纱,他们坐在窗边,头顶是云层中的月亮,几层楼下是宛若圆月的路灯。傅展和她对视着,两人都禁不住有点笑意,但又很快被吞了回去——他们已经不再去否认‘那什么’了,只是在衡量着更多。 但,无论如何,这一刻依然可被拉长至永远,在这幅画面里,巴黎也依然是那个即使散发着狗屎味儿,也依然无可救药地迷着人的浪漫之都。 # “头儿,检查了这个区有疑点的43间屋子,没有发现。” “扩大搜索范围,再跑一遍程序,把所有相关人员都列入考虑。” “但那可能会需要更长时间——也许在我们搜索的时候,他们已经转移了。” “他们会不会已经进入大使馆了?” “这不可能!” “即使现在还没有,警方也开始放松对使馆区的管控,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头,拦截到一条消息!在第四区,觉得你也许有兴趣——来自大使馆的一个雇员李,住在他楼下的朋友问他,‘好像有两个陌生人进了你的租屋,是你的亲人吗?需要为你报警吗?’,他回答,‘是两个受恐袭连累的朋友,不用为我担心’——” “调集战术小组,现在马上过去!” 十几分钟后,五六个彪形大汉挤进了狭小的电梯里,对这栋老建筑后期勉强加装的电梯系统提出严峻考验——另一拨人只能走楼梯,他们很快就上到七楼,彼此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人直接按动密码,猛地推门闯了进入。 “gign!”他厉声喊,说的居然还是正宗的法语。“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立即投降!”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一会给大家送23章的红包 这一次倒不是吃饭忘记了,是更新以前重读的时候忍不住做了一些改动~ 文里提到的几个事例都是真的,美国大使馆的确前一阵在微博上公开发布信息招揽社运分子,让他们来上课,美国政府也的确强迫微软不得修复漏洞甚至是安插漏洞,方便他们透过漏洞来嗅探情报,这个前段时间上过新闻的。另外,棱镜可以做到的事绝对比大家一般认知的更多,有兴趣可以去搜搜看,现代社会对于个人来说是多么没有隐私和安全。 另外,还是要说一句,本文人物的政治观点并不代表我自己的,他们都是有各自背景和三观的成年人,遇事会怎样想是有自己逻辑的哈~~~~~~大家看文娱乐为主,不要较真哦,么么哒!!!! 25、巴黎(6) 巴黎第四区那间可疑的房子 庙街今天也有新闻——一队反恐警察闯错了街, 直接撞开了空门,就连房东赶到还坚称这是一伙中东恐.怖分子的巢穴,直到房东翻出租赁合同, 打通了租客的电话, 他们才悻然离去,邻居们聚在一起指指点点,说着各自的方言,对住在这里的好小伙深表同情。房东扬言要向他们的上级部门投诉, 不过到最后他也没要到他们的番号, 只拿到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电话号码,很多人甚至疑心这是新型骗术。他们纷纷献计, 叫小伙子赶快清理一下个人财物,免遭损失。 不过还好, 除了一碗油封鸭不见踪影,小伙子藏在床板底下的一把枪和几盒子弹也告失踪之外, 家私平安无事。小伙子还是报了警, 把自己的遭遇向警察全盘托出,警察表示爱莫能助, 通常来说在欧洲大部分轻罪(以及部分重罪)他们都爱莫能助, 这不是说警察系统有多腐败, 只是警力不足是世界性问题。虽然有电话号码作为线索,但案件侦破的可能性仍然极低。 “荒谬!”老刘回到公寓里的时候愤愤地说,“这样的城市还怎么住人?赶得上中国了!册那大白天闯空门,没有王法了!” 像是老刘这样的中年男人是很典型, 就好比伊斯坦布尔机场的那位lv男,大概是年轻时的烙印太深,不管自身境遇如何,中国政府必须是天下最大的反派,形容巴黎变坏——赶得上中国了,政府派飞机来接滞留旅客,背后也必定深藏阴谋,就是让他免费上了飞机,也还是难听得到一声好。 和这种厌弃相对的是对外国人在中国超国民待遇的狂热追捧,这当然主要是吹嘘他回国时的风光,还有对世上一切外国的无理由信心,只要是外国就一定比中国好(对这种人来说,第三世界国家不存在的),他就很向往新房客的家乡台湾,“台湾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对吧?还是台湾好,我儿子常讲中华民族最后的传统都凝聚在台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59 湾了,大陆人,不行的,还是台湾好。” 台湾青年郑宇翔和他女朋友刘子彤都笑了起来,很有礼貌地谦让,“哪里,哪里。” “台湾其实也没说得那么好啦。” 他们在客厅又坐了一下,听老刘讲了一下隔街的故事就去睡了。这两个小年轻今天是累得够呛,因为恐袭,他们在第九区的旅馆临时关闭了,只能冲到唐人街看小广告上找房东,不敢再住旅馆,也吃腻了法餐,还是老刘这样唐人街里的公寓房好,还能借用厨房烧碗面吃。 这一带这种民宿很多,老公寓分一间出租,也能贴补家用。有些民宿甚至不怎么需要网站宣传,就凭口口相传的口碑也常年客满,老板不怎么喜欢接待外国人,他们自己的法语和英语都不好,再说,怎么讲大家都是华人,彼此存在基本信任,什么恐怖袭击、犯罪分子,华人之间不存在的。老刘连护照都没翻,只看了一眼绿皮,他对这两个小年轻很有好感,有礼貌,肯和他一起拉闲篇,因此很热心地为他们介绍租车公司。“你们想要自驾游,在法国就对了,英国的那个乡村小路,又窄又弯,还是右边方向盘。意大利人开车太野!租个车去南法走一圈——尼斯去过没有,好得很,那边的海鲜真是一绝,法国生蚝呀,在大陆要买多少钱你晓得不啦?我刚来的时候都惊呆了,一盘生蚝我在国内两个月的工资都没有了……” “老刘,你家老干妈还有没得?”邻居忽然过来敲门了,走进来八卦起来。“隔壁14号的事情听说没有?闹得好大哟,我语言不好听不清楚,据讲那个小陈说自己公寓里放的一份机密文件没有了,关系到‘中法邦交’!——中法邦交听到没有,我滴个乖乖,好大的口气哦,他倒也精明的,不这样讲怎么捉得到骗子,肯定又是吉普赛人,我们这边这么有钱,他们早眼馋了。” “是不是?反正我是不开门的,要么证件给我看,搜查令拿来。这又不是中国!” 老式公寓楼,一到晚上就特别冷,隔音又能有多好?人在房间里,客厅的聊天也传进来。刘子彤看了郑宇翔一眼,轻声说,“你哥哥这个朋友找的小年轻,倒是很会做事情。” 都是职场精英,眉眼通透,不会看不出屋主的用意,就是要把这件事尽量闹大,让警方不敢怠慢,等于给幕后追踪他们的人施压,叫唐人街这边的住户也都提高警觉,有些几乎都是华人的大厦,外人一进来就会遭到盘问,动静闹出来,也给他们多点时间转移。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帮助。 傅展微微笑,“大家都是尽自己能力——大使馆在外做事,也有他们的难处,私人立场上肯定和我们站在一起。” 李竺也理解,关键是不知道u盘内容是什么,他们在特洛伊还杀了人,伊斯坦布尔抢了老板,哈米德也死了,这些事都可以很方便地栽到他们头上,现在美国人还没放到台面上,警告欧洲警方对他们展开通缉,可以说彼此还保留了一点谈判的余地。大使馆一介入,事态等于扩大化,到那时候她和傅展的真护照可就永远都洗不白了。 “那现在,一切还是可以谈的喽?”她说,语气很中性,但已不是小心地揣摩傅展心思的结果,归根到底,她对‘交出u盘,天下太平’的念头已经失去了热情。“但该怎么谈?缺少渠道啊。”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房间里有一台老刘儿子留下的老电脑,只能勉强运转的那种,中年人囤积癖发作,没丢,还在自己网站上标榜‘提供高速上网服务’,傅展进屋开始就把摄像头贴牢,坐在电脑前点点点到现在,头也不回地讲。 “大使馆不就是现成的渠道?”李竺说,“我们想要的很简单,就是让这件事过去,但,既然这东西对他们来说这么重要,中人抽点好处不也是应该吗?” 这是一条很合理的思路,李竺没有太多热情,因为她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但她也看不到继续逃下去的未来在哪,现在是晚上,她和郑宇翔不出门很正常,明天白天呢?不出去游玩了吗?一走出去就可能被棱镜识别。她是可以通过化妆改变面部特征,但傅展说这依旧太危险,因为现在的智能识别已经可以模糊搜索步态,而这东西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即使变装无懈可击,但租车呢?租车是需要信用卡和国际驾照的,巴黎怎么讲也是国际大都市,火车站遍布摄像头,火车是肯定坐不了的,大巴站也差不多,藏身于唐人街这虚假的安全感更无法永远持续下去。留给他们的时间总是这么有限,永远都是在下水道里丢手机的那种选择,没有一条路能一劳永逸。 傅展哼了一声,像是对她的想法并不热情,李竺也没继续往下说,她蜷在床上看电视,住进唐人街最大的好处,就是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看中文电视,在这里要是收不到凤凰台和cctv4那才怪了。 “巴黎恐袭死难者人数增至314人,各国纷纷表示哀悼——” “李教授您怎么看巴黎恐袭背后的深层原因?” “对此我只有八个字,‘看似突兀,风雨早来’。可以说欧洲的动乱早在二十年以前就埋下了根……” “街头成为地狱,幸存群众需要心理干预服务。‘我现在无法入睡,只要一闭眼我就重新看到他的脸,我丈夫就在我身边,他、他——’” 她换了台,“明星夫妻遇到新麻烦?服装企业【韵】近期风波不断,总裁、设计总监乔韵从欧洲返国,处理副总裁傅展在土耳其政变中失踪的后续事宜。” “以私人感情来说,失去傅展对我们是一大损失,尤其对我们管理层来说,他一直是个非常重要的伙伴和保护者。但就公司运营的角度来看,韵的各项生意都在正常运转,我们的股价应该不会因此有太大的变化……” “星韵公司也在刚过去不久的土耳其政变中痛失一员大将,秦巍出道以来的经纪人李竺和傅展同时失踪,秦巍对记者表示……” 李竺关了电视,傅展往回看看,“怎么,就这么怕看到秦巍啊?” “没有。”李竺连话都懒得回,瘫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她像是被那个女人影响了,一闭眼就是一张毫无生气的脸,穿着法国人的衣服,但长得像哈米德,他跟着她在后头跑,她回头看一眼,他的脸上所有的表情忽然都凝固了,下一刻,整个人炸成了漫天的残肢。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傅展好像根本察觉不到她的烦躁,怎么都往痛处戳,“如果从前就像现在这样,你们的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哪会落得这个怂样,多大的人了,还是只能看着电视伤神。” 两个人在一起旅游都需要磨合,更何况是一起逃命?局势紧急的时候还好,现在稍微轻松点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60 ,美国人找不到他们了,怎么立刻就要找架吵,李竺的脾气也上来了。“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不同在哪吗,傅展,任何人都有人性的弱点,都有被迷惑的时候。但我会醒悟,我知道放弃,我也会后悔——我会去弥补我犯过的错,但你没有,你没有这些时候,因为你整个人全是人性的弱点——你就不会有悔悟的一天!” 共历的患难,会暂时为他们带上玫瑰色的滤镜,缺点褪去,但成年人不会永远被吊桥效应摆布,李竺越说心情越坏,不是对傅展生气,而是看不起自己。她怎么就这么轻易地动摇了?她难道还不清楚傅展真正的性格?就算谁也没明说,但这份难堪仍是明摆着,明知他是什么,你还对他有了点什么,不觉得最怂的人还是你吗? “我知道你不想呆在巴黎,我也不想继续藏在这里。但我知道,我们的理由肯定截然不同。”她站起来浑身乱摸,摸到烟抖着含上,“明天就想办法走——出去抽根烟。” 她推开门走出去,傅展从电脑屏幕上挪开眼,不可思议地瞪着她的背影,她又知道他不想呆在巴黎,还能开了天眼,判断出他们两个人不想停留在这里的理由截然不同? 这一架真是吵得毫无营养、莫名其妙。李竺真是翅膀硬了,杀了几个人,小脾气就起来了,当他没了她真不行?傅展对她的评价本来渐渐越来越高——她不像是乔韵,乔韵浑身都是弱点,只靠才华和运气在混,他让着她是因为她就像个小孩,但李竺不一样,她确实真有实力,值得尊敬也可以沟通。但没想到她其实依然幼稚,他和李竺一样,不但很不高兴,而且暗自也感到有些难堪。 美国人现在一定在全方位地监听和筛选唐人街这一带奔流而出的所有信息,他们也许不能再直接进来搜查,但还是可以干扰3g信号——反正老欧洲手机信号一向奇差,进屋以后lte变2g根本不稀奇,用户惯了这一点,甚至都不会投诉。而要监听2g对话,真是轻而易举,用语音识别技术筛选出他们的声音也不是难事,现在视线汇聚过来,他不能再和家人通话了。wifi上网,搜索的关键词、通的电邮什么的也得很小心,这让信息传递变得非常低效,傅展又上了一会网,心里总有股邪火越来越旺,他打开电视,居然还在报秦巍——新片上了,正是宣传期。 傅展恶狠狠关掉电视,对秦巍的厌恨上了个新台阶,他觉得自己的确需要抽一根烟——并不是说一起抽烟能搭个话,把刚才那场没营养的架度过什么的,就只是……如果这是一根烟必然的副作用,那他也只能接受了,不是吗? 他拉开窗帘,想着先借个火,然后再借根烟。“你——” 傅展没说完,他极为罕见地大吃一惊。 ——阳台空荡荡的,就在这上不接天下不接地,孤零零的阳台上,李竺居然一声不吭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抱歉久等了啊,先要祝今天高考的亲们,考运亨通么么哒! 由于之前贪玩、失眠等原因,现在是现写现发,遇到卡文就会比较慢,今天的戏份又有点微妙,来回修改了几次,就慢了点。但……展展挑事的理由我觉得还是写得含蓄点,大家能品味出来就行了~ 不过,让大家久等了,这一章的留言给大家发发红包吧,么么哒。明天更新完回来发哦。 希望今天能把明天的更新写好,准时更新!不然钱包可有点受不了~~~~ 26、巴黎(7) 法国巴黎第四区 除了是浪漫之城以外, 巴黎是小偷之城吗? 李竺伏在二楼阳台上往下看,小心地藏在阴影里,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偷车现场, 情不自禁地也感到一阵刺激:第四区的建筑说不上多老旧, 但街面上摄像头却并不多,离开那两条热闹的主干道,晚上十点多,支路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 几个小贼毫不掩饰地就围在街边停车位的一辆汽车边上, 其中一个还拿着撬棍,正起劲地撬动着老式汽车的门锁, 汽车鸣响了一下,但很快又不做声了, 看起来报警器线路已经被他们先破坏掉。 如果傅展在的话,也许会告诉她在巴黎住, 不管哪个区, 总是得在贩.毒、入室盗窃、当街抢劫和偷车四个选项中选一个,在巴黎失去交通工具是常见的事, 经验丰富的偷车贼甚至专偷第八区的豪车, 此外摩托车和自行车当然也不会被人放过, 摩托车被窃案甚至连报案率都不高,有报道显示,70%以上的失主一般直接选择再买一辆。不过,现在没功夫通知傅展了, 李竺从阳台上猫着腰闪过去,主要是为了不让自己的影子落入街角——大部分住户到了晚上都会拉上遮光窗帘,甚至是给阳台这面的玻璃门装上百叶窗或是夹板牢牢锁死,只有像他们这样心怀叵测的人才会把窗户打开,特意选个低楼层,也方便随时逃跑。 但没时间通知傅展了,她轻手轻脚地跳到隔邻的阳台上,这里的盗窃案频发也是因为阳台之间靠得很近,上下楼还会错开,有点身手的人都很容易攀上来。李竺以前可能会害怕(毕竟是三楼),但现在她发现这种程度的冒险根本无法让她的心多跳一拍。几分钟内她就跑到街角一处无人的阳台,伸头看了看,确定没行人也没摄像头,便抓住阳台栏杆,从侧面翻下去,几下纵跳,无声地落到地面上,偷偷摸到了这帮偷车贼自己开来的那辆破车边上。 可能是为了脱身方便,这辆雷诺风景并没有锁,后备箱的门也没关——撬棍什么的可都是从那拿出来的。她观察了一下后备箱:和想得差不多,雷诺风景的后备箱空间还是蛮大的,里面凌乱地堆着偷车工具,还有盖它们的一块大黑布,这里有充足的空间可以藏一个人——如果是菲亚特500那种小车,她就只能赌他们会有两个人坐到偷到的新车里去了。 街角一盏路灯坏了,这一带照明很差,她打开手机,借着光很快给自己倒腾出一块地方,缩进去用黑布一盖,人就算是安顿好了。这才掏出手机给傅展发了个消息,‘去散个步,希望能带点夜宵回来’。 傅展怎么回的她就不怎么关心了,手机一关,李竺瞪着后备箱顶篷就有点出神: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从发现偷车贼到决定行动,都没超过十秒钟。她甚至都没想问一下傅展的意见。 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其实那并不是她发火的真正原因,这暴躁可能来自于他们对未来的不同认知。他觉得他们还是能一起回去……但她却感到他们回家的希望已经越来越小了。 也许已经永远不可能了,那个长得像哈米德的法国人又出现在她眼前,还有没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61 听完的新闻,‘星韵的高层李竺也在这场政变中宣告失踪’——她闭上眼,使劲按住额头,傅展的话完全就是为了挑事,她不想听下去是为什么她自己很清楚,她该怎么面对从前的生活?听得越多就更明白自己已经回不去了,就算她完完整整地到了国内,把过去这段全都抹掉,她也已经不是从前的李竺了。傅展可能觉得这是好事,但她却更喜欢从前那个怂怂的李竺,讨厌他却也有点忌惮,不敢正面杠。那个李竺想的都是柴米油盐的事情,她不需要为了生存打爆别人的头。 匆匆的脚步闪过来,一根撬棍被扔进来,后备箱被一把盖上,他们甚至没伸头来看,李竺猜得没错,大部分人都坐在新车里。旧车就两个兴奋的小毛贼,他们一路喧嚣,时不时嘎嘎大笑,兴奋地用法语跟着收音机唱歌。 以绝对距离来算,车开得并不远,二十几分钟就停了下来,从环境声判断,这应该是进了修车厂,偷车贼们下了车,和老板攀谈起来,周围还有滋滋响的喷枪声。——有偷车贼就一定有黑车厂,他们活跃的时间都在晚上,为了掩人耳目,做活的时候一般把厂房门关起来。 上回在特洛伊偷车的时候,傅展顺嘴和她说过该怎么从后备箱解锁出去——其实大部分车商为了防止这种事,都会在后备箱设置开锁开关,把扳手拉开来扯一下就好了。她把顶蓬推进去,伸头看了一眼,很好,和她想得差不多,现在才十一点,对这些小贼来说,夜才刚开始,他们还要再出去,所以干脆直接把车停到卷帘门边上,卷帘门也没关,只是拉到半人高的位置,方便一会他们再倒车开出去。 这里是所有人的视线死角,最妙的是车屁股没有顶死卷帘门,给它留了点开门的空间。李竺把后备箱打开一点,顺手操起撬棍和老虎钳,矮身钻出卷帘门,贴着门口打量了一下街道:黑车厂当然会选在一个没监控的社区,不然岂不是在自寻死路?门口停着很多二手车,老板当然‘兼做’二手车生意。 这里的二手车车牌仔细看都很新,牌身经过做旧,但螺丝却银光闪烁,这里的二手车都自带牌照——这应该是附加服务的一种,否则,这里的车肯定都上不了牌。 □□,正是他们急需的,四周漆黑一片,李竺正想上去挑选一辆。但还没上前,一部银灰色雷诺就迅速开了过来,她赶紧猫腰躲到车列中,躲过她的车灯。 这辆雷诺来得声势喧嚣,压过积水。转弯时来了个漂亮的甩尾,这才在门口一个急刹,车主是个彪形大汉,一边哼歌一边打开车门,回头亲了副驾上的女孩一口,大剌剌地推上卷帘门,走进了修车厂,屋内顿时传来一阵笑声,几个小弟殷勤地迎上来,顺手把被他快推进天花板的卷帘门拉到地面。李竺猜他是车厂老板,这辆车绝对经过改装。 她转转眼珠,从停车场里钻出来,绕到雷诺尾巴上看了看:一样,赃车,车牌螺丝太明显了。 车门没锁,半开的车窗里传出强劲的音乐,副座的女孩浓妆艳抹、打扮成熟,不过绝对年龄应该不大,她有所有年轻人的毛病——玩手机太专心了,李竺拉开车门坐进来时她甚至连头都没抬,只是含糊不清地哼一声,算作招呼。 这就让一切都方便很多了,李竺很感谢她的盛情。她还是第一次试着捏大动脉致晕,对方的配合是成功的关键。 打开副驾驶座门,把人推出去,她系好安全带,调节好座椅——越是急就越要注意细节,一踏油门就感觉到那不同凡响的强劲动力,那间黑车厂生意应该做很大,不但做赃车,可能还给地下赛车界做改装。车窗开着,深秋的风吹着,她把风帽翻过来带上,先不查地图,在心底挑战自己记路的本领,很多间谍可以在被绑着的情况下记住自己转了几个弯,开了多久,李竺可没被绑,还能时不时从缝隙里看两眼街名。 她用了十五分钟开回旅馆,短暂地迷过路,忘了该左转还是右转,但好在这一带她们晚上刚来过。李竺把车停在马路对面,给傅展发个短信,过一分钟,又揿一下喇叭。 傅展伸头出来,隔着车窗看着她,他的嘴张大了,很罕见地露出痴傻相来,用口型问了句:‘how?’ 李竺忽然不那么生气了,尽管这怒火也未必是因为他,她对他做个手势:先下来再说。 傅展的头缩回去,过了一会,他拿着两个包出来,李竺也下车,先把轻的包接住,傅展自己背着重包,和她一样从阳台上往下翻,他的动作比她还利落,背了个大包还能跑酷,从阳台上翻下来总用时不超过十秒。 “你怎么——你知不知道——”下来他先想发火的,但又似乎记起他们俩刚才算是吵过架,搞得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不过动作是一点不慢,大包丢到后备箱里,很自然就钻进驾驶室,钥匙一拧就说,“好车,改装过吧?” 话题这就扯开了,李竺简单说了下过程,“我就不信他敢报警,这车不但爆改过,而且肯定是套牌赃车,作为证物落入警方手里,解释来路都够他喝一壶的了。” “可以啊你,”傅展都不禁击节赞赏,“贴脸游走,气定神闲——我是信了你真有天赋了,能力也就算了,这个心理素质真没话说啊。” 一般人可能不是没能力,但就是缺少这种大心脏,李竺不否认自己可能在这方面意外地有天赋,她现在有点懂得做傅展是怎样的感觉了,有些事不去试她也不知道自己能行。 “现在是不是又多点回去的信心了?”李竺开玩笑地说,傅展也呵呵笑。“差不多。” 但这句话说得不怎么好,又勾起了她的心事,兴奋劲儿过了以后,车里安静下来,傅展一边头顶长眼睛似的在小巷里乱转,一边瞟了她一眼。 “其实,你也没必要想太多。”他有点小心地讲,“你知道这边的主流媒体是怎么报道我们的类似事件?” “嗯?” “砍杀事件,他们就是这样说的,社会矛盾引起的砍杀事件。”傅展看了看路,把车开上了出城快速道,“你想,接收到这些报道的法国人会怎么看待我们的类似事件?” 李竺没说话,傅展看她一眼,“我这么说并不是要让你把整个国家都敌意看待,只是想说,事实上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的生活,对于那些万里之外的事情,他们从来都不关心真相,只会被动地接受媒体的讲述,汲取和自己有关的信息。巴黎恐袭,国人看到想的是去旅游要小心了,乌干达内战,一年死了多少人你关心吗?从根本来说,我们不会关心族群外的死亡事件,这是人性的自私也是自保——如果你什么都关心,该怎么活下去?一个人的心承担不了全球的重量。你不需要往自己肩上放太多东西。”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62 所以他并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情。李竺微微一怔——其实,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理智上她当然明白,为每一起谋杀负责的人只应该是凶手,如果没理由地背上负罪感,受其驱使而行动,只会被敌人利用,但…… 这微妙的心情确实说不清,她只知道自己想要离开巴黎,至少是离开唐人街。她扯开话头,“你说,他们什么时候能追到老刘那里?” “那个《读者》看多的老男人?”傅展失笑地说,“他那样的人我们一般统称为‘读者病’——不知道,最早明天吧,也可能就断线了。老刘要是起来得晚,可能会以为我们是一早先走的。” 这么说,唐人街的危险还没完全消失:现在住户们起了警惕,警方也因‘中法关系’不得不委屈地多加小心,搜查内部变得前所未有的难。而他们又有很大可能藏身于此,很难说敌人会不会再策划几起——砍杀事件,就在唐人街,这样名正言顺地让法国警方来挨家挨户地盘查,收紧他们的生存空间。这也是李竺想要离开巴黎,至少是唐人街的原因,至少在这里可能更安全,距离援助也更近。这一次算幸运,傅展也想走,虽然动机截然不同,但结果终究是不谋而合。 傅展又借着变道看看她,“不过,他一看就起得很早,所以消息应该很快就会散布出去。” “你不用安慰我,我已经舒服多了。”李竺倒笑了,这是实话。“做了这些我觉得也仁至义尽了。” “你已经算是很心软了。” “那得看和谁比。”李竺说,“和你比我当然软弱得一塌糊涂。” 傅展一笑,并不否认,甚至还有点自豪。李竺斜眼看他,在心中暗想他是否从未真正爱上过谁,他对乔韵那种收藏般的欲.望不能算。 “你说老刘是不是偷.渡出来的?”她终究没问,这问题目的性太明显,而且也毫无意义,她已学会在明天不知是否会来临的时候,珍惜眼前仅有,对许多问题都别太寻根究底。 “应该是,来得那么早,身份不会很名正言顺的。”傅展说,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把帽子拉得很低躲摄像头,夜风从车窗中吹入,开到郊外空气就好得多了。“所以讨厌国内,出来也没混得多好,要是国内真发展起来了,岂不是证明他选错了?这种人很多的,常见于80年代想方设法黑到国外,宁可转行开车也不要再做科研的人群,他们现在都不怎么回国了。” 和傅展聊天其实很愉快,他见闻广博,对什么都知道得很多,看人也准,刻薄中又带了点风趣。李竺也被激起谈兴,“你看人就没不准过?” “这世界上98%以上的人,我都能在第一面判断出他是什么人,他会怎么想,他想要什么。”傅展用肯定的语气说。 “那你说说追着我们的那帮人——他们在策划那些事情的时候都在想什么。”李竺脱口而出。 “说是舒服了,其实还在想这些事啊。”傅展看看她,握着方向盘,笑了,“想什么?什么也没想吧——我告诉过你,人的本性就是只关心自己的族群,这个族群,有文化上的、心理上的,当然也有地理上的。你来到巴黎,这里的人就是你的临时族群,所以你看到身边的人受伤自然会难过不忍。同样的案件,假如你远在天边,只是在报道中听说,心里估计也就毫无波动。” “做这行的,会把自己关心的范围圈得很小,他们只关心自己心理上的族群——国家利益。非得这样不可,否则他们没法执行任务的。这世界本质上还是人吃人,只是以前科技力量不够,大家只能在本国内吃,现在是地球村了,整个国家、整个地区来吸另一个国家的血,这种方法更好,更有效率,生活在这国家的大部分人还能假装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活得非常的善良、富足与幸福。他们甚至还能反过来怒斥政府在另一个国家犯下的血案——但这国家总有人知道真相,总有人要去维护统治,做那些脏活。这些人是国家的护院和打手,如果他们会关心另一个国家的住民,早活不下去了。你知道卢旺达大屠杀吗?” “啊?” “超过80万平民在两个月内被杀,最终卢旺达损失了10%以上的人口,人们会永远记住巴黎恐袭,记住在歌剧院的暴行,斥之为玷污文明,”傅展说,“但没人会记得几十万图西人死在法国政府的支持下,他们帮忙扩充胡图人军队,让他们有了屠杀的实力,在大屠杀发生两个月后以人道主义为旗号入侵卢旺达,据说要保护剩下的图西人,不过事实是大量屠杀图西人的胡图族官员借此逃到了国外。这是在1994年的事,23年以前,现在已经没多少人记得它了,我想你也不会为在其中死去的人哀痛。你说如果他们和一般人一样有所谓的良心的话,能承担得起80万条生命吗?他们怎么还能活下去呢,想到自己是这场屠杀的原因之一,他们难道不该自杀吗?” 80万这个数字太大,会让人有点麻木——对于没见过血的人来说是这样,但李竺已经见识过血肉模糊的街头,她想了一下相应的规模,不禁有些作呕。傅展看在眼里,淡淡地说,“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和这群人打交道了。” 他们已经开出了城,照明开始稀少,他们沉浸在黑暗里,傅展的侧脸是黑暗中的轮廓,双眼隐隐地发着一点光,李竺看着他,无法移开视线,她听出傅展语气中的提点,他这是在教她,要在他们正参与其中的游戏玩到最后,想要一起活着回家,她要做出的不仅是技能点的改变。 但她其实并没有迟钝到直到被他点醒,才知道自己在玩什么样的游戏,她只是—— 李竺幽幽地说,“你听过一句话吗?” “嗯?”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 “我也想和你一起活着回家,但我觉得……这个目标里,除了回家以外,活着也很重要,是不是?” 如果再也不是从前的面貌,如果像他们一样地走回自己的旧家,皮囊纵使相似,但她还能算是活着回来了吗? 傅展没回答她,车内静默下来,李竺在想——她现在已经比从前更了解他了,所以她在想他从前做过的那些事,她在想,以这个标准,傅展真正地活过吗? 他是否就是深渊呢? “你知道,你也得活着回去。”她突然说,“你在土耳其没杀我——犹豫过,但你没有,你和他们不一样。” 傅展偏头打量她几眼,忽然笑起来,“原来还是那么怂。” 这是低声的评价,他又大声说,“其实挺后悔的。” “真的?” “真的,尤其是你唠叨的时候。” 李竺打他一下,傅展作势被她打得变了个车道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63 ,引来后车喇叭抗议,她也觉得这话题不该继续说下去,太天真了,怎么可能凭一两句话就打动傅展?这又不是什么热血漫画,她不姓工藤更不姓安西。“对了,我们要去哪。” “开了这么远才问?” 李竺开始检查车内的东西,终于燃起兴趣,其实问题依然在,但想明白了她反而更无惧与轻松,闻言随口喂个小甜饼。“去哪里不重要,只要咱们还在一起就行了。”她以前经常这样哄手下的艺人。 傅展没回话,握着方向盘的手好像紧了一下,李竺不解地看过去,太黑了,看不清,只看到他喉头动了几下,好像是有点紧张:什么啊,害羞了?老司机还翻车? 反正过了几秒他开口的时候语气就很平稳了,“猜猜么?不是挺会猜的,连我不想呆在巴黎都猜出来了。” “对了,你到底为什么想走。” “你猜呀。” “……我猜是因为你不想干等,你哥肯定是叫你等他找人来接啦,不过那不符合你的性格。”可能还有些和傅家兄弟争锋有关的事情,不过那牵扯到傅展的往事,李竺就没有说了。 “挺了解我的嘛——他是让我等,不过,我确实不喜欢等人来帮我,那太被动了。” 当然,他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不是自己争取!“所以你想……” “我想,我们不如直接去找他。” “找他?他在哪里?” 他们开进隧道,隧道口的灯照亮了傅展的脸,他扭过头对她露出一口白牙,开心地欣赏着她惊讶的表情,这笑意外的单纯和孩子气——李竺早已说过,他虽然气质亲切,长相不是惊艳的帅,但其实也很有魅力。 “罗马。” 条条大路通罗马,不管从欧洲的哪个角落出发,只要你不停的走,最终你总是会去到罗马。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今天提早点,免得一会吃饭又忘记。 卢旺达大屠.杀的前因后果大家可以了解一下,并无虚言哈。这应该是近代规模最大的屠.杀事件了,可以和红色高.棉并列,但可能读者亲们知道得并不多。 另外吐槽一下,老刘这种人顺手写出来,只是因为的确遇见过,入籍日本大概是他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在餐桌上起码说了四五次,可能机场有个什么小纠纷,地勤本来是要糊弄他的,但他一说‘我是日本人!’对方就变了态度。我在心底默默的想,其实大概也不是因为你是日本人,毕竟我们一般人对神经病都是很客气的…… 一会吃完饭来发上一章的红包哈! 么么哒! 27、路上(2) 法国阿尔卑斯山中的一段 到后半夜, 风更凉了,信号开始变弱,傅展叫李竺把手机关了, “这里只有2g, 不可能打电话了。我倒要看看什么信号源都没了,他们怎么在阿尔卑斯山里找到我们。” “《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啊,”李竺已经和傅展换过手开过一班,又小睡过半小时了,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开到罗马吗?” “从这里到罗马, 一刻不停的开也要20小时,1400多公里, 但大部分路都很险,山路窄, 路况很一般,车速快不起来, 而且弯道还很多。车是没问题——”傅展的手爱怜地拂过方向盘, “真是部好车,应该是拿来玩街头赛车的, 耐力十足, 你眼光不错——但是我们人吃不消。而且车在山区我们还有优势, 到城市群就不好说了。” “护照快用完了吧?”李竺说,重要的东西还是傅展在带,但她心里也会暗暗在算,“台湾那两本现在也不能用了。” “还有两本, 但不是很像,查得严很难混过去的。” “化妆……” “那是两本50岁的护照。” 李竺不说话了:这样看的确是在山区开更有优势,首先,他们检查过这部车,没装车载gps,失主也不可能知道它被开去了哪儿,美国人把他们和这部车联想在一起的可能性就不会太大,他们从法国开出去可能去西班牙,安道尔,也可能去瑞士、摩纳哥比利时和卢森堡,欧盟内部不设边境检查,他们唯独能做的也就是在沿路摄像头进行智能搜索,籍此定位。那她们当然也就应该活跃在少摄像头的区域。这样看,山区好于小镇,小镇好于城市,摄像头越少越模糊的地方就越受他们的欢迎。 “说不定真的该做半年阿尔卑斯山的少女。”她脱口而出,“风头过了,难道还能一直找?监控不可能一直是这个力度的,他们总得有别的事情要做。” “太乐观,他们搜索的力度会随时间增大还是减小并不取决于你对官僚机构的常规了解。”傅展说,“只取决于他们有多想要这个u盘。我们对局势的判断应该建立在这个麦高芬的内容之上,毕竟用常规想法来判断的做法已经失败了——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不惜在巴黎提早发动一次袭击。” “没想到你对电影也这么熟。”李竺怔了下,笑了,“希区柯克怎么说的?在惊悚片中,麦高芬通常是锁链,但在间谍片里——” “麦高芬往往是一份文件。”傅展也笑了,“所有的电影都可以归纳为36种剧情模式,其实这世上大部分事情也是如此。不过,和电影不一样,麦高芬在电影里只是一个由头,它的内容对电影情节的发展并无影响,观众对它的关注也会很快被角色之间的恩怨情仇取代。但在现实里,这个u盘的内容却决定了我们的命运,知道它装着什么,我们就知道该拿它怎么办,知道对面会挪出多少资源来追查下落,决心又有多坚定——你看,一切都关乎信息,这就是整个间谍业的立足根本,靠的这里,而不是这里。” 他瞧瞧太阳穴,又冲她比了个开枪的姿势,像是在笑话她的天赋只能让她当个打手,傅展是这样子,不熟的时候装成大尾巴狼,文质彬彬的,却不期然让人讨厌。熟了以后嘴贱起来,反而讨喜点,李竺嗤一声,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有本事看到他们来你就别操枪。” “武器是很重要,但更重要的还有很多,分析能力、伪装能力、实战能力,三大块嘛。我们在伪装上弱了点,主要是材料一直没法获取。”傅展有点遗憾,“这种物资一直被严格管控,否则还怕什么,开着车的,摄像头只能拍到一张脸,又识别不了步态。意大利的小旅馆根本不看护照,随便住一周,看监视放松了,弄辆轮椅,大大方方就推到大使馆里去了。” 他们脸上其实一直带着点化妆,但常规化妆品能达到的效果对智能识别来说意义已经不大了,要骗过摄像头,必须要特种化妆品,不说是整容术这种需要场地和材料的事情了,硅胶、假体这些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64 通常也只能在专业供货商那里买到,以前是觉得这些东西只有剧组什么的需要,不开店也很正常,现在才品味到管制的另一重含义,李竺不禁说,“我现在好怀念淘宝——” “在网上买你只会死更惨,你猜他们会不会监控相关网站?”傅展说,“很多人都觉得间谍只要聪明就好了,但其实伪装也很重要。如果能搞到材料就好办多了,我学过一点,手艺不好,但你一起帮忙的话,坐在车里应该也能糊弄过去。” 这也学过,那也学过,傅展真是什么都会,李竺没见过真正的特工,无法想象他们有多厉害,在她看来,傅展已经足以胜任大多数高难度任务了,他们这种临时逃亡都能这么溜,给他点后勤他岂不是要原地起飞? 她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真不知道能把你比下去的人有多厉害,感觉不是伯恩那类型的都对不起你这么厚实的储备。” 傅展更喜欢开公司还是更喜欢走这行,他没说过,李竺其实也看不出来,要说她喜欢现在这刀锋上行走的生活那也说不过去,只是她和傅展肯定不同,傅展对这一行的了解太厚了,他人生的前十几年肯定都在一心为这条路做准备,忽然转换跑道,当时不知是怎样的感觉。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很快就要见到他了。”傅展说,语气淡淡的,但没有太不高兴。“他是挺优秀的,可能老爷子觉得他更合适吧——不说别的,觉悟是比我高,要是不把u盘挖出来,我看到就算到了罗马,我们能用到的也只有他的私人关系。” 傅展是和她说过安全屋在国际大都市不流行的原因,不过李竺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么一听也释然了:傅家也许不是没能量,不过,公事公办,以国家的角度来说,确实也不可能凭着空口白牙几句话,就贸然涉入这样的漩涡。 人就这样,别人走后门就怒斥权贵,自己享受不了特权就多少有点埋怨,李竺叹口气,“说来说去,还要回到这个麦高芬。” 她半开玩笑,“不是我肌肉,你大脑吗,开动脑筋,推测一下,你觉得这里装着什么?伊拉克从未存在大杀器的决定性证据?——老实讲我真不知道这里装着什么,能让美国人为了假公济私不惜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却又始终没有太多的打手来抓我们。” “现在都要求全面性人才,只有肌肉你也活不了几天。”傅展习惯性地反驳几句,这才一边敲着方向盘一边沉吟,“我也一直在想,这里装的是什么——自然是决定性的证据,可以颠覆掉某个利益集团,至少是对他们造成致命的损伤。这种行动规模已经不是小打小闹的买.凶可以形容的了,它背后一定隐藏着频繁的政治游说与利益交换,辉瑞在印度进行大规模违规试验、孟山都长期收买科学家为转基因背书——这种类型的文件不会追得这么猛,利益集团有太多手段消化掉。cia的人就算接他们的私活,也会在第一次失败后退钱认栽,绝不可能封锁巴黎东站和大使馆,能让他们做到这一步的只可能是上头真正的大人物交代下来的黑活——不会在系统里出现,上头不会承认,局长甚至也不知情,但如果你不做就会死得很惨的那种。” “听起来像是政治性的内容。”李竺说,但又自己否定掉,“对美国来说,商业力量到顶端也就政治化了,不会有太多不同。” “这就对了,”傅展说,“一个政治献金公开化,有说客在议员和财团之间互相联络的国家,官商勾结如果只有台面上的那些,那才奇怪了。对利益集团来说,这的确是一回事。不过可以确认的是cia和他们背后那方不是没有对手,他们也有个强劲的敌人。”“你是说施密特在的黑客组织?” “那算什么强劲敌人。”傅展嗤笑,“黑客从互联网时代存在以来就在活跃了,迄今为止有成功扳倒过任何利益集团吗?不是因为他们不够努力,而是因为主流根本容不得他们的意见。要扳倒一个集团,需要民众抗议、媒体宣传、司法诉讼、行政调查甚至是商业倾轧,单单是一些大集团做的恶被揭露出来又有什么用?就像你说的,伊拉克有大杀器吗?谁来为他们失去的和平买单?顶多拿洗衣粉开开他的玩笑,小布什还不是照样做满他的任期。伊拉克战争打得军火商和石油集团眉开眼笑,美国也没有利益集团因此受损,就算u盘里满载着当年的py交易,被公布到网络上,那又如何?媒体不会穷追猛打,炒顿热点就过去了,民众都很蠢的,你现在还记不记得葛兰素史克拿艾滋儿童试药的事情?——恐怕根本就没听说过吧,几大制药在这点上绝不会互相拆台,没有人推波助澜,政府罚款对这种大公司根本不疼不痒,风波很快就会过去的。不,施密特他们挖到的关键证据顶多只是个引子,找到另一个可以和cia那边对弈的大玩家,这才是牌局的开始。” “两大玩家的对弈,yeah,听起来比最开始跨国公司的小把柄、黑.社会的账本什么的更激动人心了。”李竺干巴巴地说,傅展分析得的确有道理,不过这消息不怎么让人振奋,因为同时她也很清楚,在他们搞明白这东西是什么甚至是搞到密码之前,大使馆不太可能动用常规以外的力量对他们提供帮助。“还能再猜得细一点吗,比如是谁在和他们对弈什么的。” “这就不知道了,利益集团也不是铁板一块,彼此间存在激烈的竞争,否则非洲和中东也不会深陷战火——他们的资源太过丰富了,国力又不足以自守,说白了就是这么回事。”傅展说,他若有所思地敲着方向盘。“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和施密特那边取得联系——” “你确定你能骗出密码?”李竺有点怀疑,“施密特是很笨拙,但那只是在外勤上,这帮黑客在网上全都是天才,闹不好结下梁子的话,说不定连两个‘韵’都要受牵连。” 哪家公司没点禁不起挖的小本本,他们规模是够大了,但创业时间短,还远远没到辉瑞那种根本不在乎丑闻的程度。李竺做经纪人的更怕这个,傅展似笑非笑,“倒是已经想到回去以后的事情了。” 关于麦高芬的讨论到这差不多就结束了,结论两人都心中有数:两大玩家彼此自然会密切监视对方的动静,游戏不会因为筹码暂时失踪而结束,也许看似进入低潮,但只要稍微发现线索,双方都会张牙舞爪地扑过来。目前来看,cia更强势,但那也是因为黑客这面在土耳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暂时没得到支援,之后的局势想要和缓下去,除非是黑客一方放弃追查,那么cia也许会偃旗息鼓,但这期望太过渺茫,眼下来看,在两大势力中游走,犹如火中取栗,想要不引火烧身似乎很难。 沮丧是必然的,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65 有那么一会儿谁都没说话,李竺打开车载音响,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顿时从喇叭中喷薄而出,几乎将他们冲到靠背上:黑老大对音响肯定也做了改造。佛雷迪没头没脑地对他们大喊,“因为我总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 李竺听着听着,居然笑了,傅展正好看见,“你笑什么?” “啊?” “你笑什么?”他提高了音量,只能用喊的交流。 “我在笑这首歌!”李竺喊回去,“你有没看过《好兆头》,任何磁带放进克鲁利的车超过三星期,都会变成《皇后乐队精选集》!” “你对流行文学的审美已经无可救药了!”傅展大喊,“可不可以试着去看看《百年孤独》!” 他们喊得嗓子疼,在深夜空荡荡的山路上和摇滚乐一起惊扰着沿路的动物,吵嚷得欢欣鼓舞,充满了巴黎黑车厂的嬉皮范儿,一轮圆圆的月亮挂在半空,威严地凝视着他们,这里没有光害,月光皎洁地洒满了公路,甚至比路灯照得还清楚,一辆小小的车就像是蚂蚁,在山路上孤独又缓慢,持续不断地前进。李竺忽然high起来,她按开天窗,翻到后头,踩着后座站出去,跟着节奏一边哼一边跳舞,“再见吧各位,我得走了,我得离开去接受现实的审判——我也不想死,有时我甚至宁愿自己从未来到这世上。” 傅展哈哈大笑,摇下车窗,伸出手送给她一个中指,跟着一起唱,“我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小丑角、小怪物,你会跳fandango舞吗——” “滴——”庞大阴影压来,迎面一辆大卡车闪着灯转过弯道,和他们快速会车,带起一阵劲风,隐约还能听到司机的斥骂,“大.麻脑袋!” 气球被戳破了,李竺安静下来,默不作声地溜回前座,关掉天窗,按灭音响,和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摸摸头发,她和傅展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傅展打开音响,换了一首柔情些的法文歌,还是开着车窗,他开得慢了点,山里后半夜的风就不那么硬,软绵绵地抚摸着他们的脸颊。 “你呢?”他说。 “啊?” “你是为什么选这一行的。”他这问得好奇怪,好像刚才有过一番对他职业的讨论,好像李竺刚问过他一样的问题。 李竺反应了一下,决定不指出这谬误。“经纪人?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我是不知道你家干嘛的,但你肯定对我的家庭背景了如指掌吧。” 傅展含笑默认,他确实喜欢有备而来。李竺说,“这就很简单了,我爸就是搞电影的,作品是没什么,但老一代圈里人,有资源啊——他和我那几个后妈生的弟弟长大了以后,肯定全是他们的,我还不得乘有的时候赶紧抢抢资源?我读大学就开始在剧组混了,觉得做经纪人最适合我,也是运气好,接连遇到几个贵人,抓住机遇,这不就混着自己做起来了?” 后来她怎么挖到秦巍这块宝,怎么跳出来和秦巍一起开公司,这其中的事情傅展应该都很清楚了,她也就没再继续说下去,傅展笑了下,“还以为你怎么也会试着演演戏,年轻人入影视圈,不是想做导演编剧就是想做演员,奔着经纪人当理想的真不多。” “更多时候,经纪人的确是种务实的选择。”李竺同意,“我也想当演员啊,但外形条件不够,再说也没才能,在学校里试过几次就放弃了。确实说不上喜欢,但,综合各方面来说,这是最佳的选择了。” “确实是最务实的选择。”傅展同意。 所以,他也做了这样的选择。 前十几年肯定都在一心为这条路做准备,忽然转换跑道是什么感觉?她的问题藏在感叹里,而他的回答,其实就藏在问题里。李竺扭过脸看了他一会,微微笑了笑。 “所以像我们这样的人,缺乏才华,就很容易被秦巍和乔韵那种人吸引。” 务实的选择通常意味着怯懦,他们被吸引的并非是外在条件,而是那两个艺术家绚烂的才华,与追梦无悔的执着。 “很了不起吗?”傅展嗤之以鼻,“才华谁没有?你也有才华啊,你不是很有当打手的才华吗?” 他对乔韵像是已经没什么兴趣了——这兴趣也许在伊斯坦布尔还有的,但那是伴着‘傅总’这身份而来的那种有些将就的生活,在那生活中的兴趣,现在握着方向盘的傅展,要更……更赤.裸、更真实,像是脱去伪装的野兽,有了真正的猎物,它就不屑于要洋娃娃了。“如果再让你选,你会选当经纪人,还是往……我不知道,搏击界,还是特工这块发展?” 李竺想了一下过去几周的生活,开枪的感觉,捏颈动脉的感觉,那种心跳如鼓却又同时冷静异常,肾上腺素如醇酒般泵入血液的感觉—— 又想起她那熟悉的、舒适的,成功的生活,衣香鬓影、红男绿女的感觉,所有人叫她李总的感觉,与朝不保夕、亡命天涯的感觉—— “我不知道,我可能还是会选经纪人。”她有些遗憾地讲,“虽然在这方面我有突出的才华,但——这毕竟是一种太不现实的选择了。” 月光有魔力,欧洲普遍传说女巫会在月圆之夜裸.体集会,骑着扫帚聚在一起进行邪恶之事,这几天正是满月,从伊斯坦布尔看到阿尔卑斯山,月亮还依旧很圆,在这皎洁之色无处不在的呵护里,人也会柔软些,更容易想起往事,很多话从心到另一颗心里,没有目的,不怀试探,说的人听的人都很自然。 “唔。”傅展点点头,没什么失望的表现。 “你呢?”这一次李竺主动问,“如果有得选,你还会选这一行吗?” “也许不会,可能去做更赚钱的方面。”傅展说,看看后视镜,打着灯,短暂地借道超过一辆小货车。“不过我也依然不会做这一行——这不是我能选择的事,这一行的门槛并不开放,你行不行不由你来决定。” “那是谁决定?” “在我家?我爷爷。” “那你爷爷到底觉得你哪里不行?”李竺不禁追问。 傅展扫她一眼,简单地一语带过。“我没法让自己相信。” 相信什么?李竺不禁茫然,但没有再问下去,那有魔力的月光之路似乎已经开过了,她又有些困倦起来,傅展是对的,这条路不好开,她得抓紧时间再睡一会,好在清晨接傅展的班。 她打个呵欠,揉揉眼睛,双眼红通通的,看起来挺可爱,傅展看她把脚蜷到座位上,缩成一团好像小刺猬的样子,不禁一笑。 “还是在床上睡舒服点。”他难得体贴,一边稳方向一边帮她掖掖毯子角。“你更喜欢日内瓦还是米兰?” “哈?”困起来真快,李竺已经迷迷糊糊了,她含糊地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66 说,“米……兰?” 半梦半醒间,额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她隐约听见有人说。“好,那就去米兰。”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今天准时踩点更新~~~~~~ 麦高芬这个概念大家可以百度一下哈,如果文里解释得不清楚的话,简单的说就是个‘引子’。关于这个的由来还有个段子。 皇后乐队的《波希米亚狂想曲》我超喜欢的!让它出个场! 《好兆头》是本我也超喜欢的科幻小说,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 这一章的氛围会放松些,没那么紧张了,大家喜欢不喜欢呀~ 28、米兰(1) 意大利米兰 从巴黎到罗马有很多条线路, 很多人会从南法走,经过马赛,饱览普罗旺斯薰衣草的风情, 尽情品尝海鲜, 在尼斯小住两天,再一路顺着乡间小路开进意大利,甚至绕到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这么一路玩下去。但要说最快,日内瓦——米兰这条线路一路从大山里穿行, 速度最快, 也最能欣赏到瑞士上帝后花园的风光。这三个接壤的国家风格迥然不同,米兰距离瑞士最近, 因此也成为意大利气质最冷峻的城市,米兰人是因此有些优越感的, 北意的经济要比南意更好,生活当然也要更安定一些。 但这里终究是意大利, 就要比瑞士更多了些魔幻现实主义的色调, 意大利之所以有这种要命的浪漫,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教堂。——米兰大教堂就像是一把利剑, 从地铁出来抬眼看到的那一瞬间, 很少有人能忍住那口倒抽的冷气。尖顶像是指向天空的利剑, 可上头的窗花格和怪兽排水口与那数不胜数的雕像,又精致得像是威尼斯出产的高级蕾丝,这座哥特式教堂自有傲气,马克吐温说它是‘大理石的诗’, 这一形容堪称精准,它诚然是哥特式建筑的交响乐。 巴黎圣母院无法与之相比,凡尔赛尽管富丽堂皇,但在外形上也要让一头地。它们也是美的,美在周边建筑统一调和的肃穆与庄重,整个巴黎的基调都是如此,站在凯旋门上往下看,城市是规整的艺术品,透着矜持,这城市里唯一的世俗元素只是人。 ——但米兰不同,意大利不同,意大利的教堂好像是从地底突然冒出来的,它周围的街道挤挤挨挨,充满了市集特有的喧嚣和烟火气。你可以在这里吃饭、购物甚至是看一场电影,过着自己世俗无比的小日子,可随时随地一抬头却又总能看见那不属于世间的神性诗篇。教堂边上的购物中心甚至比教堂的屋顶还高,挡住了一侧天际线,这在巴黎几乎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是对美景的一种亵渎。但意大利人不管这个,他们快快活活地坐在购物中心的屋顶花园里,一边吃饭一边和大教堂屋顶的游客互相打量。奢侈品街道就在教堂边,意大利血统的名牌店一字排开,tod\'s、prada、ferragamo——小偷趴着橱窗记下里头的顾客,盘算着一会怎么尾随得手。冰淇淋店、餐馆、巧克力店、纪念品店,沿着大教堂开满了三面街,这股做生意的热乎劲儿又不像是老邻居瑞士、法国,几乎要赶上土耳其了。 米兰大教堂在维修脚手架上挂着的名牌广告,教堂四周画着人体彩绘游走,靠合影费为生的街头艺人,还有常年在大教堂侧边显圣的漂浮神人,教堂的神圣感无法抹杀,可无缝环绕它的就是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各色人等自行其是,小清新挤进人群,费力地买上一个高高的卷筒冰淇淋(为了配色好看,得选许多不怎么好吃的雪葩口味),在大教堂广场前找着角度,拍出一张人少些的甜筒照。手执红绳的黑人将她暗地里打量,在心中盘算着上前贩卖友谊的时机,假警察流连于人群中,预备喝骂些老实的中国人,叫他们把护照拿出来,借此索取钱财。当然少不了最朴素的罗姆尼小偷,这些女人们三五成群,倒不骗,就是偷,以人性角度来说,他们要比准备了合影骗局、喂鸽子骗局的同行要好一些。 这就是米兰,这就是意大利,景点边的罪恶法国也有,但少了一份热闹劲儿,叫你看穿了也还是喜欢,这全因为大教堂的魔力。它就矗立在这里,像是对这些悲喜剧的嘲笑,这座教堂花了五百年才建好,拿破仑都曾在此加冕,它有什么人性未曾见过?岂非能让观者反省自身的渺小,兴出向道之心? “我满喜欢这里。”傅展也买了两个gelato冰淇淋,“国内任何一家吹得天花乱坠的意式冰淇淋都根本无法与本土相比,意大利真要比法国好吃。——这家还算普通了,米兰景点周围还是有些糊弄事,佛罗伦萨有一家gelato,不能轻易尝试,它的重巧克力会毁掉你下辈子吃冰淇淋的兴致。当然,也绝不能忘记一尝开心果口味,这是所有gelato店的试金石。” 这家店也已经足够好吃了,意大利的冰淇淋的确好,也许只有日本北海道的牛奶冰淇淋可以一较高下,还要加上泡完温泉热气蒸腾的buff加持。李竺连吃两大口,傅展看了直笑,“以前没尝过啊?不应该来过很多次意大利吗?” “来是来过,但为了保持身材,基本不吃。”李竺又舔一大口,冰淇淋还没化就被她吃得差不多了,以前她吃冰淇淋从没这么豪放过,“现在可以说是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开心果味真好吃!” 的确是好吃的,开心果仁的馥郁芬芳萦绕在唇齿间,回味醇厚而并不过甜,还有饥饿光环加成,他们深夜从巴黎出来,开了七个小时到日内瓦,又在日内瓦换手开四小时到米兰,除了加油站里随便买的零食以外,粒米未落肚。零食提供不了碳水化合物的饱足感,冰淇淋堪堪合适。李竺吃得舔手指,靠在椅背上深深叹息,“我已经不想问你干嘛把我们拉来这里了——这冰淇淋已经值得了。” “总不会就为了个冰淇淋。”傅展笑了,从塑料袋里拿出两个纸包。“——还有这家的热狗啊!你得珍惜米兰,这里可能是唯一一个景点附近有卖正宗美国热狗的城市了。” 意大利人和他们要了命的骄傲,李竺心有戚戚焉,热狗在嘴边一晃就下了肚,她舔舔唇,“听说米兰饭也是很有名的当地特产。” “还有米兰炸猪排和龙虾意面,从这里出去三公里,就是我在全米兰最喜欢的小馆子cracco,”傅展说了个意大利语名字,“每年我来这里都要光顾,它的提拉米苏也非常好吃。” 他对米兰当然也是非常熟悉的,这里毕竟是四大时装周的举办地,【韵】就算不来这里办秀,也会过来和经销商接触,现在集团化运营,更会来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67 此物色人才,为旗下其余品牌的设计团队招揽新血。李竺是常去罗马的,那里有个罗马电影节,她听得吞口水,“意大利人思维太僵化了,在罗马就吃不到没佛罗伦萨的牛排和米兰饭——只有提拉米苏能打破本地人的偏见。” “但最好的提拉米苏一样只有在锡耶纳才能吃到。”傅展说,他压低声音,好像要分享一个秘密,“其实——我觉得米兰饭味道普通。” “真的?” 这话的确要低声说,如果用意大利语大声讲出来,恐怕会招致本地人的仇视,但即使傅展有充足的理由,也无法遏制李竺的笑意,到目前为止,她还不知道傅展把她拉到市区内是想干嘛,但,坦白说,也不是很想问,下水道里长途跋涉,连夜在阿尔卑斯山里开车,这些事也许在电影里会被一笔带过,但确实会让人感到此时此刻,为了一杯冰淇淋和一根热狗,坐在小食店里的悠闲,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值得。 “真的,”傅展说,“还有米兰炸猪排——我是这么想的,米兰嘛,对吧,不是和瑞士很近吗?甜点是ok的,意大利血统,可其余什么特色美食就——说不定就是被瑞士的餐饮给传染了——” 他扭动着眉毛,冲她做出复杂的表情,传递对米兰风景的评价,李竺没忍住,闭着嘴仍闷笑起来:他们做了一些伪装,走路的时候避开摄像头(这一点永远最重要),戴着鸭舌帽遮脸,给肤色上了深粉底,所以傅展看起来并不像是他平时那样清爽,但这不减他眉飞色舞时的滑稽逗趣,与随之激扬的——某种魅力。她当然并不会——只是客观地说,这的确值得欣赏—— “那你最好是得低声说,像你这种认定美食都在南意的人,在北意是要被假警察抓起来没收钱包的。”她讲,“说实话,你在米兰的本地朋友是不是从不知道,你对他们引以为傲的美食私下居然是这种评价。” “他们如果知道,世界就要大乱了。”傅展笑了,“有时候有些想法只能藏在心底,没有太多人合适分享,你永远无法猜到听众会不会生气。比如说——我觉得米兰大教堂和柬埔寨的女王宫很像,但你不知道听众会不会觉得你同时冒犯了两座宗教圣地。又或者是对女王宫嗤之以鼻,认定它根本无法和大教堂相比。” 李竺不得不承认女王宫的确和大教堂有一丝相似,并不是艺术风格,而是那种每个细节都精雕细琢、极尽繁华的奢靡,尽管规格不一,但柬埔寨人在他们有限的自然条件下,也诚然是付出了与米兰人相似的诚意。 “可能所有宗教建筑都是有点像的。”她沉思着说,“走遍世界,我们看到的艺术品和奇迹建筑多数都是信仰的凝结——这也是它们之所以相似的原因。” 傅展的眉毛扬起来,像是没想到她居然能get到她的点,他夸张地惊讶道,“可以啊,李小姐,看不出你还有颗文艺的心么。” 这个人嘴贱是习惯的,没等李竺嗤回去,他就若无其事接着说,“走遍世界,看的都是信仰,很有意思的话——差不多,其实moma、帝国大厦和洛克菲勒中心,也可以说是一种信仰,在过去,我们敬仰不可名状的自然力量,赋予人格,称他为神,这只是因为人类的弱小,到这个年代,人类的信仰越来越转向自身,我们就是自己的神。” 李竺本人没有任何宗教信仰,所以她自在地听着,甚至觉得有点道理,“乔韵去年的设计是不是就是以这个为主题,新世代的神。” “差不多,但她想表达的并非这种新得的自信,而是在新世代下人类的迷惘,我们就是自己的神,也就意味着神失去了神秘感,在这种时代里,你该怎么去维持自身的坚信,这是我们这一代……” 这也许让他想到了自己,他的表情有点变化,不过很快,他的眼神凝聚到了某个定点上,拉长声音,心不在焉地往下说,“共同的难题……” 他站起身示意李竺跟上,目标明确地冲某个定点走过去——这是个典型的意大利男人,中等身量,头发白了一半,但仍很有风度,像所有意大利老绅士一样穿着讲究,他从广场一头的小巷子里横穿出来,目标好像是教堂另一侧的咖啡屋,不过才走到一半就被傅展自然地一把挽住了胳膊。 “乔瓦尼。”他亲热地说,“你好哇!” 乔瓦尼先说了几句意大利语——从语气来说,应该是本地人斥责无赖的脏话,但随后猛地一顿,脸上慢慢现出夸张的惊喜表情——当然还有浓浓的惊讶,“david——!” 他说起了口音浓厚的英语,“可你不是——土耳其——天啊,我听说你们公司发了疯一样地在找你——” 他疑心地打量起李竺,“我听说yun的男友也失踪了一个重要的高层,是个女孩——” “bambi,认识一下乔瓦尼。”傅展对李竺自然地说,恶劣地用了她的化名,“我们在米兰的好朋友,韵在米兰拍摄的两集封面都是乔瓦尼的工作室提供造型支持——他的生意做得非常大,整个欧洲三分之一的电影都在用他的特效设计。” 李竺顿时心领神会:特效化妆,这就是他们需要的。目前来说,他们不怎么怕面部识别,化妆和鸭舌帽可以保证80%的安全,但步态识别这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手段。往肚子上绑个枕头,只能改变体型,但步态不会因为这点重量而改变,演胖子的演员都需要有重量的假体,才能拥有那种蹒跚的体态。有了特制的假体帮忙,再搭配上假发和特效化妆品(也必须搭配特制的卸妆油和化妆工具,当然),他们被发现的几率将会大大减少。 “非常高兴认识你。”她笑着说,但还没搞懂傅展打算怎么让乔瓦尼别联系韵那边。他们现在也许成功地短暂逃脱了追踪,也许没有,不管怎么说,只要乔瓦尼的电话打过去,他们在米兰的事实就会曝光,那么美国佬那边—— 她冲傅展飞飞眉毛:还说在日内瓦和米兰中选,你在日内瓦有这样的人脉关系? 傅展稍微一摊手——如果在日内瓦歇脚,就放弃这个计划,直接开到罗马,但那样的话,每次加油都会暴.露在摄像头下,一样有被发现的风险。来米兰会耽搁一些时间,在乔瓦尼这也有额外的风险,但如果能搞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这都是值得的。两条路都可以,怎么选全凭兴趣。 “我每天下午三点都会到对面的guini喝咖啡。”这些长篇大论,对局中人来说也许就只是几个关键词,乔瓦尼就没看出他们通过小动作传递的复杂信息,他高兴地说,“我和你提过——请你有机会务必加入我,你真的记得这个邀约,是不是,david?来来来,快和我一起来——” 他的英语说得很好,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68 李竺发现他很有北意人的范儿,更国际、更精英,条理也很清晰。这城市的人不会以说英语为耻,他们务实地知道这的确是世界上通行最广的商业语言。他热情地把他们带到咖啡馆坐下,为他们要了卡布基诺,在意大利,咖啡只有两种,花式拿铁是风味饮料,它只属于游客。 “所以,你们是怎么从土耳其过来的,需要帮助吗——”他热心地搓手,“是不是需要我给你们打个国际电话?天啊,yun如果知道你们来了意大利,她会有多惊喜?”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打开手机,只一眼乔韵就知道傅展为什么会找他——乔瓦尼用的还是一部很老式的黑莓,很显然他不是遇到什么都要发个facebook的那种人。不过她仍然不知道怎么阻止乔瓦尼和乔韵他们联系,怎么看,这都是个非常正当而且正常的做法。 “乔瓦尼,乔瓦尼,稍等。”傅展当然也在阻止他,“你不能给yun打电话,听着——你不能给任何人打电话,因为我和bambi——” 他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闪着恶作剧的光,李竺心底有点隐隐不妙的感觉,但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冒着冷汗听傅展继续表演,“——我们正在私奔。” what? wtf—— 她和乔瓦尼几乎处于同等的震惊中,想说的话也差不多,区别只在于后者大声说了出来,“但——你们为什么要——” 他第一反应是去看李竺的手指,傅展说,“不不,不是这样,这事和yun还有她男友——” “秦!你是他的经纪人。”乔瓦尼立刻展开丰富联想,“你是不是掌握了他的什么秘密,你和你,bambi——坏女孩,你不会一直都私底下在满足秦秘密的肮脏欲.望吧?他是个演员,长期和yun分开——我就知道!” “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李竺和傅展同时说。 乔瓦尼已经完全兴奋起来了——这是他意大利的那一面,他迫不及待地啜了一口滚烫的咖啡,搓着手几乎是命令地说,“那么快告诉我整个故事,别放过一个细节。” 这男人手里握着他们现在最想要的资源,怎么和和气气地拿到手,并且封住他的嘴,关系到他们接下来旅程的安全。傅展和李竺对视一眼,像是要确认她了解这件事的重要性。 “当然。”他庄重地允诺,“我们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而李竺当然了解,她也想知道傅展编一个故事来解释他们的关系,并且让乔瓦尼相信他们现在得保持低调,最好还得用到一些特效化妆品来遮掩行踪——而且这样的要求完全合情合理,非常有必要,一点都不可疑。这一定得是一个他.妈的超级棒的故事,她也不知道傅展怎么在短时间内把它编出来—— 然后,傅展就亲切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bambi,还是你来告诉乔瓦尼先生吧。” 李竺整个人冻住。有句‘贱不贱’在她心底疯狂滚屏,就像b站弹幕已经淹没了屏幕。 傅展则冲她亮出一口白牙,笑得深情款款,激起乔瓦尼‘噢哦’的呻.吟,这让他又眨了眨眼,对她使了个邀功的眼色:乔瓦尼已经开始进入故事了——这至少是个好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很准时吧,嘻嘻嘻,邀功! 这一章氛围比较轻松,说了许多美食,当然也夹带了我的私货,我的确觉得米兰烩饭味道一般,炸猪排也是???的感觉,我觉得南意比北意好吃……而瑞士很难吃,是的,瑞士很难吃。 但意大利的gelato真的超绝好吃!而且大家一定汲取我的经验,开心果冰淇淋一定要吃!这是最意大利的口味!不要和我一样去完意大利以后,才知道这个信息!我整个意大利都没吃开心果冰淇淋!!!!最后我是在纽约吃到的!吃完我就哭了……感觉整个意大利都白去了…… (为什么说到吃的就刹不住话头……总之,这里提到的骗局也都真实存在于意大利,大家有兴趣又懒得百度的话明天作者有话说给大家解释下。 此外,北海道的牛奶和牛奶冰淇淋也是人间逸品,严肃地说,和gelato是两种风格!有机会也请务必品尝! ……不说了,饿死了,去吃饭了,还有什么想说的明天再来吧……大家高考结束的好好high!bye! ☆、第29章 米兰(2) 意大利米兰米兰大教堂 虽然这样讲难免有刻板印象的嫌疑, 但乔瓦尼很明显是个gay——也许还是比较感性八卦的那种, 也就是俗称的‘姐妹’,李竺和这种人接触得很多,她知道和这种人打交道必须以情动人, 你和他讲什么样的故事就决定他怎么帮你。和他说一个商战逃亡故事, 那他就会衡量到底是【韵】这个大集团对他的作用大,还是两个明显理亏(否则也不会流落在外)的高管利益更高,告诉他一个感情故事, 那么听完了他就会成为你的朋友, 不过是否能保密,就得看乔瓦尼有多喜欢八卦了。 对乔瓦尼的人品判断是傅展的事情, 她首先得把故事编好, 李竺顿了三秒,在气氛被破坏前说, “呃——其实我和david很早就认识了,在他们的公司刚创办后不久,因为工作的关系我们就有了接触。” “嗯嗯嗯。”乔瓦尼一脸的期待,傅展也跟着做出怀念的表情, 依旧款款深情,贱不贱贱不贱贱不贱? “刚合作的时候,对彼此的印象其实不是太好,尤其是我——你也知道,韵的恋人,也就是我的艺人秦当时是个当红的偶像, 在我们国家,偶像是不被鼓励恋爱的,那会让他们流失粉丝。” “对,可以理解。这是个世界性的问题。” “所以我当时对david的印象并不是太好。”这个故事还得有基本的说服力,李竺无意小看乔瓦尼察言观色的能力,到目前为止说得都是实话。“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类似的感觉,david是个非常靠得住的朋友,但——他也会让你感到他是个相当危险可憎的敌人。” “对!”乔瓦尼欣喜地叫起来,“我也有类似的感觉——你真的看到了真实的他,说实话,我和凯文也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都在想谁能配得上他。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是那么好亲近。” “是的,他有些严苛、挑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刻薄。”李竺差点没刹住车,她意识到自己的任务,不情愿地硬拗回来,“但……有时候你也会发现,这些缺点……并不一定会让人变得讨厌,有时候……这种坏男孩也挺有魅力。” 为了节目效果,她看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69 向傅展,本想柔情蜜意的笑一下,但眼神碰了碰就又收了回来,乔瓦尼来回看看,不禁笑得弯了眼睛,他又有些贱兮兮地瞅了傅展一眼,压低声音说,“说实话,在看到你之前,我们都以为他其实对yun有意思。” 他又有些贱兮兮地瞅了傅展一眼,压低声音说,“说实话,在看到你之前,我们都以为他其实对yun有意思。” 傅展的唇角抽动了下,李竺忽然觉得编故事也没那么棘手了,她也跟着瞟乔瓦尼一眼,一样压低声音。“说实话——其实我也是。” 秒、变、好、友,乔瓦尼拉着她的手感动地说,“david能找到你真是他的运气。”又猴急催促,“快快,继续继续,然后呢?他是怎么澄清这个误会的?” “没必要澄清,我们都很清楚在才华横溢的人身边工作是什么感觉,你也许会被才华吸引,更觉得他们的性格很有趣。”李竺想到秦巍,“这可能会带来好感,但它和真正的爱情是不同的。我想,我们都想把才华收藏起来,因为我们喜欢这个行业,表演、时尚,却又缺乏相应的创造力——但这只是工作的一部分,不是吗?我们欣赏到别人的自我,但它并不和我们自己发生互动。” 说得挺好,乔瓦尼很明显被打动了,工作在文娱产业,却又不承担核心创作的人很容易会有类似的感慨,他们处在离聚光灯最近的地方,精神上时常会被灼伤。“确实,太对了,非常有洞见。david,你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吗?” “噢,bambi的理性当然值得欣赏,”傅展懒洋洋地说,“但你知道我,我喜欢稍微野一些的女孩。” “她很野吗?”乔瓦尼立刻暧昧起来。 “相信我,她的爪子可是能要人命。”傅展的语气意味深长。 乔瓦尼回头贼兮兮地问,“真的?” 李竺很用力地踩傅展一脚——他是在给她抛提示,但也给了她机会,傅展痛呼起来,她这才咧嘴一笑。“就算他说得对吧。” 乔瓦尼笑得合不拢嘴,傅展抱着脚痛叫,“骨折了!” 李竺不理他,顺着他给的线索往下编,“总之,在我们工作不可避免的交接中,我们澄清了对彼此的误会,却也发生了一些摩擦……然后,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该发生的事就这样一件接着一件,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 该发生的事的确一件接着一件,容不得他们有丝毫异议,伊斯坦布尔的朝阳,特洛伊的海潮,东方快车上伴着落日的情潮……李竺顿了一会才说,“总之,也就已经不再那么单纯。” 乔瓦尼又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哇哦’,傅展也注视她一会,等他们都回望过去才一头栽倒在咖啡桌上,“脚趾骨裂了!” 李竺翻个大白眼,忽然记起自己应该要‘深爱’着傅展,只好无奈地把眼黑翻回来,好在关键桥段她也想得差不多了,“但我们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违反了职业道德,韵和秦的公司虽然并非一体,但他们关系密切,经常有利益输送与合作,这比同公司内的恋爱还要更敏感一些,为了在合作中能维护好本公司的利益,股东把监查责任放在了我们身上,而这也就让我们更不能公开关系。” 她垂下头,叹口气营造效果,“我们都很忙,这是一份全球性工作,在伊斯坦布尔机场的那次会面,是三个月来我们第一次处在同一个国家。” 乔瓦尼已经完全入戏了,“我明白了,你们不能被发现在一起,但伊斯坦布尔机场的意外毁了这一切。” “不,它拯救了一切,正是在枪声里,我们明白了一个道理,”李竺转身执起傅展的手,是入戏的时候了。“我们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真的,明天也许我们就倒在了血泊里,你能做的就是让每一天都更有意义,去做想做的事。和恋人一起环游欧洲,在勃朗峰健行,到茵特拉肯小住几天,在湖边漫步——” 她的声音渐渐地轻了,‘溺死’在傅展的凝视里,头渐渐靠上傅展的肩膀,手伸到桌下狠扭他的大腿一把,傅展的肌肉绷紧了,她猜他肯定在忍住痛呼,还得做出深陷恋爱中的表情,禁不住有些想笑,连忙把脸埋进他的t恤里,藏住忍不住咧开的嘴巴。 傅展揽上她的肩膀,手指深陷进肉里,语调一派温存,“其实这么做很不负责任,但当时我们真的顾不了那么多。说实话,我们也已经不在乎了,我和bambi打算回国后好好整理一下我们的生活,时机成熟以后再提辞职,之后也许会到意大利或是美国,做点自己的小事情——那时也许还有合作的机会,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乔瓦尼自然是不可能嫌弃,傅展话锋一转,“不过,还得请你帮个奇怪的忙——现在两家公司都在找我们的下落,但你知道管理一间公司的感觉,在想好说辞以前,我们并不想被原来的生活淹没,可又需要回国去原来的房子里收拾一些东西……” “我理解,我理解,”乔瓦尼虽然八卦,自己的事业却不差,“被工作追着跑——我太理解你们的心情,有时我也想要私奔,抛下我的公司,我丈夫还有我那个不省心的侄子,去瑞士找个深山,用火山泥或是温泉把自己埋起来——” 他很轻易地就答应给他们弄一些改变身量的化妆用品,并对外保守秘密。李竺有种感觉,对这番说辞他其实并没有全盘相信,只是对乔瓦尼来说,几箱假体、硅胶和油彩并不算什么,不管是真是假,一个好故事都值得他消遣,而假使一切为真,傅展他们的确想来意大利做时尚业,他的工作室总是用得上一些新的生意。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米兰,住在哪?身上有足够的现金吗?我听说他们发现了你们的随身行李——” 他打了个电话,让伙计半小时内准备好套装,幸运的是仓库就在附近,当然这也是傅展来这里堵他的原因。他们的车停在民宿那里,不过这没什么,可以随意叫个出租车回去。接下来的时间才真正是品咖啡闲聊的好时辰,傅展问了乔瓦尼最近的生意还有米兰大教堂的治安,顿时惹得乔瓦尼大倒苦水,“生意越来越好,可米兰的治安现在差得就像是西西里,全怪那些难民,我是说,当然我也很同情他们,但现在城里乱得不可思议,就连罗姆尼人都厨他们——” 他们在闲聊,李竺没什么好插嘴的,她拿起咖啡想再喝一口,但被傅展盖住手,“只剩泡沫了,我再给你叫一杯。” 他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70 扬起手招呼侍者,李竺说,“不用,其实我从你的杯子里喝一口就成了。” 他的咖啡没怎么动过,她其实也就只差一口的瘾头,傅展要叫侍者回去,乔瓦尼却阻止他,笑眯眯地喊,“记我账上,亲爱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工作室吧。” 收拾东西的当口,他又用那种温暖的眼神注视着他们,“你知道吗,bambi,我注意到david其实有轻微的洁癖,他用过的杯子即使不会再喝,也不喜欢别人碰。” 真的吗?你在说的可是一个会享用‘歌剧院景法式大餐精髓’版法棍的人? 李竺放下杯子,嘴上还有两撇牛奶胡子,“哈?” “真的,有句话很俗气,但我一定要告诉你——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乔瓦尼拍拍李竺的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我们一起工作的时候,见过这世上最美的一批女人,但他从未用看你的眼神看过其他女人——连yun也没有。” 李竺想说‘呃’,但她知道自己得表现出感动,所以最后她发了一声介于‘呃’和‘嗯’之间的怪异声响,‘红着脸’低下了头。乔瓦尼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又对傅展说,“珍惜一个能让你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孩子气的女孩,david,我是个gay,但即使是我也会珍惜这样的女人。” 他先站起来走到店外等他们,留下这对私奔鸳鸯有些尴尬紧张地收拾桌面,傅展轻声用中文讲,“恋爱脑……” 意思是别和他计较,了解,李竺点点头,“粉红滤镜……” 他们都是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好像根本没把乔瓦尼的话当回事,不过,两人眼神一撞,却又终究是迅速而又不约而同地,把头撇到了一边。 # “什么,你居然没看过《最后的晚餐》——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哪怕不去米兰大教堂——哪怕不进去,来米兰也应该去看一次达芬奇最著名的作品,这一次时间太紧张了,下回吧,我有个表兄就在修道院里做事,专门负责艺术品管理修复部门——艺术品可是我们的家族事业。” “当然还有达。芬奇科技博物馆,不怕被你知道,我就是他的忠实粉丝,这是个相对冷门的景点,但非常值得一看,列奥纳多的非凡成就全藏在了那间博物馆里,据说到现在还没人把他的笔记本研究透彻——” 也许对员工很严肃,但乔瓦尼对地位相当的人异常热情,他尤其喜欢李竺,一边为他们收拾拎包一边约着下次,“说到达。芬奇,米兰的故事最多,我知道,意大利全境都在争抢他的历史,但——”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乔瓦尼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看看屏幕,扮了个鬼脸,“pronto?” 这是个陌生的电话,从表情和语气都能看得出来,傅展和李竺对视一眼,肌肉都有些绷紧,这也可以说是这几周养出的本能反应,不过,刚才乔瓦尼 已经接了好几个电话,也没出什么问题。 “yes?”但这个电话有点不同,乔瓦尼听了一会,脸上有些狐疑,“嗯哼?嗯哼?” 他看看李竺,又看看傅展,“嗯哼?但我怎么才能相信你说的是实话。” 李竺的手已经伸到帽衫口袋里去抓腰上别的枪了,乔瓦尼才像是终于和电话那头达成了什么共识似的,转过身说,“bambi——这电话是找你的。” “啊?”她和傅展交换了个眼色,傅展微微点点头,李竺反射性地捏紧了手里的枪,一手接过电话,试探地说了声‘hello’。 “hello,李小姐。很抱歉贸然打扰,不过,接下来的一小时,请你一定要听从我的指示行事。这对我们很重要,对你的生命安全,也非常重要。” 电波削弱了他的局促与紧张,为他的声音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是施密特的声音。一盆冰水当头倒下,浅瑰色的达芬奇米兰幻梦,清脆破裂。 “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难的不是故事,是演! 乔瓦尼:看了一出好戏,一本满足! 关于这几个城市具体的店名推荐,我已经不记得了……大家就去yelp或者trip advisor找找吧,基本我吃的都是最有名的店,还是比较保险的。还有一个最朴素的就是好吃的店总是大排长龙,这点在意大利和我们这边是一样的另外……昨天忘记说了,大家去意大利可千万要注意小偷!!!!!!我朋友就在米兰被偷了…… 还有最后关于字数,之前说预定是40w,但是写着写着又觉得可能20-30w也够了……无所谓,反正跟剧情走,剧情完了是多少字就是多少字哈,不会刻意去水和砍剧情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30章 米兰(3) 法国巴黎唐人街 “你肯定睡昏头了我给你讲, 什么夜半跳窗,梦做多了哦。人家早上起得早么收拾收拾也就走了。巴黎现在这么乱, 哪里呆得下去来?” “就是, 老刘, 是不是你儿子又带你去看什么超级英雄电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哦?法语可以了呀,电影都看得懂了。” “我帮你们讲, 真个不是我自己瞎编乱造, 我每天讲是讲六点半起来晨跑,但是这把年纪, 是不是, 五点多其实也醒在床上看电视了, 那天起来我躺着就觉得太安静了。我们这个房子的隔音你们晓得的,不太好的呀——哪有五点多就走这么早的?而且再讲,他们要出门那么大的声响我能不醒?” “也是有道理, 这个年纪真正睡眠是少,上次老康从尼斯过来, 讲他吃了一种帮助睡眠的药叫什么月见草胶囊——” 上午十点多了,上班族都出门在外,但民宿房东大都已经把小孙子送到托儿所,也买好了今天的肉菜,还没到做午饭的时间,就在楼下的华人超市门口聚着,搬了塑料凳坐好, 巴黎街头也坐出了成都龙门阵的感觉,就差没拿两把蒲扇了。老刘讲着自己前几天的房客奇遇,邻居们都当故事听,只有一个新到法国实习的abc很当真,“真的吗?那两个人长什么样啊。” 他的房东拉拉他肩膀,“他这个人脑子搭牢的,你还当真了?” 生活中这种被害妄想症的人的确也有点多,尤其唐人街这里,鱼龙混杂,再晚点出去卖毒。品的都有,要都当真这里住不了了,abc没有再问,混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71 混着把这圈人的八卦听足了,转身发短信。【有一对年轻亚裔情侣在事发当天投宿,当天深夜或次日清晨离开】这个消息很快到达服务器,被程序自动打上各种标签,地区、种族、年龄、性别配比,体型、长相的tag则是空的。 这个街区tag亮了起来,自动联系上次日一早被登入系统的车辆盗窃案,两个关联tag引起了操作员的重视,他输入车牌号,把任务通过oa系统发布了出去。 在操作中心里,分析员端起一杯咖啡,用快捷键打开搜索系统,通过智能模糊识别,在遍布法国的各种摄像系统中寻找被设定好的车辆。半小时后,系统返回了搜索结果,一辆白色的标致自摄像头的边沿擦过,一闪即逝的车牌号经过图像再处理,被识别为部分符合。 通过再一次精确搜索,半小时后标致的路线被标了出来。事情是这样:即使偷车贼对巴黎的摄像头分布了如指掌,总会避开有摄像头的路段,但当大部分路段都有流量监控摄像头时,一直没被拍到,其实也就意味着你的路径只有那么几条。这些车辆盗窃案之所以从未被破获,并不是因为警方没有相应的侦破技术,而是因为他们没有足够的人手。 【通向21区的修车厂】分析员打上结论,【那是个黑车厂,看起来像是简单的车辆盗窃案】看来似乎如此,线索到此告一段落。操作员收到邮件后不再理会,根据流程将邮件导入程序,程序将结论打上标签储存。 十多分钟后,信息拦截分析系统亮起了任务框,来自同样地区的一条短信被程序提取出来,‘你能相信吗?老板的车居然被偷了,这件事让我们颜面扫地。就在昨晚,我们刚出了个小活,老板过来看货,他的雷诺就停在卷帘门外,车里甚至还有人——这一定是老手做的,我们怀疑是17区的阿罕默德,看来最近大家都得把头皮绷紧点了……’ 车辆盗窃案是程序标识的重点tag之一,这个案件在地点上和第四区有间接联系,操作员按流程部署调查任务。 下午2点20分,搜索结果返回,雷诺风景当晚开上出城高速,并被拍下。摄像头没拍到乘客的脸,从衣着上没有发现。 在法国全境的摄像资源中进行搜索,于阿尔卑斯山脉一间小加油站有发现,乘客没下车,照旧没有正脸,但这辆车已经引起操作员的极度重视。 他把搜索范围扩大到瑞士与意大利全境。 下午3点31分,米兰高速出口的测速摄像头反馈积极,雷诺风景进入米兰市。 程序开始在米兰市内深化寻找雷诺风景,oa系统把最新进展推送到任务负责人的手机。操作员私人给他打了个电话。 “你最近可真是大权在握。”他调侃道,“这个没人知道发起方,没人知道任务目标的任务居然选了你做负责人,听说你现在在欧洲已经可以为所欲为了,下一步,你是否要调回局里,升任特别助理了,k?” 这几天,这样的流言一直不少,这任务没有密级,它甚至没有代号,不是个正式的任务,可却占用了程序大量的运算资源。各部门都因此叫苦连天,但没有谁公然抱怨,这种心照不宣的秘密在特别情报部门不少见,不过,这不代表工作人员私下就不会八卦。 “如果我能存活下来的话,你为什么不说下届局长就是我了。”k苦笑了一下,对付这两个行外人,却还是屡屡扑空,这也让他颜面无光。 “我有个好消息给你。”操作员说,“你要找的两个目标现在正在米兰。我查看了他们的资料,fu在米兰社会关系广泛。也许他们想要寻找朋友帮忙。” 在米兰要找到两个特定的人并非简单之事,米兰领事馆当然需要重点盯防,但他们也可能托庇于其余朋友。k知道操作员是在寻求他的指导意见,以便集中资源。 他沉吟片刻,斟酌着fu的性格,追捕这种事归根结底,还是心与心的对话,得把他们当成朋友。可以用这世界上最强的理智来搜集线索,但目标会去哪儿,作何选择,你还是得用心去体会。 “先弄坏领事馆的门禁系统吧,让他们今天提早下班。”如果他们已经进入领事馆,那就棘手了,不过k觉得可能性不大,目前为止,程序没有报警,就说明线路录音中没提到关键词。fu在领事馆得到信任的可能是五五开,不论是相信还是不相信,通话中也许都会泄漏线索。“嗯……能为我查查他的朋友中有谁拥有特殊化妆资源吗?” 他扶了扶眼镜,“这一对很擅长变装,人的思维是有定式的,他们会不断地选择同样的路,倾向于获得这方面的资源。” 操作员很快就给出答案,“一共有三个候选人,迭戈。罗素,他……安吉罗。乔瓦尼和fu有过合作,他在米兰拥有一间化妆工作室……” “为我转接米兰分部,”k把邮件转发过去,“请他们动身到这三个地点进行筛查。” 他犹豫了一下,凭直觉选了一个地址,“先去米兰大教堂边的这间。”这里人流量最大,他们极可能因此选择乔瓦尼。“让打手带上枪,必要时可以杀人。” 这不是最明智的选择,但他已感觉到自己在这次任务中越陷越深。这两个人逃得越久,为了寻找他们制造出的动静越大,他将来无法解释的可能性就越高。幕后的大人物只要达到目的就好,他们才不会管一线员工的死活。 “——目标极度危险,”他说,“多带几个人手。” 如果是往常,这样一封邮件势必会引发质疑,但,也许是不知名的力量从中润滑,这一次,收到邮件五分钟后,米兰分部的打手即开始行动。“预计还有十分钟到达目的地。” # 意大利米兰大教堂广场 【现在左转,顺着左手墙根走,那里是一片监控死角。】施密特说,但下一秒又改了主意,【不,还是从右手边走,我们已经黑进了这一带的监控摄像头,从被摄像覆盖的区域过去,他们的警戒性会更低。】【你能不能早点定下主意。】李竺喃喃地说,雕刻刀贴着她的手心正在发热,这是一把很锋利的匕首,没开血槽,所以插。进人体后可能被血液黏住造成负压,拔不出来,这也就意味着她只能有一次出手的机会。——通常来说,凶器级的刀具也很难在市面上随手搞到,一般来说持刀杀人,都是拿菜刀造成的砍伤,或是利器刺破脏器造成大出血致死,那种削铁如泥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72 ,插拔像切豆腐一样简单的场合其实很少见,除了血液以外,肌肉、骨骼都可能卡住刀锋,保险点估算的话,李竺只有一刀的机会。 【别慌,】施密特叫她别慌,但其实自己的声音也很哑,他清了清嗓子,又说,【我们拥有强大的技术力量,必要时会切入他们的视网膜辅助系统。你是绝对……】他可能本想说绝对安全,但话到了口边又吞了下去,【相对,至少你是相对安全的。要比你和傅单独行动时更安全。】但愿如此吧,李竺默默想,她倒觉得她和傅展两个人一起行动的时候至少更放心,不用揣摩合作方的心理,她也能更信任同伴的判断。 【相信他的督导,不要质疑。】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傅展的声音适时响起,【我就在五分钟外。出事的话,我会掩护你。】怎么掩护?和《暮光之城》一样,脱下外套跑到阳光底下站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吸血鬼在这里?李竺嘴唇蠕动,有点想骂脏话,但却不知道该针对谁。当然不会是傅展,也不能说是施密特,他的督导是不专业,但这也正常,而且他们目前的目的完全一致,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想保住他们俩不落到美国人手里,至少她不必担心自己被卖得一干二净。 她知道自己这是行动前太过紧张——紧张总是难免,现在她心头杂念丛生,百转千回之下,最终只是简单说,“算了,这整个计划不就是为了不暴露我们现在正在米兰?” “目标a从地铁站上来了,目标b顺着艾玛努艾尔二世回廊往工作室方向走。”施密特犹豫了一下,“先解决目标a,目标b会回来照看同伴。绕着走。” 不得不说,他的紧张时常掩盖了他的聪明,李竺固然被他的态度搞得更紧张,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更有效率的做法,虽然会让乔瓦尼和傅展短暂地暴。露在危险中,但她已经到地铁站边上了,事故发生地点离乔瓦尼越远越好。 “正在接近目标,”施密特预告,“还有10米,看到那件蓝帽衫没有,对就是他,8米、7米。” “别紧张,深呼吸。”耳机里同时响起傅展的声音,一如既往,还是那么冷静,看来他已经成功搞定乔瓦尼了。“我随时待命。” 也许他已经把他杀了呢?李竺突发奇想,这样他就不会暴。露他们的行踪了,这正是整个行动的目的。傅展看起来很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乔瓦尼胸前插着一把匕首,仰面躺倒的画面在眼前浮现,挥之不去,内心深处,她知道这是因为她过分紧张,正在胡思乱想。 她非得搞定不可,这件事非她不可,傅展得留在工作室对乔瓦尼解释一切,让他为他们保守秘密,这件事只有他办得好。就像是她和雷顿面对面,这件事只有她能办,只是这一次傅展没时间教她了。 “6米、5米。”施密特还在倒数,雕刻刀在她手心好像嗡嗡地响了起来,汗水淌过眉毛,这是她第一次用刀,也是第一次有蓄谋有准备地去夺取别人的健康乃至生命。 “3米,2米。” 雕刻刀带着她的体温滑落掌心,心跳像是超越了某个速度,她的内心忽然一片宁静。 “1米。” 大教堂广场人山人海,地铁出口更是游人如织,目标a穿着帽衫从人群中挤过,这时,一个穿着帽衫(帽子带上),背着双肩包,耳机垂下连到口袋里,带着墨镜,嘴里还在无声哼歌的潮流金发女孩像是被谁推了一下,趔趄着扑到他背上,又很快退开,一边说着‘抱歉’,一边融入了人群里。 壮汉回过头,但没看到她的身影,这技巧是傅展告诉她的,伤在左边就要往右走,人的第一反应一定是往伤处回头。 “发生什么事。”耳机里有人问,打手摇摇头,“没事。” 但他这会儿开始感到疼痛,双腿发软。衣服像是被水打湿了粘着皮肤,周围有人发出惊呼向他靠拢过来,耳机里内勤厉声说,“你受伤?内森,马特受伤了,凶手不明,我们需要救护车,快快,干员倒下,干员倒下。” 身中数刀还能坚持战斗,不是不可能,也许这个人的运气特别好,买彩票都能中奖,一般来说,腹腔受穿刺伤,只需一刀就足以让人失去战斗力,如果刺破内脏或腹部股动脉引发大出血,从受伤到去世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不论如何,一刀都可以让人瞬间腿软失去力气,更别说这一刀还缺德地选了肾的位置。背刺刺腰,能让人瞬间失去战斗力,这是傅展教她的。 李竺挤在混乱的人群里,仿佛好奇地看了几眼,摇头离开,她呼吸平稳,借机把刀锋上的血珠甩落,收回袖子里。 解决一个,还剩一个。 其实,这还真不是很难。 “加快脚步,快快快。”但施密特忽然说,“低下头,蹲下来系鞋带!找点什么,别暴露在视野里——靠,原来不止内森和马特,还有第三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咯,今天在外面吃饭所以有些迟~~~~大家猜到了他们忽然决定和施密特合作,而且李竺必须背刺的完整原因和后续计划了吗???猜中的有红包拿哈,么么哒! ☆、第31章 米兰(4) 意大利。米兰。艾玛努艾尔二世回廊 “现在赶往地点, 还有100米。”内森沉着地说,他折回方向, 并没有跑,但脚步之前更大、更急。“请求判断是否暴。露,判断敌人数目, 任务真伪。” “你怀疑邮件有假?”他的内勤敏感地问, “这是一次针对我们的打击行动?” “我查询不到任务代号, ”内森说, “我不信任这次行动, 现在马特倒下就更不信任了。把我的辅助系统切换模式,进入潜伏状态。” “马特……” “已经有人叫救护车了, 我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内森说, 这是局里的规定, 在确保同事生命安全的前提下,一旦意外发生,特工有权优先保护自己的人身安全, 拒绝履行他认定危险系数极高的任务。“是任务目标做的吗?上头如果派我们送死,至少该让我们穿上防刺服。” 但并不是所有特工都贴身穿戴防刺服,尤其是在执行最危险, 最容易暴。露也最应该保密的任务时, 特工的防护往往最少,这是政府为了便于在任务失败后成功撇清,这一次,任务危险程度被标注为低危, 而且允许开枪,特征描述写明两个目标擅长变装逃走,内森粗略地扫过他们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73 的履历,没什么特别的,两个高级白领,他们应该被标为‘无危害’。 这一点,以及他们被催促的事实,让他们没有换上行动服,以便装出行,这里并非是叙利亚,在米兰执勤对局里来说相当于度假,这里更多的是公关干事,主要负责联系与培训一些从别国过来的老关系,那些有志于成为领袖的社会活动家。能找到两个特勤和一个后援,已经是局里实力强大、经费充足的表现。据内森所知,所有邻国大使馆在米兰的情报部门都形同虚设,这里除了服装以外实在没什么好刺探的。 一如所有同行的公认,这世上能打败局里的只有局里自己,内森确实没想到他们会被派出来送死,马特也没想到,他们已经被米兰的祥和惯坏了——他晚上还有个约会,答应给内森带份提拉米苏当宵夜。思及此,内森心中不由隐隐作痛,他心中燃起的怒火只有少部分对着刺客,更大一部分还是对着自己的同事。 “不是他们,他们不能反侦察我们,是第三方。”内勤想必同时在和多方沟通,他的回答有些迟滞,却很肯定。“中亚与欧洲统筹部的k说,有个黑客组织也想要他们手上的情报,但他们没有打手,局里已经在各个渠道布下诱饵和耳目,但一直没收到动静——这样看,他们已经找到自己的打手了。” 这解释合情合理,如果有什么能给局里造成麻烦,那一定是这种讨人厌的跳蚤组织。在和平地区,各国部门自有默契,别国的同行从来不会上来就动刀子。 “申请改变任务分级,”视网膜辅助系统是一片讨厌的红色,人多的地方就是这样,程序会自动标志可疑人物,过分靠近、有危险动作,这在更危险的国家都可能惹来一颗子弹。不过,讽刺的是,在真正的战场上,士兵们反而无法得到这样的装备。资源的分配问题,听说有些特勤全身装满了摄像头和传感器,身后有四五名后勤支援,基本上就是半人半药物、ai的机器,专门用来从事最高等级的危险任务,不过,目前来说这很可能只是江湖传说。“申请支援,申请撤退。” “申请批准。”内勤说,“吉姆正好在你附近执行一个非优先任务,过去和他会合。凶手应该是一个人,你们在一起视野会好很多,你们可以一起扫荡一下这附近,注意马特周边的行人。” “吉姆也来了?”这是意外之喜,内森迅速向视野中的绿色叹号靠拢,有时他会觉得自己在打网络游戏。“可以把他接入吗?” “吉姆,你被接入了,你得和内森共享视网膜辅助系统,因为你没戴镜片。你有注意到什么吗?” “没有,我刚到马特就中招了,罗姆尼人挤成一团,乘机在偷游客东西,但我没看到可疑目标。广场上有摄像头吗?” “没有,卫星图片也没拍到,据说有人在调卫星,但姿态调整需要时间。你们现在很危险,尽快撤离到我们能照看得到的地方。” “继续执行任务吗?” “先观察一会儿再说。” 内森和吉姆在广场中心碰了面,彼此用眼神打了个招呼,他们并没有并肩行走,而是溜溜哒哒地往路边的小咖啡馆过去,吉姆落得稍后,好像还留恋广场上的热闹,时不时回过身打量着身后和他同方向的行人。这样内森就能照看到前方迎面而来的路人,识别危险信号,而吉姆也可以照看到后方,他受过专业训练,可以认出那些行踪可疑,有意无意总跟他们一个方向的跟踪者。 “马特怎么样了?能熬过去吗?” “他已经昏过去了,醒来也难免有些麻烦。不知道局里打算怎么解释。”内森摸摸口袋里的手。枪,“你带了吗?” “没有,我今天只是出来和秘书喝咖啡的。”吉姆的确装束讨喜,他带的还是有线耳机。 虽然美中不足,但有支援已经很好了,内森松了口气,他们距离咖啡馆已经很近了。“也许他们不会再来了,这可能只是一次表明态度的袭击。” “哈?”吉姆和所有没出息的外勤一样,对局势总是懵懵懂懂,他是个好打手,棒小伙子,但只知道按吩咐做事。“表明什么态度,我们不是正要去追查一对目标吗?这是不是说明东西已经就在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得加快速度?” 至少这说明东西肯定在米兰,所以他们才会想要这么快地解决米兰的有生力量。内森暗自叹了口气,越是这样越不能着急,尤其当着急可能送命的时候。距离咖啡馆只有不到十米,人流稀疏起来,辅助系统里的红色提示逐渐变少,他稍微放松警惕,开口说,“也许——啊!” 一声尖锐的蜂鸣响过,两个人都痛呼起来,耳膜像是被针刺过一样剧痛,带来剧烈的眩晕感,内森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不知这是否就是被噪音弹袭击的感觉,这可是管制武器,连这个都弄得到? 声音应该还在响,针刺感仍在继续,内森感到剧烈的痛苦,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原来被噪音弹集中是这么痛苦,在痛苦的边缘他逐渐意识到有些不对,因为路人并没有类似的反应,吉姆也似乎比他先恢复。他正弯腰来扶他,和他说着什么。 “耳机,耳机。”他似乎在说。 耳机没声了,他的世界逐渐平静下来,内森缓缓地意识到是他们的耳机炸麦了,他用的是内置共振式耳机,一旦频道受到干扰,影响当然比吉姆大。吉姆只需要把耳机拽掉就行了—— 但他还是不舒服,腿软,浑身发冷,凉凉又有些温热的东西不断浸湿他后腰的衣服,内森想要露出个苦笑,但没能成功,这动作现在好像要花费许多力气。“刺客。” 吉姆似乎还有些没明白,但周围已经有人发出惊呼,内森向前跪倒在地,他没力气再说话了,一股虚弱而又平静的感觉涌上来将他包围。 在意识熄灭以前,他想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凌乱而无逻辑的:腹部大动脉,该死的黑客组织,当然是他们,他们黑进了卫星——□□的马特——他能不能熬过去还不知道,但他应该是已经没机会了。 视网膜系统,他突然想起,想要喊吉姆把他的镜片取走—— 内森偏过头,嘴里冒出几个血泡,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他倒在一片血泊里,透过倒影看着吉姆的鞋子奔出视野,目标明确地追着谁过去,安详地吐出了最后一口气:他知道也许很快就会有人来陪他了。 # “内森!内森!fuck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74 !”吉姆放下同事,退后几步站起来:内森完了,股动脉破裂,从出血量来看,他活不成了。 围观群众在惊呼中窃窃私语,惊慌地望着他,这肯定是因为他的个人形象,吉姆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浑身都在滴血,但他并不在乎,可怜的老内森,还有马特——他感到头重脚轻,好像刚才耳机炸麦留下的后遗症还在,米兰分部人并不多,几个外勤经常凑在一起打□□。他还欠着内森一顿晚饭呢,也许还有几份提拉米苏。 电话——不能用了,没信号,应该是卫星被黑,无法提供服务,接下来该怎么办吉姆感到很茫然,他站在人群中本能地游目四顾,寻找着可疑的面孔,但没发现什么,每张脸都惊慌又真诚,写满了看热闹的殷切,从那个老头到这个帽衫女孩—— 嘿!吉姆忽然把眼神挪回去,那个帽衫女孩! 这个金发女孩穿着帽衫站在人群周围,踮着脚尖往里看,看起来没什么可疑的,但她的上衣下有什么东西一直在滴,红红的粘稠的东西。 血,是血!她的脸很熟悉,经过化妆,但他才刚看过照片——李!她是李! 吉姆急得发疯,他急于向内勤报告,核实自己的发现,但他没戴视觉辅助系统,手机现在也无法使用,而他刚才的惊讶太明显了。李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她明白了,她明白自己被发现了—— 这个娇小的女孩转过身撒开腿,风一样地跑了起来,吉姆想不了那么多了,并不是什么刺客,是李,她手里有任务目标和两个兄弟的血债,藏在人群中也许她能阴到人,但暴。露以后她能有什么威胁?他有枪,她没有,只要能追上,接下来根本就不是问题。 他弯下腰从内森身边拔出枪,挤出惊呼的人群,瞅准了李的背影狂奔过去,“滚开,滚开。” 说到追逐,这无非是个步幅和步速问题,吉姆壮得就像是一头牛,他每天锻炼,哪怕要追到天涯海角他也不怕,更何况米兰大教堂附近根本就没有什么小巷,这里的路横平竖直,压根不可能通过地形甩掉她—— 该死,但她跑得可真快,距离越拉越开,很快就转过弯角,把他甩在身后,吉姆加快速度跑过去,站在街角仗着身高四处搜寻——四面街道都没有逃窜的人影—— 哈!她原来在这! 在米兰大教堂附近,还有许多观光景点,一些小教堂在进门前会做个简单的安检,几个游客在门边缓缓前进,而李就躲在人群一角,磨蹭着想藏起来,她狡猾地回头瞥了一眼,摘下帽子钻进了小教堂—— 吉姆知道自己的形象不好,他无心伪装,这附近并没有警察,他直接拿着枪冲进教堂,一把把门卫搡开。运气好的话,在警察过来以前他就能把李带走。她已经无处可藏了,教堂会是她的绝路。 但礼拜堂内并没有亚裔面孔,寥寥几个游客惊讶地回头看着他,已经有人开始尖叫。吉姆往右看了一眼,李的身影一闪即逝,他举枪就射,子弹在墙上迸出火星,没有击中,但没关系,耳室更小,他有枪,怎么看都稳赢。 他大步冲进通道,虽然速度快,但却还是小心地举着枪,给自己留出反应的时间,他们被允许开枪,只要见到李他就准备举枪射击,不给她用口供换活路的机会——内森和马特,两个老伙计! 李就在前头了,这间耳室的布置让他吓了一跳:耳室里遍布人骨,骷髅头被镶嵌在吊灯上,吉姆忽然意识到他们刚进入了米兰这一带小有名气的人骨教堂。 这让他有点不祥的预感,不过李已经完全暴/露在视野内,是适合射击的距离,而她手里的小刀完全不可能隔这么远命中,吉姆闯入小礼拜堂,稳稳举起枪—— 下一秒,有人从背后几乎是温柔地拥住了他的肩膀,他的喉咙忽然一凉,力气像是从他的喉管里流失了,吉姆嗬嗬做声,□□坠地,他捂着喉咙跪了下来。 一张一样似熟悉似陌生的脸出现在视野里,背景是接着天花板的装饰柜,人骨被拼成带有几何美感的花样,装饰在天花板画周围,这华丽与死亡的异化此时此刻充满象征意义,他几乎被吸进去。 他的电话忽然开始作响,吉姆无力地看着傅把它拿出接起,放到他耳边。 “吉姆!出什么事了,卫星刚断了线,我们接上了备用线路。”熟悉的声音着急地响起。“你有什么发现吗?” 有,我们要找的人就在这里,就在面前,吉姆想说,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说,但他什么也做不了,生命化为气泡,从气管里喘出来,他在不断的吸气,但只能发出恐怖的嘶嘶声,他开始缺氧了。 李从地上捡起手。枪,垂头望着他,她背后是主装饰壁画,圣母玛利亚在壁龛上方温柔垂怜,眼神中写满悲悯。 她默不作声地把枪重新塞进他手里,傅把吉姆的手弯过来,枪口顶上流血的下巴,他唇边始终都带着彬彬有礼的笑容。 人骨拼出的花纹渐渐模糊,旋转又放大,吉姆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他开始挣扎,但这挣扎只化作手指几下弹动,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降下来,在已模糊的视野边缘缓缓扣动。 靠近天花板的那个小角落,拼成漩涡的小腿骨们陡然变大。 bang! 手机那头忽然沉默下来,半晌,才有些不肯定地问。“吉姆?” 也许是心理素质不过关,这一次,他的声音甚至带了点颤抖与哭腔。 傅展和李竺都没回答他,他们对视一眼,傅展按掉电话,先站起来对李竺伸出手,李竺这才感觉到自己双腿的虚软,还有唇间止不住的喘息,肺里快炸掉的烧灼。 她颤抖着被他拉起来,两人站在一起,俯视着面目全非的尸体与满地的红白,她还有点不可置信,不相信他们竟然真的在短短的十五分钟内能做成—— 业余对职业,无伤三杀! 其实,也真没想象得那么难。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算小兵的话,应该是quadra kill了,算上npc简直godlike了啊!如果不是起名有格式,真想把这个做标题…… 哈哈哈,今天没能回答上一章提出的问题,至少没有明确解释,不过好多亲猜对了,明天来发你们的红包哈。 么么大家! 米兰的这个人骨教堂我特别喜欢,寓死于生,我觉得很有味道,的确也就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75 在大教堂附近,很隐蔽,有机会的话,亲们去米兰别错过~~~~~ ☆、第32章 米兰(5) 意大利。米兰。圣贝娜迪诺教堂 ‘boom’, 沉闷的枪声透过狭窄的通道被放得更大,游客们挤成一团,不由放声尖叫, 几个保安手持警棍,在通道口迟疑地徘徊着,想要上去但又明显缺乏勇气,只能退而求其次, 催促游客和教众赶快撤离。 “里面还有人。”一位主事着急地说, “有个男人刚进去,在礼拜堂里忏悔,还有个女孩——” 是的, 保安对此也记忆犹新,一个文质彬彬的白人男青年大约在十分钟前来到这里,两分钟以前,另一个漂亮的混血小姑娘问他自己的男朋友是否在里面, 她和男朋友走丢了, 两人都没带手机,之前曾说过可以来这里会合。 保安的英文不是太好,但足够交流, 听得懂她描述的衣着,他让她快点进去,男朋友就在教堂里——但他没想到自己可能是害了她,她刚进去没一会儿,那个持枪疯子就闯了进来, 冲进小礼拜堂,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枪声。当时没在游客里看到那个小姑娘,他心里就有不祥的预感,没想到她和男朋友真的在里面。 也许他们只是走了,工作人员没看见,他犹存一丝侥幸,不过更多的还是对那名持枪男人的恐惧,也许他们应该尽快都逃出去,但有人吓得脚软了,无法行动,更要命的是教堂里坐了很多上了年纪的老年教众—— “啊————” 悠长又凄厉的尖叫让所有人都一下打了个机灵,“help——help!help!” 人群又兴起短暂的骚动,有些人吓得腿软,往外蹿时把自己绊倒了,又造成小小的交通堵塞,虽然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个好消息——至少她还活着,还有力气发出尖叫,这就说明刚才那枪至少没打中她。 是没打中,帽衫女孩踉踉跄跄地扶着墙出来了,她的帽衫上有血迹,但人看着至少还完好,只是被吓得不轻。“那有个,有个男人,他闯进来,手里拿着,枪,枪,枪——” 全都是已经知道的信息,让人不耐烦,不过好在她虽然口吃,但却还是把话说完了。“他进来以后,就,就,就把枪对准自己,然后——” 自杀? 看起来好像是,因为她的男朋友也跟着冲了出来,看着也是吓得不轻,满脸恐怖中又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们还以为他——他要——但是他只是跪下来,把枪对准自己的喉咙,然后就——” 人们纷纷松了口气,有人关切地上前安慰两个倒霉的目击证人,教士们甚至不知从哪给他们搞了件披毯,这大概是美剧中得来的刻板印象,劫后余生的人身上总要披点什么。保安们壮着胆子探入甬。道,才刚到礼拜堂门口就禁不住作呕:很多人一辈子也没闻过这么新鲜的血味儿,太腥太冲鼻了,而这肝脑涂地,仰天躺倒的无头尸体,还有他脖子上方喷射状的残余物,更是极富冲击力的画面,难怪刚才那对小年轻吓得走不了路。 他对事实真相没有任何怀疑,不仅仅是因为枪还在这男人手里,维持着抵脖的动作,割喉造成的伤口早被枪击毁掉,也因为没人能想象到一个持枪冲进礼拜堂的歹徒会在几十秒内被制服,然后被迫自杀,这想法太过反常识。目前来看,这是一起疯子自杀案件——保安和教士还不知道广场那边发生的刺杀事件,不然他们会有更生动的联想。 不过,这没关系,有人会帮助他们的。保安一边干呕一边走出通道的时候,正赶上帽衫女孩一边哭一边形容的画面,“我感到很害怕,就在几分钟内,大教堂广场上发生了两起刺伤事件,我想,我想快点找到我的男朋友——” 她的用词很简单,也好在教士和保安都听得懂一点英语,否则场面会更混乱,很多人对于现实生活有种不切实际的想象,认定它在大多时候都是平静有序,遵循着既定的规则运转。但事实是,这在一线大多是空谈,一线工作往往混乱不堪,千头万绪,要控制住局面,把民众的情绪向既定的方向推动,其实需要出众的才能。 现在帽衫女孩就做得不错,谁也没察觉到她正在带节奏,但大多数人都开始联想,“我看到那男人忽然从那个倒下的人身上拔出一把枪,我感到好害怕,我想找到我男朋友……我都不敢相信,我以为他在追我,因为我们对视了一眼,我以为他要来杀了我——” 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狂奔过来,连声问自己的男朋友——这的确是倒霉的一对,也许他并不是在追杀她,只是杀了两个人以后决定来这里了却余生。保安们连声慰问这个可怜的女孩,告诉她警察马上就来了,米兰的警察和所有意大利警察一样纯属酒囊饭袋,但在这种时候,至少能给人带来些聊胜于无的安全感。 “我想呼吸些新鲜空气,我还闻得见那股味道。”这时女孩虚弱地说,开始作呕,“那股味道……”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还逗留在屋里的人们被这么一说,也纷纷觉得鼻部不适,认定自己闻到了那股冲鼻的血腥味。有人往外走,有人想去偷看一眼这刺激的画面,牧师从办公室里后知后觉地冲出来,开始厉声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保安和教士左右为难,不知是该把守案发现场,还是去小广场上维持秩序,又或者向领导报告刚才发生的血案。等到五分钟后,一切需求都得到满足(或是没有满足,‘不,女士,听我的,您真的不应该进去,您为什么不去外头待一会儿呢?’)时,他们才发现目击者几乎都已散了精光,就连那个吓得浑身发抖的亚裔女孩和她男朋友都不见踪影,只除了几个目睹了典型的意大利黑手党凶案——或是不那么典型,不过对游客来说,一切发生在意大利的凶案都和黑手党有关——激动得浑身发抖,自愿并积极留下来作证的老年游客。 这就让人很尴尬了,因为教堂内并未安装摄像头,一切都只能依靠证人证言,关键证人消失无踪,让人很难有信服力地讲述那个广场凶手自杀的二手故事,警方对此也很恼火,他们并不怪自己到达得太晚——甚至比平时都来得更迟一些,因为广场上刚发生了两桩案件,而是责怪教士们没能尽力。 “这一定会登上新闻的,媒体肯定大做文章,特警也会来。”他们恫吓牧师,“你们的教堂得关门——至少关门一周。” 但圣贝纳迪诺教堂并不收取门票,他们只接受数额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76 随意的捐款,所以这吓不着牧师,事实上,少些参观者他们还能多休息一会,唯一的烦恼只是怎么阻止警方的调查破坏教堂内珍贵的文物。接下来的十几小时内,牧师、保安和教士在无数场合不断地重复‘他拿着枪,浑身滴血,非常可怕,冲进人骨礼拜堂后自杀’的故事,询问者有警察、特警,还有些穿着毫无特征的工作人员。 他们都坦然自若,反复地重复着这故事,甚至还无中生有地丰富细节,告诉他们这个人是如何被愤怒扭曲了脸庞,‘看起来就决心去死’,并对自己述说的故事深信不疑,这就是发生的事,很多人也证实在广场凶案里,的确有个人一直在死者身边,又从他身上搜走了一把枪。 这是一起黑手党火拼事件,游客们深信不疑,为此激动万分。 这是一起情杀事件,附近居民和店主这么认定,因为凶手最后选择的自杀地点,他们相信他是虔诚的教徒。 这是一起值得大肆报道的事件,媒体这样想,但不知怎么,这本可以被各大媒体大书特书,甚至登上国际头条新闻的恶性案件,最后只是在当地电视台短暂地被报道了五分钟。 这是一起针对美国大使馆工作人员的恐怖袭击,意大利警察最后得到一份语焉不详的调查报告,告诉他们上级部门已经接手,三名死者的尸体都被运入大使馆,他们其中两名都的确是大使馆的武官,第三名的身份难以验证(头被打没了怎么验证),有传言说,他也是武官之一,即使不是,也是美国情报部门潜伏在米兰的暗子。米兰大使馆的三名武官忽然决定在一个下午都到大教堂广场走走,然后莫名其妙地丢了性命。 国际社会对此表示震惊和关切。至于美国国内的有关部门,他们当然更加关切,非常震惊,而且比所有别的国家还多了一种情绪,那就是恼怒。三名昂贵的外勤忽然在一个下午尽数损失,这不但是对权威的侮辱,也让很多人意识到,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正在进行之中。 这是一起公开场合发生的公开事件,相关的调查报告当然不可能绝对保密,很多人都注意到了那个金发帽衫女孩,还有她男朋友的存在,他们很好奇这一对的国籍,他们的来历,也想知道他们手里握有什么筹码,背后是何方势力,现在在哪。 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背后肯定有力量支持,甚至还有隐藏得更深的同伙,能在半小时内连取三条性命,这活儿不糙,这绝对是专业人士。但更多信息,恐怕得见到人以后再说了。 流言恰到好处地蔓延开来,一向暗潮涌动的某个行当,开始卷起更大的漩涡。记录被翻检,存放监控视频的服务器被轻而易举地入侵,人们饶有兴致地发现,许多能捕捉到他们身影的摄像头当天忽然无法工作,或是服务器遭受了入侵。到目前为止,他们成功地避免了留下影像资料。但这也没太大关系。米兰和周边城市上空忽然多了许多双窥视的眼睛,隐秘又仔细地注视着各个阴暗的角落,没人能在这样的注视下逃脱,现代社会,如果你短暂地逃过组织,那不过是因为你还没重要到那份上。 这些眼睛的主人饶有兴致地想着:你们到底是谁,现在又在哪儿呢? 是啊,他们又在哪儿呢?高速公路出入口的摄像头,交通监控设备,旅馆安保摄像、城市安全摄像系统也在想一样的问题,“你们在哪儿呢?” # ——但没有人比k想得更多,更恼怒,他坐在米兰大使馆的办公室里,脸色铁青,身前摆着成排的电脑屏幕,握着手机不断地说,“是,先生。是,先生,但是——很明显,盗火者已经雇到了佣兵——米兰分部完全撞到了枪口上,我认为——” h——雷顿在他身边忧虑地听他讲电话。“是的,是的,先生,我不是在为自己寻找借口——” 他继续讲了几分钟,电话那头的怒火只高不低,这让h对前途更加忧虑,他清了清嗓子,打断对话,“头儿——有消息了,程序报道,在日内瓦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傅和李?”这消息让k精神一振,连电话那头的大人物都暂时收起怒火,草草再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程序识别的符合度是多少?” “90%,挺高的概率,我们查看了录像,经过变装,但体态和脸部特征是有些像。是昨晚的事,不过,录像今早才被上传到服务器。”h说,“看起来,在米兰发生的事只是为他们吸引注意力,把我们的人手都吸引去意大利,方便他们在瑞士接头。” 确实如此,报告中多次提到一男一女,前去查看工作室的外勤在路上遭到袭击,这一切似乎都是在暗示小组,他们找的人正在米兰。不过,两个死者都是被背刺身亡,他们先从背后解决了佩戴视网膜辅助系统的两个,再配合网络战打掉最后一个,断绝第三名和总部的联系,似乎就是为了阻止他告知小组,动手的两人并非傅展与李竺,而是被聘用来的专业人士。——专家已经检查了刀口,刀口很特别,应该是某种异形武器,下刀处也找得非常准,不论傅展还是李竺,应该都没有这样的能力。 “他们应该是故意化妆成傅展和李竺的样子。”h继续推测,他们找了些目击者,给他们看了傅展、李竺的照片,大多数人的证词不足以采信,教堂内光线昏暗,而且他们过分激动,有人能在候选照片中挑出正确的两个人,说是‘轮廓有些相似’,但大部分人只抓着白皮肤和深皮肤不放,这让真相更加扑朔迷离。“让我们继续在米兰追查,所以绝不敢暴。露在视频里,他们知道这蒙骗不过程序。” k叹口气,“但他们无法控制傅展和李竺,是不是?他们还不在盗火者的控制中,所以才在日内瓦留下了足迹。” 他把脸埋到手心里,发自内心地疲倦呢喃。“但这只是我们的推测,他们也有可能就在米兰,我们的人手已经不够了,下一批特勤最快也要10小时才能抵达支援。” 所以,上头还不打算终止行动,甚至还要继续派人。 h真正从内心感到了一点寒意,三个特勤被杀,这绝非小事,他承认自己听到消息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庆幸——傅和李的运气终究还算不错,他也一样,三个人死在公开场合,国内绝无可能继续装聋作哑,这次无名任务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他和k会有麻烦——但至少比米兰的倒霉蛋好,他们保住了命。 但他们还要继续派人,这件事还没完。 分卷阅读76 - 分卷阅读7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77 “以调查米兰事件的名义派人过来。”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k有些疲倦地说。“现在,我们终于有名目了,这就是米兰事件对他们的意义,哈,不是全无价值,至少提供了一个名目。” 他干巴巴地说,充满了兔死狐悲的讽刺,“所以,资源会有的,还要继续查下去。” 这崩溃也只持续了一瞬间,他深吸一口气,下一秒又冷静下来,毫无情绪地决定。“不论是米兰还是日内瓦,都要追查下去。我们有足够的资源、权限和人手,不管对手有什么盘算,胜利都在我们这一边。” 他拿起键盘,一边撰写工作邮件,一边神经质地轻轻唱了起来。“你们在哪儿呢,where are you,where are you,你们在哪儿呢,宝贝们……” # “所以,这就是佛罗伦萨。”与此同时,傅展对李竺说,“托斯卡纳的明珠。” 他推一下胖乎乎的脸颊,做了个手势,比向车窗外的原野,“怎么样,喜欢它吗?”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关于他们行动策略,这一章应该解释很清楚了,一会来发红包! 还有不懂的留言问哈,发现了bug也欢迎留言指出,比如腹部股动脉就是个bug,哈哈哈,一会来修改,关于国家介入的问题,明天说,今天先去吃饭,饿死了饿死了~~~~ ☆、第33章 路上(3) 意大利。托斯卡纳。乡间的小路上 从阿尔卑斯山一出来,路边的景色就完全不同了, 阿尔卑斯山的绿是多种多样的, 峡谷中临水是树林, 迎面的山坡是草甸, 再高一些就能看到雪融后裸。露的黑土和白色的顶峰。这样的山当然很美, 却并不亲切,托斯卡纳就绝不会这样, 这是一片蔓延着的轻盈的绿, 托斯卡纳的山都不怎么高, 天蓝得透明, 白云也是透明的,像是刚扯出一絮的棉花糖, 边沿似融化在蓝天里,但仔细去看, 每一缕水气却都很分明,山和原野融合在一起——整个托斯卡纳以旅游业、农业和采石业为经济支柱, 没有工业当然也就根本不存在污染。 “瑞士和托斯卡纳都是美的,米兰的天色就不好。工业带来财富和便捷——不过人类一般还是喜欢农业区。”傅展一边开车一边说, 他打开顶篷, 吹着风惬意地把手放在车窗上,时不时对迎面开来的游客亲切地举手打个招呼, 会车时有些人会减慢速度,对他竖起大拇指说声意大利语,傅展解释, “nibsp;car。” 这的确是辆好车,欧洲人比起宝马更喜欢mini cooper,整个欧洲都更中意圆头圆脑的小车。比起mini在中国‘二奶车’的坏名声,在欧洲mini更像是男孩们永远的大玩具,它就像是一部能上路开的卡丁车。即使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坐在里面也没什么违和感,当然也没人觉得一对中年白人夫妇开这辆车有什么不妥。应该是子女上大学后开始自驾游的中年夫妇,也许是从美国过来,正享受着多年以后的二次蜜月。 “车是挺好。”开起来手感是好,动力猛,确实带劲,不过李竺不怎么喜欢坐mini,它说不上有什么减震,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傅展看看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还在为乔瓦尼担心?” 李竺不否认她有点愧疚,“希望他能成功地躲过风头,别被带去问话。” “我已经和他说过了,如果别人找到他,就直接告诉他们我们去过米兰。”傅展有些宽慰地说,“他有人证——咖啡店店主可以为他作证,只要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他不会有什么麻烦的。” 话虽如此,但李竺仍然有他们利用了乔瓦尼善意的感觉,虽然他们事前的确也没有预见的能力,但她还是因此闷闷不乐,无心欣赏托斯卡纳的风光。 终于能吹风了,深秋时分,原野上的风已很凉,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恩赐,一般来说间谍变装都是从瘦往胖去变,其中的原因当然不用解释,瘦子可以轻易地假装成胖子,但胖子却不可能把一身的肉削去。这也意味着他们现在穿戴着重达十余斤的假体,面部也局部贴上了硅胶帮助他们改变骨骼,至于肤色,白种人晒后发红的肤色可以轻易地被伪造出来,只是需要带上手套作为掩饰——脸上贴片硅胶你就有双下巴了,但胖子的手是很难通过化妆表现出来的。不过在这样的天气里,开的又是敞篷车,带薄手套御寒也非常正常。 制作假体与化特效妆花费了他们数个小时的时间,余下的时间用来买手机,消灭痕迹,在施密特的指点下到修车厂,由中间人介绍买辆新车。收足了钱,没人要看他们的驾照,账款由施密特通过比特币支付,车则由他们自己挑选。他们没试图在车上动手脚,态度是要比东方快车上好得多了。 ——这也意味着从大教堂广场到现在,他们并没有交谈的时间,总是在劳作、奔波与轮流休息。傅展又举起手,和迎面而来的一车青少年一起高喊‘hi-ho’,喊完了才若无其事地问,“第一次主动杀人,感觉怎么样?” “我们在巴黎就杀过了。” “那不一样,用枪不算杀人。”傅展讲,“这就是人们反对枪支的原因,用枪没有在杀人的真实感,狙击手是所有兵种中罪恶感最少的岗位,隔得太远了,感觉就像是打游戏。凡是用机器做的恶,操作者深心里都不会认为它真的发生过,大概人类的反应神经就是这么低级吧,非得面对面,用冷兵器杀人才会给人以凶残的感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喜欢吗?” “有谁会喜欢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李竺禁不住吐槽,“且不说前两个,第三次能成功完全是运气好,要是我没跑到教堂就被追上,那就死定了。” 确实,那是整个计划最险的一部分,她不能快到让目标放弃,当然也不能慢到被抓住。李竺觉得他们某种程度说很幸运,第三个目标是个毛头小子,所以他确实如他们推测的一样,被两次刺杀事件弄得阵脚大乱,而且她需要跑的距离也不是很长。长时间追逐她非得被追上不可,不过,如果再来一次,她也不肯定自己能不能跑出这个速度。 “吉姆。亨特,26岁,就读于俄亥俄大学,blahblah,他的内部评估报告上对性格的描述是,服从性好,适合执行战场扫荡任务,但经验不足……不过米兰缺了个人他们就先把他调过来了。往左走,远离内森的视野 分卷阅读77 - 分卷阅读7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78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继续执行原计划,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但现在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前后视野都被覆盖——” “你们能黑进卫星吗?让耳机炸麦,我知道这是常用的干扰手段,能让敌军至少失去两分钟的战斗力。”傅展的声音紧迫起来,他可能同时在换衣服。“乔瓦尼快化好了,我还有三分钟就好。——他们不会顾得上打量周围的……” 这个诱杀计划临时准备,漏洞百出。是在施密特发现第三人后,一边执行行动,一边读取履历,然后由傅展两分钟内想出的办法,他们根本没有反复论证的时间,傅展化好妆就往教堂走,堪堪赶上规划中的时间点。整个计划能成功完全是小概率事件,如果事态遵循常识发展,她现在早成了一具死尸,或者更惨,已经成为被囚禁在地下室吊起来打的那种囚徒了。 李竺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思及可能的后果,更是忍不住看了傅展一眼——他们的关系现在当然比从前缓和了许多,不过,傅展到现在还是没告诉她,u盘平时到底都放在哪里。 “你应该换个角度,”傅展却误以为她还在介意乔瓦尼,也许还因为昨天的三条人命沮丧。“昨天我们不是成功地避免了一场大规模恐怖袭击吗?而且吉姆的出现倒也恰到好处,两个武官被刺杀总没有三个轰动,情报机构也是人,一样会对离奇的故事感兴趣,现在会有更多人知道美国人在执行秘密任务。他们以后……至少发起这种行动的时候会更小心了。” “怎么他们还会在意国际社会的看法吗?”李竺凉飕飕地说。 “不会,但污名至少得事出有因,至少背后的推手得掂量继续把此事扩大化要付出的政治代价。”傅展转过头,真诚又严肃地注视着她,语调沉稳中不乏热血。“李竺同志,你是奋斗在地下战线的无名英雄,勇于自我牺牲,昨天你的行动拯救了数百条无辜的生命,在此,我向你致敬!” “滚!” 李竺竖起中指,沉声喝道,傅展嘎嘎大笑,继续开车,她翻个白眼,望向窗外,但亦不得不承认,心情比刚才轻快了不少——她不会对傅展承认,那似乎太过高尚,和她的画风不符。不过,接到施密特的示警电话时,那种‘大事不好’的紧迫感里,最让她心烦意乱的,的确是巴黎事件梦魇般的回放。奇怪她已经不记得昨天诱敌逃跑时自己的心情,在人骨礼拜堂的冲击性画面也无法给她留下一丝震撼,傅展把枪口弯上的那一刻,她又看到了巴黎街头的哈米德,他的血肉涂满了街头,与当天被扫射的真实画面在一起,融合得天衣无缝。如果他们不主动出击,而是悄然避开,美国人从乔瓦尼那里问出线索,会不会再来一次米兰恐袭? 他们会的,恐袭后必然收紧的安保与名正言顺的盘问是他们找人的利器。越是接触,越能刻骨铭心地感受到这个庞然大物的肆无忌惮,在各种方面他们都喘不过气,这就是被强权压迫的感觉,那三名探员会不会和难民中潜伏的‘社会领袖’接触,分发武器与死亡?当平民倒毙街头时,他们是不是只是付于一笑,继续谈论晚餐时的提拉米苏? 不,这三次死亡她毫无感觉,倒不像是傅展说的一样,以英雄自诩,但她的确隐隐有些解气的畅快感,像是为哈米德,为那些被他们抛在身后的,在枪声中尖叫狂奔的民众们做了点什么。即使这思路没什么道理,可能纯属推卸责任,但——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李竺忽然大声说。傅展嗯了一声,“什么?”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她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语气低沉了下来,“你喜欢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吗?” 傅展的答案,往往都藏在问句里,他不是那种会老实回答问题的人,这一次一样用失笑掩盖了真实反应,李竺望着他——他已经面目全非,成了一张陌生的面孔,可眼神永远是傅展的。“那你呢?你真的不喜欢那种感觉吗?” 如果真的不喜欢的话,早就死了,他们正走在一条小径上,被他们所遇到的那些打手雕塑,李竺不禁在想,如果施密特只是打了那通电话,告诉他们打手正在过来的路上,还有五分钟就到,并未提出后续解决方案,他们该怎么处理乔瓦尼?他和他的雇工都看到了他们的脸,也知道他们的身份,更不可能在询问中完全保密,丝毫不露破绽,经过后续盘问,也一定会把他们的对话和盘托出。三场命案,为他们挣到了十几小时的逃离时间,但如果没有施密特的后勤支援,他们根本无法主动出击,五分钟的逃离时间能逃出多远,他们的逃亡是否在米兰就要伴着又一起恐袭和无数生命的逝去宣告终结? 在这条小路上,如果还是原来的自己,那么你早就已经掉队了,要保证你还能往前走,就只能任由自己被重新雕塑。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永远在凝视你。喜欢这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刺激,一次次完成不可能任务的成就感,死里逃生后忍不住想傻笑的感觉,生命在这一瞬间的确似乎攀上高峰,浓烈无比,会上瘾也是人之常情。 但那样的话,她和吉姆、雷顿又或是红脖子还有什么区别? “乔瓦尼会没事的。”她强行转了话题,自顾自地说,“施密特他们会遮掩好他的足迹的,只要藏到这事儿结束就行了——只要再藏一周就行了,他知道得不多,美国人不会拿他怎么样的,是吗?” 他们隔着换挡杆对视了一眼,眼神在空中撞出火星,一直存在的分歧再一次在火花中被烫热,他们本来就是极为不同的两种人。对他来说,她太怂,总是瞻前顾后,拘泥于无聊的社会规范,对她来说他太疯狂危险,似乎从不把道德和人性放在眼中。这段同生共死的逃亡,能拉近他们的距离,却不足以消弭他们的分歧,反而让他们的不同更加显眼——现在,她被淬炼得更自信,也更敢表达,不再会藏着自己的声音不说,而是敢于在对视中,表达自己的坚信。 傅展看不出失望不失望,也许是失望的,人都希望被赞同,但李竺说出口了反而更坚定,是的,她也喜欢这感觉,但她更在意乔瓦尼,人不能因为喜欢就沉迷,总有些别的什么更重要。 “你相信过什么吗?”她问,追着傅展的眼神。这一问横空出世,却像是接上了一天前的话题,在那时候他们似乎还不够亲密,战争的确会让人的关系快速升温。 傅展的眼神又调转 分卷阅读78 - 分卷阅读7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79 过来,它是冰凉的,没温度的,瞳孔圆圆的,就像是野兽的眼睛。“没有,从不。” 那也许你就并不适合做这一行。一丝模糊的念头掠过,她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大体说来仍是一片含糊,这四个字就像是一盆凉水,泼湿了心中的什么,她点点头,靠得更深了点,蜷在车窗里望着窗外掠过的原野,托斯卡纳有大片大片的葡萄园与田地,所以山野依然维持着绿意,这是很好的慰藉,现在并非伤春悲秋的好时机,她没时间沉浸在什么若有所失的怅惘里。 车子安静地往前开了一段,傅展也没开音乐,他像是忽然失去了和对面来车打招呼的兴致。 田野间的秋风拂过,假体被吹得乱颤,乔瓦尼真的给了他们很好的硅胶,不是什么材料都能这么逼真的。 “……他会没事的。”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李竺几乎以为傅展会读心,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眼神碰了一下,傅展又转回去看路,就算有什么情绪变化,这么多假体她也看不出。“乔瓦尼很聪明,我和他都说清楚了,他会没事的——他也没生我们的气。” “真的?” “真的,”傅展是不是在骗人她根本分辨不出,也许他就是为了安慰她,“到这一步,生气只能更把我们的歉疚往外推,乔瓦尼很聪明,他不会这样想的——他反而很关心我们的处境,我没说太多,就告诉他我欠他一次。这份情,来日迟早回报。” 有点说服力了,或者他依旧是在砌词安慰,不过李竺并不是那种不知足的人,不管是乔瓦尼的确如傅展所言的大度,还是傅展愿意编造一个这样的谎言来安慰她——这两种可能,不管哪个成真,都足以让她的嘴角上扬,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意。 她的表情,落在他眼里,但微妙的心情不知他是否体会得到,不论如何,车里的气氛是轻松多了,傅展扭开音乐,90年代的流行音乐顿时流泻出来,伴着风声在一片浓绿的原野上轻舞。 ~oooh-oooh baby, you\'ve been so good to me~ please don\'t& ;it\'s hought we agreed on ;we need—— 这是亚当和玛丽会喜欢的歌,他欢快地唱着,宝贝你对我太好了,请不要让我遐想连篇——某种程度而言,它颇应景,不过傅展和李竺都不是那种因歌生情的人,他们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音乐,虽然过去这段时间过得很糟,但开车上路时,吹吹风,听听音乐的感觉还真不错。 “施密特那边有什么消息?”对话重新变得自然起来。 “没有,只是问我们到哪了。他们没动用卫星跟踪,说是要尽量减少网络足迹。” “态度变化很大。” “这就是我在说的,你有多强,就能得到多好的待遇,”傅展讲,重新把手搁到窗边,和迎面而过的菲亚特互送大拇指。“他们现在是真的想合作了。” “终于肯告诉我们那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了?” “没解释,他们想见面详谈——比我们对网络的警惕性更高。我猜,他们可能想雇我们当信使,在东方快车和巴黎之后,终于发现我们是最理想的选择。” “信使?”李竺问,她有点不可思议,“互联网还需要信使?” 正因为她不相信互联网时代还需要信使,所以对即将到来的会面颇有戒心,生怕这是一次针对u盘的暴力伏击。即使施密特在米兰表现很好,也不能让她完全放心,这极有可能是烟幕弹。 不过,傅展似乎胸有成竹,她也就不再寻根究底,转而问。“那他们约在哪里?”她刚睡了一会,只隐约听到傅展在讲电话,所以对这些细节都不甚了了。 不知是想到什么,这一问问得傅展笑了起来。 “我们这简直是在游欧洲噢!比旅行团都走得好。”他一边摇头一边揭盅,“他们当然就约在佛罗伦萨——就肯定会约在圣母百花大教堂。” 作者有话要说: 歌是sliver的;bam shang-a-lang!这首歌我很喜欢的,刚好写的时候就唱到这一段,超有缘!哈哈! 这一章感觉和上一章合并也可以,但那字数就有点多了,昨天没写完,哈哈哈哈我很喜欢托斯卡纳!尤其是托斯卡纳的葡萄酒!真想让他们在锡耶纳落脚,喝喝ti!我最喜欢的红酒,在锡耶纳可便宜了!10欧20欧就可以买到很上等的酒,遍地的小酒馆也超迷人~可惜,怕是他们没这个闲情逸致了噢~~~希望大家喜欢这节奏相对舒缓的一章,我也把他们的微妙关系表达得够清楚,给大家送上muamua。明天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见! ☆、第34章 佛罗伦萨(1) 意大利。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 走到翡冷翠,就真的走进意大利的心脏了。 这座城市大概是全欧洲最浪漫典雅的古城, 它和巴黎不同——巴黎终究仍是一座现代化大都市, 就连米兰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摩天大楼的气味,罗马必须建造地铁, 这是首都尊严,就连那不勒斯都有完善的地铁系统,但佛罗伦萨仍保留着中世纪格局,铁路和上下水措施、电梯、框架结构, 是翡冷翠人仅有的妥协,城市格局却依旧固执地从未改变。 《刺客信条》完全可以到这里出外景, 佛罗伦萨还和一千年以前一样, 拥有乱如蜘蛛网的小巷, 各色人等在其中进进出出, 其中不乏形迹可疑之徒, 数百年以来,这里最高的建筑始终都是圣母百花大教堂——如果说这世上有什么教堂能比米兰大教堂更魔幻, 那就非这座教堂莫属了。对于千年来在这座城市进进出出的所有居民来说, 有一种情绪横跨了时空,为他们所共享,那就是看到圣母百花大教堂时的惊艳之情。 ‘在整个托斯卡纳大区都能看到我们的红穹顶!’——当它落成时,佛罗伦萨市民如此欢呼, 圣母百花大教堂是文艺复兴的精粹所在, 它和罗马近在咫尺, 却大胆地采用了被教廷斥为异端的集中式平面与大穹顶, 它的建筑色彩柔和明媚、浪漫多情,富有几何学美感,甚至要比米兰大教堂更时尚,更世俗也更热闹。这座教堂本身就是文艺复兴的代表——相信人的力 分卷阅读79 - 分卷阅读8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80 量,它的穹顶在当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美第奇家族大胆地信任了一名天才设计师,他在脑中完成构建,没有设计图,全凭天赋计算。创造性地用红砖取代大理石,由下而上堆砌成顶。这就是文艺复兴,让信仰由神回到人自身缔造的奇迹。这就是圣母百花大教堂,它的美诚然可以说是奇迹。 “这城市有乌菲齐美术馆,有瓦萨里长廊,有皮蒂宫,《春》与《维纳斯的诞生》就藏在这里,大卫、圣洛伦佐教堂的新圣器室群雕——但我们提到翡冷翠还是先说圣母百花大教堂,我觉得它是翡冷翠的灵魂,凝聚了这城市的气质。” 很少有人能拍到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全景,因为城市并未留出足够的广场景深,它挤挤挨挨地建在一片民居里。周围什么时候都挤满了人,这里比米兰大教堂更热闹,随时有人从一条巷子里走出来。抬着头,把头越抬越高,几乎要仰面摔倒地去看大教堂的尖塔。人们在这里逗留、挨挤,踩着肮脏的地面,这里有一股刺鼻的马屎味儿——和时代广场一样,有人在这附近运营马车,马粪兜的香氛蔓延开来,这就更有中世纪味儿了。 一对白人夫妇就正安详地在大教堂边上漫步,他们穿着保守,妻子用头巾包住脸,丈夫带着绅士的圆边帽,边走边轻声交谈,让人望着发出会心一笑,“甚至也许这是整个意大利的气质。” “什么气质?” “华美但陈旧。”傅展说,他说着一口道地的美式英文,李竺在口音模仿上真不如他有天赋。“一样有厚重的历史,但在巴黎你不会有这样的感觉,历史只是巴黎的一部分,但却几乎是佛罗伦萨的全部——这里的人好像还活在历史里,过去给了佛罗伦萨活跃的旅游经济,但却也成为他们的重担。固然每个旅游国家都是如此,不过,意大利给我的感觉最重。古色古香对旅游者来说自然是恩赐,但对居民而言,也意味着缺乏旅游之外的经济增长点,还有生活上的极度不便。” “小清新会恨死你的,怎么敢讲这种城市风貌的坏话。”李竺不禁一笑,傅展其实是个很有趣的旅伴。他们正穿着闷热的假体服,在危机四伏的公共场合闲逛着等人,随时都可能被程序识别,但傅展就是有本事把纯粹打发时间的闲聊变得有意思。 “但整个佛罗伦萨的常住民确实只有44万,还不如中国一个县城人多。”傅展说,“人这么少,除了旅游业和农业以外什么都发展不起来。这里永远也不会建地铁,不会有大规模商圈,游客们一生中都想来佛罗伦萨,可来一次就够了,真正在这里住一辈子会是什么感觉?” “也许他们甘之如饴——就像是那些文章里说的,欧洲人都活得渗入骨髓的优雅。” “渗入骨髓的除了优雅,还有夏天的空调和冬天的暖气。”傅展笑了笑,“不过,当然,这不妨碍我欣赏意大利与佛罗伦萨,对游客来说,这城市算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奇迹——它一度是世界艺术中心,然后,时间停滞了。这座城市就停留在这里,走进它就像是走进一段过去,一段魔咒,而圣母百花大教堂就是它的缩影,它有多魔幻,佛罗伦萨甚至整个托斯卡纳就和这世界有多格格不入,你几乎可以说这里算是欧洲的藏宝室,是被封存时空之外的桃花源。” 确实,圣母百花大教堂就矗立在天际线里,他们刚从它身侧经过,有它在,城景的确都显得魔幻,这座由三彩大理石拼建而成的教堂花纹绮丽,奔放的配色几乎有异教风采,偏偏来了个红顶盖,它就这样挤挤挨挨地矗立在一片民居里,佛罗伦萨的建筑几乎全用同样的黄屋顶。仔细看,它的立面一样装饰精致,但□□更美,傅展站住脚,和她一起抬头眺望高耸的彩色钟塔,“到夜间在射灯的照耀下会更美,根本不属于这世界,就像是来自异空间的投影。到欧洲,你会觉得有时候美的确可以凝固在这里,任何人,哪怕是最无知的凡夫俗子都可以感知。它会吸住你的目光,让你放慢脚步,情不自禁地流连——这就是艺术的力量。” 在被逃亡的时候还要谈艺术?这不可救药的浪漫好像是俄国人的专利,但李竺居然能理解到傅展的心情,越是危险,人对美就越敏锐,兴趣也越浓厚。艺术品与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喋血生涯有个共同点,生命仿佛都在此时臻入浓厚的至境。日常生活的鸡毛蒜皮种种繁琐,在这样的精粹之前不过是过眼云烟。 这就是傅展喜欢艺术的原因吧,不论是什么形式,他总是不甘于平凡,收集不了艺术品,他就转而收集艺术家。李竺想到乔韵,不禁微微一笑。傅展看过来,“笑什么?” “我在笑你运气不好。”她说,没多解释,但他居然完全懂了,还有些不以为然地说,“这种事总不会很容易的。” 或者也因为他不够有热情吧,以他所掌握的能力,要毁掉秦巍其实也并非难事,但傅展终究仍遵守了游戏规则。这是因为他不过是在打发时间,还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终究还有些被斥为庸俗的良知? 直到凝视被他抓包,李竺才发现自己又一次琢磨上傅展了,她忽然有点警觉,摇摇头甩掉不该有的兴趣:两个人一起逃亡,当然想要加深对同伴的了解,有点异样也在情理之中,不过—— 这是一种有点不妙的感觉,就像是少年时偷偷抽烟,明知不该,但却很难忍住诱惑,尼古丁不是好东西,但这么多人上瘾总有原因。李竺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她很费力才把自己从那种探究的情绪中□□。 “但我没想到你对古典艺术也这么有兴趣。”她换了个话题,“《春》?《维纳斯的诞生》?” 傅展今天的确有些反常,不但对城市气质指指点点,大肆颂扬圣母百花大教堂,抛出艺术品和传世追求的理论,还和她一起扳着手指数,“《三博士朝拜》、《三王礼拜》、《金丝雀的圣母》——” “别忘了波提切利的老师,我是利比的粉丝,我家有他的《圣母与圣子》摹品,德国一个什么组合仿制的,这几年他们超有名。” 傅展叹了口气,“波斯恩兄弟,这几年红得不行,有人还想找他们仿《创世纪》——我介绍给了乔韵,之后就很难拿到他们的档期,现在知道原因了。” 他把心爱的仿画大师介绍给乔韵,结果乔韵转头就告诉秦巍,这是有点俏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觉,只是这无奈中多少还有点宠爱,李竺看着又笑了,她最好傅展多说说乔韵的好,多让她看得清楚一些——女人是这样, 分卷阅读80 - 分卷阅读8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81 比起男人的坏,他对另一个女人的好更能让她们清醒。 但傅展没有再说乔韵,只是随便提了一句,就像是谈论那些没能拿到的摹品,他说到乔韵和这些艺术品的口吻很像,竞拍失败也不会沮丧太久,这种事总不会很容易的。他还在数佛罗伦萨的艺术品。“大卫、八角礼拜堂的青铜门,整个圣洛伦佐教堂,米开朗基罗一辈子都在给美第奇家族干活,他成就最高的雕塑也永远留给了美第奇——家族墓地群雕,皮蒂宫和乌菲齐美术馆本身就是艺术品,乌菲齐里的檀木房间,链接两座宫殿的瓦萨里走廊……” 他停了下来,忽然叹了口气,“佛罗伦萨的过去数之不尽,现在却乏善可陈,这座城市没有未来,它是一座u型城市,未来也在向着文艺复兴无限地延伸。” 李竺不否认他说得对,不过她不知道傅展为什么这样感慨。“这并不是城市的错,它只是——” 她顿了一下,傅展这样说起她才发觉,为什么来过欧洲这么多次,她却始终没有心醉神迷地礼赞它。“整个欧洲都给人以这样的感觉——程度有轻有重,不过,的确让人感觉到暮气沉沉,最明显是威尼斯——也许是因为它最臭。” 这不是游客人数能改变的气质,这种腐烂中的味道也并非单纯的牲畜粪尿(即使各个城市集齐不同的臭味也算是让人心服口服),这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从街头云集的流民,年代久远的建筑和人们的话题中丝丝透出。所有人都在谈论欧洲的过去,但很少有人关心它的将来,欧洲什么都有,但唯独很少有对明天的憧憬,没有对未来的好奇。佛罗伦萨无非也只是欧洲的一部分,它又何能逃离这种大势。 “这确实不是城市的错,”傅展说,他越来越烦乱了,似乎已深陷进自己的思绪里,“整个佛罗伦萨只有44万人,这么少的人口是发展不起来的。人民连孩子都不肯生,年轻人越来越少,未来也就越来越黯淡——每个人都可以决定国家的未来是什么样子,至少是决定那么一丝,欧洲的难民乱象是所有人共同决策的结果,正是那些所有不肯生小孩的人敞开了引入低质量移民的大门。” 这整个话题完全跑偏了,但李竺没说话,她隐约猜到了傅展正在烦扰什么,也因为这猜测屏住了呼吸。——每个人都可以决定国家的未来是什么样,这不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些话她从来只当假大空的套话来听,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要面临类似的选择。 不过还没到那个点,也许只是杞人忧天。也许——他们是想要在佛罗伦萨拿走u盘,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没有任何选择,没有密码,u盘对他们来说毫无作用。如果施密特提出的交换条件是掩护他们安全回国,她和傅展只能答应,不存在第二个选择。 不该问,就不该去选,多想一点,未来就更危险一层,他们能像现在这样坐在阳光底下吃冰淇淋谈艺术,正是因为施密特的掩护,离开这层掩护他们就依然同赤。裸的婴儿一样危险。 但李竺禁不住依然问,“你想怎么办,你怎么想?” 她紧张起来,不断地舔着唇,猜测着傅展可能的选择:对u盘的归宿他们一直没有立场,之前想要探明内容物,说白了也就是想多争取些祖国的援助。现在也许物归原主是更好的选择,最有利于他们的选择。另一种可能相形之下更加愚蠢——至少对傅展来说是如此,他又不是特勤,就算把u盘还回去,他们也理直气壮,对任何人都有得交代—— 傅展在思忖,在烦扰,他甚至没对李竺看穿挣扎的悟性有什么反应。李竺拿起水喝了几口,她有点不耐——并非是脱离傅展她无法去选,而是她指望由傅展表态,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去想。 “什么怎么办?” 在傅展回答的前一秒,有个人乐呵呵地坐到他们对面,“终于见面了——久仰大名,我可是你们的粉丝。” 两个中国人顿时交换了一个眼色,恢复到临战状态,打量起了这名矮小的意大利青年。 对方似乎对他们的戒备并不在意,他亮出一口白牙,主动伸出手,用不怎么标准的英文说。“安杰罗。鲁索,你们可以叫我安吉,这是我的真名。” # 夕阳西下。但大教堂周围依然人声鼎沸,四周的巷子里,各种餐馆不失时机地派出侍应生出门拉客,名声在外的好馆子矜持高傲,门面幽深狭小,意大利人和法国人一样,总是对美食藏藏掖掖,不愿和外国人分享。在他们心里,游客就该被那些坏同行坑。大理石下的射灯亮起来了,在夜光里,圣母百花大教堂是黑白色的,它看起来的确更如梦似幻,与凡间格格不入。在它周围,上千杯各式各样的冰淇淋、数百份牛排、成千把意大利长面正在被吃掉,游客们聚在一起饮酒作乐,欢声笑语,托斯卡纳的红酒确实没得说。 “我从没喝过酒,但他们说这里的ti不容错过——这是锡耶纳引以为傲的黑公鸡,也许你们——”安杰罗放弃了,“算了算了,还是气泡水就好。” 但他还是加点了不少前菜,以示东道主的热情,又兴致勃勃地向他们打听米兰的细节,“我不清楚,我们没看到视频,施密特引导你们走的盲区。” “施密特为什么没来?” “他已经回家了,我恐怕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很恋家。”安杰罗居然还有点害羞,他摸了摸鼻子,“不喜欢出远门。” 李竺和这组织接触过两次,两个人都让她有种奇怪的感觉——雷顿他们是那种典型的特工,在他们身上你会觉得任何匪夷所思的事都很正常,但施密特和安杰罗——他们太日常了,仿佛就是那个说话你永远也听不懂的it部员工。这种人和秘密行动、阴谋暗杀扯上关系,会让人有种世界观垮塌的不真实感。他们怎么去应对雷顿那种人?一旦身份暴。露,恐怕走不过一回合。 但他们确实很厉害,没有施密特,他们现在还困在米兰。他们开的车,用的现金都是他们搞到的,这帮黑客在网上有多无所不能,现实中就有多稚嫩腼腆。安杰罗一直劝他们多吃些,“你们辛苦了,需要多补充体力。” 他很热情地请教他们是怎么跳火车的。“得承认这是妙招,发现你们跳车的时候施密特都快疯了。我们一直到米兰才重新找到你们——还得感谢我们在棱镜的内线。不是他开了后门,我们可没那么容易黑进系统。” 居 分卷阅读81 - 分卷阅读8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82 然就这样把内线给卖了…… 李竺猜他不超过20岁,他看起来出奇稚嫩,哈米德般的年轻。 她试着问了一下,安杰罗今年23岁——很好,比她想得老一点,但也非常有限。现在的黑客组织都是这样,容许自己的组员在外面随随便便把机密乱说的吗? “现在的黑客组织都是这样,容许自己的组员在外面随随便便把机密乱说的吗?” ——一模一样的吐槽,她只是想,但傅展却直接说了。他今晚似乎比平时躁一点,安杰罗没察觉,因为他依然彬彬有礼,挂着微笑,但李竺却隐隐有所感觉,甚至心有戚戚焉,她握住傅展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噢,”安杰罗果然什么也没感觉到,他依然快活,“当然不是随便乱说——首先得向你们道个歉,这是施密特说的,在东方快车上的会面不愉快,这和他本人的意愿无关,是理事会的决定。请你们谅解,风险实在太高,我们不可能‘随随便便把机密到处乱说’。” 他做了个引号手势,傅展捧场地露出微笑,至少在表面上放松了肩膀,李竺倒是比之前更紧张:时间比东方快车宽裕点,但依然不多,戏肉要来了。“在米兰之后,你们改变了看法,是吗?” “在巴黎之后我们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安杰罗说,他诚恳地把手放到桌上,身子前倾,他长得不怎么好看,但脸上充满热诚,这是很动人的。“可以说我们之前处在典型的囚徒困境里——但我们并非囚徒,囚徒是绝对自私的,我们却可以合作。在东方快车上,我们的表现不够好,现在,我们愿意先付出信任。我想,david、bambi,你们也看到了我们释放出的诚意。” 他掏出一张id给他们看,证件看着很真,安杰罗的确是他的真名,至少的确是id上和照片配套的名字。 “调整过态度后,你们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傅展同意,“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你们想要什么。” “依然不变,我们想要你们将u盘送到安全屋。这本来也就是我们打算在巴黎做的,找个专业人士送到真正的安全岛。”安杰罗说,“只是现在我们发现,比起深网上能找到的那些所谓‘专业人士’,你们更专业、更可靠也更安全。在深网找人,有些不可测的风险,你永远也不知道和你交谈的是不是fbi。” 而他们也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与能力——绝非政府人士,能力却甚至有所赶超。他们的想法是合理的,“不过我看不出我们为什么要配合。” “我们有开价,可以掩护你们回到中国,并且将这件事一笔勾销。”安杰罗立刻说,他直视他们俩,眼神传达着说服力。“这是唯独我们才有能力做出的承诺,而且我们也有足够的动力履约——你们见过我和施密特,知道我的真名与长相,如果拒绝践诺,这件事永远没完,也就等于我和你们一样永远都活在危险中。” “你们可以选择灭口。” “灭口你们两个?”安杰罗失笑,“如果能找到这样的打手,我们就不会找你们送货了。守诺、诚实、善良是聪明人的选择,david,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的。”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动了傅展,他抿了一下唇,瞳色比之前深。李竺在他说话以前按住他的手。 “听起来挺诱惑的。”她不动声色地说,“但用你来担保还不太够。” “你要怎么才够?” “两个换两个——我们的生平履历已经被摸得底掉了,公平起见,你和施密特的详细资料是否也应该慷慨分享?一张id可换不来信任。”李竺眯起眼增强压迫感,“不要试图说谎,我们会知道的。” “不会说谎。”安杰罗立刻说,“施密特——就叫施密特,施密特。古登博格,他的详细资料——” 他侧耳聆听了一下,“稍后就可以发给你们,至于我的我可以现在说。” “真名出任务?”李竺有点吃惊。 “没办法。”安杰罗有点脸红,“叫他假名反应不过来……我们出了家门什么事都做不好,这也是需要你们的原因。” ……说得过去,想起施密特的表现,李竺抽抽嘴角,他算是运气好。“你们想要我们送货去哪?” “开罗。”安杰罗缩了缩脖子。 “开罗?!” “你们就没有近一点的安全屋吗?” 她和傅展同时开口,都提高了音调——原本以为最多是罗马,或者日内瓦、苏黎世,最多最多斯德哥尔摩,但——开罗?! 安杰罗叹了口气。 “我们说的安全屋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不是给你个屋子,你可以进去生活,没人会发现就叫安全屋了。”他显得有点难过,真诚的那种。“对我们来说,真正的安全屋是你可以放心上网,不用担心被追踪ip地址的地方——就像是《谍影重重5》里的那个超级大网吧,当然没那么大,设备也没那么老。” “曾经整个欧洲都遍布这样的圣地,但随着时间过去,这些点越来越少,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另一场战争如火如荼,绝不比你们在巴黎和米兰进行的那些平淡多少。这个u盘是定制品,它装着的数据高达3t,这么大的数据包,包含着无数敏感的md5值,不可胜数的爬虫在网络上疯狂地嗅探着它们的踪迹,要在公用网络匿名安全传递到某个特定的数据库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我们可以保证短时间的通信安全,但这么长的时间,不留任何足迹的稳定传输——依然要冒极大的风险。这份数据,对任何服务器来说,都像是火苗一样危险。我的电脑就在佛罗伦萨的一角,但我甚至没带出来,美国人正在发疯地攻陷我们的防火墙,也许我明天就会被发现——最好别保存这么危险的数据,那还能增加我的生还几率。” 这只是花言巧语,回避的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李竺捏了下傅展的手,傅展回捏一下——他也想到了:安杰罗不敢冒险叫他们把u盘交给他单独处理,他掂量着多数会被拒绝,只能破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微薄信任,所以就干脆不费这个事。另外,这也说明他不愿当着他们的面为u盘解密,不想让他们知道密码,依然不想让他们知道u盘里是什么,这也说明密码并不困难,扫一眼输入过程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唾手可及…… “巴黎曾有个安全屋,但在歌剧院事件中被攻破了。”安 分卷阅读82 - 分卷阅读8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83 杰罗的难过有原因了。“几个蒙面人就这样挥着枪冲进来,他们没杀人——也许是不愿在新闻上行出现,扯出疑点,给别人过多的联想。但我的好几个朋友都被毒打,而且服务器全完了——全被抢走了。整个欧洲的安全屋现在都在风雨飘摇之中。距离我们最近的洲外传输点在开罗,那是个新开设的点,不在服务器的储存列表里,相对最为安全。” “听说过那个笑话吗?满载着硬盘,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货车网速是多少?”傅展说,对安杰罗的解释,他不予置评,“现在,我们就是那辆货车。” “你们就是那辆货车。”安杰罗被逗乐了,这种geek的内部笑话真是一逗一个准,“把你们送到开罗,对我们来说是可以实现的,我们能在深网买到护照,在海关做手脚,把你们送上飞机。只要到了开罗把文件传走,你们就安全了——u盘一兑现,大人物也就失去和你们做对的动机,他们自然会转而去寻求新局面下的最优解,政治动物当然不会为了私愤继续下追杀令。” “如今的行动在表面上不存在任何文件,追杀告一段落后,大人物会扫除表层足迹,我们会确保这些清洁工作完美进行,删除那些私底下的备忘录,清空备份档案,确保此事在系统内不留任何痕迹。除了和你们有过直接接触的有限几个人,没人会知道曾发生这样的事——而这些追你们的美国人难道不知道你们的厉害吗?米兰的惨案难道不触目惊心吗?没了上头的压力,他们为什么还会追着你们不放?嫌命太长?” 他的逻辑是荒谬的,仿佛在暗示情报系统内部的官僚与麻木同其余机构也没什么不同——但并不可笑,因为现实很可能,或者说百分之百正是如此荒谬。被随意逗笑的青涩与此时的自信形成鲜明对比,在这一刻,侃侃而谈的安杰罗的确有了传奇黑客的风采,他有点遗憾地说,“所以,虽然有点不忍心——但米兰的三个探员必须死,越惨越好,只有这样,一切了结以后,才不会有所谓的战友脑子一热跑来寻仇。这是个操蛋的世界,只有你足够坏,才不会有人来欺负你。” 这一点李竺倒也赞同,她喃喃地说,“上帝爱坏小孩。” 上帝的确爱坏小孩,对美国人来说,安杰罗和他的同伴们就很坏,所以他露出有点得意的笑容,但也不免羞涩,期待地看着李竺,像是在等着她的决定。他本能地回避了傅展,应当还是有点怕他。 李竺也乐于做好警察,她沉吟了一下,微笑起来,“不得不承认,这计划我挑不出什么毛病,从各方面而言它都无懈可击。” 气氛顿时松弛下来,她语气中透出的亲近让安杰罗很高兴,借着这势头,李竺说,“但我还有个问题——” 既然现在大家已经彼此信任,她也就很随意地说,“我想知道u盘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这是个重要的问题,所以她用仿佛这不重要的语气来问,唇边笑意未歇,肩膀松弛,在她掌心下,傅展手背肌肉隐隐抽紧,但表面上他也没有任何异状,他们俩笑盈盈地注视着安杰罗,等待着他的回答。 ——有一点,这个坏小孩说得没错,他并不擅长说谎,即使擅长,这世上也不会有任何谎言能逃过这对搭档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点更新! 请假一天思路的确清晰多了~7000多字也证明我没偷懒哦,向大家要抱抱! 佛罗伦萨的确是我很喜欢的城市,圣母百花大教堂也是我最喜欢的大教堂,有机会的话,推荐大家一定要去看看! 另外,再重申一下,文里角色的各种观点仅代表他们自己,和作者本人立场未必一致哈! 本章留言有红包!么么哒亲爱的们!有什么疑惑也在评论中提!~我会在楼下或者作者有话说里回答的。 ☆、第35章 佛罗伦萨(2) 意大利.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 “我想知道u盘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你听说过盗火者吗?” “那是他们给我们的名字——这本来是个无名组织, fbi、bsp;是他们为了称呼方便,给我们选了普罗米修斯这个名字。从某种意义上说, 是他们赋予了我们存在的目标。一开始, 我们聚在一起只是因为有共同的兴趣,在我们随意地做了一些事儿以后,情报机关开始这么称呼我们,反倒给我们带来了使命感, 是不是挺讽刺的, 他们一手铸造了他们最大的敌人。” “从诞生的那天起, 黑客就是信息自由的信徒, 我们想要改变世界, 我们的确改变了世界,这就是普罗米修斯的信条。我们发明了互联网,我们发明了智能手机操作系统, 发明了网银和比特币,未来是互联网与人工智能的年代, 也是工程师的年代,普罗米修斯想要做的就是帮助社会尽快过度到下一种文明形态。” “什么形态?” “至少不是财团和政客高高在上,吸取社会脂膏的形态。”安杰罗语气安详地说,“互联网深处什么都有,只要你挖得够深,就能看到许多当权者不希望你接触的材料。这世上有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面对这个现实——我们的和平与富足是建立在无数战乱与血腥、贫穷之上的,我们穿戴血钻, 使用钶钽铁矿做的苹果手机,你用的每部手机里都有非洲奴隶的血汗,刚果人把自己的小孩卖给矿主,这些孩子从五岁开始工作,接触高污染矿泥。他们的平均寿命不会超过三十岁,他们的孩子也是矿主的奴隶。智能手机让非洲更混乱——钽矿的热销引发了邻国的妒忌心,刚果和卢旺达之间因此摩擦频频。乌干达的游击队也不会袖手旁观,在过去的两年里,该地区的种族屠杀事件比五年以前翻了三倍。” “这样的事发生在非洲、印度、东南亚的血汗工厂,当然还有迪拜和阿布扎比,迪拜塔下埋的全是奴隶的累累尸骨,他们用高薪把孟加拉和菲律宾的贫穷农民骗到迪拜,没收他们的护照,语言不通,工人只能在蜗居中日复一日的劳作,欠着永远还不完的巨债,从没有余钱寄回家乡去。他们经常因为热射病死去,迪拜有专门的乱葬岗抛弃他们的尸骨。各国使馆对此保持沉默,而那些在朱美拉海滩上晒太阳的白种人,他们也并不真对这些事感兴趣——事实是,大部分人都不对这些事感兴趣,这些新闻即使经过筛选,也都曾短暂地在主流媒体露面。但iphone还是一样热销,你照样接受军火血钱赞助出来的总统治理。这是个完善的利益链条,军火商乐见非洲战乱,他们的产能可以释放,而这些富饶的土 分卷阅读83 - 分卷阅读8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84 地一旦稳定强大起来,又怎么会继续贱卖资源?” “你与我,我们都非常幸运,我们出生在安定的国家,接受良好的教育,使我们得以思考这一切。这些被吸出的财富去了哪里?是谁创造了大部分财富,却无法获取应有的报酬,谁通过正确的职业选择,即使愚蠢如猪,也能肥得满嘴流油?”安杰罗比了比她和傅展,“这种社会秩序,对普罗米修斯而言是荒谬的,我们想要为工程师获取他们应得的一切,这是个网络无所不能的年代,我们接受不了这样的世界,所以我们要改变它。” “但这是很危险的,颠覆原有的利益,一定会遭到既得利益者强烈的反扑。”傅展慢吞吞地说。 “这也会很漫长。”安杰罗主动补充,“甚至可能在近一个世纪内都不会看到结果,任何一种新秩序取代旧秩序,都要花两三个世代的时间。乐观地想,摩尔定律会让一切变得越来越快,但我们也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也许普罗米修斯的所有成员都无法活着看到这一天。” 他露出纯真平静的微笑,“但我们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你的意思是你们已经意识到了对手有枪——有核武器,而你们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 “如果你是说肉身被消灭的风险,的确是的。”安杰罗柔声说,“james牺牲了,当时你们在场,他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 餐桌陷入一片宁静,傅展和李竺都没有说话:james和他的同伴也许技巧不够娴熟,但他们的确都挺到了最后。 “u盘里装的就是普罗米修斯的尝试,它也许能扭转地球的命运——这并非是我们虚言诓骗。有句话说,任何一个公司距离倒闭都只有六个月的时间,这个道理可以套用到人类社会——任何时候,我们距离核战争也许都只有六个月的时间。”安杰罗说,“而且这并非是个固定的数值,这个临界值一直随世界局势的变化而剧烈地变动,最短的时间也许只有两分钟——这是有历史记载的,倘若那时苏联指挥官下达了发射命令,人类文明就会因此毁灭,地球进入核冬天。这样的危机在冷战期间并非只发生过一次。” “最近这段时间,世界局势正在不断紧张化,危险值越来越高,这份资料,还有后续对它的使用,也许能让我们避免它继续恶化,也对我们的理想有很大的帮助。——只会帮助我们迈出一小步,但对于我们的目标而言,每一步都是极大的成功。” “这是我们能告诉你的全部了,这份资料不是武器设计图——没那么庸俗,其实这些东西我们有一打,任何人都知道制造武器最难的是获取原材料,还有找到精度有那么高的工厂。这是一份非常珍贵又特别的资料,它能改变全地球的命运,普罗米修斯将它视为改变游戏的第一步,它对我们非常重要。” “重要到你们要找两个素昧平生的打手来送?” “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步,如果想等到各方面都尽善尽美再动手,那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开始。”安杰罗笑着说,“互联网诞生的那天也没想到它能改变世界,不过是一群宅男说,让我们这么试一试——微软、苹果、谷歌、脸书、推特,这些所有改变世界的公司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 月亮没那么圆了,下弦月隐约在钟塔边露出一角,篷下的灯是更亮的光源,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广场上,喝着当地特产的红酒,没人注意角落里的这桌客人,以及分外沉默的气氛,两个中年白人隔着桌子交换着视线,似乎在寻找着安杰罗话中的破绽,但,他的这番言辞无懈可击。 “能问一下原因吗?” “什么。” “你是这组织的成员,拥有高超的技术,不踏入这滩浑水,你能活得很好,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 “因为我是蜘蛛侠的粉丝,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安杰罗的回答一如既往地geek,不过,他回答得很认真。“如果我对现状不满,那么,在尽力去改变它以前,我认为我没资格抱怨。” ……坐在他对面的两个人,再度陷入了无言。 # 意大利.佛罗伦萨.**利花园 “是的,亲爱的,真是美极了,很期待看到真品……” 清晨七点半,乌菲齐美术馆楼下的长廊内已经有人开始排队,若是旺季,为了确保能第一批进入美术馆,早晨6点就会有人守在这里。赶早是明智的选择,一旦过了十点,不但入馆必须要排两三个小时,悬挂《春》与《维纳斯的诞生》这两幅名作的房间也得大排长龙。这里不像是大都会,奢侈得梵高都要两个房间来放,只要能踩着点,尽可以从容享受与毕加索、梵高、蒙德里安的独处,佛罗伦萨的博物馆什么时候都是人满为患。一桥之隔的皮蒂宫也许好一些,但也相当有限,这里的宫殿也许不如凡尔赛宫那么豪华,但许多展品都要趣致得多,画作的价值也未必输给凡尔赛宫。 **利花园是想要休闲的游客最好的选择,这座台地式意大利庭院躺在皮蒂宫身后,一早上几乎都看不到什么人,仅有的游客就像是芝麻,稀稀拉拉地散落在草地上——旅游团,尤其是中国旅游团并不爱来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世纪公园?还不如世纪公园大,没看头没看头。” 欧美人喜欢这里,不过他们时间不多,只能在草坪上稍稍坐一坐,皮蒂宫最热闹的是门口的大坡地,当地人喜欢在这里斜躺着晒太阳吃冰淇淋,7欧元的门票其实并不贵,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已是负担。**利花园因此保持清静,尤其是早上,你大可在这放声大喊,在草坪上打滚、狂奔,找到当年美第奇家族的感觉,这里还有个优势,手机信号很好——老房子都这样,在欧洲,即使是大城市里,旅馆wifi网速不高,lte网络也是进屋就没,‘喂喂艹’时代远远还没结束。 “欧美人对园林的概念和我们不一样,他们喜欢把房子集中起来,然后几公顷的地围出来养草坪——当然还有修剪得很好的灌木,看惯了步移景换的中式园林会觉得匪夷所思,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想过中世纪欧洲的物资有多匮乏,相较于修建青石步道,挖水池,一路建造亭台楼阁,草坪的维护成本更低,在中国,我们通常管这种形式叫猎场。” 李竺就打量着傅展可能是想在这里打个电话,毕竟他们住的酒店也是安杰罗安排,车子没问题,坐在里面的时候可以说些心底话,因为盗火者只起到居中介绍的作用,车子是他们自己挑的,很明显,车厂老板和盗火者也是素不相识,但房间就不一样了,安杰罗有充足的时间过来动点手脚,考虑到他们的反窃听仪器是从施密特那里拿的,他当然也知道该 分卷阅读84 - 分卷阅读8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85 怎么避过仪器的耳目。 不过,坐下来已经十几分钟了,傅展还只是在欣赏景色,“通常情况下,我对这种欧式花园兴趣不大,不过**利花园是个例外,虽然他不如凡尔赛的精致,不过这里的景色更无敌。” 他是对的,美第奇家族虽然占据这整座城市,但在财富量级上恐怕还是无法和法国王室比较,这花园的讲究无法和凡尔赛比,但胜在地势,整个皮蒂宫都建在小山坡上,这里是佛罗伦萨的制高点,可以居高临下地欣赏到圣母百花大教堂的全景。隔远去看,那标志性的红砖穹顶与三彩贴面就像是个大玩具,周围起伏连绵的黄色住宅与天边浓绿色的原野连成一片,有那么一会儿,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坐在柔软的草坪上,静静地眺望着这幅水彩画,翡冷翠真像是被人用油彩画在地球上的。 “你相信安杰罗吗。”最终还是李竺打破了沉默,她没看傅展,假体服和化妆极大地掩盖了他的面部表情,不过她也用不着看,对傅展的情绪,她已隐隐有所感觉。昨晚到现在,他恐怕一直都没能下定决心,反常地烦躁与犹豫。“我觉得,他说的是实话。” “是实话,但也仿佛是梦呓一般可笑。”傅展心不在焉地说,“倒不是说他们做不到,或者心不诚,不过这种政治诉求首先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大部分人都是善良、诚实的好市民,无法忍受人与人之间的剥削。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吸引到足够的支持者,开始真正登上舞台,试图去改变这世界。但这种人性本善的认识本身就带有极强的阶级色彩,这世上大多数人不善不恶,只是极为自私。” “你对人性好像没什么正面观点。” “因为这是事实,世界就是这样,你问问中国人,会不会因为三星note里含有濒死童工冶炼出的钽而拒买,美国人有没有意识到他们奢侈的生活方式需要非洲和中东连年的战乱支撑?中东绝不能凝聚成铁板一块,这样油价就会上升,美国的汽油便宜,水电便宜,冷暖气永远开到20℃,夏天冷冬天冒汗,走进最偏僻的加油站厕所也一样有相对清洁的马桶和充足的厕纸,中下层家庭照样能在小城市有一套大house,冬天也烧得起暖气,中国小资对此艳羡不已,大呼这是国家发达的标志,他们想要移民过去享受这种发达国家国民待遇,这时候有没有想过非洲的种族屠杀?只要有丰富的矿产,第一世界国家就会支持各部落发起征伐,越是动乱的地区,占据矿区的势力就有越强烈的动力贱卖资源。没有这么贱的资源,汽油500美元一桶,车还开得起吗?手机和电脑还能随便买吗?” “你可以把非洲看成一杯美味的果汁,跨国公司和第一世界国家美滋滋地轮流吸食,至于这地方上生活的人民,没有人关心的。盗火者以为这是因为如今的社会生态造成的,我知道他们那一套,跨国公司和政客把持了一切,民众被愚弄——但实际是民众乐意被愚弄,默克尔说粮价飞涨是因为印度下等人开始吃三顿饭了,你看她有没有遭到批评?没有人会舍得把到手的利益吐出来,他们不喜欢有人提醒他们,印度的下等人也是人。她真正开始遭到大规模抗议是从难民进入德国开始,印度人可以只吃两顿饭,中国人可以不喝牛奶,但这些被吸血的国家难民,他们应该静静去死,别来妨碍他们的生活,只要不被他们知道就行了,不知道,这些事就不会存在。” 傅展一定考虑了很久,他随口说出这些话,思绪始终连贯,与其说是和李竺讨论,倒不如说是喃喃自语。 “这是个很基本的常识,而盗火者不了解这些,他们就像是——用个很中国的比喻,就像是初出茅庐的三太子,他们拥有惊人的能力,同时也惊人的幼稚,黑客能力就是他们的混天绫,也许他们只是想洗洗澡而已,这是很单纯的目的,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让这样的人掺和到国际政治里,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所以大多数政治力量对他们保持沉默,不过,看起来……” “看起来,已经有人和他们合作上了。”李竺帮他说完,“他们不告诉我们这东西的内容,就是因为这资料已经有了买家。” “更值得注意的是,他们认为中国也会对这份资料感兴趣……”傅展低声说,“安杰罗的态度很开放,他没说谎,能告诉我们的他都说了。唯独这一点是不能说的,他们一定认为我们的国籍在这件事上不可信——我们一旦知道了u盘里装的是什么,就很可能会把它带回中国。” 他们又陷入了长久的、意味深长的沉默。李竺的手指在草坪上划来划去,无意识地揪住草根:说谎自然不是好选择,次选也就是保持沉默。安杰罗他们对许多事也都采取了同样的策略,信使计划不被接受怎么办?他们没提出plan b,如果他们半路毁约怎么办?这些后果都可以自己想,如果不做信使,简单把u盘归还,该怎么回国就得自己想了,也不会有人为他们清档案。半路毁约,把东西带回中国的话……情报的详情还未有眉目,但盗火者的能力却已很清楚,他们会采取什么样的报复行动,这些他们都能想得出来。 这u盘和国际政治有关,他们从美国人手里偷出来,背后有另一个国家撑腰—— “俄罗斯?”李竺像是自言自语。不过傅展接住了翎子。 “可能是。”他说,“但关键是……” 关键是什么,他也没有说,李竺偷眼看看他:傅展总是很有主意,甚至从不喜欢和人商量,顶中意保持那份神秘感。她突然发现,这会儿他也是真没主意了,他自己下不了这决定,甚至暗自希望有人能为他决策。 她的眼神被他捉了个正着,他们俩对视了一会,谁也没说话,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李竺抿抿唇:傅展清楚地知道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态,但他却依然保持了沉默。 这就是希望有人来为他做决定了?或者他想问的是她的意见? 她又会怎么选?开罗还是罗马?u盘里装的东西很重要,关乎于军国大事,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去了开罗,也许还能回国继续原来的生活,中途停留在罗马,之后会怎么样可就真不好说了。从此再也无法随便出国,也许将身败名裂,或者得重新换个身份,不再用李竺的名字过活…… 对未知的恐惧是真实且沉重的,她也能理解傅展的心情,这并不好选,他们又不是专业人员,只是倒霉被卷入的平民 ,真要说的话,其实并不承担这种义务—— 但—— 李竺忽然有点想笑:想那么多干嘛?傅展的犹豫是肯定的,但他难道真希望由她来为他选?她的意见什么时候这么重要过? “你会举棋 分卷阅读85 - 分卷阅读8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86 不定,其实就是有倾向了。”她说,“只是想有人为你说出来而已,傅展,你不觉得,这样做有点矫情吗?” 这一针尖锐得有点过分,不像是李竺平时的为人,傅展微微跳了一下,先有些不快,之后又不无释然地一笑。他是聪明的,被戳穿了就不会继续装傻。 “那你呢?就真的由着我闹?”他问,像是故意在挑刺。“你不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我——我什么都好,你说要怎么,我就跟着你,一路不都是这样过来的?”李竺说的是心里话,她其实现在也有些乱,去开罗去罗马,都有诱惑力,傅展有倾向她也就乐得不去多想,只是仍隐隐不安,这决定后果太重,他们又决策得过于草率。不过,话说回来,这旅程中什么事不是如此?从来都是性命攸关、顷刻之间。“听你的就是了,我能有什么主意?” “呵,这会儿又听话了。” “不是说了吗,上帝爱坏男孩。”李竺说,下了决定她也就渐渐平静了。“你说过,我们会一起活着回去的——我当然信你。” 她转过头看着傅展,眼底带了点微微的笑意,傅展望了她一会,却像是不堪承受似的,猛地把头扭了过去。 “好,”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那就走。” “去哪里?” “不是说都跟着我?” 言下之意就是别多问,李竺心里浮想联翩:这是要找佛罗伦萨的内线了?也许他和他哥哥私下还约定了什么后手,他打算去碰面拿点补给,还是直接把u盘在这里转移? 从皮蒂宫出去,他们走了大概二十分钟,离景区越来越远,李竺汗流浃背——如果在平时,这点路自然不算什么,不过他们现在可是步履艰难的胖胖一族,顶着沉重的假体,步态改变了,也让行走变得疲倦,腿脚字面意义上重得就像是灌了铅。不过走得越远她也就越期待:目标这么明确,都没认路的,难道之前已经踩过点?傅展是不是早想好了全盘计划,只是没能下定决心,所以不曾透露只言片语? 穿着假体走路,就像是忽然间有了软肋,也有了盔甲,十几斤的衣服穿在身上是什么感觉?走到最后,李竺几乎是在凭意志力移动,她没提叫出租车——佛罗伦萨老城区大概只能步行,这里街道狭小,出租车并不流行,没有地铁,当然公车系统亦不发达,没点腿脚的人是不易来此旅游的。再说,傅展也许也想要掩盖他们的行踪…… “到了。”傅展在一间冰淇淋店跟前停住的时候,她的意识都快模糊了,只能迷迷糊糊地反应。“你要两球还是三球?” “两球。”李竺说,她渐渐渐渐地清醒过来,狐疑地看着傅展排队,选口味,然后异常正常地买单。“给。” “这是什么?”她拒绝相信,盯着冰淇淋球,指望从中看出什么秘密信息。 &o啊。”傅展理直气壮地说,“吃呀。” 李竺一直努力地苦中作乐,叫自己欣赏这段负重步行,她的心态直到现在才崩。 “走两公里,两公里——你就为了带我来吃冰淇淋?”她在礼貌的范围内提高声音,一边保持微笑,不让店员发现端倪,一边用语调表达出不可思议、惊讶、受伤的复杂表情,“走两公里,路过十几家冰淇淋店,就为了到这里吃两球冰淇淋?santa trinita不就在大教堂后面?——皮蒂宫对面就有两家店!” 在这家小店门口排队的顾客窃笑地望着他们,傅展仍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对呀!” 这是个简陋的街头小冰淇淋店,没有餐饮区,只是在门口支了一个篷子,里头一圈围着长椅,可以坐在这里排队等候,或是快快地把gelato吃完。这里的楼已开始高起来,有些居民手里提着菜经过。李竺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根本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我想吃雪贝。”她纯粹是闹脾气。 这里的顾客多数是当地人,几个零星游客拿着冰淇淋急匆匆地走回皮蒂宫方向,篷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傅展说,“你先吃一口再讲。” 再好吃也不会值得走过的这段远路,天底下什么冰淇淋她没吃过?李竺赌气含大一口,她的眼睛稍微瞪大一点,不做声了。傅展看着她笑,“值得吗?” 仍是不值得……好吧,也许还是值得的,godiva那种糊弄事儿的软冰淇淋不算,grom、la carraia,venchi,她吃过太多gelato名店,不过在它之前,李竺从没想过重巧克力能给人这样的味觉。苦涩中醇厚的香味像是蒸发了所有的怒气,她软绵绵地说,“不值得……” 傅展冲她举起勺子,像是在嘲笑她的气虚。李竺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再含一大口,她又尝尝另一个球,是重重重巧克力,这家光是巧克力就分了好几个等级,它更苦,不过可可的醇香更足,后味在喉咙后方,几乎接近大脑的地方爆发着无上的香浓。 怒气融化了,他们默不作声,吃完了大半个球,嘴上糊着厚厚的冰淇淋,李竺舍不得用纸巾揩掉,抿抿唇,又用舌头去舔。“但走这么远,真的就只为了吃冰淇淋啊?” “不全是,主要是为了要你知道,有时候你得有自己的主见,只跟着我,就会这么被我坑。”傅展说,李竺不禁对他怒目而视,他窃笑了一会,又说,“而且,这也是有必要的——以后,可能有很多时候我们得穿着假体狂奔久走,你得尽早习惯这种感觉,它会增加你生还的几率。” 这是个有说服力的理由,李竺驯顺地嗯了一声,傅展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舔勺子,他的表情忽然有点饥饿。“而选择走来这里,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忘了?之前说到佛罗伦萨的时候,我不是和你提过这家的冰淇淋?” 他不说李竺都忘了,想到那晚迎着秋风跳舞的疯狂,不禁一笑,“这就是你说过的那家?” “没错,看柜台就知道好——任何一间把冰淇淋敞盖任人挑选的店铺口味都不会太好,虽然是不错的广告,不过长期和空气接触会影响表层的风味,所以grom虽然是连锁店,但依然值得一吃。而居民区里封着盖子的冰淇淋店,口味往往比景点附近五颜六色的雪柜要更好。” 傅展愿意的时候,可以做个极贴心又博学的导游,他顿了一下,又说,“和你说过那么多美食,法国的米其林,北京的火烧……” 都未必有机会能去吃了,至少,把握住这个近在咫尺的冰淇淋吧。 选择的重量,忽然沉甸甸压在肩头,渺茫的前程,心跳、尖叫与狂奔后口中的血腥气,像是忽然间都涌入胃里,李竺像是从他眼睛里看到了一点点悲凉,她意识到傅展对未来 分卷阅读86 - 分卷阅读8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87 的看法,不禁也跟着慌张起来:他们会死吗?能活着回来吗?真的要这样选吗? 这是个含糊的决策,她也不明白怎么就做了这个选择,此时此刻,李竺凭本能行事,甚至可以说她说的都是胡话。 “其实走走也不错。”她说,想到什么说什么,“冰淇淋总是在流汗以后更好吃。” “真的?”傅展望着她笑了。 “真的。”这也是真心话,“走得越累,感受越深——所以,多走走其实也不是坏事。” 她有点语无伦次,差点咬到舌头。“米其林相当于吃过了,和‘歌剧院景法式精髓’也没太大区别,但火烧是一定能吃到的——” 关键是要有这信念,她想说,但在傅展的眼神下又失了言语,讷讷地说不出来,傅展撑着下巴,望着她不说话,过了一会,他勾勾手指。 “你嘴唇上有没擦掉的冰淇淋。” 他说,李竺本能地去舔,但什么也没舔到,傅展摇摇头,像受不了她的愚笨,他捏着她的下巴直接亲了上来。 李竺瞪大眼,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子还能让人想亲,他们可是化妆成了胖子—— 思绪胡乱纷飞,像是蝴蝶一样,这一点那一点,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他们做过爱,很激烈的那种,也许在之中交换过亲吻,不过,这依然是他们第一次真正的接吻—— 她的眼睛很快又闭了起来,尽情地回应着傅展,冰淇淋店的伙计看了,舌头不以为然地弹动,发出‘嗒’地一声:一对胖夫妻坐在冰淇淋店边接吻,手里还举着吃到一半的残杯,这画面并不唯美,甚至可以说是过分油腻、触目惊心。 对路人可能的反应,他们了然于心,不过并不介意,这隐藏的浪漫,似乎因此更加浓郁。生命在很多时刻会臻入巅峰,喋血街头的生死瞬间、观赏到艺术品的那一刻,美味的冰淇淋入口的那一秒——还有,在人海中辨识出,不受外表束缚,那一刻最纯粹的心动。 # 意大利.米兰.某处秘密办公地点 “头。收到了匡提科的邮件,已经转发给你了。” “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在米兰发生的不幸事件之后,行动有了公开代号,反而日益步入正轨,行动小组可以调配从前无法染指的公共资源,系统运转得更加正大光明,这其中也包括各部门间的资源共享。 “匡提科在深网的钓鱼账户传来消息——有人想要定制两本护照,希望是美国人,一男一女,送货点在意大利。” “消息可靠吗?” “初步可靠,这是个潜伏等级很深的账户,在丝.路有一定名气,经手卖出过不少真护照。” “答应他们,把照片拿到。在棱镜内跑一遍搜索。” “匡提科已经做了,还不确定这两人的身份——有一些敏感人物的长相与他们相似,未必是傅与李,不过,我们还是定位到了他们的地点。” “他们在哪里?” “佛罗伦萨。”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抱歉久等了!这一章又爆字数,昨天卡得好晚才度过卡文期,所以只能今早起来继续写,就写得超时间了 不过,总算是结束卡文了,接下来应该不会迟更新~一会给大家送上一章的红包,这一章留言也有红包作为补偿哦,么么哒。 起承转合,已经度过了起与承,进程是快过半了,加把劲不知道下个月中旬能否完结呢~嘻嘻,总之,大家明天见咯! ps 我回忆了好久好久也没想起来文里提到的那间gelato店叫什么,就记得是从老桥过河以后大概再走20分钟这样,那家的冰淇淋真是超绝好吃的,秒杀百花大教堂附近的各种名店,尤其是一款以米冰淇淋闻名的店,我觉得那家不好吃!愤怒! 大家可以在圣母百花大教堂附近yelp一番,应该是整个佛罗伦萨评分第二的店,距离圣母百花大教堂大概两公里……我找找当时有没有拍照片,有的话之后放微博哈 ☆、第36章 路上(4) 意大利佛罗伦萨-罗马 “最后一次通话, 确认位置。” “alpha已到位。” &a已上车。” “gamma到位。” &a到位。” &a已在路口。” “各单位注意通知, 随时出发。”通过视网膜辅助系统,确认到小组五名干员均已蓄势待发, k满意地一笑, 他放掉全屏按钮,私下切给gamma,“h,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不错, 这新药片挺带劲的。”h的声音异常冷静, 这正是药品效果之一, 在美国学校, 这种聪明药很流行, 它最大的效果并非是让人亢奋,恰恰是让人维持绝对的冷静。这批新药片刚投入应用,正缺实地反馈。“行动应该没多大问题, 我们会做得很完美的。” 希望如此吧,k依然隐约有些不安, 他不禁暗自埋怨意大利松弛的治安,永远都是这些官僚主义,从美国到欧洲,在这些国家办事反而不如在叙利亚,那会方便很多。但在意大利,你发现有人在暗中交易伪造护照,如果想要光明正大的联合抓捕, 那就得先走过一段痛苦漫长的文书旅行,等到手续办妥,罪犯早就逃之夭夭,更何况他们不得不小心行事,这对男女嫌犯虽然也许和傅展、李竺无关,但最近各个‘友商’都很敏感,局里的异动可能会打草惊蛇,引发不必要的误会。 “就当是一次排练。”他说,再次叮咛。“关键是要做得自然。” “只是一次绑架。”alpha说,他刚从美国调来,因为自己不得不出这趟漫长的公差而不怎么开心,只想着速战速决,对k的慎重也相当不以为然。“对方是主目标的可能甚至还很低。我们可以完成的,k。” “别低估了重要性。”k说,“程序识别出这两张照片有40%以上的相似度,这可能是傅展和李竺的化妆,即使只是巧合,我们也可以通过他们打入佛罗伦萨的地下黑市,这对后续调查结果至关重要。” 犹豫了一下,他又说,“注意安全,这只是一次实战演练。” 傅展和李竺已经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整整三天了,k已有了长线作战的准备,他现在开始转变思考模式:也许可以在追逐傅李的同时,反向斩断盗火者的双手,这个组织一向神秘莫测,不过,这是因为他们从来只在网上活动。在米兰发生的事宣告他们开始转向现实,那么他们就一定会留下足迹。只要盗火者拿不到货,事情就好办多了,u盘应该经过加密,没有密码,傅李手里的u盘也就失去价值了。 当然,还有一种不祥的可能,那就是这三天内,傅李已经成功地把u盘 分卷阅读87 - 分卷阅读8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88 转移给了盗火者,数据已经绕过重重拦截,传递到了他们私人的服务器上,只等着在敏感时刻炸出来,把所有人都闹得人仰马翻。这可能,光是想想就让k头皮发炸,但,没有任何办法,他只能先从现有的小事做起。 要凭照片在佛罗伦萨找到这两张面孔并不容易,意大利的中小城市普遍缺少监控,而且佛罗伦萨是个旅游城市——这也就意味着城市里有大量的超重中年白人夫妻,没有视频资料供系统分析,很难在短时间内定位到具体嫌疑人,这对拍档,不管他们到底是谁,到佛罗伦萨显然不是为了旅游,他们没有出现在各大博物馆的视频监控里。 但k也自有办法,佛罗伦萨机场不必早已在监控之中,火车站也一样难逃法眼,大巴车站是个难点,从佛罗伦萨发车的大巴很多,不过好在上车点也就那么几个,没有摄像头,可以用人眼补足。这世上没有破不了的悬案,只看你肯投入多少资源。有心人总能发觉线索,两小时以前,加油站就传来喜人消息,系统分析出一对和嫌疑人相似程度颇高的面孔,他们是去加油的,从那时起,这辆车就没离开过他们的视野。 小组把这当成一次日常追捕行动,必然徒劳无功的那种,不过k却始终有种异样的感觉。米兰事件的时间点让他耿耿于怀——事后,他们去过傅展在米兰大教堂附近的那个人脉点,但却扑了个空。老板乔瓦尼接了个活儿,此刻人在伦敦,工作室也就随之歇业,只有个一问三不知的年轻姑娘守着零售店,不过,这家店经营的是特效化妆品,所以他总是从心底有所怀疑,对于日内瓦被拍到的那两道模糊身影反而不怎么热心。直觉告诉他,傅展和李竺也许已经弄到了一些有用的小玩意,也许,他们很可能就是这对身形蹒跚的中年夫妇。 “车子已经上了高速路了,往……罗马方向!即将经过第一个加油站。” “收到。” 在高速公路出入口附近必然存在的加油站,alpha驾驶的大货车仿佛已经休息够了,开始慢慢往外倒,磨磨蹭蹭地卡着时间点,在一辆白色小轿车前卡着进入了车道。 在附近几个方向的小队成员也立刻换了车,在停车场有好几辆空车等他们挑选,如果这对拍档走这个方向,他们就开货车,如果不是,则驾驶更高速度的车辆追赶。 佛罗伦萨是托斯卡纳地区的交通枢纽,这附近有许多高速进出节点,车流量也很高,车子的速度起不来,尤其是有个大货车压在前头并不断变道,小队成员有很充裕的时间往前赶。 “还有五分钟就到。” “七分钟后可以会合。” “我看到你了,zeta,我一样七分钟到。” 他们有的驾驶着速度轻快的跑车,有的驾驶着中型皮卡,在车流中钻来钻去,飞快地向前方的目标靠近:四个成员,四辆车,还有大卡这个杀手锏,足够锁死目标的超车空间,大卡一刹车,他们只能被逼停。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可就由不得目标说了算了。 放在城外动手也好,足以避开同行们的眼睛,k来回踱步,拳头慢慢越攥越紧,他紧紧盯着视野里的白色车尾,敞篷mini,这似乎不像是傅展和李竺会选择的车,不过…… 不管是不是,他们都有充足的理由逼停并逮捕这两个嫌犯,疑问很快就要得到解答了,不急、不急,还有三分钟、两分钟59秒…… # 2分59秒、2分58秒、2分57秒…… “queen。” “ac/dc。” “齐柏林飞艇。” “崔健。” “宋冬野。” “那我还喜欢谢春花可以吗?拉回来,说组合,披头士。” “u2——但我不太喜欢u2。” “一样,coldplay。” “greenday。” “林肯公园。” “你在《变形金刚》以前知道他们吗?” 2分13秒、12秒、11秒…… 坐在盗火者给买的车里,用着他们给的手机,心底话自然不能说,这辆车刚从米兰开来时还能让人放心,但在佛罗伦萨安杰罗找的旅馆里停了两天,就很难说有没有被污染,聊点闲篇比呆坐着要好,不知怎么就说到音乐上去了,李竺被说中,嘴一扁,“不是《变形金刚》你知道绿日吗?” “何止绿日,我还知道《绿袖子》呢。”傅展想了一下,“justin bieber。” “没想到你还是个belieber!”李竺一下无语了,又吃惊又好笑,“真的假的哦?” “他的《sorry》还不错。”傅展泰然自若,他想切到超车道上,不过,高速路这一段较拥挤,甚至有大货车在超车道上开,因此未能如愿。 没人会在高速公路上把蓬打开,不过,吹着小风听着歌,这郊游一样的气氛也确实让人放松,李竺的心情很不错,哼着歌甚至有点美滋滋:都已做好了和盗火者翻脸的准备,但没想到,安杰罗当晚居然就联系他们,安排他们从罗马转道去开罗,这就让和平的日子又延长了几天。据说佛罗伦萨机场现在封锁得如同铜墙铁壁——如果顺利的话,在罗马他们也许也将会潜伏很久,下定了决心她就不怕冲突,但如果能用最小的代价达到目标,不用和任何人翻脸,那又何乐而不为? 在罗马得想办法营造出机会,搞到密码,也许可以营造出紧张的氛围,去不了开罗也没法冒头交接u盘,只能在罗马找个安全网络……这里还需要很多的计算和布局,傅展不知是否已有了腹案—— “maroon 5。”但现在,吹进车窗内的风是最重要的,她说,“哎前面有个空档,可以钻过去——dnce!” 但在他们钻出去以前,大货车似乎也想要变道,它打了个方向,车头车尾占了两车道,激起好几个不满的喇叭声——虽然他的确应该靠右行驶,之前走超车道也是无奈之举,不过,大货车的确很讨嫌。 1分30秒、29秒、28秒…… “aqua。”李竺盯着前头的大货车,弹了下舌头,这车就开得很不舒服了,意大利的高速都是如此拥挤的吗? 不知为什么,她心头好像有什么在跳,仿佛总有点不祥的感觉,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 &……”她的声音渐渐轻了,和傅展交换了几秒视线,又各自分神去看前后车流。 没人说话,但车里的气氛已经转变,现在他们正处在一个很被动的位置:左车道,右前方没车,但被大货占据,大货还没全部变好道,mini上不去也无法往右走,后头还有很多车在往前赶。 1分17秒、16秒、15秒… 分卷阅读88 - 分卷阅读8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89 … 是不是——会不会—— 她扭身看看后头,又看看傅展:这怀疑似乎有点过敏,为此高速飞车好像是不值得,但,如果猜测成真的话…… 傅展没说话,只是继续往前开,大货完成变道,终于空出了左车道,不过看起来又像是想要继续往回变到左车道超车的样子—— 李竺的心跳已经很厉害了,她伸手去座位底下拿枪,傅展往回看了一眼。 “坐好。”他说,声音很沉,“听我倒数,等机会。” 这一段环城高速,不但上口多,下口也多,前方500米就有个下口,李竺心领神会,手握枪支深深吸气,10、9、8、7、6、5—— 1分3秒、2秒、1秒、60秒、59秒—— 傅展变道左车道,加了个速,似乎想要冲前超车,大货车果然又开始往左变道来别他,下口就在右前方,他轻点刹车,李竺往右后方看,后面有一辆野马开得很野,在车群中左穿右插地往前赶,似乎是要封住他们右转的可能。 4、3、2、1—— 但,来不及了,本来下口会被大货挡住,但这个超车诱得好,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与摩擦声,白色mini硬生生地直接变了两个车道,在震天的喇叭声中蹿进了下口。在雨后湿滑的地面上溅起满天水珠,扬长而去,大货车气急败坏地踩了刹车,但已无法回头—— 不过,还没结束,三辆轻型车紧跟着野蛮变道,一起冲出了下口,在耳机里,k连声下达命令,“alpha你去前面绕路,迎面封他们。” 初战小挫,他并不沮丧,反而自信一笑,“肯离开高速更好,四辆追一辆,在普通公路上,我看他们还能怎么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久等了哦 对了,上一章提到的新闻,都是真的,包括辉瑞的新闻也不是黑的哈,药厂贿赂和实验丑闻这都是家常便饭了,另外,这一章提到的歌手我都蛮喜欢的,谢春花是国内原创的歌手,网易云音乐有她的歌,我觉得还不错听~~~~ 谍战文,没追车戏怎么行! 一会给大家发上章的红包! ☆、第37章 路上(5) 意大利佛罗伦萨-罗马 关于mini, 在中国, 一个不为大众所知的常识是,这部车的潜力远远超越其城市用车的定位, mini cooper与大众高尔夫一样, 最初都是作为赛车进行设计,这部车牺牲了乘坐舒适性,换来的却是出众的加速性能,推到地板油的瞬间, 那动力十足的咆哮感着实让人上瘾。经过恰当的改装, 它甚至能跑上180车身也不会发飘——当然, 除了深夜街头飚车、专用赛道之外, 在一般的交通路段, 180并不是能随便跑出来的速度,除了交通法律以外,你还得考虑道路上的其余车辆。这可不是拍电影, 现实生活中的公路大飚车可是分分钟能闹出人命的。 不过,如果走的是乡村公路, 那情况就又不一样了。生活在欧洲和美国有一点好——除了城市,在乡村你基本见不到人。除非是五渔村那样的观光自驾胜地,在一般乡间,一整个上午就通过不到100辆车也很常见。尤其是佛罗伦萨到罗马,有封闭式高速公路,一般人更不会去走乡间小路,傅展一蹿出下口就把油门踩到底, mini几乎是咆哮着往前蹿去,他一边开一边说,“把枪拿出来,后座的枪——你有没有在开车的时候和人换过座位?” 他的方向感比李竺好多了,李竺现在压根就不知道他们在往哪儿开,她的心跳得飞快,和枪战不同,高速驾驶唤醒的是一种非常理智的恐惧,她从来没坐在这么快的车上,这又是一条只有相向两车道的窄公路。开这么快,方向稍微偏一点可能就要冲到路边原野里去了——她倒是不怕死,这段时间她多次考虑过这问题,但她绝不想这样死去。 “快点!”傅展叫起来,她深吸口气,熟练地排除杂念,又进入了那冷静精确的状态里。解掉安全带,探到后座,从拎包里拿出一把沉甸甸的步.枪:一样是安杰罗提供的补给,和盗火者结交是有好处的,现在他们的行李里装满了欧元、子弹和枪械,两本真护照,还有若干可以拿来蒙骗警察的假护照……如果现在被警察抓获的话,说他们不是犯罪分子恐怕都不会有人信的。 “假体太碍事了。”她焦虑地说,费劲把枪拿过来,放到前脸上,开始脱衣服,傅展没阻止她,他自己也解开安全带,无视刺耳的警报,一边往前开一边脱衣秀,猛地又按响喇叭,直接别过一辆小轿车,冲到了它前头,把后车逼得差点失控,猛踩刹车后整个车侧滑到另一个车道,最后横在了马路中央。 李竺也差点被甩出去,她握着扶手稳住自己,回头看了一眼,“太狠了吧?” “这能帮我们争取点时间。”傅展说,“帮我扶着方向盘——” 说着手就松了,直接把假体衣从头顶脱了下来,李竺扑过去把住方向盘,他还不以为然,“别怕,mini这个速度方向也还是很稳的。你先脱裤子。” “我艹,我们是什么,饥渴的色鬼吗,一边飚车一边要在车里来一发?”李竺一直在看后方来车,她已经隐隐能看到车影了,不过,追兵的确在那辆失控小车那里被阻挡住了,她一把将裤子撸掉——这是在最短时间内脱掉所有假体的方法,否则,即使脱掉了假体,宽大的衣服也照样会阻碍行动。 傅展应该也是如此考虑,他现在光着上身,但没法脱裤子,还好路上没有其余来车,mini的速度依然维持在180,甚至还越来越快。飞机起飞瞬间的时速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过来,坐在我腿上。”他把椅子拉到最后,几乎是半躺着,“握住方向盘。” “我艹,我艹,我艹我艹我艹。”李竺的手都快抖了,她从副驾驶座翻过来,坐到傅展腿上,“能不能别玩这么大啊哥!” “不能,大货肯定是想在对向车道拦截,下一个分岔口就在五公里外,我速度越快,他们合围的时间就越长。”傅展语速飞快地说,但李竺却觉得很不对,她的头顶着敞篷顶,只穿内衣的身子左右扭动找个好位置落座,这样好伸脚踩住油门。身后是个半裸男子,而且——“我去!哥,说话就说话,一言不合就硬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说怎么这么硌!你能不能找个好时间,可别在——我艹!” 转过弯道,对向开来一辆迷你小货车,李竺吓得差点把方向盘甩过头,还好傅展一把稳住,“瞎想什么!男人在紧张的时候也会□□的,没看过足球比赛吗?” 话虽如此,但这幅场景也够香艳的了,李竺喊,“希望对面的车没看清,别想歪 分卷阅读89 - 分卷阅读9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90 啊!” 两个人叠在一起开车,女人只穿着内衣……可能是看不清脸,但如果看清这姿势的话,搞不好对面会以为是什么新型的drive sex之类的。李竺想到自己如果以这样的形态死掉,被报道出来的话会有多么丢脸就感到不寒而栗,她也很崩溃,“为什么别的特工追车戏都潇洒得要命,就我们这么搞笑啊?!” “现在是吐槽的时候吗?”她的脚尖终于踮住了油门,傅展开始往外抽,李竺用力踩着,直到踩实为止,她趴在方向盘上,让傅展从后方爬出去——他的身手倒是不错,很快就爬到了后座,又从后座爬回副驾驶,还为她重新调好座椅,“如果你会用步.枪的话又何必这样换?” “重点不是换啊,是我们俩现在光得和变态一样。”傅展现在也只穿着内裤,他们的裤子和假体是粘在一起的,现在显然没时间剥离了,傅展把这堆碍事的东西通通丢到后座去。“有没有人是只穿着内衣来演特工片的,有没有?变态高速公路大逃亡吗?这还怎么搞枪战哦?!” “有什么关系?你以为穿着衣服被打到不会受伤啊?”傅展虽然也比平时激动,但却没她这么崩溃,而是冷静地吐槽道。“而且谁告诉你高速公路枪战就可以随便打中的?双方都是高速,就是拿机.枪扫都未必扫得中。” “扫不中吗?”李竺先吓一跳,后来才发觉自己问得不对,“等等,是会拿自动机.枪出来吗?已经到这地步了吗?——这可是意大利!” “这里可是没有任何监控的乡下野地!”傅展说,“你猜他们会不会拿机枪出来?” “真的会拿?”李竺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其实我也是猜的。” “……滚!” 这么高的速度,她开得手抖,甚至很怀疑追兵能不能跟上来,如果没经过改装,恐怕货车是真开不了这么快,不过后视镜一直有模糊的影子,速度也没法慢下来,如果权限够高的话,头顶至少是一直有卫星可以盯着他们的。 “别慢,被包抄就很难脱身了。”傅展还一直在催,“他们可能搞到了警用发动机。” “真有这东西?” “发动机性能潜力是都差不多,但是警用车会专门针对高速追逐做改进,他们也会接受专门的课程培训怎么逼停车辆,防御性驾驶相对的概念,侵入式驾驶。”傅展说,现在轮到他来看后方,“一对三或者一对四,大多情况下我们没胜算的。” 这么说,高速追逐基本无法枪战,后头有三辆车紧追不舍,头顶是无处不在的卫星,他们随时可以调派人手从附近出发,迎面过来封锁,如果更野一点,还能想象一下直接买通警方在公路下口临检的情况。车子现在是开得很快,但李竺也有种无路可逃的感觉,绝望感不是被人强加,而是自己滋生的。这些美国佬就像是九头蛇,每一次斩首都让它更加强大。 “是已经暴.露了吗?”她问,“要不要给安杰罗打电话?” “我们别打,没有专用卫星,线路是无法保证安全的,等他给我们打。”在这样的绝境里,傅展依然维持着相对的冷静,“还有机会,别慌。” 机会在哪里?她保持速度,转过弯道,方向盘有点漂了,mini最多只可以开到190,再多她的驾驶水平也达不到。 不过,傅展的话依然给她带来少许安慰,百忙中她还偷闲想到:盗火者会不会主动打这个电话,某程度上也能试探出他们对两人的动向掌握有多仔细。安杰罗给的手机是否暗藏定位功能,会不会一直偷偷开着录音,定时发送到他们的服务器?他们似乎也不像想象中那样无孔不入,起码这次追逐行动就没能预先收到消息。 “问题会不会出在护照上?”她说,扭动方向盘超过前车,对向没有来车,所以她提前变道,前车有了准备并未惊慌,只是按了几下喇叭作为对速度的抗议,傅展不满地瞪她一眼,李竺不理他:的确,她是可以早点变回去压迫前车,但她的技术可没那么好,再说,在乡村公路上侧滑也很有可能会出人命的。 “这是盗火者唯一需要去买的道具了,的确,问题可能出在护照上。”在这种情况下当然不适合发火,傅展也很快翻过这篇,他语速很快地说,“深网遍布着fbi的眼线,看起来他们对付我们的规格又升级了。安杰罗已在暴.露边缘,这可能是针对可疑行动的一次普通追击——不是全脸头套,再怎么化妆骨骼也有点像的,也许只是怀疑,并未完全肯定是我们。” 只是怀疑的话,脸部的化妆就还暂时能用,这样至少还留一线希望——如果能跑掉的话,对方还将疑神疑鬼,不肯定他们是傅展李竺,还是只是一对无辜的,需要护照跑路的悍匪,傅展暂时把枪拿到一边,开始拆解外套,“如果要死的话,至少不能被人解释成车震死的。” “有人会在190的车上车震吗?那都是停着的好不好。这叫drive sex,有个专有名称的,多上点成.人网站你就知道了。” “听起来你对这种网站很熟悉啊,从前的男朋友营造出的需求吗?”傅展的语调怪起来了,李竺咬着唇,这么严肃紧张的局势她却有点想笑。“滚!这叫博学!” 她瞥了后视镜一眼,语调沉了下来,“他们追上来了。” 托斯卡纳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野外多数都是农庄,或者干脆就是什么也没种的原野,弯道并不是太多,往前往后都能看到很远。那几团模糊的影子一直在视野最边缘若有若无地粘着,现在也还是很远,但要比刚才更大、更清楚了一些。 傅展回头看了一眼,也抿了抿唇,“他们的车子更好,我们最多开到190,200以上的速度不能维持太久,但他们可以一直开到230。” 他披上外套,顺便丢给李竺一件,重新拿起枪,但无法瞄准——要打碎敞篷车的后窗好像实在多此一举,但放下敞篷不但会增加风躁,在如今的时速下也着实无法完成。 “你真能瞄准吗?”李竺忍不住不可思议地问,作为一个枪支爱好者,傅展现在想做的事她完全无从想象,这在物理定律上是不可能的。 傅展的知识储备的确是比她厚,不过即使是他,恐怕也没有过在190的车速下开枪去打200速追车的经验,尤其是在如此颠簸的路面上,除非车距足够靠近,否则射出去的子弹恐怕每一发都是对人品值的考验,不过这又是个悖论,如果车距足够靠近,对方的火力完全可以压制他们,就算是拼人品,对面赢面也更大,毕竟,他们有三部车,而且完全可能受过相关训练。 傅展摆弄了一会,又放下枪,“不行,太渺茫了。” 他还在想,看得出 分卷阅读90 - 分卷阅读9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91 来依然没放弃希望,即使那一线生机已相当遥远。即使盗火者现在黑掉系统,他们也依然只能凭一车来与四辆车周旋,对方就算没了辅助系统,也一样可以用对讲机交流,甚至仅凭默契来逼停。乡村公路提供的优势仅仅是把四面包抄的可能降低,毕竟两车道,现在只能是三面包抄了,不过道路边的野地也许土质疏松,轮胎会陷在里面,所以偏离道路依然不是什么优选。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车辆越来越大,距离在一点点接近,三辆车抱团跟着,谁也不掉队,显然已收到指示,稳扎稳打,绝不会被各个击破。李竺对190的时速已经感到麻木,周围的风景似乎都已模糊,只有路是清楚的,还有路面每一个颠簸的带来的撞击,她问,“你是选择被抓还是死?” “能不能在死前带走两个?”傅展笑了一下,他还在不断地抚摸枪身,检查弹药,紧张地舔着唇,李竺几乎可以闻到大脑烧焦的声音。 她本想问他,能不能在死之前把她带走,她绝不想落到那群人手里,死得漫长又悲惨,但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跟傅展混这么久,多少被耳濡目染,傅展从来不事前投降,从来不放弃希望。 “我们会一起活着回去的。”她转而说,想给他和自己一点支持,一线灵感,也许心里稳下来以后真就有主意了。“——我艹!” 傅展本来似乎是想吐槽,但此时mini狠狠碾过一个小坑,他们都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头顶和软顶来了个亲密接触,乡村公路的路况也就那样,意大利的高速都坑坑洼洼,更何况这种非主流路段?mini现在已经非常像是在开摇摇车了,避震本来就不好,一路开来,屁股颠得发痛,两个人都忍不住骂了脏话,李竺大声抱怨,“这什么狗屎公路!——我也佩服他们了,这个路况,190感觉都分分钟失控,开230会不会翻车啊?” “应该没到230,就是200左右,”傅展往回看了一眼,“等什么啊?难道真怕开到230出车祸——” 他的话忽然断了一下,整个人愣在那里,像是刚被开示了什么宇宙真理,李竺紧张地用视野边缘扫他,是想到了什么吗?是想到了什么吗?靠,千万一定要想到—— “他们一定在等那辆大货车。”傅展突然说,他绝对是想到了,“他们也怕超车发生事故,真要是亡命悍匪,逼停那一下,前方逼停的车辆也得玩命。他们打横那一下,车身是侧对我们的,那是所有车最脆弱的部分,如果mini加速,可以把整辆车直接撞碎。他们不会冒这个风险的,大货迎面过来,要逼停的话就根本不虚,我们就是撞上去它也不疼不痒。他们现在就是粘着我们在等大货,它一定是抄小道开过来了。” “所以呢?” “所以那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只有一枪的机会,99%会死,”傅展说着大笑起来,好像这很好玩,他亢奋得双眼发亮,“怎么样,想不想赌!” 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李竺骂了声脏话,一拍方向盘,“赌就赌!我会怂?” 她也开始神经质的大笑,思绪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且犀利,“多活一天都是赚的,大不了就死,怕什么!” 手机忽然间开始震响——盗火者终于有反应了,一接起来安杰罗就在气急败坏地喊,“那辆大货车正在往你们的对向开来,只剩10公里了!” 这电话打得有点迟了,说的也都是他们大概都猜出的事实,应该就是护照出的问题,按照现在的速度,他们应该在五分钟内被四辆车包抄。安杰罗恳求他们把u盘抛到原野里。“就是现在,丢出去,我们会来回收的,留在外头你们还有一线生机——” 看起来,他也根本没想过他们能成功逃生,傅展根本不搭理这个话茬,他倒是把一样东西丢出去了——安杰罗给的手机。车里因此获得短暂的清静,他们谁也没说话,都在心里咀嚼着安杰罗给的时间点——还有五分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四分钟,三分钟,后车开始加速了。 李竺和傅展交换了个眼色,傅展说,“戴墨镜。” 墨镜是必须的,否则在风中根本睁不开眼。李竺戴上墨镜,轻点刹车,mini慢了下来,傅展猛按开蓬按钮,感谢上帝,还没降到140它就开始开蓬了,等它打开足够的幅度以后,李竺立刻重新开始加速。 他们损失了一段安全距离,后车把握时机,加速追得更近,车头几乎吻到了他们的屁股,但车里人没有别的动作,他们应该没打算开枪,只是单纯逼停——时速高于100的情况下,探出半个身子开枪最大的可能就是整个人被甩出去,或者枪被风速带飞,这是合理的选择,枪的事可以等停车后再说。 对面的大货车已初见端倪。它也保持相当的车速,这是追车老手——单纯横过来阻拦公路,看似最安全,但mini可以简单地开到路边基带,绕一下就行了,保持初速度相向而行,在两车交会时变道,这才是逼停的最佳策略。如果不踩刹车,mini会钻进车身下头,他们也一样能达成目的。 时间开始倒数,两人的眼神再次交汇,在这一瞬间,风似乎都被拉长成了静止,被吹得破碎的低语钻进耳膜,清晰得就像是他们正坐在伊斯坦布尔机场里喝咖啡,就连那笑里藏刀的细节都能准确被还原。 如果这就是生命最后一刻,你想说什么? 但和彼此谈论这个话题是没有意义的,没人能把遗言传递,故事讲述,他们要死也就死在这儿,死在一块。他们之间只能谈论生的可能。 “如果能活下来,你想干什么?” “你想干什么我就想干什么。” 事实是,这是在刀锋一样打在脸上的狂风中迸发出的大喊,他们得声嘶力竭地大叫,才能把声音传到对方耳中。李竺的金发在风中飘摇,她怀疑着这假发随时会掉,傅展解开安全带,拿起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想干你!”他低头喊。 李竺抬头喊回去,“可以!” 两个人都开始大笑,傅展用肘部稳定自己,肩膀当托,粗略地瞄准一秒,枪支口冲着斜下方,恶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火星喷溅,安杰罗提供全自动冲锋.枪,一枪可以开出几十发子.弹。 一个常识:在移动的车里开枪基本射不准。 一个业已反复说明的物理常识:除了直接击中人体的子弹以外,跳弹与弹片也是很大的伤害源。它们虽然比不上刚出膛时的初速度,但依然能造成极大的破坏。 第三个事实:大货车有18对轮胎和一个满满的油箱,在三秒内,几十发子.弹在地面和车底盘之间完成了无数次溅射。是否会击穿轮胎与油箱完全视运气而 分卷阅读91 - 分卷阅读9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92 定。 第四个事实:虽然橡胶是极好的防弹材料,但高速行驶对轮胎的磨损也极大,赛车跑几圈就要换胎就是这个道理。而这辆大货车刚用足了吃奶的劲儿,在半小时内跑完一百公里,即使车身经过改造,轮胎也已经被磨得很薄了。 第五个常识:在速度极高的驾驶,一旦爆胎,车身将会失控,很可能发生侧滑甚至是侧翻。 第六个运气因素:——如果他们恰好在此时获得幸运女神的垂青,有一颗子弹穿过油箱的话,那么—— 就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电影,在变道的那一瞬间,货车就像是人体一样,忽然猛地一震,然后,车头部分传出了砰然的爆响,整辆车开始倾斜,长长的货柜失控地冲着前方的四辆来车横扫过来,就像是一个巨大无匹的巴掌扫过——首当其冲就是开在最前头的白色mini。 “就是现在!”傅展大吼,李竺屏住呼吸,轻抬油门,把方向盘温柔地轻转—— 如果经由卫星视角来看的话,这一幕是一处很短暂的默剧,全天下的车祸大概都是这样,事发突然,破坏力巨大,又安静得可怕,没有音乐烘托气氛,也没有千钧一发、最后一秒的妙招。在视频里看这一切是非常简单的:一辆大货车忽然失控,侧翻着横扫出去,对向来车有的被卷入车身下,有的被撞得失控打滑,翻下露面,有的直接撞上货柜,车头撞扁。 随后,油箱因碰撞爆炸,大火腾起,卷过对向来车,爆炸声接二连三,火花腾起,这红色的火苗在托斯卡纳淡蓝色的天空与绿色的原野衬托下,甚至可以说是很美。 事故车内无人生还。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还算是准时! 昨天忘记song红包,写完就去睡了,一会的一会儿哈, 好多小天使问怎么拿红包什么的,其实拿红包很简单的,就留言就可以了,不需要有特别的领取行为,我会给你们发的,么么哒, 第一次写追车戏希望大家喜欢!!!!!!!! ☆、第38章 路上(6) 意大利米兰 “shit。”k轻声说。 “立刻联系最近的医院,&a, 听得到我们吗,能回答吗?” “可能丧失意识了, 已经打了电话, 但对方无法在十分钟内赶到,也许我们的后勤……” ‘boom’——这是不存在的声音,但随着画面,大脑自动在耳边补全, 一声、两声、三声——指挥中心上, 无数条连线的通话都静默下来, 人们不再张罗安排后勤前往:从现有位置开车过去需要二十分钟, 本来就已经无法赶得及, 现在更是已经完全没有必要了。 嗤嗤轻响,安装在外勤人员耳钉中、车身上的摄像头逐一掉线,屏幕中只剩下卫星提供的模糊图像, 并不是视频,当然也并非模糊传送, 任务小组在下一个拍照窗口之前,事实上已经失去了对现场的视野。 现场陷入一片恐怖的安静,大概30秒后,讨论声不约而同地再度爆发开,“证据能被烧完吗?” “关键是alpha的身份绝不能曝光。” &a的掩护身份是德国人,beta和delta需要一个好的理由。” “谁是用外交武官的身份过来的,k?” “k?” 身为小组负责人, 所有问题都要归总到k这里,但没人获得他的回应,k摘下耳机,无视办公室内各式凝视,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走进洗手间,干呕了几声后,打开水颤抖着洗了一把脸,他凝视着镜子,半晌后轻声说,“shit、shit、shit。” 水珠直往下掉,让他的脸更加扭曲,如果不是他这么熟悉自己,几乎要以为镜面里的人正在恐惧——还是很厉害的那种。 “shit。”他说,捂住嘴再度有点想吐,这一次他真的吐出来了,没什么东西,就是些酸水。他有点头晕,四周的世界不断放大又缩小,好像过去十年间吃过的药都挑在这时候开始副作用。k的思绪陷入一片混沌,他没在想那对嫌疑人的真实身份,一切都和行动之前没有区别,他们有枪,的确是对悍匪,这就是他们知道的一切,并没有更多一些。 他用了足足30秒才意识到手机正在腰间颤动,k依旧盯着镜中的自己,冷光让他满面苍白、面部浮肿,双眼无神,几乎就像是一具活尸,静静地凝视镜外这荒谬的世界,‘没在恐惧’,这是在骗谁? 但k必须让自己相信这点,在局里,如果你连自己都骗不过那就糟了,上头可以忍受你把一线干员派去送死,只要有个过得去的理由,让他们感到物有所值(培养一个合格的探员真的很贵),但他们无法容忍一个心理崩溃的一线领导。 “喂。”他接起电话,力图让自己听起来沉稳有力。 “是我,h。”gamma——同时也是h在电话那头说,“你还好吗?” 他的声音一样很安静,比k更镇定些,他服了药——但k听得出其中隐约蕴含的恐惧,即使是h也无法无动于衷,他能好端端地给他们打电话完全是出于运气,小组在佛罗伦萨的几个高速方向都配置了备用车辆,其中大货车因为行驶速度受限配备了两部,h就是驾驶另一部的司机,他在佛罗伦萨往米兰方向等着,那对嫌疑人没从他的方向过,大货车也没法及时赶上反向追车,五名小队成员就生还了他一个。 没救了,等救护车过去,车都已经被烧完了,只能希望司机早被撞死,或是在昏迷中离世,这样他们的痛苦会少一些。k去过阿富汗,但即使和帝国的坟场比较,这次行动的人员折损率也高得惊人。 “我现在绕路过去。”h说,“看看能不能找到点线索——希望能在原地看到第五辆烧起来的车。” 这是渺茫的希望,翻车的瞬间,他们就失去了有效视野,很长一段时间能看到的只有烧起来的火花与无意义的地面,所以,的确也有可能mini一样翻车后被大火波及,追着爆炸,k抹了一把脸,他现在还不想带上耳机。“卫星图像出来了吗?” “还没。”h说,“他们正在找公路往前他们可能的落脚点,这附近有几个村庄——我不知道,就那么几分钟时间,他们即使活着还能开到哪儿去?一切还在控制中,我现在马上过去。” 这是最合理的选择,所以h这么说,但k听得出那份安静的恐惧,h怕了,接下来他的行动策略一定会趋向保守,四个人都在刚才被一枪击毁,如果他们还活着,谁能让他上去正面对战? 他怕了,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刚才的事故,也因为他们分享同一份直觉,他们已经追着傅展和李竺很久了,h甚至和他们正面接触过, 分卷阅读92 - 分卷阅读9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93 足以建立起某种精神上的联系,这直觉越来越强烈,k也有同样的感觉。 k重新摘上耳机,吞咽了几下,“现在情况怎样?” 无数潮水般的repo、质疑和通话要求顿时将他淹没,大人物对这种人员折损率很恼火,这个行动死了四个人,花了上百万经费(改装车很贵,把改装车弄到欧洲就更贵了),但他们却依旧对嫌疑人一无所知。卫星图像拍到了,mini没有在原地停留,它开走了——这也不能说太意外,毕竟最后一张照片是它冲下路面基带,冲进路边的原野,如果没翻车的话,车子很快就能启动,只要继续开上公路就能往前行。人们在找它可能的落脚点,顺着公路往前的方向找摄像头,拍卫星照片,与此同时,在卢塞恩,程序识别出两张和傅展、李竺相似的面孔…… 线索太多,人手严重短缺,尤其是他们刚死了四个一线探员,k得决定顺着那条线索往下追查。 “就是mini上的那两个人,追着他们。”他坚持,“一定是他们,他们在米兰弄到了化妆用具,重新去询问乔瓦尼。” 为什么?你有什么证据? k没有证据,有的只是摄像头回穿的模糊照片,两个胖乎乎的,穿着宽松衣物的白种人一个开车一个射击,程序也无法给出更进一步的判断。 他不但没有证据,事实上每说一句话都要克服恐惧,多重恐惧——死的自己人越来越多,这口锅现在越来越大,如果搞砸了,第一个出来背锅的肯定是他,但继续追踪下去他也一样要承担同等的恐惧。他知道自己是有点怕了。 “就是他们,死了这么多人,一定是他们。”他只是重复这么说着,“和他们相关的行动总是会死很多人。” 他提交了任务报告,附带着视频资料来解释自己的部署,他的安排无懈可击,没人能挑得出毛病,正常人谁也不可能在那样的包抄下还有回击之力,只有傅展和李竺,总能匪夷所思地逃离。他们思考问题的角度超越了一般人,杀伤力更胜最凶狠的恶匪。k的直觉和h一样,这种已经靠近成功却突然全部搞砸的沮丧感,那种滑不留手的感觉,胆大包天的诡秘与疯狂。 “是他们,从这条线往下追查。”他只是这么坚持。“继续查,这一带都是小村庄,人口结构简单,他们能藏到哪里去?” 但他的意志没有得到执行,存在着若有若无的反抗,底下人还在指望瑞士,上头也有类似的怀疑,一直到数小时后,一个网络发帖才扭转局势:有人上网抱怨如今的疯狂时势——“sex drive,该这么说吗?无论如何,你不应该在开到180的时候这么做!” 他配发了一段短视频,是行车记录仪拍下的,画面很模糊,几乎是一闪而过,可以勉强地分辨出驾驶座上的确坐了两个人,他们都只穿着内衣,女性骑坐在男性身上,同时车速依然快得像一阵风,不到一秒钟就擦过了记录仪,只留下minivan内的一片惊呼声。“这可是在转弯!实在是太危险了!” 从目前的分辨率来看,车内坐的人谁也看不清,不过,局里的图像技术是全球第一,经过识别与还原,操作员两小时的工作,一张更清楚的图被识别了出来——当然比不上单反相机的清楚,但已经足够看到一些细节。比如说,两个本应该胖乎乎的白人异常健美的上半身,以及属于黄种人的独特肤色。 真的是他们! 在一片咒骂声中,小组迅速调整重心,重新把那只全能的索伦之眼照向了佛罗伦萨的这片郊区,他们晚了几小时,但这没关系,组织的力量总是大于个人,一辆白色mini tryman也绝非随处可见的车辆,只要给出足够的关注度,总是能发现线索。比如说卫星图像,在这个区域内,只要mini还在开,总是能被拍到照片里,如果他们换车的话,警察局也会接到车辆丢失的报警。 他们去哪了,这不是个疑问,而是一块需要时间的拼图,凡走过必有足迹,小组要做的就是把这片图像逐一拼起,只要几分钟,就能找到一张拍到mini的卫星或监控图像—— 只要半小时,就能找到一张—— 只要几小时,就能找到—— 当几小时变成十几小时,技术员的汗珠顺着下巴垂落的时候,k直接给h打了个电话。 “还是得直接走访,去事发地点看看,顺着公路往前开,遇到什么村庄就进去问一问。”他说,“乡下地方就像个大谷仓,明白我的意思吗?在那块地方,科技不管用,但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一双老道的眼。” 他若有所思地敲击着手机,“事实上,多找找谷仓,托斯卡纳这一块地广人稀,这几年很多人搬走,废弃建筑物应该很多,想想,如果他们把车开进谷仓……” “问题是哪个谷仓。”h说,“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他们也有可能直接换了一辆车继续往前开,摩托车、自行车——未必非得是汽车,你也知道,托斯卡纳这一块几乎谈不上警力,人们发现摩托车被偷了说不准都未必会报警。” 话虽如此,他还是准备先去村里看看,不错过每个谷仓,傅展和李竺究竟在哪,这拼图总有一天会被拼凑完毕,他可以想出很多画面,他们在一辆摩托车上一起向罗马开去,他们在某辆货车的车斗里盘膝而坐,他们藏在一辆suv的后备箱——他们可以在世界上任何地方,但就是不会在某处废弃的谷仓内野餐。 所以,h决定不折不扣地执行k的指示,绝不错过每个谷仓。 “他们究竟在哪?”这一刻无数人都在问,都在通过种种隐秘或不隐秘的渠道查询、观察、聆听、询问,这起不幸的车祸事件获得了远超常理的关注度,各机构,官方的,非官方的,都饶有兴致地注视着美国人收殓他们的同伴,这是短期内他们在意大利折损的第七个人手了,意大利政府已无法继续视而不见,所有人都在想,他们现在是在自己的车里,别人的车里,后备箱里,还是靠着自己在托斯卡纳的林间穿行?“他们到底在哪里?” 他们还真就在他.妈的谷仓里。 # 意大利托斯卡纳千多个谷仓中的一个 他们活下来了。 赌对了,路边是硬质地面,如果是软质地面,前轮陷进去以后,强大的动能会让车整个跳翻过来,她也许还能活,但傅展就不好说了。硬质地面就完全是另一回事,mini擦着卡车尾冲出路面,在原野上横冲直撞,侧着往前滑了100多米,消耗完了动能就渐渐停下来,李竺一踩油门,磕磕绊绊地重新开上路面,这件事就算是完了。 这当然很颠簸,傅展额头上撞了一块淤青,远远的热浪和接连不断的沉闷爆炸 分卷阅读93 - 分卷阅读9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94 声也让场景异常的恐怖,四个人正在车里被活活烧死——如果没有死于之前的撞击,但这无法阻挡他们歇斯底里的笑声。擦着死神的鼻尖,又活下来了。 脸上的假体被胡乱撕掉,化妆随着汗水一起滚落,他们就着饮水槽上的水龙头胡乱搓洗,像是要洗掉皮肤上残留的硝烟与血腥,傅展找了根水管把他们淋得透湿,假发片摘下,金发根冲黑了,托斯卡纳地区分布着上千个谷仓,除了收获季节通常罕有人烟,这个谷仓连牲畜也没有,他们毫无顾忌地互相抢夺着水管喷洒对方,又笑又叫,闹得像是喝嗨了的酒鬼。声音在原野上能传播很远,这么做并不安全,也许还有追兵蹑在后方,最保险是保持低调——但他们现在什么也不在乎,只有这片刻的嬉闹。他们活下来了,真的,在那一刻,地球上所有人都死了,就只有他们活下来了。 第一次是抵着mini的引擎盖来的,那感觉远超所有经验,性、艺术品和生与死之间的那一丝小小的缝隙的共同就是那浓烈的感觉,在这一刻生命臻入的高峰,能让所有日常生活黯淡失色,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所有从前那轻描淡写的**,在这急速的心跳中它们全淡化成漫不经心的自渎,在东方快车上是发泄,是情绪的延伸,但这一次傅展也忘了使坏,他们不再互相征服,而是顺着激流身不由己地打转。李竺大多数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能想到的只有更多,不够,更多,怎么这么完美,为什么会如此失控。 他们已经失控得甚至不再恐惧失控,世界在谷仓周围碎裂,慢慢被拼回残片,她心里所有的一切像是在同一时间绽放了又爆炸,余下的只有一片安宁的空白。他们活下来了,哈米德、巴黎、米兰的三个,那四辆爆炸的卡车,无论如何,他们活下来了。 从指尖到心脏都在发麻,她回到现实的时候觉得自己又死里逃生了一次,刚才——实在是——太过了—— 而这只是第一次。 李竺喘着气从草堆上滚落下来,草尖刺着她的皮肤,让她很不舒服,但她连一根手指都不想抬起来,肾上腺素和多巴胺在她的血液里乱窜,让她情不自禁地露出迷蒙微笑。 “笑什么。”傅展跟着落到她身边,他们把这块区域搞得乱七八糟,随手扯出来的毯子揪成一团,不能起到垫子的作用,还好谷仓里没有大牲口,否则他们刚才制造出的声浪可能会引发骚动,现在则只是惊走了老鼠。 “谷仓片。”李竺说,她的脸半埋在胳膊里,还带着喘息,“欧洲文艺片经典场景。” “《恋恋笔记本》。”傅展说,“瑞恩.高斯林和珍妮弗.杰弗森。” 他又把自己顶进来,但没动,只是慵懒地享受着余味,李竺抽着气笑,她有些困,朦胧中傅展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四小时……” “什么四小时?”她又一下惊醒过来,太刺痒了,睡不着。 “就告诉过你四小时不够。” 在东方快车号那次,当然没有四小时,要做的事还有很多,他们也就做了那么一次。 傅展的手指抚着她的太阳穴,有一下没一下,透着难以言说的亲昵。这动作甚至比他那半软不硬,在过去几小时内过度使用的东西现在所放的地方更亲近。 但李竺不怎么在意,她伏着细笑起来,“为什么男人总对自己的能力那么有自信。” 傅展在她肩上啃了一口。“别嘴硬,你已经完了。” “什么?” “我已经毁了你的性.生活。以后你没法和别人做了——他们和我比起来都是垃圾。” 李竺不禁大笑——傅展就是那种刚被讥刺太过自信,就要说些更夸张的狂言的个性。 但他是对的,性确实会让人更亲近,你不可能对床伴装大尾巴狼,但他们刚分享的并不仅仅是性,那种体验——只能说是颠覆了所有,她想不到什么词去很好地形容它。事实上被毁掉的除了性以外也许还有日常生活,享受过那片刻的浓烈,所有曾经的喜悦都显得苍白。 但现在她不会恐慌,余韵仍在,现在她可以幸福又从容地面对这个变化,甚至就连伊斯坦布尔机场都能随意回想,“没关系,我们能接受这种变化。” 傅展说的是她,但她厚颜无耻地扩散为‘我们’,这让他轻笑了下,“真的假的,怎么接受?” “就随便接受。”她是真的困了,但草堆太刺,李竺本能地缩到他怀里,尽量赖到他身上,至于傅展会不会被刺着,她不怎么在乎。 这动作对他是个刺激,也许是四小时真的不够,接下来的事情李竺已经记不清了,傅展确实过大、过于完美,体力也过于充沛了,她从半睡被做到半醒,又从清醒做到迷糊,有人抱着她往前移动的时候,她的思维还牵挂在那个问题上。 “是值得的。”她以为自己在大声说话,但其实只是轻声呢喃。 “值得什么?” 土耳其的大事故,巴黎地下水道的奔走,生死之间的轮舞——这固然是走了大背字,但也依然是值得的,没有活到这份上不会清楚,那种极度浓烈的感觉,那种活在此刻,在活着的感觉—— “都是值得的。”她抓紧傅展的手臂,想在睡意捕获以前形容得更清楚点,“全是——” “hormoalk。”傅展说,她被放到硬实舒适的地方,“睡吧,车神。” 有人又碰了她的额头一下,这一次毫无疑问是一个吻,李竺挣扎着抓住暖源,她还想和他依偎在一起。她想问,醒了以后该……“去哪儿?” 傅展感觉不像是喜欢搂搂抱抱的床伴,但这一次他居然没走,居然真和她抱在了一起,“哪也不去。” 真的? “真的,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完全是弄错了,她绝不是问这个,就像他也绝不是真心这么答,不过是顺了嘴的花言巧语,她又根本不是在求他留下来和她一起,李竺愤怒地想澄清,仿佛这误会的后果非同小可,但不知怎地,她又快又安心地睡着了,梦里还有人在对她重复这句话,好像是她自己舍不得放,犹自回味。 “就在这儿,”他的声音低低的,还带着些情.欲后的微哑,在梦里直接说到所有女人心底,但他只看着她,“哪也不去。” “和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久等了,昨天因为失眠,早上9点多才睡着,11点多的时候实在困,根本醒不过来,一整天都难受,补眠到今早才好些,写文还是需要一个较好的精神,尤其这一章更不能马虎惹,好不容易才鼓个掌大家说对吧,可不能一笔带过啊 而且说好的红包一直没送,捂脸,也是对不起大家,本章24小时内留言有红包!马上去送之前的 分卷阅读94 - 分卷阅读9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95 那份 么么哒!久等了,不好意思哦亲爱的们! ☆、第39章 路上(7) 意大利佛罗伦萨-罗马千多个谷仓中的一个 永远不要相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 也永远不要相信女人在高.潮后的蜜语甜言。 什么‘哪也不去’, ‘和你一起’,太阳都照得老高了, 李竺想到昨晚自己的梦还是有点尴尬, 前一句是真的,后一句这梦里自己脑补得也太high了点,什么只看着她,太满足了就会出现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容易从性联想到爱情, 傅展是说了, 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但人家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 “这就可以了。”傅展止住脚步, 弯下腰打开枪袋,“看着我的姿势。” 还好,梦总是**的, 李竺咽下喉间残存的别扭,学着他把机.枪提起来, “这是m16?” “对,挺嘲讽的,美国人的枪打美国人。”傅展示范了一下,“我这把是ak,所以射击姿势有些微不同,这两把别弄错了,m16更适合近战, 远程远不如ak,而且在黑市上价格也非常不同。昨天的情况更适合用m16,近,不多不少也就是那么一梭子的机会,但打久了就不行,枪管烫手,变形也是常有的事。而且m16每次用完都要保养,娇贵,ak相对而言更平民化,皮实耐操,适应多种环境,所以这也是全球范围内最多工厂生产的枪支,来源多,使用普遍,很难追溯买家。以后我们多用ak,你来试着拿一下这把。” 交换枪支的时候,他们的眼神和手指一起碰触了一下,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但氛围却都有一丝的尴尬:在肾上腺素的驱使下,人会变得很冲动,有些话当时说出口自然而然,但一觉醒来回想起来又难免异样,他们俩都不是那种在清晨的阳光中缠绵,鬓边别花的个性。而且感觉似乎也没到热恋这一步,不论是场合还是感情都不合适,睡完了就当无事发生,好像还更合适点,能让两个人都松口气。 “这么沉的袋子,没了车该怎么搬?”李竺拿脚踢了一下枪袋,换了个话题。安杰罗给他们准备了大大小小七八把枪.支,还算上了保养工具和弹药补充,加起来五十几公斤的重量那还是精简过的,李竺根本抱不动,没车这些补给就只能抛弃掉。但现在白色mini毫无疑问是曝光了,傅展不抓紧时间想辙换车,还带她来练枪,李竺也挺佩服的,这男人心太大了,这会儿美国人肯定在这一块拉出了天罗地网找他们,没准还有意大利政府,他不想着跑,难道是想靠手里的枪和她两个人在亚平宁山脉建立根据地,游击战打出一片天? “车的事再想办法,”傅展说,“实在不行就只带两把走,每人一大一小也够用了。安杰罗准备这么多是他没经验,真打起来哪有空换枪,打完一把换阿一把那是电影,后坐力震死你。——看我。” 他举枪,瞄准,一枪射出,巨大的抽打声顿时在林间回响,100米外被标识为靶子的一块木板……安然无恙,傅展也没尴尬,调整了一下,又发一枪,木板四分五裂,被直接击碎了。“100米左右是ak的天下,50米内它不如m16,20米内大家一般都用手.枪了,你试试看。” 李竺举起枪,傅展过来帮她调整姿势,“关键是适应贴腮的感觉,这个是和手.枪最不同的地方,瞄准上稍微适应一下,其余击发要领是差不多的,试打一发?” 他环着她的肩膀,把她的头扳对,温热掌心贴着她的脸,李竺动弹了一下,和他眼神擦过,两个人又各自扭头。傅展松开手,但仍保持环抱姿势,他的体温环绕着她,像个暧昧的拥抱。手指跟到圈里,带着她下压。 李竺扣下扳机,后坐力击得她退了一步,栽在傅展怀里,100米外什么事也没发生,倒是往右20多米,一棵树发出噗地一声,摇晃了一下。她有点脸红,傅展也轻笑了下,“不专心啊?” “是环境不好——”她给自己找借口,“真不怕被人听到啊?枪声这么响,附近应该就是个村庄啊。” “现在已经过了收成的时候了,我看过,谷仓距离村里至少两公里,林子里更远——托斯卡纳一样有年轻人外逃问题,这里的居民也在逐年减少,大部分年轻人都喜欢去城市里做旅游业,比农业赚钱。”傅展说,“要不然就是进酒厂打工——再说,就算他们听到了,又辨别出这是枪声,你以为他们会做什么,报警?” 这当然是最正常的选择,李竺没说话,傅展哂笑,“报警了就会有人来吗?你觉得意大利警察的胆子有多大,只要你学得够快,等他们过来,我们早走了。” “就开这部车?你不怕引来美国人?” “美国人的胆子也不是铁打的啊,接连团灭两次,被我们逃走了四次,来一个就杀一个,死得还那么惨——死的人越多,事情就越大,你猜他们敢不敢单人来逮我们?”傅展不屑地一笑,“才来的一批又被杀光了吧,接下来该怎么安排人入境?意大利政府就是死的,也不会坐视美国人明目张胆在他们的地盘搞秘密活动。现在美国人根本就没人手了,我猜负责人的屁股都快被烤焦了,动静越来越大,各国都在注意,他们调动的范围稍大一点可能都会被掣肘,现在只能靠程序监控,再安排人手过去精准狙击。” “所以现在要尽量避开监控?”李竺有点明白了。 “现在就是不能进入他们的优势地盘,让他们去猜我们到底在哪——就算被他们知道我们在这一带山林间也无所谓。没有政府的帮忙,他们不可能抓住我们,现有的人手对我们完全没优势。而如果意大利政府想介入的话——呵呵,你信不信,最急于阻止他们的正是美国人。” 不继续往罗马移动,这是个反直觉的决定,但傅展说得也有道理,李竺理智上赞同他,但感性上却仍渴望去罗马,在那里至少能接触到一方后援,也不至于对局面完全懵然无知。在紧张的逃亡中突然停下来优哉游哉地做射击训练,这种氛围上的差别也让人感到很难调整——但也许最让她不舒服的是傅展制定的策略,在山林间守株待兔,占据火力优势,如果美国人胆敢散布搜索的话,那就继续抓单,散布恐怖氛围。 他们昨天刚一手缔造了一场四死的车祸,在米兰刺杀了三名干员,按说她早该习惯这种杀人如麻、刀口喋血的生活,但傅展的口吻还是让她有点不舒服,李竺不知该怎么说,这不像是对他的冷酷有什么意见,更像是对自己的恨铁不成钢:傅展是个和柔情完全没关系的人,这种人可以做战友,也许是可靠的伙伴,但只有最傻的人才会去爱上他。 她默不作声,低头检查了一下枪身 分卷阅读95 - 分卷阅读9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96 ,又举起枪,瞄准着远处的木板,在100米外看,那几乎就是一个小点,和看100米外的一个人感觉差不多。傅展要帮她调整姿势,李竺把他甩开,自己找感觉。 “怕了?”傅展盘着手坐在翻起的粗木箱上,似笑非笑地问,看穿了她的不适,好像是在问她是否怕了他安排下,他们即将面对的局面,又像是在问别的什么。 “又嫌我怂?”但李竺也已经不是那个被他随便嫌弃的小跟班了,她眯起眼,边调整准星边问,回忆着傅展的姿势,调整贴腮角度,重量、姿势、后坐力,需要考量的元素很多,但的确,要找到的就是那种感觉。 傅展没否认,只是微微笑,他一贯是嫌弃她的怂的,想要和大部队在一起,总想要有人安排、有人指导有人后援,不过李竺也有种感觉,傅展今天戳她,也并不只是单纯看不上她的反应,他像是也在犹豫什么、刺探什么,尴尬着什么。 她最开始学射击就是想要摆脱这种复杂黏糊的感觉,李竺闭上眼,深呼吸几下,把所有杂念全部排除,目标在视野中变得特别清楚,甚至仿佛反常地有些放大—— 她扣下扳机,一声抽响,木板四分五裂。李竺放下枪轻呼一口气,回头给傅展一个眼神,“还嫌我怂?” 她向枪袋走去,想拿瓶水,傅展拦住她的去路,他没说话,李竺也就没叫他让开,只是静静注视着他——其实这一刻是他有点怂了,张开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是没想好还是不愿说,李竺等了十多秒,没耐心了,想拨开他,但手才伸出去,傅展的表情就是一变,他一把抓住她,强拉着她一起伏在地上。 “嘘。”他说,“有人来了。” 李竺顿时从所有杂乱的思绪中抽离,本能地抱紧了怀里的枪,怒抽傅展一记——叫他挡路,不然现在他们就在武器库边上了——随后和傅展一起,往枪袋蠕动而去。 脚步声又迟疑又轻,听起来和风吹过树梢的摩擦声很像,如果不是傅展耳力好,她根本听不出来。李竺抱紧枪杆,所有的紧张都化成肾上腺素流入血液,她的呼吸随风声起伏,脚步声逐渐变得清楚,她举起枪,在长草丛中瞄准了来人的方向—— 片刻后,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林间,李竺微微一怔,原本缓缓下压的手指,又渐渐地松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久等了 真是一次通宵三天来补啊,今天内容有点少,因为昨天精神还很不好,写完更新就又萎靡了,今早也很久才彻底清醒,一会下午又有事要出去,看下晚上能不能多写点 mua大家!希望我有把他们俩迟疑的尴尬写明白,一会给大家发昨天的红包! ☆、第40章 路上(8) 意大利托斯卡纳林地 常识是:整齐矮小的草甸通常只出现在高山, 在平原地带, 如果无人修剪,林间空地的草丛会疯长成半人高, 混杂着灌木与小树苗, 如果是眼下这样的情况就更复杂了:这里明显是某处废弃的林场集会所,废木箱遍地都是,斜搁着的还有几辆报废了的小汽车。 h在出冷汗,他心跳得很快, 手指也比平时僵硬, 归根结底, 在海豹突击队的服役已是前尘往事, 如今大部分时间他从事的都是低烈度的文书与交际工作, 他身上只配了一把手枪,冲锋枪在背包里(端着冲锋枪搜索得冒着遇到当地人的风险),而有异常合理的理由怀疑傅展与李竺在米兰获得了大量火力支援, 这对被追杀的逃亡拍档装备倒是越来越豪华,现在在局部地区已形成了火力压制。 “随时准备后撤。”k像是洞悉了他的恐惧, 他的语气有些安抚的味道。“只要确认是他们就行了,保持安全距离。” 两声枪响,说明不了什么,意大利绝非人间净土,也许是黑手党在林区有行动,也许是更糟的局面——有人先于他们追上了这对辣手鸳鸯,h知道他们是在脱假体, 不过那一幕还是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也许他们睡过了,不,他们绝对是睡过了…… 他在胡思乱想,掩盖自己的恐惧,h对此心知肚明,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更恐惧哪个:走进林子里,发现一小队俄罗斯人,还是发现傅展和李竺两个? 如果这还是老好时光就好了,他可以掉头就走,辩称自己没分辨出来枪声,可惜现在已经是科技时代,h觉得自己就像是摄像头的傀儡,是一种新型无人机。——他自己当然知道自己是人,不过卫星连线另一端的组织恐怕不这么认为。 他藏在树后往空地窥视,但什么也没发觉,风过草丛,半人高的野草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就像是有人讲话,k说,“再接近一点,让程序获取分析要素,激活后向摄影机。” 外勤行动人员随身通常携带两到三个袖珍摄像头,通过随身携带的卫星电话将信息流回传至卫星,一般的说来,他们只开启前置摄像头是为了节省点电量,还有高额的流量费用。在美国本土,这技术还未曾广泛应用,只有进入最危险地带的特勤才会打开所有摄像头,这也就意味着他们默认四面八方都会有受袭的可能。不过这也意味着卫星电话的电量会很快告罄,必须有单对单的后勤(后勤一人照顾多名探员的话,视野开太多也无法兼顾),如果他的生命没有就此终结的话。 在他年少时分,h也曾有过激扬江山、视死如归的热血豪情,不过,随时间推移,他已经习惯了俯首看淡别人的生死,自己已经很少再拿生命冒险了。现在他心跳得厉害,口干舌燥,极为小心地踏出一步。 空地里依然什么都没有,杂物乱糟糟地堆放在各处,除了风声以外,四周一片寂然。 “也许不是这儿。”他悄声说,“可能在第二个方向。” “程序分析最有可能的声源地就是在这。”k满怀同情,但仍不为所动。“检查一下。” h走进空地,草草绕着圈子,随手拾起一根木棒在草丛中来回拨拉,心中充斥着扑空后的庆幸与对领导层没来由的怨气。k一样身不由己,他得这么驱使他,但他们有没有想过,打草惊蛇——惊出的蛇一个点射之后,组织除了得到一具无头尸,以及傅展、李竺潜藏此地的可能性骤升的结论以外,也许依然一无所获? 局里内部工会应该提起抗议,这样使用特工绝对会提高来年的招工成本…… 木棒从草叶尖端扫过,带起了一串串水珠,有意无意的,他把棒顶举得很高,h决心尽量降低自己的风险,假使傅展和李竺之前在山间和别人发生枪战,那么去谷仓里找车相形之下就会更安全,对不对?“这附近有谷仓吗?他们的车总是该停在谷仓里的。” “有一个。”k 分卷阅读96 - 分卷阅读9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97 说,“比起找声源地也许这更实在,你可以出发了。” “收到。”搜索工作就是这样,总是愚蠢又奔波,h转身走向来路,有一口气缓缓从肺部吐出来,他的肩膀开始松弛——走了几步,他忽然又绷紧了身体,转身警戒地扫视了一眼空地,直到确认一切如常,这才安下心:应该确实是不在这儿。 往深了想,甚至也可以说这枪响和他们无关,有什么值得傅展和李竺开枪?对付米兰的干员他们也只需要几把刀,在托斯卡纳有什么能威胁到他们?俄国人不太可能,情报没提醒他们大批俄国人入境,雇佣兵有些骚动,但大体来说还算是安分…… “h!” 耳机里的喊叫声一下把他带回了现实世界,h迈出的脚步顿在半空,他先看到弹孔才听到声音,‘咻——啪’,一个弹孔在他面前的树干上冒着青烟——如果准头没那么好,刚才那颗子弹也许还会嵌进树里,但跟着一起嵌进去的就还会有他的脑组织。 h整个人冻住,反射性举起双手,耳机里传来连声大喊,“是他们吗?” “看到枪口了,找寻方位,h转身,斜转30度,摄像头对准他们。” 整个后勤系统都像是打了强心针,喜气洋洋的氛围甚至通过耳机感染过来,终于——从巴黎到现在,终于第一次如此接近,即时即刻,和他们脸对脸,这是七条人命才换来的进展,这种在迷宫中徘徊受挫,不停自我怀疑的氛围终于告一段落,感到欣喜也是人之常情。 “傅展,就是他,居然站起来了——他不知道我们开了后位摄像头。” “端着的是ak吧,他们至少有两把机.枪,这一点记录下来。” h的心却不断往下沉,他的腿开始颤抖,第一次,他有了点尿意,是傅展和李竺在他背后。他们也许会被捕,也许不会,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命运。 “h,已经标志了你们的地点,和他们尽量周旋,”就连k的语调也变得轻快起来,老上司的关心显得如此敷衍苍白,“后援两小时内会到,卫星已经对准这一带,挺过两小时,你会没事的。” 他当然绝不会故意推后救援时间,2小时已经是他们所剩无几的后备力量从佛罗伦萨赶到的最快时间——昨晚这批生力军漏夜从罗马赶到佛罗伦萨,再定位到如今的地点,2小时是人力极限。 但他该如何活过这两小时?事实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过之后的五分钟。 h没法单脚站立太久,他开始摇晃,‘咻’,又一枚子弹落入他脚边。身后有人说,“你的卫星电话呢,拿出来。” 傅展的声音稳稳的,甚至还带了点笑意,但他的语气让h心底更寒,他不知道自己更该对谁感到愤怒,傅李,还是已经默认他的生死无关紧要的行动总部。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趟出了目标所在地,作为棋子已经物超所值,这就是总部现在对于他的全部态度,是不是? 他把手伸到腰部,抽出卫星电话,往后丢到草地上,有人走过去捡起,随后是一声枪响。耳机传来轻微的吱吱声,通讯断了,视网膜系统也随之下线。 这也许会让总部有片刻惊慌失措,h心中竟冒出些报复的快感,他用手表反光观察身后——只能勉强分辨出有个枪口始终对准他没移动,所以至少是两把机/枪,他在人数和武力上都被完全压制,所以表现得非常老实。心中甚至隐隐有希望冒上来:没有第一时间处决,这就意味着还有机会。 电话丢了,枪扔在地上,衣服脱了,隐形眼镜摘出来丢弃,h心中暗起疑云:他们实在是太在行了,第一时间就处理掉卫星电话,这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知识。也许是普罗米修斯告诉他们的,也许盗火者正为他们做督导,也许…… “你可以转过来了。”终于,当h已经和初生婴儿一样赤.裸(甚至更赤.裸)的时候,傅展用满意的语气说。“终于,雷顿先生,咱们可以放心聊聊了,是吗?” h带着满腔希望转过身,他当然并不想死,在宽衣解带的过程中,他的心理建设比第一次下海的妓.女还快:只要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他就准备出卖一切活下去。 # 她看得不错,这男人已经完全吓破胆了。 再次看到雷顿的正脸时,李竺也比之前更加肯定:刚踏入空地的时候,她的判断没错,雷顿脸上写满的全是恐惧。这就说明他不但是一个人来,而且短时间内没法获取后援,更是已经对和他们正面对抗完全失去了信心。 这就像是商场谈判一样,这种对手最好对付,丧了胆,失魂落魄,这样的人当然是可利用的,只要给他们一点生的希望,他们就会成为最殷勤最操切的狗腿子。那一瞬间李竺就怕傅展直接开枪,还好,他们又想到了一块,傅展甚而还伸手来压她的枪口,在对视中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一笑,笑重不无欣赏:再怎么互相嫌弃,最基本的智商也依然还是有,这是他们第一次有机会接触到追捕方的落单干员。听过普罗米修斯对这件事的说法,不听听美国人的怎么行? “后援三小时内会到,人数应该在五名左右,表面上,这是一次调查行动,我们只能尽量调来有特警经历的探员,无法直接调动军队。” “视网膜辅助系统的装置在手表里,一样通过卫星电话上网。身上一般安装两枚摄像头,通常情况下,只开前置。能和这种辅助系统协作的探员不多,必须经过专门培训,否则很难和内勤配合无间。” “摄像头安在衬衫纽扣里,或者类似高度的装饰物中。后向摄像头,安在后领口。” “我的代号是h,所有人都这么叫我。” “你们在特洛伊杀死的是y……负责人是k。” “我们是……东欧中亚分部的负责人,但现在被派遣到意大利调查米兰事件。” “这是官方说法。” 他们边走边说,在林地里穿梭前行,h跌跌撞撞,身上满是枝叶划伤。“我们没找到你们的车,我是临近地区唯一一个能执行搜索任务的干员,其余人都在车祸里死了。” “我在搜索谷仓途中听到了枪响,系统判断出了最可能的声源所在地。” 他说的都是实话,这很容易判断出来,因为有一些事实明显对他本人非常不利。不过李竺戒心未退,h受过专业训练,他撒的谎他们也许分辨不出。“死了这么多人,系统内部不存在压力吗?” “存在,我们承受极大的压力。” “从何而来,谁对你们施加压力?”李竺问,她来问傅展来观察是最好,毕竟,他们想知道的答案其实也无非就是那么几个。“这件事背后是谁在操盘——你们想要的u盘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她有意问得 分卷阅读97 - 分卷阅读9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98 高深莫测,好像已经从普罗米修斯那里听到了一个版本的答案,现在只想要两相印证,测试h的配合度。 h左右看了一下。 自从被捕以来,他一直面带无奈的苦笑,像是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又像是对捕获者的微妙示好,这笑容无疑相当虚假,但现在,它化假为真,他停住脚,吃吃地笑出声。 “你们真想知道?” 李竺和傅展交换个眼色,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当然。” “好,那我就告诉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久等了,我的睡眠一直没调整过来,而且昨天还开始练车了,所以这几天的更新可能会从严格的12点变成12-2点中更新这样,不好意思了亲爱的们~但还是会尽量保证日更的! 此外,红包是不是还没送啊,因为昨天到家后太累了就直接睡着了,么么哒,一会还要练车,等回来以后送哈! ☆、第41章 路上(9) 意大利托斯卡纳山间 “我也不知道。” “你们曾为老大哥工作过吗?” “我为老大哥工作了15年, 也许你们会觉得不可思议, 但这就是事实——关于我们在从事的任务,它的具体内容和真实目的, 我们往往是从敌人口中得知。到巴黎去揭发一个包裹, 去莫斯科送货,我们就是那个快递员,你会让快递员知道这个包裹对世界和平的重大意义吗?不,你不会的, 这不仅毫无意义, 在我们这一行, 还会增加机密被泄漏的风险。所以u盘里装着什么, 我不知道, k也不知道,我们也从不议论这些事,你并不知道身边是否潜伏着上层的眼线, 在这样的秘密部门工作,每个人都很神秘, 我们从来不交心,他们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在匡提科,每个人都是一座星球。”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一开始这是私活,局面的确在发生改变,2000年以前, 我们无法分辨任务的来源,很多特工在高级间谍的授意下,实际在为外国办事,但现在我们也有了oa。oa系统未登录的是私活,显示无权限查询才是绝密,这他.妈是有史以来最敏感、牵扯最多的私活,如果发生在国内那一定是又一次水门——他们调动了那么多资源,但却把主管的级别限制在k的层次,坚决不肯上调负责人级别。天知道,他一开始只是中亚分部的一个小头目,现在却管着几十个人。” “你以为k一定为自己的擢升得意吧,不,实际上他焦虑得成把成把的吃药,我们都在担心事成后被灭口,但事不成等着我们的命运也不会比灭口更好。你以为有人天生喜欢追捕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即使成功也可能会死?我们这么做只是因为我们别无选择。2000年以后,外勤越来越像是工具,我们在什么时候做什么,由耳机后头的内勤决定,而内勤该做什么由上司指定,我们的工作环境环绕重重摄像头,一言一行都会留档存做记录。这一行和所有大公司一样,伴随着科技发展,越来越泯灭人性,不要以为你们在电视剧里看到的是现实,所有的特别部门里都坐满了眼神闪亮的年轻人,人老心不老的硬汉,浑身武装着高科技,时刻准备为拯救世界献身。” 雷顿——或者说h,低声笑了起来,看得出来,说出这些话他觉得很痛快,“但事实是,官僚部门管理混乱,这里挤满了尸位素餐之徒,热衷于以权谋私,用棱镜追查自己一夜.情对象的**,每年要在药瘾和心理问题上花费大量金钱,大部分人从事这行只是因为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如果你能混到退休的话,局里的退休金的确很大方。” “我就是这样选了这一行——没多少选择,是不是,从小是个壮汉,但橄榄球打得不够好,社会没给我们这些普通人什么机会。不想当蓝领——没有蓝领,就只能去上大学,但上大学需要贷款,这是个死循环。你能找到的最好工作也只能支付利息和一点点本金,没日没夜的干,落到手里的没多少,我想要提前还完贷款,所以选择去当兵。你无法想象我们在阿富汗都经历了什么——可退伍后,除了给明星当保镖以外,你能选的无非是进入哪个部门,cia、fbi还是郡警。” “我不想做保安——见不得这些,在阿富汗失去了那么多战友,他们是为了保家卫国来的吗?不,大多数人是为了学费贷款,那笔巨债对于j.j.jefferson这样的巨星来说,不过是一顿饭的价钱。我有个老伙计胡迪,他就去做了她的贴身保镖,‘很甜的女孩’,他说,‘就只是她办一次晚宴要花太多钱了’。在明星身边待久了你会更意识到这世界有多畸形。在这儿,你拿到得很少,甚至不足以在曼哈顿维持体面的生活,但在伊斯坦布尔,够了,你已经是人上人了——我在阿富汗为国家留下了两个弹孔,就在这儿,但回到国内我他.妈的依然一无所有,没有家庭,ptsd毁了你进入一段稳定关系的能力,没有房子,没有工作,你在阿富汗出生入死,只是让政客们可以继续在华盛顿杯觥交错,而我只想拿到我应得的待遇,我应得的,不是吗?” “所以,就在局里混混日子,做个半外勤半文书的工作,收入不错——等你退休以后还会有乡下的一栋老房子等着你,佛罗里达的艳阳,买不起太新的,得做很多修补活儿,但终究有个奔头,是吗?” 这是很吊诡的一幕,两个手中持枪的亚裔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着,居中的白种大汉浑身赤.裸,看起来像是俘虏,但就数他谈兴最浓,“你们在米兰杀了三个,几十公里外杀了四个,特洛伊杀了一个,我可以告诉你们,其中大部分都是我这样的人,有些小伙子还有些热血,但他们很快就会明白过来的。在这儿你什么都不是,局里什么都不打算让你知道,他们只需要有人按时去把活儿办完。” “所以,我能告诉你们什么呢,是退休金和加薪谈判,还是同事间的桃色新闻?我能告诉你们的就是,这u盘里不管装的是什么,它一定非常见不得人,我做过那么多私活,有时候毫无报酬——好处全被上司拿走了,你能得到的就是一句假惺惺的夸奖,和他为你批准的几次权限内疗养假期,全是你本来就应得的东西,有时候收入丰厚——为我自己的人脉帮点无伤大雅的小忙,打开系统,查询些你本不应该感兴趣的东西。没人会举报什么,大家都这么做,只要不过分,好处你就自己生受着。但私活有个特点,它们有个清晰的界限,那就是最好别在系统里留痕,很少见到私活还能转正。” “我们做过很多华盛顿的生意,有些说客,他们有需求,也许背后是利益集团,也 分卷阅读98 - 分卷阅读9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99 许背后是政客,谁说得清那些皮条客?无论如何他对我们这些职能部门都有需求,他们愿意给钱让我们查一些信息,不是那么敏感,你也可以通过别的手段查到,我们都怕出事,所以各自做得很小心。什么活从死人开始都得小心点,内务组总会找点存在感,计划外损员算是个重大事件。y死的时候,我以为k完了,但盖子被捂住了,k反而事实上被提升,到现在,人越死越多,似乎没个了局,但却没人过问这一切的开始——内务组装聋作哑,像是从未注意,他们直接对局长负责——” “所以在你的推测中,这关系是直接找上了局长。” “——但却不是官方行动。”h露出苍白的微笑,“到现在还披了一层皮,谁说得清?也许主要办事的是个高层负责人,局长只是拿到了足够的好处,在某一段时间内保持沉默。不过,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小恩小惠肯定打动不了他们,那些利益集团,他们可以为了自己的销路在国会大撒金元,推动一场战争,大费周章地让我们反过来为他们做事,把大量探员派进刀光剑影里。但他们不可能直接靠贿赂打动局长,是不是?我们这种职能部门的政治动物自有游戏规则,局长拿到的好处不可能来自利益集团,只能来自另一个高官政客。” “你猜这里面装了什么?”他兴致勃勃地说,居然还主动抛出问题,又很快自问自答。“这份u盘里的资料一定能改变世界——能改变美国的政局,就是改变世界。” 虽然他一丝不挂,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双手还被捆缚,但这一刻h依然散发出理所当然的优越感,他知道自己说得是实话:美国就是世界的中心,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世界。能改变美国政局的资料,其意义当然可以说是极为重大。 同时,他还在不断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反审讯——他也在刺探着他们到底知道多少,这大概算是间谍的本能。 她没问也不想问,为了销路推动一场战争,最罪恶的点是否只在于让探员出生入死,别国死伤无数的平民是否根本不被计算在账本中。李竺能猜得出h的回答——他也许会矫饰,但内心深处,他就是觉得他国人的性命自然不足以和美国人比较,美国人生而高贵,这被写在他的底层代码里,已经成了基本认知。即使他也并不能算是个成功者,对系统也有大把牢骚与意见,但他的可憎就和可怜一样鲜明。 “那你知道得就太少了。”她说,把步枪上了膛,发出清脆地磕碰声。 h笑了一声,看起来并不太慌张,“我以为我暗示得已经足够明显了。” 他确实可以说是暗示得相当强烈了,结合眼下的时间点,想象的翅膀可以飞出很远。安杰罗说过的话此时纷纷得到印证,谁也没有明说,但走到那个猜测上并不太难。李竺吞咽了一下,表面依然维持镇定,“一直在和我们玩文字游戏,看来你是还抱定了能回去的主意。” 她举枪瞄准,不让自己的思绪流露分毫:在林间没有第一时间开枪,并非是因为认出了雷顿脸上的恐惧,那都是之后的事。她不会对傅展承认,但,在生死关头夺走别人的生命,那是一回事,在对方无还手之力的时候,处决式的杀死一个和她交谈过,甚至还能说得上有几分熟悉的人——她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我没说过我只有这些筹码。”h刚取得的一点主动转瞬间付诸东流,他有些慌张地说,“我还有更多能告诉你们的——我的oa账户与密码,他们的追捕计划,卫星图像的拍摄窗口,系统到底是识别车牌号还是车身——” “说出这些我就真的回不去了——作为工具,背叛的同时我已经失去价值,所有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在罗马的部署,附近有什么机动车没被他们排查出来,系统的运作规律……”他顿了一下,迟疑地说道,“但,我只有一个极为微小的请求。” 所有人都猜得到他在求什么。 傅展开始微笑。 “这不是不能考虑。”他狡猾地说,就像是已经有所意动,但为了威慑h,还伪装着犹豫,“如果你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为什么不呢?的确,如果你说得足够多,那就真回不去了。” 比起u盘的内容物,这才是他们更想知道,h也更有可能籍此交换自由的筹码。之前他说的那些感慨更像是在建立自己的人格,傅展对她解释过,这也是哈米德的策略,人格越丰满就越不容易下手。h的求生比哈米德更有策略,可以看出其中分明的节奏:倾吐心声,树立人格,抛出真正有诱惑力的筹码,强调自己在吐露情报后无法回归的事实,降低生还的风险。这些细节李竺都看得出来,她也深知傅展的策略——不管说了多少,h都没可能活着走出这片树林,他现在所有的犹豫都是做出来骗人的。 他们隔着h交换了一个眼神,她闷声不吭:对h这样的老手来说,当面争执可以提供的信息太多了。如果他还想着回归本阵营,眼下的一切也许就是不动声色的反审讯,所以她什么也不能说。不过,她理解傅展就像是傅展理解她——其实,介绍些局里的基本情况,出卖点具体人员的姓名,对h来说无关痛痒,不过,如果把系统的秘密卖了,那h可就真该死了,对于一些情报机构来说,只要能让他们看一眼软件的基本界面,能获取的信息也是一般人难以想象的多。说完全部秘密以后,h的死活对他们来说的确无关紧要,即使他回归了本阵营,能带回去的信息也很少,可泄密的疑问却很多,他在系统的见证下被人缴械带走,回归后是否要面临重重审查?如果他们被捕以后告发了h,即使任务成功,h是否也要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场?更别提这个任务实在是危险得可怕,对追捕方和遁逃方而言都是如此,h借势脱身的可能性比回归原岗位的可能性大得多。——而且,即使他回去了,又能碍着什么事? h的死活,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无关紧要,但傅展还是不会放过他的,可杀可不杀的时候,傅展会选择杀,这就是他的性格。 但她呢? 也许傅展是说中了,她确实有些怂,心不够狠,她并不那么想杀h,明知是套路也被套路着了,但她也明知道放走他也许他就会回去,这些也许都只是他的表演,他可能带不回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但也可能就带回了对整个任务至关重要的细节。理智上处决他是最合理的选择,但她的感性叫嚷得前所未有的大声——她不愿在山林间迫使一个无反抗能力的人跪下来,顶着他的额头开枪。她已杀过许多人,但这似乎会让她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 这是个艰难的选择,而她必须不动声色,不杀h,她要和傅展冲突,这一切也许徒劳无功 分卷阅读99 - 分卷阅读10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00 ,但是—— 但是她有强烈的冲动想要这么做,她有一种感觉,这对李竺而言异常重要。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这句话重新浮现,如影随形。 不知不觉间,他们停住了脚步,山林间一片寂静,只有h的声音,他还在仔细地诉说对逃亡有益的细节,“算法会优先识别车牌号,因为颜色和车型需要的元素过多,反而车牌号仅仅需要简单识图……” 李竺和傅展交换了一个眼神,又撇开头,她的手不自觉地在枪柄上紧了紧。 # 意大利米兰行动中心 “卫星有没有发现?” “没有,也许他们还在林子里移动——一个人一小时最多在林间移动6公里,他们走不了多远的。” “能修复和终端机的联系吗?” “勉强能定位到地点,” 事实是,卫星拍照窗口有限,信息永远传递得不够快。后续支援到现场也需要时间,对k来说,搜索行动还远未结束,充其量只能说是取得了极为可喜的进展:现在整个托斯卡纳地区对他来说就像是一本打开的书,这周遭的地形、每一辆可开的车、每一处可以住人的旅馆,在其中活跃着的少量游客,在h的走访与系统的配合下已渐渐丰满,傅展和李竺也许能在山林间再藏一段时间,但他们躲不了多久,如果足够幸运的话,他们被找到的时候,也许h还能活着。 可怜的老伙计,他容许自己短暂地缅怀一下这条忠诚的老黄狗,如此任劳任怨,一个人很难对同事有更高要求。他对h的命运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必死无疑,傅展和李竺是对丧心病狂的杀手,也许正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就像是《末日狂花》中的那对悍匪,总是迫不及待地拉更多人给自己陪葬。也许h就倒毙在最后回报的地点,身带枪伤,就算是最好的遗容化妆师也难以为他粉饰出体面的遗容,他的儿女不得不在灵堂上瞻仰一个蜡质头像—— 他没有放纵自己的想象力,一切顺利的话,两个半小时内,他们就会得到答案,和傅展、李竺以及那个该死的u盘一起——他现在只希望时间过得快些。 即使是在系统的帮助下,人们对时间点的估计也依然含糊不清,三个小时过去了,k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人们在那片树林里发现了h的衣物与一些弹孔,但没有血迹,他们正顺着痕迹往前追踪,小组申请痕迹专家支援,但这暂时办不到。k在行动中心团团乱转,焦灼地等待着新线索—— “头儿,截听到了当地警方的无线电,好像在附近的谷仓里发生了一起爆炸,现在那栋建筑物着火了,他们正在出动消防队灭火。” 新线索终于来了,但却并不是那么可喜,k心中一紧:难以想象傅展和李竺会忽然自尽,那么,这爆炸也就说明…… 到底说明什么谁也不清楚,火烧得很旺,村民全在外围帮忙,陌生人在此时相当显眼,小组成员只能冒充游客,帮着挖防火沟慢慢套近乎,火烧了4个小时才停,消防队没起到什么好作用,他们从城里开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只是积极地指挥村民挖沟,让谷仓自己烧尽。对如此低下的效率,美国人也只能干着急。等到火停的时候,火场内的一切几乎都化为灰烬,只留下了一些没烧完的零件,可以依稀辨别出曾有一辆车停在这里。 “谷仓周围有血迹,是h的。”当天稍晚时候,采样结果出来了,有两个敏锐的组员在田地东南角发现了人走过的痕迹,野草边还带了血珠,还有人混入火场,在零件上发现了碳化物。“不会有错的,这是人体被烧后留下的反应物,h应该就是在这里被烧死的……” 他们已经接受了h不会活着回来的结果,但这种死法依然让人心生不忍,混合着再次被逃脱的挫败感,与那份说不清道不明,仿佛被人盯住后脖颈的森凉,k狠狠地把茶杯顿到了桌上。 “这是恐.怖分子,”他低喃着说,告诉自己,别人看不穿他到底是因为什么发怒,“这两个恐.怖分子!——这是对我们的挑衅,他们一定是恐.怖分子,受过专业培训!一般白领怎么可能办得到这些事?我要上报——必须上报——” 现在h也死了,他只剩下自己,他得快点从这滩浑水里解脱出来—— “这件事背后,一定没有这么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久等了~ 结果昨天也没送红包,因为练车回来就睡死了……………… 一会先去练车,回来一定送,么么么大家,谢谢理解。 我的确……不会开车,逃了好多年没学,其实现在也不怎么情愿……不过该学还是得学,唉唉唉,赶紧收拾收拾出门去了!学车好累哦!哭哭,么么大家! ☆、第42章 路上(10) 意大利佛罗伦萨行动总部 有流言在行动总部静悄悄地流传开来。 人们私底下隐晦地谈论它, 主要在中饭时分, 在这行,瞬间就是永恒, 流言传爆也只需要邮件中的一句玩笑话, 冰箱前伴着无糖可乐的传递交换的一个眼神:这行动很丧气,就像是每个人都会说的那种墨菲定理任务,邪了门了,明明是追捕两个素人, 但却不断失败, 每一次失败都伴着人命。它的折损率甚至高过去阿富汗做拆弹部队。他们熟悉的, 听说的名字都从世上永远地消失了, 有些幸运的人能披着国旗回家, 但有的人甚至不能享受到这么最起码的荣誉,死在特洛伊的y,他的死因被解释为心脏病突发, 葬礼在当地匆匆举行,家属只能得到一罐被邮寄回家的骨灰。 这是死于私活的标准待遇, 局里急于掩饰一切痕迹,杜绝一切问题,但再严格的制度也杜绝不了消息的传递,人们谈论这行动,也偶尔谈论远方的消息,本土报纸上一张巴掌大的讣闻,这两年间有许多人都死于心脏病突发, 有的人在睡梦中过世,有的人死于离奇的事故。在这行做久了,探员自己都会成为阴谋论的信徒。这次秘而不宣却又投入巨大的任务让总部氛围很诡秘,许多人都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历史,他们就像是那个在黑暗中调查办公室的人,只知道服从上头的命令做事,谁也没想到一通不经意的抱怨电话,最后能把总统扯下马。现在,他们就是那几个倒霉的探员,大人物似乎也在幕布后分别就坐,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游戏场,就只差阿甘的出场了。 水门事件里,那些奉命行事的小人物最终结局如何?连他们也记不起来了,有一种微带凉意的氛围在慢慢蔓延,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却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甚至还得祈祷它快点结束、尽早封存。不论发生了什么,大人 分卷阅读100 - 分卷阅读10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01 物总能全身而退,受伤惨重的全是底层的炮灰。 “听说k想辞职了。” “刚发了邮件,h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他认为自己的能力无法掌控局势。” 人们意味深长地交换着眼神:他们并不是很相信k的理由,就像是不相信h的死。爆.炸是种暧昧的死法,放火也需要时间,要确保炸掉车辆,燃起不留痕迹的高温,可以说是重体力活,在这么紧张的追击局势中,傅和李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毁尸灭迹?h最后留下的视频资料里,傅让他脱掉外套。可以想象他们有几小时可以对话、谈判。h出卖了什么才足以放起这么大的火,这把火是他放的吗?他现在和傅与李在一起吗? 作为最早期就参与到行动里的探员,h都知道什么?k为什么这么急于从这任务里脱身出去? 这些问题不会有明确答案,但他们可以肯定的是k绝无可能这样被调走,也不会有更高层人士上前接手。这一个月发生的事,让这任务越来越成为烫手山芋,上层似乎也开始为未来做两手准备。傅与李是同行,只会让他们更加警觉,更要准备后路,k已经急昏头了,用这个理由辞职是绝对的下策昏招。 也许和邮件有关,两小时后,k被叫走进行闭门电话会议,这会议开得有点久,同事们彼此换着眼神,打量着紧闭的房门,通过电话和网络心不在焉地威胁、恳求、问讯:现在他们是否还在山林里?不好说,已经离开了林子,那就要重新审视间谍卫星在这个时间段拍下的照片,寻找是否能发现线索,同时收紧对周边几个村庄的监视。没有摄像头,只能靠人肉去趟,这也意味着外勤需要冒着被袭杀的风险,最好是结伴出行——但人手又不够。 这一切也许都是无用功,因为他们还没开始重查h排查过的区域,毕竟,对外他还是不幸逝世的可靠同事,有些流言,只适合在暗中传播,谁也不会第一个把它摆上台面。 “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拿不到合适的交通工具——h的车还在原地,被烧毁的那辆应该就是他们开到这儿来的mini。他们把h和车子一起爆破,毁掉所有生物学证据,这样即使被捕,我们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可以起诉他们谋杀,他们也许是这样想的。” “他们有大量化妆工具,也许现在重新化妆后混入了附近的村庄,可以搭便车或长途大巴去火车站。” “得注意胖子,也许可以用身高做参数来搜索。” “这不合适,一个人能变高当然也可以变矮,胖瘦比较有道理。” 有一搭没一搭的工作对话,在k走出办公室时立刻收住,k的脸色很难看,看得出他的辞职必定很不顺利。“有进展吗?” 没有,过去的三小时完全浪费在八卦里,小组成员消极怠工、士气低落,这一切都落在k眼中,他抿了一下唇,面如寒霜。“汇报进度。” 大家纷纷汇报现有人手的工作情况,k默不作声地听着,他眉间有一道严厉的线条,几小时内就皱得很深,也许他私下又吃过药了。“现在开始重新部署范围,从h查过的片区开始。” 这无疑是侧面印证了大家的怀疑:k也认为h叛变了,至少是极有可能叛变,所以之前他完成的工作也都变得不再可信。 “但h之前的调查都有视频录像,内勤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有人乍着胆子说,顿时为他赢来一番怒视,他不做声了。 “我记得h之前曾去过一个谷仓,那里藏了不少机油。”没料到,k居然还解释了几句,“去看看机油有没有动过,问问村民,让我们的意大利语翻译装成警察过去,也许有些线索h发现了,但没告诉我们,而村民还记得。” 会有吗?有什么线索是人力能发现,而系统会错过的?人们有些不以为然,但仍驯顺地行动起来,归根到底,这不在于行动本身的意义,而在于领导的权威。在如今的态势下,所有人都只想简单的听命行事,绝不愿意发表什么看法,以免自己和行动的关系越扯越深。 “机油被动过了。”大概一小时后,事态居然真取得进展,组员汇报时尽量不去看k的脸色:这也意味着h叛变的可能更高了。 “再问问村民,找点线索,你们才刚从90年代离开没多久,想想当时我们是怎么办案的。” 因为机油方面的突破,士气有所提高,又等了焦灼的半小时,有村民提供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回忆:村子西北角空关着的房子,对,就是文奇奥一家,老文奇奥去世以后,房子和土地都留给了小儿子,但他在那不勒斯经营着很大的生意,田地租给了邻居种葡萄,房子一年开两次,他会带孩子回来度假。回来的时候他们有时会开老文奇奥留下的古董车,对,那辆车平时好像就藏在谷仓里,保养得还不错,也可能是被开回那不勒斯了,记不清——那个谷仓平时很少有人去,邻居有自己的库房,再说,里面藏了不少文奇奥家族的小东西,也没人会随便开进去。 人们立刻提取出文奇奥谷仓的视频进行分析:这谷仓光线阴暗,灰尘处处,很明显在几个月内未曾有人踏足,h扫一眼就走了,内勤未提出异议。但这一次,在画面右上角,一晃而过的镜头里,好像出现了一个被布盖着的轮状物。 人们立刻组织了一次对文奇奥谷仓的突袭:这一次,谷仓完全换了个画风,里面处处狼藉,车衣被扯下随便丢在地上,没看到什么指纹,他们应该是带着手套干的,所有的汽油和机油也都不见了。 “shit!”外勤骂了一声,“谁也没说过有这么一辆车!” 人们立刻忙乱了起来,通过卫星图像查找过去几小时内这一带开过的车辆,但因为那场纵火案,来往车辆猛然增多,现有人手完全不敷使用,就算是万能的系统,在这样的乡间也只能沦为助手。外勤奔向附近的小镇,指望从车管所调出车牌号——当然每个人都知道文奇奥的那辆车,但说真的,谁会记得邻居家尘封多年,只是偶然一见的车牌号? “外形,从外形入手。”有人叫,“在高速路找相似外形的车,古董车不会很多的——” 但这想法立刻遭到驳斥,首先程序对外形识别有限,车牌号就不同了,高速公路口的摄像头一定都会把车牌号拍得很清楚。其次,你怎么知道要找哪部车? “我们现在只知道一辆车被炸毁,到底是mini还是这辆古董车?” 从残留的车架根本就说不出来,这团扭曲的金属大概只告诉大家烧毁的是一辆小型车,但这没什么用,古董车是蓝旗亚,这两种车都不大。 mini的车牌号早在系统内被标了红色警戒,蓝旗亚的车牌号还在打听,车管所的寻找一无所获(这不奇怪,这种 分卷阅读101 - 分卷阅读10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02 小镇的公共职能部门一般形同虚设),最后,经过重重问讯、伪装和威胁利诱,他们终于把电话打到了那不勒斯,得到了一个含含糊糊的数字,“不知道,从没去留意,我们只在回家的时候开它,在我们的小村子,没有交通法规这一说,也许是这个。” 这辆车甚至很久没年检了,只能勉强从谷仓开到附近的湖边,小文奇奥对它的失窃不以为然,“它能卖出多少价格?报废它需要的钱还比卖掉它拿得多。” ——终于,他们拼凑出了全部真相,车还是原来的车,只是换了牌——他们要找的是一辆全新车牌号的mini。 新的搜索条件设定进去以后,10分钟内就识别到了结果:确实,有一辆挂着这个牌照的mini tryman通过高速路口。他们终于又抓到了傅与李的小尾巴。 ——蹩脚的障眼法,如果是任务一开始,只能让人嗤出一口冷气,这种小手腕,就像是在蛛网中挣扎的小虫,个人力量想和组织对抗,是有多天真?被识破只是时间问题,但现在,这口冷气嗤不出来了,恰恰相反,它留在心底,来回鼓荡,留出了透凉的余味,让人不禁有了那么几分怅惘。 的确,这种障眼法,被识破也只是时间问题,但,傅和李需要的也仅仅只是时间而已。 这已经是爆炸发生后的第七个小时了,这段录像被拍摄于两小时前,来自罗马高速公路下口。 他们已经到罗马了。 # 意大利罗马某处街口 “就在这就行了,放我下车吧,劳驾,哎,多谢了,收好号码,咱们保持联系。” 一辆破破烂烂,遍身泥渍的mini在街角刹住了车,一个背包客跳下车,对主人道了声谢,他脸上好像还挂着淡淡的苦笑。“多保重了,希望还能有重逢的一天。” 他把背包甩到肩上,挽上过大的、皱巴巴的袖口,不经意地压压帽檐,左右看了看,吹着口哨不疾不徐地走下台阶,看着一点都不像是赶时间的样子。mini一时没动,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发动起来,慢慢地驶过街口。女人的手虽然放在方向盘上,但却显得有些走神,刹车踩得也没那么及时,这为她赢得了好几个怒视。 “杀的时候狠不下心,放了以后又放不下心?”男人用戏谑的语气问道,“说你怂你别不承认,放都放了,想那么多干嘛?” 李竺不否认,自从h消失在视线后的那一分钟开始,她就在担心他拿起电话通知总部,再度出卖他们,反水回去。这种非理性的恐惧,并非是理性的分析能够克服的,她吐出一口气,勉强自己露出笑脸,但下一瞬间又禁不住问,“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 “是‘你’是不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傅展纠正她,在你字上用了重音,他沉吟了片刻,故意吊她的胃口,等李竺的不安累积到了高点,才窃笑着说,“无所谓,这种事,从没有什么绝对正确的选择,每个选择都要付出代价,也会带来机会。放走h,也许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在长远来看,还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确实如此,没有h,他们很难移动到罗马,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们程序对车身识别的精度还不够高。白色车辆涂上泥点以后,很有可能被识别为‘波点纹’,放过他也许承担了风险,但好处却实打实就在眼前,只是它要求着与他们正在走的道路完全不同的东西——对人性的信心。李竺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扯成了两半,做决定以前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决心,决定以后却又总忍不住自我怀疑,似乎有一种变化正在体内深处发生,而她却无法用言语形容,她也从前比已经不那么一样,但…… 放走了h,她也终于可以勉强地说,这变化,不至于让她羞惭。 “现在去哪?”她的心重新安定下来,从后视镜看了傅展一眼,用征询的语气问。——还有些琐事要办,他们的保险套已经快断货了,之前在土耳其的那次,是靠傅展的随身储备,在东方快车号上,李竺出于不可告人的心思补充了少量存货,他们也得去药店买些绷带之类的补给品。不过,她问得并非是具体去哪个地点,而是接下来的行止:电话丢了,但号码仍在,接下来这通电话,是打给安杰罗,还是干脆直接打给傅展的哥哥? 人世间,从来没什么事无法回头,不知不觉间,好像他们又一次站在了选择的关口:佛罗伦萨公路上的惊魂,就像是之前那选择最直接的反馈,经过这次惊吓,他们是否还会坚持自己的选择? 在h这件事上,傅展依了她,到底因为什么她并不清楚,他看她像是比她看自己还更明白点,就像是现在,李竺并不清楚自己问这句话的心意,他却似乎一眼就已了然,随之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一开口,又岔到了天边。 “你去过梵蒂冈吗?”他问,“圣彼得大教堂?” 作者有话要说:  红包还没送! 昨天回来就又睡死了!我知道! 来不及说太多了,教练2点来接我我还没换衣服! 晚上回来送!走了! ☆、第43章 罗马(1) 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 梵蒂冈, 地上的神国, 神与人模糊的交界线,这是地球上最小, 知名度又最高的国家之一, 它曾一度扩张到将罗马也吞并在内,成为与佛罗伦萨、米兰分庭抗礼的一大势力。那也是美第奇、博吉诺这些名字响彻云霄的老好年代,在那年代,赎罪券大行其道, 平民活过50岁是稀奇事, 街道上满是污浊, 清水是稀缺资源, 人们普遍饮酒, 因为酒不那么容易变质,也能压下水中的**味道。在那年代,神权至高无上, 是盘旋在欧洲大陆所有君主心头的阴影。人们争论着种种荒谬的问题,圣母是否生来无罪, 还是在始孕的那瞬间得了上帝的赦免。——与此同时,教皇的私生子堂而皇之地横行宫廷,继承圣位,什一税让老百姓不堪重负,因为普遍的猎捕女巫行动,这片大陆没了猫,鼠疫多次爆发流行, 就连教皇宗座也难逃瘟疫侵袭—— 但,时间终会度过,把一切苦难淘走,留下这座世界上最大的教堂,还有博物馆中盛满了的文艺复兴珍品,人们铭记着西斯廷圣堂的《创世纪》,为拉斐尔、贝尼尼心醉神迷,每年都有数百万游客来到圣彼得大教堂,登上罗马城的最顶端,俯瞰这座由狼喂养的两兄弟建立起来的城市,心中却充满了虚无。罗马充斥在欧洲的每个传说里,这座圣城曾是欧洲的中心,但时至如今,那一片片黄色屋顶连绵起伏组成的天际线却缺乏惊喜,圣彼得大教堂壮观的柱廊与延伸而出的大道,抹消不了它上头的狗屎,这教堂就像是城市最后绝望的努 分卷阅读102 - 分卷阅读10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03 力,它仍停留在旧日的荣光里,但周遭的一切却已凋敝。人们在钟塔上方徘徊,于大殿流连,心中什么情绪都有,唯独未见虔诚。 “你知道纽约与罗马的对应吗?美国一向自诩为新罗马共和国,认定自己继承了罗马共和国的精神遗产,是两千年前那个伟大文明的传承者。他们在城市气质上的联系也足够紧密。” 圣彼得大殿里,《圣母哀痛像》跟前围满了游客,相反青铜华盖与教宗宝座前拥挤的人倒不多,傅展对李竺说,“《碟形世界》里的安科.莫波克也在隐喻罗马,高贵的安科,也许就是说的梵蒂冈与华盛顿,莫波克自然是肮脏的罗马市区与纽约。所以也许你来到此地的时候会感到似曾相识,虽然难以在美国找到对应的景点,但某些时候,它传递给你的感觉是相似的,都是一种……” “一种让人颤栗的感觉?”李竺和他一样站在角落,抬起头和他一起眺望远处的教宗圣座,这是全球最尊贵的椅子之一,周遭的装饰物有大量的放射线,边缘尖锐,贴金的装饰中,圆形穹窗透出黄橙橙的光芒,仿佛像是一轮圆日,其下的宝座象征意义更浓,无论用任何办法都不可能攀登上去,它被青铜衬座托举在虚空中,尺寸大得超乎常人。这宝座华丽得让人颤栗,让人心生疏远,设计之处也许就是为了让人畏惧这无上的权力,但今时今日只能更让人发笑,“一种虚伪、恶俗的感觉?这座教堂用尽全力,好让自己显得伟大又威严,但不知怎么失败得很滑稽,它越是华丽就越强调出这些矫饰之下的肮脏。” “确实是用力过猛,牛皮吹得过大,自己又做不到,这种信仰的精粹就只剩下滑稽了。就是最虔诚的教徒也可能不会欣赏这圣座,他们指望的是宽悯,这座教堂想要的却只有威严,就像是那座穹顶——也许比圣母百花大教堂更大,但却绝不会比它更美。” 圣彼得大教堂在各个纬度而言都堪称巨大,也的确极尽华丽,也因此丝毫不能触动人心,贝尼尼的青铜华盖矗立于教堂中央,传说中圣彼得就安葬于此——这传说,和圣母无罪始孕、耶稣复活一样,最有教养的态度是闭口不谈私人感情,转而赞赏那精湛的技艺。 “崩坏的信仰大概就是这样,圣彼得大殿是他们穷尽所有力量,打造出力证信仰永恒的圣地,但本身就是信仰崩坏的最佳证明。美国人也差不多,技术越来越好,系统越来越精湛,但操作系统的人不行了,美国梦唱了这么多年,现在逐渐失落,找不到信仰,人就会变得危险,斯诺登、雷顿——现在已经没有美国梦了,雷顿接触到的都是他这样的人,用尽一切努力却还是恐慌地发现自己的阶级在逐渐下沉,你要让他为什么牺牲?” 他们在圣彼得大殿闲逛,点评着那些精致的雕塑,从艺术品收藏的角度来说,梵蒂冈的确是文艺复兴最大的宝库,“贝尼尼还有许多作品留在罗马,四河喷泉与破船喷泉都比这两件大作更美更动人,但我更喜欢他的《大卫》,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固然无可挑剔,但贝尼尼的《大卫》却更激烈——更能打动观众。” 偶尔也谈谈雷顿,就像是闲话家常一样随便,傅展说完h又去说贝尼尼,这话却比长篇大论更宽慰,李竺渐渐不想那么多了,也习惯了风险在外的感觉,“我也更喜欢四河喷泉,它的象征和隐喻都很迷人——更重要的是它在罗马,梵蒂冈的一切好像的确都过分正经。不过,米开朗基罗还是更胜过贝尼尼——米开朗基罗是不屈的,贝尼尼就不一样了,这些其实从作品里都能看得出来。” 傅展笑了一下,“是啊,不屈的米开朗基罗——是什么样的人,就会喜欢什么样的艺术家,这其实都没法瞒过人的,是不是?” 他的语气惯常是有些嘲讽的,李竺瞟瞟他:又在嘲笑她下不了手杀h。其实如果他执意要杀,她还能怎么样?他一直在嘲笑她的坚持,至少是对此不以为然,可她也想提醒他,他也喜欢米开朗基罗——什么样的人就喜欢什么样的艺术家,这是他自己说的。 但她终究没说出口,只是暗自一笑,不知怎么忽然又高兴起来,抓住傅展的胳膊抱在怀里,把头靠上去蹭蹭。 “你疯了?”傅展问她,但也没把手抽走。“怕不是这几天大喜大悲的,精神已经有点不正常了哟?” “爱说什么就随你——我因为不用伪装高兴,行不行啊?” 放过h还有一点好,他知道系统在罗马,尤其是梵蒂冈的能力并不强。梵蒂冈当然也用电脑,也有监控,但摄像头并不多,而且,美国是个多民族为掩饰的清教徒国家——至少上层是这样的,基于宗教信仰的原因(很荒谬,是的,h也这么觉得),棱镜没有大肆入侵梵蒂冈的电脑,搜查教皇国的**。所以,傅展和李竺得以不穿假体,只是稍微化化妆掩盖肤色,就能在城国里到处晃悠。按h的说法,这里游人如织,凡是人流量过大的点,棱镜的表现都不会太好。 这对小情侣在圣彼得大殿里闲晃了一会儿,又排队买票进梵蒂冈博物馆,这里的人就更多,地图廊、美术馆、签名室全都挤满了游客,人们长时间在这里停留,喃喃低语,交换着对艺术品的感想,还有些美术生在角落里架起了素描架,他们很小心地不妨碍到别人,但过多的游人和狭小的空间也让这些学生没有卢浮宫与奥赛博物馆里那么舒适。 “抱歉。”在大名鼎鼎的签名室——拉斐尔画了四面墙外加天花板的那个房间,傅展差点撞翻了一个学生的画架,他连忙一边说对不起一边帮他捡东西,李竺也跟着蹲下身,不过他们凑得很近,她也只能听到只言片语飞快流泻,几乎就像是幻觉。 “美国……cia……欧洲……佛罗伦萨……家里……” 铅笔滚了一地,学生窘迫地连声道歉,路人友好地为他捡起橡皮,这场小小的混乱很快平息,李竺瞥到傅展的手伸进裤袋里又抽出来,他和学生交换个友好的微笑,又继续和李竺一起往前走。“我真想知道梵蒂冈有没有没壁画的房间,四面加天花板都画,地板画不画,中世纪欧洲人是不是有填色强迫症……” 接下来的游览风平浪静,他们在西斯廷教堂待了很久,李竺想多看看《创世纪》,她以前当然也来过这里,但这一次却对壁画中的苦痛有了更多的感悟,米开朗基罗一心把自己当成雕刻家,但却被迫画下这幅旷世名作,西斯廷圣堂汲取了他的健康与年华,在《上帝创造亚当》的下方,《最后的审判》散发着不朽的光华,不亲身走进这间小堂,就难以体会到裙裾间那仿佛金属般光泽的伟大,米开朗基罗的用色、笔触与画作中蕴含的苦痛甚至是悲愤,艺术家不得自主的苦闷,对世 分卷阅读103 - 分卷阅读10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04 事洞悉的冷眼,于艺术献身的热情,一支画笔所能具有的庞大力量—— “到最后,还是艺术家让建筑不朽。”她对傅展说,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她特别为《创世纪》着迷。米开朗基罗对魔鬼的描绘甚至比对耶稣还更用心,是不是他本人对世间的体会都凝聚其中?这世界魑魅魍魉横行,他本人也只是一张满是痛苦的扭曲人皮。 ——但到最后,他依然是不朽的,所有的苦痛过后,他留下了传世的遗产,这熠熠生辉的作品替代着他在这世界活了下去,时间让梵蒂冈变得尴尬,像个财团更多于像个圣地,宗教信仰更多地像是一门生意,是它吸引着成千上万的游客继续来到这里,它比圣彼得的宝座更具有神性。一个人凭借自身才华与牺牲,在这世间留下的遗产,它的影响力—— 不知为什么,这一次在西斯廷圣堂里,她仰望着这巨幅鲜艳的壁画,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同时却又热泪盈眶。仿佛对所有改变的不安都随之消弭,仿佛对前程所有的际遇与苦痛都能接受得平静,李竺久久地抬着头,拥在熙攘人群中,嗅着被香水薰过的多种体臭——但这仍是值得的,这幅画让梵蒂冈脏乱的大街也可以原谅,它是值得的。 她用的时间比平时久了很多,回过神来的时候难免有点尴尬,不过,傅展并没嘲笑她,他也久久地凝视着巨幅画,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光芒,察觉到李竺的凝视才回到现实,和她相视一笑。 他们可以对贝尼尼长篇大论,对拉斐尔品头论足,从教宗宝座谈到美国,但在《最后的审判》之前,能交换的似乎只有这个笑,李竺也笑了,她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这一次,傅展没有嘲笑,而是轻轻回握。 “真同情那些不得不把画作添加到这里的画家,公开处刑啊。”他们往外走的时候,傅展说。李竺不得不同意,“简直就是尴尬。” 他们在纪念品店随意挑选着纪念品,意大利的旅游纪念品质量都很低劣,这一点不如法国,梵蒂冈的冰箱贴毫无疑问来自义乌,不过李竺还是挑了两个钥匙扣,“来都来了。” 傅展自然是要笑话她的,从博物馆出来,他们去拿存包,傅展给了柜员两张条子,李竺默不作声:来的时候,他们就存了一个空荡荡的背包。 两个包很快被拿出来了,工作人员忙碌不堪,根本没想到核对护照,其中一个鼓鼓囊囊,颇有些份量,傅展轻松地把它甩到背上,和她一起踱出博物馆,天色已经微微有些暗了。远处圣彼得大教堂门口,黄牛还在纠缠排队的游客,告诉他们自己能带他们插队,‘只要十欧元’。 “情况还好。”傅展说,他们在马路边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梵蒂冈是不会为游人设置长椅的,圣彼得大教堂周围也没有可以小坐的地方,他打开背包开始检查内容物。 “哦?” “我们在巴黎约定过,如果没人盯梢,就在大殿里见面。有人的话,在美术馆,监视规格高的话,雅典学院——如果盯梢非常严的话,西斯廷礼拜堂。现在,既然他本人没来,而是派了个小家伙,又在雅典学院前,那情况就和我们猜得差不多,他肯定是被盯住了,不过,情况还不至于不可收拾。”包里装着钱,护照(李竺瞥见以后心底顿时一阵放松),还有些化妆油彩和工具,傅展拿给她检查,又掏出一把钥匙上下抛了抛,“现在还不适合直接转移去领馆,得等他们讨论过再说,不过,我哥已经给我们准备好了一间安全屋——和h说得一样,罗马的旅馆已经不是很安全了,他们能查到,而且,听说有什么新的风波也在酝酿中,他让我们住过去等几天,以后的事他会安排,就不用我们操心了。” 这是他们现在能得到的最好待遇了,李竺想不到任何不答应的理由:他们本来就打算把u盘交给傅展哥哥,就此接受安排,避开风浪,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否则,“不去那里我们还能去哪里?” 但傅展的语气听起来却蛮不是那么回事,李竺不禁脱口问,“不去那里,你还有什么打算?” 旅馆不能住,安全屋不去,总要有地方栖身吧?她看出了他的打算,傅展倒不怎么诧异,对这个问题,他也只是微微一笑,显然早有准备。“别忘了,u盘还需要密码——而安杰罗可不知道我还有一个在领事馆工作的哥哥。” 他们本来就准备设法在罗马拿到密码,这确实也算是个有力的理由。不过,问题也依然很现实,cia还在无孔不入甚至更加疯狂地追击着他们,听起来似乎也正酝酿着和巴黎类似的大型活动,届时,罗马的每个角落都遍布着危险,他们又该在哪里躲避无孔不入的棱镜? ——傅展微微笑了起来,如果李竺记性不差,她就会发觉,这一笑和他请她吃法式大餐那一次,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更新,不说了我快晕车吐了,么么哒大家!久等了! 文艺复兴三杰里,我是真的喜欢米开朗基罗啊!这幅画真的值得大家去一次梵蒂冈!等我明天再和大家说! ☆、第44章 罗马(2) 意大利罗马万神殿 一出了梵蒂冈, 罗马就多少显得有些尴尬起来了——这城市毕竟是意大利的首都, 现代化在所难免,可为了保证圣彼得大教堂是城内最高的建筑, 整个罗马都不见高楼大厦, 几层高的小楼和古罗马斗兽场尴尴尬尬地挤在一起,彼此都不丑,只是很不配搭。意大利的所有城市似乎都停留在六十年代,建筑物也算风韵十足, 找准角度的话照片会很好看。遗憾的是角度经常找不准, 这主要是因为镜头里的游客永远都是那么多。 现在, 又多了难民, 不知出于什么考虑, 罗马市政府把难民营建在了景点边上。就在万神殿附近,纳沃纳广场不远,距离四河喷泉与莫罗喷泉步行不过十分钟, 铁丝网和大片大片的塑料搭板围出了另一个世界,普通市民绝不会涉足此地, 家就在附近的人们自认倒霉,被迫承受陡然上升的犯罪率,这里的房价应声而落,警察也很少走进来维持秩序。就在2000年的文化瑰宝边上,这里是另一个少有人关注的世界,他们说的是另一种语言,吃的是另一种食物, 管着他们的并不是意大利政府,而是背景暧昧的基金会,整个意大利难民营的流动速度很快,人们来了又走——有时候还会再回来,他们来自叙利亚、也门,大体来说,全是中东那场战争的受害者,或者至少在官员们盘问时是如此。 难民营里的味道一定不会太好,传说德国人给难民提供成套公寓,不过至少在这儿,厕所和浴室都需要公用,还老坏。人们住得也很随便,新来的难民只能睡在帐篷里,那些用三合板随便搭出 分卷阅读104 - 分卷阅读10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05 来的小房子,专属于年轻力壮的男子,或是整个家族偷渡过来的大团伙——这儿的秩序大概就和所有蒙昧时期的社会差不多,力大称王,人们凭着口音和部族各自抱团互相倾轧,各自的团伙内也存在鲜明的等级制度。唯独好的一点是这儿不会出现流血冲突:真正有这个胆量的人都出去了,他们晚上就睡在特米尼火车站外头,那里是原来是一群群黑人的地盘,还有意大利本地的homeless,一年以前,一个流浪汉还能占据一格,用纸箱给自己搭建个容身处,现在那一带已经拥挤得像是大通铺,一到晚上就有成排人整齐地躺在一起,活像个男子宿舍。 他们白天在干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没人大声抱怨,这属于政治不正确,在知识分子较多的大学,会让你受到同学的鄙视。 男子宿舍,这词也适用于难民营,这里的男女比例高达9:1,大部分妇女儿童都受不了漫长又艰苦的海上逃亡,能活下来的更多是年轻力壮的男性,这也让娈童行为(即使孩子也一样少)与同性间的性欺凌异常普遍。当然,更直观的结果是,难民营外,流莺的数目显著增加,难民总是有些手段搞钱的,除了食物,他们也能领到些生活补贴,自己那一份当然不够——但可以去抢别人的。 难民营内仅有的女性往往有家人庇护,若没有,生活得就要异常小心,她们住在帐篷区一角,缴纳大量保护费,除了领食物以外,基本闭门不出,长相通常也很平常。“我们靠运气来到这里,用光了一辈子的运气,现在得格外小心。” 在充满异味的帐篷里,法蒂玛对两个新来的女伙伴说,她的英语不怎么好,脸上也显得忧愁,据她自我介绍,她是大学教授的女儿,曾被带往国外度假,因此会说英语。不过,现在她孤身一人在此,她的家人都发生了什么事,她没有说。 “这里没人会来,住在这里的人都太老了,又丑,而且很臭,他们昨天刚来要过钱,今天不会来了。”法蒂玛总是有些焦虑,不断在张望外头的动静,“但也说不准,有时住在西北角的胡尼兄弟会来这里,我们没有钱了,就被打一顿出气。” 她掀开衣服给他们看了伤口,青紫一片,这是十天前被打的,法蒂玛白天会和同伴一起去罗马斗兽场要钱,有时候也要点吃的,难民营的食物发放得断断续续,也会被抢走,在意大利她的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吃总还是能吃饱。在叙利亚,她逃出来以前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好好吃饭了,在她原本住的那个名字复杂的村庄,有钱也买不到食物,还不如千金一掷,买个逃往天堂的机会。 她没问傅展和李竺是哪国人,为什么会进难民营藏身,又是怎么把自己涂成中东人蜜色的皮肤,甚至还领到两份补给粮的。收了他们的十欧元,法蒂玛就慷慨地租出了邻居的两个帐篷。昨天那儿原本的住户去德国了,帐篷还空着,难民营的管理也相当混乱,法蒂玛告诉工作人员有人从巴黎被送回这里,工作人员深信不疑——“他们不是很能认人,外国人看起来都长得差不多。” 意大利人能办出这样的事,傅展和李竺一点都不怀疑,他们去领饭的时候就有所感觉。虽然经过化妆,但本民族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不对,不过工作人员根本没看出不妥,随便瞥了一眼就把一份晚餐递了过来。 味道还不错,是帕尼尼三明治,甚至还散发着热气,意餐总的来说味道比法餐更靠近国人口味,夹料里居然还有一片风味十足的萨拉米香肠,只是在逼人的臭气下显得有些减色。不过李竺的鼻子这段时间已经饱经历练,她面无表情地把帕尼尼吞完,伸展了一下身子,想要离开那块味道极其丰富的床垫,“我们能不能去外头坐——至少那里的臭味……层次能简单点。” “这可能是原住户的一种策略。”傅展看着好像还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李竺知道他其实有点洁癖,他掀开帐篷一角,让风吹进来,这能好一点。“挺明智的,能败坏强.奸犯的胃口,否则这块垫子上可能会发生一些比味道更恶心的事情。” 他们的声音稍大了点,立刻引来法蒂玛的嘘声,老妇人坐在帐篷外,从一个铁桶里烧出火来烤手,意大利这个季节已经有些冷了,帐篷里阴寒刺骨,到了晚上,难民营里处处都是火光。 “小声点。”她说英语音量也很轻,“即使是意大利语都会引来注意。” 在难民营里,任何叙利亚阿拉伯语以外的语言都会惹来层次不齐的歧视,别国的阿拉伯方言意味着不是自己人,意大利语说明此人已经多少融入了当地社会,需要被狠狠打击才不会忘本,至于英语,那更危险,在叙利亚还太平的时候,英语也许是某程度的特权语言,但现在它只能带来仇恨——还好,大部分人甚至无法分辨中文,只要说得轻点儿,就连法蒂玛也是一脸木然,并不会制止他们私下交谈。 “你打算什么时候给盗火者打电话?”李竺在很艰苦的地方待过,但难民营还是让她浑身不舒服。米开朗基罗的画作似乎有部分已在罗马实现,难民营和《最后的审判》里魔鬼世界的景象有共同之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地狱空空如也,恶魔都在此处。是否都在此处她不知道,不过《最后的审判》里,描绘天堂的部分总是没有描绘地狱的可信。“真能在罗马把密码骗到吗?” “骗不到就只能去开罗了。”这问题傅展也不可能给出绝对的答案,他们的行动现在只能拟定模糊的方案,具体该怎么实行主要看美国人打算怎么对付他们。“没有密码,这u盘毫无作用,就这样交上去,更大可能是束之高阁——这也就意味着美国佬达成自己的目的,不付出任何政治代价就把u盘消声了,你愿意吗?” 李竺微微一怔:她本以为傅展会在梵蒂冈先转移走u盘,那瞬间伸进口袋的手,不但携带了另一份寄存条,而且也送走了u盘。这样他们在开罗骗到密码后,傅展可以直接把密码回传给后勤人员,这比他们把u盘带去开罗要更保险。 傅展不说,她也没想到u盘交上去后怎么处置就由不得他们自己了,更没想到,除了单纯的爱国心(她简直羞于承认这是她想把u盘传递给自己人的理由)以外,傅展还如此积极地想要报复美国人。她虽然饱经追杀,但却也从未想过自己能报复到主使者——她的心气真没傅展这么高。 “那你的意思是,次选是按盗火者的计划行事,如果实在拿不到密码,就把u盘里的资料传上开罗的安全屋?” “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拿到密码以后,再脱身把u盘送回大使馆。”傅展的语气好像在说他不接受第二种可能,这就是事情将要进展的方向。李竺抿了一下嘴, 分卷阅读105 - 分卷阅读10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06 想要提出异议,又吞了下去:的确,不管是为了什么,不拿到密码,u盘就失去了意义。不管是爱国也好,想要报复也好,他们现在的短期目标至少都很一致。 但她确实没想到,傅展选择骗到密码,把u盘送往大使馆的理由,竟和她想得不一样,在佛罗伦萨,有那么一小会儿她觉得—— 她和傅展的关系总是在迅速地变化,就像是两个在弹珠机里弹来弹去的圆球,轨迹时而交错,时而又天南海北,有时候李竺总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傅展的本质,但下一秒她又感到自己很难理解这个莫测的男人。他宁可和盗火者决裂也要把u盘拿回来,真的只是为了把报复美国佬的主动权握在手心?在佛罗伦萨或者在这,总有一刻是没说实话吧。 “你哥哥现在是不是很生气?”她换了个话题,不再多问了,电话何时打,傅展自有分寸。“白准备了一套房子——这间房子一定是很安全的了,和巴黎的没法比。” “他犯不着,我是不会去住,但也给他带了个更有价值的住客。”傅展笑了一下。李竺过了几秒恍然大悟。“你是说,h?——那这可真是份大礼。” 他们是知道h准备在哪里做他的整容手术的,因为后者很热情地邀约他们一道进行,并为医生的技术打包票。h犯不着在这点上说谎,他们俩都放了他,自然也不会回去捉拿,更无从告密。不过对有其余目的的组织来说那就不一样了,h现在正缺个栖身地,如果他也情愿的话,这是一拍即合的好买卖,如果他不愿意……那也有得是办法让他愿意,不论如何,他都没机会把‘傅展李竺可能并不是简单游客’的猜想传回去,李竺也不用担心他会反水回原来的阵营。这的确是上算多赢的买卖,忽然间李竺又不确定,傅展特意跑到难民营藏身,把安全屋空出来,是不是就是为了给他哥哥送上这份礼物,抓住这个刚背叛了组织,正不知何去何从,又掌握了许多核心机密的特工。 这男人的魅力很大一部分都来源于他的神秘,她也许在格斗上能胜过,但布局上却仍差了很多——也许主要就差在这份心气儿,李竺乱七八糟地想,嘴里随便说,“不能这样说的,你是他弟弟,他肯定希望你能尽早安全……” 这话说得不咸不淡,因为李竺对傅哥哥毫不了解,她说着自己也没意思,声音渐弱,傅展倒笑了,“你这是想安慰我?——怎么,你心里编排了多少我们家里的狗血剧,嗯?” 他们的音量本来就低,为了听见也凑得很近,傅展半压着眼睛瞟着她,声尾再上挑一下,简直让人受不了,李竺心跳有点快起来,可能因为到了罗马,安全屋和大使馆都很近的缘故,她的心就像是漂浮在团团棉花里,左碰一下右碰一下,都是巨大的情绪,一时想到h激烈的自白,一会儿想到《最后的审判》中那张痛苦的人皮,一会儿又想到哈米德,现在,傅展的声音又像是个钩子,明确地把她勾到了一团新的棉花里:补给已经买好,但场合是最不合适的,他这完全就是瞎撩—— “我安慰你?我没找你安慰已经够意思了好吧,”那些混乱的情绪不用去想了,她又回到现实里,气得猛戳傅展胸口,有点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撒娇味道,“又带我来这里,这里是什么?万神殿景观野外风味villa?怎么不带我吃斗兽场意式大餐了?” 说真的,这味儿太让人受不了,李竺宁可去街头做流浪汉也不想待在这里,不仅仅是因为味道,也因为一路看到的景象——他们走过这么多地方,有很多地方比难民营更让人绝望,比如说,那晚上的巴黎,比起那条被血肉涂满的街道,难民营不过是一处贫民窟般的所在,甚至还充满了笑声,有些孩子在路中央玩耍,低矮的建筑里,一张张脸影影绰绰。和巴黎不同,难民营的绝望是骨子里的,它的可怖存在于法蒂玛的介绍中,就在她佝偻着身子,小心呵护着火苗的背影里。 这是个大学教授的女儿,她在叙利亚原本过着很好的生活,法蒂玛没提,但李竺能看出来,她不知道哪种事实更让人难过,是她如今的现状,还是法蒂玛本人的麻木。她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呆在特米尼火车站,那里的夜晚当然也不安全,但至少——充满了活跃,那里就连犯罪都是活跃的,不像是难民营,充斥着一股死气沉沉的迷雾,这些人终于来到乐土,但不管拿到了多少物资,他们的生活其实也并没有变得好一些。 “至少这里比较暖和——”傅展开始还想为自己狡辩,但在李竺的怒目中半途而废,说了实话,“哎呀,你也知道,得找个好时机给安杰罗打电话——” “来这里就能找到时机了?”李竺怎么听也是在胡言乱语,她戳得更用力,“嗯?就能找到时机了?你根本就是在骗我,不行,你得补偿!” “嘘——”傅展还没问她准备要什么补偿,门口就传来了法蒂玛长长的嘘声。随之传来的还有成群结队的脚步声,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在帐篷里就像是两团黑色的影子。法蒂玛也把面巾围上,站起来迎过那群拿着手电筒的队伍。他们开始交谈,说得又长又快,李竺的手伸进怀里去握枪:他们还没给法蒂玛钱,就是怕她收钱以后立刻告发,现在看来—— 还好,并不是告发,说了几句,法蒂玛转身走回来。 “他们让我们一起去做晚课。”她音量又低又含混,还有点无奈,“很少见——晚课也不是这个点,不过,我们都得去,否则,就是不够虔诚。” 她颤抖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后果,傅展和李竺对视一眼,跟在法蒂玛身后钻出帐篷,有人不怀好意地拿手电筒在他们脸上乱晃,不过很快被喝止,他们融入队伍里,又一道往前去叫别的人,这个队伍很快把周边所有住户都席卷了进来。 ——不用傅展的洞察力,也可以判断出是有事要发生了。李竺心里惊疑不定,傅展在她耳边哼地冷笑了一声,他倒不是很诧异,反而有种尽在料中的得意。 “这就是我们要来难民营的原因。”他凑在李竺耳边说,“你就等着看好了,不但联络安杰罗的时机,很快就会出现,这样一场秀,也可以说是千载难逢——”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纠正一个误会,那个套套是我说错了,他们在东方快车土耳其境内用了一次,之后是在威尼斯补充的,我写的时候整个挪前面了。 最近这几章其实都适合大长更,不然节奏会让追更的亲觉得有点慢,但那就爆字数了,我真的写不完,痛苦不堪,练车好累……委屈大家了么么哒,过几天给你们发红包 就这样,我跑了!明天见! ☆、第45章 罗马(3) 意大利佛罗伦萨行 分卷阅读106 - 分卷阅读10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07 动总部 “你应该想得更大。”视频里有人不屑地说, “一直以来你都是听命行事, k,听惯了国家主权那一套, 总怕为自己招惹什么麻烦——基层人员就是如此, 被吓唬惯了,思维总是那么僵化。你是被巴黎吓到,还是伦敦?” “你应该明白一点,k, 发生在法国的事为什么不能发生在意大利, 叙利亚无法阻止我们, 为什么你觉得意大利可以?我们的军舰开在哪里, 哪里就是我们的地盘, 现在你总算有所进步——继续保持下去,只要能把u盘回收,任何海外行动都是可以被解释的。——你知道我们的国民, 只要发生在国外,没有谁会真正关心。没了关注度, 国会山又能兴起什么风浪?” “闹得大一些,频繁一些,只要好用就别怕反复使用,一次没成功并不代表之后也会失败。罗马可没有巴黎那么庞大的下水道,之后几天,系统在罗马的全部权限将对你开放。别让他们再流窜到别的城市了,就让一切结束在罗马。回收目标, 你就是英雄,大人物欠你一笔,他会记住你的名字。但如果弄丢了它——” 每一次的临战训话都以意味深长的无言威胁作为结束,任务失败后会面临什么后果,k已经不愿去想,他有再吃一颗药的冲动,但他的服药间隔已经很不健康了,他只能就着冰水匆匆咽下一粒营养片,背着手走出办公室,希望自己的脸色不要太过难看。 “罗马的旅馆已经筛查过了吗?” “多重目标筛选已经进展到图拉真广场了。”有人说,“今晚的骚乱预计能把监控摄像头不够多的区域全都封锁——但我们还没找到那辆车。” 那辆车肯定是藏到了监控所不及的地方,也许h和那两个人也是如此,即使能把旅馆和特米尼火车站翻个底朝天,下层社会也有太多藏污纳垢之处,远离摄像头所及,今晚的行动或许毫无收获,但话又说回来,上头根本不在乎浪费,一如他们所说,这里又不是美国。哪怕是为了取悦顶头上司,动静也是越大越好。 k的双拳悄悄收紧,这一瞬间,他想到的居然是老战友h,他的背叛并没让他愤怒,此时此刻,甚至让他情不自禁地有些羡慕…… 想到电脑里留存下的视频录屏,他的心跳安稳了些,安全感无由地滋生了出来,k清了清嗓子,“盯住难民营附近的摄像头——应该差不多也快开始了吧?” 他忽然又想起了普罗米修斯,据说和他们的信息战也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k其实暗自希望自己也能负责这方面的行动,这样,也许他就能从对方口中知道这个u盘里到底装了什么文件,它又能卖出什么价钱…… # 意大利罗马难民营 “&*%¥#@——(*&#¥!” 身处于狂热的群众之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看过演唱会,去机场接过明星的人大概都有所体验,李竺陪旗下艺人多次走过红毯,听惯了尖叫,见多了凶猛的粉丝,本以为自己已能对这种场面免疫。但现在她依然有种怪异的感觉,这也许是因为他们根本就听不懂主讲人的话,也许也是因为他们的处境从未这么危险——一旦被分辨出异教徒的身份,谁知道激动的人群会对他们做出什么?就是当场打死,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们在说什么?”李竺不禁轻声问法蒂玛——大体来说,他们还是安全的,女人在这场活动中只是添头,她们全站在阴影里,身穿罩头黑袍,蒙着脸聆听训话,只要时不时跟着做些手势,含糊不清地应和几声,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义务。 法蒂玛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她,她出神地凝视着人群中央的男人——这明显不是晚课,人群也许籍着这个由头聚集在这里,但站在中间说话的人并非阿訇,而是个激动的中年男子,他不断地挥着手,抑扬顿挫、又急又快地说着什么,周围的人群逐渐开始呼应,情绪也跟着高昂起来,随着他不断的设问与反问,人群开始高呼着回答,‘囊姆’、‘囊姆!’、‘讷’、‘讷!’。 人群周围,有些白人面孔开始游走,像是想要维护秩序,却又犹疑地不知这是否只是晚课的一部分,中年人指着他们喊着什么,人群更激动了起来,有人拥着往警卫那面过去——没有枪声,也没有什么争执,几张脸一冲就没了,人群因此更加亢奋,开始振臂高呼,随着中年人大喊着口号,许多人藏在阴影里,含糊地答应,他们的头低垂着,不和别人对视。 人脸消失的刹那,李竺不禁抓住傅展的胳膊,她紧张得浑身僵直,除了腰间手.枪的坚硬触感与傅展的胳膊,没什么东西能给她安全感。就像是身处漩涡中,虽然没人揭破她的伪装,但她依然心虚地感到巨大的吸力,这瞬间本能只想逃脱。 “他在问,我们做错了什么。” 法蒂玛终于开腔了,她依旧凝视着人群中央,双唇机械性地颤动着,时不时喃喃念诵着口号,“我们想要的只是好好生活,我们本来只是好好生活。” “他们在报纸上抹黑我们,这群难民,我们的到来带来了犯罪,好像我们天生就是那么恶,叙利亚人天生就是那么恶吗?也许,也许来到这里的叙利亚人都不无辜,因为好人全死了,是他们发动了战争,叫我们中最恶的人才能活下来,才能到达这里——” 她的英语就像是耳边吹过的轻风,老妇人又黑又皱的脸颊几乎没动,“然后他们说,我们是坏的,我们不该来。——我们也不想来,谁想背井离乡?是谁夺走了我们的一切,现在还要冷眼相待?” 她的眼角有泪珠沁出,“是不是叙利亚人就活该去死?他们支持内战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过这点,我们站在这里,不是靠你们的恩赐,这是我们应得的,应得的……我们在难民船上,每一天都有亲人死去……” 她说不下去了,夜风轻抚着她的面纱,法蒂玛掩面呜呜地哭起来,声音就像是黑夜里乌鸦的鸣叫,这乌鸦一定栖息在坟墓里。 她的哭声让周围的女人都低下头,傅展和李竺自然也不能免俗,傅展低声说,“能走到意大利的人,如果不是非常幸运,就是足够有钱,足够邪恶,每一张前往欧洲的船票都只有中产阶级买得起——那些穷人的船开不到一半就会散架。” 即使如此,他们也急于逃离,宁可在大海中孤立无援寂寞地死去,而那些中产阶级中也只有最恶的人能到达这里,食物、清水都是稀缺资源,每一艘船都严重超载,补给永远带不够。如果欧洲人不让他们靠岸,这漂泊就得无止尽地继续下去,蛇头赚得盆满钵满,但难民船每天都有人死去,活下来的人越少,资源就能支持得越长。所有的难民都爱闹事,他们对收容他们的国家毫 分卷阅读107 - 分卷阅读10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08 无感恩之心,做起恶让善良的本地居民瞠目结舌,不明白怎么有人能如此玷污善心。但一切有果必有因,在叙利亚与大海上发生的一切,使得踏上欧洲大陆的难民就是最孔武有力、最恶的那一波,真正的老实人都在黎巴嫩待着——自叙利亚战争开始以来,这国家已经收容了最多的战争难民。 但国际社会怎么会知道?法国、英国、比利时与德国叫苦连天,他们才是国际社会,黎巴嫩也配做国际社会的一员么? “是谁发动了这场战争?谁让我们流血?谁让我们和家园分离,谁让我们变成这样?美国人!欧洲人!他们凭什么在这里安然无恙、坐享其成?”男人依旧在大喊,“我们要争取我们的权利,要让死去的亲人知道我们没有忘记他们!” 就连男人也哭了起来,有人走出来散发武器,时间越来越紧迫了,防暴警察一定在赶来的路上,男人的语速越来越快,已经有人往四面八方散开,李竺在人.流中隐约看到中心有人拿出了很大的袋子,里头反着金属的幽光,就像是刀锋和枪口的那种光,但她没看得太清楚:法蒂玛哭够了,她擦着眼泪,拉着他们往后退去——女人是被无视的,没人来搭理她们,戏已经演完了。 手电筒和火把照着人流各自远去,远远的似乎传来了人群的尖叫,今晚罗马注定不会安静,有许多居民都要遭到一生中最可怕的袭击,但。难民营这一角是安静的,法蒂玛重新燃起了小火堆,背对着他们坐在一边,她闭上眼像是在祈祷,也像是黑夜中呆板的石雕。 “我的女儿,死在难民船上。”十几分钟后,他们什么也听不到了,只能隐约看到天边的火光,在暴风眼中一切反而很平静。 法蒂玛说,她死鱼一样的眼睛注视着他们,没带丝毫感情,这一刻她似乎对他们的真实身份丝毫不感兴趣,仅仅想对局外人诉说,她的命运在难民营内部太平凡,丝毫引不起一丝感情的涟漪。“这是他们告诉我的,她死前受到了非人的待遇,他玩够了就把她丢到海里,‘别浪费粮食’。” 她的表情毫无波动,只有嘴唇又开始轻轻地颤抖,“那艘船比我呆的好,实在塞不下人了,我让她上那艘,她父亲在那里,还有他的同事和好友——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 她顿住了,过了半天才说,“就是他杀了她。” 至于她的丈夫,上船第三天就被晒死了,难民船里疾病横行,这不稀奇,法蒂玛的家人全死了,唯有她活了下来,这艘原以为必沉的船奇迹般地漂到了岸边,她活了下来,还很健康,这可诅咒的健康。她的仇人每天都在难民营中心走来走去,享用最好的食物,最宽敞的住处,而她只能远远地看着,一直一直地看着。 “那你支持他吗?”李竺脱口而出,这问题没有意义,但她就是想问。 “什么?”法蒂玛还没反应过来。 “今晚的行动——你支持吗?” 这问题一下就划分出了立场,法蒂玛像是一下从回忆中清醒过来,意识到了眼前这两个人虽然穿着一样的黑袍,但却和她绝不是同类——他们也许就正是那男人说的那种人,对他们的苦难毫无怜悯,一心只想着自己小生活的那种人。 “我不在乎。”她说,苦痛褪去了,她又露出了麻木不仁的微笑。“一伙人拿着武器闯进你家里,把你的财富掠走,家人杀害。机.枪在街头扫射,炸弹爆炸,这对你们来说是恐袭——但对于我们来说,这是生活。” 为什么要在乎生活?没人能改变,最终人们总要学着接受。李竺觉得喉头发堵,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傅展把她拉到一边。 “别说了,这群人无知又可悲,没什么好说的。”他让她望风,找了个隐蔽的角落。“还是专心在我们自己的事情上吧。” 他从黑袍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智能手机——一看就知道是刚从别人身上偷的。“午时已到,乘着美国佬在外头四处找我们的当口,抓紧时间,给盗火者打个电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跑走!还有三分钟换衣服! ☆、第46章 罗马(4) 意大利罗马难民营 “谢天谢地, 你们终于打电话来了——你们现在在哪?安全吗?u盘和你们在一起吗?——为什么把电话丢弃?” “在飚车的时候甩出去了。” “……” “我们现在情况不太好, 终于搞到电话——但他们已经发觉了我们就在罗马。” “对,这正是我们想说的, 别住旅馆, 他们正在查,今晚难民营发生骚乱,有恐.怖分子在其中浑水摸鱼,你经历过巴黎, 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噢, 你们没在旅馆, 你们在……” “对, 我们现在正在难民营里。” “很……明智的选择, 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 “掏了点钱,但这不是重点,哥们, 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们不担心官方, 他们几乎没法进入难民营——但是如果今晚毫无发现,美国人再傻也该想到清扫一遍这里,这儿不能呆太久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去开罗?” “这得等几天,一如你所说,美国人把罗马进出港的所有交通都看得很紧,我们正在设法为你们布置足迹,如果能把他们的注意力从罗马引开, 你们会更好走得多。” “等几天?恐怕等不了那么久,这不是米兰——相信我,这绝对不是米兰,米兰的奇迹只能发生一次,这回他们知道我们在罗马,他们是有备而来,准备了极大的阵势,那些外地前来补充前线的干员是否都在罗马?” “……是,但你别惊慌,傅,你有点不像是平时的你。” “那是因为你刚才没在难民营里,没看到我看到的景象——这也不是巴黎,整个规模绝对不是巴黎能比拟的。我们就在现场,相信我,如果新闻报道轻描淡写,那是被压下来了,意大利人都是蠢猪,居然没把难民散开分配,这个难民营全是叙利亚人,他们齐心协力没人内斗——这不是胆怯,是客观判断,我们没法和这么多人斗,你明白吗?” 听起来,傅展像是真被吓着了,他的语气透着隐隐的崩溃,声音又低又快,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他的情绪:尽管在佛罗伦萨,他答应了把货送到开罗,但现在罗马严峻的局势,以及美国人的疯狂背后所透露出的势在必得,确实已经把他吓着,他有些想反悔了。 “傅……” “听着,我不想背约,如果有选择,我也不会半路放弃,这样回国对我们来说毫无好处——你也知道,事情没结束,美国人永远会追着我们不放,我们的生活也等于被毁了,但这一切都是在我们能成功存活并逃脱的前提下来谈的,明白吗? 分卷阅读108 - 分卷阅读10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09 如果我们被抓,u盘被回收,你们也什么都得不到,这就真的是输得一塌糊涂了。”傅展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我们国家的大使馆就在眼前,如果走投无路我们就得进去了,我已经想好了办法,也能保证进去以后不会被赶出来——不过,这也就意味着……你明白吗?”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们会为你们找到方法的,只要接下来我们能继续保持联系——我们会设法给你们一个安全手机——” 一阵沉默,傅展似乎在考虑什么,安杰罗的语气也变得小心翼翼又漫不经心:“对了,美国人失去了一个特工,他们怀疑他是被你们俘虏以后叛变了……” “你是说雷顿吧,他确实告诉了我们很多。” “比如说?” “比如说现在我们的通话并不安全,你们的目的也绝没有说得那么单纯,比如说也许我们也只是你们的棋子——安杰罗,你在怀疑什么?我们通过雷顿和美国人搭上了线,他们在已经拿到u盘的情况下,还发动了这场难民营的暴动,在全城寻找我们?” “这并不是——别相信他对你说的话,那都是纯粹的抹黑,你知道他们的手段——”安杰罗有些动情绪了,他着急地想分辨着什么,但电话这头却只是传来轻浅的呼吸声,似乎连这呼吸都带着嗤笑的沉默。 安杰罗激动的分辨被堵在了嗓子里,他叹了口气,“他们都告诉了你们什么?我们可以解释的。” “够了,你不必再说了。” “傅……” “既然已经无法相互信任,干脆就在罗马把一切结束好了,我们不会移动去开罗,那儿太不安全,能掀起的动荡也更大——枪也更多。” 又有什么时候,他们真正互相信任过?但在这一刻,双方似乎都感到分手的痛,即使本来有得也并不多,但那份相互理解,对彼此保持的善意,仍让傅展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可惜。 “但——”安杰罗不失时机地抓住了他瞬间的动摇,“开罗的摄像头也更少——” “不用再说了。”傅展再次断然否决,他的音调下沉,像是在暗示自己的决心,“现在,你们有两个选择,第一,在罗马寻找个安全屋,把密码发送给我们,我们走进安全屋,解密、上传,一切结束。第二,寻找新的信使来罗马提货,在这儿现场交割。这两个选择都得包含之前承诺过的抹消服务——在资料成功上传后,你们还是得把我们俩的资料从美国佬的系统里抹掉。” “……” 想要掌控谈话节奏,有个简单的要点是连续不断地说话,不要中断表演,把对方的问题压制得出不了口:雷顿现在到底是生是死,他们是不是故意丢弃手机,别让他们有反应的时间。这个技巧李竺是懂得的,她托着腮默不作声地看傅展表演,点点表提醒他:时间不多了。 雷顿说过,在有大行动的时候,系统会选择焦点区域进行重点监控,这时其余区域的短时通话会被放过,毕竟瞬间爆发的通话数量过多,一一筛选,服务器会不堪重负,带来大规模的通讯冗余和延时,但是,通话时间过长的话,有时录音会被保存下来,供程序随机抓取复盘。 傅展对她比个手势,示意收到,他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调皮的笑,像是有个恶作剧正在策划,但声音却忽然凝重起来,甚至可说是有些哽咽。 “安杰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让我告诉你——我真的受不了了。” “……” 傅展‘呵’地笑了一声,有些自嘲的味道,“我知道,这很不勇敢,但真的——我不是接受不了被追杀的惊险,不是如此,甚至也不是受不了被迫杀人的感觉——那是李的梦魇,我受不了的是这种感觉,你身处在难民营里,所有人都明白自己的命运是谁造成的,他们恨美国人,却去不了美国,只能把气洒在欧洲人身上——自以为这是对命运的反抗与报复,却不知道领头的人拿的还是美国的钱,这一切不过是美国人计划的一部分。” “我接受不了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你明白吗,安杰罗,在这一路上走来得越多,我就越——”他一边说一边看李竺,就像是说给她听的深情告白,又像是个精通读心术的魔术师,把她心底最深的隐秘挣扎轻轻巧巧朗读而出,“……我受不了这种感觉,我想我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我想回去过我的小日子——我知道,能过这样的生活不过是因为我的幸运,我还有个大使馆可以给我提供庇护,我已经不再生活在1999年了……” “傅……”安杰罗似乎是叹了口气,他的语气也软和下来。 “让我说完,我知道这很不勇敢,但至少那样我也可以别再继续……面对现实——我更宁可我还活在那个文明世界里,即使它是虚假的,你……明白吗,安杰罗?我恐怕再看下去,我就——” 她没法出声,这是商量好的,但李竺仍是气得无声地笑起来——这玩笑开得有点过界了,就像是黑客闯入电脑,获取了用户的**,还反过来在她面前公然炫耀。傅展的做法——简直就是恶劣,也是拿准了她现在没法发火,才公然这样当面取笑。 再这样下去会怎么样?傅展没往下说,一场通话,同一时间,就像有三场错综复杂的对话正在进行,你不能说傅展说谎——某程度而言,他说的也是真实,只是并非他自己的真实,而是代李竺和安杰罗倾诉她心底的积郁,也许有些夸张,但大体差不离,就连停顿也恰到好处地拿住了她内心复杂的空白。 隔着电话,安杰罗如果有眼睛就不会被欺骗,但他没有,他终究并不了解傅展,任何熟知他的人都会有所感觉,傅展绝不会对这种现实皱一皱眉头,恰恰相反,对这弱肉强食的定理,他只会欣然接受。他的语气软下来,“傅……” “我知道雷顿的话不能信,我知道,想要改变这样的现实就要冒风险,我知道你们也想要改变这种难堪又扭曲、又窒息的现实,但……” “我真的支持不下去了,这样的事如果在开罗再来一遍会怎样?我们在谈论的是埃及——土耳其是政.变,巴黎是恐.袭,罗马是暴.动,开罗呢?开罗也许就是革.命,又有多少人会死?”傅展的声音逼真地营造出这样的意象:一个男人在崩溃地砸墙,尽管声音很小,但破碎却一点不少。他已经没在模仿李竺了,如果李竺真的有这么崩溃,她也会不惜一切想要现在就走进中国大使馆。“就让我们结束在罗马,趁我还能为你们做点事,我还没完全动摇的时候——” 他指了一下李竺,后者会意地压低了声音,好像匆匆跑来警告,“david,快到临界时间了!” “得挂了,再说下去会有被抽查 分卷阅读109 - 分卷阅读11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10 到的风险。”傅展擤了一下鼻子,继续不给安杰罗劝说他们的机会,“一会再回拨过来,告诉我你们的决定。” 他挂上了电话,伸了个懒腰,探头看看法蒂玛的动向,老妇人已经倚着凳子睡着了,看起来对罗马正在发生的打砸抢毫无兴趣,一如她所说,这不过是叙利亚在过去两年间的生活。“进展不错,接下来就等他们的决定了。” 通信受限,时间紧迫,局势紧张,而且此地是一切现代化网络设施都欠奉的临时营地,即使普罗米修斯想要谈判,也没这个条件,在这个敏感时刻打电话,对方回旋的余地就非常有限了。关键是在电话里要掌握住节奏,令对方觉得两人的要求情有可原——这一点看似无法影响利弊,但却也非常重要,当人们在数个选择中游移不定的时候,节奏和心态往往是最终能左右结果的元素。而傅展就是玩弄人心与节奏的大师,别说安杰罗了,就连李竺,刚被他奚落了一番,现在却也没能气太久。 “你觉得他们会怎么选?”她不禁问。 “得看。”傅展没直接回答,“你从刚才的对话里分析出什么?” “呃……”注意一切细节,这可以说是傅展致胜的一大关键,李竺的确在有意识地模仿和学习,但她没想到傅展连这都看透,尴尬了一秒才试探性地说,“嗯……他们大概需要2分钟左右就能定位到我们的地点?是通过三角定位做到的吧?这信息……应该其实挺有用的?” 知道盗火者需要多久来定位手机,这在之后的行动里可能会很有用,至少能帮着算时间,李竺私心觉得这信息很宝贵,不过没什么信心。她打量了傅展一眼,傅展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你真这么聪明——没错,这是很重要的信息,做我们现在这行的,最重要就是抓准时间点,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有这个概念,你就永远不会不知所措。” 他换了个姿势,盯着手机点亮的屏幕,“另外还有什么,他们在美国佬里的内线应该不少,嗯,他们没反驳开罗可能会遇到的局面,可见如果我们真去了开罗,那也一样是危机四伏。安杰罗也没反驳罗马有安全屋的说法,可见罗马不是没有安全的上传地,只是他们更希望我们送货去开罗——开罗的那个安全屋一定是他们的地盘,在罗马他们必须给我们密码,也没人能回收上传后的u盘,但在开罗,一切都不是问题。所以,他们更希望我们送货去开罗。” “但比起在罗马丢失整个目标来说,在罗马上传资料似乎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吧。”李竺还没有完全领会到傅展的布局,也猜不到他想引导安杰罗做哪个选择。 “这得看他们是怎么选的了——比起在罗马上传资料,也许提前把目标转移给他们背后的支持势力,是不是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傅展的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一样是让渡主动权,为什么不让渡给原定的合作对象?除非……” “除非他们的合作本来也只是各取所需,甚至是……各怀鬼胎?”李竺渐渐有点眉目了。 “谈判中的反向审讯。”傅展笑了笑,手在怀里一晃,u盘被他夹着,在黑暗中反着幽光,一闪就不见了。“除了多出很多很多血和死人以外,你会渐渐发现这一行和经纪人或是总裁也没什么不同。” 但这很多很多血和死人正是区别,李竺是这样想的,她没说出来,但傅展看了她一眼,这一切就都在他的眼里了。 他居然没嘲笑她,而是把眼神望向了帐篷外狭小的夜空。气氛安静下来,李竺也跟着看了一会黯淡的星星,罗马的空气比低纬度要清澈,但近在咫尺的光源让夜空模糊不清,笼罩在白炽灯的光晕里。 法蒂玛已经睡熟了,她均匀地发出细小的呼噜声,蜷在火边,揪着大衣胡乱盖在身上,露出一节满是污垢的脚踝。他们的眼神不约而同地落在那段皮肤上:发黑的皮肤不仅因为污垢,也因为法蒂玛的糖尿病病程应该也到晚期了。 即使是用戏谑的方式,那段心声依然不会因此变得荒谬,李竺想要告诉他,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用玩笑含糊过去的,但她觉得傅展应该能懂,这一次她怂得理直气壮——这本来就是正常人应有的反应,不是谁都和他一样铁石心肠,可以轻松地发放‘无知又可悲’的评价。 “你要知道。”傅展打破了寂静,他的语气居然丝毫不含攻击性,而是反常的安静,“其实这确实很重要——刚才我说的那些事。” “哦?” “一个人确实需要有……东西,不能简单地说是信念或是什么,但得有些东西去支撑,才能面对我们经历过,也将要去经历的那些事。” 傅展挑选的用词很审慎,这时候态度反而保守起来,“那些事是超出一般人承受能力的,它们有一种吞噬的力量,如果你的内核不够充实,它会从里面啃出来,把你吃掉。” “我见过很多这种人,他们就像是……h,y,素未谋面的k,看似见多识广,身居高位,但其实只是行尸走肉,是这种……人间真实的傀儡与伥鬼。从这个角度而言,安杰罗的梦想虽然幼稚,但却还是要比他们更好。” 他的脸藏在黑暗里,只有眼睛是亮的,深深地看着李竺,“虽然你和他们不是同行,但再往下走,你会见到得更多,如果你不想被吞噬……那,最好找个什么东西抓一把。” 抓什么?有什么是值得她抓的? 李竺不否认傅展说到了她的痛处,她也时常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还要继续往前走。当然她也有蒙昧的爱国心理,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也确实不想再看下去,让她最受不了的反而不是巴黎街头的尖叫,而是难民营里这群无知难民可悲的狂欢。它带来一道盘旋的阴影,蛰伏在灵魂边缘,这让她分裂成两半,一面想要尖叫着快点逃离,逃回安全的大使馆内——就如同傅展表演时那样的逼真,而另一面,她却又前所未有地想要拿到u盘密码,即使必须去到开罗也在所不惜。 “那你呢?” 这问题也跟着冒了出来,她幽幽地问,“你抓住了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傅展的眼睛移开了,他的声音轻得就像是叹息。“我什么也抓不住。” 那他和被吞噬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也许,就区别在那口气而已——和被完全吞噬的人比,他仍有一息尚存,李竺可以感觉得到,让他和那些人有所区别的东西还未完全消失,在伊斯坦布尔他没有掐死她以绝后患,在各种关头,最后他都选了对她伸出一只不那么牢靠的手。 但也只余那么一口气了,他只差一点点就要放弃她,傅展对她所有的特别都是她自己努力挣回来的,他不喜欢她的本质,只喜欢她 分卷阅读110 - 分卷阅读11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11 的能力。 “爱上像你这样的人一定很倒霉。”她喃喃自语,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忽然间又跳开了话题。 “……真的?” 傅展坐得近了点,他有一半暴露在灯光底下,他们的眼神互相纠缠,就像是两把分不开的剑,太多未尽的话语经此交换,李竺注视着他慢慢点了点头,轻声说,“因为,你并不具备回爱的能力。” 这是一句客观陈述,但缺乏更多的态度,人类会因为不能爱而不去爱吗?人会改变吗?她说的意思就像是有人爱上他一样,有人爱上吗?更多的问题接踵而至,就像是胶水,使气氛更粘稠,傅展的眼神渐渐凝实,他慢慢地倾身过来,似乎是想要侧耳低语,问一个问题—— 智能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开始振动,他们的眼神都汇聚过去,傅展毫不停留地接起来。 “喂?”他的模式切换得很快,一张口又进入工作状态。“嗯、嗯、嗯……” 安杰罗在电话那头飞快地说着什么,傅展只是不断地应着,过了一会,他挂掉电话。 “他们会找人来罗马接货——直接把u盘拿走。” 看来,比起他们,普罗米修斯还是更信任原定的合作方——能在这种时局下拿走u盘,并成功递送出去的当然不可能是路人甲,一定是足以和美国佬抗衡的专业人士。 这就说明,盗火者认定u盘一旦被解开,内容物对他们俩就不存在任何阻碍:也就是内容物没有另行加密,且他们一定会被其价值诱惑,设法传回国内。 “找谁?”李竺舔了舔唇,她还不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但却的确更想要它了。 “他们会发照片过来,方便接头。” 傅展和她一起盯着屏幕默然读秒,5、4、3、2、1—— 屏幕亮了起来,一张照片显现其上,数秒后又消失无踪,傅展打开图片库,一无所获,普罗米修斯的手段确实让人胆寒——短短时间,居然真的黑了进来。 不过,这也无妨,照片上的人像已经烙印在脑海里,傅展和李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有些似笑非笑: ——俄罗斯裔。 果然。 “接下来该怎么办?” 傅展把偷来的智能手机远远地扔进泥地里,动静让法蒂玛翻过身打了个小呼噜,他从背包里掏出另一个手机:很黑,很重,一看就很有科技含量的那种,启动屏幕按起了电话号码。 “接下来,当然是再打个电话喽。” # 意大利佛罗伦萨行动总部 “喂?” “……你在办公室吗?” “h?你还活着,你在哪?!” “这是安全线路吗,k?” “……是的,这是安全线路。”k一边说一边拉开百叶窗,挥手唤起下属的注意,指着手机用口型说,‘追踪通话’,“h,很高兴知道你还活着——你在哪?我们可以来接你,放心,任何事情都有得商量,我会保住你的。” “够了,k,不要承诺你做不到的事,”h的声音有些疲倦,“也别查我的号码,时间不够的。听好了,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次——我回不来了,但我没有叛变,我依然和我的国家在一起。” 他顿了一下,语速飞快地报出一串地址,“你想要的东西会在明早到达那里,由他们和一个俄罗斯人接头。想要的话,就去拿吧。——记住我的话,我没有背叛国家。” 嘟的一声,他挂断了电话。 有那么一会儿,k还没反应过来,握着手机呆立原地,只顾着品味h五味杂陈的语气,他竟然有点怅然,直到探员敲了敲敞开的门才回过神。 “头,”小伙子指着他的手机摇了摇头,“没追踪到,时间太短了。” 意料之中,k点点头,手下又问,“至于他提供的情报——” 利弊是明摆着的,k毫不犹豫就下了决定,“布置人手,提前围过去。” 人手充足,是假的也并不亏,如果是真的…… 他狠狠地把手机捏紧,以此来压制自己对结局迫不及待的渴望:如果是真的,他就能从这个烂摊子解脱出来,得到应有的丰厚报酬,忠诚的老伙计h,也就可以重新回归这个温暖的大家庭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果然顺多了,休息了一天思路也更好 今天没练车……因为我又出门了555,今晚回来写接下来的,明天早上继续写,写不出不准吃早饭! 么么哒大家……办事去了,本章24小时内留言有红包哈——等我回家发! ☆、第47章 罗马(5) 意大利罗马特莱维广场 “罗马难民暴动, 意大利政府受指责, 联合国人权专家对在意难民处境表示担忧。” “罗马难民骚动,造成财物损失, 两人受伤。” “罗马发生难民冲突, 难民营设施不足恐为暴乱源头,社会呼吁增加财政拨款。” “罗马难民……融入社会……” 昨晚在罗马,火光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那是难民火把的光亮, 上百个家庭遭受到无情的抢劫与虐打, 没出人命, 但难民营附近的医院如今人满为患, 暂时为0的死亡人数随时会被突破, 意大利民众因此怒火冲天——意大利不愧是欧洲的中国,这国家民众的风格和中国很像,从一开始就对难民入境充满反感, 电视台公然讨论难民带来的犯罪率上涨,以及减少难民的办法, 如今,对难民的抵触情绪更上一层楼,社会各界反应强烈,但意大利语媒体之外,欧洲对罗马事件的反应则颇为淡然,这整件事正遭受让人愤怒又无奈,甚至也在渐渐习惯的‘冷处理’, 外语报道对暴动中出现的枪械只字不提,重点完全偏移,人权专家督促意大利丰富难民营的物资供应,扩大难民营规模。邻国叫得最起劲——毕竟,意大利可是难民登陆的第一口岸,就算他们的海岸警卫队消极怠工,对近在咫尺的难民船多加刁难,视而不见,英、法、德派出的义务搜救船也会主动捞起人,就近往意大利送。 “确实,可怕……” “意大利警察根本形同虚设,有什么用啊?你听1102房的那个小姑娘说了没,昨晚她就在万神殿附近等公车,你知道多可怕吗?一群人就这样冲过来,他们吓得大叫——但你知道警察都干嘛了?就在旁边两个警察,吓得动也不会动了,后来居然和她们一起跑……” “早知道意大利警察和没有一样了,在欧洲手机丢掉找警察没一点用的,护照丢了也就是过去出个证明,不可能帮你找的。1102那个女孩子也是傻不傻?那么晚还敢在外面游荡?” “才晚上八点多……” “天黑以后罗马有哪里是安全的哦?在这里最好是日 分卷阅读111 - 分卷阅读11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12 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个道理不知道?就是万神殿,前段时间大白天,一个中国留学生就在警察旁边呀……” “也没那么差吧,现在很多中国警察被借调来,斗兽场那边好多的,还有梵蒂冈……” “真的假的,你护照丢了能帮你找回来?” “那就……” 今早罗马的气氛的确很紧张,昨晚的暴乱也让牵扯其中的游客吓破了胆,不少人已经哭着买了直接回家的机票——但,人是这样,这世上大部分人对所有事都没有自己的看法,少了媒体,即使就在十公里以外发生的惊天事故,游客们也一样无知无觉,照旧有人兴高采烈地在景点出没,今天特莱维广场的人只比平时少了一些。 警察好像是多了点,时常有游客被拦下来盘问,不过,此事发生的几率和肤色密切相关,亚洲人和白种人都不在怀疑范围内,照旧坐在许愿池边的台阶上,冲着池水练准头。 “6号往左移动,获取最佳视野。” 特莱维广场很大,这种广场内部当然缺乏安保摄像头,不过眼下整个广场的景致依然通过随身摄像头,在电脑屏幕上抖动着显示了出来。在佛罗伦萨的行动总部,操作员熟练地往软件中输入指令,拉取游客的面部进行识别,步态识别在特莱维广场不是很管用,这儿的游客实在太多了。 “带着帽子的就人肉取得正面视野。”k在办公桌前方走来走去,不时看看表:距离h给他的时间已经只有五分钟了,七名探员正在待命,这是他在不惊动上级的前提下能挤出的最多人手。h的话似乎言外有意——心向国家却无法回归,这也许是因为高层出了内鬼,k越咀嚼越觉胆寒——也许这么做有些过晚了,但他还是下了封口令,从系统内删除了h的通话录音,只是留下了一份备忘录:如果向上通报的话,也许在许愿池又要扑个空。 他的眼神游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争相在许愿池前留念,把硬币一个接一个地往池水里扔,情侣们嬉戏着共同投下硬币,k的视线漫无目的地掠过人群,几个想法同时掠过脑际:这些人一定都来自梵蒂冈附近的酒店,昨晚就数那里最太平。他们知不知道许愿池每天都能收到3000欧之多的硬币,这简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也许退休以后他和h可以合伙去哪里挖个坑…… “找到了。”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有人在耳机里说,“定位到了傅,李在他身后五米左右,他们来了!” 终于出现了! k顿时精神一振,他拿过通话权,“所有单位注意,不要引起警觉,等交货后再下手,我重复一遍,交货后再下手。看清货再下手,看清货再下手。” 在广场四周亲密私语的情侣和举着手机自拍的独行客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儿,只是用眼角打量着走进特莱维广场的目标——他们变过装,上了一层粉底,肤色不一样了,但步态没变,脸部骨骼也依然可以识别。这就是昨晚罗马暴动最大的意义——没法再穿黑袍子了,这会惹来警察的格外关注。 不能穿袍子,过于肥胖的体态也被列入筛选范围,总体说来,这张网越收越紧,把他们逼在角落里也只是时间问题。但即使如此,看到两个目标重新出现在摄像头里,对暗中监视的猎手懵然无知,k依然忍不住收紧拳头,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他承认自己是有点信了邪了,傅展和李竺实在逃走太多次,所以他想刻意等目标转移后再从接头方下手,仿佛这样成功的机会更大。这样一来,分出去抓傅展和李竺的人肯定会变少,他们也许会就此逃脱。不过,即使如此,只要想到他们距离自己是如此的近,仿佛就只是一抓的距离…… 他的手不禁收紧攥成了拳头,喉头也跟着动了一下,想到他们落入手中后他能给予的种种款待…… k又吞咽了一下,注视着屏幕上的两个人逐渐接近许愿池,傅展友好地拍了拍一名游客的肩膀,像是请他稍微让个地儿,对方回过身和他交换了几句对话,两人友好地握握手,交换了地方,那个金发碧眼,一看就像是东欧裔的男人索性挤出人群,双手插袋走向远处—— “行动!”他声音嘶哑地说,“先抓东欧佬——但也别错过他们两人!” 一声令下,猛虎出柙,七名探员丢开报纸,收起手机,在拥挤人群中看似无意地推推搡搡,穿过来往游客,向目标接近,不动声色的笑脸下,是紧绷的蓄势待发的肌肉,就像是一张张紧绷的弓。 # 两分钟前 碰、碰、碰,心跳个不停,身边的声音忽大忽小,李竺像是踩在云朵上,有点头重脚轻,她有时候是会这样怯场,尤其是很清楚自己要面对什么的时候,她不太会有盲目的信心,只有清醒到可怕的认识:即将到来的行动,玩脱的几率大概是50对50,可能有上百个刀斧手埋伏在一边,就等着k摔杯为号,一声令下—— “看来,他们比我想得要聪明点。”傅展没带来什么好消息,但耳机里的声音居然还带点笑意,“老毛子居然没走,还等在那里——这么说,k守住密了,他也猜到有内鬼了?” 来自h的电话如果被层层上报审核,那么盗火者就会意识到,俄罗斯人内部一样出了间谍,不可靠的程度和傅展李竺不相上下,u盘给他们也未必能成功带到终点。——当然,h和他们有过接触,而且活着脱身离去,盗火者也可能识破这是他们想要套取密码的计策,不过,既然他们在两分钟内就定位到了他们的地点,而且精确到了方圆百米,那么也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盗火者一定会监听附近几个基站,检阅每一通非阿拉伯语的电话——电邮和短信自然也不在话下,他们完全有这个实力,至于傅展用来打电话的那个手机,就更不比说什么了。而如果他们这么做了,就会发觉傅展和李竺的无辜,当晚在那通电话以后,他们并未通过公开网络联系任何人。而相反的来说,h,在调任中亚以前,倒是在俄罗斯做过一段时间的外交武官。 信息不对称之下,想象的翅膀就会开始放飞,在盗火者面前,他们唯一能用的,也就是他们尚且对傅展的身世一无所知这个筹码了,第一时间拿到补给包以后,还算是找回了点主动。接下来,就只能等盗火者自己决定了:俄罗斯人被渗透成了筛子,傅展和李竺反而似乎更可靠,是把密码给他们,先拿到一个备份再说,还是坚持把资料交给俄罗斯人,恐怕最后连一个备份也拿不到? ——最理想的情况下,他们连许愿池都不必来,就能达成目的。但现在,k在无意间却占据了主动:他防得很好,也许是职业习惯,本能里那份警觉,让他居然防了上头一手,也让他们不得不踏入了这个满是猎人的龙 分卷阅读112 - 分卷阅读11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13 潭虎穴。李竺头皮发麻,但却没有丝毫犹豫,她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了——不露面的话,盗火者还有什么看不透的?走到这一步,再险也只能往前走了,再不情愿,这u盘也必须暂时交出去了。 如果对方真的逃脱了追捕,带着u盘走掉,反而是他们落入k的掌握,该怎么办?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她隐隐有些怨气,但也知道这想法毫无意义,这本来就是一盘豪赌,做了这样的选择就得承受赌输的风险。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世界在这一刻变得极为安静,所有闲杂人等都化为一片暗灰,只有傅展和俄罗斯人形象鲜明,他们交谈,握手,然后分开,大脑仿佛设了一个阈值,所有忙于庸常的路人都是灰的,而出现非常之举的危险分子则被逐渐标出了彩色。 断断续续,有人在不断变得多彩——在心思单纯,东张西望的游客里,那些目的强烈的人其实可以非常显眼,把报纸甩到一边的动作太大,收起手机杆时不自觉用了插枪的手势……在她平静的心湖里,周围的一切纤毫毕现:七名探员分别向他们接近,四个冲向俄罗斯人,还有三个分别围堵向她和傅展,技巧性地封锁住了所有去路。他们没经受过专业训练,格斗能力有限,唯一能拿出来说的只有对地形的熟悉——昨晚在这一带踩过点,除此以外,就只能凭借本能,随机应变—— 李竺转身提气,在一对情侣经过以前轻巧侧身,与此同时,傅展在耳机中说,“分开走,别管俄罗斯人。” u盘真不要了? 疑问与不甘同时掠过脑海,她顾不得想太多,只是依言行事,就像是被带得失去平衡一般,往下方迎上的敌人身上直摔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多的不说,我终于可以去吃饭了……奄奄一息……昨天累死我了,哭哭…… ☆、第48章 罗马(6) 意大利罗马许愿池 找人总比躲人难, 即使找人的是cia也是如此。大屏幕上原本稳定的画面此时抖成一片, 没有别的摄像头,内勤也无法提供详细指示, 只能厉声喝出提示, 余下就交给外勤自由发挥。如果有个居高临下的摄像头,人们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许愿池,人潮就像是被溅起的浪花,围绕着三颗石子绽放开来, 在所有人都步履悠闲的时候, 忽然有了三个突进点, 混乱自然就像是涟漪一样绽放开来, 就算是bsp;此时也只能在其中艰难跋涉,并没有任何特权。 但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把握追上了,四个人包抄一个, 被甩掉也只是暂时的事儿,一旦离开人潮拥挤地区, 视网膜辅助系统就能自动分析出最佳路径,而且这四名特工自然也有引以为傲的瞬间爆发力,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大喊小偷——这一招很老套,可当特工你就得习惯,太阳底下无新事,国与国之间,两千多年了, 还不就是那么点破事儿? 再忌讳傅与李也好,k的注意力此时全放在了东欧人身上,他双手扶住椅背,看着那个金发男人疾走的背影,咬住唇以免自己发出指令干扰到内勤的注意力,听着行动总部里连续不断的建议。“3号,你已经落后了,现在最好右拐,他有80%的概率转到那条小巷,现在赶过去你应该能迎面撞上他。” 和巴黎、米兰不同,罗马更像是佛罗伦萨,市中心虽然经过改造,但也保留着中世纪遗风,这里的小巷特别多,城里山峦起伏,时常有高高的台阶和隆起的山坡,虽然城市缺乏摄像头,但这不代表后勤支援的意义就会消失,至少,程序已经预先读入了这一带的地图,想要拐个弯就消失不见,那不可能。“头儿。” 不过,这追捕花的时间的确比他们想得久,东欧人跑得很快,速度至少是超出了他们很多,而且很多转弯的判断也让人捉摸不定,3号的围堵就宣告失败,不得不现场抢了一部赛格威去追,有人沉声说出了k的感想,“恐怕这也是专业玩家。” 这指的不只是他本人的军事素养,也有他做的种种选择,许多都违反了人类下意识的直觉——在被追赶的时候,人们很少会横穿马路左转,大概率都会选择更顺的右转。但东欧人的左转与右转毫无规律,次次都能准确避开围堵:这背后一定也有支援力量。 不该划分三个人去追傅李的。k心中闪过一丝后悔,但仍不露慌张,“我们会抓住他的,只是时间问题——那三个人怎么样了?” 他并不太乐观:三个人追两个,太容易落空了,还不如集中力量抓一个,没准抓到以后还能用棱镜回头围堵,毕竟在系统里,他们的资料肯定比俄罗斯人更多得多。 “不怎么样,傅直接把6号踩崩了。”6号的后勤情绪不是很好,他摇头说,“他太有经验了,一脚踩在六号脚趾上,他可能小脚趾骨折了。” 一个一瘸一拐的人怎么履行追踪任务?k抿了下唇,“7号和2号呢?” “2号被李砸着了,没受伤,但被纠缠住,刚摆脱人潮——这俩是不是也练过?”内勤不禁说,“妈的比俄罗斯人还难搞——但七号还在追,他跑得快,也许有希望。” k瞄了一眼地址,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把人手都调派去围堵李竺——但还是压下了这不切实际的冲动,东欧人的包围网已经越来越紧,他把注意力集中回去——这一次他左转了,一如所料,程序已经把他的选择都学习了进去,也许俄罗斯人背后也有专业的内勤,但他们永远也比不上美国的系统…… 他又瞥了一眼屏幕左侧:还在跟着,李的速度没法把他甩掉,她也不敢停下来,跑了这么久,她的速度越来越慢,7号的身高和体力优势会发挥作用,如果东欧人先落网,几个特工也能过去支援,比体力,她能比得过谁—— # 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她的肺快烧起来了,双腿也软得像是面条。李竺现在无比庆幸米兰大教堂的行动她只需要跑几百米——当你真的在大街小巷和一个高个子展开竞走的时候,就会发觉凭借身高优势,对方走的时候你得快步,对方快步的时候你就得小跑,一边回看一边往人堆里钻,还要分开人群,这的确是个体力活,尤其是你还得在心里记住下个路口的地形,尽量往人多的地方拐,别去人少的小巷,不能让后者放开跑。 她跑了大概两公里就已经喘不上气了,这和平时的健身还不太一样,李竺的极限来得早得多,傅展在耳机里不断和她确认位置,但她怀疑他是否来得及过来支援—— 如果被抓的话,他们会怎么对她?是不是该在这里自我了断,或者更疯狂点,了断了对方?——但她也没把握在这么明确的追击中把对方打死,对面毕竟不是机器人,手里更可 分卷阅读113 - 分卷阅读11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14 能持有枪械,真的把战役升级的话,最直接的后果可能是他掏出一把枪非常方便地从背后点射她。 她有些不妙的感觉:他们都快转到纳沃纳广场了,这条小巷的人居然比预期得少,后方追兵立刻把握住这个机会,开始往前奔跑,一下就把他们的距离拉近到一个胳膊—— 四肢软成这样没法开枪,本能地,她也开始跑,脸上也许也带上了惊惶,路人纷纷侧目看她,脸上都闪过同情,李竺咬住唇,命令自己表现得平静些,即使要死,她也绝不愿死得难看,如果她的生命必须在此时结束的话,那她——她也想要——想要让它结束得—— 这想法还没完全成熟,没从脑海跃出,两个警察忽然从巷口转出,看到这明显的追逐景象,他们都是一愣,其中一名的手已握向腰间的警棍,“嘿!你!干什么!” 他的制服有几分熟悉,脸更是熟悉的国字,英语也有点儿掉渣子的口音,李竺几乎以为他是自己在最绝望时生出的幻觉——这完全不合常理—— “你知不知道现在罗马已经有中国警察了……” “真的假的……” 十几分钟前,在许愿池边传进耳中的只言片语忽然又清晰起来,中国警察身边的意大利宪兵也跟着喝向了白人,“你想干什么!停下来!不要再靠近了!”——他受到同行的诱导,本能地把怀疑的目标指向了白人:本来,一个大男人面目狰狞地追着一个惊慌的亚裔小美女,怎么看也不像是前者的错,更像是一次未遂的抢劫,这大概也算是亚裔的种族优势。 中国警察拿的是警棍,意大利宪兵拿的可就是枪了,追捕者慢下脚步,反射性地举起双手,他的反应也快,“她偷了我的钱包!” 他伸手指控,但手指却落到了中国警察身上——后者扭头让身从右侧看,好像忘记了亚裔女孩藏在他左侧,借着这个遮掩,那女孩就像是一尾鱼,一下从他们身后溜了过去,转过了街角—— 白人大急,还要再追,警察没那么容易让他走:他跑起来就露出了腰间的轮廓,现在两个警察都拔枪了,“不许动!把你的衣服掀起来!那是什么,枪?!” “头儿,7号暴露了。”行动总部内有人说,但没引起指挥者的重视:东欧人是真的已经跑不掉了,现在三个人把他围在了一条巷子口,正不怀好意地逐步逼近,酝酿着最终不得不上演的一场搏斗。“让她跑吧,东西马上就要到手了。” 跑了也好,系统注意力完全集中向东欧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六名特工都赶往战场,没人在意是否有个女孩横穿过几条马路,又匆匆走进zara买了件新衣服—— “抓住他了。”五分钟后,外勤气喘吁吁地说,他们刚经过一场恶战,就像是在床上被蹂躏过似的,头发都支得乱七八糟的,“很扎手。” 但这没关系,事实上,行动总部的气氛已经趋于沸腾——终于,拿到手了!k握着耳机,力度大得几乎要把它捏碎,他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u盘——” “俄罗斯人被抓了。” 此时此刻,图拉真广场一角的咖啡店边,一台公用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一对刚会合的亚裔情侣交换了个隐秘的眼神,走上前接起电话,才刚接起来,电话那边就有人气急败坏地说,“u盘呢?u盘呢?和他在一起吗?” 上钩了…… 傅展和李竺又交换了一个眼神,但表情却丝毫不露破绽,他狠捶了一下墙面才开口。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亚裔青年的气势也丝毫不逊色于对面,他压低了声音呵斥,但声音中仍是满溢而出的怒火与止不住的恐惧,“我们差点没跑出来!——如果不是制定了后备计划,甚至不知该去哪里会合——你们中出了内鬼吗?还是俄罗斯人?他们走漏了消息?安杰罗,我们是想要安安稳稳地回家,而不是一再牵扯进这样的特工闹剧里!他们甚至没有发现被人盯梢,还是我看出了问题——如果不是我提醒,现在我们会在哪里?你们找的人太业余!” 他一把挂掉了电话,就像是无法控制情绪,等电话再度响起时,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狠狠地捶了捶墙,在女伴的安抚下接起了电话。 “你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那之后,不管你们怎么报复也好,什么秦韵、星韵,这些公司,我们不要了,回国就做个平民也比现在强——我们会把u盘丢掉,进大使馆要求庇护,直接回国,余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最后还有一次拿走u盘的机会,你们可以自行安排,这也是因为李的坚持,否则——” “——但罗马大使馆已经被重重监视——” “呵,”傅展冷笑一声,“龙潭虎穴都闯过,真要是不计后果的闯大使馆,你们真觉得我们进不去吗?”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傅展也没再说下去,而是抽了抽鼻子,直接说道,“就这样吧,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做决定。” 他第二次挂上电话,捂着脸蹲下来,一副崩溃的样子,李竺跟着蹲了下来,和他互相依偎着,不断低声安慰他。两人戏足得让路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谁也听不到他们都在交流什么:现在,盗火者的选择不多了。俄罗斯人被抓,这个合作方也不像想得那么靠谱,他们俩又基于想把u盘甩脱,他们自己人的安全屋远在天边,剩下的路,再犹豫也好,似乎也只有那么一条—— 五分钟后,电话再度响了起来,傅展满脸彷徨地站起来,像是根本没想好何去何从,完全没了主意。 他抓起电话,有些颤抖地,“喂?” 对面开始说话。 李竺抱着手密切地注视着傅展的表情——后者的脸色遏制不住,开始剧烈的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可以去吃饭了! 自从立下这个决心,每天更新的时候都仿佛觉得自己要饿死了…… ☆、第49章 路上(11) 地中海 海面就像是长着皱褶的绸缎, 一片深蓝色平铺出去, 这片海也被叫做‘白海’,但现在海水颜色却很深, 冬季的地中海温暖潮湿, 海面终日阴云密布,拍照未必好看,眺望起来倒是有点坐看风云起的感觉。这片海可能是地球上最繁忙的海之一,它的故事从人类走出非洲就已开始, 几千年来, 人类的踪迹从未终止, 最早是古埃及的法老船, 在那以后, 加莱船、西班牙大帆船,桨帆船、战列舰……现在,人们更多地通过飞机往来各地, 已很少有人达成客轮,但地中海并未就此冷清下来, 除了那些超大型游轮以外,像芝麻点一样散落在航道上的巨型轮船照旧缓缓地向前移动,只要欧洲和非洲还存在商业交流,就永远都需要轮船。 分卷阅读114 - 分卷阅读11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15 任何你想得到的东西都可以用轮船来运,石油、汽车、玩具,还有许许多多的大宗商品,牛奶、绿豆、大米甚至是猪肉, 有句笑话说,全球大半个期货交易所都在海上——这些船虽然在海上跑着,一整天也看不到另一艘船,但这可不代表它们被世界遗忘,船期、运费、油耗与渔获,也许都和地球另一边,伦敦、纽约那豪华的交易所里,交易员能拿到的奖金息息相关。 但,并不是每艘船都能如期靠岸,有些船的命运注定比同类更坎坷,其中载满了工业垃圾、有毒废品的垃圾船,就像是游走在另一片海域的幽灵船,和垃圾处理业这个充满了暧昧的行业一样,它们的港口含糊不清,承运方是空壳公司,就连补给的地点都飘忽不定,一个国家的港口往往会拒绝它们正式靠岸,仅仅是出于人道考虑,不情愿地提供补给——但到最后,垃圾船总能神奇地把货物卸入港口,重新开始另一段旅程,只是时间也许会比预期得长一些,所以,他们收取的运费更高。 勇敢梅利号就是这么一艘含糊不清的船,它注册在巴拿马群岛,从巴黎启航,装着臭名昭著的电子垃圾,开到那不勒斯,理所当然被拒绝入港,不过还是从补给船上补充了些清水,同时运上船的还有些提单模糊的集装箱,然后掉头向非洲那一面驶去。它的船舱已经装满了集装箱,不必再去伦敦补货,可以一路开向阿尔及尔、的黎波里、亚历山大……明面上,这几个国家也对这种船报以冷眼,但只要耐心等待,他们总能找到靠岸机会的。 这艘货船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样,四处污水横流,恰恰相反,以货船的标准来说,它很干净,只是所有的货船大概都一样:不像是客船,货船为了把盈利空间扩到最大,船员的舱位都很狭□□仄,淡水永远都有股说不出的铁锈味,也许是供水管道年久失修,船上饮食还不错,就是这股铁锈味如影随形,和机油味、汽油味一起,让人很容易伴着风浪产生晕车般的感觉。 不过,一天中也还是有些美好时刻的,在海上,日出日落想不看都不行,当太阳西沉时,散射的日光将阴沉的云彩也映得瑰丽,在甲板上,吹着暖湿多情的海风,望着船尾散开如鱼尾的涟漪,目送着夕阳缓缓被海平面吞没,这会唤起很多人的记忆——太多客船设置了‘泰坦尼克点’,不过大部分时候,这么做很危险,而且也一点都不赏心悦目,所以在货船上,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在甲板上找个位置坐着就行了。 从那不勒斯上船的两个客人就很喜欢到后甲板看夕阳——勇敢梅利号和大多数货船一样,总有几个舱位空着,一般来说,通不过客货两运的资质认证,不过这种往返于欧非之间的灰色货轮总会多带几个人,船员们都不会多问:从非洲往欧洲,最近检查得很严,但从欧洲出发,边境检查形同虚设。这种无法从正常途径出关的乘客他们也不敢多招惹,欧洲呆不下去,要去非洲那几个动荡中的国家,即使船员们多少都有些难言的过去,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货轮上打工,但他们也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不过,这一次的搭船客看起来是真的斯文,一对亚裔,平时深居简出,每天只有日落时分上甲板透透气。他们长得都不错,看起来细皮嫩肉,对人时常是一张笑脸——他们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上等人的样子,什么事都说谢谢,坐在船尾看夕阳的样子还真有点像那些娘们兮兮的爱情电影,两个人靠在一起低声说话,那气氛好像谁都插不进去。 (海上航行是男人的事业,女船员非常少见,这个女乘客长得挺好看,脸秀气,身材不错,笑起来很甜。不过没什么船员动歪心思,上船的时候老sam无意间看到过她腰间别的□□,而且她男朋友给人的感觉也有点可怕,对人很客气,但你就是知道他也能笑着剥下你的皮) “在这种船上工作久了可能会有致癌风险。” 但他们如果听得懂这两个乘客间的对话,所有的浪漫泡泡都会瞬间破灭,他们说话小声的原因也仅仅是不想暴露国籍,在这艘船上度过的每一天都让人担忧日后的致癌风险——如果他们不用担心近在咫尺的死神的话。 “装的都是废旧垃圾,死人衣、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电视,废旧电池,凡是需要回收的垃圾都会对环境造成长久污染,所以各地总是想方设法,把这些货运到别处去,不过,那句话怎么说的?一个人的垃圾是另一个人的宝藏——这可能是新千年以来最赚钱的新兴行业。垃圾倒卖,用极便宜的价格把垃圾批发过来,只要付运费就可以了,在第三世界国家,这些垃圾可都是好货。死人衣、打口碟,还有你想不到的金属提炼,一个集装箱的垃圾过来先分装,能用的电池挑出来,大概十几年前地摊上的mp3很多是这样组装出来的,余下回收利用,能卖就卖,实在卖不出去的重新提炼出贵价稀有金属。” “怎么提炼?” “通俗点说,拿大锅煮。” “……” “别以为离你的生活很远,河北甚至浙江一代,两千年初做这种生意的地方很多,都是集团式的,全村一起,沿海最佳——浙江有几个市癌症发病率全国前几,就是金属拆解做多了。也就是这几年才开始逐渐转行——人力成本太高了,年轻人宁可去富士康,老板没办法,只好去国外开厂。” 傅展笑了一下,“所以你看,富士康这样的血汗工厂是多么伟大。不过,这对土地来说已经晚了,重金属污染几百年也降解不了,现在那一带的土地种出来的都是重金属超标的粮食。” 的确,贫穷距离中国从不遥远,对大部分人来说,这记忆依然触手可及。七八年以前,多少人还热衷于小店贩卖的‘vintage孤品’,物资匮乏的时候,对来源人们根本就不会去想那么多。李竺已不会再说‘那么那一带的人是否后悔’这种何不食肉糜的天真话语,在当时,这何尝不是一种让人羡慕的选择,就是现在,恐怕在内陆也有不少村庄遗憾于自己占不到这样的地利。这条垃圾链就像是社会的另一条血脉,流淌得很隐秘,但却从未断绝,形象些比喻,这是一条人体蜈蚣链,发达国家的排泄物,对穷国来说就已是珍贵的营养品。 “至少比海陆丰的村子好,”她喃喃说,“穷则思变,能让人摆脱贫穷就都是好的。” “所以你就知道这种船最后都停去哪里了,国家当然不喜欢,他们要考虑长远发展,但上头的居民哪管得了那么多,明天的晚饭在哪里才是要紧的事。”傅展说,“这种船在现在的地中海肯定是不愁靠岸的,非洲口岸现在有大把年轻人没有饭吃,如果有这种地下工厂可以吃饱饭,为什么不去?癌症那怎 分卷阅读115 - 分卷阅读11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16 么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但他们不在阿尔及尔靠岸。” “阿尔及尔现在太乱了,失业率比茉莉花以前还高,恐怕就连这种船只都不敢做生意了。这艘船有很大概率连的黎波里都不停,直接去亚历山大,这样对我们来说能节省接近一周的时间。”傅展抽了一下嘴角,“所以,你也不得不佩服普罗米修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这艘船——这绝对是美国人没考虑到的盲点。” 他们是混在补给艇上登船的,勇敢梅利号连那不勒斯的港口都没停靠,当然也就不会在记录中出现。在这种毫无手机信号的公海,傅展和李竺有很多机会可以仔细推敲盗火者的计划,但最终仍找不到破绽:盗火者摆明车马,就是对他们产生了怀疑,甚至宁可让u盘完全作废,也不愿在罗马告诉他们密码。言辞虽然隐晦,但态度却很坚决,又在十分钟内找到了这艘可以说是绝对安全的船只,担保他们能离开热区意大利,傅展没有任何理由回绝,只能犹豫一番后勉强答应下来。 没有美国人搅局,俄罗斯人恐怕也不知道他们来了意大利,在开罗,他们将完全落入盗火者的掌控,到目前为止,他们没想出什么新计划,盗火者的确比他们想得更难以应付得多。勇敢梅利号也让人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能力。 前途未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又在这艘半黑不灰的船只上蜗居,在风浪里晃来晃去,迎面而来的水手似乎都在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你,这一路的气氛相当低迷,致癌风险只是让人沮丧的元素之一。李竺望着远方那壮丽的夕阳,情不自禁地说道,“这也许是人性的阴暗面,这一路来看到的这些,除了同情以外,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恐惧——可能暴发户都是这样,看到穷亲戚总像是对过去的提醒,又庆幸自己已经摆脱了那种生活,但又担心天有不测风云,接下来的路,要是走不好,分分钟随时跌落回去。” “这是好事。”傅展说,“居安思危,才能走得更远。stay hungry——” “stay foolish。”李竺帮他说完,她注视着洋面,船身些微颠簸,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金属味儿让她又有点想吐,夕阳也因此谈不上什么诗情画意,她也觉得有些好笑:从前也算是社会精英的时候,她从不关心这些问题,现在,她前途未卜,能否活到明天都是未知数,反而这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家国天下,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人在这样生活,居然有人仍在那样生活。饥饿又无知,无知得甚至不知道该为自己难过,比起乔布斯喜欢的箴言里那轻飘飘的形容词,在刚果金淘洗泥沙的男童,在肮脏的手术床上张开双腿切除阴.蒂的小女孩,在印度尼西亚的血汗工厂里缝衣的女童工,在沿海地带熬煮废电池的村民——他们更适合这两个单词。而决定这一切的并非是个人努力,仅仅是因为简简单单的国籍区别。大国与小国,就是这么简单。 而她能坐在这里,对他们施以同情,不过是因为她还算是有点运气,生在某个国家,赶上了这正上升的国运,见证了它往大国的蜕变。 但这称号,可以努力挣来,也就能转瞬间被剥夺,没什么是不变的保证,说到底,国也不过就是人与人的集合。 一阵风吹来,到底是冬天,李竺被吹得轻轻颤抖起来,像是忽然丢失了某种恒常的安全感,世界在她眼里变得更加险恶。她心慌意乱,随便找了个话题,分散着心中各种没来由的杂乱念头。 “亚历山大也未必比阿尔及尔好多少。”她说,“埃及不是也照样乱——什么茉莉花革命,那些为阿拉伯之春唱赞歌的人真该都来看看,乱成什么样子了。埃及博物馆出事的时候我朋友就在里面,阿尔及尔能比那还乱?” “可别小看了埃及,人家可是非洲第一大国。”傅展笑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非洲,它妥妥儿比下有余——你去过埃及吗?” 李竺的确没来过开罗,她摇摇头,“那些老三篇都不说了,对亚历山大,我只知道亚历山大图书馆,还有被砸碎的灯塔。” “那,入关的时候你可就有得看了。”傅展的唇勾起来了,“见过埃及,你就了解到非洲国家的普遍水平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李竺就想起来了:他们的护照上没埃及签证,落地签也不是那么好办,她本来以为,坐了这种船,肯定也是非正常途径靠岸,他们这属于纯正的偷渡客,但,听傅展的意思,他们是要正常进关? 李竺一下慌起来了,“这怎么进?盗火者怎么给你说的?他们会搞定?但——埃及签证又不是另纸签证,我们现在不是少入境章,是缺少整张签证页啊——” “勇敢梅利号怎么也是正规的货船啊,被拒绝靠岸是一回事,靠岸以后,过海关不也很正常?”傅展却依然还是很淡定,“你等着看就好了,这问题,绝对比你想得要更简单。” 李竺和他对视一会,将信将疑,胃口倒是高高地被吊起来了:说是简单,怎么简单?缺少签证页,这在任何国家都是大问题,难道普罗米修斯的技术已经达到这程度,可以在荒无人烟的公海上,隔空传来两本可用的护照? # 埃及 亚历山大 一声汽笛,勇敢梅利号缓缓在泊位上停靠妥当,工作人员很快围了过来,起劲地做着各种手势:在埃及,它以正规货轮身份停靠,埃及政府对输入国内的物资持默许态度,船上的很多东西对他们来说很合用,别的不说,很多当地人开的汽车都是通过这种途径运进来的,一拿到手,就已经是别国的报废车。 船员们说笑着走下甲板,前往海关大厅登记入关,他们都在入境以前就先准备好了船员签证,只需要简单的检验手续就能四散开寻欢作乐。 两个人影不动声色地跟在最后,他们都换了装束,打扮得和护照上尽可能相似,船长对他们的变化视若无睹,船员也没人自找麻烦。 这个点,整个港口海关上班的就只有一个边检员,他埋着头机械性地翻看护照,敲下入境章,把前头一整个队伍都放了过去,直到他们递上护照,才抬起眉毛,从眼睛上方瞟了傅展一眼。 傅展表情镇定自然,看不出一丝不对,坦然地接受他的审视。 边检员的眼神在空荡荡的护照页和傅展之间来回游弋,时而落到下隐约的一卷钞票上——一叠厚厚的美钞,被压在护照下一起递上来的。手法很自然,远处几个说笑的工作人员一点也没发觉不对。 他把护照掀起来一点儿:全是百元大钞,一叠可能有三千元。 ‘笃’地一声,电脑登入资料的程序被省去,签证章被敲下,护照被丢给旅客,,美元抹进抽屉里。“下一位!” 分卷阅读116 - 分卷阅读11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17 李竺目瞪口呆,直到走出海关大厅都还有些木木呆呆,“还有这种操作?” “为什么不能有这种操作?”傅展不以为然,“这里连摄像头都没有,电脑也形同虚设,技术上来说,根本没败露的可能。” 但这根本就不是技术的问题,而是意识的问题——边检人员,公然受贿,把危险分子放入国门内,这种事简直——已经不是能不能想象的问题了,而是—— 李竺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傻乎乎地问,“你确定这是非洲最好的大国?” “如假包换,非洲第一主权强国。”傅展带她一起走出海关大厅,明亮的日光顿时让他们都眯起眼,出租车司机热情地围过来,用英语嚷叫着简单的揽客言辞,而强烈的臭味也随之袭来,任何码头的味道都不好闻,但亚历山大尤其臭。这座历史名城在强烈的日照下扭曲。 拉客的出租车司机敏锐地嗅到金钱的气息,一拥而上,几乎将他们淹没。他们大嚷着蹩脚的英语,“——欢迎来到非洲,朋友,欢迎来到埃及。”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久等了,本章24小时内留言有红包 我终于好一点了,因为今早装修工人大发慈悲,只吵了两小时……这家是有皇宫要装修吗!都一个多月了还吵个不停…… 另外,罗马那个是标错了,一会儿改,大家久等了,么么哒 应该最近半个月内可以结文,如果顺利的话! ☆、第50章 开罗(1) 埃及 开罗历史的琥珀 开罗, 五千年之城, 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城市,公元元年对大多数国家来说, 都算是个起点, 他们的历史更多在公元之后——在中国,那是西汉最后一位皇帝的元年,秦汉唐宋元明清,才刚刚走过秦与汉的一半, 整个美洲那时都是一片蛮荒, 而欧洲的野蛮人大多数还在玩泥巴, 罗马也刚建成没有多久, 但对开罗来说, 公元元年,在他的历史上是偏后的一点——公元元年以前,它已经存在了三千年。 但很少有人知道, 开罗的兴起也伴随着古埃及的消亡,公元元年, 对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是开始,但对于古埃及而言却是终结。公元六世纪,开罗被定为首都,在之后的一千四百年中,全新的人种搬迁进来,全新的民族、全新的文化,古埃及散碎在时空的裂隙里, 这文明本该如古巴比伦、特洛伊一样为人遗忘,之所以能幸存到现在,全因为干燥的沙漠气候,把一切脱水封存——诚然如此,整个古埃及文明就像是被松香包裹的一滴琥珀,在时空轴上成为一点奇怪的凝固,这里好像五千年来从未变过,从来都是这样黄沙漫天,这样肮脏又热闹,充斥着杂乱的喊叫,城外的金字塔群和城内混乱狭窄的道路各行其是,开罗不像是欧洲是以文艺复兴为拐点的乌比斯环,它更像是一座镜面之城,城内城外互成映像,金字塔群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在阳光下浮动扭曲,仿佛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投影,易碎,却是不可撼动的恒久锚点。在时间轴内旅行的外星人可以用它作为人类历史的灯塔,从城市文明存在起,金字塔一直就在这里。 而金字塔以外的区域,时光就像是开罗城里狂乱的喇叭声一样,时快时慢,流个不停。人口随着时光的流逝不断涌入这里,各式建筑建了又拆,最近几十年来的流行是不封顶,这让开罗看起来就像个大工地,烂尾楼横行,随处可以见到红砖楼,五六七层都有,当然最顶一层并不封起来,有人说这是因为封顶了就要缴纳昂贵的特别税,也有人说这是为了方便家族扩张,随时加盖——但总之,这些楼是不封顶的,一整个家族通常都住在这里面。最好别计较施工质量和建筑图纸,如果要追究这些,施工队的资质似乎也很可疑,这样的楼怎么不倒,这是个谜题,不过,既然勉强还能过得去,大部分开罗居民两眼一闭,也就继续快快活活地住在这里。 不住这里有什么办法?对欧美游客来说,开罗是蛮荒古老的神秘之城,他们到这里多少有点追溯文明母体的寻根感,中国人对开罗的交通情况表示不可思议,但开罗已经是全非洲最好的城市,这里的房价当然居高不下,仅次于土耳其——整个非洲的有钱人都想在开罗买套房子,而开罗的有钱人就想去土耳其。富人们都住在机场旁的nars city,市中心的老城区就留给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公寓不是没有,但在老城区是稀缺资源,开罗是旅游城市,最好的房子都得留给游客,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已经是小康之家——开罗真正的穷人连这种楼都住不起,只能去住死人城。 这是埃及最少有人涉足的景点,凡是买过《孤独星球》的旅游者都对其久仰大名,却踌躇着不敢踏入——这里就像是巴西贫民窟,对于外人来说几乎可算是禁地,这是一片富人的墓地,墓室里埋着死人,墓室外是和生人居所一样的建筑,这大概是古埃及最后一点残留:虽然是□□教国家,但开罗却不遵循传统葬仪,而是流行为死人修建一栋房子,要和他生前住得一模一样,倒有点事死如生的意思。 这些富丽堂皇的房子虽然未通水电,但怎么也能遮风挡雨,最有钱的家族聘请守墓人,但,金字塔在公元元年就已被掏空,国王谷的陵墓甚至等不过一个千年,在埃及你得明白,任何家族都不可能长盛不衰,不请自来的流浪者最终总是会被吸引过来,和职业守墓人杂居在一起,为这一带填充人气,也制造出让人窒息的恶臭——没办法,这里连电力都只有私接的小电线,自然也就谈不上上下水了。 “之前一次也没来过开罗?” “没有。” “倒是遗憾了——埃及博物馆是真不能去,但你们应该设法先去一次金字塔的。” “刚才路上已经看过了。” 在开罗,想要看不到金字塔都很难,那三个小点就矗立在市区边沿,好像是阳光过烈造成海市蜃楼的幻觉。要伪装更是再容易不过,这个城市的大部分区域根本谈不上监控这个词儿,如果他们喜欢,大可抛头露面做游客状,这反倒是比打扮成当地人更安全点——埃及是旅游国家,游客在此地享有特权,警察对游客通常和蔼可亲,但对当地居民,那就完全是另一个故事了。 不过,即使如此,行走在死人城依然让人心跳,在这儿警察通常并不露面,他们的行囊也难免有人觊觎,李竺时不时往回看一眼,次次都能看见窥视的眼神,在路边嬉戏的小孩越聚越多,外国人在这里似乎是稀有物种,就连成年人都会放下手里的活计跟在他们身后。尾巴越来越多,她的心也不禁越跳越快:埃及是军管国家,安检力度极强,规格也非常高,在这样的国家随 分卷阅读117 - 分卷阅读11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18 身背着一袋枪,一旦出事根本无法解释,盗火者早建议他们在船上处理掉那包枪械。他们没有舍得,万幸港口出关不必做行李安检,但也没敢就这样背着在大街上走(亦没有体力),傅展带她找了个地方把所有不该存在的东西都藏了起来,现在,他们身上只带了两把小口径手.枪。而这还不足以提供足够的安全感。 “我不喜欢开罗。”她有些心慌意乱地随口说,“亚历山大还算干净——但开罗实在是太脏了。” 确实是脏,比伊斯坦布尔还要脏出几倍,这里的人连垃圾处理业似乎都不发达,市中心还能维持点体面,但死人城这里,苍蝇就叮在脸上,不知从哪里飞来,总是一群一群,路边隔着房子就是碎石垒起的墙,墙边一摊摊全是垃圾,这里的人不是这样随手把垃圾抛弃,就是多走几步到一个垃圾场去,那里更是洋洋大观,一整片空地全是各色塑料袋,它散发的味儿混合着排泄物一起,笼罩了整片死人城。 李竺走过的城市都各有味道,但在这里,鼻子是第一次快失灵,她们的脚步越来越快,身后跟着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些孩子甚至开始兴奋地发出怪叫,这让隔街的儿童甩着凉鞋啪嗒啪嗒地飞跑过来,这里的小孩兽性更强,激不起怜悯,眼神里全是无以名状的渴望,甚至会让人有点轻微的害怕。傅展说,“这都是景区锻炼出来的,这些孩子多数不上学,游客就是他们的猎物。你没见到他们全攀在铁丝网上,你推我挤,争一个人翻过去做生意的样子,活生生的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看着那一幕成年人都会有点害怕。” 过臭了,交谈也只能偶一为之,看着人类生活在这样的地方,震骇也许比热带雨林里衣不蔽体的原始部族更甚,从这儿依然能远远望见的三个小圆点更加剧了这对比的强烈:一个曾如此辉煌的文明所在地,如今却矗立着这样一座城市。李竺还没有去过金字塔景点,抬着头仰望那小山丘一样的人类奇迹,但已有了点对埃及的基本印象——文明也好,人其实也一样,都得活着才好,死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为了活下去,文明得用尽一切阴谋诡计,四千年前的战争很野蛮,如今,多披了一层人权的袍子,但其实游戏规则从来没变,在地球这个游戏场上,文明们尔虞我诈,求的不也就是彼此的延续。 去过那么多城市,经历过那么多风雨,难民营都待过,眼下已经算是他们最有底气的时间了:到目前为止,美国人尚且不知道他们来了开罗,罗马的难民营暴动此起彼伏,欧盟快按不住对难民不满的盖子。盗火者在耳机里指导他们一步步靠近安全屋,逃亡以来第一次,他们很明确自己要去哪里做什么,结局似乎近在咫尺——但李竺还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想把身后亦步亦趋的人群驱赶掉,“如果他们出去乱说怎么办?” “他们不会的,没这份闲情逸致,即使他们想说,也没人会听。”耳机里,有人用口音纯正的英文说,“亚历山大确实比开□□净很多——你可以把它当成埃及的上海。” 但亚历山大怎么和上海相比?海岸线边星星点点全是垃圾,李竺勉强笑了笑,没有应声:盗火者的这名成员脾气不错,相当健谈,通过耳机建立联系以后,就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聊天。正是他热情地建议他们等一切完成后,畅游金字塔,“也许还可以去去卢克索和阿斯旺,还有红海边的那些小镇,很有韵味,我本人就是在dahab学的潜水——往左走,就快到了。” 在盗火者的印象里,傅展是精神趋于崩溃,只想快点结束的那个,所以他话不多,由李竺出面和他周旋,她觉得‘亚当’不如安杰罗好对付,这从谈吐就听得出来,这也是理所当然,如果他是埃及本地人,哪怕只是在这里住过几年,就一定不会像安杰罗那样天真。——她觉得他一路在指示他们绕远路,为的就是给自己多争取点主动权。 但再怎么绕也有个极限,他们转过一个街角,自从走向这个方向,身后跟着的儿童就渐渐散开了,成人们跑得比儿童还快,这里的建筑更破败,街角凌乱冷清,时而能看到被随地抛弃的注射器,有人从没门的窑洞里窥视他们,即使在死人城,这一带都属于危险区域。李竺更不安了,“你是故意带我们走这里的吗?” “别担心,没什么你们应付不了的,我更没理由这么做——吃力不讨好。”‘亚当’轻笑起来,“我绝不会低估你们的战斗力,尤其是你,李小姐。” 他听起来似乎隐隐透着对盗火者决议的不以为然,李竺的心更提起来:到目前为止,他们接触过的盗火者成员,施密特和安杰罗都有种宅男特有的天真,也许智力很高,但性格仍有点单纯。可亚当不同,他听起来——和傅展有点像,话也说得有水平,这是在暗示什么,他对他们深怀戒心? 也许是低估普罗米修斯了,在罗马,他们还算是占尽了主动,如果当时就回大使馆,把主导权交给专业人士,通过u盘进行后续密码有关的谈判,也许会比现在更好。自从安杰罗把那个电话回拨开始,李竺就有主动权正在逐渐丢失的感觉,现在开始和亚当通话,她更意识到己方不知不觉间已经深陷对方的布局:现在他们在死人城深处,身无武器,正要踏上对方的地盘,曾有的小算盘,到底还能不能打响? 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匕首上,但他们没惹来什么麻烦——对本地的犯罪分子来说,游客的风险还是太高,他们很顺当地走过又一条凌乱的街道,转入死人城的边角:这里已经是较为贫瘠的坟墓了,建筑以窑洞为主,看得出来,少数几个住客就睡在墓室里与棺材为伍——本地风俗,有些人家的棺材似乎并不入土,停放在墓室里就算是安葬过。窑洞里多数都是空的,不过生活用品还在,和棺材就这么杂乱地堆在一起,好像死亡也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这儿。”在一个窑洞前,有个金发男人抱着手等着他们,他的长相很英俊,装束也比死人城通常的居民讲究很多——在这里,非中东裔通常都会有些不自在,但亚当却显得非常自如,俨然和氛围融为一体。他敲敲耳朵里的airpods,笑眯眯地对他们招了招手,转身先钻进了窑洞,“傅先生,李小姐,很高兴见到你们。” 李竺和傅展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与戒备:这个亚当,居然还是个白人? # “为什么把安全屋选在这里?” “只有在这里,客户才最多啊。难道还在死人城的主街区?你以为那一带谁会有安全上网的需求,那些家庭主妇吗?” 亚当的个性似乎较为辛辣,回答问题总是绵里藏针,带了点挑衅,李竺笑了笑,没 分卷阅读118 - 分卷阅读11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19 有继续往下说,但亚当似乎也没有太多敌意,反而转过来和他们闲话家常,“不怎么喜欢埃及吧?” “为什么这样问?” “你们是坐大巴来开罗的,”亚当笑了,“埃及这路况,恐怕不适合你们飚车吧?” “……” 确实,从开罗到亚历山大有一条很不错的高速公路,按任何中国人的习惯,开到60都是绰绰有余,换做美国人,怕不是要开到100,不过埃及人非常有耐心,几乎都是以30公里的速度在磨,遇到减速带,更是非常给面子,一般都是刹车踩到底,用初始速度碾过去,几乎可以听到车身忸怩的呻.吟,中途还有无数检查站,一个个都拉起路障,还有背着步.枪的士兵镇场子。这一趟是开得李竺彻底无语了——大概200公里多一点距离,实际车程花了6小时。 “我们也不想再飚车了。” 也许是因为李竺回答的时间晚了点,傅展忽然开口说,他的表现很符合之前的人设,当然是烦躁、紧张的,死人城的场面似乎让他更加抑郁,“还要走多久才到?” 亚当仔细打量他一会,唇边的笑纹似乎加深了,李竺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过于迟钝:按照预定的路线,之后他们也不再需要飚车了,又怎么会关注埃及的路况? “快了。”从刚才起,他们一直在窑洞里钻来钻去,不是太逼仄,越往深走空气反而越好,终于离开了那逼人的恶臭,窑洞也越来越高,李竺环顾四周,发觉不少挺新鲜的开凿痕迹,这里应该开辟出来没有几个月,和安杰罗说得合上了——开罗这里是新开辟的安全屋。 他们走到一处铁门前,亚当低头掏钥匙,李竺和傅展又交换个眼神:地下这么深,还有铁门,门锁起来就真的走不了了,不过即使是现在,也已经走入太深,想回头也晚了。 “你在开罗待很久了?” “刚来一段时间。” “为什么不待在西方世界?” “和你们的理由差不多。”亚当又笑了,他的语气倒是出人意料的坦诚,“也有人在追我。” 至于是谁为了什么在追他,他似乎无意解释太多,李竺对他有点棘手,这男人好像不能轻易看透,傅展一直冷眼旁观,此时问,“你也是普罗米修斯的一员吗?” “刚加入没多久。”亚当说,傅展的眉毛高高挑起来,不掩猜忌,他把一个神经敏感的形象演绎得很好。“他们能信任你?” “为什么不能,我虽然资历浅,但心态虔诚——活在世上得做点有意义的事。”亚当对什么疑问都招架得很自信,“再说,盗火者也很需要我这样的人。” 他打开铁门,一排电脑桌出现在视野里,几个装束各异的客人对门口投来视线,又扭过头开始敲击键盘,他们打开的页面多种多样,不过对李竺来说都很陌生。除此以外,一切正常,并没有几百个刀斧手在等着他们。 “你的技术实力特别强?” “呵呵,还行吧。能找到我的人的确不多。”亚当领头先钻进去,没有反身关门,而是带着他们一路走向窑洞深处的办公室,李竺稍微放下心,和傅展一起跟他走进去,这是个小房间,应该是亚当平时上网的地方,里面摆着好几个显示器,身后就是服务器机柜,亚当自然地关上办公室的门,拉开抽屉,行云流水地抽出一把枪对准了他们。 “但他们最缺的还是像我这样能办事的人。”他笑嘻嘻地说,“施密特和安杰罗都太柔软,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现实——要改造世界,还得需要我这样的人。” 他之前没带枪,这是很容易能看得出来的,t恤面料柔软贴身,穿的又是弹力沙滩裤,这种松紧带勒不住枪的,也因此放松了他们的警惕。就连李竺都没想到亚当翻脸得这么行云流水,她僵在原地,和傅展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最担心的事发生了,这一次送货来开罗,还真是送羊入虎口,生死安危暂且不说,他们的计划,看来是完不成了。 “请放心,没想过要你们的命——只是为了确保不愉快的事情不要发生。”亚当还是那笑眯眯的样子,“现在,可以请你们把u盘交出来吧。” 这不是电影,被枪指着,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没人能有把握反杀,真要拼,李竺会说是五五开,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死,但也不信任亚当的说法,她暗自绷紧肌肉,打量着亚当的破绽:他可能的确很‘社会’,但应该没受过专业训练,持枪姿势不对,还是能博一搏的。 但傅展却按住了她。 “呵,甜言蜜语说完,开始露出真面目了?”他的语气有些负气,但却没有计划破灭的沮丧,嘲讽是合理的,但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真的巴不得把一切结束在这里,不论结局如何都好说。“不就是一个u盘吗?” 他从裤袋里摸出一个小方块,轻轻巧巧地丢到桌上。“想要,你们就拿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死人城,是真的啊,开罗一大景点,可惜我是没敢去…… 其余描述都是真的,尤其是埃及开车那一段…………真是………… 我去埃及的时候,本来是定着坐卧铺火车去阿斯旺的,但是那天,等我们到了月台(那个火车站也破得让人诧异),一些路人告诉我们,,,,火车……罢工了 只好坐大巴去了阿斯旺……那是我一生人坐过最漫长的大巴,大概走了,19还是18个小时,1000公里……大家算算那个时速……而且只在中途停下来一次上厕所…… 谜之微笑,总之,去埃及千万别坐大巴…… 很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可能之前几天睡眠啊太差了,今天写着写着觉得实在撑不住,可能要睡个半小时会写得更好,结果躺下去醒来就八点了…………|||||为了赔罪,今天大家的留言也都有红包拿! 么么哒大家,一会儿给大家发前一章的红包! ☆、第51章 开罗(2) 意大利罗马行动中心 操作员打开电脑, 输入帐号和登录密码, 无声地叹口气,本能地计算起了自己的工时:他已经连续一周严重超时加班, 每天的睡眠时间不超过六小时。 但, 长期加班正是这一行的特色。比起罗马此时频发的乱象,在暖气房里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似乎也不是什么苦活计,有句话说得不错,窗外是人间炼狱, 虽然这间办公室没有窗户, 但如果有的话, 景色也和炼狱差不了多少, 无辜的人在逃窜, 难民追在身后,联合国人权部门的高级专家焦头烂额,难民营被拆除搬迁, 而与此同时,德国和法国、英国组成的搜救船还在使劲把新难民往最近的意大利港口送。 从长远来看, 这对罗马居民来说不失为 分卷阅读119 - 分卷阅读12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20 一件好事,操作员心不在焉地想:当然啦,是死了一些人,也有很多人被抢,但至少这样一来,罗马就有充足的借口把难民营搬走,而不是碍于情面, 继续在万神殿边安置难民营——这绝对会影响旅游业…… 他继续浏览邮件中塞满的链接,在过去一周中,意大利警方出动大量人力,对难民营进行筛查,新的难民营将会遍布安保摄像头。如此一来,罗马最后一片阴暗之地也将被照亮。棱镜将在罗马彻底拉开天罗地网,就是一只鸟的行动轨迹都能追溯出来。 不过,已经过去一周时间了,傅和李依然不见踪影,操作员暗自疑心,一切都已经迟了。 行动总部的大部分同事可能也都这样想,k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们都在暗自担忧自己的未来——行动规模越来越大,该如何收场? 不过,也因为行动规模越来越大,他们多少也有了些法不责众的安全感,操作员主要的工作是对系统判定可疑的细节进行人工筛查,他一直在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的工作量,即使在心底,他觉得自己的行动过意义已经不大。 但,这没什么,罗马找不到,不代表组织会就此放弃,突破口还有很多。当他们意识到,傅展和李竺已经没那么容易找到的同时,在全球范围内,新的侦破活动立刻展开,全球的信息流如今正处在严密监视下。除此之外,甚至有人胆大包天,用红外线感应器扫描中国罗马大使馆,试着寻找线索。 在地球另一端,专家小组正日以继夜地对盗火者的防火墙展开攻击,举国之力是个恐怖的词儿,这么大的社会组织,没什么办不成的事。操作员怀着某种特殊的安宁感投入工作,他知道,虽然他的工作没有什么意义,但他们最终一定可以赢。 这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 埃及 开罗死人城 “想要,你们就拿去。” 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到了这个u盘上:这是个特别装置,不易仿冒,因为市面上根本就没有类似的货色,至少李竺是没看过。这是个黑色的长方体,看起来至少很酷,此时正在桌上闪着幽光,光是这光泽就相当特别,傅展当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到街边去买个假货来冒充。 但亚当并没有放松警惕,举枪的手依然很稳,他靠近桌边,抓起u盘,一只手在尾部拧了一下,u盘有一片外壳弹了开来,露出了下头的编码,他瞟了几眼,嘴唇微微颤动,显然是在和记忆中的数字进行核对。又把u盘在灯光下晃了一下,观察编码铭刻的闪光。 “哈迪斯之钥,花哨的名字,但却道出本质。”走到这一步,亚当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虽然枪口仍抬着,但他的肩膀松懈了下来,语气也变得随意。“外壳里含有稀有矿物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仿制出来的——模具也是独一份,当然,还有全球独一无二的防伪编码,产量极其稀少,就连我也是第一次接触,厂商可以保证每个u盘都独一无二,u盘加密技术也让它完全不可能被破解——啊,对不起,不够严谨,也许你们中国人正在研制的量子计算机有点希望。” 也许正是因为这点让盗火者对他们深具戒心,李竺心中一动,但没看傅展,她双手抱胸,靠在门边,有些冷嘲热讽的味道,“所以,这就是你拿枪对着我们的理由?” “别生气,这会让我觉得我是个不够热情的主人。”亚当露齿一笑,挥动枪口,示意他们站到门边,这个角度他们就看不到键盘了:这男人真是够小心谨慎的了。“我保证我对你们绝无恶意,这么做只是对大家都好——等资料上传以后,你们会得到你们想要的。还记得我说过的dahab吗?那小镇真的很美,过去住上两个月——也许是半年,对你们来说非常有好处。” “需要等这么久?”傅展适时地提高音调,他驯顺地站到门边,好像对u盘丝毫没有兴趣,一心只关注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到正常生活。 “这得看新闻什么时候开始发酵。”亚当不可能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他们身上,他一手举枪,一手已开始插入u盘,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防卫似乎也因此松懈。“你们会很喜欢dahab的,那里有整个红海最好的月亮。在那儿的好时光,整条海岸线都是一间又一间的酒吧,贝都因人直接把木桩打进海里,你们就坐在海上吃烤鸽子,天边,月亮摇摇地升上来,你从来不会见到那么美的月亮……这世界上最美的月色就在红海,红海最好的月色就在dahab。” 他的语调里出现了一点憧憬和回忆,“也可以去沙地里开摩托车,月升的时候返回,在沿海公路边一直开,你就会看到月亮从城市上空升起,大得几乎就像幻觉,又圆又矮,挂在海上,那种景象一个人一生只应该看一次,看多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u盘识别了,他的枪口往下压了一点,这是无意识的,亚当的注意力集中到电脑上,滔滔不绝的叙述只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李竺瞟了傅展一眼,傅展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甚至不在意自己看不到键盘。 他有计划,这是她猜的,千里迢迢走了这么久,最终却无功而返,只能以全身而退为目标,如果真没计划,傅展至少会有点沮丧,只是李竺现在完全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了。她抿了下唇,继续对话,这至少可以更分亚当的心。“那现在呢?” “啊?” “你说,在那儿的好时光——一般这么说的意思,都是好时光已经结束了,总有个但跟在后头。” “……你说得没错。”亚当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意,他望过来一眼,幽幽地说,“dahab现在已经没落了,那里太靠近叙利亚……整个西奈半岛动荡不安,人们只能通过飞机去沙姆沙伊赫,再坐一小时车到那里,但现在,飞机也不安全了。” 自从革命开始,欧美人就很少过来了,客源换成了俄罗斯人和中国人,但沙姆沙伊赫飞往圣彼得堡的飞机爆炸后,俄罗斯人也不怎么来了。酒吧关门了,只有几间餐馆勉力维持经营,从前,整个小镇遍布着全国各地过来寻找机会的年轻人,但现在他们都离开了,‘全走了’,只有本地人留在这里。海边四处都是烂尾的度假村,原本豪华酒店有一整面的花墙,如今,他们支付不起绿植费用,所有的蝴蝶兰都已枯萎。战争对这国家鲸吞蚕食,这小镇正日益失去希望,就一如在这国家的革.命前,生活欣欣向荣的那些人。 “原本我们有希望,我本来是一间潜水学校的老板。我的事业正在往上攀爬——但忽然间,革.命来了,我失去了一切,没了客人,学校没法继续,债台高筑,最后我能怎么办?我只能重操旧业,在这个年纪继 分卷阅读120 - 分卷阅读12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21 续下水还债。”亚当说,“这是我的潜水教练和我分享的故事,所以,别怪自己运气太差——每个人都有走霉运的时候,但你们送来的东西,至少可以让那些需要为dahab负责的人付出代价。如果我们永远都保持沉默,dahab这种地方的消亡,就是我们都要付出的代价。” 他的脸被电脑屏幕倒映得青青白白,这个非常不盗火者的盗火者,在这一刻终于显示出了所有盗火者都拥有的那点东西,他说,“这当然不会改变一切,但至少是个开始——你们把信息送到了,让一切牺牲都没有白费。历史会记住你们。” history has its eyes on you,李竺挑挑眉,“你也喜欢《汉密尔顿》?” 亚当眼神一闪,没有否认。“看来我们会很有话聊。” 但,分心到此为止,他没有再往下说,而是在键盘上输入了一串字符,李竺尽量在不惹人怀疑的前提下眺望——他是单手打字,所以她还能数清楚,的确,密码很简单,就10个字符,有组合键,不过……她看不清他到底按了哪里。 她瞥了傅展一眼,却发觉傅展根本没看键盘,他的眼神专注向亚当身后—— 她跟着看过去,一瞬间恍然大悟:自己怎么现在才发觉—— 这个角度,他们肯定是看不到键盘,但,这也没有关系,亚当身后是服务器机柜,他本人也许没发现,但,在电脑亮屏的时候,机柜玻璃能把键盘反射得异常清楚! 千里迢迢,艰辛困苦,在海上晕了一个星期,他们终于到了这里,终于拿到了密码! 但依然有枪指着,亚当的警惕或许松懈,但并没消失,他的输入毕竟很快,傅展只看了一次,能不能看准? 万千思绪掠过心头,她禁不住又飞快地看傅展一眼。 傅展的表情依然没变,但他突然捏了她一下,从力道里她似乎辨别出了一点得意,他好像在说:别紧张,好戏还没开始。 什么好戏,他还做了什么布置?u盘是真的吧,完全不可能仿冒啊,连防伪编码都验过了—— 心念电转,一秒就像是一年那么长,眼神才刚分开,‘嘀’地一声响,亚当眉头一皱,把密码又输了一次,但程序却依然报错,“这密码不对?” 他第一反应是猜忌地瞟了傅展和李竺一眼——但却看到两张懵逼的脸,其中一个人是真的,另一个人是演的,却和真的一样真。亚当将信将疑,再输一遍,依然是错的,而且电脑上还跳出了提示画面,好像是在告诉他,输入次数有限,他已经错了三次了,余下的次数应该不多。 傅展和李竺从不知道密码,更谈不上打开篡改,他们的嫌疑自然最小。u盘本身也验过真伪,自然不是假货。亚当拔下来在灯下再检查了一下,没看出什么破绽,他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们一眼,枪口重新抬起来,“可能出了点问题,稍等一会,我得……” 看了持枪的手一眼,他决定道,“打个电话。” “别告诉我,我们九死一生送来的东西根本不能用——你们不知道密码。”李竺说,想到海上那一周,她不用强装就很崩溃。傅展同时说,“还要打电话,你们这没监控摄像头,他们难道没有密切注视这一切?” 这些话,亚当根本不屑回答,只是撇撇嘴——他正烦着呢。 但,李竺却是一听到傅展的问句就明白了他的用意:有些问题不是不理会就能不回答的,听到问题瞬间的本能反应,那些表情,都能透露玄机。就比如说现在,亚当展现出的高防卫性,本身就能让人有所推测——这样的黑客怎么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装摄像头,怕不是要屏蔽一切窥视,就算和盗火者合作,也不会是完全丧失戒心。通话只能是由他主动发起,这很符合他的个性。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拿到了密码,正在这间无人窥视的密室里,和亚当二对一,除了亚当的电话以外,盗火者根本没途径知道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亚当唯一的防身手段,就是那把已经歪歪斜斜,一看就知道没捏稳的□□…… 李竺把手伸到背后,也捏了傅展一下,第一次,她的心情明媚起来:运气还算是眷顾他们,过去一周丧失的主动权,在数分钟内顺利回归,现在,他们只需要等待—— 傅展在她的手指上轻点,先画了个3。 3 她的眼神瞟向枪口,心跳逐渐剧烈起来,他们会成功吗? 2 理论上说,可能性很大,但人有时也得依靠运气,如果亚当击中,他们可能都会死,至少会丧失反抗能力,而意图暴露以后,亚当会怎么逼供?他看起来就像是很有酷刑逼供决心的人。 她深吸口气,动静大了点,亚当浑身一颤,猜疑地瞟过来。 1—— # 意大利罗马行动总部 十分钟后 “破解了!” 有人忽然起身高呼,“破解了他们的防火墙!” “他们正在把资料库紧急下线,我们在追——我看到了什么,新的安全屋!” “不止是巴黎,也不是罗马那个冒牌货——可以让那个谁从水牢里出来了,他没说谎,傅和李很可能的确没去过他那儿,盗火者新开了个安全屋,就在开罗,我正在抓地址——开罗!距离罗马可就只隔了个地中海!” “你是说——” “fuck,这已经不是怀疑了,他们正在上传文件,正在上传文件!hash值检测符合,检测符合!” “立即启动应急预案——现在该怎么办,老大,立刻调动人手赶往地址?可——埃及和欧洲不一样,那儿的人神经紧绷,武器也多,事前如果不做好沟通,恐怕我们的人行动不会那么顺利。” 但,做好沟通就没问题了,甚至可以升级为官方行动,只是这样就要拖延数小时甚至是数天,k沉吟片刻,“能干扰到传输吗?” “也许可以,但得试,他们陷落了第一层防火墙,这让我们可以抓到数据包,但——这和完全黑进主机还有很大的距离——” “详细地址获取了没有?” “是的,但没有门牌号,那里是开罗有名的死人城……”关于死人城的一切信息顿时被和盘托出。 “这样啊……”k在原地来回踱步,他突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匆匆转向办公室,“稍等,我打个电话。” 下属面面相觑,保持肃静。 一分钟后,k从办公室里出来,脸色有些古怪。 “上头批准了。”而且非常轻易,他不会说上头甚至对他的异想天开感到欣慰:‘你终于开窍了,k,我们的游戏就该这么玩。’ k咳嗽一声,努力压下那怪异的感觉,板着脸继续说。 分卷阅读121 - 分卷阅读12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22 “我们就直接发一枚火箭弹过去,把那个地址炸平。” 作者有话要说:  啊,有进展有进展,希望明天就可以准时更新了 一会给大家送昨天的红包,么么哒。 大家可以猜猜展展的手法~ 另外,昨天形容的埃及虽然是真的,但这国家还是很值得一去的哈,主要是古埃及的文物真的值得一看,还有国王谷和那些神庙,以及本文提到的dahab都是很值得一去的。 dahab的月亮,的确是我见过最美的月色了,那边的海也非常好,只是非常可惜的是,一如我说的,现在的dahab恐怕已经不适合重游了。第二次再去dahab的时候,那里已经萧条了许多,这就是战乱的代价了,战争地区就像是黑洞,会汲取走周边地区的希望,当你亲眼见证的时候,心里是会非常难受的。而现在的dahab应该会比我第二次去的时候更冷清,因为就在我离开dahab的第三天,沙姆沙伊赫的那趟飞机就爆炸了,唉…… 说多了,总之,大家明天见! ☆、第52章 开罗(3) 埃及 开罗死人城 十分钟左右以前 单手持准两斤的物体有多难? 当然, 拎两斤水果西瓜什么的走上一两公里, 对大部分体力正常的成年人来说都不是问题,事实上很多女性的坤包自重就有两斤, 但拎两斤与握两斤这是个不同的概念, 抓握两斤重的满弹手枪,还要平举十分钟以上,这需要的体力就不是一般人能具备的了。动作变形与姿态松弛是难免的事,可以很轻易地看得出来——亚当, 的确是个狠角色, 但术业有专攻, 他作为黑客, 没有接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 她和傅展没商量过, 但,出生入死这么多次,自然而然, 仿佛也都知道该怎么去做,李竺居前, 所以她拧身前冲,一手敲向亚当的手腕,亚当才刚吃惊地收紧抓握,手枪就被敲了下来,李竺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而这时的傅展,手指已经按上了亚当的脖子。兔起鹘落, 一切发生在数秒之内,和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一样,别说反抗了,亚当甚至连惊呼声都没发出来。 李竺握住枪瞄准亚当,后者愣怔了几秒,露.出无奈的微笑,举起双手让开了座位。 傅展立刻坐到了电脑前,有那么一会儿,亚当和李竺都注视着他,蕴含着的好奇不相上下——东西是对的,没做过手脚,但密码却是错的,他能怎么办? 这不是电影,大boss或主角不会出来揭秘,能看到的就是傅展运指如飞,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u盘画面扭曲了一下,另一个一模一样的登录框又跳了出来,几乎让人以为他也登录失败,但这一次,傅展输入的密码就要短一些了,动作也比之前慢。 ——他成功地登录了进去,几个文件夹显示出来。亚当长长地‘哦’了一声,虽然现在被枪口指着,但他的情绪依然很平静——和安杰罗、施密特不同,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更像个很好玩的游戏。“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招——简单的诡计,但很有效。原谅我们之前小瞧了你,没想到,你还是个编程高手。” “你把中文互联网想得太荒芜了,”傅展打开文件夹开始浏览,不过,这里的照片不多,大部分都是些枯燥的表格,他打开又关掉,速度很快,李竺几乎看不清内容。“你以为我们认不出哈迪斯之钥?——这在中国不算家喻户晓,不过,我们有自媒体文章,几个月前刚有一篇热转的文章介绍过这种加密u盘,甚至还谈到过它的技术瑕疵。” 真的假的?亚当脸色顿时变了,黑客就是这样,拿生命威胁他,他可能无动于衷,但他们无法忍受的就是自己被潮流抛弃,在信息战中落后。 “不信?”傅展头也不会,指向李竺,“你问她好了。” 这完全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在亚当纯真瞪大的双眼里,李竺颇有些吐槽的冲动——但傅展并不会随意吹嘘,她忽然意识到,如果不杀了亚当,也不想暴.露他们的后台,势必得为傅展的诡计编造一个合理的来由。 打斗结束了,但反审讯仍在进行。 “是啊,原来你们不知道吗?”她不可置信的笑了,“你应该更新一下对中国的印象了,我们没你们想得那么野蛮,互联网下一代的革新动力可能就来自中国。” “我去过中国,确实是个发展速度极快的国家。”亚当不置可否,仍有所怀疑,但似乎也被说服了一点儿,他喃喃地说,“某种程度上,中文互联网的确弯道超车,在某些领域发展得比美国更好……” 她猜他是美国人,改不掉的,世界上只有美国最好的那种固执见识。 “——那篇文章,是谁写的,有署名吗?”亚当又问,“作者姓刘?” 傅展和李竺交换一个眼神,看出彼此的莫名其妙,傅展冲她扬扬眉,回头又去确认资料,他越看越专心,似乎已不想搭理亚当。李竺只好接过话头,“你可能还不太了解的是,微信这种文章一般都没有署名的,我们的信息网也存在大量的抄袭和盗版问题。” “有活力的市场都是这样。”亚当说,他看来已有了点心事,李竺有种感觉,亚当对中国的了解并不肤浅,甚至可能和某几个中国人有过一段故事。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没有继续倾诉的意思,而且也很平静地接受了他们提出的说法——毕竟,生活不是电影,精巧的诡计在大多数时候只是个粗糙的计划,大部分时候得随机应变,而信息不对称也的确是许多计划失败的原因。 “盗火者不会放过你们的。”他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转而劝诱地说道,“我想我可以猜得出你们的动机——这份资料这么珍贵,你们想要留着它自保,必要时候交换给美国人,或者想要寻找更大的买家,卖出更好的价钱——但没什么是盗火者无法给你们的,钱我们多得是,毁掉你生活的能力我们也有,你可以在这里杀死我,但组织永远存在于网络中,相信我,你们不想要招惹上我们这种对手。” 和亚当打交道,要比同安杰罗他们说话舒服得多。本质上他们是一类人——能够把事情搞定的那种人,办实事的那种,生活的一个现实之处是,你不可能总和这种人打交道,生活里充斥了大量安杰罗这样的人,但归根结底,同类还是和同类交流最舒服。安杰罗可能会和你说理想,但亚当就只谈利弊。 “你们的话说得很好听。”李竺说,她当然要尽量骗下去,傅展没给一点提示,所以她决定放飞想象。“但行动总是出纰漏,还记得罗马吗?我们把u盘交出去就没利用价值了,恐怕你们会比罗马更不可靠,我们也得留点筹码在身边。” 分卷阅读122 - 分卷阅读12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23 “罗马的事,谁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亚当说,他狡猾地溜了她一眼,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 只要有交流,信息的交换就一定是双向的,刚才是他们在窥视亚当的底牌,现在,李竺心中一凛:轮到他了。 她笑了一下,似乎是对他隐隐的怀疑感到不屑,亚当的睫毛扇了两下,他的表情更平静了,她看不出他是证实了自己的怀疑,还是相信了他们的动机。李竺心底有一丝凉意:她觉得他是起疑了。 一个念头不自觉掠过心底:这男人太聪明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是不是…… 但杀了人,就真的成仇敌了—— 李竺忽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一下抿紧嘴,连自己都被自己吓住,甚至有些惊惶地看着亚当和傅展,害怕她的想法被他们看出来,仿佛这样一来,她的改变就无法逆转,再也无从否认。 亚当的表情仍很自然,还在暗自窥视着她,傅展更是丝毫没留意到她,他已经看完了文件,转过头很自然地接过了话头。“罗马的事,谁都坚信问题不出在自己这里——但对我们来说结果都一样。我们得握有点筹码,这样即使落入美国人手里,也有点生还的希望——dahab在你口中的确非常美,但那是个沙漠里的小镇,交通也确实非常不便,是不是?你没说过如果美国人找上门了,我们该往哪逃,去西奈圣山祈祷摩西再次分开红海吗?” 亚当闭上嘴不再说话,傅展把电脑屏幕扭过来对着他,“为了让你们相信,我们的用意的确就如此单纯,现在我会当着你的面把文件复制进你的电脑里,为你启动上传。” 他一边说一边操作,已经把巨大的文件夹复制了下来,“拷贝到哪个盘?” “d盘就可以了。”亚当居然还答话了,他的睫毛飞快地颤动着,像是在琢磨着傅展的用意,但语气却很自然,和傅展一问一答。“打开桌面的那个图标,你一定会用的,那是我们定制的洋葱浏览器……” 这也是针对傅展的试探,如果u盘的诡计是他自行完成,他至少也是个it高手,亚当的话他应该都能理解,如果理解不了,那么他们说的话就都不可信。亚当在这方面真是比安杰罗他们聪明了很多倍。李竺扇了一下睫毛,在对傅展所作所为的巨大不解之外,那个念头就像是伊甸园果树上的毒蛇,它不该存在于那里,但却一直都不走开,而且还越变越大,越来越巧言善辩:这么聪明,已经产生怀疑,留他和盗火者的其余人员接触的话…… 但傅展的操作的确很娴熟,李竺还以为他是说说而已——但他真的把文件启动上传,她之所以一直保持沉默只是因为一旦质问那就全部露馅了:但如果真的把文件给盗火者上传了,他们跑这么远是为了什么,拿个备份?很多东西就只有独一份儿才最宝贵,这不是真理吗? 但傅展确实这么做了,他把亚当绑起来,在他嘴上贴了一张胶带,“资料上传需要两小时,两小时以后,电脑会报警,外面的人会进来看的——我们并不想和盗火者为敌,如果想的话——” 他意味深长地停了一下,亚当眨眨眼,示意他自己领悟到了傅展的意思:真的想为敌的话,他这会儿就不能活着了。 “这个u盘我们会好好保留,电话我们也依然会带在身上。如果盗火者还想要的话,你们知道拿什么来换。”以他一直以来的脾气,傅展现在的确算得上是个绅士了,绑好亚当,他甚至没再去搜查他的电脑,可以说是给黑客留足了面子。只是给李竺使了个眼色,带着她走向门口。 转过身以后,借着身体的遮掩,他掏出一部小型手机查看了一下上头的信息,随后,傅展的脚步顿了一下,把手机送到李竺面前。“你看看。” # 一公里开外,萨拉丁城堡里,一个中年男人唉声叹气地解开了背包,他其实就住在死人城里,但单兵导.弹还是这个角度最好计算轨迹。 这是一单很突然的活计,来自上级的直接指派,作为技术骨干,他是小组中唯一会使用这门技术武器的人,因为他受过专业训练,曾是埃及特警队的一员。 如何从曾经的特警进入现在的地下党派(某些时候他们被叫做恐怖组织),男人当然也有他的故事,但现在他无暇回顾人生,而是很仔细地对照坐标,计算着射击角度。 是那片低矮的窑洞群,目标可能深藏在地道里,听说那一带有很多这种在地道中经营的商铺,比如说——酒窖、妓院、甚至还有地下网吧。导弹可能不能直接炸死他们,不过震动会使得地道塌陷,会有很多人被活埋在里面。而男人要确保的就是那个坐标的人会优先死掉。 萨拉丁城堡周围警卫森严,不过,其中有几个警卫都是亲密的弟兄,绝不会有人想到数百年前的城堡依然具有军事价值,它的瞭望口如今可以直接用来摆放导弹发射器—— 花了几分钟的时间进行计算,男人半跪下来,扛稳发射器,最后一次进行瞄准,然后—— 一声沉闷地爆响,一枚单兵导弹突兀地从城堡中弹射出来,划过一道向上的曲线,最后,向着死人城的一片贫民窟扎了下去。 几乎是一声不吭,那片区域的建筑顿时化为齑粉,地面也随之扭曲起来,这里实在是太多地道了,地面就像是一层薄薄的遮羞布,被狠狠一拍,顿时展露出了甬.道的波纹。 还处在地道中的人应该都死了,无一幸存。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我又要奔跑着去练车了! 昨天说错了,应该是导弹的,但是我打成火箭了,汗…… 红包都送了!在此和大家说一下,我肯定都会送的,但有时候如果jj抽风的话你们可能收不到……或者在消息列表里看看,好像送的话会直接发消息给你们说的! ☆、第53章 开罗(4) 埃及 开罗死人城 【轰炸将至速离】 轰炸将至?什么轰炸, 范围多广?这是他们自己那若有若无的后勤给到的消息?国内现在给予的支持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傅展通过这部秘密手机到底都学到了什么, 他是什么时候给u盘做二次加密的? 无数念头一闪即逝:他们会死吗?如果来的是火箭弹,那就真全完了。美国不可能忽然出动轰炸机投弹吧, 那就是国际事件了。得跑出多远才算安全?还有亚当——亚当被他们绑在椅子上, 他必死无疑! 这个念头划过脑际,就像是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更多的考量随之而来:但现在如果放开亚当的话,无疑就等于是告诉他, 他们有别的消息源, 之前的所有计算都成了空, 盗火者得到了新的重要信息, 整个游戏都会被改变。 他本来是不 分卷阅读123 - 分卷阅读12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24 是也该死?举枪对着他们, 如果他们没后手的话,亚当会怎么处置他们?让他在轰炸中丧生,这责任是否也不该他们背, 就是亚当自己也都不会知道他们曾见死不救,死后恐怕也只会埋怨自己的坏运气。 这个选择, 放手让他去死,有百利而无一害,让他活下来,唯一的好处就只是满足自己的——李竺甚至无法用良心来称呼自己的人性,她实在已经杀过太多人了。 但在这一刻,没有时间挣扎摇摆,你只有一秒钟时间下决定, 李竺和傅展对视了一眼,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回去,匕首操在怀里刺破绑手的胶带,然后是腿上的胶带。 “跑,跑!”做完这一切,顾不得他是否跟上——亚当的嘴上甚至还蒙着一层胶布,她就掉头往外冲,边跑边喊。这时才留意到傅展已经走到了门口——他没等她,但此时却把着门不许网吧用户先走,而是冲她招手。 李竺低下头疾跑过去,亚当跟在他们身后,速度一点不慢,那些上网的人有的身形笨重,还有些反应迟钝——全是典型的宅男,全被傅展推了回去,他们三个体力都不错,像风一样从狭窄的甬道里低头跑过,傅展上楼梯的时候是飞身上去的,李竺也差不多。她心里什么杂念都没了,只剩下往前跑这一个念头,甚至连累都不记得了。 环境从昏暗变得光亮,他们蹿上街道,李竺乍然间迷失了方向,傅展一把拉住她,“这里跑。”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下的判断,李竺根本想不了,她的心跳极快,嘴里有点淡淡的血腥味,但全顾不得计较,就连路边围观的人群也不再让她忌惮,跟着傅展一起冲撞进去,“move!” 人群发出哄笑声,少数几个成年男子不怀好意地推挤过来,李竺甚至连这一瞬间的表情都看得很清楚—— 下一秒,地动了起来,一股沛然大力从身后传来,人群散发出诧异的呼声,被推挤得倒飞出去,李竺当然也未能幸免,但她运气不错,早已有所准备,弓着背承受过这波冲击,在人群里找好了落脚点,才刚一站稳,就追着傅展的脚步,继续往前飞奔——没有人说轰炸只会有一次的! 他们飞快地跑过半个死人城,才终于因为体力耗尽而停下,李竺喘得停不下来,喉咙干渴得不行,撑着腿回望了一眼:一共落下了三枚炸弹,是炸弹吗?反正是爆炸了三次,不过,距离上一次已经有五分多钟,他们应该初步是安全了。 整个死人城都因为刚才的声响轰动起来,开罗居民大体来说,过得还算是安全的生活——革.命固然是危险的,但首都的恐.怖袭击事件并不太多,所以他们还很有凑热闹的胆量,甚至根本不知道这是轰炸,可能还以为是单纯的塌方事故,人流全往声响处拥挤过去,这一片反而变得空空荡荡。李竺喘了一会,想要和傅展说话,但却还是没喘够,弯下腰把气快平匀了,有人递给她一瓶水,她想也不想,打开来灌了一口,才发现这瓶水是亚当递来的。 他居然没跟丢,虽然比他们都更狼狈点,嘴上、双手和双腿都有大块红痕,以及没撕完的胶带,现在也是一脸喘息不定的样子,喘着看看身后,又看看他们,好像还没能组织起脑力进行有效的思考。 居然没趁机逃跑……是刚才吓破胆了,只顾本能跟随吗?还是他有别的考量? 她禁不住瞟了傅展一眼,刚才是顾不上看,但这会儿是有点不敢看了——亚当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用了,如果他死在里面,他们逃了,不论是对盗火者还是美国人来说,事情都已结束,盗火者失败了,他们三人都死了,至少在短暂的时间内他们也许会这么想,而这就是他们的宝贵机会—— 傅展没什么表情,有那么一小会儿,三个人都没说话,只是这样互相看着,都有些惊魂未定——他们刚和死神擦肩而过,没准少一秒就死在递地道里了,在这样的事以后,你对很多事都会看淡得多。但却不能肯定别人是否也是如此,毕竟,他们之间绝对是尔虞我诈的关系,就在刚才,主动权还通过枪械和搏斗发生了好几个来回的转移。 僵持了一会儿,李竺把水递给傅展,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无言接过,气氛似乎因此稍微自然了点。李竺问,“从哪里弄来的水?” 亚当比了比一边的房屋,一个小女孩从门缝里充满疑虑地打量他们,手里还拿着一张一美金的纸币。在开罗,美金可以直接花,甚至比埃镑更受欢迎。 “会说阿拉伯语吗?”他问,“接下来打算去哪,中国大使馆?” 果然是猜出来了……这也不奇怪,就算开始没想通,现在当然也猜出来了。李竺和傅展交换一个眼色,决定还是别把担子推给傅展了,人是她救的,善后当然也得她来。 “也许吧,你呢?”她说,还有点喘不匀气。 “你们刚救了我的命,所以我会这么说——如果你们想去中国大使馆的话,那么,我建议你们不如先和我走。”亚当说,他看不出什么表情,也许李竺决定救人的瞬间也是如此冷漠,有种信不信由你的感觉。 李竺不禁和傅展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当然可能是为了他们手里的u盘,服务器都被炸没了,盗火者手里又没资料了,所以还得继续追着他们。这也可能是亚当的诡计。 但,她也有种感觉,亚当并没有骗他们,就像是她在救他时一样,这同样是一种不理性的,单纯又强烈的感觉。 从傅展的眼睛里能看出来,他似乎也有一样的想法。李竺犹豫了一下,站直身子,有些迟疑地问,“那……你打算去哪里?” 经过短暂的交谈,三条人影似乎达成了一致,他们或是拉上兜帽,或是压低鸭舌帽,背着厚厚的背包,迅速地消失在了死人城凌乱的街道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今天字数有点少,不好意思,因为……我昨天恢复练车,所以果然开始愉快的中暑了……|||| 总是请假也不是事,写一半吧,希望今晚能多写点…… ☆、第54章 开罗(5) 埃及 开罗 开罗市区惊现单兵导弹, 落入贫民区, 官方:正在统计伤亡人数,调查事件起因。 伤亡人数暂时无法统计, 可确定无游客受伤, 官方:应是意外事故。 总统发言人谴责mbe,相信这是一起有组织的恐怖活动,怀疑是针对下个月总统发言的空袭演练。 埃及收紧安检政策,街头警察巡逻, 多个国家上调对埃及旅游的安全警报 ……………… 在一个大国首都, 爆炸了三枚导弹, 这在埃及居然并未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初听之下似乎有些魔幻, 但想想这国家 分卷阅读124 - 分卷阅读12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25 在一年内因恐怖袭击失事的几架飞机, 就在埃及博物馆边上,被烧毁后六年都未重建的政府大楼,人们就能明白这两枚导弹对开罗人民来说实在不算什么了。这一点都不魔幻, 只是让人悲哀的现实。 在任何一个社会,贫民窟素来都是法外之地, 死人城住的不都是死人?连巴黎飞往开罗的飞机坠毁都无法引起社会大规模关注,在这个所有人都忙着操心自己事儿的国家,死人城事件最大的结果,不过是街上又多了些军人警察,小老百姓被盘问骚扰,不得不破财消灾的机会越来越多而已。甚至就连旅游业都没受太大影响——在这种时候,会来的根本都不会介意, 介意的也早就不会来了。 已经有好几年,金字塔边的游客都疏疏落落,想要和斯芬克斯合影也无需排队,本地人甚至比外国人更多。有人说这国家正在被缓慢地吞噬,但大部分人不懂也不怎么去想。这个国家27%以上的人都是文盲,剩下27%的人文化水平只比文盲好一点,本地失业率大概一样接近27%,这些人就连出国打工都是奢望,他们最关注的一点就是下一顿饭来自哪里。至于国家是否危在旦夕,登门检查的警察是否比平时更多,吃不饱的情况下,谁在乎? “吃不到足够的蛋白质,人会变傻,从这个角度来说,第三世界国家的人的确比第一世界更低等,至少智力上是这样的——大部分平民在发育期蛋白质摄入只能靠各种豆类,豆子是穷人的肉类嘛。但更穷的人连豆子都吃不起,就靠面饼——” 在开罗市中心一间悠闲雅静的餐馆里,亚当举起灰色空心的薄面饼,对他们稍微示意,“这面饼便宜得几乎白送,一美分能买一袋,全靠埃及政府补贴,人民有饼子吃就不会革.命,你可以叫它埃及社会最后的安全线。死人城所有人吃的都是这种饼,抹点酱,再加一点蔬菜,肉要10美元一斤,他们怎么可能吃得起。” 所以,死人城的小孩就像是蚂蚁,黑又干瘦,普遍矮小,一看就没有力气。但在开罗的上等餐厅里,对旅游者来说,这种饼不过是开胃的小菜,口味太单调,他们还并不怎么爱吃,通常中国人会加点一份白米饭做主食,至于主菜,当然必须有肉。 felfela的烤鹌鹑绝对是开罗一绝,一个人两只都吃不够,烤鹌鹑配米饭,这道菜必须现点现做,不应外卖,火候一过就没那么脆嫩多汁了,今天这里照样熙熙攘攘,挤满了埃及本地的上层家庭和慕名而来的国外游客,在这种地方,什么人和什么人坐在一起都不稀奇,这毕竟是个毫无监控的旅游城市,对角落里的某些顾客来说,埃及着实是他们的乐土。 “这是开罗最有名的餐馆之一,”亚当介绍说,“他们的果汁也很有名,更供应本地韵味十足的特色米布丁甜品。”李竺环顾四周,这环境大概和她们在新疆拍戏时在路边随便找的餐馆相当,傅展笑了一下:“不要要求太高,这在开罗已算高级。” “我已经很满足了。”李竺说,她确实感到幸福,如果你之前连续一周都在海上漂泊,已经饮食无着一两个月的话,就会觉得坐在餐馆里吃一顿肉配白米饭,是件非常幸福的事,“阻碍我享受国际逃亡的一大原因一定是饮食问题。” “这说明你们的后勤保障做得不是太好。”亚当看了傅展一眼,他也笑了,“也许,这也是为了追求演出效果。” 亚当能说一口地道的中文,据他自陈,他至少会说八门语言,按使用人口顺序往下排。他很早就开始学中文,阿拉伯语也说得很溜,这对他们是极大的便利——只会说英语,在这个城市你能去的地方就很有限,就像是伊斯坦布尔,城市再混乱,有心人也能织出一张网。但如果你会说当地语言的话—— 吃完饭,他们溜达回尼罗河边上的高级公寓,这里位于吉萨区,和开罗区隔河相望,是整个开罗次好的居住地,建筑约等于国内的十八线小县城,脏乱程度则大概和中国垃圾处理站相当,这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因为死人城大体上超越了第一世界国家居民的理解范围。中途经过了许多警察,不过,身为外国人,自然享有特权,警察们特别热衷地和他们挥手招呼,转头厉声呵斥当地人,李竺不禁有种感觉:开罗很适合藏身,如果不怎么去nars city的话,恐怕在这里住上一整年他们都不会惹什么麻烦。 但不惹麻烦只是最基本的诉求,他们还想回家,李竺对这要求一直保持沉默,不过是因为他们还处在博弈之中——从亚当提议外出吃饭开始,他们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试探对方,他们有没有胆量去felfela,有没有胆量散步回家,有没有胆量直接把他们和国内的联系暴.露给他看。这是她看得出的试探,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许还存在更多交流,李竺知道她是博弈中信息最少,最弱势的第三方,她既不知道亚当凭什么劝他们别去大使馆,也不知道傅展为什么只凭他的几句话就下了决定。 她隐隐有种感觉,这和u盘内容有关。 埃及的高级公寓房租当然不贵,设施水平也就和国内的老公房相当,但如此的基础设施在当地已属难得,八层高度更可傲视吉萨区大部分民居。回到家里,天气已经冷了,亚当泡上一壶酽酽的红茶,拉他们一起坐在阳台上,瞭望灯火黯淡的市区,尼罗河倒还有些色彩,三四艘游轮拖着彩色的尾巴开过去,带去一片波动的多彩的粼粼。 “五年前,现在的河面上应该挤满了游轮,游客来这里吃晚饭,看苏菲舞。但现在埃及已无法维系局面——如果连开罗的旅游业都在衰退,你就知道这世界绝对是出问题了。”他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他们没挖出我们的尸体的话,两三天后,连这些游轮也许都开不出来了。” 这和李竺的观点不太一样,她还倾向于自己应该会更加安全:对美国佬来说,u盘肯定是连人一起被炸死了,挖掘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他们本可以利用这时间差及时进入大使馆。不过,亚当说得也不无道理,u盘肯定是没法回收的,而安全屋里又没有死人——在她模糊的记忆里,他们所有人都逃出来了,毕竟当导弹落下时,最前头的他们已经跑了很远,即使跑在后头的人有栽在事故里,那也应该是死在地面上,而非安全屋里。 人不见了,u盘也没回收,美国人会干什么?在巴黎和罗马,他们煽动风暴就像是扇动翅膀一样简单,而在民意本来就混乱不堪,国家陷入漩涡的埃及,他们能做到什么地步? 李竺抿了一下唇,在这一瞬间,她考虑的甚至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尼罗河上游轮中的舞者,他的大裙子转动起来,像永无休止的彩色大漩涡,把所 分卷阅读125 - 分卷阅读12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26 有人吞没。她感受到一种冰冷的、麻木的愤怒,这不是你习惯了就能视若无睹的社会现实。明知它就是真理,如今这世上一半以上的战争都是代理人战争,但你依然会感到不平与愤怒。 “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但她不想抱怨什么,这是一种很私人的感情,她觉得亚当和傅展都会斥为幼稚,“你们暴.露了?” “cia一直试图攻陷我们的服务器,也许他们已经成功了,拉取到了开罗的安全屋地址,甚至是直接黑进服务器,根据ip定位到了大概区域。”亚当比了一下屋内的电脑,“如果我能用它的话,可以在两分钟内告诉你们答案——但你们不会答应的,是吗?” ……傅展和李竺都没有说话,但表情已足以回答问题。亚当又笑了,“可以理解,如果是我的话,也会做一样的选择——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进来救人。” 他又否定自己:“不,我会进来撕掉胶带,但反锁上门。这样,最终现场效果会更自然。” 李竺还是第一次想到这一点:人死了还是会被挖出来的,导弹不是核弹,主要还是靠冲击力造成破坏,这毁灭不掉胶带痕迹,即使她没冲进去撕毁胶带,拉亚当一起逃生,cia依然会发现不对,盗火者自然更可能找到线索,他们一样会重新坠入无止尽的连环追杀,而这一次,还会带上无法磨灭的谋杀指控。 她不禁看了傅展一眼:他想到了吗?所以才没阻止她? “我进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她坦白。 “我知道,那时候你心里只容得下直觉的反应。”亚当说,他脸上还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这直觉救了我,我欠你一条命。” 李竺摇摇头,有那么一会儿,他们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尼罗河上的月色,这条蜿蜒的河似乎有种魔力,把整个国度都扭曲,你明明坐在八楼狭小的阳台上,但却也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正站在四千年以前,在纸莎草丛里,喝着淡啤酒,眺望着天边的弯月。 “我看过你们的资料,”亚当打破了沉默,他盯着圆月出神地说,“看过关于你们的视频,我对david印象很深刻,我觉得他和我是一样的人。” 傅展抬起眉毛,安静地说:“噢?” “李小姐进来救我,你却在门口推开所有逃命的人,确保我们是第一批离去的人。”亚当说,“这也会是我的选择——我们是一样的人。” 两个男人的眼神交汇了一秒,又各自分开,亚当继续说,“我们可以很危险,可以变得很坏,我知道这世界运转的规律,我能掀起滔天巨浪,我能在千里之外决定他人的生死,我几乎无所不能,我们对这世界看得太过于透彻清楚,我们很清楚这世界可以有多糟糕。”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自有一股撼动人心的力量,仿佛生动描绘出那一幅幅画面,全是他和傅展能做到的事儿,把良知完全放到一边,他们所能攫取到的利益,伤害到的平民,从血中吮吸出的结晶。李竺屏住呼吸,并非是因为亚当的自大,而是因为他的平静与画面的真实,她现在已经知道这样做有多么容易,甚至你感受不到任何良心的谴责——这本来就是社会运行的规律。 傅展在她身边,连呼吸声都静默,就像是他被陌生人一语道破后应有的反应,不愉快,但就连他也无法否认这其中的真实。 亚当真诚地说,“但李小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加入盗火者吗?” “嗯?” “因为你这样的人,”亚当说,他望着她,却又像不止是望着她,而是透过她看着回忆中的面孔,他轻声说,“因为你走过了大半个世界,经历过那么多猜疑、算计、不公与阴谋以后,在那一瞬间依然涌现的本能。”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李竺想说,我杀过那么多人-- 但她说不出口,她有点难以言说的激动,亚当的话实属过誉,但这平静的叙述像是点燃了她心中的火,叫她只能紧抿着双唇,用尽一切力气才维系着表面的平静,听亚当继续往下讲。 “如果我们的社会能往前进,能脱离自我毁灭的命运,它不会是因为我们这种人,我们也许坐拥金山,富甲天下,是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但这些在历史上不过是过眼云烟,文明的发展,依赖的是你的这种本能。” “正是因为有你这种人,我这样的人才会试着去学会相信,我们心中依然充满了怀疑,充满了负面——我也曾经是很坏的人,我做过的事你甚至无法想象。”亚当说,“但正是因为你这样的人,我才会试着去改变这世界,试着相信,这世界也许有一天的确可以变得好一点。” 这就是他加入盗火者的理由吗?李竺和傅展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果你继续从事这个行业,别丢弃它,它很愚蠢,但却非常珍贵。”亚当可能是把她当成特工了,李竺想为自己辩解,但又意识到这会透露许多信息,她闭上嘴,只是简单地摇摇头,但亚当并不以为意。 “电脑可以留给你们,密码在这里,这间公寓的安保密码是下面这串数字——对我来说,资料由谁使用无关紧要,只要能达成目的就好。你救了我的命,我才能继续在这里说话,否则,我早已从这游戏出局。我做人恩怨分明,这局游戏,我不会再继续参与。” 亚当的声音甚至有点港腔,他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李竺,自己走向卧室,透过敞开的门,他们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行动——他拿出一个旅行包,显然是亚当一直为自己准备着的应急行李。“u盘的密码你们也已经知道,之后该怎么处置,我不会再关心。只是作为朋友,我给你们一个友好的建议——尽量不要再继续留在开罗。” “这是基于你们的资料做出的判断?”傅展沉声问。亚当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笑嘻嘻地点了点头,李竺的眼神在两个人中间看来看去,她有种不祥的联想,但没说出来。 “按照我们的资料,我建议你们去埃及的邻国,那里的外交系统对你们而言会更安全。”他说,掏出口袋,打开行囊给他们看看,行囊里除了钱和衣服之外一无所有,亚当身上也没带着通讯器,其实他不必交底李竺也相信他,他看起来像是真的放下了盗火者的任务,就如同他所说的,为了救命之恩,决定退出这游戏。 检查结束,亚当把背包甩到背上,征询地看他们一眼,似乎在等着反对意见,“当然,也欢迎你们和我一起同行,我要去dahab了,那里的清风明月可以抚慰我受伤的心灵,你们愿意加入吗?” 又是几秒的沉默,他们没阻止他的离去--终究这是愚蠢的做法,他们不可能随身控制亚当,那太过不便,除了放他走以外还能怎么样 分卷阅读126 - 分卷阅读12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27 ?总不能甘冒奇险救了他的命,却要在逃出生天后为了保密再把他除去。 亚当也不意外,他会意地一笑,“对,你们有你们必须去做的事儿,那么,就只能祝你们好运了。” 窗外,尼罗河对岸有火光冒起,隐隐的喧闹声就像是背景音乐。亚当举起手,潇洒地挥了挥,走向门口。 “你凭什么相信?” 这一声询问很轻,却让亚当唇边的笑意更浓郁,他停住脚步,和傅展的眼神在门边穿衣镜里相遇。 “什么?” “你凭什么相信。”傅展重复一遍,他注视着亚当的眼神冰冷,吐露的言辞晦涩,就像是同类与同类间交换的密码,“我们是一样的人,不错,我们都是守住门口、关上大门的人--所以,你凭什么相信?” 他没说出口,但李竺明白那未尽的言语。 我不能相信,你凭什么相信? 亚当凝视他几秒,笑了。 “其实,你也早已相信,你也依然相信。” 他几乎是在附耳低语,“否则,你有那么多选择,又为什么要为我上传那份文件?” 李竺根本听不懂,但傅展脸色瞬间大变,似乎是被说中了软肋,亚当意味深长地凝视他几秒,笑着冲他们都挥了挥手。脚步轻巧地走了出去。 门在他身后合拢,窗外的火光越来越大,李竺看看阳台又看看傅展,半晌,还是决定别在这问太敏感的问题。 “他说的邻国是哪里?”她问。毕竟,埃及可有好几个邻国。 傅展似乎是从沉思中被惊醒,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语气也有点不耐烦。 “还有哪里?埃及周围,中国的地盘,不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不好意思久等了,坐在车里打完最后一段,找朋友分一段发的 最近经常中暑主要是因为,不但热,而且和我一车的大姐她闻空调味会晕车,一直倔强地开着一面窗户,热风冷风一起吹我实在是…… 不说了我感觉我又中暑了哎哎哎……本章24小时内留言有红包!么么哒! ☆、第55章 开罗(6) 埃及 开罗 死人城的废墟清理进度比人们想象中更快得多——或者说, 在人们的想象中, 这片废墟甚至不会得到清理,毕竟, 这里是埃及, 这才是埃及。 “这儿有个地道。”随着机器的轧轧声,操作工人扭头说,人群聚拢在周围看热闹,氛围不凝重, 反而像是热闹的聚会, 死人城的小孩对这些机器充满敬畏, 探头探脑。“也许可以往前挖一下房间。” 半小时后, 一个挺宽大的房间被挖了出来, 十几台布满了尘土的电脑架在桌上,这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这里的大部分人使用的还是球形显示器那种电脑, 液晶屏对他们来说已很高级。 “地下网吧。”工人很有经验地说,“mbe那些骨干都在这里互相联络, 死人城附近至少还开着两家。” 但这家不怎么一样,大部分房间里都有死人,甚至还有些人有微弱的呼吸——在十几米外,有个地下妓院,里面的□□居然都还活着,而且衣衫不整,这让看客们大饱眼福。但这个地下网吧却空空如也, 人们只在地道入口发现了一名肥胖的死者。 继续往前挖掘,这个地下网吧展现出不同了,网管办公室里的服务器机柜不应该出现在地下网吧,还有那高科技味道很浓的多屏幕电脑,一样让人大开眼界。专员站在土堆上往下审视着狭小的空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死人的小房间。他的眉头皱了一下,转过身把手凑到了嘴边,用力地咳嗽了两声。 “继续发掘,但先把硬盘带走。”耳机里传来清晰快速的指示,“送到总部,看看能发现什么。” “埃及政府会不会阻止?” “他们根本就不会发觉。” 没有死人,或者说死人不在电脑前,这都说明轰炸信息未能完全保密,地下网吧当时是否只有一个人,傅展和李竺去了哪里,这些问题都未能得到解答,行动尚且不能说是就此结束。专员知道这个空空如也的办公室令主管非常失望,他没有多说,而是转而用阿拉伯语大声地对属下发号施令。 这些来历成谜,用的机械成谜,动机成谜的工人听话地拆卸起电脑主机,几个警察走过来热情地维护秩序,他们也没想到上头会这么快派人来收拾残局。当然,丝毫也没想过要盘问这些工人的来历。 “这些电脑,都要搬到情报局接受调查,是不是?”有人热情地和他搭话,眼神还在不断地溜着废墟中被留下的屏幕,“mbe的证据,是吗?” “是的,但我们只要主机。”干员很明白他的意图,他冲警察挤挤眼,“剩下的显示器希望有人能帮我们保存。” 这让他们的搬运工作进行得更加顺利,在埃及这样的国家,只要你找准方法,办事确实比较容易。干员在烈日下背着双手,监督工人做活,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清扫着主机上的灰尘,唯恐对硬盘造成更大的伤害。 但搬迁工作进行到一半时,警察再度返回,他面带难色,要求检验干员的证件,出示上级命令。 “这是上头的要求,兄弟,我也感到非常抱歉。” 命令早已准备好,盖着大红章,干员不动声色地取出,警察连声道歉,走到远处去打电话,干员瞥着他的背影,对手下做了一个手势:来不及搬走全部机器了,现在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 命令和印章都是真的,在一些强盛的国家,美国不至于如此嚣张,但如同埃及这样动荡中的第三世界国家,军队里如果没有几只应声虫,这属于情报部门工作的失误。盗火者的硬盘,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属于cia必得之物,动用这般的资源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这种中级将领是否有权力干涉开罗市内的恐/怖袭击,能否顶住上峰的怒火,这都是未知数。 埃及是军政府国家,军队享有多方面的特权,按理来说,他们不会出事。不过,如果盘查他们的命令来自更高层的将领就不好说了。开罗市内发射了两枚导弹,这对于驻扎在本地的情报机构来说无异于年度狂欢,干员不太清楚在欧洲发生的事,但他知道,特别行动小组肩负沉重压力,这两枚导弹让他们付出了沉重的政治成本,但收获却远远称不上理想。现在,任何人都可能心怀叵测地掺上一脚。 他确实很老道——警察结束多通电话以后,脸色为难地向他踱来,像是要不情愿地传递一个坏消息。干员让工人们上车先走,他自己把手伸进兜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皮夹,笑着迎上去。 另一个口袋装的是一柄枪,如果钱能解决问题,干员不会吝惜钱财,如果钱不能 分卷阅读127 - 分卷阅读12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28 的话——枪总是能派上用场的。 # 三枚导弹落在开罗的死人城,传说中mbe的地下网络据点被三发摧毁,这被视为是埃及军政府反恐行动的成功——这是市面上流传的谣言之一。 两枚导弹落在开罗的死人城,这让当局大为恼怒,一名被派去调查现场的警察死在了陋巷里。现场发掘出的硬盘不翼而飞——事实上,整个发掘行动似乎都由境外势力私下主持。 人们都在猜疑何方势力如此嚣张,居然出动机器挖掘现场,甚至动用导弹直接轰击非战争国家的领土,埃及是非洲国家,但并非中非、南非那些积弱积贫的殖民地,这里好歹是非洲第一大国。 猜疑的对象相当明显,一向颟顸无能的当局情报部门这一次出奇的机灵,迅速追查到了一名军方少将身上,是他开出了调查令,而他的家族与美国的密切联系,顿时暴.露到了所有有心人的视野之中。 当晚,少将被控制后的数小时内,一场军队小规模叛变爆发,军政府两大巨头反目,mbe浑水摸鱼,刚稳定下来不超过半年的埃及,再度进入动荡之中。开罗城内火光处处,当局的反对者和mbe支持者混杂在一起,涌上街头又砸又抢,市政广场再度成为集会地,大量民众涌入这里,把它挤得水泄不通,军警紧张地在周围维持秩序,有人对他们砸着石头,很难说局势是否会继续恶化,流血冲突是否一触即发。 和巴黎恐袭不同,世界对此当然漠不关心。妻子戏剧性地失去丈夫,全世界的人都会跟着一起哭泣,30个人死于车祸,这根本就不算新闻。 在这样的动乱之下,没人关心当天被没收走的另一半服务器,当晚,它从警察局里失窃。偷走它的盗贼甚至懒得偷点别的来遮人耳目。 “这个人死亡的位置让我感到不祥。”在佛罗伦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上司的声音也像是被风吹过一样扭曲,“我们没有回收到u盘,没有破解开硬盘,这次行动付出了极高的成本——国际间的流言蜚语已经引起局长的关注,埃及军政府因此极为恼怒,为了安抚他们,美国恐怕得在生意上做一定的让步。” 如果在办公室中挖掘出三个人的尸体:傅展、李竺,还有那个盗火者的接头人,u盘也还插在主机上,那么现在,他就是战斗英雄。但行动差强人意的后果就意味着横空飞来的黑锅,k并不想提醒行动前上司对这个计划的赞赏,他紧咬双唇,几乎对即将到来的命运完全麻木:现在还不能完全确定,但人们高度怀疑,盗火者又一次提前收到消息,傅、李与那个神秘的接头人带着u盘,在轰炸来临以前绝命逃亡,又一次逃出了死神的掌控。 “从下决定到执行只有二十分钟的时间……”他喃喃地说。 “我要听的不是理由,而是解决方案!”上司果然勃然大怒,“中国人已经察觉到不对了,他们正在各处煽风点火,有理由怀疑埃及政府罕见的敏捷有他们的暗示在其中,现在已经有记者在过问此事,如果我们非得要送一个人上被告席,k,你以为会是谁?” “但我们在大使馆内的内线并没有传回异样消息……” “如果你要执行什么秘密任务,你会告诉大使馆里的傻逼吗?”上司质问。 任何一个国家的情报系统都会想方设法地往外渗透,k也不会以为自己国家的大使馆就是白纸一片,不过他们在埃及的情报工作的确做得不错,这个国家和中国没有太深的利益牵扯,反而是美国在此地利益甚深,他认为,如果有两个生人躲进大使馆寻求庇护,他们应该能够知道。他说,“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无论如何,他们消失了,开罗不是巴黎,这里没有摄像头,我们——根本无从在这样的都市里寻找他们的下落。” “那是因为你没想过我们能做到哪一步,”上司余怒未消,冷冰冰地说,他的语调都滴着歹毒,更让人不安的是,这份怒火并非冲着任务目标,倒更像是冲着k本人来的。“我们还会扔进多少筹码。” “扩大骚乱的范围,如果必要的话,再煽动起一场政.变,”他直接发号施令,“让开罗变成一个对旅客而言极为不安全的国家,然后出面清点滞留旅客,护送他们回家。” “的确,开罗居住的外国人很多,这里又没有摄像头,外国人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以后就很难找出来——但,那也只是因为目标过多。只要我们能把外国面孔从开罗——不,从埃及全部拔除,那么,要找到几个特定的外国人也就会变得简单。我们在监控摄像头被发明出来以前就是这么做的——当然,那时候也没有u盘。” 想到了办法,上司的心情也愉快了不少,他的声音变得明快起来,但k的心却随着每个音节不断地下沉,他的双手无意识地攥成拳头,在掌心甚至留下了血痕:这种规模的政变,是不是会被判处战争罪?每一个oa都是他发起的流程,他走上被告席的时候该怎么为自己辩解? 生平第一次,他开始羡慕起了h,对所有人来说他都已经死了,没了退休金,积蓄被冻结,下半辈子注定只能活得隐姓埋名,但不论如何,h至少已经从这个圈子里出去了,他不用担心自己得站上被告席,亲口承认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 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想法掠过,k心头稍微一动,但他没有继续往下深思,而是机械地说道,“明白,是的……我会尽快搞明白他们在哪,继续在地下室搜索u盘……” 事实上,干员之前回报,死人城有搜集到居民证言:在轰炸开始前,他们看到很多人冲过人群,大喊着‘快跑’,这里头很可能就有傅展、李竺,而他们当然携带着u盘。但k现在并不想汇报这件事儿,他多少有点自暴自弃——连这样都抓不到傅李,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信心,k有一种感觉,他们现在也许已经离开了开罗。 但他们能去哪里?他槁木死灰的心又是一动,狩猎者的本能死灰复燃,超过了对未来的担忧:埃及全境的旅游城市不多不少就那么几个,飞机场是一定有监控和安检的,也在棱镜的监控范围之中。如果收紧大巴,为安全起见不许卖票给外国人的话,他们就只能选择火车和飞机,那么也就终究都会落入他们的视野里。继续呆在埃及,也只会被他们越收越紧的大网给打捞上来。 想要不惊动cia离开埃及,他们会怎么走,更重要的是,他们会去哪里? 要回答这个问题,不仅得考虑他们的想法,还得考虑盗火者提供的资源。盗火者在cia内部有内应,这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那么,他们会去哪个国家,是会继续依赖盗火者,还是放弃这个已经出过几次纰漏的组织,转而寻求一个更大 分卷阅读128 - 分卷阅读12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29 、更可靠,更不可能背叛他们的组织的帮助…… 这和大使馆粗看很像,但却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这个可能性让人寝食难安,却也为他们指明了方向,也带来新的难题:那儿可不是开罗,更不是埃及,该怎么□□手去呢? 他们又是不是真的去了那儿呢? 他们现在在哪儿呢…… # 埃及 阿斯旺阿布辛贝神庙 没去过阿布辛贝,你就不算是来过埃及。这国家满是壮观的神庙,丹达拉、阿拜多斯、卢克索、卡纳克、哈索尔、哈特谢普苏特,全是鼎鼎大名,错过会后悔的神庙,就连阿布辛贝周围也有精致的菲莱,但依然,如果你没去过阿布辛贝,看过阳光穿过幽暗狭长的大殿,落在拉姆西斯二世身上的神迹,那你就不算是来过埃及,看过埃及的神庙。阿布辛贝是阿斯旺最大的旅游景点,每年招揽着上百万游客来到这里,这其实也是当地一景:每天一早凌晨三点,前往阿布辛贝的车辆排成一队,在阿斯旺街头等着出发,去往阿布辛贝的机会每天仅此一次,过时不候--没有军警护送,旅游车辆根本不敢往阿布辛贝走,那里再走几十公里就是边境线,过了边境线,就是如今深陷战乱中的-- “准备好了吗?” 傅展在后座转头问,从昨天到现在,他的情绪一直不高,似乎总还陷在深思里,“这一次出来,飞机坐过,车开过,船坐过,假护照用过,假签证造过,这也算是什么都试过--这一次,终于要直接跨越边界,算是十成十的偷.渡了。” “不过,只要能过去,那就好办得多了,毕竟,虽然在国内没什么人在意,但在非洲,没人不知道--” “北苏丹,可是中国人的地盘。”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希望今晚回家能有体力写 回家给大家发红包! ☆、第56章 路上(12) 苏丹大国的游戏场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荒凉? 撒哈拉沙漠算是荒凉, 在彭加木葬身的罗布泊边缘, 除了沙土中爬的蚂蚁,你什么生命都感受不到, 但沙漠仅仅是自然的一部分, 能让人感受到萧条的还是只有人类本身,苏丹和埃及之间有一道长长的国境线,不过这里偷越国境的事情并不是很多,从阿斯旺到阿布辛贝, 阿布辛贝到边境线只有一条公路, 那儿通向一个关卡——公路以外的地面全是典型的沙漠地貌, 吉普车不是不能开, 不过大部分人没这个胆量, 时不时,你可以看到公路边停放着的废弃坦克,还有现在空无一人的堡垒, 阿斯旺人传说在埃及和苏丹关系最紧张的年份里,这里的土地都被埋了地雷。如果你有这个胆量的话, 可以开上去试试,炸飞了算自个儿的。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没什么人愿意从埃及去到苏丹,从开罗往南,坐在大巴上你都能发觉生活水平越来越低,整个埃及除了几个旅游城市以外,就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城市群沿着尼罗河两侧星罗棋布, 到了阿斯旺附近,大巴的时速不会快过20公里,平均半小时就得停一次,很多人带着大麻袋上车搭一段路,麻袋里装的不是小麦就是甘蔗,抹掉他们的五官,换上一张华裔的脸,你会毫无违和感地把他们认成西北地区的农民。——绝没有开罗人的油滑,不论是穿着还是那份木讷老实气质,都差不多。 农民的日子在哪儿都过得很苦,如果你只会种小麦,那就更是要注定受尽这星球上所有的盘剥,你种的小麦里有发达国家砍下来的剪刀差,有当地警察第三个儿子的学费,还有埃及每年开支出的军饷。人们在谈论国外的时候,一般都会自觉把这种地区扣掉不算——不过即使如此,阿斯旺地区的农民也绝没有人想去北苏丹,埃及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但那也比北苏丹强上不少。本地人对邻国还是相当有优越感的:他们知道阿斯旺的传奇索菲特酒店对他们来说几乎就是天堂,毕竟,埃及只是从60年代到现在几乎从未往前发展,但苏丹可是从来就没有发展过,那地界几乎什么都没有。 “在没分裂以前,苏丹每年供应给中国的石油占据我们用量的20%以上,中国和苏丹的关系非常密切。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你大概也清楚了——美国非常关注达尔富尔的人权问题。” 从阿斯旺到阿布辛贝,倒终于有了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高速公路,这条路除了游客几乎没人会走,除了每天早上以外也几乎都处于关闭状态,警车开道押尾,车辆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着,至少也能开到100码,只有这样,人们才能在五小时内赶到阿布辛贝。至于到了神庙后什么时候走,这就悉听尊便了。旅游团总是最先离去,包车游的旅客则往往再三流连,不过有一点是共同的,从阿布辛贝出来,人们一般不会再继续往前走,不论去哪里,他们都要往回折返。往回走的时候一般就不会有警车随行了,往回开一段,会经过一个要塞,来的路上他们已经看好,从阿斯旺到阿布辛贝,一路就这么一个盘查点还有人在。 开过这个要塞以后,他们换了手,傅展边开边对李竺解释防卫的松懈,“在他们的大力推动和直接介入下,南苏丹2011年终于独立。这五年来北苏丹太平了一点,只是一点点,但至少,境内不再公开内战了。” 那些要塞和坦克,看来都是几年前苏丹内战频仍时,埃及为保障游客安全做的戒备。李竺抿起唇,注视着傅展轻车熟路地把牧马人开到沙地上,她禁不住问,“你确定关于地雷的传说是假的?” “从没听说埃及和苏丹的关系紧绷到互埋地雷的程度。”傅展轻松地说,“拜托——看看这里有多贫瘠,这两个国家之间迄今都有一片土地没人认领,太没用了,都不想要,你以为这里是南苏丹,藏有苏丹80%以上的油储量?那儿现在倒是还不太平,比没独立之前更惨一点。两个部族彼此仇视得非常厉害,据说当地的冲突已经到达种族屠杀的程度——如果我们从那里经过,是得小心点,就算没地雷,他们也能变出来。南苏丹的一些冲突地域,对外人来说就像是巴基斯坦的普什图区和俾路支省一样,应该属于绝对的禁止区。” 现在,他们谈论这种打打杀杀的话题,就像是在拉家常一样,已经没有任何不适感。李竺感受着身下的颠簸,咬着唇没有做声。傅展看了她一眼,“你还惦记着开罗?” “这是我们抛下的第几个骚乱中的城市了?”李竺反问,“有没有觉得我们更像是江户川柯南了?——走到哪里——” “就把死亡带到哪里。”傅展说,他有点不满,“我更喜欢天启四骑士,谢谢。” 一个人有没有聊天的兴致,别人肯定是有感 分卷阅读129 - 分卷阅读13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30 觉,从阿斯旺一路开到这里,傅展都在不断把天聊死。李竺没吭声,她觉得他们眼下的状况和有时候的乔韵秦巍有点像——不是说有那么爱,只是情侣、拍档,不管什么都好,两人组在一起,总有莫名互相看不顺眼的时候。尤其是艺术家的恋爱,总是谈得一段一段的,有时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别人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恨不得他们快滚,自己好把心头的问题理清。 她和傅展也许没有两个老板的才气,但却未必不如他们自私。他不想说话,她其实谈兴也不高,好像一离开意大利,连谈恋爱的浪漫气息都被沙漠吞噬——在现实生活里,没有什么顿悟以后踏入新天地的好事,现实无时无刻都会拷问你的选择。在货轮狭小又充满了金属锈味,呕吐酸味的颠簸船舱里,你会质疑自己的选择:为了骗到密码,出生入死十几分钟是一回事,但长期过这样的生活值得不值得? 在漫漫小麦田中,时速只有20公里的大巴充满了狐臭味和廉价香水味,无异于一场小型的恐.怖袭击,在死人城刺鼻的垃圾味,双脚踏过肮脏到发粘的地面,看过被烧得发黑的政府大楼,越往南走越荒芜的土地,似乎就像个黑洞,把心中所有的热血吞噬。李竺没对任何人承认,但她会暗中质疑自己的选择,并不后悔,但很想逃离。这是一种矛盾的心情,她想问得更多——为什么开罗大使馆不可信,他们要去苏丹,u盘里到底装着什么,亚当才会那么说。 现在想来,傅展的决定的确很突兀——开始上传可能是为了安抚电脑那边的盗火者组织,让他们以为一切都在亚当的掌握之中,之后即使知道他们带走u盘,双方也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但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以李竺对他的了解,他既然都会为了u盘千里迢迢地跑来埃及,就不会把其中的内容分享。主动拷一份在桌面,可能还说是为了安抚亚当设下的骗局,这也足以短暂地骗住亚当了。主动开启上传,确实,以他的性格是做得有点多了…… 但,真的问下去的话,怕是就真的无法回头了。——并不是说局势,而是自己的心态,也许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而她并没有做好开着车往荒芜之地进发的准备,从欧洲到埃及,越来越荒凉,但处境却越来越宽松,在这样的不毛之地,不可能有几辆车忽然横在面前,开始惊心动魄的追车大戏。她甚至觉得美国人可能根本没猜到他们已经准备跨境去了苏丹,她的选择并不永远都是十几分钟酣畅淋漓,肾上腺素中毒的大冒险,还有很多很多、很久很久在荒芜的土地上往前开去,不知下一个庇护所在哪的旅程,这沉闷和长久的忍耐与不适,才是选择的一大部分。 这里的风干得带走所有水分,没有la mer润唇膏,唇皮干得发痛,越抿越容易裂,但水得尽量省着喝,他们在阿斯旺租的牧马人后座放着汽油和水,量够他们跑上一千来公里,水可以喝三天,如果实在渴,也可以喝尼罗河水——不过尼罗河水有严重的血吸虫污染,这寄生虫从四千年前起肆虐至如今,李竺绝不想在下一个靠谱的医院不知在哪儿的情况下去喝尼罗河的水。 空调自然也是尽量不开为好,省油,而且其实开着也没什么用,烈日照旧从车窗玻璃穿过来,晒在腿上都发烫,黑袍只会更吸热,但至少能避免晒爆皮。她用面巾把脸围起来,带上墨镜,过一会就热得快窒息,阿斯旺这里已经很接近热带了,苏丹只会更热。从高速公路横开出去不过几公里,周围就是一片茫茫的戈壁,没有地雷,也没有任何人过来盘问和阻止,事实上,这里感觉已经有一百万年没人来了。 “你觉得我们能成功穿越边境线吗?”她昏昏沉沉地问,子弹没杀死她,但她也许会因为热射病而死。 “我觉得我们可能已经成功穿越边境线了。”傅展说,他展开地图看了一眼,又打开了随身的小手机,李竺凑过去看,上面是一张jpg地图——她忽然意识到傅展没开导航。 而他们正开在茫茫的,无路的戈壁里,这荒漠占了埃及70%以上的国土,也许苏丹还要更多,她可以100%的保证所有荒漠看起来都差不多。 李竺倒抽一口冷气,怔怔地望着傅展,傅展冲她耸耸肩,似乎在嘲笑她的后知后觉。 “不然我该怎么认路?”他反问,“gps?你知不知道这是哪个国家出的导航系统?” “……那,我们不是也有……” “北斗?抱歉,北斗目前刚能覆盖亚太,想要全球导航,那是2020年的事。”傅展把手机和地图一起丢到一边,他的车开得很随意,反正这一路也不会有什么行人。“目前来说,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美国人,也不是盗火者——而是这鬼斧神工的神奇大自然。” ……李竺把地图捡起来看了下,“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瓦迪哈勒法?” “对,那是距离埃及最近的渡口,不到50公里,但我们不能顺着纳赛尔湖或尼罗河开,那里的人太多了。一定会有关卡。最好是从周围绕过去。” 傅展扭动方向盘,用随意的语气说,“所以,你可以认为我大致上还能算是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开。” 真的?李竺回头看了一眼——这里的戈壁地质松软,被风一吹车辙就没了,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感,甚至找不到来处的方向。 她又扭头看了看傅展,他要笑不笑地看着她,像是在问她,有没有胆揭穿他的唬弄——这个鬼地方你怎么去辨认方向? 李竺瞪了他几秒,跳起来摇上车窗,打开空调。忽然间,她不再去想那些沉闷的问题了。 “早点死就早点死吧——如果要迷路死,那也至少让我凉快着死。” 她咬牙切齿地说,傅展放声大笑——他倒像是很喜欢这一望无际的戈壁,兴致要比之前高昂。“放心吧,废不了多少油的,太阳一斜下去这里就会凉起来了。” 他说得是真的,没过几个小时李竺就把空调关上了,到了晚上,根本不需要开空调,他们甚至还得披着毯子御寒,沙漠的星空非常美丽,这片荒漠倒是宿营的好地方。 ——50公里的直线距离,开了七八个小时,但瓦迪哈勒法依然毫无征兆,这也意味着,他们是真的迷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其实还有一段,但没写完,我去练车了…… 前天的留言红包该送的都送了,么么哒大家! ☆、第57章 撒哈拉沙漠(1) 地球撒哈拉沙漠 这是全球最大的沙漠, 面积几乎快赶上一整个中国, 这片沙漠几乎没有生态系统,这里时常数年不下一滴雨, 植被和动物一样珍贵。在这里, 能存活下来的生命少之又少,撒哈 分卷阅读130 - 分卷阅读13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31 拉沙漠大概是全球面积最大的孤寂国土,除了横穿过它的尼罗河谷,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广袤领土上从来都少有人烟。如果你在撒哈拉沙漠的中心还找不到安宁, 那恐怕全世界也就没有一片安静的国土了。不论是人声又或是虫鸣, 这里都没有, 只有永恒的风声, 呼呼地吹过沙丘。还有又圆又大的月亮, 因为纬度的关系,又或者是这片天地的元素过于稀薄,夜空的存在感很高。天地间只有两个颜色, 夜色,还有被笼罩着的朦胧的灰沙。 今天, 在这灰沙中燃起了一点点火光,如果你在用谷.歌地球的话,把镜头拉近,拉近,再放大,放大,也许还能发现一个小小的宿营地, 一辆灰扑扑的牧马人,还有坐在火堆边烤火的两个人。 “其实我们现在完全是融入当地,完全的浸入式旅游。”坐在小马扎上的男人说,他穿着很典型的沙漠游牧民族装束,缠头布一丝不苟,这在这儿是很实用的,不但从远处看着可以迷惑边境守卫,也因为这儿的天气,缠头布可以拉下来挡住头脸,免得沙吹进眼睛。 “真的假的?”女人坐在他身边的地上,她的语气说不上太好,充满了‘歌剧院景法式大餐’的味道。 “当然是真的,中东这边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喜欢这么搞,随机找片沙漠,建个营地,一群人拉过来对着篝火喝茶,拉琴、唱歌、跳舞,他们的婚礼一般都是这么办的。这地方这么贫瘠,你让他们去哪里找风景?”傅展把一节枯枝丢进火堆里,“从平时居住的沙地到另一片就算是度假了。” “所以,这就是你特意迷路的理由吗?”李竺问他,“让我们体会一下当地的民情?阿拉伯风情沙漠夜宿?” 在沙漠宿营确实是极浪漫的,真正是星垂平野阔,古中国诗词在此时自然而然涌上心头,天是一块深蓝色的幕布,星是钉在上头的铆钉,密密麻麻,把夜都照得微亮。这穹庐一样的天,真如一个大碗,笼盖下来,四野间除了这小小的火光以外,什么也没有,这绝对的孤寂和都市形成鲜明对比,在欧洲待久了,知道几百年前文明能繁盛成什么样,很容易会以为人真的无所不能,需要到这旷野中重新体会天地的阔大。中东人民喜欢到这样的地方开派对是有道理的,在这样孤寂的所在,烦恼会被风吹散,所有拘谨也都随人烟一起消失,留下的只有生命中最浓烈的那部分情感,欢笑、纵歌,如果还有点酒,那自然就更好。 酒是没有的,固体燃料也欠奉,在埃及,很多东西有钱你也买不到。为了收集枯枝,他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李竺的手也被划破了两个口子,他们的晚饭是在火上随便加热过的大饼,搭配傅展买的维生素,几包肉干今晚暂且不动——在地图上看,阿布辛贝和瓦迪哈勒法真的很近,大约也就是一小时车程,不过并没有直通那里的高速公路,当地人似乎都通过船渡过去,虽然要绕远路,但他们都没想过居然真的迷路到这程度,昨天刚吃过肉,宝贵的蛋白质还是省着点吃。 “不在这里住一晚怎么能算是来过埃及,”傅展大言不惭地说,“让你体会一下当时修建神庙的人是什么感觉——四千年前,阿布辛贝一样是一片荒地,据说人们在沙漠中开凿出这个神庙,是为了震慑前来进贡的努比亚人。让他们乘船通过尼罗河时,能够远望到这座奇迹般的宏伟建筑,明白埃及的国力——努比亚就是现在的苏丹。” 四千年的时光,在撒哈拉也不过就像是一瞬间,完全有理由相信这片土地四千年来都没有过什么变化,他们很可能是数百年以来第一次踏足的人类。他们收集来的枯枝也许就是四千年前旱死的树木遗存。在这片土地上,你会同时意识到时间的伟大与渺小。就像是阿布辛贝神庙,四千年了,人们照旧乘船去努比亚,四千年前的雕塑今天也依然大体完好,人类的生命是何其短暂,但他们的作品却永远留了下来。在这片沙漠里,隔了漫长的时光,却新鲜得像是来自昨天,透过一层薄而透明的轻纱,和四千年前的人类面对面。 那时的宇宙,对他们来说一定很神秘吧,李竺想,她想知道,“四千年前,他们也在烦恼一样的问题吗?” “什么问题?”傅展拿起一根长树枝,拨了一下,火苗旺盛了些,但他们还是越来越冷,到了午夜,沙漠温度可能降低到零度左右,他们穿得是有些太少了。也就因此不自觉地越靠越近,借着彼此的体温取暖。 “我不知道,生或死吧,还有信仰。”李竺说,她的思绪像是漫游进了头顶的星海,“该相信什么,怎么样才能相信。” 亚当的那番话,依然在她心底搅动,他像是看透了她的未来,为她下了她都未能肯定的定论。其实她哪有他说得那么好,只是靠本能行事,她只是个——普通的,自私的,说是心机深沉也未尝不可的——庸常的人,她渴望回到庸常的生活,去怀抱那些庸常的憧憬,钱与权势,华服与美饰—— 这种人是无需去考量相信不相信的,这问题只有像是亚当——和傅展一样的人才需要去思考。就像是亚当所说的,他们过分聪明,看透了人性,在狂风中挂在悬崖边上,相信就是他们手里握着的那枚尖石,把手心刺得血肉模糊。是什么样的力量促使他们继续坚持,让他们继续相信? “你想相信什么,你觉得自己相信什么?”傅展问她,他跟她一起望着夜空,那些铆钉一闪一闪,他的语气也温和下来。 “我不知道。”李竺说,“目前主宰我的只有想活下去的念头……说好的,要一起活着回去,记得吗?” “当然记得。”傅展笑了,他又拨拨火,跳动不定的火苗把他的侧脸映得明暗不定,仿佛连注视着李竺的眼神也因此染上一丝温柔,“你就不想问我什么?” 问他什么?u盘?他的决定?他们到底有没有希望走出这片沙漠?太多问题掠过心头,可李竺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她信了亚当的邪,开口时她还是问得很形而上学,“你呢,你相信什么?” “怎么亚当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傅展说,“他说我信,我就信了?” 李竺又踢踢他,借势靠得更近,火不大,还在渐渐变小,这里贫瘠到连燃料都很难找,他们已经尽力了。“不然你干嘛把资料上传?” “……”这是问中了他的软肋,傅展有点吃痛的表情,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李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这才凝视着火堆,悠悠地说,“可能是自己也无法控制的东西吧。” “这世界是局游戏,本质我们都看得很清楚,可能亚当和我的确很像——我们都能看清楚,都知道正义、公平、文明背后的骗局,但,即使如此……” 分卷阅读131 - 分卷阅读13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32 也还是会不甘心,还是会怀有希望,还是会忍不住想要相信。看透了还能去爱,这是极伟大的情感,傅展还未达到这境界,但总还时不时有所挣扎,时不时有些蠢动。要骗到u盘密码,是他的牵挂,他出身自那样的家庭,也有自己想证明的东西,也有一些他也许不在意,但亲属极为看重的东西,他明白,所以他要带回密码。但把资料上传,却是他偶尔的蠢动与挣扎。 不会有用的,他这样嘲笑着盗火者,你们无非也是强者手中的工具。——但事到临头,他却还是忍不住把资料传了上去,因为,即使会失败也好,他也总忍不住是要试试看,总忍不住想要去信一次。 但他的相信,却绝不会是一往无前的孤勇。而是充满了傅展特色的狡猾,资料当然是要带回去的,这份资料里有些内容也许极有情报价值,而剩余的一些扩散开来,能在新闻界造成撼天动地的影响。李竺大概能猜到他的动机——资料带回去以后会被怎么用,他们无法左右,也许会就此埋没,也许在背后追杀他们的主使人反而安然无恙,给盗火者一份拷贝,让他们去闹,更加两全其美。这个选择,左右逢源,看似是毫无底线,只出自利益考量——但李竺知道傅展的动机,知道他从没打算给盗火者留下什么,翻脸就翻脸,他根本疯得无所畏惧,这是在他看过内容后的突然决定,这是,他的一点相信。 这点软弱的、动摇的迷茫的信仰,对坚定的信徒来说也许一文不值,但却让她的心一下柔软起来,这么一点点人性的表现,却让她感到由衷的温暖,李竺握住傅展的手,看着他清晰坚定地说,“这已经很好了——你已经很好了。” 傅展像是吓了一跳,有那么一瞬间,他回望她的眼神软弱动摇,甚至充满了心虚,李竺对此心知肚明:他还防着她,他对她就像是对那份相信一样,偶尔有所蠢动,但却绝说不上是着迷,永远是如此举棋不定,充满犹疑。尽管也说不上是个多情的人,但在他们之间,她投入的感情也许是要比他多。 这样的人是不能谈恋爱的,他们也许能学着去接受,但可能一世都学不会回爱。 李竺知道得很清楚,她也不是为爱付出的那种人,事实上她很清楚,爱情对她和傅展来说没那么重要,它并非是他们的主要问题,也决定不了他们的选择。他们各有各的烦恼,爱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更多的,他们还是在这条生死路上相伴的旅人。 ——但,她也逐渐学会凭直觉行事,更何况,现在,他们又有什么将来? “没关系的,”她说,收紧了掌握,像是要给他一点数不清道不明的信心。“没有关系的,傅展,已经很好了。” 什么没关系,什么很好?说出口的话说得不明不白,没说出口的都在眼睛里,傅展的眼神变来变去,他不敢和她对视太久,但也不愿回避太久,李竺要收回手,又被他极快地按住。温暖的指尖压在微凉的手背上,像是拨开棉花,滴下进心里的一滴蜜糖。 他们的眼神锁住了对方,眼底倒映着万古以来最孤寂的星海,风都止住了,全世界安静,在这片孤寂的国度里,只有他们的心跳声,被黯淡的火光拉得很长。 这凝视,久到地老天荒,星斗横移,他们才各自别过头,收回手,静静地并肩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傅展轻声问。“想做吗?” “……嗯。” # 他们之前做过,两次,三次,全都充斥了荷尔蒙,那张力浓得可以点燃一把大火,什么都很快,只怕慢了就来不及。傅展和她都是老手,浪起来叫对方都吃惊,棋逢对手,总想着叫对方甘拜下风,一边抵死缠绵一边激烈争斗,如果性力能评分,恐怕这分数能超过全世界99%的人。尤其是傅展,他太霸道,充满了掌控欲,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了然于心,把你往崩溃的边缘逼,游走于折磨和极乐之间,他的驱动力几乎完美。 但这一次,他们都显得青涩而紧张,退缩着不敢亲吻,手指游离在纽扣边缘,迟迟不敢往里伸,就像是——就像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一样,就像这和他们有过所有的性都不同一样,就像他们是第一次品尝个中滋味一样,自信不翼而飞,充满了不安全感,从前即使赤身**,他们却也都拥有满满的自信,现在,这纠缠中缠满了衣物,他们却都感觉脆弱而又赤.裸,就像是禁地被探入,就像是被碰触到的部位从来没人能触及,所以娇嫩得随意一个动作,都能造成重伤。 但这感觉依然是好的,甚至是无与伦比的,正因为从未有人触及,只需要轻轻一点,就能让人魂飞魄散,那感觉像是连着心,让人无缘无故,边做边哭,这泪水像是能治愈人世间一切顽疾,它流过被荆棘划破的指尖,带来微疼,但也促进了它结痂痊愈。她闭上眼,却依旧能透过车顶望见那片星海,像是飘了起来,飞到星星上去—— 结束以后很久,他们依然维持相拥的姿势,在后座上蜷成一团,裹着毛毯,尽情地在零度低温中享用着这份奢侈的温暖,李竺的心就像是被水洗过一遍,安静又透明,她把脸埋进傅展□□的胸膛里,嘴唇压着他的心跳: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相拥而眠,这身体她已熟悉,但感觉依然新鲜。“明天能去到瓦迪哈勒法吗?至少能找到个村庄吧。” “村庄有点困难——整个北部省就不到100万人,占地却相当于一整个云南省,等于一个县的人散开住在省里,你自己计算一下这个人口密度。”傅展的声音也带着慵懒,似乎透着笑意,但思路却还是很清晰。“不过明天走到瓦迪哈勒法应该没问题——我们的方向是对的,只是没有及时拐弯,你捡柴火的时候,我用六分仪app算了一下经纬度,这里距离城市已经很近了,明天拐个弯,再开两三小时应该就行了。” ……所以他拖到晚上是为了用星星算经纬度吗?什么时候下的app,看来是早有计划?李竺气得用手肘一击他腹部:mb又卖关子,这种事有任何保密的意义吗? 傅展吃痛轻呼,又忍不住笑,李竺要踩他,被他两脚夹住无法动弹。车外,火早熄了,星光暗了,车内一片朦胧的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他发亮的双眼,像是野兽的幽瞳,逐渐往她靠近。 她闭上眼,微微抬起下巴,迎接料想中的吻,但温暖才刚接近又退了开去,傅展坐了起来。“看。” 李竺睁开眼眨巴了两下,她也吃惊地吸了一口气—— 后照镜里又划过了一道亮光。 白色的,摇动的,黯淡的,扩散的,就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平线那里散射过来的光——手电筒的光。 他们对视一眼,默契地在黑暗中捞 分卷阅读132 - 分卷阅读13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33 起衣服开始穿。过了一会儿,那道光越来越近,人声也隐约传来,不是很清晰,不过,模模糊糊地,还是能听出点味道。“da——vid——david——” david?是来找他们的? 李竺不禁脱口而出,“你们是约在瓦迪哈勒法接头吗?” “……是。” “所以,看我们没到,他们就发动群众过来找?”李竺有点不可思议,“——我靠,不愧是中国人的地盘啊,但——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在异国他乡混久了,几乎都忘记祖国的力量有多温暖,李竺几乎热泪盈眶,她爬到前座,想要开启车灯,告知对面自己的方位,但却被傅展一把按住。 “等等。”他说,没有解释理由,只是沉着声音,固执地重复道,“——先等等,再等等——” # 意大利罗马行动总部 “预付款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当地部落已经全体轰动,消息正在传开——500万美金,足够他们在迪拜买上一栋豪宅了。” “当地,很多酋长的热情都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现在,就有许多部落已经出去搜索了,不论是瓦迪哈勒法,还是喀士穆,只要这两个中国人现身,就决计逃不过他们的耳目。” “这应该是苏丹北部省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赏金令,如果他们是往苏丹出发的话,一定跑不了。” “利比亚也有相关的布置,但我们把宝压在了苏丹,k,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我们已经花了一亿美元,如果行动失败,u盘最终还是没能收回……” “……我知道了,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k的声音浸透了苦涩,往下滴着汁水,他扫了北部省那平整的国境线一眼,像是想从地图上找到傅李两人的藏身处。 似乎是要说服自己,他喃喃自语,“——我们会成功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 这一章还是需要感觉的,酝酿了一番,所以有些迟了。 特意请假没去练车好好写的,谁知,我家那装修好死不死就选了今天又开始用电钻 谜之微笑,这篇文写得和他们走得一样坎坷啊…… 总之,大家知道六分仪的使用原理吧?那是可以离线使用的,其实就是个计算工具,只要你知道时间,有星星可以观测的话,就可以用。然后如果你再知道目的地的经纬度的话,就知道该怎么走了~ ☆、第58章 撒哈拉沙漠(2) 苏丹北部省 撒哈拉沙漠 科技要普及到苏丹总是有些困难的, 很多人不愿意相信, 更多人漠不关心,不过, 在现在的苏丹, 干净的饮用水依然是一种奢侈的享受。这国家大概还停留在欧洲中世纪的水平,人们有时候喝发酵饮料只是因为那更不容易**——偏偏苏丹还不允许饮酒,于是每年因肠道感染去世的人不在少数,这国家还和明代的中国一样, 生活在对瘟疫的恐惧中, 大多数南部部落的住民和200年前的祖先比, 生活质量上最大的改进, 恐怕是不会再被捕为奴隶——但被杀的危险则依然一直没有离去。 电视对他们来说是奢侈的, 因为当地稳定的电源很难得,自然也谈不上电视网络,火车存在于书本里, 首都喀士穆是苏丹最繁华的城市,居住了这国家六分之一的人口, 其发展程度大概与中国偏远地区县级市相当,甚至还要再差一点,想把其余地区的老百姓的鼻子在现代生活里浸一浸,似乎都很困难——不过,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些科技产品星火燎原,迅速地流传了开来。 手机是最受欢迎的, 不过只有喀士穆周边的住户能享用,在北部省,最流行的是无线电台和对讲机,除此以外,电筒和干电池也非常畅销,撒哈拉沙漠太过贫瘠,这是问题所在,这里连木材都很难得,人们是绝对舍不得把绿洲的防护林砍伐来照明的。 汽油倒很便宜,车和骆驼都有,地头也是熟的,瓦迪哈勒法附近的戈壁他们跑了个遍——这里是走私的重要渠道,从阿布辛贝到瓦迪哈勒法,合法的货物从尼罗河过,非法的就在这里接头。下午他们就发觉了陌生人的踪迹,也引起重视:那时候他们还以为是一伙不懂事的走私贩子,竟敢不交过路费就从这里经过,一整天他们都在等着这伙人来绿洲补充水袋,但等来的却是更激动人心的消息——而且还伴随着现金,绿油油的美元,让人心动的美元。第一笔就给了5000,如果抓到人的话,那就是500万。 500万,足够发动很多场战争了,长老随便分了100美元出去,已经让村落里的小伙子们激动不已,他们大多都会讲很简单的英语,苏丹的官方语言是阿拉伯语,不过当地人至少都会说点英语单词。‘david’和‘vivian’这两个英语单词迅速传诵开来,他们四散而出,就像是最仔细的狼狗,嗅闻着新鲜的车痕,一路往沙漠深处追踪过去:这片沙漠还算安全,没有流沙坑,如果不赶得快些,他们可能会继续往前走,跑到扎格哈瓦人的地盘上去。 “david。”他们亲切地喊着,还派出会说中文的小年轻,指望他们能把那对倒霉的目标骗一下。对讲机有了动静:“这儿的植被被动了——十年前被废弃的那个小绿洲,他们把剩下的枯枝都捡走了。” 这就说明宿营地一定就在附近,人们兴奋了起来,在星空下踢着骆驼,催着油门,往绿洲汇聚过去,很快就聚拢成一个车队,骑骆驼的穷人被无情地抛下,数着钞票怏怏地返回,有些人还不死心,在附近继续游荡,指望着能捡个漏。不过,谁都知道希望很小,这里的阿拉伯人都很穷,以游牧为生——受绿洲的限制,他们永远不可能扩大牧群,在苏丹,自然资源是需要去争抢的,每个阿拉伯人都是骆驼背上长大的好手,对这片沙漠了然于胸,他们绝不可能把到手的赏金就这么放过。 车队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的宿营地,这里有火堆燃起的痕迹,从灰堆的温度来看,他们刚走没有多久,人们激动地向前方开过去,四散着,车灯照亮了空旷的灰野。不是所有沙漠都是黄沙漫天,这里的沙漠是灰黄色的,在夜色里特别深浓。 “他们一定是开走了。”有人说,这是废话。“车灯呢,能看到他们的车灯吗?” 但车灯一直都没有看到,车辙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有,前方一定有一辆车,这是可以肯定的,但这狡猾的野兽一直就潜藏在黑夜里,风把引擎声吹得四处乱飘。他把什么灯都关了,长老疑心它就离他们不远,但却始终没有暴.露在视野中,就像是行走在阴影里的一只狐狸,这种动物有点邪性,会释放幻觉,甚至疑神疑鬼,疑心自己一直在追着自己 分卷阅读133 - 分卷阅读13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34 的影子跑。 有人往远处放了几梭子,但很快被喝止——在北部省,家家有枪,但子弹也是很值钱的,万不能如此浪费。没有一个部族有这样的底气,会住在北部省的人有谁活得宽裕? 事实上,就连便宜的汽油也不能轻易浪费,他们把影子里的狐狸往沙漠深处越撵越远,远到天色渐渐放亮,这才隐隐看到了牧马人的尾巴——一整个晚上,它真的没走远,现在也就是把他们拉下不到一公里,在旷野上看来,这真的不是一段很远的距离。 人群顿时振奋起来,有人试图架上ak再来几梭子,但被喝止了,这么远根本怎么都射不中的。长老已经熬了一夜,此时揉着眼睛发号施令,指挥他们他们分散开来,组成包围圈,由车速最快的两辆车踩了地板油,直线距离追上去:乘客虽然被颠得七荤八素,但都很虔诚地握着枪杆子,默念着经文,想着长老许诺的赏金到手了该怎么花。 牧马人当然也发觉了他们的动向,他们也开始加速,而且——很不幸的是,他们的车比部落当然要好,更新,检修得更频繁,而且配置也更高。部落这些车很多进口来就快报废,经过一夜的点拨,发动机气喘如牛,肉得压根就没法和牧马人比加速。 速度超不过,他们被甩下了,但依然不死心地缀在后头:牧马人不可能一直开下去,它会迷路的。 这里已经远到无线电台都没法用了,这些游牧人也在冒险,大体来说,北部省还算和平,这主要是因为它实在穷得没人对它感兴趣。北部省的一块地,迄今都无人认领,不论是苏丹还是埃及都对这些不毛之地嗤之以鼻。但他们现在已经快接近扎格哈瓦人的地盘了——这个地区有另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 达尔富尔。 这场静谧的追逃持续了一个早上,部落时而失去牧马人的踪迹,但仗着对地形的熟悉,总能坠到他们的尾巴。他们一直往前追,到最后终于不敢再往前走了:距离老家太远,在这里发生冲突,他们只有被扎格哈瓦人砍头的份。曾有那么几年,达尔富尔地区各部落互相通婚,并不分阿拉伯人与原住民,但这样的好日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里已经多少有些绿色的影子了——达尔富尔地区战乱频仍,就是因为这里多少还有些可以一抢的东西,至少,它有水源地。车队在戈壁上徘徊良久,才不舍地离去,他们没有走远,而是派人回去报信,同时在远处盘旋着,等待着渺茫的机会——达尔富尔地区很可能也收到了这份赏金令,也许,过不了多久,牧马人又会被追得返身逃出来呢? # 猎人追了一晚上还没摸到狐狸的屁股,当然会感到沮丧,但狐狸心里就又是另一种滋味了。当他们确认对方似乎的确已经放弃,不再追来的时候,李竺先松了一口气:摸黑开车,真是贼他妈刺激,但他们接连开了近十个小时的车,任何人都无法一直坚持,她和傅展已经换了两次班了。最明智的点还有,乘着天还没亮,他们停了一会,把油箱给加满了。否则,车肯定早没油了,那帮苏丹人抓住他们以后会干嘛,猜也猜得出来。 “我们现在在哪儿?他们为什么不追了?”她把脚从油门上移开——几乎都已经僵住了。 “可能是没有油了吧,他们也没想到会追逃这么久。”傅展冷静地说,他看了一眼油箱,语气平稳,但李竺听得出里头的忧虑。“我们也没有油了。” 如果以瓦迪哈勒法为目标的话,他们是带了近十倍的油,但架不住一晚上的追逐,现在大概只够跑20公里了。李竺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绝望:傅展通常总能想出破局的办法,以前他们被困在城市里,更多的是要克制自己正常生活的欲.望,物资充裕,但你不能走进摄像头的范围里。——可这一次,物资一点也不充裕,他们是真的快没办法了。 “这里的人也会喊david吗?” “不知道——但我们也不能在车里不走。”这是很显然的,有了绿色,可能人烟就在不远处了。他们往前走希望会大一些,留在这里的话,天知道追兵停下来是否只为了把余下的汽油加到一部车里,稍后又会追来。傅展指出,“大部分补给都得抛弃。我们最好把带不走的枪埋起来。” 他们现在的武器只剩两把匕.首,两把手.枪,自动步.枪是亚当的馈赠。但他们还得带水,两把步.枪是无论如何也带不走的——要在沙漠里跋涉的话,比起枪更应该带水和食物,当然,还有御寒的衣服。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没有车子挡风,今晚该怎么过还是未知数,这么大的温差,要是生病那就真完了。 “到晚上应该就知道我们在哪了。”他们被追赶得不辨方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在哪,所以地图也得带上,还有手机。最后整理出的行囊有六七十斤,水占了一大部分。李竺和傅展分着背起来,她差点栽个跟头——昨晚吃得太少了,这段时间他们都有轻度的营养不良,这是很重的负担。 余下的枪被他们在沙地里挖个坑,埋了起来。子弹尽量都带走了,他们的步履非常沉重,随便挑了个方向往前走,现在的目标是尽量远离牧马人,免得被追兵逮个正着。 但沙漠里真是一览无遗,没什么地方藏身,虽然天气干燥,但日晒强烈,李竺走了半小时就感到异乎寻常的干渴,离开空调的笼罩,她知道自己开始脱水了。 没有办法,边喝边走,脚步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走了半小时,牧马人看起来还是很近,而她已有些头晕眼花,想卸下沉重的包裹休息一会儿。 “挺住——会有转机的,现在一定也有人在想尽办法帮我们,各种途径。” 傅展居然给她打气——这男人会嘲笑她、调侃她、夸奖她,沮丧的时候,他会说点笑话调节气氛,但这么直接地鼓励过她。李竺意识到他们这会儿是真的很艰难了:从进入沙漠开始,他们一直都在迷路,再也没见过城市。现在更是随便乱走,还失去了交通工具,他们一小时最多走三公里。如果最近的城市在60公里以外,也得不眠不休地走20小时。更可怕的可能是,他们再也见不到城市,就这样在迷路中死去,永远不为人知地沉睡在沙漠里。 “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是这种死法。”她说,舔了舔唇,她的嘴唇真的开始出血了。“呵呵,说真的,想过太多种——真没想到自己不会死在敌人手里,不是车祸死,不是被自己人杀死——而是这样冤枉地白白迷路死在沙漠里。” “我们不会迷路的。”傅展的嘴角严厉地抿起来。 “谁说不会?当地人自己都会。”李竺喘息着反驳,“——不是你和我说的,很多苏丹人实在活不下去了, 分卷阅读134 - 分卷阅读13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35 想去利比亚打工,他们都从这片沙漠里横穿过去,很多人都迷路了,又饿又渴,就这样死在沙漠里。” 利比亚虽然混乱,但却有石油,北部省是真的穷到什么都没有了,李竺想想也有些想笑:她是怎么从全球最富饶的地区之一跑到这样的地方来送死的,这一路上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知识。”傅展冷冷地说,“就像是牲畜一样,活不下去了,只能这样送死——这比自杀要好一点,送死的时候还有一点念想在前面,但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有知识。” “是吗。”不一样在哪里,李竺喘着笑起来,如果我们生在苏丹,我们还有什么选择?“这样想我心理平衡多了。” “怎么说。” “挺幸运啊,还能生在中国,就算和他们一样都是死在沙漠里,我死前至少还经历了很多。”李竺说,她忽然有点呜咽,但眼角干得已经没有液体分泌出来了。“我现在真的好想喝口冷萃茶哦!” 还想吃三虾面,要苏州朱鸿兴面馆私房做的,虾仁脆生生,虾子红艳艳,虾脑鲜得来鲜死个人,一边吃一边喝冰凉的茉莉花茶,听评弹,满餐馆都是说笑的人,吃完了三虾面又有清炖鸭汤、文思豆腐、大煮干丝,吃完了坐上高铁,一小时不到就回上海,他们的公司办事处就设在上海—— 但很快,这点幻想带来的唾液也被吞没了,渐渐的他们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只是垂着头安静地往前走,离牧马人远一些,如果能走进绿洲就再好不过…… 但戈壁一直都是那个样,一点也没有变得更绿,可以合理怀疑,绿洲也许远在一百公里以外,或者他们正离它越来越远。他们迎着夕阳走着,连傅展的脚步都逐渐变得沉重,他们毕竟已经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刚经过高强度的追逃,又还背着这么重的包裹。 “休息一下吧?”李竺终于忍不住央求,从傅展的表情来看,他也感到很心动——但思忖了一会,他还是摇了摇头。 “多喝几口水吧,减轻点负担。”他说,“还是再走得远一点为好。” 她喝了很多水,但却还不想上厕所,水分好像从身体里全蒸发掉了,喝得再多也解不了那越盛的干渴。他们跌跌撞撞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真的再也走不动了,找了一处背风的贫瘠岩山安身下来,小睡了一会儿,起来已是晚上——傅展大骂了一声,脸色很难看。 傍晚起就是阴天,有云——看着不像会下雨,但这云一晚上都没散。 后半夜,远处隐约有动静,好像是那些阿拉伯人不死心又找了过来,他们不得已,只能继续往里走,尽量顺着植被,以便靠近可能的绿洲。水消耗得很快,在夜间凉得刺骨,但太阳一升起来就从身体里被挥发掉了。 “我们应该快接近城市了。”傅展百思不得其解地说,“至少得有个绿洲吧——” 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断粮了,水应该也只够再喝一天。最热的几个小时,他们躲在沙丘的阴影里休息,就这样黑袍也还是被晒得发烫,什么黑袍更解暑,全是骗人的,阿拉伯人给女人穿黑袍只是为了让她们更不喜欢出门。 “你看过《鬼吹灯》没有?”李竺问,他们困死了,但热得睡不着,“我也没看过,秦巍给我讲过一点,他说书里写,沙漠能迷惑人的五感,让人不知不觉间在原地绕圈圈,失去方向感,就这样一直绕到死。” “那是严重中暑。”傅展阴着脸说,“热射病,我们没有得。” 真没得吗?李竺不想争吵了,她昏昏沉沉地说,“如果真的断水了——死得肯定很难看,又痛苦,我不想那样死。” 她抓住傅展,期盼地看着他,“到那时候——” “不要再说了!”傅展喝止她,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我们会一起活着回去的。” 这个诺言被他一再重复,似乎都有了点灵性在里面,李竺知道她是扫兴了,但她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感到死亡的呼吸就喷在耳后,水真的就快喝完了,难道真的要像现在这样死掉? 可能是真的要像现在这样死掉了,过了半个多小时,他们又开始走,李竺已经没在看路了,行囊尽管已经远没有那么沉重,但对她而言依然是个重负,她思绪沉闷混乱,脚步凌乱踉跄,就这样跟着傅展一起埋头往前走,在心底倒数着自己存活的时间——不会很久了,奇怪,死到临头反而不觉得恐惧了——美国人一定不会相信他们就这么死了,还会搜索他们的下落吧,就让他们猜疑着也好,只是真可惜,u盘送不出去,他们到底还是成功了…… 当她感觉自己再踏一步就要往前扑倒,栽进死亡的怀抱,唯一只惦记着和傅展交代遗言——她好庆幸昨晚至少做了一次,死得还算满足——的时候,傅展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她一头撞在他背上,头晕眼花,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是车的声音。 一辆中型皮卡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有人逆着阳光从车斗里站起来看了他们一会,他的脸镶着金边,他们根本看不清楚——如果是敌人也没办法了,带枪有什么用,现在他们根本就没有开枪的力气。 那个人开口了。 他问这两个衣衫褴褛、脸色蜡黄,明显已穷途末路的旅行者,“中国人?” 居然是纯正无比,还带了点山西口音的中文。 她还不知他是谁,是否值得信任,但这一刻,李竺什么也没想,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今天时间蛮好的, 不枉昨天写到两点多 么么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又要去练车了…… ☆、第59章 撒哈拉沙漠(3) 苏丹撒哈拉沙漠 “来来来!藿香正气水。” “来来来, 吃根火腿肠——泡面马上好, 开水瓶里现倒的,保准热乎, 我给你们加袋榨菜。姑娘你喝点茶吧, 国内带来的茉莉花茶——我放冰箱里泡的,那叫啥,冷萃——特别败火,赶紧喝两口解解暑, 你这绝对是中暑了, 还行, 挺轻微, 喝点凉水就缓过来了。” “再吃点龙虎人丹——我这清凉油你赶快涂点在太阳穴上, 还有人中——处理中暑我们太有经验了,歇一会就缓过来了。其实现在也没那么热了,就二十多度, 外头吹吹风就好。——你们这是晒傻了吧,中午在外头走, 那肯定不行,我们走这一程都是有经验的。中午绝对,绿洲歇脚,午觉起码睡四小时,是不是乔丹?” 乔丹是个憨厚的黑人男子,只有牙是白的,他会说点基本的中文, 闻言咧嘴一笑,“对对,对对。” 两个乘客也跟着笑,他们显得很虚弱,话并不多,带凉的茶水很快被喝光了 分卷阅读135 - 分卷阅读13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36 ,散发着诱人味道的方便面也一扫而空。中国人老刘看着他们,眯着眼睛笑。“再吃点?管够,我这还有——好几十箱,不少你们这一包。” 货斗里的确堆满了方便面,还有大米、白面,甚至还有一麻袋一麻袋的乌江榨菜和双汇鸡肉肠,还有些靠在角落里的大包装的据说是上海青,“让工人们尝个鲜,妈的这鬼地方什么都他妈没有,绿叶菜都没有——这是从喀士穆批发回来的,自己人种的菜,到了工地一起尝尝?” 别说苏丹,连埃及的绿叶菜都很匮乏,李竺已经在咽口水了,她和傅展交换个眼色,知道这时候该她出面说话了。“您这是——” “我们刘工是矿业集团苏丹分公司总工!来慰问工地的!”驾驶室里有个头伸出来,很自豪地说——小年轻,第一次来苏丹,也中暑了,刘工把空调间让给他,自己到车斗里吹风。“现在的年轻人身体弱,像我们在非洲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吹吹风感觉还更舒服。” 小年轻小李差不多也休息过来了,他自告奋勇,要把李竺换进驾驶室休息,被婉拒,索性把乔丹换进去,四个中国人坐在车斗里唠嗑。“您二位是打哪来的呀?” “我们是北京人。”傅展说,小李哎了一声,想要再说,老刘看了他一眼,“北京人啊,跑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心气——像我们,山西老乡,没办法,山西本身就贫瘠,只能往外闯。北京可是好地方,这还能出来闯那就是有心气。” “您过奖了,也都是生活所迫——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了总工程师的吧,您瞧着这么年轻,也就三十出头?” “刚三十三!”小李与有荣焉,“我们刘工可不是一般,二十七岁的博士,牛津的!听说要留校都能当老师了,当时回国也能直接进中科院的——” “哎哎哎。”这个敦实的山西汉子赶紧摆手谦虚,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低调。“没有的事,小李你就瞎吹吧你。” 小李虽然身体素质是一般,但给领导捧哏的心却很热切,这种套路一般都是这样,当事人满口否认,好像这是世界上最大的污蔑,捧哏人越是这样就越要点破:刘工家境殷实,学业优异。当时从牛津学成归国,是真的受到各方招揽。听说到矿业集团,家里人意见还比较大,也是顶着压力来苏丹,结果反而做得有声有色,几年就提了总工。 “专业真的没得说,就是真纳闷,我们是没办法,非洲挣钱多呗。刘工真的,留京的话,户口和房子都能解决,就想不通怎么非得要来苏丹。”小李是真的羡慕刘工,摇头啧啧地说。刘工在一边摸着鼻子含蓄地笑,“有些事你们小孩不懂。” 天色暗了下来,飞蛾追着车灯上下飞,天气变得清凉了,这一带逐渐靠近绿洲,空气也没那么干燥了,这是苏丹一天最怡人的时候,很多人整个白天都在睡觉,只有这时候起来活动。卡车顺着凹凸不平的路面慢慢地开,经过村落,骨瘦如柴的小孩子含着手指好奇地看着他们,丝毫不掩饰对卡车的羡慕和向往。 刘工他们虽然热情,也介绍了不少自己的情况,但却对傅展和李竺的来历绝口不问。谈了一会儿自己的事,干脆转移话题,去说国际新闻。“最近都乱得不行,埃及又闹事了——开罗那面现在听说情况不行,我们想从埃及买一批钢筋,现在也不行了,网都断了,跟那边根本联系不上。” “今年真是多事之秋哈,土耳其——巴黎——罗马,地中海航线没法做了都快。”在苏丹做事的人,看问题的角度和一般人都不同的,他们本能关心远洋航运,这关系到方便面什么时候运来。中国工人对苏丹饮食不是太习惯,食堂肉倒是管够,但很多时候下了晚班,还是喜欢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碗方便面。小李掰着手指头算自己回国的日子,“一年回去一次,还有——十个月二十四天。” “怎么会想到非洲来工作?”李竺问。小李低头浅笑,“钱啊!” 他确实是为了钱来的,外派拿双份工资,小李刚毕业,一年就能拿二三十万,在非洲没什么花钱的地方,外派两年,回去涨工资、升职,现在他们集团内部想进步的干部都来,来两三年,再凑凑就能凑出首付了,集团有关系,福利房能打折。“其实工作挺清闲的,没有多少事做,就是无聊。” 确实是无聊,在苏丹什么事都很慢,很多事情是超出想象的,比如,这里没有路——水泥路当然是没有的,但这里,村与村之间有时连土路都没有,李竺怀疑他们可能已经沿着一条当地人约定俗成的路径走了很久,只是自己并未察觉——所以,车开得非常的慢,也很颠簸。刘工预计至少要第二天晚上才能走到工地。 “这里有一半是路桥集团的,整个苏丹的路全都是中国人在建。”刘工说,“矿也是中国人在采——没路这个冶金运不出去啊,你说是不是?” 他嘴角衔着一根草,自得其乐地哼哼,拿过几领军大衣来发,“都穿上,别着凉了,晚上气温下降得很快。” 晚上又吃方便面,大家凑在一起稀里呼噜,两个黑人司机和乔丹一起钻出来,大家坐在车斗上,看着月亮慢慢从天边升起来。这是一轮新月,悬在远处的岩山上,从他们到它之间像是就只隔着到岩山那么远的路。 “真挺美的。”小李说,他看起来没那么想家了。李竺问他,“在家里有女朋友吗?” “没有。”小李有点脸红,闪闪烁烁地说,但又不掩憧憬,“回去找——有房了就好找,对吧,不然也觉得亏待人家。咱们这样家庭,父母帮不上忙,出来几年也好,挺锻炼的。” 小李倒不是农村人,不过,家里父母学历不高,工人出身赶上下岗,家境有些薄,供个大学生没问题,要买房就力有未逮,所以到苏丹,他还是高兴的,见几个老大哥老大姐都调侃地看着他,他赶紧给自己拉队友,“也不是就我这样想——人家路桥那边的师傅不都一样?他们拿得不比我少多少,出来干几年,家里小洋楼都盖起来了,县城买套房,儿子结婚也有了……不然个个都像你刘工?家里什么都有了,自己来苏丹,给苏丹人民的发展做贡献,洒热血?” 刘工脾气好,也是在海外,大家没大没小,都和一家人似的,闻言呵呵笑,李竺问他,“那刘工你是为什么想来苏丹?” “也没什么,就是……人各有志吧。”吃饱喝足了,裹着军大衣吹小风,刘工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他摸摸头,嘿嘿地笑了。“要说安逸,家里是把什么都给准备好了。想做学术,留在国外也的确能混个tenture吧,但我自己知道,我在学术上才能不高,混不成牛的,顶多也就是骗骗经费,二三流吧。” “要说学术,是 分卷阅读136 - 分卷阅读13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37 喜欢,不然也不至于读到博士,不过科研是这样的,很残酷,做这行,有没有天赋是藏不住的,没天赋,你就只能是别人通往桂冠的台阶。” 这话说得李竺和傅展都是微怔:演艺圈和时尚界一向要求天赋,没想到科研也不例外。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明白热爱一个行业,却没有相应天赋的痛苦。 “说来也是巧合吧,那时候为了申牛津,加入过这种援非ngo——刷简历嘛。那是在津巴布韦的一个项目,津巴布韦……大概比苏丹还要更穷几倍。”刘工说,他摸摸下巴,脸上浮现出几许憧憬,“决定回国以后,我就想——该干嘛呢?那时候我就想到津巴布韦——我这想法说出来你们别笑啊,你说,开矿修路,在咱们中国那太过常见了,就是一份工作,可在苏丹,在津巴布韦,你来开矿,你来修路,你是什么呢?你就是他们的神。” “这国家本来真的什么都没有,就因为你来了,他们才开始有公路了,通电了,有路了,你就等于是——你就等于是在塑造一个国家的历史,对吧,这是一般人能有的经历吗?这就像是你学航天,去酒泉和去做商业火箭,这是一个概念吗?这当然不是——这不是钱的事,对吧。” 小李听得似懂非懂,脸上浮现出少许不以为然——他还太年轻,对他来说,钱最稀缺,所以有了财产似乎就能无所不能,但李竺和傅展都很有钱,他们也很成功,他们是听得懂的,钱与权之间有迢远的距离——但和刘工所追求的东西相比,权力又要退避三舍了。他所追求的东西,似乎又要比钱与权更有吸引力得多。 “所以我就来了这里,在国内修路,任何人都可以做,这有什么稀奇的?” 也许是因为他们正在举世无双的旷野之中,方圆百里都只有这么四个中国人,也许是因为在异国他乡更容易讲心底话,刘工交浅言深了,他脸上隐约放着光彩,站起来冲沙漠挥斥方遒,“到非洲来开矿,来修路,来租地——这种事能做到的人就不多了吧,我能做就应该来做,我也想做——将来……” 现在,他已经是苏丹分公司的总工,将来如果是集团总工呢,如果是整个非洲分部的负责人呢? 看着一整个大洲的土地在自己的指示下变化,上千万人的生活因此有了改变,数十个国家因此走向不同的未来。这种塑造历史,改变现实的感觉,岂不是比简单的钱与权,平庸与安逸更令人心醉神迷? 有小李在,刘工的野心是不会往下说的,这种话,本来没有酒过三巡也不会提起,今天他是有些破例了,但他的未尽之意,李竺都能懂。她出神地望着刘工与小李,望着他们被晒得黝黑的脸庞上微微的笑容,这是一种中国人常见的表情——不像是abc,总是尽力表示出自己的开朗,中国人的表情是很含蓄的,总透着些谦逊,眉头也难免带着轻微的皱,好像被房价和升学压力、中产阶级焦虑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是不会把笑意展露在脸上的,总是活得很紧迫,但他们的表情里,敦实的肩膀与胸膛中,又仿佛蕴含了一种中国人特有的东西,你可以说它是浮躁——是一种时不我待的担忧——担心被社会前进的脚步抛下,但,这种焦灼,这种不自觉的期待,这种对未来的期望,走遍全球,这种特有的表情,也许如今,就只着落在中国。 她在海外走得太久,见到这样的笑意,忽然感到亲切又熟悉,不论小李和刘工,谁也不会承认自己就是成功者,“哎,算什么,以后的路还远着呢,我们这也就是一般吧。” “在苏丹吃苦呢,混着吧,还不是因为买不起房?” 但这焦虑是来自于一种笃定的预期:总是要买,总是想买,农村的要去县城,县城的要去城市,城市的要去省会,省会的就总望着超一线。这股心气劲儿叫人永远也不会满足,这是中国社会的一种病态,国外不是这样的,国外总是现世静好,人们都很满足于自己的阶层,至于年轻人怎么过,好像似乎是没有人关心的。 人的确只有离开了才知道自己的感情有多深,在海外才知道思乡,出生入死这么久了,渐渐潜移默化,李竺都快淡忘国内的生活了,她就不让自己以为还能回去,但没想到,遇到两个老乡就恨不得下一秒就身在国内,她勉强一笑,把情绪掩饰下去。——话题打开了,小李禁不住就好奇地问,“那,你们是为什么会来苏丹?” “漂泊过来的。”傅展简单地说。 话题出现一个小的断层,小李有点尴尬,刘工哈哈一笑,“不说这些了,同在异乡为异客嘛!——来来来。” 他做贼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别让他们闻见味儿——这里的信仰错综复杂,还是小心点为好。” 是辛辣的二锅头,吹着刀割一样的冷风,喝上两口拉嗓子的烈酒,靠在麻袋上,几个人又开始侃大山,刘工有意无意地告诉他们,“这里是北达尔富尔了,这几年还算太平,中国人在这里开了很多厂子……” 他们一直想知道这里是哪,但不好问——一问就暴露自己是逃过来的了,好在刘工情商确实高,只说不问,告诉他们,“从达尔富尔到瓦迪哈勒法有路,顺着路开七八个小时其实就到了,不远,不远。——从那里就能去埃及了。” 他们就是从埃及逃出来的,怎么还再回去?那也无所谓,这趟车到时候还要返回喀士穆,他们可以跟着一起走。先在矿区歇两天,矿区的条件还蛮好,有卫星电视,还能上网。 “这很重要啊,工人一周和家里人能视频一次真是就不错了,再说,不能上网整个人都out了,整个达尔富尔就属我们矿条件最好,道班那边都不行,与世隔绝,什么都不知道。”小李也显摆起来。“矿上还行,除此之外就是喀士穆——喀士穆还有点城市的样子,电视台能放点国外新闻,我们昨天出发的时候是不是还看了一眼?美国也闹起来了,都不太平。” “美国闹什么?”李竺和傅展都怔了一下。 “你们不知道了吧?”小李来劲了,和刘工你一言我一语,“fbi闹事了,好像有人出来,指证cia是什么来着……挑起最近欧洲恐怖袭击的幕后黑手?是不是?” “算是吧,主要是说这一系列行动没有得到局长批准,总统也不知情,还提交了一系列证据什么的,反正闹得沸沸扬扬的,还有个啥黑客组织也跟着公布了相关的邮件,闹得挺厉害的——这不是在喀士穆看的,你记错了,我们昨天在达迈尔,达迈尔的华人宾馆里看的。” “达迈尔也有华人宾馆?” “什么黑客组织,那现在政府态度怎么样?” 李竺和傅展同时提出两个不同的问题,他们都坐直了,彼此交换 分卷阅读137 - 分卷阅读13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38 着眼神:就这么巧,刚知道u盘内容,美国那边就爆了个大新闻?这背后,真没有谁在推波助澜?现在爆出这个新闻,是为了后续u盘爆料铺路,还是为了削弱身后的追兵,增加他们回家的希望? 也许是他们没能在瓦迪哈勒法接到人,所以远处牵制一招?不论如何,这一招出得好——他们也许总算可以回家了! 想要细问这是本能,不过傅展的问题更自然,他估计早料到这两个人不会怎么留意这条新闻,所以问了个他们更该感兴趣的问题,果然,小李回答的是前头那个,“达迈尔当然有——苏丹就是中国人最多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嘛……” 他开始热情地介绍中国超市和中国企业,长夜漫漫,几个人都不想睡,一路侃着大山。又开了一个来小时,他们到村落给水箱加水。 达尔富尔有多穷,一般人是想象不到的,这种依托着绿洲的子,通常不会有砖房——一座土房都已算是家底的象征了,人们用汽油发电机照明,这说明这村子还算富裕,不过,大部分人还是住在窝棚里,孩子们在卡车下方跑来跑去,天真地仰望着卡车上坐着的中国人。年轻人自然热情地上前搭话,小李还想解释,不过这道理实在太简单——住在这里的人肯定都希望能给中国人做事。 刘工问她要不要上厕所,“我们男同志就随地了,女同志还是不太方便。” 李竺答应着从卡车上跳下来,被一个扑来的小孩撞了一下,她吓了一跳,低下头对他笑了笑——应该是个他,这里的孩子都只穿着短裤,有的甚至连短裤都不穿。 这一笑让孩子们都聚拢过来,围着她看热闹,快活地用当地语言说笑着。——苏丹人夜生活丰富,白天几乎不干活,所以他们在电灯上很舍得,每家每户门前都有朦胧的光,孩子就借着这些光跑来跑去,尽管衣不蔽体,却依旧快活地呼叫着,抢夺着所有能找到的小玩具。 这气氛让李竺的嘴角也不禁有了点笑,她被簇拥着,举高了手表示自己身上没藏糖果,不过,孩子们还是不死心,在她身边绕来绕去,有几个孩子张大嘴,痴痴地望着她的脸,李竺摸摸脸笑了起来:她小时候可能也是这样看外国人的。 这几个孩子看明白了就一溜烟往回跑过去,李竺的眼神不自觉地跟过去,她的眼神一凝。 ——两个当地人正对她指指点点,和乔丹说个不停,一边说话,一边不断地去查看在水源边弯腰洗脸的傅展。 乔丹在不断摇头,他面露难色,表情复杂,这不是一般的八卦。 昨晚的追踪再度在脑中重现,全黑的大草原,纷乱的车声和轮胎声。追他们的肯定是当地土著人,美国人用什么买得他们出手?悬赏令? 这悬赏令,是不是也传到了达尔富尔?要两个中国人,一男一女……这几个孩子追过来,是不是为了靠得更近,确认她的性别? 她的心直往下沉去,李竺把小孩们甩开,若无其事地走到傅展身边,一起蹲下洗脸。 “我们可能被发现了。”她说,冰凉的水泼到脸上,刘工的笑声远远传来,他的豪言壮语似乎犹在耳边,她的思路从未像现在这样,坚定又清晰。“我不想连累刘工他们——我们立刻走。” 这不是询问,而是通知,这是他们开始逃亡以来李竺第一次对傅展这么说话,而傅展回答得也很简短,毫不犹豫。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 后天要考试,可能需要请假,如果存稿没写好的话,先和大家打个招呼,么么哒~ ☆、第60章 达尔富尔(1) 苏丹达尔富尔 无名村落 在沙漠里逃亡最tricky的点是什么——在其余任何地方, 为了不连累无辜群众而悄然离开都是一件很酷的事, 撂句话说走就走。但在苏丹达尔富尔,想要离开绿洲, 孤身独行, 你还得低声下气地和别人商量。 “干嘛啊,这么着急走?你们能去哪?”刘工自然非常反对,他诧异地打量着傅展和李竺,好像他们忽然失了智, “从这走最近的文明区就是我们矿区了, 再走一天多就能到, 不去矿区——难道你们真的打算从这里走去瓦迪哈勒法?” 走自然是自寻死路, 李竺和傅展对视了一眼, “其实,我们也有一辆车……” 弃车步行,一天能走多远?如果有辆沙地摩托, 无非是两三个小时的事。事实上,这村子穷得连车都没有, 否则他们更想用现金买一辆车——当然,从任何角度来讲,那辆牧马人的配置都更精良,也更适合可能发生的枪战:如果车子还在的话,补给应该也还埋在原地,没挖出来。不论如何,从村落离开, 而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大部队分开,这都是当务之急。李竺听说过很多中国团队在非洲被绑架的事,她不会矫情到后悔被救,但确实——李竺可以接受巴黎恐袭,可以接受埃及政变,甚至现在她也不是那么频繁地想起罗马难民营里的景象了,但她就是无法接受因为自己的关系,导致刘工和小李,这两个活生生的老乡以及他们的同事遭遇不测。 已经过去一天多时间了,追他们的人不太可能一直呆在原地,如果追踪到的话,倒是有可能把牧马人开走。不过,坐标还在,带上汽油回去看看依然是值得的,李竺的眼睛一直在瞄车斗边上被绿布盖上隔尘的一个大件,她觉得这仿佛是一台摩托。如果刘工能借给他们一个指南针的话…… “不行,你们不是刚从沙漠里迷路出来吗?难道还想再迷路一次?”刘工却还是一口回绝,毫无商量余地,就好像没觉得这两人忽然决定要走有什么不对的,绝口不问缘由。“没得说的,我们马上走,你们要和瓦迪哈勒法的朋友联系,那也等到了矿区再打电话。” 他越是不问就越主动,双方相持不下,李竺被逼得没办法,求助地望着傅展,傅展叹口气,直接问,“刘工,这一带不怎么太平吧?土匪不多吗?” 达尔富尔多的不止是土匪,还有退伍的本地武装,北达尔富尔还行,南达尔富尔几乎就是为《饥饿游戏》量身打造的战场,野怪就由当地村民充任是妥妥儿的。想在这里开矿,手里没点武器,就等于是邀请人来抢,而且自古以来,因为生产纪律严格,矿工的战斗力都很强,拉出来就是一支队伍。刘工先笑一下,很自信的样子,“这你就放心吧,进不进矿区都是我们的地盘。如果不是中国人的车,这么多物资,就四个人,一个人,横穿这个达尔富尔,你觉得不会出事?” 这是事实,不然他们也不会费尽心思蹿到苏丹来,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李竺也想去矿区,至少在那里她能好好睡一觉。但现在的问题正 分卷阅读138 - 分卷阅读13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39 是出在特殊情况上了,她说,“那你觉得这份忠诚,多少钱能买断?100万美元能不能?” 刘工流露出一丝惊异,傅展接着问,“200万呢?300万呢?如果我开的价格没上限呢?” 这一次,刘工说不出话了,傅展注视着他的眼睛,沉声说,“刘工,把摩托给我们吧,就在这里分手,路上别停了,回去以后守好矿区——最好和大使馆打声招呼,要点支援来,实在不行,矿区先放弃了,避避风头,行吗?” 李竺歉然说,“对不起,连累你了,刘工,我们也没想到。” 她示意刘工注意乔丹,“具体,等我们走了以后你再问他吧,当地人应该和他说了不少。时间真不多了。” 刘工错愕地打量着乔丹,他还在激烈地和当地人争辩着什么,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显然正在天人交战:乐于助人是一回事,但从职务角度来说,如果因为他救助了两个人,让整个矿区甚至是路桥工程都因此停摆,这就完全是另一个层次上的事了。他也有他的责任。 李竺完全可以理解,她只感到歉疚,反而希望他快点克服心理障碍——谁都知道,他们这一去肯定凶多吉少,但说真的,她估计怎么也都是没法活着回国了,这时候想要拉去陪葬的也绝对不是一帮中国人。她就指望着还能让刘工带封信回去——他得答应下来,他们才好继续往下谈。 “……不行,”谁知道刘工斗争了半天,一开口还是拒绝,“这摩托车是我们帮路桥组带的,别人的财产,我们怎么有权处分?” 这理由让人绝倒,李竺还想再争,却被傅展拦住,刘工也不理会,说了声‘你们等等’,转身走向乔丹,把他拉到一边一阵密语,乔丹不断指着他们和我村民,声音越说越大,“……被骗了……就算拿到钱又有什么用!” 这个黑人小伙越说越气,又去吼村民,喊了一大串阿拉伯语才继续用中文说,“钱能被夺走,只会让人来抢!只能再次挑起战争!只有矿场和冶金厂才会留下来!” 被刘工喝了几声,他才安静下来,但仍有些忿忿,刘工安抚一番,走回来低声说,“情况比你们想得好点——这一带的村子都有人给我们工作,他们也怕我们走了,就没人给他们修路,买他们的羊吃了。” “悬赏是多少?”傅展根本不废话,直接问。 “500万。”刘工的脸色也很沉重:情况是好点,但依旧不乐观。的确,固定在达尔富尔村庄里的村民也许会和乔丹想得一样,在这样荒芜的地方,钱有什么用?唯有实业是永恒的,但这笔巨款的确能让不法之徒铤而走险,那些盘踞在绿洲中的割据武装肯定会迫不及待地吞下这枚回血丸。如果这些沙盗集合在一起攻打矿区,工作小组毕竟没受过多少专业训练,他们能守几天? 李竺摇摇头,再次要求,“刘工,摩托车给我们吧,再给我们一点汽油和水就行了。我们现在就走。” 在500万跟前,不要太相信人性,刘工抿了一下唇,他不再反对了,只是指出纰漏,“两个人,还要带汽油,带水,食物再带点,能开多少速度?这不现实。” 他摇摇头,“这样吧,摩托车给你们——但不要去找你们的车了,你们带上水,往东开30公里,那里有个废弃的绿洲,以前还有水的时候,那里有个小旅馆,我们经常过去落脚,你们到那里等我,我帮你们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争取到一定的支援。” 什么叫一定的支援?这说法天真不天真?他们要面对的对手可是美国人,随便就能砸出五百万现金的美国人——刘工一个总工程师能想什么办法?他知不知道,如果那些部落没有看到他们现身往别处去,矿场作为怀疑目标,照样可能受到骚扰甚至是攻打?那些土匪才不会管你们是不是在这里分手了,别的地方找不到人,那你们的矿场就可疑,先打下来再说!到那时候,不但矿业的人会死,他们也会跟着一起死——如果支援一直不来,开到绿洲,没水没粮以后,他们会活活饿死! 李竺已经很熟悉这些亡命徒的思维了,一听就觉得这么做只会让所有人都死,摆明了,这局面肯定要死几个人才能缓和,刘工还是想得太简单。她张口正想反对,却被傅展拦住:他死死地望着刘工,过了一会,才低声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刘工也深深地注视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去吧,把行李带走。”他说,“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李竺来回地看着两个男人,蓦地兴起一丝狐疑,却又不知该怎么形容,她不再说话,男人们也没多解释什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把摩托搬下车,又加油又打包水壶,全村人都被惊动,憧憧的影子在电灯光晕下聚了又散,村子某处似乎传来了无线电嗤嗤啦啦的声音,但很快被人赶上去扑住喝散,村里的气氛玄妙而紧绷,像是谨守着一条无言的界限,双方都没说破。小李最诧异,刚从厕所里出来就晴天霹雳,以为所有人都得了失心疯,绕着他们急于打消这个疯狂的念头,可惜反对无效,行李很快被打包好,李竺背上背包,坐上摩托后座的时候,刘工叫了司机一声,司机在车里钻了半天,拿出一把□□递给他们。 “拿着吧,火力多点是点。”刘工淡淡地说,小李在一边,又是唉声叹气,又急忙做出‘我很牛逼’的样子——在国内,年轻人自然是没什么途径能接触到枪的,虽然这枪不归他管,但他自然也与有荣焉。 李竺看着这被磨得发亮,好像膛线都模糊的枪口,还有那破破烂烂的枪托……又看了看小李炫耀的样子,她忽然觉得很好笑,好像又回到国内,正坐在办公室里,宽容地看着下属犯傻,这一刻,她像是对未来的命运释怀了很多,和傅展对视一眼,甚至兴起一丝恶作剧的心情。 “不用了,谢谢,”她说,打开大背包,把黝黑发亮的□□拿了出来,斜背到背后,“我们自己有。” 闪动幽光的枪口,一看就是制作精良,且保养良好的枪身,装满了半背包的子弹……小李张大嘴后退了几步,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就连聚在远处看热闹的村民,都本能地四散开寻找藏身处,在喧闹的中心,傅展回过头,问了声,“坐好了没?” 两人眼神相对,像是都读出了对方心底的情绪:茫茫黑夜,满布无限杀机,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了。 若一去不回,怎么办? 李竺咧嘴一笑,收紧背带,感受着身后枪支的重量,她点点头。“走!” 便一去不回! 油门一响,哈雷摩托直冲而出,在暗夜里掀起一阵沙龙,这两个矫健的骑士,就像是驭剑游侠,豪情万丈地冲入了良夜之中。 分卷阅读139 - 分卷阅读14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40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更新了!本章留言有红包! 最近太多事了,身心疲倦,不多说什么了……因为明天又要出门 但应该不会断更了,会日更到完结,么么大家!久等了! ☆、第61章 达尔富尔(2) 苏丹达尔富尔 撒哈拉沙漠 新月如勾, 这样的晚上夜色是最昏暗的, 旷野上,星光与月光一样影影绰绰, 达尔富尔村庄附近往往有些植被, 想要看清前路,就得打开车灯,在黑暗中,雪亮的车灯让人远远就能看清他们的方向——往南去了。 南边有什么?南达尔富尔要比北达尔富尔更乱得多, 再继续走就到南苏丹了, 如果说苏丹仅仅只是穷, 还算得上安定, 南苏丹就确实能说是人间炼狱了。南达尔富尔就是个血肉磨盘, 太多人从南苏丹逃过来,再和苏丹人一起往利比亚去——利比亚的国家是很乱,但如果能到欧美人投资的石油公司, 至少能吃一口饱饭。 确实有人追出来,已经离开了村落的中国人对人性的判断是对的, 永远不要在五百万面前指望人性。这笔钱过分巨大,即使明知它只会招来战争与觊觎,依然有人觉得,哪怕只拥有一秒也好。——但这个村落穷得连车都没有,骆驼在夜里跑了一阵,骑手只能怅惘地摇摇头,回自己的窝棚里, 用无线电呼叫混在盗匪群里的友人,指望能得到些打赏与分红。“他们往南去了,确实,亲眼看见的,绝没有假。” 南达尔富尔,许多等候已久的部落战士推开雏妓,放下特调饮料——其实就是私下发酵的劣质酒,涌出栖身的窝棚,跳上加满油的丰田吉普,欢呼着向北面涌去,打算给这两个中国人最热情的迎候。消息已经传开两天了,足够想发一笔财的部落长老派出自己的私人武装,人们的热情很高。 车灯、车顶的射灯,乱转的手电光,形形色/色的光晕让沙漠变成了热闹的派对现场,怪叫声与欢笑声不绝于耳,还有人打开了音乐。达尔富尔所有的绿洲都在他们的鼓掌之中,中国人如果不想死于干渴,最终就一定会落入他们的掌握,对此,他们很有信心。 在沙漠的另一侧,月下只有一道向前疾驰的车影,四周是安静的,只有呼呼的风声相伴,光晕穿过朦胧的夜,落在灰色的土地上,除此以外便是一片静谧,又过了一会儿,傅展慢下车速,抬起头计算着方位,转过车头,开始往东开过去。 “那个绿洲里会有什么?”李竺问。 “我没去怎么知道?”傅展先说了一句,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那个绿洲,应该是矿业修造起来的安全屋吧,里面应该有足够的食水,还有我们需要的一些别的东西。” 足够他们坚持到后援过来?一个开矿的总工程师,能在职权范围内为他们弄到什么样体面的后援? 有些事,换个角度想会更合理得多,但傅展从来不说,对这些事他真的讳莫如深。李竺也就没有继续问,只是说道,“我以为你会把u盾留给他。” 就像是她打算把遗书留给刘工一样,u盾里的内容,不能上传给盗火者一份,是个遗憾,但能脱离美国人的掌控,来到中国人手中就是胜利。 “他让我们把行李带走。”傅展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从现在起,车灯可以关了,从这里到绿洲,开两个小时,有指南针应该不会迷路。” 他顿了一下,“如果没被缠上的话。” 如果被缠上呢? 傅展再一次发动引擎,伸手从兜里摸出个东西丢到李竺手上。“那就往死里打。” 一声轰鸣,摩托开了出去,李竺把airpods塞到自己耳朵里,也分了傅展一个,“从哪里来的?” “小李刚塞给我的——有点临别礼物的意思,我看他都快哭了。” 随耳机送来的还有一个ipod touch,李竺禁不住抿唇一笑,随意点亮一首歌,伴随着呼呼的风声,摩托越来越快,夜风里,nanbsp;sinatra的歌声慵懒地响了起来,小李的音乐品味意外的前卫。“bang ba me do;bang, i hit the ground——” 吉他声是唯一的伴奏,歌声懒洋洋的,和天边的月色一样凄凉,风沙打在脸上,她的脸靠在傅展的背上,千种思绪掠过脑海,最终化为微笑中垂下的睫毛,傅展背上的肌肉时而动弹一下,偶尔弯过手拍她一下,叫她换歌,这一刻,他们似乎会永远就这样疾驰下去,行驶在时间与空间的夹缝里。 “等我们回北京以后。” 偶然,在风中,他们也有短暂而破碎的交谈。隔着音乐与风声,那声音就像是梦中的呓语,细细碎碎,得靠脑补才能听清楚,“一起去吃糖火烧吧。” 这是自忖必死,在死前终于说出心里话,还是料定他们能有惊无险地到达绿洲,对未来下了决定?终于有了期许?终于……也愿意去相信? 李竺浅笑起来,她并不觉得他们真能吃上糖火烧。“好。” 她收紧了环抱,把头靠在傅展背上,如果能回去,他们有什么事可以一起做? 在逃亡中的恋爱,通常会在现实中结束,她没想过和傅展的以后,这男人有多不适合一起规划‘以后’她也清楚。但李竺发现自己很喜欢这种感觉,无需去计较以后,只沉浸在现在这心动的沉醉里。也许这一切都不会成真,但因此,遐想就变得更美好,他们回去以后,也许真的可以一起去吃糖火烧,嘴里淌着蜜汁,在槐树下接吻,欧洲已走过,全世界最浪漫的地方也不过如此,没什么能比得上故乡的真味,甚至也许,曲终人散之时,还能手牵着手一起回家…… 但这静谧终究是要结束的,远方地平线上出现了小小的亮点,人声也跟着传来,傅展的背绷紧了,若有若无的,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来了。是一辆车,车上人不多,灯很亮,远远就能看见车顶上架着机关.枪的打手,副驾驶座上还坐着一个精干的小伙子,他们开得很快,探照灯四处乱扫,在沙漠里怪笑着狂奔。傅展把车停了下来,“看你的了。” 射人是没有用的,射死了一个还有一个,要射就只能射车,这么高的速度,突然爆胎,在这么颠簸的路段那是很可能会翻车的,至少很可能失控。李竺舔舔唇,从背后解下沉甸甸的ak,目标很大,在黑暗中谈不上有什么瞄准的余地——至少是不可能瞄准轮胎,她把眼神调转向后备箱:根据她的经验,在沙漠里行车,没有人不带后备的油桶。这油桶肯定也只能放在后备箱里。 这么广袤的平地,以搜索为目 分卷阅读140 - 分卷阅读14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41 的,车自然是蛇行,后备箱时而出现在射击角度中,时而又消失不见,不过李竺也并不是太担心射空了会被发现,这么大的噪音,除非打死人,否则很可能被忽略过去。她眯起眼,先开一枪,后坐力沉闷得就像是在她胸口击了一拳,傅展把她抱住,“再来一次。” 她眯起眼,在心底倒数,算着他们再次转弯的时间,越来越近了……3、2、1…… 一百多米的距离,扣下扳机以后,子弹会在一秒内到达,穿透玻璃,射入油桶,擦出火花,然后—— ‘boom’! 沉闷的爆炸声,骤然亮起的火焰几乎把天空都点燃,汽车就像是纸糊的玩具,被掀起半天高,人就像是破布娃娃,在半空中飞散出来,洒向四面八方,零件炸了一地,隔着一百多米,这一切就像是电影一样不真实,李竺从地上站起,默默地望着这一幕,欣慰中不无遗憾:炸成这样,估计是捡不到什么补给了。 “走。” 这么大的爆炸声,可以传出好几公里,四周的战士都会赶来,他们没时间感慨,甚至对百米外的血腥都感到麻木,跨上摩托车继续前行。小心地把车灯关上,车速降低,专从山下走。这样成功地避过了一辆车,还有几辆摩托车就更好躲了,远远地避开,他们甚至都没发现傅展和李竺的踪迹。 夜已深了,天边渐渐露出曙色,傅展一直靠指南针辨认方向,绿洲附近没什么地标,为了躲人,他们不可能一直直线行驶,不过好在六分仪和指南针都在,还不至于迷失方向,绿洲应该就在半小时车程之外,追杀他们的人应该都赶到爆炸处去了,李竺暗自希望他们能被惨烈的场面吓住,知道自己正在追杀的人也是狠角色。她开始好奇绿洲里到底都有什么,刘工说,‘那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那里会有什么呢?傅展把u盘带到那里……难道那里有能上传的电脑,是一处秘密据点?或者里面有充足的补给,够他们悠闲地生活几个月,等追兵赶到了再浪着回家? 这个想法有点雷了,她不禁暗自一笑,迎着天边的晨曦伸了个懒腰,已经太平了几小时了,希望到绿洲为止,都能平安无事。 “啊,就是这里。”前方出现了一座嶙峋的岩山,以沙漠中的山来说,算是较为嶙峋,傅展掏出指南针看了一眼,语气中也有欣喜之意,“穿过这座山再开二十分钟,应该就到绿洲了。” 李竺也不禁精神大振,她拿出水喝了一口,傅展加足马力,拐过清晨的沙漠—— 随后,他们两人都不禁发出了低呼声。 ——岩山背面,十多二十个身穿迷彩服的部落战士正斜靠在车边吸烟,枪随意地支在脚边,车还没有熄火,小憩的宁静忽然被闯入者打断,他们也有一瞬间的呆滞,但很快,已经有反应迅速的人转身跳上了吉普车。 傅展一声诅咒,摩托车360度调了个头,往来处加速,李竺回头瞪着那两辆吉普车,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放慢到了极限,所有的要素都涌上心头,就像是视野中浮现出的小字说明: 摩托车仪表盘上的油量不多了,最多再开一小时。 车的速度一定会比摩托车快。 车是两部,很难在短时间内同时解决 车屁股冲着岩山,没法再炸一次。 ——即使他们成功甩脱了,炸飞了这两车人,没有油,还是得走去绿洲,极有可能重演迷路遭遇,这一次,他们也许不会这么幸运。 当然,这样开下去,更大的可能是他们没等到这一步就会因油用尽被追上,然后被残酷地杀死,u盘送到美国人那里,换来五百万美元,觊觎这笔财产的部落前来掠夺,在达尔富尔,五百万美元足以酿成又一波变动。这个区域将会变得更加贫穷,更没有希望,路桥和矿场也会受到波及—— “停车!” 事前她一直在想,人为什么会在某种时刻做出这样的决定,曾经她觉得这种人不可理喻,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可怕,但现在,当她明白的时候,李竺就全明白了。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水到渠成,真的都很自然。 “停车!”她猛拍傅展的手臂,“快,不然来不及了!” 傅展大概体会到了她的意思,他刹住摩托车,“你要乘他们没开车的时候射轮胎?——可能没用,这种沙地车轮胎都很厚。” 李竺是有这样的想法,但她也不觉得这能成功,不过,的确得乘他们没开车的时候把枪架起来。 她跳下车,把枪甩到身前,背包拉链打开,走向附近的那块大石头——刚才就瞄好的掩体。 “不好意思,曾经约定的事,不能履行了。”她说,转头看着傅展,希望这一眼能传递所有她来不及说的托付与期许,“你知道这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李竺!”傅展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走上前厉声说,伸手要抓住她的肩膀。 远处人群的骚动声越来越大,有人试图发动吉普,发动机传出响亮的爆鸣声,李竺摇摇头。 “用另一种形式实现吧。”她说,眯起眼开始瞄准,在他们冲上来之前,她能杀多少人? 至少应该是三五个,她希望能把一半人带走,虽然这也许不太可能。 “不能和你一起活着回去了,”她不再往回看,而是抬高了声调,“傅展,难道你不想带着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这是唯一理性的选择:牺牲一个人,另一个人活下去。而傅展懂得比她多,活下去的几率更大,她不会认路,甚至不知道绿洲的安全屋在哪,里头的设施该怎么使用,他也一直知道,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活下去,那个人于情于理都应该是他。 这不是电视剧,没时间生离死别,拒绝接受现实,她用生命换来的时间每分每秒都很宝贵,连吻别都嫌匆忙,多待一秒,就等于是让她的死廉价一分,如果她的死不能换来他的生,那这一切将毫无意义。 这些,他们都懂,傅展都懂,就像是她不回头也能感觉到他的眼神,恶狠狠地,几乎带着怨恨地望着她的后脑勺,甚至还有些不解,他不是那种会为别人牺牲的人,他不懂,所以有些怨恨——也许还更恨自己,他一向活得很现实,知道这是现在唯一的选择,也知道他真的应该要走了。这是艰难但不得不做的决定。 …… 漫长到几乎让人窒息的一秒后,摩托车的引擎声响了起来,傅展声音沙哑,甚至还有些哽咽。 “李竺。” 他喊,“我会回来的,你挺住,等我!” “好,我等你!” 天边,太阳升了起来,朝霞明媚多姿,预示着一个大晴天又将到来,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让打手们纷纷眯起眼举手去遮,而李竺逆着阳光痛快地笑了起来,用尽全身力量大 分卷阅读141 - 分卷阅读14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42 喊,“我一定等你!” 也许这一切都不会成真,但遐想也因此变得更美好,说不定,曲终人散的时候,他们还真能牵着手回家。 摩托车的嗡鸣逐渐远去,她闭上眼,在心底调匀呼吸,如冰般冷静,手指下压,开始击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今天的更新留言也有红包得~ 我都会送的,收不收得到得看jj的缘分…… 高铁更新,好头晕,不说啥了 么么大家! ☆、第62章 达尔富尔(3) 苏丹达尔富尔 撒哈拉沙漠 虽然电视里的特工能在枪林弹雨间徒手穿梭还安然无恙, 同时百发百中, 随便打一发子.弹也有人倒地身亡,但李竺一直都活在现实的世界里。她知道自己打斗起来根本不占优势——就算有天分, 女人也没法和男人打, 这是现实,一个人被枪林弹雨笼罩绝对会被打死,这也是现实,1v2、1v3的事情, 在人人都有了枪以后就变得很难, 现实是武林高手空手也可能会被菜刀砍死。所以, 现实是, 在他们反应过来, 把她打爆之前,她只有几发的时间。 不知道美国人下的是什么命令,必须留活口, 还是死活都可以,不过, 李竺留下来就是为了给傅展争取时间,她就不会还心怀侥幸,犹犹豫豫。大石头做她的支架和掩体,为她卸掉了大部分后坐力,所以她激发得很快,就像是电脑程序,跑得熟了, 大脑里就只想着这个,忘了害怕,只是最纯粹地在跑,思忖着怎么在最短的时间内造成最大的伤害。 头两枪击中的是轮胎,噗噗两声,轮胎瘪了下来,这样他们就算要走也得换胎,傅展有更多时间逃离,这时,大部分人都已抄起枪,将子.弹上膛。李竺不管他们,眼神快速掠过人群,找到衣饰最整洁的那个人(这就意味着他脚下的球鞋成对,而且没有‘吐舌头’),手指压下果断击发,一声抽响,人头像西瓜一样炸了开来。倒不是她刻意要炫技,但傅展教过她以后,她觉得开这种枪也挺简单,而且,射中头部带来的视觉效果最可观,也最有威慑力。杀掉头领,对队伍士气的打击也最大,人群惊慌地散开了一会儿,又更紧密地聚在了一起——这可能是人类的本能,觉得这样聚群会对猎物带来威慑,在冷兵器时代,这也许是对的——不过在枪被发明以后,这么做就等于是为狙击手提供上好的靶子,以现代枪械的动能,只要击中躯体,不管是哪里都会让人失去战斗力,李竺只要闭眼扫射过去就是了,反正是绝对不会射错的。 可惜,敌人并不是npc,在这瞬间的反应过后,他们迅速四散开来——现代战争本来就是这么打的,拍出来绝对没电影里那么壮观,队友之间走得很疏,就是为了避免成为移动的活靶子。李竺只来得及扫射了一梭子,三四个人应声倒地,血腥味更浓重地弥漫在空气里,的确已经有人惊慌了,他们冲她大喊大叫着什么,满面的诧异之色,李竺还看到有人拿出十字架项链开始亲吻,好像她会邪法一样,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也拿着枪,她会怀疑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穿越到了冷兵器时代。 枪管在发热,她已经杀了五个人,但却毫无感觉,只隐约感到一丝荒谬,不过,不管对面多么丑态百出,他们依旧在前进——这些人手里的ak有效射程是300米,而她手持的轻机枪有效射程却在500米左右,从射程来说形成了压制,这也是他们目前都没举枪射击的理由。这也显示了这些人的专业素养:如果是平民,受到这种画面的刺激,是根本无法思考的,手里有什么就用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枪再说,但老兵就会知道,射程不够开.枪也只是浪费时间,他们有二十多个人,分开来靠近,李竺不可能把机.枪和游戏里一样端着一通扇形扫射,把人通通干掉,那样射击精度很差,在数百米的范围内根本射不中特定目标,尤其现在目标已经分开,只要他们越靠越近,进入射程以后,终究能占据主动。 事实上,现在他们分开来,开始往前跑了,她就已经瞄准得很吃力了,500米外瞄准一个相对静止的目标,冲一群人扫射,这都不是很难,一个在高速奔跑的目标呢?这就不好说了,有汗珠从李竺的鼻尖落下,她瞟了手表一眼:刚过去不到一分钟,她还能争取到更多时间。 她瞄准,扣下扳机,连发三枪都落了空,黑人跑起来真是很快,而且她也有点慌了,手更因后坐力发软,李竺调整了一下,再扣一发,人数应该是二十多个,仓促间她数不清,但这群人真野,她杀了这么多个,他们明显慌了,却还是很凶,依旧在往前冲。 又倒了一个,李竺手心发麻,刚才涌上来的肾上腺素效用渐渐褪去——而且她扣了多少发,就等于是被人打了多少拳,轻微的恐惧感开始涌上,这也是本能反应——已经有人开始举枪了…… 有那么一瞬间,李竺想闭上眼,静静等待那一刻的来临,她其实挺感谢现在的忙碌的,至少能让她有事要做,别去思考近在咫尺的死亡,这种事——想必是越想越怕的。但她自然不能,她绝不会束手待毙,必须得拼到最后一刻,人至少要有这么点心气劲儿。 但她就要死了,总有一部分的她正在想,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是否就像是生命中那些让人遗憾的意外一样,最终,你也只能学着去习惯和接受?人不到最后一刻总是不想放弃希望,但现在她能祈求什么,从一开始她就不活在电影里,比起落入敌手受尽折磨,也许在这里被乱抢打死,已经是她最好的结局。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起父母,想起朋友,想起生命中值得眷恋的每一个人,但终究,这一路走来,她已经在心底做了无数次的告别,这终究已为她所接受,在这一刻占据了绝大多数思维的还是傅展——她没那么爱他,爱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但傅展带走了她的一部分,他们已经生长到了彼此的血肉里,就像是她也接纳了他的一部分灵魂,他们间没有长篇累牍的自白忏悔,没那么文艺,但,一切都在点点滴滴里。他的吻,他悲观的冷静,即使是愤世嫉俗也无法隐藏的那么一丝血性,在星光中长时间的互相凝视,靠在他背上,月升中,整个世界只有一首bgm的寂静飞驰。 ——他会带着她的那部分继续活下去,她想,有点儿不舍,又有那么一点儿欣慰,人到了这时候,不会去想自己拥有的钱与权与势,关注的问题反而回归本源——还行,到最后,她还不算是没活出个结果。 打手把枪举到头顶,开始大叫着击发…… 他带动了战友,子.弹如雨般下落,像那块大石头的方向倾泄过去—— 分卷阅读142 - 分卷阅读14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43 李竺的眼睛瞪大,失去了所有的动作—— ——————然后,她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探出半边头,又揉了揉眼睛,重新确认了下自己不是在做梦。“他们是认真的吗?” 首先,人们必须知道,枪不是上手就能用的武器。给你一把匕首,你会知道用它来刺、砍、削,但一把枪,尤其是□□,如果没有经过培训,恐怕连击发都做不到,而想要击中目标就更需要大量的练习,这所有练习的基本,就是正确的射击姿势。一个异常简单的道理,把手举过头顶这样开枪,连瞄准都做不到,子弹会飞去哪里?这是想上天吗? 其次,在有效击发距离的极限上,即使经过仔细瞄准,子弹也可能因为风速而射偏。如果大部分人不是把枪举在头顶,就是把它用打台球一般的姿势别在身后反向射击,对于200米外的一个小点来说,这就等于是你拿着一个飞镖去射走廊尽头的一元硬币,李竺甚至可以站起来跳舞,只要运气没有差到极点,都不会有被击中的危险。 第三,人不可能边跑边射,这会让子.弹的轨迹更加不可控制,但他们全都在跑,越来越近——所以这也就意味着李竺的击发变得越来越容易,她仿佛身处于一个黑色幽默的射击场里,周围响满了枪.声,但全都是隔壁在练习射击,和她没什么关系,她要做的就只是对不断变大,而且(为了靠近她不得不)越来越聚拢的人群练习枪法。 甚至都没有弹片接近她的头皮!她又扣了三发,两个人应声而倒,然后低头装弹,起来又是两发,感觉自己在玩一个兼具恐怖、滑稽与荒唐的射击游戏。他们就没有人哪怕上过几节射击课吗?能不能对她这个对手有点最基本的尊重! 人群也逐渐意识到了对手刀枪不入的事实,他们已经对着敌人的方向射击了很久,敌人非但没有尸骨无存,而且还依旧百发百中。这只能说明一个不争的事实——她有强大的巫术护体。 五百万的诱惑的确很大,能让人无视掉战友的死,归根到底,他们这些人也早习惯了,达尔富尔地区的大部分战役都是如此。两个部落间不存在和平的可能,如果对方赢了,你们所有人都会死,而战役也不存在任何战术可言,大部分时候就是这样,大家一起上前猛冲,如果对面先死完了——那么自己这边总是能剩下一点点的,战士们能做的,就是祈祷自己是最后活下来的少数人之一。 不过,这逻辑对于有巫术护体的人是不适用的,之前的猛冲,是人们意识到,对面只有一个敌人,消灭掉她就赢了,但现在一旦发现她根本不可战胜,逻辑链条顿时断裂,不知是谁先大喊起来,掉头冲向吉普车:车胎已经爆了,但这时候在极端的恐惧下,他们记不起来,也有人还记得,但却固执地认为,车有四个轮子,那么剩下三个是好的应该也开得起来。 对李竺来说,这一切虽然仍然困惑,但也变得更简单了,机.枪的有效射击距离是五百米,她现在可以站起来冲着一群背影扫射。——大部分电影作品往往夸大了正面1v多的能力,又大大地提高了背面逃跑的成功率,事实上,一旦人们把背面对准机.枪口,这就等于是把命交了出去,子弹远比人的脚步要快得多,想要跑出射程以外,无异于痴人说梦,跑个z字形可能还更有用一点,直线快跑的话,不管速度多快,也不过就是活动的靶子而已。 李竺刚开始只是想多拖延点时间,从没想过自己能活着生还,可现在她的目标就完全不同了,二十多个人,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死了十多个,这简直是单方面的屠杀和射击练习,她还能站起来稳一稳呼吸:这两个人凑在一块跑,目标更大,先来一枪,枪口平移,再击一发子弹…… 在沙漠里,一切都简单而残酷,一片平原,没有掩体,瞄准了扣下扳机,就是这么简单。她手持的m249极限距离是800米,在这么好的条件下,没理由射不准,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因为他快跑到车边上,她甚至不怕浪费子弹,直接开始扫射。 几分钟内,整个场地都充斥着鞭打声和嚎叫声,还有叫声在喉咙里猛然噎住的抽气声,就像是在玩什么游戏似的,人们遵循着某种莫名的节奏先后软倒——这时候反而不会有什么声音,只会激扬出轻微的沙尘。血流得满地都是,一整片阴影都被染红了,昆虫们急急忙忙地爬出来进食。当最后一个人跌下去的时候,李竺的双手已经一片软麻,肩部感觉也快被磕出一个洞。她把枪丢到地上,茫然地看着这幅画面,过了一会忽然弯腰吐了起来,好一会才缓过劲,抹着嘴到近处去查看情况。 “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 她有点儿失魂落魄,走到车门口半天都不知道做什么:她猜不出敌人的心理活动,但从他们异常的表演里至少可以明白一点,那就是他们估计根本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国家弱就是这样可悲,连穷凶极恶的匪徒都无知得可笑,在先进的文明面前,甚至连20换1都没法做到。 她是靠碾压的装备,丰富的常识赢的,而李竺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觉到,这些素质也是她出身的社会培育出来的,真正动乱的社会养出来的人,现在都在地上躺着。 国弱,就连犬牙尖齿都是弱的。 ——不过,她们的知识到底还是不够丰富,如果早知道这边的人都是这样打仗的,那根本不必叫傅展走。搞到现在,人死了,车也开不了了,她就算赢了也哪里都没法去,如果傅展没回来接她,那她最终也只能死在这里。 这想法自然是不可接受的,李竺围着车子转了几圈——她现在只能先把车胎换好再说了,地图肯定是随傅展走的,她连现在自己在哪里都很模糊,但不论如何,有车总是好的,也许她运气好,能在车里发现一张地图,自己往绿洲方向摸过去。 如果没让傅展走就好了,现在肯定会这样想——不过当时根本不会想得这么好,毕竟不可能所有私军都是这个样子,总也会有精锐的部队…… 当车声再度传来,另一条车队浩浩荡荡地出现在地平线边缘的时候,李竺就不再觉得他们的决定有什么愚蠢的了。她望着远处吉普车顶的反光——那么远,还看不清人脸,就已经可以看到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了——又看了看周围一地的血泊,思绪转了又转,最终,还是苦笑着放弃了去拿枪的念头。站在原地,对着车队做出了投降的姿势。 “是她!” 这里刚发生的大屠杀显然让车队非常警惕,车速非常的慢,车窗、天窗,处处都是林立的枪口,这支非正规部队实力确实比刚才由李竺送葬的那支强盛得多,枪支保养的情况明显就更胜一筹,直到看清她 分卷阅读143 - 分卷阅读14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44 的脸,气氛才有了变化,人们的喊叫声充满了丰收的兴奋与喜悦—— “我们抓到女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写的,非洲人开枪会这么搞,是真的,他们一般迷信开枪能中是巫术力量,这也是真的………… 更新送上!回家再给大家送红包,么么哒! ☆、第63章 达尔富尔(4) 苏丹达尔富尔 jem总部 “你看起来很不好。” 有人对k说, 声音嘶哑低沉, 但英语以外的好,这多少让人松了口气, 在达尔富尔这样的地方, 你最不想要的就是和手里有枪的当权人士发生误解,尤其是当你孤身前来,手里还拎了两个沉重的大箱子,里头装满了诱人犯罪的美钞时。 一路上人们都在饶有兴致地打量他的箱子, 还有人伸腿碰了碰, 这让k不禁抿紧了嘴唇, 但他反而挺直背, 露出更加高深莫测的微笑, 这些黑人打量人的眼神非常赤.裸,每双眼睛似乎都在诉说一个故事:他们怎么残忍地对待误入达尔富尔的美国游客,把他们切成一片片送回家的那种。 但他不是美国游客, 他身系美国尊严,即使孤身到此, 也可以视为美国人的大胆——这些该死的黑人不敢得罪美国,这里距离南达尔富尔已经很近了,南苏丹也近在咫尺,这里是中国人势力范围的边缘,而在南苏丹,说话算话的至少还要再加一个美国人。 他们在皮卡车的车斗里挤成一团,摇摇晃晃, 开过满天沙尘的土路,逐渐靠近用树枝扎起的低矮大门,远处有几栋混凝土建筑,这已经淋漓尽致地说明了jem的实力,这组织一向敢于冒险,前几天他们闯入北面,进行了一次大胆的行动,也的确得到了丰厚的回报。 “你好,k先生。”走下车,一个负责人出来迎接他,他黑得发亮,头皮也剃得光光的,但牙齿很白,笑容大方,眼神毫不躲闪,这样的人换身西装,出入华尔街的上流party不会有违和感,k暗自提高警惕。“很高兴最终见到你——人不是每天都能见到舆论漩涡里的人物,是不是?” 看来那些新闻报道他全都看过,k心头涌起一阵烦躁,他寸步不让,“你是在说我还是你?劳勃先生?” 劳勃有个很复杂的非洲名字,不过,在圈内人们都叫他劳勃,他笑着做了个手势,“对我们两个都适用,都适用,这边请。” “你选了两个很有意思的目标,能发现她纯属运气。” 在带他看货的路上,劳勃告诉他,“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站在血泊里,看起来吓得不轻,她对我们说,她到的时候这里就是这样子。住在一百公里外的富尔人,死了二十多个,一地都是血,她看起来吓得快发疯,但却毫发无伤。她说她和男人迷路了,是走到这里来的——我们发现她的时候她正想开走富尔人留下的车。” “做过硝烟反应鉴定没有?”k先问,随后从劳勃的表情里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在达尔富尔怎么会有实验室,这里人也不会去鉴定指纹。 “发现凶器了吗?”他转而问,“是谁干的。” “不知道。”劳勃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别的事,心不在焉地嘟囔,“如果每桩发生在达尔富尔的流血冲突都要搞明白来龙去脉,那我们就别想关心别的事了。” k意识到,劳勃不但对这种事习以为常,漠不关心,而且也无法了解到一百公里以外的事情,他的势力范围没覆盖到北达尔富尔那么远,针对这点问个不停,肯定会影响到地主的心情。他闭上嘴,劳勃继续说道,“无论你如何,她确实是个非常幸运的女孩——能够目睹这样的场面还幸存下来的人非常少,大多数人都疯了,而她虽然怕得要命,但精神却很好,能吃,能喝——吃得喝得比我手下一半人还都好,落入我手里的女人从来没有没被轮.奸的,她还是第一个。” 被他这么一说,李竺的确处处运气都好,但劳勃其实还是在向他邀功——k强调过无数次,他要看到一个完好的李竺,这女人手里肯定没有u盘,在百分百确定以前,他不会让重要的人质被无意义的糟蹋。 他瞥了经过的黑人民兵一眼,在心底想着这里有多少人患有艾.滋病,劳勃的脚步在一排宿舍的最里间停下,从腰间仔细地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门,“从抓到她到现在,我每天亲自给她送饭,除了我以外没人能打开这扇门,k先生,我希望这样的诚意能让你满意。” 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很客气,但k不会误解他的潜台词:如果他带来的东西不能让他满意,那么劳勃就会叫他知道一下jem都是怎么对待那些不长眼的美国人的。他对美国境内的新闻知道得清清楚楚,很明白k现在究竟是怎么个处境。 “让我先看看货。”k压下愤怒,冷静地说。劳勃耸耸肩,拉开铁门,光线顿时涌入黑暗的房间。 在视频里看过无数次的脸,真正出现时还是有些不真实,这是个酷热的小房间,陈设异常简单,墙角还放着没吃完的托盘,便壶在另一个角落,李竺坐在床上,表情平静地望着他们,她看起来比视频里还要文弱,四肢纤瘦,面目清秀还略带萎靡,完全可以理解劳勃从未怀疑过那帮富尔人的死因。 “我是k,”k说,“很高兴听说劳勃他们好好地招待了你——我都不愿去想,如果他们以为你只是个普通女孩的话,在这房间里会发生什么。已经流了太多血了,接下来让我们尽量和平地把这件事处理完,好吗?” 李竺干裂的菱角嘴绽开一个微笑,她的表情依然毫无波澜,劳勃听出点味道,来回看着他们,k没理会她,而是聚精会神地望着李竺,审讯中气势至关重要,谁能压倒对面,谁就能掌控全局,而他正和李竺进行一场激烈的精神角斗。一进房间他就知道这活很棘手——她被抓了,可半点都不惧怕,这是最麻烦的一点,要么,就是她落网这整件事都是巨大阴谋的一部分,要么,就是她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如果那帮富尔人能活下来一个就好了,k暗自有些嘀咕,二十多个人全部被杀,真是骇人听闻的残忍。在这样的凶手面前,人总有种面对野兽的惧怕,这女人是天生的杀手,杀了这么多,她看起来居然还很安详。也许,应该借用一下劳勃的刑房……但这并不妥,拷打李竺会让他也显得狼狈,而劳勃的英语很好,他很可能会亲自监听,不,现在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和陌生人谈论那个u盘。 “这里是两百万。” 他把箱子递给劳勃,“一分不少,不过,还是欢迎你找人清点。” 劳勃肯定对这数目已经心中有数——一个箱子能装多少美钞是有定论的,他不满地 分卷阅读144 - 分卷阅读14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45 说,“不是说好五百万吗?” “两个人五百万,一个人就只有这么多,把男人带来,剩下的三百万就是你们的了,我建议你们现在就开始找。”k说。 这话很公道,再说他也的确带了钱来,劳勃咕哝了几声,k礼貌地要求,“我可以和她单独说几句话吗?” 带着钱他就是老板,劳勃目前好像还没翻脸的打算,他退出去合上门,不知有没有走远,k不管他,走向李竺,在她身边坐好,用商量的口吻问,“我们是客气点,还是粗暴一些?” “什么是客气点?” k客客气气地问,“他在哪里?” 李竺笑了,这女人笑起来是有点迷人的,有些女人会因为战火和风沙变得憔悴,另外一些女人,鲜血让她们变得更美,李竺就是这样的女人,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事以后,就会体会到这笑容中所带着的讽刺,讽刺中蕴含着的危险,和危险中的暗藏的美。“那不客气的呢?” k甩了她一耳光,把她的脸甩得偏过去,“他在哪里?” 李竺又笑了,她舔舔唇角流下的血丝,“我不知道。” “说谎。” “没有说谎,真不知道。” 这种对话毫无意义,k其实看得出来,李竺并没有说谎,但他也不相信她告诉劳勃的故事。“你和傅展是一起离开瓦尔哈村的,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那里,那晚发生了什么事?” “很简单,我们本来想乘摩托去最近的城市,抢一辆车,去喀士穆找大使馆求助。”李竺说,她的唇角被打裂了,一直往下淌血,也许很痛,但她毫不在意,继续往下说,“但我们在路上遇到了那帮人,两个人谁都跑不掉,所以我被留下来,傅展继续往前走,我不知道他现在到了哪里,我猜想他也许还没那么快到喀士穆。” 以苏丹的路况来说,这猜测很合理,k不禁皱眉,“u盘呢?” “和他在一起。” “他就这么丢下你了?”这不合理,“我以为你们正处在热恋中。” 那含义丰富的笑容又出来了,“他为什么不能丢下我?你以为傅展是什么样的人?” 在逃亡前,他们确实没有太密切的关系,当他必须要选择的时候,傅展为什么不能抛下她?k也不禁被问得无言以对:是啊,他凭什么?他在想什么,他该不会以为傅展会为了救李竺回来把u盘给他吧,那他又何必还要先走,这有何意义? 李竺眼里浮出笑意,像是无声的嘲笑,这让他很不舒服,k几乎有几分狼狈的恼怒——作为一个阶下囚,她的胆子确实太大了,即使只有他们两人,并无旁观者,他依然难以遏制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迟钝与愚蠢。 “你不该这么傲慢的,”他说,不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找点面子,这也是真心的不解,李竺没理由这么傲慢,拿不到u盘,她对他来说就已经没用了,一个随时会死的人不应该这么有攻击性,“你应该知道现在谁占有优势。” “是谁占有优势?”没想到李竺居然还有反问他的胆量,她斜靠在床头斜睨着他,似笑非笑,似乎胸有成竹。k心中一动,他嗅到了机会:任何审讯都需要交流,他希望她能多说一些,至少,这样能让他对他们多几分了解。 “难道你还有不同的见解?”他不动声色地说。 “我会观察。”李竺讲,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动人的笑意,虽然是阶下囚,但姿态却有些睥睨。“——你带了钱来,200万美金的巨款,却没有随从,你们的人手正在短缺,你不得不亲自出马。在我听说新闻的时候,关于cia以权谋私的事件正在发酵,让我猜猜,接下来出了什么事?各大媒体就像是见到血的苍蝇,追着你们这个秘密行动小组不放。国会展开对局长的质询,而局长声称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压力层层下放,现在,你正处于漩涡的中心,没人愿意甘冒奇险再给你支援,而在背后支持你的大人物也正袖手旁观,除非你拿到u盘才会施以援手,否则,这口黑锅将会毫无保留地扣到你头上?” 她没有理由知道这些事,打从她被抓以来就接触不到任何报纸与电视,但李竺的口吻却在k的表情中越来越肯定,她的笑意也越来越盛,这女人没经受过任何专业训练,但此刻,她太咄咄逼人,这让k更加恼怒——他越意识到自己的虚弱就越难堪,越难堪也就越愤怒。“劳勃对你缺乏尊敬,他是不是也猜到了一点?你已经不再有完备的战术小组在背后支持了,更没有动用棱镜的权限,现在,你有什么,剩余那五百万美元的经费?cia的名头?指望靠这两个筹码在沙漠里抓到傅展?” 她的笑容变得不屑,声音也更大,靠着床直起身,几乎是在怒斥,“你为什么觉得中国人不会出更多?” k忽然意识到不对,他喝道,“闭嘴!”,但李竺不管不顾,她知道已被识破,干脆对着破旧的铁门大声说,“如果我是劳勃,我就杀了你,吞掉这200万美元,再把这个中国女孩卖给她的老家,什么样的价格中国人都出得起——美国人只能给钱,但我们能给更多。铁、枪、粮食——他想要的什么中国人都能给——这里是苏丹,美国人在这里有势力,但这里也是中国人的地盘!” 她太过聪明,也说得过多了,k震惊得几乎没反应过来,他稳了稳,又甩了她一个耳光,干脆直接拔出枪顶住她的脑门,“你表现得太糟了,李小姐。” 但李竺没有退缩,她反而抓住枪管,这女人眼里闪着疯狂的光芒,她的音量很大,但语调却宛若在耳边毒蛇般的低语呢喃,“但你也不敢扣下扳机的,不是吗?就算你恨不得杀了我,现在也不会动我一下——你还需要完整的我来和傅展谈判,即使这希望如此渺茫,你也还是得抓住不放,因为你就是有这么绝望,是吗,k先生?” 她抬起下巴,这是个挑衅的姿势,似乎在挑战他扣下扳机的勇气,k的牙齿咬得吱吱作响,他感受到难以遏制的冲动,想要扣下扳机,把这张漂亮的脸变成一个大洞—— 但她是对的,她全看穿了,在这场无言的战争中他失去了全部主动——这并非是他太过不堪,而是她太犀利,就像是一把长剑,摒弃了所有人性中的恐惧与犹疑——只要有一丝害怕她都做不到这一步,但李竺就是没有,这就是他输人一筹的地方,他心底充满了恐惧。 k退后一步,知道这么做会输得更彻底,但仍旧是放下了手.枪,李竺的笑容渐渐扩大,充满了冰冷的味道,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只是这样互相对视着,掂量着对方的筹码。 “是什么让你这么做?”他喃喃地说,“为什么到了这一步还不肯放弃——你已经知道,无论如何,你能活着回国的可能性 分卷阅读145 - 分卷阅读14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46 已经不多了吧?” 李竺高傲地抬起头,像是在嘲笑他的怯懦,以至于不愿回答,但这问题让k心底灵光一闪,“——因为你相信还会有人来找你回去。” 没人能骗过测谎仪,人在真实和虚假间的反应是无法控制的本能,李竺没有搭话,但他注视着她瞳孔的放大,答案全出来了。“david叫你等他接你回去,所以你一直没有放弃。” “你有病吧。”李竺大笑起来,她不屑地说,“就算他想来接我,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你又怎么会指望我相信这种不切实际的许诺?” 这的确不切实际,怎么会有人——她怎能因为这许诺便拒绝放弃,都到了这一步还充满斗志—— 有那么一会儿,k没说话,但并非是被骗过,而是沉浸在震惊之中。李竺的表现让他很不舒服,他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她拥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力量,而这让他感到格外的脆弱。 不过,终究,她的演技很好,但k并不是h,也不是劳勃,他观察他们太久,以至于绝不可能被骗过,他也放声大笑,这一次放纵内心被冒犯的怒火乱窜,第三次扇了李竺一个耳光,“你真的该受到些教训了,李小姐。” 他不否认自己一向记仇,而刚才李竺的话对他着实是个刺痛,k打开门,劳勃果然没有走远,而是倚在墙边狡猾地看着他,“sir?” “我想借用你们的刑房。”k说。 劳勃慢吞吞地打量着他和房间内部,他摸了摸鼻子,“我们没有这东西。” k的心一沉,房间内传来李竺沙哑的大笑,让氛围更添诡谲:这婊.子,她的伎俩还真奏效了。 “你这是想和我们玩游戏吗?”他知道此时此刻绝不能示弱——即使他就和李竺说得一样虚弱也不行,越是这样反而就越得强势,k上前一步,逼近了劳勃,嘶嘶地说,“劳勃,你是想和美国人玩游戏吗?” 劳勃和他对视了一会,黑人的眼神明显有些犹疑,这是当然,没人会凭囚犯的一席话就换个立场,他也在思考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先生——但我们确实没有这东西,”最后,他退了一步,显露出了一些谦恭,但依旧没有让步,“您看,这里是达尔富尔,我们从来不搞刑讯那一套,要么是生,要么是枪决——没有第二条路选,所以我们这里的确没有刑房。” k要的正是他的表态,他不可能在这里刑讯李竺,这一点他早已知道——劳勃现在肯定想要保证李竺的完整,以便待价而沽。而他待得越久就会越显得虚弱,他知道自己得乘着劳勃还没彻底倒戈速战速决。 “你说得对。”他按捺下心头的火气(这是多少次被这二人组当面羞辱?),平静地说,“这里是苏丹,要么生,要么死,没必要太过零碎。” “用你所有的渠道,在部落里散布消息,到天黑之前,我要达尔富尔所有的部落都知道,傅展有24小时把东西带来见我。” 他回头瞥了一眼,黑洞洞的房间里,只有两团琥珀色的光亮,李竺就像是盘踞在房间深处的野兽,真奇怪,这女人如此文雅,但却让他心头冷气直冒,如果不是局势所迫,他现在就想杀了她。 “晚上一分钟,当他赶到的时候,他小女朋友漂亮的头就用一百种方式挂在旗杆顶端,和他说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亲爱的们,久等了, 李竺厉害不厉害! 终于到家了!晚上送前两次更新的红包,么么哒么么哒! ☆、第64章 达尔富尔(5) 苏丹达尔富尔 jem总部 从今晚起, 她的伙食变好了。 李竺知道自己吃得本来就不算差——她能吃到面包而不是豆糊, 已经算是受到劳勃的优待,她多少能猜得出他待价而沽的心情, 也是因此, 她才有勇气把那些话说给劳勃听,否则当然得采用另外一番策略,她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准备,但也不希望死得过分愚蠢。 今晚, 她吃的居然不再是难以下咽的黑面包, 而是精细的全麦吐司, 盘子里甚至还有一份珍贵的沙拉, 在苏丹, 任何植物都是昂贵的,反而肉类过分充足,李竺每天都能吃到一些羊肉, 今晚给她的居然是一块羊腿,盘子边上还附带了一杯当地的土制汽水, 甜丝丝的,还带有点甜菜根的土腥味儿。 k吃得怎么样?劳勃是否给两人供应了同一规格的晚饭?当新的铺盖被丢进屋子里时,李竺有了些新的猜测,k是昏了头了,或者说他别无选择,让劳勃去放话,也就等于是告诉中国人她正在劳勃手里, 他是已经收到中国人的报价了吗?还是多少接收到了一点暗示? 不论如何,他并没打开铁门上的锁,k看起来依然享有更高的待遇,至少他是自由的。——不过,在这点上,李竺无意和他攀比,这道锁更多的还是保障她的安全,就算劳勃给予她有限度的自由,她也绝不会出房门一步。从这点来说,她和k其实都是劳勃的囚徒,在这片荒芜的沙地上,没人能不经劳勃的允许离开。 k还能凭借的也就只有美国机构一向树立的威严了——李竺一整晚都在琢磨这件事,但却遗憾地发觉她没什么好方法去应对。‘威严’两个字说来简单,但却非常实在,它不是一个人开动脑筋就能解决的难题,它涵盖了数十艘航母全天候的全球航行,涵盖了美国多年来内部用大洋洲来划分战区,把全球都置于自己管理之下的军事实力,这就是威严的真正含义,也许这个庞然大物并不会为了k的生死动一根手指,但大部分人不会这么想,大部分人在这种绝对的力量跟前,想到的——很自然的,都会选择顺从,与其说他们是想要向这头雄狮献媚,倒不如说是他们不自觉地屈服于内心的恐惧,总是极力回避和这种绝对力量的冲突。 不过,像劳勃这样的小军阀,想得总是比一般人复杂很多,也可能比一般人更疯狂,李竺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吃完饭抱着被子就睡着了,居然酣睡无梦,直到猛然惊醒,才发现自己已经睡过了大半个夜晚——现在透过铁栅栏,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外头的曙色了。 她不是无缘无故醒的,有人在看着她,李竺清醒过来就坐起身,“早上好,劳勃。” 劳勃就坐在门边的椅子上看着她,脸完全淹没在黎明前的黑暗里,他穿着衬衫和卡其裤,种种迹象都表明,劳勃受过很良好的教育,李竺不禁暗中揣测这样的一个人是怎么变成苏丹地区知名的地方军阀。他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凝视着李竺,像是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而她坦然地等着,心知自己如果表现得忐忑焦虑,反而会令他降低评价。越是在危急的时候 分卷阅读146 - 分卷阅读14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47 ,人就越得依赖自己的人格魅力。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只是当然并非以小说重的逻辑运行。 “早上好,李小姐。”劳勃大约十秒钟以后才慢吞吞的回答。李竺顿了一下,她决心单刀直入,“听起来你像是收到中国人的报价了。” 必要的时候,她的确可以很敏锐,劳勃的瞳孔——如果他看得清的话,肯定缩了一下,他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缩紧瞳孔的语气。“是的,他们开了很慷慨的价格。” “多少?”李竺对自己的身价也很好奇。 “美国人能给的两倍,可以用粮食支付。”劳勃说,“这是苏丹的硬通货。” 也就是400万美金的粮食,李竺扯了一下唇,倒没被吓着,她云淡风轻地说,“合理,傅展一个人就能出到这个价钱,我也可以。” 他们当然都可以,400万美金无非是2400万人民币,也就比李竺一年的收入多一些,她做经纪人的时候就很赚钱,现在出来合伙开公司,分红更丰厚,这句话确实是有底气的。她希望劳勃能感受到她兑付的诚意——如果他愿意现在把她送走,她可以给他两个400万,甚至三个也无所谓,一个人连命都不在乎的时候,是不会在乎钱的。 劳勃浅笑起来,没有说话,李竺微微眯了眯眼。“但你不打算答应,是吗?” 他应该是犹豫的,否则也不会来这里看她了,李竺能理解劳勃的心情——k毕竟代表凶名赫赫的cia,他孤身来此,是很奇怪,她的分析也不无道理,但,人的名树的影,顶着美国人的名义,就是一只猪都会让人犹豫,更何况k还说得上是有几分狡猾? “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劳勃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反问。 “我不知道具体内容。”李竺诚实地说,“但确实是很重要的东西。” “你总猜过吧?” 作为一个头领,劳勃很和气,而且他对女战俘其实算是相当不错,李竺是有些念他的情的,不过,她不会因为劳勃相对文雅的表现,就低估了他的凶残。她有些凛然——k可以糊弄他,劳勃不会发脾气,但她不可以,尤其是现在不可以。 这句话该怎么说就很有技巧了,她想了一下达尔富尔,揣摩着劳勃的心情,慢慢地说,“应该是能让美国更加强大的东西——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不择手段地抢,我们怀疑,这也许和明年的总统大选有一定的联系。” 劳勃坐在黑暗中,也许就是为了防止她观察他的表情,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泄漏更多情绪,李竺亦无从得知自己的策略是否奏效,她在曙色里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决定:要带她走,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待外国人的吗?”但,当劳勃开口时,说得却是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李竺呃了一声,“嗯?” “这些来到苏丹的外国人,美国人、中国人——当然,曾经也有法国人。” 劳勃笑了一声,“他们来到这里,掠夺着苏丹的资源,挑拨着种族间的仇恨。很久以前,在外国人没来这里的时候,苏丹是片和平的土地,达尔富尔——是苏丹的天堂,然后,外国人来了。你看,很多人从没读过书,对他们来说,外国人想要的只是资源,是本国不停的争斗给了他们机会。” 他又笑了起来,声音静静的,但却透着刻骨的仇恨,“但对我们这些读过书的人来说,我们知道本国的争斗从何而来——那些美国人,他们把苏丹的未来毁掉,然后又教得苏丹的小孩以为他们带来了自由。他们把我们当作小提琴一样肆意地玩弄,为的就是我们的土地下流淌的石油。” 他的英语说得真的很好,语法严谨,口音文雅,李竺听着他的话,不禁就响起了数十年前的中国东三省,越是能说一口流利日语的老人,对日本人的仇恨也就越深。 “我非常恨美国人——作为一个苏丹人,我是这样想的。”劳勃站了起来,向她走近,压低了声音推心置腹地说,“我最恨的是这种让人无能为力的感觉——作为一个苏丹人,我非常恨美国人,这个国家汲取了全球大部分地区的资源和希望,成就了一个浪费到极点的国度,然后管这叫做天堂。美国人以为他们的国度是新罗马——是共和国所能达到最完美的样子,他们不会知道一个苏丹留学生在夜里偷偷的哭:他看到加州人用宝贵的淡水灌溉草坪,一样的干旱,而苏丹每天都有人渴死。” “你知道渴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吗,在干旱最严重的地方,我们连脏水都没有,人死的时候血液都是粘稠的,割开他的皮肤,都不会有血涌出来——” “有些人从苏丹来到美国,看到这一幕,他们也哭了,他们想要留在美国,再也不回去苏丹。但有一些人,把仇恨深埋在心底,永远牢记着一切,回到了祖国。”劳勃轻声细语地说,“每一天,每一天我都在恨着,这些拨开祖国的皮啜饮石油的外国人,他们就像是苍蝇一样,追着石油来到这里——我想要和他们做对,他们每一个都有……你们中国人也一样。” 李竺知道,对话不能再继续这样发展下去了,她说,“我们怎么一样?” “美国人带来战争,但我们带来的全是和平,中国人带来的是生意——我们和美国人怎么一样?” “那是因为你们还远远没有那么强大,”劳勃笑了,他绝对受过高等教育,“最划算的生意永远是颠覆政权,玩不起的人才老老实实地做生意。等到中国足够强大的时候,也会和美国一样,你们大国全都一个样。” “那么,如果等苏丹也强大到那程度的时候呢?” 李竺反问,劳勃顿了一下,他的气势受到一定遏制,李竺看进他的双眼,现在,窗外旭日渐升,她已经渐渐能看清他的脸了。“国家的未来谁也不能预测,但,美国让达尔富尔血流成河,让苏丹各部族之间水火不容,他们把苏丹变成人间地狱——但中国却在达尔富尔修路建桥,劳勃,这里是有不同的。” “至少在现在,我们带来的东西是不同的,美国人带来的是战乱与贫穷,而中国人总是带着希望来到这里。你知道这是不同的,对不对。” 她望着劳勃黑白分明的双眼,让自己的气息尽可能的稳定,别显得太期望,那就流于祈求了。“否则,你又何必来这个房间?” 她是说中了他的软肋,黑人低下头笑了起来,“你是个聪明的女孩,你看出来了。” 李竺没说话,沉默地等待着他的决定,而劳勃——有那么一会儿,他显得那么的软弱与挣扎,他的个人倾向与身为领袖的责任,在两大势力的夹缝中,在残酷的现实中,他的犹豫——他想放了她,但…… 最终,他深吸 分卷阅读147 - 分卷阅读14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48 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决定,脸上反而露出些重压后的解脱。李竺的心直往下沉去:像劳勃这样的人,是不存在良心的,只要能说服自己,他就不会感到抱歉,如果他想把她放走,此时会更犹豫,更有压力,而他这轻松的表现,只说明…… “k已经对我们产生了怀疑,他联络了一支私人保安公司的队伍——这些保安都是西方人,常年在美国人的油井负责安保,每个人都有丰富的战场经验。他们正往这儿赶,大约三小时后会到。” 劳勃说,“我拒绝他们进入我的地盘,所以,我们约定在附近的死河谷交接——那里也是k为你准备的……” “刑场。”他顿了一下,李竺为他说完,事已至此,她反而失去任何感觉,甚至还笑了笑。“为我准备的刑场。” “对,为你准备的刑场。”劳勃说,“我能做的事已经不多了,昨晚的饱餐和被褥是我唯一能给你的款待。总之……” 他站起身,“好运,女孩。” “谢谢。”李竺镇定地说,在他走到门口时,她又叫住他,“劳勃,说真的——谢谢,你是个很好的人。” 劳勃微诧,转头看她,而李竺真诚地说,“别太介意,你今晚能到这里来,已经非常好了,我能理解,真的,我没有怪你,当然,不是说你会在意,但,还是谢谢你至少给了我一顿饱餐。我想说的是——你至少和那些美国人不一样。” 她是真心的,在他们遇到的所有人里,劳勃也许是杀人最多的那个,在某些人看来他可能是个冷血的怪物,但,李竺某种程度上却仍能理解他,她能理解这至少尝试过的诚意,不是每个人都会为了信念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在沙漠,你尤其得活得实际,但,有过动摇已很不错,有过动摇,已足够珍惜。 劳勃的表情有了一点点变化,她没有说谎,他看得出来,而这让他更有了几分狼狈,在她的坦然面前,他的现实难免显得软弱。——即使他有千万个理由最终还是选择美国人这边,他们距离南苏丹很近,这件事,美国人派出了他们的特工,而李竺的身份却依然成谜,重视的程度也不一样—— 但是,依然,在这样的时刻,他难以坦然告别,最终,只能回以一个掀唇的表情,转过身大步迈出了房门。 门被关了起来,但太阳光依旧不依不饶,从铁窗缝中钻进,洒在她身上,闪着泛白的光。李竺在阳光中闭上眼,靠到床头深吸了一口气。 所以,她又失去了一个希望,不过,这没有关系,她不会就此放弃——就算要死,她也早已下定决心,要以赢家的姿态死去。她做得到的,李竺一点都不怀疑,事情进展到这一步,k早已输得一败涂地,只要他没拿到u盘,她就永远都在赢。 只是,傅展…… 她是该希望他来,还是希望他别来呢? # 到了下午,那支私人保安队伍准时抵达死河谷,起码,劳勃来通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他们给了李竺一袭黑袍,“以免她在他来之前就被晒死。” “结得打得结实点,”他吩咐手下的时候没有任何异样,好像从来不曾动摇,像劳勃这种人总是有几副面孔,“他们要把她绑到杆子上——不够结实她会掉下来的。” k还穿着昨天的黑西装,他抱着手在一旁冷笑地看着她,像是在嘲笑她昨日的枉费心机,李竺平静地配合着黑人大汉的动作,他的结的确打得很紧,她反背着的双手很快就有些发麻,等他们到达死河谷的时候,已经度过了胀痛期,麻木得仿佛不属于自己。 几个外国人斜背着枪,在死河谷一侧的土山阴影里等着,显得有些百无聊赖的样子,jem的车停了下来,k先跳下车,但劳勃握住了李竺的肩膀,阻止她继续动作。 “很抱歉,得再和你确认一下,k先生。”他的笑声很商务化——商务化的那种烦人,就像是个精明的银行经理,看透了客户的窘境。“虽然接下来的事,您不再需要我们的帮忙,但是——” k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的人出现以后,这人的腰杆子明显挺起来了。 “但是傅展出现以后,如果我收到货,300万依然会如数给付。”他宽宏大量地表示,语气里浸透了纡尊降贵,就像是在说‘受不了你们这群穷鬼’——不过,这决定也的确慷慨,劳勃没什么可不满意的。 “那么,李小姐,很遗憾,没能帮上你什么忙。”他露齿一笑,转而对李竺说,就像是顺着客户的欢心,奚落一下她失败的小小心机,“不过,你说得对,在苏丹,中国人和美国人的确还有些不一样——你们确实是要比美国人好一些。” 这毫不掩饰的好恶,让k皱了皱眉,但旋即,似乎和劳勃、李竺都想到了一点,他的眉毛又散开了:好恶是一回事,利弊是一回事,劳勃已经选择为钱低头,想在言语上找回点场子,这只能更说明他输得不甘。 “这几乎让我想要做点好事——这冲动是危险的,但如你所说,它也非常宝贵。”劳勃也不曾理会k的反应,他对李竺笑了笑,后者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劳勃松开她的手,把她推到k跟前。 “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孩,祝你好运,李小姐。” 他说,钻进车里,说了句什么,吉普车一下就蹿出很远,这个人退场和出场都很突然。 而k呢,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死河谷在数千年以前应该是一条地上河,随着撒哈拉沙漠逐渐成形,河流消失了,但河道留了下来,这里地形崎岖,像是一个口袋,易守难攻,而且距离交通要道也不是很远。从k的表情来看,他对此地的战略地形还算满意。 “把她绑到柱子上,”他吩咐迎上前的保镖,低头看了看表,明显咬了一下牙根,“还有4小时。” 直到这时候,你才能听出他暗藏的紧张,还有四小时,如果傅展没有来的话,李竺固然会死,但k接下来的生活也绝不会比她更好,考虑到他要面临的审判,也许杀死李竺以后饮弹自尽,亦不失为一个很好的选择。 不得不说,劳勃的人对老板的心思毫无体会,他们把她绑得紧到不行,绳子缠了一层又一层,保镖干脆把最外层的绑缚拉松,塞进一根不锈钢长杆——平时用来做太阳伞的那种,扯着她走到一片较松软的沙地,把长杆墩住,李竺只能踮着脚尖站在那里,根本没有驼背的余地。绑好以后,k过来查看了一番,还算是满意,他又扇了她一巴掌。 “你不该用这么傲慢的姿势看人。”他说,似是被自己的笑话逗乐了:李竺现在根本没有选择,只能傲慢地抬起下巴看人,她就是被绑成这样的。 现在没有任何人会改变立场过来介入,李竺干脆闭上眼不理他,在心中数着自 分卷阅读148 - 分卷阅读14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49 己呼吸的节奏,可能是为了偷懒,他们把她绑在阴影里,这样就不必有个人专门得去阳光里看着她了,所以,空气还算是可以忍受,如果她能喝点水就好了…… 时间在等待时总是过得又快又慢,很快她就发现,比起胡思乱想,倒不如借机小憩更适合她如今的处境,也就只有似睡非睡的朦胧,才能消解躯体的不适,她真的应该上厕所了,可必须得忍住…… 不知不觉,夕阳斜了过来,直刺双眼,让她眨着眼尽力扭过头躲开阳光,而k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他看起来很不想和李竺说话——不论怎么说都不可能赢,但却又还是忍不住说道,“看起来,我确实错了,david的确一点也不在乎你——你是对的,他的确就是这种人,你爱上了错误的英雄。” 谁说他是英雄?谁说她是错的,谁说她是因为爱而留下来?谁说傅展是这种人? 李竺半闭着双眼,唇边流泻出冷笑,她什么话也不想说,只要k心里清楚谁是失败者就行了——也用不着说,k心里早就比谁都清楚了。 有人在给枪支上膛,似乎是想配合k吓唬她,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k不停地来回踱步,气氛渐渐紧绷,在这当口,有人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老板,有人来了。” 是谁? 不仅k立刻上前查看,就连李竺也不顾直刺双眼的夕阳,瞪大眼望着远处那逆着光的身影。 夕阳为他镶上了金边,刺得人眼痛,这出场简直是太典型的西部片,任何人都不可能在这么刺目的光线中看清他的脸,但,她认他又怎么需要脸? 即使眯起眼,眼泪也依旧被夕阳刺得纷纷而落,她泪眼迷蒙地别过头,不敢再看,但心头依旧有那么几分不可思议——即使他喊过,但她也只当那是一时的热血,这世上大多数都是劳勃这样的人,傅展更是从来都过分现实,冷静下来他就会知道,这么做对谁都没好处,她是相信他的,但只是,也真的没想到—— 傅展,他真的会来。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久等了,汗,本来是昨晚写和送红包的,但,昨晚我家停电了……而我今早6点就又出门了,刚刚才在酒店安顿下来,让大家久等了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红包得等我27号回家再送了,但一定不会亏了大家的,么么哒。 今天拖得有点迟了,希望今晚可以写点,明天能准时更新~mua大家!希望能一章把对峙写完! ☆、第65章 达尔富尔(6) 苏丹达尔富尔 死河谷 有一天我的意中人会身穿金甲圣衣, 脚踏七彩祥云…… 好吧, 在现实生活中,盖世英雄是骑着摩托来的, 在很远处就下了车, 仔细地把车停好,甚至撅着屁股检查了一下车锁,给人以他正下班停车的感觉,这多少让死河谷这边如临大敌的气势显得有些滑稽, 就连顶着李竺后背的枪口都因此有些松懈:要应对这种紧张的氛围, 最差的选择就是做出大无畏的样子, 这只会让敌人更意识到他手中有多少权力, 平常些、再平常些, 就算是最凶悍的恐.怖分子也不会在大家闲聊的时候随便杀人。 傅展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他也的确做到了平常,甚至连李竺的脸都没多看一眼, 她被绑在一根杆子上,有人拿枪指着她的背, 但姿态松懈,这很好,应该继续保持,他也知道她在jem没受到虐待,这组织一向和中美两国暗通款曲,领导人劳勃差一点就接受了他们的报价,她自然不会受什么折磨。 “嗨呀。”他轻松地说, “初次见面,我是david——你一定就是k吧,很高兴看到你,k先生。” 这些都是废话,他只是为了多少分散一下k的注意力:从他出现起,k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这男人的表情让他心中有些警惕,就像是一头濒临奔溃的野兽,也许暂时还能勉力思考,但也已经被逼到了墙角,考虑到他正面临的舆论压力,傅展也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他和李竺就算死在这里也没什么,他们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对他们来说是个成就,但对k来说,把u盘带回去,只是自我拯救的第一步,想要重回人生巅峰,依然要面临诸多不可知的变数,他的命运现在没什么能有自己掌控的地方,全都悬于别人的指尖。 这样的人会很疯狂,但也相当脆弱,他们实际上占有优势,傅展尽量呼吸得深一些,但动作不敢太大,他告诉自己要加倍镇定,别看李竺,慌张无济于事,在这种时候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和自信,他们会赢,他们能赢的。 “东西呢?” 这时候是不会有太多废话的,美国佬也能感觉到氛围的改变,意识到自己事实上的弱势,他的嘴唇紧抿着,眼睛严厉地扫过站姿松垮的雇佣兵,傅展拿出u盘冲他亮了一下,他依然还在笑。 “拿过来。” 他没有马上行动,k立刻就掏枪对准了他,受到他的带动,雇佣兵的枪口齐刷刷地举了起来,场地里七八支枪,不是对准李竺就是对准了他,每个人的手指都在扳机上:没有人允诺过这是一场以物换人的公平交易,他出现的那瞬间就等于是放弃了主动权,拿到u盘后k会不会反过来抓他,甚至是把他们就地枪决,这都是未知数。 从常识判断,他不该来,每个人都这么说,他们当然关心李小姐,但也现实地指出,他重新出现于事无补,只能让她的牺牲失去意义。就连傅展自己的理性也这样认可,确实,是不该来。他真的又蠢又傻,现实也的确如此,李竺肯定会被绑得密密实实,东西一到手,对方就可能当场崩掉她的脑袋,他过来除了亲眼见证她的死以外有什么好处?更别提这可能还要搭上他的性命。 但他还是来了,李竺就算是死他也得看着她死,他飘了她一眼,她的嘴被胶带封上了,双手被紧缚在杆子上,看起来,临阵脱逃绝地反杀的可能性并不大,也是,这的确不是电影,反派并不会脑残地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但机会也许仍会有,现在并不是放弃的时候,傅展把u盘对美国人又亮了一下,往语气中注入更多的自信,“我现在就可以把它给你——不过,我想说的是,你怎么能确定它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雇佣兵什么也不知道,看似对这一切漠不关心,只是听命行事,不过,即使如此,基于观众的本能,他们的眼神依然飞向了老板:他带了什么东西过来,每个人都能看得见,没有电脑随身,甚至u盘也未必知道密码,k该如何确认真假? k也明显地滞了一下,傅展立刻知道jem给的情报没错,k是孤身前来,除了钱以外什么补给都没带。他进 分卷阅读149 - 分卷阅读150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50 一步指出,“就算它是真的,那,你又知道密码吗?” “就算这个u盘没有密码,里面也装满了资料,但,你知道你在追的是什么东西吗?” 这很滑稽,为了一个u盘出生入死,但却连它装的是什么都无权知道,k没回答,傅展也让沉默不动声色地发酵几秒,挑拨就是这样最有效。 “如果你没想过验货的事,”他继续说,“那么,这不就是说,不论它是真是假,你都没打算活着放我们走,那么我又何必要把东西给你?” 枪口垂了一下,傅展不动声色,仔细观察:他甚至都没想到这个,思绪已经有些混乱,他很惊慌了。 但这惊慌也只持续了一瞬间,k还是绷得住的,他冷冰冰地说,“因为不给我,她一定会死,给了我,你们也许还有一线可能,从你出现起,你就已经做了选择。” 枪口摆了摆,他直接堵住了李竺的太阳穴,“把东西给我。” 所有人的视线都追随着他的动向,傅展的眼神第一次和李竺相遇,她瞪大眼望着他,但神色仍很宁静,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眯缝起来,眉眼弯弯,似乎是在对他打招呼,又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这女人疯了,简直完全不可理喻。傅展移开眼神,压下所有无可名状的情绪,k太激动了,得让他冷静下来,否则会有人要遭殃的。 “只是一线可能?”他故作犹豫,似被打动。 k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我保证会仔细考虑。” “好。”他不再犹豫,把u盘丢过去,“给你。” k接了个正着,他的枪放下了,有那么一会儿,他好像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拿到了货,只是拿着u盘翻来覆去的看,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狂喜——但同时也有无限的心酸和感慨,傅展冷眼旁观,也不得不承认,过去的一段日子,对他来说应该也一样是一段不容易的旅程。他开始一定把事情想得很容易,但之后慢慢发现,他追捕的猎物不但异常狠辣,而且还狡诈奸猾…… 慢着、等等—— 就像是看着他的大脑运转,他看着k狂喜褪去,狐疑渐起:这么痛快就把u盘丢了过来,这其中是否有诈? 怀疑的眼神投注在他身上,傅展没有说话,而是露着高深莫测的笑容,脊背渐渐挺得更直,现在是时候把姿态调高了,能否诈唬过去,就看他的表现了。有时候,最好的演技并不需要言语,只需要让自己相信就足够了,余下的事情,可以任由对方观察。让他自行去想象:这u盘是真的还是假的?看起来应该是真的,这么好的东西是很难仿冒的,但他为什么这么轻松就给了,一副这无关紧要的样子,难道,思路在什么时候出了错,从这里往上回溯,他们和盗火者至少在死人城有过接头,所以k会很自然地想,难道,他们在死人城就完成了数据传输? “你们是不是已经把数据传输出去了。”k同时问,宾果,完全对上节奏了。 傅展往笑容里注入一些真诚的遗憾,“我们也一直想告诉你们这点,但恐怕,你们是不会相信的。” “什么时候,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不可能有网络的,整个欧洲的安全屋都——” “是的,整个欧洲的安全网络都在你们的监视下,但恐怕,这世上还有一个东西叫移动硬盘。”傅展继续遗憾地说,“你们一直都追得很紧,但在开罗,他们还是找到了机会,它被拷成了二十多份,这还是我知道的数——盗火者的内线把它们都带去了以色列,如果你们没有展开相应行动的话,它现在应该已经被送到了美国、俄罗斯,还有全世界你能想到的几十个国家。” “不可能!”k脱口而出,“但新闻——” “新闻也要讲究时机,我们这一阵子都在苏丹,收不到外界消息,不过,我想,”傅展说,“我这么贸然地猜测——恐怕外界已经开始有动静了,前置炒作,这是他们和我说的,对这件事他们安排了一系列的行动步骤。” 他们当然有行动了,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行动,美国国内怎么忽然会如此轰轰烈烈地开始炒作政治黑.幕的新闻,进而把他推到风口浪尖?原来他只不过是个前奏,对方想要的,恐怕还是透过他扯出水面下的大鱼,甚至是这么一整份文件…… k面如死灰,没有说话,他最想要的自然是通过u盘将功赎罪,把这件事就此消弭,但如果文件真的已被送到雇主手里,就算是拿到u盘,他所做的一切也只不过是徒劳,傅展把他的情绪看得清清楚楚,他叹了口气,做出心有戚戚焉的样子,“不得不说,我有些同情你,k先生,你的确是个厉害的猎人——只可惜,你们的内部出了严重的问题。” cia内部一定有普罗米修斯的人,这是双方的共识了,就像是每个冲锋陷阵却被猪队友害死的主力一样,k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没有说话,但表情却不无认同,氛围没那么剑拔弩张了,事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傅展告诫自己要稳住,绝不能多看李竺——她有一侧脸颊肿得厉害,看来是被人扇了耳光。是谁打的?k?看来他的情绪已经累积得很满了。 u盘拿到了,却依然穷途末路,这样的特.工是最好招降的,h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是h在对面,傅展的姿态会摆得很高,威压他更认识到自己现在别无选择的事实,但现在他决定表现得柔和点,“能抽根烟吗?太阳底下有些晒,要不,咱们坐下来聊聊吧?” 他一面说一面接近,高举双手,以示诚意,k没说话,雇佣兵们交换着眼色,有人的枪口已经垂了下来:一直端着枪确实是很累的,再说,他刚才提到了k没钱的事情,他们都听得懂英语,也知道k的处境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么好,他们应该也很关心自己的尾款什么时候到位。 烟被点起来的时候,傅展就知道事情成了一半了,如果说开始的时候,k占了99%的优势,那么现在他的1点胜算至少变成了60%。打倒k的并非是他的话术,而是他心中充斥着的恐惧,他要做的无非是提供第二个选择——现在想想k最开始的算盘,简直是孤注一掷得荒唐,一对破三也敢□□,他哪来的胆子? 不过,傅展的底牌也很烂,全靠bluffing,他把烟递给k,也向四周散了一圈,大部分人并没接,而是警惕地望着他,傅展也不介意,随手抽了一根己贪婪地吸了一口,“我能理解你的感觉,说实话,我和你一样无奈——我也并不情愿做他们的信使,把东西送到开罗。只是,兄弟,说了你别介意,比起美国人,还是他们更可怕,你说对吗?我们也只是两个普通人,无权无势,沾到了这个事,你能怎么办?你没有任何选择,没人能做你 分卷阅读150 - 分卷阅读151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51 的后盾,你只能听命行事——也许我们都是一样的,是不是,兄弟?” k垂下头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苦笑起来,“普通人?” 他抬起头,从雇佣兵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了深深吸了几口,“有这样的普通人?为了追捕你们,我死了20个特工——这都是我的罪证,你们真不是中国人的特.工?” “平民百姓,如假包换。”傅展说,“顶多就是身手利落些——个人爱好,也是运气好,不然早死了。” 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就是傅展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一开始没带上李竺,这条路,他一个人很可能走不到现在。 “那你们的表现……” “都是普罗米修斯在背后做的后勤。”傅展说,k想问个清楚也是情理中事。他会问就证明有兴趣,“不然你以为h是怎么被我们反蹲的?” 他提出h就是为了提醒k,他有一个同伴已经率先重新选边了。人类心理的破窗效应绝对不会有错,cia内部肯定有内鬼,老同事也做了同样的决定,他心理就会比原来更容易转圜得多,k现在的处境和h比要更艰难得多,他为什么不能重新选呢? 但,这句话没收到意料中的效果,至少k没有如他所想的急急追问细节,询问加入‘普罗米修斯’能带来的好处,反而低下头不知盘算起了什么,傅展心里一沉,他有种感觉:事情可能不对劲了。 这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难以解释,他瞟了李竺一眼,想得到什么提示:她什么都说了吗?可并不像啊,jem也不是这么说的—— 李竺的眼睛瞪得很大,看得出来是想传递什么,一定有什么细节是他应该注意而有所疏忽的,但这不可能,所有的细节他都想过了,不论是美国人还是盗火者,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们意识到他的身份—— “呵呵呵……”还没想到答案,k依旧垂着脸,但低沉的笑声已经传了出来,“你是个说故事的能手,是不是?david——但这并不能解释,李小姐昨天对jem的心理攻势,都是平民百姓,你们找谁来向劳勃开价呢?” 什么心理攻势?她说了什么?他自然什么都没听清,但已意识到坏事。这时候去掏枪也来不及了,双手刚握成拳,傅展就又松开了:没用,枪都还在手上,人太多了,直接打肯定是没用的。 “——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表面上,他仍做出惊慌、质疑与着急的样子,就像是每个被冤枉的人一样急于解释,“但是,我们能找到人开价,是因为我们遇到了能传话的中国人——” “够了!” k的枪口重新抬了起来,这个长相平凡的中年人面部扭曲,鼻孔翕张,就像是刚抽了一根过劲的烟,“我对你们的真实身份不感兴趣——关于我你们要知道的事,就是我永远也不会像h一样选择,我永远不会沦落到那个地步,这就够了。” “但——” “我对我的处境比你们都要清楚得多,”k已经镇定了下来,他像是为刚才的动摇感到羞耻,更有股恶狠狠的劲儿,咬着牙说,“也许你们是最后的赢家,你们会怎么说我?邪恶总是包含着自我毁灭的种子——这就是你们看待我们的方式,是不是?” “也许你们是对的,也许我已经输了,而你们终究会赢。”他完全冷静了下来,唇边甚至重新跃上了笑容,“但你们永远不了解真正的力量——也许有一天,邪恶确实会自我毁灭,但它也会带着全世界一起,全世界就是它的自我,我们就是全世界。” 这句话,是死河谷一个濒临崩溃、走投无路的失败者对胜利者放出的狂言,但同时也夹带了在全球水域摇曳的航母,遍布五大洲的基地的力量,这股纯粹的权威让人无从反驳,只能保持静默——这样的力量,确实是值得有人对他怀抱点信仰的。 而k露出平静的微笑,咔嗒一声按下了保险栓,重新把枪口对准了李竺。 “而现在,失败者打算玩个游戏。”他说,语气甚至可以说是甜丝丝的,这种甜凝聚了人类社会最冰冷的恶意,“我打算守诺——经过仔细考虑,我的确考虑放人回去,总得有人把故事流传,对不对?土著人以前就是这么做的。” “但,我只打算放一个人走,谁死,谁活——” 他才说到故事流传,傅展就完全摸清楚他的套路了,他心底急速地计算着整个场地的地形,人员的战斗力与策略,几乎是k的‘你们自己决定’才刚落定,他就紧接着说道。 “她死,我活——来这一次我已经仁至义尽了,我做了决定,她死,我活。” 可能从来没有人能这么快就下这个决定,河谷里一片静谧,甚至连k和雇佣军都瞪大了眼睛,傅展泰然自若地面对他们的审视,而李竺第一次有了动静,她双眼泛红,呜呜地挣动起来,带动着长杆,发出了一阵阵晃动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抱歉久等了亲爱的们,今天去开了个会,明天希望能准时,因为明天没什么事 ☆、第66章 达尔富尔(7) 苏丹达尔富尔 死河谷 没人不喜欢看狗咬狗。 这是一条普适性真理, 从纽约到开普敦, 没人不喜欢看两条狗失去理智,彼此争斗, 人们甚至付大价钱来看这种事, 那些地下拳场,还有存在于传说中的暗网杀戮直播间,就靠人性中的这点阴暗存活。k几乎要乐出声了,他不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一面, 是男人这坦然的无耻, 还是女人满心气愤, 却什么也说不出的憋屈。 如果给她们两把枪的话, 会怎么样?这个念头冒上脑海, 极有诱惑力,但k还是把它按灭了,他知道自己几乎已经成了弃子, 行动总部呈现半荒废状态,他来苏丹, 除了已入账的行动经费以外,什么后援都没有,甚至连验证hash值真伪的软件都不给他,大人物不想让他知道更多了,不论结果如何,他都会被牺牲掉——对这件事k并不去多想,他现在只想着眼前此刻, 只知道自己绝不会像h一样,为了活命,对原本不屑的低等国民摇尾乞怜。 给他们刀吧,他想,冷□□有代差,两个手持匕首的人在枪口下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应该会听话地上演一出搏斗的好戏。这正是他想看的——杀死一个殉道者,是对她的成全,他想要毁掉的正是他们的优越感,让他们露出獠牙,狠狠地互相撕咬,撕出血那是最好。 以后他该怎么样,他会怎么样,是在监狱度过余生,还是他们也准备让他死于离奇的心脏病?这个念头,说是不想,但其实也一直隐隐回荡,让他心浮气躁,差一点就下令把连李竺解开——但好在,他始终还是个出色的特工,k稳了一下, 分卷阅读151 - 分卷阅读152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52 又决定还是别这么冒险,他转而撕下李竺脸上的胶布,“那,你呢,李小姐,你的看法是什么?” 李竺刚张开嘴就冲傅展吐了一口唾沫,嘶哑着声音大骂脏话,“伪君子,谢谢你为了拯救我做的微小努力。” “我已经守诺了,我的确回来找你了。”傅展回答得还是那么自然,这人的脸皮的确令人佩服,k对他印象深刻,难怪他在商界这么有作为。“很感谢你在危难时刻主动留下来断后,李小姐,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的确想和你一起回去,但是——” “我是主动留下来的吗?我是吗?”李竺挣动得更厉害了,她看起来就像是想从傅展身上生咬下来一块肉,如果这块肉刚好在喉咙那就更好了。“你他妈——” bastard、mother**er骂多了,她开始骂着说中文单词,k的笑容有些失色,他轻轻抽了李竺的后脑勺一下,“说英文。” “杀了他。”李竺从善如流,转头要求,“杀了他,放我走——他更无耻,他应该死。” 狗咬狗通常包含着互相攻讦,不过李竺的话居然罕见地让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李竺急切地恳求,“我有钱,我可以给你们。” 每个人在求生时都不会太好看,如果说她昨天还有些最后的坚持,那么,在今天被傅展轻易出卖后,昨日的坚信反过来也就成了今日的羞辱,所以,她特别气急败坏,她想活下来,这是肯定的,但想让对方死的心情一定比傅展浓烈。 对她的心情,k更有共鸣,但他仍没下决定——他还没看够,没听够,他喜欢看到这对搭档内讧,就像是看到了故事的b-side,在他们充满了挫败的a-side之外,原来b-side也并非一路太平,从他们互相的谩骂中可以听出,傅展是做主的那个,而李竺对此早就心存怨恨。“在土耳其就应该干掉你——是你哭着求我带上你,你保证过你会听话。” “听话的结果就是把所有危险的活都让我做——刺杀是我做,我之前杀过人吗?在罗马还要把人引开,这也是我做,这些活只是恰好很适合我!” 旧账翻完了,开始互相攻击人品,又竞相向雇佣军买命,“我真的很有钱——我比你的雇主还有钱得多,你杀他,你杀他我给你三倍的价格。” 傅展一直还较为平静,但此时也不得不夸耀自己的财富,“这样的比较没有意义——k已经没有后续金援了,他最多只有三百万美金。” 他说三百万美金的语气好像那就是三百元钱,“我们谁的财产不比他多?” 雇佣兵听得不免悚然动容,也有些好笑,七八个汉子里已经有人脸上出现了笑意:杀谁又不由他们决定,还不是雇主一声令下?开始求执行者,实在是太过绝望,病急乱投医了,又不是说他们就能被轻易地买通,去影响雇主的决定—— 即使,这雇主并没有官方背景,只是个穷途末路的cia,从刚才的对话里可以知道,他的未来恐怕也一样灰暗,任务终于宣告失败,回国就要面临审判,叛逃其实是更理智的选择…… 啊,等等,其实……如果在这里被杀掉的话,是不是,也没人会追究?如果这两个人质确实付得出更高的价格的话,这是笔更合算的买卖,至少,至少会比k出的20万美金更多…… k的笑容渐渐淡去,同一时间,雇佣军开始交换眼神,气氛也变得有点微妙:他们可能未必想直接倒戈,毕竟,雇佣兵总是注重名声,他们也不那么想惹麻烦,但话又说回来了,一张嘴就是三百万,人质甚至还能给更多,20万的出场费是否已经有些过少,能不能再添点什么?七个人分300万,一个人四十多万的巨款,他们在苏丹受苦,一年也不过只能拿20万,这笔钱至少对大部分人已经足够有诱惑力了。 对雇佣兵来说,他们还没下决定,至多只是有些心动,但对k来讲,这游戏正变得越来越危险,又一次——对着这两个人,只要给他们一点机会,局面似乎就会在不经意间转化到对他们有利的一边。 他伸手举枪:雇佣兵对傅展的警惕一直保持,始终都有枪口对着他,但现在下令开枪未必会被顺从,反而会加深他和雇佣兵之间的裂隙。而要叫他住嘴,最简单的办法也许不是杀了他,而是直接杀了李竺——如果这一切都只是他的计策,那么,有什么比计策落空更让人绝望?他可以先欣赏几秒傅展的不可思议,然后再把枪口移向他,扣下扳机—— 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发生在那一秒,傅展似乎大喊了一声中文,而他身侧,李竺忽然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软倒下去,就地翻滚到了另一个方向,而有声音在喊——什么东西好像推了他的后背一下——那是熟悉的英文。 “现在只有我们能给钱了!” 那声音是这么说的,但k用了很久才理解他的意思,地突然变得很近,奇怪,天气这么热,他却有点冷—— 他本能地往下瞥了一眼,看到了一片绚烂的,多彩的红,深色的,还夹带着一点沙石的黑,真好看,就像内华达的矿山,他小时候一直玩耍的地方,在那儿他有个秘密基地,他经常坐在那里看着夕阳…… 这是他的最后一个念头,k并没有看到血泊边缘残破的肢体,那曾是他的左上臂和肩部,这一枪让他的上半身完全残破,生命就像是被狂风刮走,迅速地离开他的躯体,不出十秒,他就完全没了呼吸。 # 苏丹达尔富尔 死河谷 玩过绳缚艺术吗?接触过相关的专业收费服务吗?在装潢精美的会所里,一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乳胶美女被送到你身边任君采撷,只要不造成永久伤残,你怎么做都行。——不过,爱好s&m艺术的客户,往往手法会有些过火,有些还喜欢佐药助兴,上头时更很难保证会否有过激行为,那些从业人员改如何保护自己?房间里可没有监控,不会有人出面主持公道,她们很多人甚至都不能说话,只能全靠自己。 一个小窍门被通用在魔术界与会所里:在绑缚的时候,先手在下,把最开始的绳索正反交叠两次,之后不管绕上几圈,抽得多紧,这都始终是个活结,必要的时候,只要双腕一翻,绳索就会纷纷落下,所有的绳结魔术实际上都基于这个基础,这比给她在手腕里塞一把刀要实用得多,用刀磨绳索非常的慢,而且动作极大,一点都不适合现在的她。 但,劳勃还是给了她一把刀片,李竺不知道他是想让她派什么用场,是基于愧疚做的过多补偿,还是怕她不知道这绳结的用意?不论如何,现在这就是她能得到的唯一武器了,她从地上弹跳起来,紧紧夹着刀片,首先跟着傅展重复,“他死了就真的只有我们能给钱 分卷阅读152 - 分卷阅读153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53 了——而我们会付的。” “转账——没有那么多现金。”傅展紧接着说,他的手又举到了耳后以示真诚,笑容也十足讨喜,“但我们有卫星电话——一人三十万,现在就能付钱,这比k给你们的全部都多了。” 这仍没有他们刚才许诺得多,但雇佣兵们没有争辩什么——在高坡上放哨的大兵,傅展出现以后就下来了,他们真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意外:十多个枪口从死河谷左侧的土坡上露了出来,全副武装,带着护目镜的大兵闷声不吭地露出头,他们没带徽章,但仅从设备和装束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一支在编的专业队伍。雇佣兵当然可以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射杀掉傅展和李竺,不过他们也会在同一时间被扫射成渣渣,甚至比k的死相更凄惨。 一人三十万,在枪口下已是个可以让人满意的数目,现场转账更是让人舒心,傅展笑眯眯地跑到山坡上,不片晌带下来一个小箱子,里面有卫星电话,还有手提电脑,他用电话银行,问好了七个帐号,打开免提按部就班地操作,这些西方大兵还是比苏丹部落兵要好,个个都很信任现代科技,围过来关心地看他转账,还有人掏出卫星手机,到处找信号现场查账,场面热闹得就像是菜市场。甚至还有人伸出手向傅展要烟,“你的烟比较好一点。” 死河谷事件,有一个非常西部片的开场,但结局却非常的现实,雇佣兵化解尴尬的能力很强,一根烟的功夫就重新谈笑风生,“太典型了,大部分斩首行动都是这样——我还在海军特战队的时候,出过太多这样的任务,只要一枪——你带了那么多枪,但最终解决问题的时候,往往只需要那一发就够了。” “他不应该不知道的,他是专业人士,”有一个人查到了钱,别人就都放心了,他们走得很快,显然急于回去享用这三十万意外之财,队长走的时候还有些感慨,“我真奇怪他为什么会给你们这么多时间,太多机会了——只要一个错误,就足以带走全部,他太冒险了,这不该是在编人员的素养。” 他们终究已经脱编很久,只是在苏丹这样的地方混口饭吃,如果是正规队伍,上土坡放哨的人觉不会因为耐不住日晒,被吸引下来看热闹。傅展笑得很含蓄,“他已经没有未来了——在灭亡前,人总是比较疯狂。” 队长数次欲言又止,最终问出口的话明显不是原本想问的,“所以——只是出于好奇,如果他决定投降的话,你们真的会接纳吗?” “当然。”傅展礼貌地回答。 疑问当然不止这些,这帮人是谁,他们到底在为谁干活,代表谁招降k——其实答案可以说是很明显的,但k最开始又为什么会被骗过?不过,干这行的都知道,问多了麻烦多,队长终究还是摇头叹了口气,他拍拍车门,“走吧!” 车队走得就像是火烧屁股一样快,他们显然想要尽快远离身后呈现绝地压制状态的重火力,身怀利器,杀心自起,在苏丹这样的地方,武器就是底气,多呆下去真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李竺一直目送车队消失在天际线尽头,一回过头,却发现坡顶的大兵也消失不见,就这么几分钟功夫,全都不知去了哪里。反而有个人从坡顶上绕下来,和她打了个招呼,“李小姐。” 刘工,笑容一样可掬,还是穿着白袍,顶了个缠头布的刘工。 “哎——”她说,“不是,人呢——他们全都是——” 她想说‘中国人’,但说实话,戴上护目镜肯定是看不清脸的,只能勉强说感觉上都是黄种人,李竺伸头绕过山坡去看,“怎么这么快——” 开口才发现自己很渴,才想找谁,傅展把摩托车开过来了,置物箱里取出几瓶水,大家一人一瓶,都先喝了几口,刘工才笑着说,“这一次真是险——这个美国人,又疯狂又警觉,□□很少放下来过,要狙击还是有很大风险的,本来想,能和平双赢,对大家都最好,没想到最后还是得用暴力解决。” 他对那队人马绝口不提,李竺也不好再问,她到现在还觉得一切像是幻觉,不怎么适应所有人都拿出枪,但却只击了一发,大家立刻就开始讨价还价的氛围。“这和电影里演得不一样!” “你希望什么?”傅展反问她,他们都有点生死间走过的疲惫,肾上腺素在枪响那一刻都飙到最高,现在缓缓褪去,语气也就跟着有点倦怠起来。“我单枪匹马,挑翻这队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把你公主抱起来,缓缓走进夕阳?这就足够电影了?” 李竺想回嘴,但眼神落到他手上,又没再说话:从刚才到现在,傅展只是凑近了检查一下她脸上的掌痕,就没再怎么搭理她,直到现在她到现在才发现,他的手依然还在微微地颤抖。 被枪顶在太阳穴的人是她,她都没什么感觉——像他们走过这一路,怎么还会对这样的险境有反应?傅展是在为什么后怕和紧张? “就是……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她嘟嘟囔囔地说,想牵傅展的手又忍住了——肯定会被甩掉,就先装看不到好了。“毕竟,人也绑了,小弟也找好了,又是美国人,还能拿钱开路——” “美国人也不能心想事成呀。”刘工说,他牵起摩托车,带他们走去停车的地方。“孤身一人,闯到苏丹深处,找的还是有奶就是娘的雇佣兵,他还想要怎么样?能闹成这样已经算是运气好了——” 战争的转折点其实并不发生在战场,这句话在这里倒是很适用。李竺现在才意识到,强弱对比也许在他们刚进入苏丹的时候就开始转圜,只是他们的信息实在有些落后,她抿了一下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看来,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也有很多人在做大量的工作。” “当然。”刘工理所当然地说,“国家永远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公民——你们要感谢的人的确还有很多呢。” “比如说?” “比如说,距离这附近100多公里,驻扎在达尔富尔的联合国维和部队,”刘工一本正经地,“维护了达尔富尔地区的稳定,我们才能这么安全地在这里穿行,这都是社会服务的一方面,你们也要有回馈的心理——现在轮值的是我们中国的部队,在苏丹饮食不是很习惯,如果能援助一批绿色蔬菜我看就很好。” 李竺强忍着笑,噢了一声,“绿色蔬菜啊,好,没问题。应该的,保一方平安嘛,报效几车蔬菜这完全应该。” 她说得其实心不在焉,还是忍不住偷看傅展的表情,傅展把头扭到一边,依然拒绝和她对视,李竺终于忍不住去牵他的手,果然也被甩掉,她只好把那只手举起来摸摸鼻子,刘工对她了然地笑笑,识趣地带开话题,“在苏丹也呆够了吧,想不想换换环境?” “换去哪里 分卷阅读153 - 分卷阅读154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54 ?”是不是情报口的人说话总喜欢这样吊人胃口,李竺不禁又问,“怎么去——k是被放弃了,但那也是因为他暴.露了吧。难道——” 当然不是说永远被放逐在海外,不过,她的确以为他们还是只能等后续新闻开始发酵,或者是整件事被解决之后,他们才能再乘飞机回去,毕竟,k这次来看来是没走oa,当然也就没带后援,在这里发生的对话并不会为人所知,cia也就还不会知道实际上u盘资料早已被转移,注意力依然会集中在他们身上,这样的情况下,再乘坐飞机显然就不是那么合适了。 “确实。”刘工也承认李竺的顾虑不假,“——但亚非之间的交通工具也并非只有飞机一种。” 他笑眯眯地问李竺,“你喜欢坐船吗?” 坐船?他们现在可是在沙漠里。苏丹这国家有海吗? 李竺不禁微怔,“船在哪里?” 刘工的笑容渐渐扩大。“亚丁湾。” ——舰在亚丁湾!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了,还是久等了,汗,我本来想出门以前,写好的,但实在是没灵感,只好提早出门,匆匆回来继续写 还有两更完结!!!!!!!!!!我当然是个he党不会让他们出事!!!!! 希望明天能写出来!!!!!!不然27号还得请假,那就不好了!!!! 么么哒大家! (其实我本来想写傅展搞定一切后把李竺抱起来走进夕阳的,但觉得实在太ooc了,还是觉得这样的行动风格比较适合傅展,大家觉得呢?) 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最后三更大家留言都有红包发!和上次两章一起,等我27号回家一起操作!!!!!么么么么爱你们! ☆、第67章 马六甲海峡(1) 印度洋 马六甲海峡 海面就像是一面镜子, 无数条船只在其中画出道道波纹。 马六甲海峡是全球最繁忙的货运港口, 更是东亚大国的生命线,所有从印度洋到太平洋的船只都不能绕过马六甲海峡, 在其中穿行的货轮, 80%以上都属于中国,它是中国海上石油生命线最重要的一环,正是这条航线让新加坡成为了举世闻名的富裕小国,不过, 两国关系一向若即若离, 新加坡虽然由华人作为主体, 但一向和大陆并不亲近, 这个国家设有美军基地。 在马六甲海峡, 目前还只有新加坡港,泰国的克拉地峡,以及马来西亚的皇京港这些潜在的竞争对手, 都正在建设之中。 “克拉运河肯定是聚宝盆,可惜, 这几年泰国局势非常乱,军方、政府和皇室的矛盾已经快按不住了,老国王去世以后,政局走向何方还不好说,像这种实际上各地军.阀割据的国家,政策肯定是没有持续性的,资本也没胆量投这种体量极大, 回报期很长的项目。” 快靠近新加坡港了,船只越来越多,天边能望见的旗帜和小点从没断绝过,刘工背负双手,很有兴致地指指点点,“就像是高速公路网、高速铁路网,这些都需要一个稳定的,有远见的政权提早布局,其中最快见效的项目,恐怕也要十年。” 马来西亚的皇京港就是这样一个项目,皇京港的地理位置较新加坡并没有更好,不过,它不愁没货轮上门,马来西亚的政权更稳定,看得也更长远,这几年,中国资本和当地政府合作紧密,很少有人没听过新加坡旁碧桂园的项目,不过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皇京港非常巧合地由中国企业承建,这个消息传出以后,新加坡的身段就柔软了许多。 “十年,也许是五年以后,这个港口的泊位就不那么紧俏了,”刘工说,“新加坡的心情当然可以理解,不过,以我们的心情来说,克拉运河、皇京港、新加坡港,总是更欢迎多一些的选择。” 他们正在通过新加坡港,所以航速不快,这批回国轮换的护航舰并不会在新加坡停留,他们自有补给舰运送淡水和油品,渡过马六甲海峡以后,很快也就能到达本国的海军基地,正是因为有这些新建成的基地为依托,投资扩建皇京港的时机也才终于成熟,这些事,看似与普通人的生活毫无关联,但最终都会以令人难以想象的方式渗透进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菜价、油价甚至是房价,石油是现代工业的血液,这条海上大血管一断,和它相关的所有制成品都会涨价,当然没有人愿意时刻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 如果是以前,对这样的话题李竺并不感兴趣,但在这么多国家之后,刘工所谈的一切,她似乎都刻骨铭心的懂。李竺凭栏远眺,好像没听见刘工在说什么,而是默默地望着远处的小黑点,它渐渐地靠近了——是一艘美**舰,应该是执行完日常任务,驶回海军基地的。 美国国旗在远处招展飘扬,两艘舰艇隔着几海里擦肩而过,双方都很平静:在近港海域,船只稠密,这样的相会十分常见。刘工等船走远了才笑着说,“不用怕——资料已经送出去,以现在的局势来说,上了船,你肯定就安全了。” 说是这么说,但这么多flag都树过了,这种本能的戒备与紧张,恐怕是一辈子都很难挥去了。护航舰的住宿条件不知比货轮好了几倍,他们也受到格外优待,被分配到较好的宿舍区。 饮食营养均衡,顿顿有菜有肉,高蛋白高淀粉悉听尊便,上船不过一周,轻度营养不良已经被完全治愈,但从食物匮乏地区走过的印象却留了下来,李竺前几天喝水的量比之前都大了很多,不过,还好,医生初步做了检查,她的身体机能都还健康,在刀锋上滚了个遍,居然归来仍是少年。 “一时间还是很难调适是吧?”她一直没说话,刘工也完全不介意,这个人天生懂得调节气氛,就像是不知什么叫做尴尬,“其实都是会适应的,人的潜能比想象得要高多了。可能很多事都是粗看很难,就像是长跑,300米就累了,10公里真的能行吗?但是真的习惯一段时间以后,大多数人最终都能适应的。从300米到10公里,花不了你三个月的时间。” 这是在给她信心吗?李竺有点想笑,“刘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她也没想到,刘工居然会亲自陪他们回国,扯着回国探亲当借口——还抱着他工程师的名号不放,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依然不肯说穿,仿佛这样对大家都能有个交代。当然很多事也不能去问,李竺就从来不问自己怎么在没护照没出入境章的情况下登上护航舰,又是以什么身份搭船的。联合国维和部队没有政治立场可言,不论是什么国家的军队,执行维和任务时都绝对中立,唯一的目标只是为了维护当地的基本和平,她那天什么也没看到,其实是凭着爱 分卷阅读154 - 分卷阅读155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55 感动了k,让他吞枪自杀。 那铺天盖地的茫茫黄沙,大漠中的冷月,货轮上的夕阳,似乎又和眼前又圆又大的落日重合,她的思绪有一瞬间的飘忽,几乎没听清刘工的话,“……回归社会,肯定是比较困难,尤其是刚回去的那段时间,还是建议你低调处理,我了解了一下,你本来是做经纪人工作的,经常要在媒体前露面。为了安全起见……” 这些建议李竺当然非常理解,她也绝不会逞强,世界规律只会在位面之子身上例外,而她自认从来没有这个命。“我会配合安排——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得低调多久。不用太精确,就随便估计一下。” 刘工犹豫了一下,不答反问,“李小姐,u盘里装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不感兴趣。”李竺毫不犹豫地回答。“对我来说这不重要。” “真的?” 他们为这u盘出生入死,不情愿地走过了一段异色旅途,到最后更是从没想过自己能平安回家——能站在本国的大舰上,重新踏上这流动的国土,往家乡驶去。这u盘曾是他们生活的某个目标,他们多少都在它的归属上寄托了一部分的情怀,但现在,它真的已不再重要,李竺摇摇头,“它就像是个麦高芬——电影术语。” “重要却无用的引子,是吗,内容并不重要。”没想到刘工居然很博学,他说,“那只是电影,现实里,麦高芬是非常重要的——得感谢你们,带回了这么宝贵的情报。既然你还不知道u盘的内容,那我也不便告诉你,只能说,这件事大约会在明年年底有个结束,那段时间,美国会有大事发生。” 他的语气含含糊糊,充满了暗示,让人很容易就能产生联想,李竺想了一下,不禁脱口而出,“需要这么久?” “不久,一切刚刚好,甚至可以说是堪堪赶上死线,我们已经把资料复制了一份,用傅展的名义传给了盗火者。他们自然会继续忙活的。”刘工说,又笑了笑,“当然,是有选择的复制。” “有选择总是好的。”李竺喃喃说。 “不错,有选择总是好的,必须感谢你的努力,你和傅展的冒险,让我们有了选择的权力。”刘工突然正式起来,他很慎重地说,“你们让很多事都变得不再一样了,这是确确实实,因为你们两个人发生的改变。” 他太知道怎么煽动人心了——也对,刘工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对他们来说,钱并不重要,能对世界施加的影响才是。如果不是和傅展相处久了,李竺真会被他说得热血起来,现在,她只是笑了笑,在晚风中掠了掠浏海,不再答话,也不叫刘工看出她到底动心没有。 气氛沉默下来,但并不尴尬,过了一会儿,刘工问,“不能继续做经纪人了,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休息一段时间?” “嗯,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李竺不会被他当傻子一样忽悠,但并不是对他有敌意,事实上,她很欣赏刘工,某种意义上也理解他,她吐露少许真实想法,“也重新考虑一下,以后该怎么走……这件事以后,肯定无法完全回到以前了。” 身体是毫发无伤,灵魂呢?她算是比较适合这种生活的人,但这也并不意味着她会毫发无伤,只有李竺自己知道,多少个夜晚,她醒来时都是一头冷汗,这段旅途注定纠缠着她,就像是幽灵,总在她繁华富丽的生活里露出半张脸,提醒着她,这世上有多少人正在死去,他们的文明又有多么虚假。 他们又沉默了下来,共享着同一种若有所思的忧郁,刘工像是也想起了什么,他慢慢地说,“……确实,这件事以后,人生肯定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再也不会一样了。” 李竺不感兴趣的时候,他说个不停,感兴趣的时候倒不多说了,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致,沉默半晌,只是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到南沙以后,我就要先离船了。不过这段时间都会在国内,你有任何需要人帮忙的地方,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谢谢刘工。” “应该的,”刘工说,“有什么想法,也欢迎给我打——其实,你这么聪明,我想说什么,你早猜出来了。” 李竺只是笑,手指间把那张名片玩来玩去,不经意间就玩出了匕首耍刀花的感觉,刘工指了指她的手,“真的很有天赋。” 他举起手挥了挥,转身踢踢踏踏地走了,看起来就像是每一个奔波于中非之间的社会人一样,脸带晒痕,平凡中透着一丝疲惫。李竺目送着他的背影,又垂下眼帘看了看那张朴素的名片:什么职衔都没有,就只有个简单的名字和电话号码。 “他和你说了什么?”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傅展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皱着眉头问,脸上有点不信任的表情,李竺看了就想笑,索性把刘工的说法借花献佛,“你这么聪明,早猜出来了吧。” 应该是猜出来了,不然也不会迫不及待上来打探,傅展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疑虑地一瞥她,“你打算答应?” 这表情透着不赞同,也有点无奈,像是知道自己无力去左右她的决定,李竺抿着唇笑,顶她一句,“你这么关心做什么?” 他倒被问住了:一个星期的航程,傅展大部分时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是不是真有事情要忙,还是见了她尴尬,倒不如避而不见。 其实,倾城之恋,很多时候只有倾城才能相恋,脱离了那种紧张的环境,荷尔蒙平复下来以后,激情一退,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无法持久,最终都会自然而然地失去联系。更何况,他们之间,原本也不能说是相恋,成熟男女一起打发时间,没许诺就不算正式关系,这应该也是约定俗成默认的一条规矩。现在回归正常社会,两人的分歧显现出来,大家退回朋友的关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怎么说都同生共死过,不管对方是谁,李竺都只有希望对方好,爱意会淡化,但这种过命的交情却永不褪色,她没什么放不下的,也不至于还要故意刺人一句,给他难堪。 但傅展是不同的,傅展现在想得也和别人不同,她知道,她再清楚不过——她一直都是很了解他的,从他们还是经纪人和总经理的时候,在他们还是敌人,他的一切还是个迷的时候,她就本能地抓住了他的本性,这男人很自私,只有一点点基本的人性,感情也不充裕,所以,他也一定不喜欢爱人。 “过了新加坡,很快就要到家了吧。”她说,避开了这尴尬的沉默,主动为傅展缓颊,“回家以后,你打算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可能是去外地休息一段时间,在国内好好走走。”傅展有些荒唐地说,“心太乱了,静一静吧。再说,老子可没兴趣给别人卖命,你要去就去,反正——我是不 分卷阅读155 - 分卷阅读156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56 去,避避风头也好。” 他还是不肯看她,就像是做了亏心事,垂死挣扎,李竺忍不住要笑:跑了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回国了,还要再跑? “挺好,”她说,视线还在海天一线之间,“好好玩,这一次没人陪了,自己也要小心。” 要跑的人是她,可她云清风淡,不满意的人也是他,傅展皱眉,“你就这点感想?” “还能有什么感想?”李竺笑了,莫名其妙啊。 傅展盘起手,斜飞着眉毛,他的脸在夕阳里闪闪发光,低调的气质也镶上邪气的边——他真不如秦巍英俊,但有人的魅力,不是在脸上的。 是有点小情绪了,问得有点赌气和挑衅,“就不怕我跑路了就再不回来了?” 什么关系都没定下来,跑了又怎么样,回不回来,她该关心吗? 他们间的一切,依然悬而未决,没人率先说破,就像是一局预备中的游戏,傅展已摆出姿势,她一表态,他就要逃,也许要逃到他感觉足够安全了,才会回来撩一撩,但李竺不会随任何人起舞,她含蓄地说,“不是说过吗,让我等着你,你一定会回来的。” 这语气,委婉又自信,说得是他们两人,又不仅仅止于他们两个。她回过头抓住了傅展的眼神,两人的眼神隔空相会,她的表情,平静而从容,透着那么胸有成竹,傅展却充满了疑虑,他显得脚步踟躇,像是在想象中已经跨前无数步,却又在下一秒退了回来,这是他很陌生的领域,之前从未涉足过。 李竺看得情不自禁地微笑,她轻声讲。“现在我们到底谁怂,傅先生,你说说?” 傅展竟无言以对,在她面前,有一瞬间丧失与生俱来的从容,尴尬得就像个小孩,李竺微微地笑,但却没有抬一手的意思。 “你会回来的。”她笃定的说,傅展一阵沉默,他很不服气——但看得出来,却也没有反驳的底气。 他只好慌乱地转移话题,“刚才站在这里盯着新加坡猛看——难道你没去过?” “是啊……”话到这里,已经说尽,这只无脚鸟,不能捉得太紧,最好还是让他自己往回飞,李竺重新把注意力投注到远处。 他们正在经过新加坡港,虽然不靠近,但依然能从风景中看出人为干预的细节,远处像个小黑点的港口,从远到近的点点黑帆,货轮满载着石油和大宗商品经过这里,把新加坡滋养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文明国度,这个只有300多万人的小国家富得流油,其中的居民恐怕难以想象苏丹那种国家的生活,对他们和沙特那些王子而言,富饶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石油总会有卖完的一天,港口也会被取代,这世界就是这样,没什么永远,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残酷的事实——兴起与衰落都由不得自己,很多时候,能挺多久全看运气。大国的中产阶级当然也难免焦虑,他们渴望活得尊严,但生于小国,命如飘萍,尊严过分奢侈,大部分人想的,是该怎么活下去。 这是一种不知道比较幸福的常识,明白了以后,无能为力的恐慌感将从此挥之不去,你的贫与富,不仅仅靠自己,也由历史进程决定。 可历史进程,那无可阻挡的大势,又由谁来决定呢? “我在想……”她幽幽地说。 那些大势中细节的操盘手,都在忙着什么呢? 是和刘工一样,疲惫而平凡地走在世界的每个角落,一脸的风尘,还是在整洁的会议室里,面带微笑地朗读着工作报告,是身穿晚礼服周旋于达官显贵之间,还是手边熬着咖啡,坐在电脑前抹过脸,重新开始在键盘上输入代码,又或者是在红海的小镇边晒着太阳,思考着生命的意义? “我在想……” 那么多想法掠过脑际,最终说出口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感慨,李竺迎着一整个金灿灿的天地,轻轻地说,“我在想,走过这么多国家,其实我们还是没有去过一个大国。” “什么算是大国?”傅展问,重新开始闲聊,他松了口气。 “压得周边地区喘不上气的就是大国。”李竺说,“主权舰队不会被‘误击’的就是大国。” 她望着远方,好像已经透过新加坡看到了那最熟悉的城市,她曾在其中生活了十几年,却好像从未看清它的模样,这座呛人的城市,远远称不上幸福的城市——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时间还是有些早的,么么大家,一会就去写最后的一更,希望明天能准时更新! 本章留言也有红包~统一等我明天回家送! ☆、第68章 北京 北京大国首都 “往里挤挤, 再往里挤挤, 劳驾了您嘞, 受累给让个地儿——这鬼天气!这都第三班了, 再上不去准迟到。” 天色刚破晓, 今天雾霾还很重, 公车里的人脸根本看不清, 影影幢幢一个个是灰色的人影, 五点刚过, 从燕郊开出来的公车就已经满员,这条潮汐车道早晚拥堵, 乘客全都是从外地来京的新北京人。上下班单程三小时对他们来说是平常事,同样拥挤的还有房山、大兴甚至是廊坊,北京正慢慢向纽约看齐,大部分在纽约上班的人都住在他们最看不起的新泽西, 就像是北京老二环里的住户也根本不承认燕郊住户能算得上是北京人。 这是一座繁忙又拥挤的城市, 要出门赶约会最好别打车, 在路上堵多久丝毫就无法预测,能在工作日晚六点的长安街打到车, 转身就可以去买彩票, 从郊区到二环中心,每个地下室里都挤满了人,人们怀着各式各样的目的来到北京,这座五味杂陈的城市——在这样的冬天,这个形容词不是虚指, 一下飞机,就能闻到酸溜溜的怪味儿,好想有人在你身边泼醋,多嗅几口才能边呛边意识到,这其实就是空气本身的味,闻多了让人犯恶心,喉咙口还有点返咸。 在这样的空气里,健康也分三六九等,这让人们更意识到自己的欠缺,和所有的大城市一样,这里的住户都不怎么快乐,冬日的北京,街头是一张张没表情的脸,口罩遮住了大部分,清早从平层公寓往外仰望,就像是走进寂静之城。打开窗,市声和pm2.5物质一起蜂拥而入,你才能听到种种不一样的对白。 “姐,我下个月得请个假,我妈叫我回去,领了证再回来上班,对象都给找好了,万紫千红,一动不动——我弟就等这笔钱结婚。我领了证就回来,保证不耽搁。”美甲技师手机上插着耳机,一边讲电话一边指指点点,“要一个煎饼果子一杯豆浆,加肠加辣酱,支付宝谢谢。” “andy啊,我昨天看了你的报告,做得还不够好,不够pu 分卷阅读156 - 分卷阅读157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57 sh,你能不能下午给我一个plan b……”身穿笔挺西装的客户经理从她身边跑过,松开微信麦克风按钮,对滴滴司机招手,打着双闪的黑色迈腾往前开了一小段,司机有气无力,“滴滴专车为您服务——” “这个肉是今天的吗?”菜市场里,裹着羽绒服的大妈一口标准的京腔,有十几套拆迁房,每个月吃房租都够去迪拜潇洒,但还是对一条猪肉翻来覆去地检查,手指头按完了又戳,“我怎么瞅着有些不那么新鲜?” 【我不知道,回公司再看看。现在堵在路上了,哎呀妈呀真希望别迟到。】【23333,转发微博!】 【今晚ktv欢唱,想参加的留言报名,一人我饮酒醉,起!】但更多人已经不怎么打电话了,更喜欢低头和手机互动,即使打着2333,人们脸上也依然少见笑容,这大概是这座城市通感的一种情绪:从上而下,除了看不见的顶级阶层,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不够成功,所有人都存着被抛下的焦虑。这国家在过去60年内经历了数次翻天覆地的变化,社会阶层的大规模动荡直到90年代以后才渐渐停止下来,有人说这国家的中产阶级没有安全感——当然如此,他们登上这个台阶的时间还没有太久,远未超过一代人,这社会上升与下降的通道都还敞开,这让他们既有向上的野心,又有往下滑落的恐惧,这样的阶层怎么能不焦虑? “我怎么觉得什么国家都比这儿好啊,在这儿吸着雾霾——又没法走,离开北京怎么工作?顺义那里空气还行,但别墅太远进城不方便,唉,不说了不说了,喝酒。” “我都懒得说了,一说就糟心,西城那个房都要签合同了,房东在交易中心现场跳价60万,实在是拿不出来……最后也没办,合同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弄,还不敢赔我双倍定金……” “没被录取,只能上保底的公立了,现在的学校太疯狂了,入学还要测家长智商,有些题我真的做不出来——我老婆一出来就哭了,算了算了,就当省钱了吧,那套两千万的学区房到底没白买,什么政策调整?政府不可能叫房价跌,您就听我给您分析……” “不好意思,不要插队可以吗?” “谁插队了,我不就是往前站站吗?您放心,误不了您的事!” “谁都有急事,这不都得一个个来啊?都和您一样往前站站可不乱了套了?” 在老百姓眼里不可思议的豪富满肚子牢骚,平民百姓也不快活,北京主要的问题在于人太多,龃龉随处可见。一场口角眼看就要成形,却又因为列车到站无疾而终,地铁里不但有雾霾味儿,还有氤氲的人味,各式各样的浮躁在人群上空飞舞,下个月的房租,想买的名牌包,地下室的蹲坑堵了,信用贷的利息该怎么还,首付能不能凑齐,是不是该开始在51上投简历—— 所有大城市的都市病,北京都有,因为故宫的存在,还有过去20年太快的发展速度,有些病还要更重,交通,华北平原工业区带来的雾霾,房价,对教育资源畸形的吹捧、攀比和溢价,这城市满溢着焦虑的气息,很难说人们活得幸福,但如果你走过世界,游历过其余各式各样的首都,北京,甚至是中国,终究是有那么几分不同的。 这不同无法言说,它藏身于人们满满的浮躁与焦虑之后——也许可以概括成gdp增速,也许可以提纯成对未来的期许,这国家的住民永远没想过停歇,永远不知满足,他们还相信一个人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出身的阶级,这样的例子也大量存在于人们身边,不仅仅只是都市传说。向上的通道还没有关闭,只要考上大学,就能找到钱念,年轻人只要够勤奋,就能找到一份报酬还算不错的工作,富士康、海底捞,甚至是非洲,这国家总有些地方有用工荒。人们对这一切习以为常,还以为付出大概总归能得到回报,久而久之,不再满足于现状,对未来有了更高的期待,也就有了—— 希望。 没人说它是一种正面的情绪。 这些细节隐藏在一个个单调的数字里,失业率、文盲率、社保覆盖率,国家就在这样的数字里艰难前行。这些念想吊在人们跟前,像一根胡萝卜吊在驴子前面,抽打着他们快步前进。这城市、这国家的阴暗面绝不比任何一个国家少,有许多事也会让人瞠目结舌,深觉恐怖,其中就包含了他崛起的速度,中国的存在,令所有亚洲国家都感到窒息,他们暗藏讥讽地叫着强国人,转头却还是只能摆出笑脸,招徕顾客,为他们提供周到的服务。一些中国人过来旅行,回头对当地人文大加赞赏,但还是留了点面子,不去评价当地的生活体验,他们习惯微信与支付宝,习惯用手机解决一切事务,信用卡太不便,支票更早过时,电视与纸媒萎缩的速度比所有国家都快,dvd业大致已经完全死了,取而代之的是网络媒体,中国,正比所有国家更接近未来。 站在国贸中心的办公室往下看,整个中国似乎都浓缩成街道大小的模型,这种种希望与情弊如星火,闪在地图上头,傅展负手看了很久才转过身,他又露出了那圆滑又礼貌的笑容,“乔小姐,真是好久不见了——你还是那么漂亮。” 他老板兼合伙人站在门口,犹疑不定地打量着他,她当然还是很漂亮,从头发丝儿到脚趾尖都透着被世界宠爱的娇纵,这份鲜活的生命力依然是很诱人的,他看着她,就像是看从前的李竺一样,她所有的想法都储存在那个透明的脑袋里,狐疑——总还有点戒备,但也不无关怀与欣慰。 “你回来以后,每次见你都觉得,你好像和从前越来越不一样了。”老板说,她走到他身边,难得主动亲近,并肩而立,“在土耳其都经历了什么——还是不方便说?” 已经在政。变中被宣布失踪的两个人忽然回归,身边不知情的亲朋好友自然有一番激动,私下除了真情流露,也不乏好奇,都以为他们在土耳其被人绑架,过了一段不堪的生活,不是没人问,但他和李竺都没有多说。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傅展笑了一下,直接跳掉这个问题,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下个财年的细务规划都在里面了,还有些备忘录,是我个人比较在意的一些问题。” 老板瞥了办公桌一眼:这间办公室已经没有什么个人痕迹了,仅有的一些私人物品现在也被收纳到了纸皮箱里,等着被主人抱离。 她不去接文件,“真的下决心了?” 傅展把文件放到一边的圆 分卷阅读157 - 分卷阅读158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58 几上,“其实,集团发展到这一步,没有我也能运转得很好,我缺席的几个月,你们不就做得不错?陈靛历练这么多年,也到扶正的契机了,网红那边,你可以让白倩给你做,她这几年不是也成长得很快?” “对集团来说,没有人是不可或缺的,包括我也一样。”老板说,经过这些年,她也变了,不安全感不再浓到恨不得把整个集团和自己绑在一起。人总会渐渐成熟,过了一个阶段,就不再那么贪婪,什么都想要,会渐渐学会放弃,只保留那些更重要,更简单的东西。“但是,需要一个人,和希望和一个人共事,这是两回事。david,你真的不考虑留下来?” 意外的是,她的语气居然很真挚,傅展不禁笑了笑:早年把他猜忌到骨子里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么一天? “股份我都还留着,分红也还是要拿的,只是不再参与具体事务工作而已,又不是说就完全撒手不管了。”他随便说几句安抚她,“再说,离开公开职位,对我,对公司也都是好事——相信我,这件事不要问再多了,joe。” 老板的男友秦艺术家,也有一定的家庭背景,内。幕消息她接触不到,但相关常识不缺,闻言眉眼一滞,多了几分凝重,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明白了……那,竺姐辞职,也是相同的原因吗?” “差不多吧。”傅展说,“她什么时候走的。” “上个月,她连股份都想全部低价处理掉。秦巍没让,说分红照给,公司经营不下去的话,他按这段时间的价格再买下来。” 说她怂的时候,傅展没想过这女人有一天也可以变得这么洒脱,几乎是有些不管不顾的疯狂,他摇摇头,“疯了吧?” “你和她……”老板察言观色,有点八卦的味道,像是看出了什么,“最近都没联系吗?” 回国以后,他静了一段时间,也处理了一下生意,除了【韵】,傅展还有许多别的投资,一一收拾也颇费手脚,他摇摇头,“回国以后就没再联系。” 就算不是情侣,一起出生入死回来的,如果关系好,以后怎么也都是过命的交情,他这么说,老板也就不好再问了。摇摇头叹口气,“辞完职就失联了,也和你一样,说是想清静一段时间。秦巍和范立锋他们都很担心她,总觉得她回来以后性情大变——唉,说不清,本来还想问问你的,谁知道你也没有线索。” “为她瞎担心什么?又不可能出事。” “怎么不可能?”老板碎碎念,“一个女孩子,音信全无,很危险的,谁知道她去了哪里,有没有遇到坏人……” 恐怕应该是坏人害怕遇到她吧,傅展啼笑皆非,摇摇头抱起纸箱,“你放心好了,整个排的人都死绝了才轮得到她出事。” “这么说,你知道她在哪?”老板的眼睛顿时一亮。 傅展没回答她,而是举起手挥了挥,“走了,保持联系。” 或是保持不联系,他默默地想,回过头再看了看他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位于国贸高层,两面玻璃view,是观赏雾霾的绝佳地点,它代表了一个普通人所能想象到的一切。老板就站在办公室中央看着他,还是那样,娇美傲慢如花,她表情里有一点点不舍,却绝不会出声——这是属于乔韵的尊严。 她和秦巍这么多年下来也没结婚,爱情总会褪色,这朵花,守了这么多年,似乎越来越唾手可得——他也曾等了这么多年。 但现在,他只看了一眼就回过头,再无留恋。 傅展走出办公室,下楼吩咐司机,“去首都t2。 中国某省某市某县某处 “你真想好了?” “嗯。” “真想好了?——这一步踏出去,以后可就由不得你了,这不是说退出就能退出的事——” “你烦不烦啊,哥,”傅展不耐烦了,“是不是还得念守夜人誓词啊,长夜将至,我从今开始守望,至死方休……” “好了好了,”傅哥哥吃不住了,“还念守夜人誓词,《权力的游戏》看多了吧你。” 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尽头锁着一扇铁门,在现在这个时间点异常幽静,只有两个人站在铁门前,傅哥哥退后一步,仔细打量傅展,还是不肯开门,半天了啧一声,“老头子是怎么答应你的?你这个思想觉悟,明显还没过关么。” “怎么能叫爷爷老头子呢。”傅展大义凛然地说,“您这是对祖父的不尊重——” “死小子,太久没教训我看你是皮痒了。”傅哥哥操起拳头就拧上去,傅展唉唉叫,过了一会才说,“我也不知道,我去找他,这一次他看了我一眼就答应了。” “真的假的。” 和一般人想得不一样,傅哥哥在兄弟面前其实很活泼,他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你以前不是都觉得这些事很无聊的吗?怎么出国逛一圈,想法就发生转变了?” 其实并没有,傅展笑而不语,傅哥哥也看出来了,他嘶了一声,“都说这男人的改变,大多都是因为女人……” 他八卦起来了,冲着铁门扬了扬下巴,“里面那个,是弟媳?” 傅展白了他一眼,根本懒得回答,“她表现得怎么样?” “出类拔萃,各项都是第一。”说到里头的那个,傅哥哥的语气也正经起来,不自觉地多了一丝敬重,这无关职级与关系,是一个强者对另一个强者的本能反应,“她在哪个行业都会是人才,但,还是最适合我们这行。” 意料之中,傅展唇边浮起淡笑,“她虽然看着怂,但还是有点本事。” “对了,你是不是对她说过我的事。”说到李竺,傅哥哥也不免好奇地打听,“知道我的身份以后,她的表情一瞬间有点怪。” 傅家兄弟长得不是很像,一般人很难通过外表识别,傅展微怔,“真的?” “嗯,我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好像还说了句……什么……这才是真正的傅日天。”傅哥哥——真名傅昊,有点不解地说,“这是你给我起的外号吗?你小子没少在背地里中伤我吧。” 傅展也小喷了一下,但仍能维持正经,他故作不耐烦,“你到底还开不开门?” “开开开开开,”他不再为难傅展,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手握住了铁门门把,却没有立刻拉开。“……展展。 分卷阅读158 - 分卷阅读159 同生 作者:御井烹香 分卷阅读159 ” “嗯?” “这一步迈出去,以后哥哥就不能再保护你了。” 傅哥哥背对着他,声音沉沉的,“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既然是同事,就只能公事公办,这一行在刀尖上打滚,随时都有被出卖的可能,有时候,做决策的人并不残忍,只是别无选择。 傅展注视着兄长的背影,一缕微笑在唇边转瞬即逝,他一拳砸在哥哥背上,“都多大人了,保护个毛线,在土耳其你就保护得了我吗?少说这些废话,酸不酸。” 傅昊回头看着他,有那么一会儿,兄弟谁也没说话,傅展依然面带那有几分油滑的微笑,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充满了自信。 傅哥哥眼底的牵挂渐渐释然,他无奈地笑着,慢慢地拉开了铁门。 阳光顿时洒落进来,门外阳光明媚,风雨操场上,一群人正在激烈的喊叫中练习徒手爬杆,全靠腰腹力量往上蹿,没轮到的人就在底下加油。 有一个人爬得比所有人都快,她身材纤细娇小,高高地缠在杆头,冲底下的队友放肆地大笑,无意间,眼神往门边一瞥。 她愣了一秒,随后,那笑容更加得意张狂,冲着他张扬地笑啊笑啊笑啊,就像是一朵花儿,开在了春风里。 你怎么来了? 终于学会相信了? 没有。: 但是,你来了,我还有什么办法? 试着想象一下傅展的语气,那微妙的,带了些埋怨的,温柔暗藏的清朗声音,想象一下他的表情,别开脸,有那么一丝心虚,想象这样一个男人,危险,充满魅力,同时也充满了怀疑。“毕竟,我们不是约好了,要一起活下去?” 同来何事不同归?既已同来,同生,自然,也要同归。 李竺笑得更亮,她龇着一口白牙,冲他没心没肺地傻乐,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这一次,她出手如电,傅展没能来得及甩开。 “好。” “那就从今天开始,不再随波逐流。” “一起把命运,抓在手心。” 分卷阅读1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