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风雪两世人》 分卷阅读1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 《[重生]一更风雪两世人》作者:化音 文案: 山水一程雨一更,风雪待故人。 顾停云在寻找喻宵的途中遇上塌方,原以为自己就栽在这儿了,没想到醒来发现自己站在大马路边上,眼睛一闭一睁,竟然回到三年前——他跟喻宵同住一室刚满一个月的时候。 他死之前,喻摄影师一年里大半时间都在外面工作。他倦深了,表示爱走你就走吧。于是,风雪一更,隔两世人。 他活过来以后,喻摄影师还想去跋山涉水。对此他表示——光阴有限同归老,呆着别走好不好啊。 这一个说:死当复来归。 那一个终于明白过来:远行不如归。 tip: 同居文,温油闷骚攻x淡定贤惠受。 1v1,he。 内容标签:重生 破镜重圆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停云,喻宵 ┃ 配角:袁千秋,温迟,周钰,沈明昱 ┃ 其它:同居 第1章 最冷一天 深冬。 喻宵坐在开着暖气的酒店单间里看新闻,床边靠着他的行李箱。 离开n市已经整整一天,时隔三年重新踏上一个人的旅途,他感觉有些不习惯。在一个城市停留太久,怕是对那里的人和草木生出依恋的心来了。 他本来过的就是四处辗转的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呆不长久。现在他没有了留在n市的理由,所以他选择回到原本的生活轨迹中来。 “p市气象台发布全市黄色暴雪预警信号,政府及有关部门按照职责做好防雪灾和防冻害准备工作……” 大雪让城市显得格外寂静。喻宵盯着电视屏幕看久了,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他关了电视,打算继续补眠。暖气加深了他的困意,使他甫接触到枕头,意识就开始昏沉。 恍恍惚惚间做了一个梦,时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滴答流逝着。 他沉浸在梦境里,未知远赴北国的火车上,颠簸着他身心疲累的恋人。 凌晨两点,p市发布北部红色暴雪预警信号。顾停云乘坐的火车因铁路沿线山石塌方而暂时停运,也不知道要等待多久才能继续运行。 他靠在座位上,寒冷使他四肢僵硬。没有取暖设备,他只能不断摩擦自己的双手。车窗外一片漆黑,整列火车好像被装在一个罩着黑布的巨大笼子里,天地间阒静无声。 车厢内的低温让他捡回不少理智。他一点点理清楚这几日发生的事,冷静如他,接踵而来的打击也让他的情感濒临崩溃边缘。 与喻宵相恋两年多,一直到喻宵转为专职平面摄影师,因为工作要求而频繁出远门之前,两人的感情都十分稳定。喻宵几乎是全身心热爱着摄影这件事,将跋山涉水视为莫大的乐趣,再加上本身工作需要,一年十二个月,他呆在n市的时间加起来不过三四个月。 血液里有风的人注定漂泊,顾停云觉得不是他能抓得住的。 喻宵有喻宵的考量,而顾停云有顾停云的不安。彼此都闷着不说出口,毕竟感情是太难剖白的东西。 相煎并非刻意,但双方都迟迟不肯迈出那一步。就这样憋着,迎来数月的分离,又憋着,再一次分离。一点小差异因而慢慢发展成大的隔阂。 喻宵出差的前几天,两个人都陷在冷战里面。就在喻宵再一次出门的第二天,顾停云接到了母亲在老家打来的电话,告诉他父亲遭遇车祸,抢救无效,就在刚才逝世。母亲在电话里泣不成声,听得顾停云背后的寒毛一下子根根立起来。 他幼时与父亲相当亲近。居住在乡下时,父亲经常让他骑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在暮色里走。摘一根小小的狗尾巴草给他,他却用它去蹭父亲粗糙的脸颊,惹得父亲连连打喷嚏,气得放话说要把他从背上摔下去,却怎么也没舍得。那时候田里的油菜花泛起层层金黄色的浪涛,天边一大片红彤彤的火烧云,霞光烂漫得很。 但凡他表示喜欢的东西,父亲都会找来给他。记得有一次父亲带他去公园玩,回来的路上,他停下来多看了几眼橱窗里的玩具小提琴。父亲问他是不是喜欢,他点点头,父亲就掏出当时半个月的工资把提琴买了下来,半点犹豫都没有。 隔壁跑来玩的小姑娘每每看到他床头那把精美的提琴,就羡慕得不行,回家去缠着爸爸说也想要一把,几次三番苦苦哀求,爸爸却仍然没有答应。 十岁生日的时候,母亲不小心打翻了顾停云的蛋糕,小家伙难过得扁扁嘴立刻就哭了出来。父亲拍拍他的脑袋,立刻骑着“突突突”响的摩托车,去蛋糕店里又买了一尊更大的蛋糕回来。 父亲笨手笨脚地帮他切蛋糕的时候,他无端端地伤心起来,哭得满脸鼻涕泪水,止都止不住。 其实很多时候,顾停云只是说说,并没真的想要某件东西,父亲却只道他确实盼望着得到,于是次次都不辞劳苦地设法满足他的愿望。顾停云懂事后想起来,很是庆幸自己没有因为父亲的溺爱而长成一个骄矜任性的人。 除了庆幸,更多的却是心酸。父亲把自己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他却因为羞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使得父亲以为他一长大,就把小时候自己对他的好都忘了个干净。 听到朋友说类似“我家小子真贴心,生日给我买了一根皮带,你瞧多好”这样的话的时候,父亲的表情就会黯淡下去。 顾停云很怕得到长辈“这孩子真懂事”、“这孩子真贴心”这样的夸奖,上小学起就不愿意让爸妈蹭他的脸蛋或者亲亲他,听见妈妈唤他“宝贝”都要起一片鸡皮疙瘩。 不知道该如何自然地接受别人传达给他的爱,也不懂得表达自己的爱,十岁以后甚至看见亲戚都不愿意开口叫人,即使后来被妈妈批评,听到长辈的冷言冷语,他也不打算改变。 但即便他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孩子,爸妈却始终温柔地对待他,塞给他很多很多他不知道该如何摆放的爱与关心。 融洽的家庭氛围一直持续到他高中快毕业的时候。他几番踌躇之后,终于向父母坦白了自己隐匿许久的性取向。母亲断断续续哭了几日终于接受,父亲却大为震怒。自此他与父亲的关系就一直僵持。 两人都没有尝试去解开心结,于是关系愈来愈疏离,母亲的劝解也无用。顾停云也因此考去了离家遥远的大学,寒暑假分别回家一次,与父亲的照面几乎只在三餐时。 此时此刻,愧悔之意已占据了顾停云的大脑。没有知会喻宵,顾停云立刻就赶回家办了丧事,为父亲守灵一整夜。情绪不稳定加上严冬里一路颠簸,他自己正在发烧。 他记得当时铅灰色的天空飘下细密的雨。南方十二月的阴冷是直直钻进人骨子里的。 在那样阴雨连绵的天气里,他看着父亲的尸身被火化,骨灰在家乡走了一圈之后终是入了土。太多的话还没来得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2 及讲,给予他生命的男人已经躺进了土馒头。 他用手指将刻在墓碑上的父亲的名字细细描画一遍,母亲站在一旁为他撑着黑色的伞,看他呆愣愣地蹲在父亲的墓前,沾了一手的碎石子屑,一双眼睛红得像要滴下血来。 顾停云在家里面躺了两三日后,高烧总算退去。算算日子,出差的人明天该回来了。 母亲已好几夜难以入眠。顾停云陪着她枯坐了大半夜,拥抱她一下之后终是道了别,天蒙蒙亮的时候坐上了回n市的火车。 途中喻宵打过一个电话给他。他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突然手忙脚乱起来,在接与不接之间摇摆许久,最终一个不小心,竟慌慌张张按掉了这辈子与喻宵的最后一次通话。 顾停云不比喻宵习惯孑然一身,他厌倦离别。这世界上他最挂念的人已经过世,他没有余力再承受因喻宵而产生的不安感。 相逢一场,纵使情深意长也终有离散时。有些话是该说明白了。 喻宵回来之前没有给顾停云打电话。当时是深夜,他怕打扰顾停云休息,便没有开灯。 然而猝不及防地,黑暗里一个声音低低地响起来。 “我以为,你这次出去就不再回来了。”顾停云靠在墙边,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其实你每一次出远门我都有这种预感,但每一次你竟然都回来了。我最近开始对这件事感觉惊讶。你过惯了四处辗转的生活,哪里会对一个地方有什么留恋。” 喻宵察觉到顾停云的声音有种破碎感,一不留神其中压抑的情绪就要决堤。明明意识到这一点,他却已经疲累到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恋人的情绪,只是不咸不淡地应道:“这里是我家,我当然要回来。” 顾停云干笑一声:“你家吗?你每次一去就是几个月,一年呆在这里的时间连在外面的二分之一都够不上,这个地方能被你称作‘家’我真是惶恐万分。” “……我很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不必留到明天了。”顾停云的声音哽咽起来,“我困倦了,你享受漂泊而我却无法享受等待,跟你说句实话,那对我简直是种煎熬。” 捕捉到顾停云声音里的一丝哭腔,喻宵尽可能温和地说道:“你真这么想的话,可以早点就跟我讲的。” “早点讲就会有什么改变吗?”顾停云靠在墙壁上,低下头按着自己的眉心,“我不愿意继续这样的生活。既然你舍弃不了你热爱的工作,那舍弃这间屋子还有……我,也无妨。” 喻宵从没见过顾停云的情绪失控到这种程度。连续数日的跋涉让他的脑袋沉重得像灌了铅,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停云,在气头上的时候不要说话,你再明白不过了。” “我说的不是气话。这几天我考虑得足够了,这就是我的决定。” “你在等我,我不能不回来。我每次出远门都想着要回来,真的。”喻宵向顾停云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的时候却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我没想过你会让我在工作和你之间做取舍……” “我没让你做取舍,你知道我,我不可能逼谁去做决定。”顾停云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告诉你,我对频繁的分离感到厌倦。我不会再等你,因此你可以放心去其他地方了,不必再有多余的牵挂。” “你确实已经下定决心了?”喻宵感觉到胃里一阵翻腾,开口时嗓音沙哑。 “是。”顾停云闭上眼睛,声音坚定,“分手吧。该散就放心一散。” 受到某种情愫的驱使,喻宵张开双臂一把将顾停云搂进怀里。顾停云仿佛能嗅到他一路跋山涉水带回来的风尘气味,让他的眼睛一阵酸涩。 “进去休息吧。”喻宵在顾停云的耳边轻声说道,声音温柔得像广阔而湛蓝的海。 片刻的沉默之后,喻宵放下环抱着顾停云的手臂,走向自己的房间。顾停云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喻宵一步步走远,看他的背影像黑云压境。 顾停云跟喻宵说分手是他充分考虑后的决定,这话连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假。 事实上他早已把两人今后的生活都规划好,买一套新房子,两个人一起努力支付贷款。他过的是朝九晚五的生活,因此不管喻宵在不在家,买菜、做饭、洗碗、洗衣,他都愿意负责。规划这些琐事对一个男人来说其实相当费脑筋,而顾停云已考虑得巨细靡遗了。 喻宵早出晚归,工作疲累,所以顾停云觉得只要是自己能做的,便都替他做好,也不必让他知晓。 “一时冲动”,顾停云觉得这是人想要挽回自己做的错事时所能找到的最烂借口,然而他刚才对喻宵说的那些重话,不是他一时冲动的产物又是什么? 这几日坏事接二连三发生,他失去的实在已经过于沉重。如果他刚才说的话真的伤害到了喻宵而导致两人从此分道扬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样过只有他一个人的日子,还能不能对生活怀有期待。 他咬着下唇,想着明天就去跟喻宵道歉,两个人坐下来好好谈谈,倘若有误会,就尽量去解开。 如果喻宵能原谅他今夜过分的言行,他就约好售楼处去看房子,在一处临湖的清净地段。 东方的天空泛起鱼肚白,再过不久,晨光就要灼人双目。 “别……开灯。” 顾停云瑟缩在墙角,用手掌蒙住自己的双眼,压抑着的抽泣声经久不绝。 数声轰隆巨响打破雪夜死一般的寂静。车厢正在不安地晃动,顾停云半睁着眼,周围乘客震恐的神情让他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乘客们的惊呼告诉他,刚才的塌方并没有真正结束。他有种感觉,他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了。 伴随着巨石滚落的声响,车厢受到巨大的冲击。顾停云的呼吸仿佛被悉数抽走。 他这辈子就到这里了,但喻宵还会继续往前走。 在面前的天与地崩塌之前,他依稀看见恋人上挑的眉、狭长的凤眼和刀片般的薄唇。他常说那家伙生得一脸刻薄相,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眉梢却盛满温情。 而如今是再难触碰了。 感情再深也总有淡去的时候。心里面的失落感汹涌而出时,顾停云便破罐子破摔这样劝慰自己。 可现在想来,他对那人原来始终存着一颗赤子之心。 “阿宵。”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温热的泪顺着脸颊淌下来。啊,这是最冷一天里剩下的,最后的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七夕快乐^ ^给能看到这里的你。 第2章 恍如隔世(一) 顾停云本应该因山石塌方而葬身于火车上,然而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他的意识竟渐渐清明起来。 双脚有实实在在的触地感。顾停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置身于车水马龙的街市,头顶是黑色的天穹。夜风灌进他的衣领袖口,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繁华而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3 不嘈杂的夜景令他感觉熟悉。他环顾四周,看到几幢标志性的建筑物和商场显眼的霓虹灯后,确定他所在的地方正是n市。 左边是那家他常去的24小时便利店,黑猫正蜷缩在台阶上睡觉。他走过去,蹲下身来轻轻地在黑猫的背上摸了一把。黑猫睁开眼睛盯着他看,接着伸出鲜红色的小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一切恍如隔世。 顾停云下意识地在大衣口袋里摸索,然后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机显示的日期是11月2日,时间是零点过半。万年历告诉他,现在是2011年。 他点开通讯录,将滑动条移到列表末尾,赫然看见“喻宵”两个字。他想都没想就按下通话键,短暂的音乐之后是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 “喂?” 不是空号,接通了。 “呃……没事,不当心按到了。”顾停云赶紧胡诌了一句,然后结束了通话。听到喻宵的声音的时候,他只想快些回家。 出租车在巷子口停下。顾停云迈开步子跑到自己家所在的那幢楼前,飞快地上楼,然后从钱包里掏出钥匙串。他选定其中一把对着锁眼,试了半天都插不进去,只好换一把钥匙再来。 钥匙串上总共四把钥匙,运气再差,一把把轮着试过来也总能把门打开,但此时的顾停云却连哪一把试过、哪一把没有试过都分辨不清。他毫无章法地用钥匙撞击着锁眼,几乎要在门锁上留下触目惊心的金属划痕了。 开门失败。他停下手里的动作,楼道里除了他快节奏的心跳声外,寂静一片。 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他的手总算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他又拿起一把钥匙插入锁眼,谢天谢地,终于让它们彼此契合。 旋开门锁,推门进入,站在玄关往里面张望。 看样子喻宵刚刚接完一个电话。他放下手机,迅速拿起茶几上的相机和沙发上的大衣,出门时向愣在玄关的夜归人了点头。 第几次在深夜匆忙离家,奔赴一个未知的现场。 他还在这里,他还会回来这里。顾停云听到喻宵关门的声音,觉得心脏在一瞬间鼓胀起来。 如果这是一场梦,此刻的景象多美妙,使他甘愿困溺梦境中。 顾停云把屋子兜了一遍,挂历上的日期与手机显示的日期并无二致,衣柜里挂着的都是他刚工作那几年买的衣服。他照照镜子,眼镜是三年前戴的那一副,眼袋也浅了许多。 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盯着喻宵没有关掉的电视机看。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从喻宵匆忙出门开始,顾停云就一直在整理自己的情绪。讶异、忐忑、欢喜、无措……懂事以来他从来没有一刻的心情像这般复杂。从听闻父亲去世的噩耗开始,他的情绪就变得不再受理智的掌控。 发了一会儿呆,他走到厨房打算给自己泡一杯热茶,看到冰箱顶上放着的一盒速溶黑咖啡时无奈地叹了口气。后来喻宵的胃频频闹别扭,它也有一部分的罪责。 端着水杯走回客厅,顾停云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试着解开脑袋里缠绕的千千结。 他的人生并没有在那场塌方之后就被划上句点。虽然难以置信,但他确实回到了三年前。 相恋两年,顾停云从没有对喻宵说过一个“爱”字,向他跨出那九十九步的是喻宵,他只省力地跨出一步,就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 最后连分手都是由他自己说出口。他说他不可能逼喻宵做决定,说得冠冕堂皇,最终又何尝给对方留有余地。 当时的处境就好比他溺水,明明想要上岸却拉不下脸呼救。喻宵蹲在岸边想要向他伸手,他却让喻宵别管他马上走。 最终阴阳两隔,他还欠了喻宵一句抱歉。 如今他真正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方才进门与喻宵四目相对的一刻,他整颗心都被浓烈而酸涩的情感包裹起来,想要紧紧地拥抱喻宵,用最大的力气,把他融进自己的骨血里面。 顾停云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既然发生了,那就去接受它。把之前所有腐心蚀骨的悲喜都当做大梦一场,又何妨。 喻宵从事故现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茶半凉时,顾停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他听着喻宵的脚步声,方才的欢喜与忐忑都消失无踪,脑袋里只剩下一片嗡嗡声。 “阿……宵?”踌躇着,轻声唤出那人的名字。 对方转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眉锋似乎抽搐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的称呼太过亲昵,顾停云的嘴角僵了僵,尴尬地改口:“咳,喻宵。” “嗯。什么事?” 他的声音直直传进顾停云的耳朵里,这样真实。 顾停云看喻宵看得出神。喻宵把把大衣挂在衣架上然后向沙发走过来的时候,顾停云几乎是凭本能,轻轻地说出一句:“我很想念你。” 他翘起嘴角对着喻宵笑。喻宵看着他的眼神更加充满不解,心想这个人今夜兴许被酒精麻痹得严重,于是淡淡说了一句“快睡吧”,收拾了一下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11年11月2日,顾停云认识喻宵刚好一个月。 11年,顾停云的父亲还在家乡过朝九晚五的日子,偶尔跟妻子抱怨顾停云已经好几年没给他打过电话,日日惦念在远方的城市生活着的儿子。死亡离他尚远。 喻宵是不锁房门的,这事让顾停云疑惑了很长一段时间。喻宵不像是对别人不设防的那种人,他很慢热,身边的人要花上相当长的时间才能与他熟络,因此,起初顾停云想不通喻宵缘何对堪堪认识一个月的他抱有这样的信任。 后来他才明白过来,喻宵并没有什么不容人侵犯的隐私,也没有不允许其他人碰自己的私人物品的偏执。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胸中颇有一股大气坦然。既然选择同室而居,就放下只有在这间屋子外头才需要装备的戒心。 喻宵表面淡漠难亲近,其实是个相当随和的人。 过了约摸半个小时,顾停云站起身来,轻手轻脚走向喻宵的房间。喻宵白日里四处奔波,有时半夜还需要去做现场报道,身体里积压了不少疲劳感,所以睡眠比较深。顾停云知道他不会被开门声吵醒,于是缓慢地拧开门把手,然后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他的背部有节奏地一起一伏,睡得很安稳的样子。 相伴走了几年,现在又回到原点。他真想立刻就告诉喻宵,他们互相喜欢、他感到很抱歉、他想要与他肩并着肩,把只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过往走一遍。可惜这些都是不能说出口的。 顾停云想,他终究是无法与这个人放心一散了。 这一个凌晨,顾停云做了一个极具真实感的梦,梦见他跟喻宵提分手之后的那个早晨。 他以为自己是窝在客厅里睡着的,睁开眼睛却发现他躺在自己的床上,被子也盖得严严实实。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打算醒来之后就去向喻宵道歉,把这些日子以来他的不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4 安都说给他听,告诉他自己家里发生的变故,再跟他说他看中一套房子,想再跟他一起去里面转转,然后商量要不要买下来。 他起身,拉开窗帘。天空阴沉,雪正在覆盖这座南方的城市。 已经是下午。他迫不及待地走出房间,想看看喻宵是不是已经回家——他或许会因为罕见的大雪而提早下班。 喻宵的房门虚掩着。顾停云推门看见里面并没有人,心想他果真还未回来,再一看却发现房间里少了好些东西。一些杂物还在原位,喻宵的相机和书桌右上角堆放着的摄影基础理论知识以及新闻学概论却没了踪影。 顾停云心头一紧,拉开衣柜的门,发现里面一件冬装也没有。 才刚刚回家,就又马上接到需要出远门的工作了吗? 顾停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回房间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喻宵的名字,然后按下通话键。 空号。 他立马换上衣服出门,开车去喻宵工作的电视台,找到他的办公室。推开门之后,里面的人都怔怔地看着他。雪絮落了他满头满身,他知道自己看起来十分狼狈。 他走到杨一雯办公桌旁边,问她知不知道喻宵在哪里。 “他连你都没说吗?”杨一雯瞪大眼睛,脸上再次挂上焦虑的神情,“组长他一大早就递了辞呈,我们都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出差前还好好的,以前也从来没有表示过要辞职。卧槽这叫个什么事。” 顾停云顿时觉得一个脑袋有两个大。 “不过他之前说过类似‘下次出差希望去更北一点的地方’这样的话,所以我想他会不会往北去了?” “谢谢你,一雯。”顾停云闻言又匆匆忙忙跑出办公室,驱车往火车站,想也没想就买了去黑龙江的票。他记得喻宵说过想去小兴安岭看看,现在也没其他头绪,只能孤注一掷了。 除了手机、钱包和现在穿着的衣服,他什么东西也没带。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再迟一点,他就再也没办法见到喻宵了。 他拿着票登上火车,看着车窗外一片白雪皑皑,就这样孑然一身踏上一条不归途。 梦到这里结束。 第3章 恍如隔世(二) 顾停云自大二起便不愿意再让爸妈往他卡上打生活费。他课业成绩好,平时也有不少空闲时间,于是就去做做兼职。他过日子节省,打零工赚来的这些钱用起来绰绰有余。学期结束回家的时候,就用余下的钱给爸妈买几样礼物。 研究生毕业以后,他留校任教,在n市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房子。离学校近的房子不好找,就挑了一个虽然远一些,但出行比较方便的小区。 父亲在家乡的镇政府里工作,母亲待业在家。他的家境算不上富裕,加上n市房价物价都高,顾停云一个人负担房租着实有些勉强,所以他便打算找个人合租。 他请房屋中介帮他看看有没有跟他年纪相仿的人打算在这个小区租房子,没过两天,中介就带了个人来。 那人在本市电视台新闻部上班,平时也接一些杂志的平面摄影工作,收入十分可观,来这里看房子是因为这是离电视台最近的小区,而且比较安静。中介告诉他,小区只有一间空房,但装修简陋而且采光不好。不过,有个年轻的大学老师有意找人合租,房子离小区门口近,而且背阴,问他要不要去看看,他当即就应了下来。 这个人长得挺好看,衣着整洁,一头微卷的黑色及耳短发也是顾停云比较喜欢的类型……打住打住,这位是来看房子的,不是来跟他相亲的。 几乎是一锤定音,喻宵大略看了看屋子的陈设便决定在这里住下来,于是那间多出来的客房就成为了他的房间。顾停云在他自己那张单人床上睡得惬意,加上从那间房间的窗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小区里面最大的花坛,因此他心甘情愿地把那张双人床让给了喻宵。 喻宵不怎么讲话,顾停云也不算健谈的那一型,两个人就这样互不打扰,舒服自在地开始了合租的生活。 在喻宵的记忆里,这样的生活才刚刚持续一个月。而顾停云觉得那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 深秋的阳光缱绻,n市在清晨时分慢慢苏醒过来。小区里行道树的叶子几乎已完全落尽,黄叶堆积了一地,几朵万寿菊却仍开得烂漫,花瓣如裙边的褶皱一般,一层一层把小小的花蕊包裹起来。花坛里几团金黄与橘红不分彼此地紧挨着,算得上是秋日里最热闹的景象了。 顾停云拉开百叶窗,阳光的暖意并着清新的空气一齐灌进来。他伸了个懒腰,四肢百骸都充满活力。 一只小喜鹊在他的窗台上蹦蹦跳跳,他要伸手去碰的时候,它又突然摆摆翅膀腾空飞走了。 他睡得晚却醒得格外早。今天是周六,天朗气清,是休息的大好日子。他没有换下睡衣棉袄,叠好被子以后就出了房间。喻宵的房门关着,昨晚出门穿的大衣也仍然挂在衣架上,估摸着人还在里面补觉。 喻宵在周六也时常有摄影工作,这一天两人的起床时间不同,所以早饭是各自解决的。但今天顾停云难得起得比喻宵早,看看时间再过不久喻宵也要醒过来,于是他快速地刷牙洗脸,然后打开冰箱取出食材,开始做两人份的早饭。 炒了一盘鸡蛋,切了两根火腿,煮了两碗粥,冰箱里蜂蜜还剩下半瓶……也泡两杯吧。 喻宵大三时因为家庭原因而有轻微的精神焦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的饮食变得不规律。来n市前的几年时常日夜颠倒,到n市之后工作任务又加重,深夜挑灯需要靠黑咖啡和浓茶来保持清醒,长期的胃溃疡终于在09年秋天引发胃穿孔,尽管手术之后他开始注意饮食,平时接的摄影工作也适当减少,但仍然时常胃痛。 那之后顾停云没有一日不担心喻宵的胃。 顾停云昨晚看到冰箱上放着的那盒速溶黑咖啡的时候就在想,虽然喻宵的作息时间是硬性的,但如果他早一点重视喻宵的饮食习惯问题,平时做菜都做几个清淡养胃的菜,也许喻宵的情况就会变得好一点。 然而毕竟喝咖啡是喻宵多年来的习惯,他现在没有立场让喻宵别再喝咖啡,这条线还不能逾越。 一桌简单的早饭刚刚做好,喻宵就打开房门,穿着宽大的圆领毛衣和深色的牛仔裤走了出来,一头自然卷的短发睡得有些杂乱。 他看到桌上两人份的早饭还冒着热气,顾停云正坐在餐桌边上,弯起眼睛对他笑。 喻宵打了个呵欠,开口问道:“你今天也一早要出门?” “最近精神特别好,睡不多,起来活动一下。” 这个人平时确实精神都挺不错。喻宵应了一声就进了洗手间,接着顾停云就听见里面刷牙的声音。 两个人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早饭。喻宵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杯水,再看看顾停云。 “没几个月这蜂蜜就要过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5 期了,我怕它喝不完所以就泡了两杯。你喝不喝?不喝的话……” 顾停云还没有说完,喻宵就举起杯子往嘴里灌了一口,咽下蜂蜜的时候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顾停云的视线再往下一些便看到他突出的锁骨,从脖子一直通到肩膀处,被衣物遮盖住。形状非常漂亮。 喻宵把一杯蜂蜜喝完然后穿上大衣带着相机出门,顾停云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嘲笑刚刚心跳加快的自己。 收拾完餐具后,顾停云回到房间拿起手机,给此时应当正准备出门的父亲打了个电话。 这是顾停云上大学以来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父亲,听得出来父亲很惊讶。 “……阿云?” “诶,爹。” “好好说话。” 顾停云听到电话那头的喇叭声。 “爸,是我。你现在……在路上?” “对,去上班呢正在。你在外头……有什么事吗?”说话小心翼翼地,生怕碰碎了父子间那点脆弱的羁绊。 “没,我挺好,你专心开车。回家帮我向妈问声好。” “好。” “我先挂了啊。再见,爸。” “……好。” 从顾停云拥有第一部手机开始,这个号码就一直占据着他通讯录的顶端,但自从高三那一场争吵之后,他再没拨打过。今日这一次短暂的通话,竟使双方都有隔世之感了。 打完一个电话,顾停云觉得神清气爽。放下手机之后,他走向喻宵的房间。喻宵昨天换下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洗,都放在了床上。黑色棉毛衫、白色衬衫和驼色的圆领毛衣,再加上厚实的被子,让这张双人床看起来暖得让人想要窝在上面不动弹,度过寒冷的深秋,一躺就是一整个冬天。 阳光透过窗子洒在浅蓝色的床单上,顾停云看着空气里浮动的彩色灰尘,突然生出一股困意来。 他跪坐在喻宵的床前,将白色衬衫摊平,食指抚摸过每一颗扣子,滑过衣襟处淡淡的油渍,又将领口和袖子捋平整。就这样呆呆看了半晌,顾停云将喻宵的衬衫紧紧抱在怀里,回忆着曾经自己与这件衬衫的主人拥抱时的满足感,闻着阳光的气味和衬衫上干净的洗衣粉味,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顾停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晌午。洗完了两个人的衣服,他打算出门去吃个午饭,再四处走走。 喻宵回到家的时候暮色正四合,顾停云还没有回来。他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自己昨晚换下的衣服全部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他的床上。 一个月相处下来,他看到的顾停云是个态度温和的人,但总透着一股隐隐约约的疏离感。他不会去打扰别人,也不会对别人有额外的好,跟他同处一室让喻宵觉得自在。虽然现在顾停云的态度未变得热情多少,但短短一天之内,他替喻宵做好的这些事情让喻宵不禁觉得奇怪。 他无法把这些事情理解为顾停云想要拉近和他的关系的讯号,因为直觉告诉他,顾停云不是会主动去靠近别人的人。 不过真有什么事的话,必要的时候顾停云应当会自己跟他讲吧。这样想着,喻宵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把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里。 第4章 恍如隔世(三) 今天轮到顾停云做晚饭。如果到五点他还不回来,喻宵打算就简单做两个菜自己解决一顿。 然而没过多久,顾停云就提着两袋食材进了屋。把它们放进冰箱里以后,顾停云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这几天睡得少,肠胃不太舒服,额头还爆了颗痘痘,所以最近我做菜都不会放辣,你看行吗?” 喻宵坐在餐桌边上看他娴熟地切着火腿,淡淡答道:“没事,按你自己想的来吧。” 顾停云把南瓜和火腿切片相间摆好,然后一齐放入蒸锅。意识到喻宵在看着自己,他讪讪地笑了笑:“怎么了?” “我小时候觉得老师是一种全能的人种,现在看来‘我小时候觉得’几个字大概是多余的。”喻宵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是当然,可t可奶可dps嘛。”顾停云得意地晃晃手里的菜刀,然后转过头开始切他的小黄瓜。 各种家务都能做的男人真是珍稀品种,至少平时生活有些粗枝大叶的喻宵是这么觉得的。他不擅长处理那些琐事,不过看顾停云好像做得很开心的样子。 喻宵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打算躺一会儿再起来吃晚饭。 他觉得一些事情顾停云不说,那便是他自己认为不必说,所以他也就不去问。既然对彼此的生活都没有妨碍,那便继续按各自喜欢的方式过。 之前是两人共同生活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成为恋人几乎是水到渠成,要说谁比较主动,也就是喻宵先说出了那关键的一句话。 而现在顾停云对喻宵抱持的情感,显然比喻宵对他抱持的情感要强烈得多,这种双方情感的严重失衡让顾停云觉得有些无措。他没有追求一个人的经历,即使是唯一一次他主动去靠近别人,也是因为那人先越了界,烫了他的心了。 况且现在他与喻宵的感情基础还未建立起来,他若太过热情,喻宵也许就会选择退避。万一喻宵觉得自己的步调被打乱,因而打算搬离这间屋子,那么这段缘分只能不了了之,留下顾停云的无限憾恨。 “喜欢就直接说喜欢”,他多年的好友袁千秋在高中时说的一句话至今仍被他铭刻在心。他从少年时就十分羡慕袁千秋的率直与自由,明明是要好到几乎可以同袍的朋友,两人的性格却大相径庭。袁千秋几乎从不隐藏自己对某件事物的热爱或者厌恶,开心就笑,生气就骂,而顾停云习惯隐匿自己大部分的情绪。 他看着在沙发上睡得香甜的喻宵,轻轻地叹了口气。 只能耐心地等待了。从黄昏到夜幕降临,到月亮西沉、鸟也喑音,再到万籁俱寂。 周末的好天气持续到了周一。九点差一刻钟,顾停云从车棚骑车去教学楼。他沿着春深湖慢慢踩着踏板,呼吸早晨清新的空气。 沿湖只有学生两三。春天时湖岸柳荫匝地,如今已是深秋,柳叶悉数变黄,棵棵柳树瘦骨嶙峋,如垂暮的老人一般了无生气,因而来这里散步的学生也少了。 过了春深湖,顾停云上了石桥。桥下面是被一条十字路分割的四个小花坛,白色的七里香已经开始花落,而粉色的丽格海棠才刚刚迎来她的花季,与四季开花的月季争妍斗艳。 顾停云的心情灿烂得很。他下了桥然后拐个弯,文学院就在眼前。 还能回到这里,真是莫大的福分。 跟几个学生打了招呼后,顾停云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找出上课要用的讲义,泡了杯杭白菊茶,又打开窗子看了一会儿屋外红得热烈的枫树,然后起身准备去教室。 上午的课刚刚结束,顾停云就接到了袁千秋打来的电话。 挂了电话,顾停云骑车去食堂吃了饭,又买了一份带走。工作忙到吃午饭都来不及——谁让袁千秋作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6 死报了警官学院,毕业以后又包分配进了n市的公安局,只能说是能者多劳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去公安局,但每次跨上大楼前的台阶,顾停云总是有几分忐忑。 他打开袁千秋办公室的门之后,看到那家伙正坐在电脑前飞快地敲着键盘。顾停云也不出声,就站在门边看着他。 袁千秋穿着天蓝色的衬衣,打着领带,外面是一件笔挺的制服外套,肩章上的两颗四角星显示他的等级。虽然穿得单薄,但呆在开着暖气的办公室里倒也不觉得冷。 他的鼻梁生得极好看,挺拔而又立体,削去了那双桃花眼晕染开的几分秀气,让五官显得都像用刀仔仔细细刻出来的一般,整个人看起来丰神俊朗。 这个人顾停云已经看了很多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在穿制服的时候看起来最帅。然而顾停云每次看到穿制服的袁千秋,感想都是那不雅的四个字。 衣冠禽兽。 袁千秋工作得十分投入,顾停云走到他的旁边他都没有转头。 “警官,您的午餐到了,一共十二块钱。” “放那儿吧。钱去进门右手边第一个桌子的笔筒里头拿。” “行,警官工作辛苦了。”顾停云闻言把盒饭放在了袁千秋的办公室上,然后干脆地转了个身,走向袁千秋说的那张办公桌。 袁千秋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哭笑不得地看着顾停云的背影:“喂,你还真去拿啊?” “有钱拿为什么不要?”顾停云在那张办公桌前停下,在笔筒了掏了掏,还真的掏出来几块钢镚儿。他把它们拿在手里掂了掂,末了又放了回去。 “阿云,回来坐着。” “干嘛?”顾停云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袁千秋。 袁千秋晃了晃手里的一次性筷子,桃花眼里噙满笑意:“看我吃饭。” 顾停云向他挑挑眉:“你不好看。” “那你觉得怎样才算好看?”袁千秋饶有兴味地问道。 “快吃,别瞎逼逼。” 袁千秋很听话地拿起了筷子开始扒拉饭菜。 顾停云拿起袁千秋桌上的一支圆珠笔把玩着:“对了,怎么办公室里只有你一个?” 袁千秋不满道:“唔,那帮混蛋把工作扔给我,自己组团下馆子去了。说到就来气。” 不愧是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跟笔打交道的人,顾停云转起笔来简直神乎其技。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看你大概之前也推给过队友不少工作吧。” “我说啊,人民公仆的生活有多艰辛你造吗,有些事情就别拆穿了。” “这边人民教师一个,日子过得也不怎么轻松。” “双子座的人就是爱流水式吹牛逼。”袁千秋把一口饭咽下去,用眼睛的余光睇着顾停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帮人?9点上班12点下课,两个小时的午休,再工作三个小时就下班回家。你一个教文学的又没什么研究项目和课题,说什么上班,其实不就是职业打酱油么。” “区区一个税金小偷也好意思调侃人民教师,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很想把饭扣你脸上。”顾停云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毫无愠色,仍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姓顾的天天都在造口业,死了之后有你爽的。”袁千秋恶狠狠地说道。 “不能怪我,我觉得跟你这种人除了互相批斗之外根本没什么话能说的。” 袁千秋时常觉得怪异,他跟最好的朋友的感情竟然建立在三天两头毫不委婉的互损上面,从高中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顾停云在别人面前话不多,刚认识他的时候袁千秋以为他是性格内向,熟了以后才发现其实不然。 这家伙的口才和刻薄劲在跟他说话的时候就一股脑地全展现出来了。原来他不是不爱讲话,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去贬损而已。 咳咳,这样的评价也许掺了点主观感情吧……大概。袁千秋想。 第5章 所托非人(一) “别扔垃圾桶,办公室里会有味道。”顾停云边说边帮袁千秋把饭盒和筷子收起来放回马夹袋里,“待会儿我帮你带出去扔外面垃圾箱里。” 袁千秋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此刻的感激之情,只好捶胸顿足:“我妈经常跟我讲,要是阿云是个女孩子,那我必须得娶回家。” “是女的我也不想嫁你这样的。”顾停云一句话就让袁千秋把泛滥而出的感动一下子全憋了回去,“不过要是你是个姑娘,兴许我会愿意与你——修得姻缘共白首。” “别酸了,认识几个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说你见过我这种身坯的姑娘吗?还共白首,假不假。” 顾停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本待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啊。” “说得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认识你十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你对姑娘有兴趣。”袁千秋抑制住把茶水照着他脑壳往下淋的冲动,哂笑道,“哎我感觉你不太对啊,思春期?” “正是——思春期。”顾停云大大方方地承认,然后指指袁千秋手边的杯子,“有话好说,冲动是魔鬼。” 袁千秋闻言,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快给我说说,我们守身如玉二十多年的顾矜持现在想要对哪个交了狗屎运的家伙投怀送抱?” “省省吧说得我都脸红了。”顾停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 袁千秋用“老实交代不杀”的凌厉眼神剐了一下顾停云。 “一个月前我跟中介说想找个人合租,后来中介就带了个人过来。还……挺不错的。” “说得跟相亲一样。认识一个月?”袁千秋晃着水杯,若有所思,“我以为你一向慢热。” 顾停云笑得半边脸都僵了:“相遇总是缘嘛。‘喜欢就直接说喜欢’,这是你告诉我的。” “就这句话你记得最牢。”袁千秋笑着挑了挑眉,一双桃花眼亮得很,“那你怎么不直接说喜欢我?” “哧,少来。” “我喜欢你呀。”袁千秋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除了我家那位木头小朋友以外,最喜欢。” 能把“喜欢”两字说得这样自然又令人欢喜的,袁千秋是顾停云见过的唯一一个人。 “跟个小屁孩似的。咱俩多正常的关系被你说得,怎么让人瘆得慌呢。”顾停云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吃多了吧,撑得心理年龄都下降了。” 袁千秋往喉咙里灌了一口水,然后敛起笑容,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 “阿云,不管什么理由,只要你有喜欢的人并且打定主意去追求,我就铁定站在你这边。” “我知道。” “不过如果再像上一个……”袁千秋顿了顿,看顾停云的神色无甚变化,才接着往下说,“我会拉住你。” 一杯水也喝得见底了。 “你放心,我有分寸。”顾停云拿起地上的马夹袋晃了晃,“时间差不多,我该走了。有空请我吃饭。” “那你先考虑好要吃什么吧。”袁千秋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向顾停云挥了挥,然后目送他出了办公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7 室的门。 下午两点多,喻宵才回到办公室。 明明在同一幢大楼里工作,偏偏新闻部的办公室就在背阳的一面,采光效果差而且还阴寒,一年四季都享受不到多少阳光。喻宵他们小组的人经常抱怨这事,虽然嘴上说简直受不了,但这么几个年头也就这样过了下来。 办公室里开着暖气。喻宵刚刚走进去就觉得热,于是一边走向自己的办公桌,一边解下围巾。 最先打招呼的是摄像师小陈。 “组长拍外景回来了?” “今天外面光线好,效果不错。”喻宵也没问是谁倒的,拿起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就喝了一口,“一雯,你手头的粗剪完成后先把隔壁组小韩刚拍的片子剪一剪,下礼拜要送交节目部,算我们两个组的工作成果。” 杨一雯打了个响指:“好嘞,包我身上了。” “嗯,辛苦。” “组长你有没有空?” 喻宵转过头看着说话的小陈,对方正摆着一张苦瓜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小陈两条浓眉沮丧地垮下来。不用问就知道张晴又让他分担工作了。 “怎么?” “我在帮小张校对几篇文章,你歇会儿能不能帮我去把摄像机刷一下?还有滤光镜上的灰尘用细棉花棒……” “哎粗眉毛少年,你小子还真敢把组长当打杂的用啊?”喻宵还没说话,杨一雯就数落了小陈一句。 “没有啦,我哪儿敢呀。主要我实在忙不过来,我看组长刚好闲着……” 喻宵看杨一雯又要说话,又看小陈难过得眼泪都要落下来,就赶忙答应道:“行,你专心校对吧,我一会儿就去。” 小陈如蒙大赦,刚想挤一大堆感谢的话出来,一看电脑屏幕上跳出来的提示便不禁疑惑了一句:“哎怎么断网……” “妈的电信这样子啊,你爱给我切断切断啊,劳资在写报道你知道吗,你给我断掉啊,我还没按保存啊卧槽,劳资又要花多少时间在上面你知道吗?” 杨一雯一口茶差点喷在屏幕上:“小张又在给自己加戏啊?” 新闻部一组的记者兼文编张晴的爆脾气在其他组也是出了名的。 “组长你看怎么断网了啊!叫他马上给我恢复啊!” “马上不了啊,我真的不知道谁把这边网给切了啊。” 整个办公室陷入诡异的安静。 杨一雯第一个打破沉默:“我说你们这帮人到底听了多少遍工号9527……明明是我放给你们听的结果你们一个个的都比我熟啊?” “不好意思,想也没想就自己跑出来了。”喻宵无辜地眨了几下眼睛,“那什么,我出去问问怎么回事。” 喻宵出去以后,小陈向杨一雯露出一个贼贼的笑容:“杨姐,组长把你放给我们听的音频记得可真清楚。” 杨一雯抛给他一个白眼:“你看小张不也记得很清楚。” “那是她本来就爱听那劳什子,你看每次你在办公室放这个笑得最欢腾的不就是她?”小陈用大拇指往门外指了指,“哎,杨姐什么时候出击啊?” “咳咳。”张晴用力地咳嗽了几声,暗示喻宵进门来了。 “隔壁也断网,说过个十分钟就恢复了,大家先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喻宵说话的时候把手撑在杨一雯的桌子上,后者抬头定定地盯着他的侧脸看。似乎是察觉到杨一雯的视线,喻宵把头侧了过来。 “怎么了?” 杨一雯的神色没有一点不自然,她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说道:“我看你肩上有片叶子没捡掉。”说着就抬手拈起喻宵肩膀上的一片枯叶,扔进了纸篓。 “我还真没注意到,谢谢。”喻宵向杨一雯道了声谢,语气温和。 “有人关心就是好啊。”张晴转了个身,笑得满脸深意,“是不是呀,组长?” “这事小张你最清楚。”喻宵看看张晴,又看看小陈,两个人都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本来是想打趣他,没想到被他一句话噎了回来。张晴不甘心,干脆装作没听到喻宵说的话,又接着调侃道:“组长早就到适婚年龄了怎么还单着呀?哎我看杨姐不错,还有一个多月就圣诞节了,实在找不着伴凑合一下也很可以啊。” “怎么说话呢小张,凑合一下是怎么回事儿啊?”杨一雯佯装嗔怒地瞪了张晴一眼,“况且你哪儿看出来组长是没有伴的人,指不定人家就有呢。” 喻宵耸耸肩:“这个真没有。我给小陈刷摄像机去,你们专心工作。”说着就扛起小陈桌上的摄像机又走出了办公室。 三个人在办公室门关上以后齐齐叹了口气。 “看上闷货就是让人糟心。”张晴沉痛地做了一个总结。 第6章 所托非人(二) 何言看完喻宵他们小组拍的样品之后,将屁股底下的椅子转了一圈,然后一脸满意地向喻宵点点头:“你们组那几个小朋友看着调皮,做起事来倒还真挺靠谱。” 喻宵心想,他们组比他年纪小的只有张晴一个人,听何言说“小朋友”的时候心情还真有点微妙。他努力摆出一张写着“能得到何总监的肯定是我们的荣幸”的真诚笑脸,虽然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之浅实在无法让何言觉得——他是在笑。 “你这个……肉毒杆菌素眼外肌注射?”何言试探着问道。 喻宵知道何言在委婉地说他面瘫,听多了这个人的冷笑话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喻宵摇了摇头,回答了一句:“我不用打瘦脸针。” “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何言托腮看着这位很有女人缘但至今仍然单身的准钻石男,忍不住去琢磨他这句话是不是在影射他何总监脸大。 近几年手下的年轻人工作效率越来越高,他节目总监难免心宽体胖,脸大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嘛。 数秒的内心活动后,他决定把话题往正经的方向上引:“最近工作进度能不能赶上?” “跟二组合作拍的片子正在剪,效果应该不错,成品过两三天就能交到节目部。” “喻组长带领的新闻部一组真是无愧于07年年度最佳工作小组的旌旗,跟组员说声这个月的奖金也可以期待了。”何言愉快地眯起眼睛,然而下一句话一出来,话题又开始跑偏,“哎我看那个你们组那个女剪辑师一直挺关心你的,你说……” 跟张晴的爆脾气一样,何总监三句话后不走正题的说话习惯也是在新闻部赫赫有名的。 何言果真是何言,人如其名,何必多言呢。 喻宵突然觉得,多半是因为节目总监太八卦,领头把新闻部的氛围整得跟文艺部似的,新闻部办公室才活该背阳。虽然他也没去想两者之间有什么直接或间接联系。 何言的下半句话喻宵没去听。等何言把话说完后,他潦草地带过一句:“互相关心才能把工作做好,对吧。” 何言盯着喻宵那双狭长的眼睛看,可不管看多久,他都只能读到“拒绝向您透露任何工作之外的信息”这一句话。他不禁感叹喻组长这人水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8 太深,八卦难挖。他决定先把这事儿放一放,还是进入这场谈话的核心吧。 他递给喻宵一张纸,然后交代接下来的工作。 “后天要做个师大的专题报道,你带你们组去拍。主题是‘师大的历史沉淀与人文情怀’,具体要求都在这儿,你把握好就行。” “校园专题?”喻宵接过纸,“知道了,我回去就让他们准备。” 喻宵走出何言的办公室,在走廊上边走边看工作要求,突然想起来家里住对屋那位好像就是个大学老师。 只要顾停云站到讲台上,学生每一天都会更加深刻地领悟到,他温和的外表下包藏的是一颗极具攻击性的心。 十班的学生都明白,上顾老师的课是不能打瞌睡的,打瞌睡会让顾老师爆种,最后自己是要哭的。但就是有同学偏偏爱往枪口上撞。 “第三排左起第二个,高中生物课上老师问鲫鱼的呼吸特征,回答‘呼吸困难’的是不是你?哎很好姿势调整得很快,别不用站起来,这儿不是高中课堂,我上的也不是生物课。不过你既然都站了我也不能让你白站是吧,这节课我们讲了魏晋文学,不过我估计你也没带脑子听,我管你听没听来《悲愤诗其一》背我听听,背不全今天我午饭你请,要带水果的那种。” 被顾停云点到的同学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活像个弹簧一般。他苦着一张脸,看看大屏幕上的ppt,再看看顾停云,感觉到自己的学分正分分钟被顾停云凌厉的眼神勾走,简直欲哭无泪。 “等不困了再坐下。”顾停云用电子教鞭敲了敲讲台,面向全班同学,“一开学我就跟你们说过了,要摸透一个人的脾气哪能光看长相。” 坐在第一排的一个男同学立刻搭腔:“老师我建议你下次戴墨镜来上课吧。教鞭已经不能满足你了,带根皮鞭儿过来吧。” 顾停云半眯起眼睛盯着他看:“这位同学说得好。作为对你的充分肯定,明天请交份检讨上来,没有字数限制,允许自由发挥。” 男同学被顾停云看得头皮有些发麻,但谁叫他从小就以插科打诨为第一业余爱好,没忍住一句话又从嘴巴里溜出来:“老师,老师我写检讨的文采还没写情书的一半,你看我能不能用情书代替……” 顾停云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末了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姓张是吧,板寸头,戴黑框,我记下来了。你要这样做也行,我会抱着欣赏的态度去阅读的,不过我不希望在文章里发现‘皮鞭‘这种关键词,建议你把类似的词也打个码。以上,下课。” 第二天,顾停云收到的是一张被各色荧光笔划满的a4纸。他倒也没有立刻表态,而是把整张纸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倒过来看了一遍。 “老师,我按照你的要求,全……全打码了。”板寸头战战兢兢地仰望着顾停云。 顾停云推了推眼镜:“你的心意我大概了解了。不过板寸张同学,写情书要用小清新碎花信纸,追了那么多年女孩子连这点经验也没有吗?难怪师大文学院男女比例1:9你也没找到女朋友。”顾停云把手里花花绿绿的纸团成一团往板寸头桌上一扔,“差评退货。好了我们开始上课,今天我们讲唐诗。南北朝的时候……” 顾老师开讲的方式大体就是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当然,这都是顾停云第一年工作时候的事情了。不是这一个第一年,而是他上一次活过的那第一年。 顾停云常常反省他刚工作那时候说过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即便是想要树立威信,他对待学生也太过严苛了。说的人觉得自己话里不带恶意倒也没什么,但没准听的人就有一颗玻璃心呢。 他没有对着一帮学生用温和的语气说话的经验,但这次他想着,今后多少也要改善一下自己的态度。 师大的校运会每一年都在深秋到来。10点多接到通知,下一节课顾停云就开始跟学生商量报名的事情。 现在的大学生天天不是看书就是电脑,不是电脑就是撸……咳,室外锻炼的时间越来越少,相应地,身体素质也越来越差。中学时候一大堆男生抢着参加的100米,现在一个举手报名的人都没有,班里极不均衡的男女比例竟然让这帮男生连耍帅的最好机会也心甘情愿拱手相让。 顾停云把一排男生一个个看过去,点了几个身上的肉比较结实的去参加短跑,然后在板寸头的前面站定。 对于现在的顾停云来说,跟这位同学的初次交锋已经是上一辈子的旧事了。 他其实还挺喜欢这个被他叫做“板寸张”的学生,觉得他很机灵。一看到他,顾停云就起了玩心。 “这位同学,报个什么项目?” 板寸头如临大敌:“老师,我不会跑步。” “不会跑步?老实点,报个什么项目,否则冬季三项男子3000米我一准把你名字报上去。报个800米?” “老师,800不行!” “那400行吧?” “400太短。” 换了以前,顾停云肯定很想抄起一把粉笔往他头上砸。 而这次顾停云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板寸脑袋:“那不就800吗?” “800不行!” “那你自己说,你到底想报什么?” “1000,1000……” 他现在还是觉得这小子多半有病。顾停云按了按太阳穴,把板寸头的全名往报名表上一填,又把它往班长面前一放。 第7章 所托非人(三) 班长姓陆,性别男,爱好女。组织能力强,任劳任怨,平时没事喜欢扎扎小人。 “剩下的都交给你了陆班长。”顾停云拍了拍陆班长瘦削的肩膀,对他投以一个充分信任的眼神,“报满表上面要求的最少人数就行。” 女生们齐齐松了一口气。按照顾停云的尿性,搬书、搬水、倒水瓶这些重活累活那都是一点也不惮于分配给女生的。她们本以为顾停云要赶鸭子上架,强制性地让她们报那些能把人喘死的项目,但他竟然没有像她们想象中的那样做。 天大概要变脸了。女生们再一看顾停云,他正弯起眼睛对着班长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天这张脸为什么就……怎么看怎么和善呢。 男生倒是没这么觉得,尤其是班长。他们看不到顾停云弯起来的眼睛,只看到他反光的镜片。 班长接过报名表,把手里一支按动式水笔按得咔咔响。 说起来,陆班长的一天大体是这样的。 “陆班长,替我去文印室拿堆白纸过来。不用数张数,你看着拿吧,复印机边上有多少拿多少。” “陆班长,我古籍整理那边缺个人,你有空没,有空去搭把手。” “陆班长,图书馆那边……哎陆班长你别走啊!” “陆班长别露出这种表情嘛。明天请你吃蛋挞,呦。” 所以他扎的小人,通常都有一头柔顺的深棕色短发,戴一副眼镜。 顾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9 停云一直觉得姓陆的小班长真的挺好用。他知道陆班长不可能对他没有怨气,不过年轻人多一点实践经验总是有害无益嘛。 光是被记恨对他又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这么想着。 深秋的午后十分宁谧,却也让人昏沉欲睡。办公室外的枫叶被吹落几片,地下火红色与枯黄色相互交叠,像一场野火滚过草坪,却未把草都烧尽,于是幸存者熬过深秋与严冬,春风吹又生。 午休时间,顾停云靠在椅子上小憩。刚有一点睡意的时候,一小片指甲蓦地弹到了他的眼皮上。 他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剪指甲的朱文渝,太阳穴上一根青筋突突跳动着。 “那边剪指甲的朱老师请节制一点,你指甲弹我脸上来了,还发黄的,带着点泥。” 朱文渝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对上顾停云投过来的鄙夷的视线:“顾老师,你说话时候的态度能不能像你的长相那样,尽量温文尔雅一点?你倒是说说看,我一个教书的指甲里为啥会有泥啊?别性别歧视成吗?” “有泥,是因为朱老师凡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嘛。”顾停云笑得颇有深意,“我一向重男轻女,你要说我性别歧视也不是没道理。” “顾老师,我要投诉你。” “请便。” 两个人之间的电火花一触即发的时候,王老师正好端着盘水果进来。朱文渝想到他们办公室一共四个人,顾停云独独对他会用那种恶劣的语气说话,对其他两位态度和善得不是一点两点。有别人在办公室里那还好些,一旦他跟顾停云两个人独处,他受到的待遇就跟顾停云那帮苦逼学生似的。 他兀自想得泛了一肚子的委屈,举着指甲剪就开始跟王老师抱怨:“王老师,我要……我要投诉姓顾的!” 王老师耸耸肩:“向穷教师投诉没用。大家都一个阶层的,相煎何太急啊朱老师,跟他都多少年的室友了你还没习惯被他涮啊?” “王老师你不知道,有句话说得好,不想胖揍顾停云的室友不是好老师。” “我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是我刚刚想出来的。” 陆班长正抱着一叠a4纸站在办公室门口,心想303一帮祖国大花坛的辛勤好园丁又开始任凭空虚沸腾了。 顾停云虽然嘴巴坏,脾气却不坏。他不会真跟你生气,他习惯把自己大部分的情绪都吞下去自己消化。在大多数人面前他能保持一副温和好脾气的样子,而一旦走进教室或者碰上认识多年的熟人,他的禀性就会暴露出来。朱文渝原先以为这是病,后来才知道是天性。 他跟顾停云当了七年的室友,时间跟一个孩子从咿呀学语到背着书包上小学要花费的一样长。 两个人本科四年是在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系、同一个寝室里度过的。读文学的总是偏爱师范,而n师大的口碑在全国相当不错,所以两个人考研都考到了n师大,然后,像是命中注定一般,又是同一个寝室。所以说只要缘分深,交情浅不了。 读本科的时候,两个人的关系也是寝室里最铁的。朱文渝相当了解顾停云,这个人其实比较缺心眼,他表达对你的关心、认同、赞赏,甚至是喜爱的方式都是同一种,损你。 确实是有这样一种人。在多数人面前都是一副谦恭有礼的样子,温温吞吞的,但总是给人一种疏离感,不会主动拉近与别人的关系,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会对别人有额外的好。 而一旦你跟他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不管你碰上什么事,他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不安慰你,只设法帮你去解决问题。他从不口头上表达对你的关心,但他的细致入微简直到了让你感动的地步。 相处久了你慢慢发现,他并不是凉薄,而是不擅长打交道,也不擅长表达感情,担心自己太贴近别人,会教人腻烦。 顾停云也不是故意说刻薄话要惹人生气。实际上他跟人一对一讲话的时候会有点害羞,心肠软,只好把壳磨硬。感情已经深厚到了三天两头拌嘴也不会受到动摇的地步——一旦顾停云对于自己与某个人的关系产生这样的信心,他的说话方式就会不自觉地变成那个一点不温和的样子。 朱文渝时不时就听顾停云讲话听得一肚子怨气,但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久又会主动开腔跟顾停云闲扯上几句。事实上,很多时候他们还是能进行正常的交谈的。 大二的时候,有两件事让朱文渝印象深刻。第一件,顾停云那天运气特别好,选什么课都中。室友看他选课水平神乎其技,就让他帮着把他们的也一并选了。 顾停云分分钟把一个寝室四个人的选课全部都搞定,三个人对他仰慕得不行,跟在他屁股后面一个劲地道谢。顾停云脸红得快滴下血,一声没吭,直接出门打热水去了。 另外一件。朱文渝有次打篮球把鞋底打脱落了,就打电话给顾停云让他把晒在阳台上的鞋子送过来,虽然估摸着鞋底还是湿的,但一时间也没其他办法。 后来顾停云拿了一双他自己的运动鞋给朱文渝送了过去。朱文渝一穿,刚好合脚。 球赛结束后,他问顾停云难道就不怕鞋子尺码不对吗,顾停云回答说,你跟我穿的不一直是一个码吗。 就是那一次以后,朱文渝慢慢发现这个人的温情全藏在了一张刻毒的嘴巴下面。 至于顾停云对学生那种无差别虐杀的法西斯式教育的根源,就值得深究了。朱文渝觉得那多半是跟某个姓沈的讲师学的,不过他还真不敢去向顾停云确认他的这个猜想。 “别在那儿躺着了,起来吃苹果。”朱文渝盘着腿坐在躺椅上,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拿在手里对着顾停云晃了晃。 顾停云动也没动,光是张开嘴,定定地看着朱文渝。 朱文渝无奈,只好走过去把一大块水分充足的苹果塞进了他的嘴巴里面。顾停云满足地嚼了几下,然后咽下去。 “我听说下午电视台那边会有人来做采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顾停云听到“电视台”三个字的时候一下子坐了起来。 “采访?做新闻的那帮人?” “喂喂你干嘛这么激动?”朱文渝看着顾停云,像是在看一件十分滑稽的东西,“采访到文学院也是院长出面,你瞎急什么。” 顾停云假装咳嗽了几声,然后又躺了下去,没再说话。 第8章 浮光掠影(一) 时维露月,秋水潺缓。草木黄落,雁已南归。 “那边小陈摄像机准备好,春深湖全景。“ 湖岸边成片的柳树抖擞着团团簇簇的金黄色,如火烧云一般,一直绵延向前。天空高远,蔚蓝如刚染过的布,好像轻轻一拧,就能拧出瓦蓝色的天然植物染料来。 湖面明澈如镜,清晰地倒映出两岸垂柳参差着相互鞠躬的景象。几株柳树将柔软的枝条垂向湖面,点开几圈涟漪。黄叶辞了枝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0 ,乘着秋风落下后悠悠然淌在湖心,一叶扁舟任漂突。 被柳树庇护着的一块角落里,芦荻在湖边大片蔓延,凉风已吹开了小小的紫色花朵。 喻宵站在沿湖铺开的石子路上,一株矮小的苜蓿草伏在他的脚边,蹭得他脚踝发痒。请坐在长椅上的两三个学生做了个简单的问答,再把秋日春深湖的景致留在了他的相机底片上,喻宵便带着小组转移阵地,过桥,然后去采访昨天已经预约好了的文学院副院长。 听到走廊里有好几串脚步声,朱文渝将办公室的门开了一条缝隙,好奇地往外看。只见领头的是一个英挺的年轻人,穿着件深色的长风衣,神色庄重,一副严谨的精英派头。 待他再走近一点,朱文渝便将他的五官看了个清楚。 剑眉上挑,一双丹凤眼神采奕奕,嘴唇薄似刀片。好看是好看,偏偏生得一脸刻薄相。 他喜欢观察人的面相,不过倒不认为面相决定人的性格。譬如顾停云刻薄如斯,偏偏就长了一张温和讨喜的脸。 朱文渝看得入神,没反应过来那四个人已经到了自己跟前。领头那个对着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说了句“下午好”,声音低沉温和,让人浑身都舒服。 “欢迎你们来师大。”朱文渝向喻宵报以一个微笑。 “谢谢您,能来师大采访是我们的荣幸。” 朱文渝看着喻宵他们渐渐缩小的背影,心想面相果然跟性格关系不大。 这个时候,顾停云正泡在图书馆里,没能在最适宜的地方与他的心上人打上照面。然而,不期而遇向来要比有准备的见面美妙得多。 当喻宵站在法国梧桐大道边上的时候,金苹果色的季节仿佛一下子涌进了他的眼睛里面。阳光透过叶与叶之间疏落的罅隙洒下来,在大道上铺开一地细碎的橙红。 梧桐高大挺拔,树干斑驳,自从被栽种以来大概已过了好些年头。梧桐叶红黄夹杂,迎着细细的金风,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忽地平地又一阵风起,于是一场梧桐雨纷飞起来,轻盈地飘落在水泥道上、路边的围栏上和行人的肩上,拂了一身还满。 喻宵正举着他的相机捕捉这些颇有动感美的画面。他正在调焦的时候,一个令他感到熟悉的身影突然闯进了他的视野里面。 那人在他的跟前停了下来,阳光跃动在他柔顺的深棕色短发上。他穿着件带毛领子的厚外套,脖子里又绕着条羊毛围巾,整个人裹得像个粽子。 顾停云用颀长的双腿支撑着自行车,笑着说道:“我说怎么那么大排场,专门到这里来做报道吗?” 喻宵按下快门,然后放下相机,对上顾停云茫然的视线: “你在这里上班?” “是啊。师大是我第二个家嘛。” 喻宵看房子的时候就听中介说过这个人是个大学老师,但倒还真没问过他究竟在哪个学校教书。 师大留给他的印象是安静而不沉寂,灵秀而不妩媚,是这样的从容和谐。他没来由地觉得,这个地方非常适合顾停云。 “你是哪门课的老师?“ “中国古代文学。”顾停云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几下眼睛,说话间一只脚又踩上了踏板,“我现在要去图书馆拿份资料,一会儿你工作完了要不我带你四处转转?” “我的工作就是四处转转。”今天喻宵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轻松了不少,“时间也不早了,你下班打个电话给我,一块回家。” “我搭地铁……” “我一直挺想坐坐地铁。” 即便弧度非常浅,顾停云也看得出来喻宵在对他笑。他一时间失语,半张着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谁叫他平时跟袁千秋和朱文渝两个人拌嘴拌得脑子里面那点词汇量都用得差不多了,现在碰上喻宵就变这么口拙,也真真是合该。 喻宵看顾停云半晌没憋出一个字,就自己把话接了下去:“地铁宽敞。” 顾停云真想告诉这个天天开车上下班的人,n市的地铁还真不宽敞。 “那就……一会儿见。”顾停云草草地道了个别,就踩着他的登山自行车继续往前去了。 明明在看到喻宵的时候内心激动得不行,跟他说上话的时候又不得不装得淡定、再淡定,用跟交情尚浅的朋友说话的客套语气说话。顾停云一方面因自己的心态像个陷入初恋的中学生一般而汗颜,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真是有点心酸。 罢了罢了。改天有机会,再跟他一起把师大慢慢走一遍。 喻宵看着顾停云骑车渐渐远去,看他的背影越变越小,最终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这边风景如画,而人亦可入画。 “组长,组长你看什么呢?”张晴刚刚跟上喻宵,见他望着大道的另一头愣神,就拿着话筒在他眼前晃了晃,“组长别偷懒啊,好好工作。” 喻宵回过神,脑子里突然蹦出个想法。 “等这边拍完,一会儿你带着小陈去图书馆那边拦个人。穿深咖色外套,戴眼镜,白白净净挺斯文的样子,你采访他一下。” “稀奇啊,组长竟然会即兴点人让我们去采访。”张晴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她看喻宵一脸正色,心想他说的那个人说不准是很重要的人物,就立马答应了下来,“成啊,那我就自由发挥一下。” 顾停云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一束颜色秾丽的紫色玫瑰正在他的桌上等他。他用朱文渝的脚趾甲想都知道,这又是某个沈姓男子送过来的。 朱文渝用圆珠笔敲了敲桌子,在顾停云把花塞进垃圾桶里之前就先开了口:“姓沈的说里面有张卡片,让你务必看看。” 他话音刚落,顾停云就把手里的紫玫瑰花束往垃圾桶里一塞,动作干净利落。 “……喂,你做得也太绝了吧?” “没人能比他更绝。”顾停云看着塞着玫瑰花的垃圾桶,满意地拍拍手,“我懒得看了,每次写的话都一样……” “每次都写一样的话?”朱文渝放下翘在桌子上的二郎腿,疑惑地眨眨眼,“不能够吧?人好歹也是个历史系讲师,绝对不止这么些词汇量啊。” “……写的话都一样空洞。”顾停云把因为朱文渝突然的插嘴而不得不掐掉的半句话说了出来。 朱文渝尴尬地挠了挠头皮:“那什么,花挺漂亮的,养在办公室也好啊,干嘛扔那儿?” “的确是养在办公室了啊,我养垃圾桶里。”顾停云说着还拨弄了一下竖在垃圾桶里的玫瑰花。 一张卡片掉到了地板上。 朱文渝抢在顾停云前面把卡片捡了起来,然后把上面写的话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 “停云,不要再直接扔进垃圾桶里了,好吗?”他愣了愣,然后对着卡片啐了一口,“果真是废话,一点营养都没有。” 出乎朱文渝意料的是,顾停云听完卡片的内容之后竟然把花束从垃圾桶里抱了出来,然后放在了自己的桌上。 “顾停云,你这是……” 他眼睁睁地看着顾停云抽出一枝花,然后开始一片一片拔上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1 面的花瓣。花枝变得光秃秃之后,再抽出第二枝。 把所有的花瓣都拔了下来之后,顾停云捧起一部分,站到了窗前。 “如他所愿,我没有直接把花扔进垃圾桶里。皇天后土,实所共鉴。”顾停云把手里的花瓣往窗外用力一抛,看着花瓣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又缓缓地把拳握住,眉间晕开一片“怜花不忍见落”的怅惋。动作和神态都很到位,末了还吟了一首生搬硬凑拼出来的诗,作为整个葬花表演的完美收尾。 “微步凌波踏丝雨,奈何花落春归去啊。” “我谢谢你啊别恶心人了,我承受能力很差。”朱文渝实在看不下去了,“尺二秀才,吟什么破打油诗。我说你这样是增加了保洁阿姨的工作量啊,某顾姓老师你还有没有公德心?” “明早我去帮着扫就是了。”顾停云又捧起一堆花瓣,毫不犹豫地向着屋外洒,“搭最早那班地铁。” 朱文渝无奈地摇摇头,顾停云是作死方式不是他这等凡人能理解的。 顾停云看着手里紫色的花瓣,觉得它们现在这副模样比刚刚送到他手里的时候要美得多了。 可惜颜色太深,他终究是不喜欢。 第9章 浮光掠影(二) 去图书馆外面拦人的两个回到停车场的时候,黄昏即将冥落。 张晴耷拉着脑袋,一脸的沮丧,对着喻宵有气无力地说了句:“组长,我被拒绝了。” 喻宵一副事情结果完全在他意料之中的样子:“我想也是。” 张晴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立马抬手冲着喻宵的肩膀打了一拳,“你他喵的逗我呢?” “没采访成功不要紧,人拍下来就成。”喻宵说着空洞的安慰话,“总会派上用场的。” “嘶,我怎么愣是整不明白你的意思呢。” 她顿时觉得组长今天是来秋游的,不是来工作的。平日里工作态度严谨,今天怎么突然自由散漫起来了?而且说话还神神叨叨的。 何总监不愧是优秀领导,对员工的评价就是一针见血。姓喻的果然水太深啊水太深,张晴腹诽道。 “虽然说工作的时候要重视细节,但工作完了就不用太在意这些细节了。”喻宵煞有介事地总结了一句,然后招呼大家收工,“时间差不多,你们先回去吧,我还要等个人。” 于是另外三个人把家伙一股脑都塞进了车子后备箱里,眨眼的工夫就开着车跑了。 过了几分钟,喻宵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嗯,我在春深湖前面的那个停车场。” 两人肩并肩一起出校门的时间,正好是大波学生涌出学校的时间。十班的两三个女生在人群中发现顾停云之后立刻呼朋引伴,把附近同班的男生女生都聚了过来,一群人不声不响地跟在顾停云和喻宵后面。 这两个人也不讲话,偏偏走在一起就是有一股子暧昧的氛围。学生们看着喻宵的右手和顾停云的左手在循着相同的节奏前后摆着,觉得它们不牵起来简直对不起人民。 嗯嗯,十分登对,光看气质就觉得相性指数直逼满点。有女生在心里默默地评价道。 “喻宵,你袖子那边有颗扣子松了。”顾停云轻轻说了一句。 喻宵低头看了看自己右边的袖口,惊讶于顾停云观察之细致。不,说得直接一点……应当是关注点之奇特。 “没事,回去再弄吧。” 又走了几步,顾停云突然停了下来。喻宵刚想问他怎么了,顾停云就拉住了他的袖子,然后低下头帮他把那颗扣子扣好,一句话也没说,继续慢慢往前走了。 跟在后面的女生很高兴又有了新的谈资。 出了师大校门口右拐,大概五分钟的脚程就能到地铁站。快走到台阶前面的时候,顾停云瞥见旁边停着一辆银白色的奥迪a6。 看到他走过来的时候,车上坐着的人摇下了车窗。 “停云。” 顾停云紧蹙着眉,打算不搭理这个人,继续往前走。 “停云,等一下!” 喻宵看顾停云的神色不太自然,知道他有私事要解决,说了一句“我去上面等你”就先走了。 顾停云认命地停下了脚步,没去看车子里的人,只是注视着喻宵一步一个台阶走到最上面的入口处。正要把头转回去的时候,喻宵却突然回过了身来,往他这边望了一眼。 就在顾停云愣神的当儿,身后一个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上头的那位……男朋友吗?” “哈,”像是在表达对问话人的不屑,又像是在自嘲,顾停云干笑一声,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沈明昱,“我倒是想。” 沈明昱刚才看顾停云和喻宵走在一起的时候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并不算亲密,也就基本排除了他们是恋人的可能。他故意这么问了一句,却完全没想到顾停云会作出这样的回答。 “……花收到了吗?”生硬地转了个话锋。 顾停云声音发硬:“拿到了。” “颜色是你喜欢的吗?” 顾停云的右眼皮跳了几下。只要一跟这个人说话,他的脾气就会变得非常坏,而且耐心一次比一次差。 “从颜色到香味,从花瓣到叶子,都是你老婆喜欢的。” 沈明昱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吞了下去。顾停云看到他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慢慢地握成拳,等他叹完一口气后,又无可奈何地松开。 跟着他学习了整整三年,顾停云总结出来沈老师的两大技能:关键时候装口拙,以及,装什么都跟真的似的。 “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了。”沈明昱皱眉看着他,一脸的“我心酸楚无法言说”。 “那我走了。”顾停云面无表情地摔下一句话,然后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停云边快步走着,边想像沈明昱开车时候锁着眉头,紧抿着嘴唇的一张苦逼脸。 他读研的时候觉得沈老师很能装,但他清楚,沈明昱对他的感情一点不假。 正因为他对自己情真意切,顾停云才觉得他之前做的事情可笑。他记忆里后来发生的事情还要可笑,虽然现在的沈明昱并不知道自己在不远的将来会给顾停云带来怎样的麻烦。 按照原定的轨迹,那件事情大概会发生在一年后。顾停云因为沈明昱闹出的事心塞了好几天,余味很糟。感受过一次,他不想让自己再一次置身于那样无厘头的场面下,更不想让喻宵被牵连进那种麻烦事里去。 他不喜欢优柔寡断,喜欢抽刀断丝,而沈明昱大概是他认识的人里面把“优柔寡断”四个字诠释得最为淋漓尽致的一个。 都怪他在上一次活着的时候对沈明昱过于温和。这一次,他觉得跟沈明昱说话的时候一点也不必委婉。 顾停云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台阶,进入车站以后看到喻宵正在售票口等他。喻宵把一张票递给他,他接过票,想了没想就握住了喻宵的手,拉着他跑了起来。 “不好意思,有点耽搁了,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2 不快一点可能赶不上地铁。” 顾停云看起来单薄,一双手却相当有力,步子很快,喻宵跟着甚至有些吃力。即便是拉着个大男人跑了不算短的一段路,顾停云也只用鼻子在换气。 他的手骨节分明,没有肉感。看他每天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裹成个熊,握了他的手,喻宵才知道他的体温比常人要低一点,手很冰,确实是怕冷的体质。 待顾停云松开他的手,他自己的手心却出了一层薄汗。 顾停云一点没有尴尬的神色,很自然地就走进了地铁,搞得喻宵想尴尬都尴尬不起来。 地铁里面已经没有座位,出口附近也已经被站满,好不容易找到能搁手的地方,喻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现在真想写篇人物专访,标题叫就叫‘n市最强室友’。” “只不过是个经济适用男而已,喻组长折煞区区了。” 听到顾停云说出“组长”两个字,喻宵不免感到疑惑。 “我都不知道自己名气这么大,连师大文学院的骨干教师都知道我是组长了?” “咳……我听我路上碰见的那个记者讲的。”顾停云后悔自己因为被喻宵夸得飘飘然而说了不该说的话。他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补充了一句,“别太高评估我的整体素质啊,会让你失望的。” “我自以为看人眼光还是可以的。” 顾停云心想,看上他这样的人,喻宵的眼光到底算不算可以呢,他还真不好说。 地铁开动了起来。 车厢里人与人挤得水泄不通,喻宵拉着扶手站在顾停云的后面,胸膛就紧紧地贴着顾停云的背。喻宵的手臂往前靠过来的时候,顾停云觉得他们像是形成了一个背后抱的姿势一样。也许是车厢里太闷热,他的呼吸变得胶着,心脏像是被填满,一下子变得鼓鼓囊囊。 他自顾自地想着,拉扶手的力道不知不觉减轻了一些。地铁在某一站停下来的时候他没做好准备,整个人向前扑过去,眼看着就要撞上站在前面的人。 关键时候,有只手臂立刻伸过来环住了他的腰。 “没事吧?”耳边响起来的是喻宵温和的声音。 顾停云借着腰上手臂的力量稳住了自己,拉好扶手往后看的时候,对上喻宵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 “你很瘦。”喻宵松开放在顾停云腰上的那只手,低声说了一句,“比看起来还要瘦。” 顾停云的耳畔回荡着喻宵低沉的尾音,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只好瞎编一句:“小时候家里穷,一日三餐都是胡萝卜和土豆。” 后半个车程,顾停云都没有转头跟喻宵说一句话。车厢里明明温度适中,他的耳朵却一直红着。快要到终点站的时候,喻宵才开始反思刚才自己的举动会不会显得过于亲昵了。 他跟这个人才认识一个月多那么几天,相处起来却已经这么自然,好像一见如故。 一见如故……喻宵皱了皱眉头,奇怪自己竟然还剩着点浪漫情怀。 下地铁的时候,一车厢的人都拼了命似的涌向门口。喻宵被人群带着出了地铁的门,顾停云却仍然在里头被左挤右挤。 喻宵刚刚对顾停云生出同情的心来,就看到一只白净瘦削的手在那边奋力挣扎。他忍着笑意,伸手攫住顾停云的手腕,然后一发力,把被堵在门口的他拉了出来。 顾停云扒了扒自己的头发:“所以说,n市的地铁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宽敞的。” 喻宵冲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可我有特殊的技巧。” 顾停云的脸上顿时写上了“我认栽”三个大字。 “在特殊的技巧面前,经验只能甘拜下风了。” 第10章 浮光掠影(三) 出了地铁站,就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刚刚放学的大学生成双结对地跑下台阶,情侣手牵着手,喝着相同口味的奶茶,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脸庞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神情。放学后与恋人一起在街上逛一会儿,享受彼此之间那一寸的距离,是那个年纪最大的快乐之一了。 路过85度c的时候,顾停云问喻宵要不要进去买些面包带回家当早餐,顺便买杯奶茶,驱散一路走过来的时候风灌进他们体内的寒意。后者二话没说就推开了店门,进去以后仍然拉着门把手,等顾停云也进来以后才松开。 顾停云觉得,如果喻宵是水,那么他身边的人就是海绵。他无孔不入,在不经意间一点一点把他那些像水滴一样的体贴与温柔,悉数注进海绵的每一个孔里面。于是,每一块海绵都紧紧拥住水,变得依赖,变得沉甸甸。 喻宵几乎对所有人都温柔,顾停云却是把自己能捧出来的大部分的温柔,都给了喻宵。跟喻宵说话的时候,他的态度温和得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他从没觉得这样对他来说不公平,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得到的比付出的要多非常多。 顾停云夹了几块肉松面包,又抓住最后一盒他最喜欢的椰丝小蛋糕放进盘子里。喻宵放了一袋燕麦面包,托盘就算被摆满了。 顾停云指了指柜台前的一条长队,跟喻宵说:“我去排队结账,你在边上等我一下。” 喻宵摇摇头:“我去结账,你去买奶茶。” 顾停云任喻宵拿过自己手里的托盘,算是接受了他的分工。 “你喝什么?” “海岩吧。” 顾停云把两个夹子放回原位,然后去排队买奶茶。 两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人肩并着肩兜过每一个货架,然后把面包放进同一个托盘里,接着分工去排队结账。在有心人看来,这是有些怪异,却又温情无限的景象。 这一边,服务员正在询问顾停云想喝什么口味的奶茶。 他身材颀长挺拔,个头矮小的服务员要仰着头跟他说话。 “一杯布丁奶茶,一杯海岩奶绿。” “都是热的吗?” 顾停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海岩奶绿冷的就可以。” 等了一会儿,服务员就报到了他们的单号。喻宵已经付完面包的钱,等在了顾停云的队伍旁边。他接过顾停云递过来的奶茶晃了几下,让里面的奶油和绿茶混合,暗自思忖顾停云为什么没有问他就知道他想要冷的。印象里,顾停云所做的选择似乎几次都与他的本意精准地契合。 还没待他发问,顾停云就主动开口解释道:“我觉得热的海岩奶绿会变成黏糊糊的一团,所以就自作主张要了冷的,应该……没问题吧?” 喻宵喝了一口奶绿,茉莉花茶的清香伴着绵柔的淡奶油味轻触着味蕾,一点点的咸味是锦上添花,而常温更使奶绿有一股清凉的口感。 “确实是冷的好喝。”喻宵满意地说道。 顾停云凝视着喻宵面带满足时半闭的眼睛,黑色的睫羽长而浓密,在他的眼睛下方打下两片小小的阴影。 他不自觉地拿起刚刚做出来的热奶茶吸了一口,嘴唇突然一片火辣辣的疼。 不能在这种场合把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3 奶茶吐出来,所以他硬是把一口滚烫的奶茶咽了下去。喻宵目睹了他作死的全过程,看他连生理性眼泪都要烫出来,立刻就将他紧紧抓着的热奶茶和自己的那杯换了一下,说了句“赶紧喝冷的”。 顾停云觉得喉咙里一阵麻,烫得说不出话来。他喝了一大口喻宵递过来的海岩奶绿,缓了缓,喉咙里的烧灼感总算减轻了一些。 喻宵无奈地看着他:“这么烫你就直接喝?” 他不说话,只是含着喻宵刚刚咬过的吸管,仿佛品尝到了喻宵嘴巴里干净的味道。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痴汉,烫掉一小块嘴唇皮只能怪他过分着迷咯。 喻宵看他对自己的海岩奶绿恋恋不舍,也不好意思再拿回来,干脆就说道:“把它喝完吧,你的布丁归我。” 走出85度c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这条街离他们小区不远,两个人就不紧不慢地踱回去。 “喜欢椰丝小蛋糕?” “上学的时候就很喜欢了,每次到这条街上都会买一盒回去。”顾停云的声音有股悠远的味道,听起来好像在回忆一件很美好的往事,“那时候我牙齿不好,但偏偏就是喜欢吃这个,一边吃一边牙疼得直叫唤。有一次很严重,吃完就去了医院,牙医跟我说再往牙缝里塞冰的东西我就等着秃吧,我愣了好一会儿没想明白怎么回事,然后牙医自己笑了出来。” 真是一个体贴的牙医,懂得在患者被病痛折磨的时候舒缓患者的心情。这是喻宵的感想。 “在一个中年牙医嘴里听到类似‘我耳朵都快瞎了’一样的冷吐槽,感觉挺诡异的。” “还好你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他用电钻钻你牙齿时你的感觉。”喻宵又一次觉得顾停云的关注点实在比较奇特,“后来呢?你还是经常吃牙疼小蛋糕吗?” 顾停云很喜欢喻宵给他的椰丝小蛋糕起的绰号,一直都很喜欢。 “后来牙口好了,吃嘛嘛香。”顾停云模仿着牙膏广告词,两个“嘛”字声调没念准,却也别有韵味,“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嘛。漫画里有个男主角不是说过,‘吃自己喜欢的东西,过短命的人生’?我觉得说得很好。” 昔日他把这句话奉为圭臬,如今却怕自己一语成谶。 他顿了顿,然后改口:“我以前……觉得说得很好,但现在还是觉得,能活久一点更好。” 夜色像一层薄纱一般,落在行人柔软的眼皮上。走着走着,喻宵插在大衣口袋里面的手已经温热了。他的心底莫名地升腾起一股暖意,说话的时候连声音都提高了几个暖度。 “停云,你能这样想,牙医就放心了。” “我觉得那位牙医只在意我秃没秃。” 顾停云胡扯了一句,然后反复咀嚼刚才喻宵唤出的那两个字。 在一起以后,每一次喻宵省去姓氏叫他的名字,他都觉得自己的名字被这个人念得,怎么就这样婉转动听。 喻宵的声音低低的,每次唤“停云”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都显得格外温柔,旁人光是听着,就会觉得他认真地爱着这个名字的主人。 想着想着,顾停云的胸口竟然微微胀痛起来。他看着暖黄色的路灯,轻轻唤了一声:“阿宵。” “嗯?”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有点沉重:“我很惜命。” 喻宵答道:“我心有戚戚。” 顾停云就笑,笑得很感慨,喻宵看不见他的表情。 地铁、热饮、西饼屋,把两个人连起来的,都是这些琐碎的牵绊。一起购物、一起回家、并肩在夜色里走、用舒缓的语调谈天,这样的生活,顾停云已经太习惯。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想拥抱喻宵,凑在他的耳边告诉他,他们一直相爱,三年,他们一起把这条街走了成百上千遍。 可最终他们一个远走,一个去追赶却亡殁于半途,两个人再也没能碰面。 幸好有夜色作遮掩,只有顾停云知道自己眼眶湿了一圈。他独自背负着属于他跟喻宵的所有苦乐悲喜,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此时喻宵正静静地走在他的身边,在他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地方。他突然觉得,幸福像是衣襟上的纽扣一般易于掌握。 生命与缘分,都是这样妙不可言。 巷子口被灯火照亮,刻在水泥墙上的文字像是古老的盟誓。 生当长相守,死当——复来归。 第11章 静水流深(一)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顾停云发现学生看着自己的眼神普遍很暧昧。 下课后,学生向他团团围过来,站得离她最近的一个女生抛出了令她好奇了一整节课的问题。 “老师,你的嘴唇怎么有一块儿红红的?” 还没待他回答,板寸头就嚷嚷了起来,“是不是昨天那位文艺范十足的摄影师咬的呀?” 一群学生立马笑开了。 看来他最近对他们太温和,怀柔政策果然不是他这种脾气的人能用的。 他对着学生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要是你们觉得我脾气好,那多半是错觉。” 与此同时,学生们的流言涉及的另一个对象那边,气氛倒是融洽。办公室里四个人正凑在一块观看昨天的工作成果。 呈现在镜头下的师大很美,喻宵觉得,如果拍摄一个主题为“走马观师大”的风光纪录片,也绝对不会逊色于他们正着手做的专题报道。 张晴正在为师大的景致赞叹连连,金色的梧桐大道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让她感觉熟悉的身影。那人骑着一辆登山车,从大道的另一端过来,嘴角上扬,看起来好像刚刚结束一次愉快的对话。他头顶的梧桐叶被风吹了几片下来,落在了他毛茸茸的大衣帽子上。 张记者拍了拍喻宵的肩膀,然后指着屏幕里正在缓缓移动的人:“这个人不是……” 喻宵点头,她会意。 画面切换,张晴微笑的脸出现在屏幕中间,她的背后是师大图书馆的红色砖墙。绿萝紧紧攀着窗子,为建筑增添了几分古意。 刚才在梧桐大道上骑车的人从图书馆门口走了出来,发现目标后,张晴立刻走上前去,接着顾停云有些茫然的脸就占据了大半个屏幕。 “这位同学你好,方便回答几个问题吗?” 顾停云穿一件带毛领子的外套,下身是一条蓝色的水洗牛仔裤,蹬一双黑白两色的板鞋,确实没多少老师的样子。 他挠了挠下巴,对张晴抱歉地笑笑:“我要赶紧把资料拿回去给老师,晚了又该被涮了,实在不好意思啊。”接着就快步走开了。 这个人从头至尾都没有看过屏幕。喻宵觉得他可能不是不愿意回答问题,他只是在害羞。 “还拿回去给老师。”想着想着,喻宵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来。 小陈凑在张晴的耳边轻轻地说道:“组长怎么笑了?” 张晴也不介意喻宵就站在她旁边,直接就吐槽了一句:“组长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正常过。” 喻宵装作没听到,转头对杨一雯交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4 代了一声:“一雯,这两段单独剪下来。不用处理,存着就行。” 杨一雯爽快地答应下来:“好,明白了。” 昨天拍的片段已经全部播放完毕,接下来就是后期工作了。四个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准备工作,张晴刚刚坐下来,就给小陈发了一条消息。 “我敢打赌,那两个片段肯定会跑到组长的u盘里。” 那边立刻回了一条过来:“不好吧?你把组长想得也太猥琐了……” 张晴啪啪啪敲键盘:“你难道不觉得,一看到那个人,组长的整个气场就不对了吗?” “不好吧?你是不是那种小说看多了?”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打那三个字的问句?乱讲什么,我站的可一直都是组长和杨姐这对cp啊!” “不好吧……” 张晴关掉聊天窗口,死死地瞪着对面姓陈的同事。小陈心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开始做正经事。 为了尽早把成片交到节目部,新闻部一组的人开始了全天的忙碌。从办公楼出来的时候,喻宵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人是永远都趴在别人通讯录最底下的周钰同学。 “喂?” “阿闷,今天片子杀青,我怕跟那帮人去喝酒会被灌到死,就跟他们说我头疼。我担心被他们抓回去,就想着去你家避一避。” “我今天下班晚,你现在去家里……” “没事没事,死党的室友这种角色,几句话就熟了。”周钰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我到了,你赶紧回来啊。” 接着喻宵的耳边就是“嘟嘟嘟”的忙音。 虽然这位周导演是典型的自来熟,但按照顾停云那个性格,喻宵估计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熟络不起来。没办法,他只能做好一打开门就钻进尴尬的氛围里面的准备了。 他不会知道,其实周钰对于顾停云来说,早就不算陌生了。 打开门看到周钰的时候,顾停云有一瞬间的愣怔。周钰对他挥挥手,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 “嗨,我是喻闷……喻宵的朋友,今天想来你们家蹭一顿晚饭。” 就是这样直截了当的说话方式,看到生人也一点都不矜持。 “喻宵还没回来,进来先坐会儿吧。”顾停云把门口让出来,请周钰进去,“不用换鞋了。” 周钰走进客厅,然后毫不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顾停云帮他把电视打开,倒了杯温开水给他,他道了声谢,脱下大衣就翘着二郎腿看起了娱乐节目。 周钰是北京人,有个工作室,现阶段正在拍一些系列短片和微电影。这一年,周小导演的事业刚刚起步。 他五官长得清秀,鼻梁上架着副带金属防滑链的黑框眼镜,一头黑色短发干净利落。身上穿的是一件休闲的灰色套头衫,一条直筒牛仔裤让两条腿显得更加颀长笔直。爱笑,咧开嘴就露出那两颗虎牙。尽管是搞艺术的,身上却沾着不少人间烟火气,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阳光青年,十分招人待见。 顾停云虽然认识周钰,但算不上熟。 记忆里大概也是在这个时候,周钰第一次来家里找喻宵。那会儿顾停云觉得自己呆在这里会显得局促,于是打了声招呼就出门了。后来他跟周钰两个人也没什么单独交谈的机会,因此关系就一直比较疏淡。 这一次顾停云没觉得有什么尴尬,他知道周钰的性格,健谈又随和,跟他相处应当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他知道喻宵不会介意三个人挤在这间屋子里,而且就算让周钰和喻宵两个人呆在这儿,也就是周钰一个人乱侃,喻宵就只是听着,偶尔接接话。 顾停云边想着,边多炒了一个菜。把饭菜都端上餐桌时,喻宵正好到家。 三个人吃完了饭,周钰提出要跟顾停云一起洗碗,说是增进一下感情。喻宵看看这两个人,一个是热汤,一个是凉白开,都不在一个锅子里,能怎么增进感情。 没想到,顾停云跟周钰还真的聊开了。 “还乘地铁上班呢?”周钰一边用钢丝球刷汤碗,一边跟顾停云闲扯,“哥们儿学学我吧,骑自行车上班有意思啊。” 顾停云抖了抖三双筷子上的水珠,接道:“自行车也骑的,在学校里。” 周钰勾起嘴角,两颗虎牙闪闪发亮:“哎我说咱俩啥时候合伙买辆车?也不用贵,先别克就成。” 顾停云一听,来了兴致:“怎么合伙法?” “你负责买,我负责开。”周钰得意一笑。 顾停云若有所思:“我觉得我有点亏。” “长期投资嘛。”周钰湿漉漉的爪子搭上顾停云的肩膀,“等我成名了买辆宾利还你行吧?你赚大发了。” 顾停云憋笑,从厨房里探出个头:“阿宵,你这朋友真这么仗义?” 喻宵坐在沙发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懒洋洋地说了一句:“他就是这么仗义。” 顾停云回头,对上周钰一双自信满满的眼睛。 “周兄,这件事我们日后再说,日后……”顾停云干咳了几声,然后试图转移话题,“对了,周兄平时看些什么书?” “我上学的时候喜欢看推理,现在也还喜欢。”周钰边说边把洗完的碗筷收拾好,然后指了指客厅里的喻宵,“那时候在宿舍里,我看推理,他看琼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鬼节0v0真想来几个怪谈消消暑~ 第12章 静水流深(二) 喻宵听到周钰的话,立刻对着厨房里的另一个人辩解:“我没……我不看琼瑶。” 周钰甩了甩手上的水,走出厨房:“不看琼瑶能有那种气质?” 喻宵不搭理他,干脆靠着沙发开始闭目养神。 顾停云也从厨房里走出来,拿着块抹布准备抹桌子。他看周钰满脸都写着“无聊”两个字,料想他跟喻宵的谈话是无法再展开了。 他有些于心不忍,便对着喻宵说了句:“阿宵,进我房间拿本书让周钰随便翻翻吧,最上面那一排里面你挑一本。” 喻宵“嗯”了一声,然后站起来走向顾停云的房间。 顾停云的房间不大,进门左手边是一个灰色的布衣柜,正对着房门的是顾停云的书桌。桌上摆着顾停云的电脑、一个台灯和几本文摘,一盆仙人掌静静地坐在桌角。 顾停云的书架是跟书桌连在一起的,是干净的原木色,占据了半面墙。书架分成五个格子,书都被顾停云一一归类好,放满了四个格子。第五个格子是顾停云专门腾出来放戏剧碟片的,喻宵一眼扫过去,戏剧的名字他多数都听说过,内容却一点都不了解。 剩下的家具就是一张床头靠着西边墙壁的单人床。床头上挂着一幅墨梅,枝干虬曲,风骨清逸。 上书陆放翁梅花绝句一首,字体清峻瘦劲,落款是“明昱”二字。 喻宵在书架最上面一格挑了一本藏蓝色封皮的书,然后走出了房间。 周钰盘腿坐在沙发上,边翻书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顾停云聊天。七点整,三个人并排坐着,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5 看新闻联播。 主持人在演播室收拾东西的画面跳转成广告,广告又跳转成焦点访谈。时间不断流逝,窗外夜色已经深浓。 九点多的时候,周钰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都没看就把手机递给了喻宵,交代道:“就说我家楼上在装修,太吵,我就跑来你家休息了,现在正躺在床上头痛欲裂呢。” “真能编。”喻宵向他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接起了电话,“喂?” “你是谁?”电话那边的声音有些虚浮。 “我是周钰的朋友,他现在在我这儿。” “你……是谁?他怎么会在、在你那里?” 喻宵觉得这个人大概喝得差不多了。他用眼神告诉周钰情况不太对,周钰却只是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家楼上装修,他嫌吵,就来我这儿躺着了,说头疼得很。” “他、他家楼上不在装修,胡说,楼上……楼上安静着呢。”那人打了个嗝,声音一下子变得激动起来,“告诉我,姓周的在哪儿!” 一声吼叫震得喻宵耳朵疼。他把手机拿远一点,那边又嚎了一声:“姓周的混蛋在哪儿!” 周钰听到声音之后一下子变了脸色。他把手机从喻宵手里拿过来,然后有些忐忑地唤了一声:“小唐?” 那边立马气急败坏地吼开了:“老子就在你家里,屁大的声音都没有,你他妈的告诉老子楼上在他妈的装修?!” “你在那儿等着啊,我马上回来。” “你他妈不头疼呢吗?!你还能动弹?” “不动弹我头更疼……”周钰觉得他的脑壳真的开始疼了。 “你就死你朋友那儿吧!我死你家里边儿!大家一起死!”被周钰唤作“小唐”的那位已经初号机暴走了。 “你呆着别动,冷静,冷静。千万别动啊。”周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想这家伙到底喝了多少酒。 “我@#¥%&%……” 那边挂了电话。周钰说了一句“要出大事”,拿起外衣就往门口冲,接着屋子里的两个人都听到一串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声重重的撞击声,之后又是脚步声。 顾停云愣愣地看着喻宵,后者一摊手,淡淡地说了一句:“有些事,叫做不关我事。” “但是事情好像很严重的样子?”顾停云试探着问了一句,猜想再过多久,喻宵会从沙发上站起来。 喻宵换了几个台,目光在综艺节目在停留片刻,然后放下了遥控器。 “我去看看。” 穿外套,换鞋,拧开门锁,出门,整个动作过程一气呵成。 喻宵离开没过多久,顾停云的手机也响了起来。看到来电人是温迟,顾停云就预感到袁千秋八成又作了一手好死。 当真是多事之秋。 他叹了口气,接起电话。 “小迟?” “阿云,我奶奶……走了。” 顾停云一下子坐直,把手机换到另一边:“你慢慢讲,怎么回事?” “起夜回来在楼梯上一脚踩空,就……” 顾停云从温迟的声音里听不出他的情绪,于是他自己心里的不安又加重了几分。 应该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他记忆里明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怎么、怎么会……” 短短的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那边没有说话。顾停云用力揉了几下头发,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你现在在赶回去吗?” “葬礼已经结束了,我现在在回n市的火车上。”温迟缓缓说道,“估计要半夜才到。” 温迟的语调依旧平静,顾停云却怎么也压不下内心波动的情绪。 “为什么不明天白天再出发?” “再在家里呆下去……我觉得我可能会受不了。”温迟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接着说,“过了11点就不能进去学校了,所以我想,能不能在你那里睡一晚上?” 顾停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你来,我等你。” 挂了电话,顾停云靠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他早就应该意识到了,回到三年前再活一次,并不代表把先前走过的路原原本本再走一遍。命运是一个巨大的齿轮,他这一个小小的零件如果改变了安装的位置,身边的人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然而,别人的命运,并不只因为他一个人而改变。 命运环环相扣,变幻莫测。他把这个人留下,也许下一秒就要与另外一个人离别。每一个“下一秒”,都有无数种可能性。 即便是一个小小的环节与原定的运行轨迹出现了偏差,每个人的命运也会发生巨大的转变。亚马逊丛林的蝴蝶扇一扇翅膀,都能引起大西洋的海啸。 那么明白的道理,为什么他到现在才认识到呢? 温迟到n市的时候是十一点一刻。洗完澡以后,他回到顾停云的房间,然后在他的身边坐下。 “阿云,我很难过。” “我明白。”顾停云伸手抱住温迟,轻轻拍着他的背,“想说什么就说出来吧。” “没有……特别多想说的。”温迟把头搁在顾停云的肩膀上,声音听起来满是疲惫,“我小时候跟我奶奶很亲,她对我非常好,我长大之后却很少回去看她。就是这些,没别的了。” 顾停云拥抱着温迟,就像是拥抱着那个刚刚失去父亲的自己。 温迟仍旧平静,他自己却开始害怕。他真怕即使自己得到了再来一次的机会,也保护不了他上一次没来得及保护的人,怕一切还是来不及。 温迟感觉到顾停云在发抖。他不知道顾停云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他的悲伤从何而来,却隐约觉得他在担心着一些事情的发生。 窗外无月,夜色如缸中被倾倒出来的墨汁,铺天盖地般地翻滚。 “阿云,别怕。”温迟回抱住顾停云,在他的耳边柔声说道,“别怕,该在的会在。” 别怕。别担心。对他说,也说给自己听。 生命无常,无常却也如常。 夜已深了,城市也沉入梦境。顾停云听着窗外的雨声,忽然悲从中来。 第13章 静水流深(三) 温迟是袁千秋的表弟,比他要小5岁。顾停云是在第一次被袁千秋拉去他家做客的时候见到的温迟。 高中毕业后,顾停云跟袁千秋也常有往来,学校离得近,两个人没事就互相串串门,寒暑假回家也常一起打篮球。 他们打球的时候,每次温迟都坐在一边静静地看,一场球赛结束后,就给两个人递毛巾和冰水。 温迟小时候很黏袁千秋,初中之后就变得越来越亲近顾停云,随袁千秋叫他“阿云”,顾停云也一直拿他当弟弟。温迟现在在顾停云任教的师大念书,俩人也算是校友。 时间已接近零点,温迟在回n市的路上拖了一身的倦意,现在不得不休息了。顾停云把自己的房间让给温迟,从衣柜里抱了条被子出来,打算在沙发上将就一夜。 他把被子在沙发上铺开,人刚要钻进去的时候,喻宵回来了。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一更风雪两世人 作者:化音 分卷阅读16 喻宵不解地看着一只脚踩在沙发上的顾停云,开口问道:“怎么睡这儿?” 顾停云把脚收回来,站在沙发前,两只手也不知道要往哪里放:“朋友的表弟刚刚从老家回来这里,时间太晚,学校不开门,我就让他在这里睡一晚上,现在在我房间躺着呢。” “天冷,睡沙发容易感冒。”喻宵用大拇指往自己的房间的方向指了指,“进来睡,反正是双人床,躺得下。” 顾停云光是傻愣愣地盯着喻宵,站在原地没动弹。喻宵见他一副灵魂出了窍的样子,只好走过来抱起他的被子,往自己的房间送。再回到客厅的时候,顾停云已经绕到了沙发的背后,面对着喻宵,两只手往后撑在沙发靠背上,欲言又止的样子。 “回神了吗?”喻宵在顾停云的眼前晃了几下自己的手。 顾停云嘴巴一开一阖,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来:“咳,给你添麻烦了。” “这个月的晚饭都是你做的,只是把床借你躺一晚上而已,远不够还我欠你的人情。”语毕,喻宵轻轻拍了一下顾停云的肩膀,“进来吧。” 顾停云跟着喻宵走进了他的房间。喻宵把顾停云的枕头和被子放在了床靠里的一侧,让他先躺下。他抱着一叠衣服去洗澡,出去的时候把房间的灯和客厅的灯都一并关上了。 回来的时候,顾停云正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应该是睡着了。喻宵在他的身侧静静地躺下,自己的后背抵上他的后背。他闭上眼睛,与雨声一样越来越清晰的,是顾停云一拍一拍的心跳声。 喻宵闻到顾停云身上沐浴露的清香,没来由地觉得一阵心安,是长途跋涉后终于站到家门口,看到里面亮着一盏灯时的那种心安。没多久他就睡了过去。 顾停云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很轻地唤了一声“阿宵”。见喻宵没有反应,他就悄悄地蹭过去一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然后手慢慢往下移,手指点上他柔软的唇。顾停云觉得有一股微弱的电流钻进他的食指尖,通过指节,顺着筋脉,慢慢地流窜到全身。 他用另一只手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一点,然后朝着喻宵俯下脸庞,在他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顾停云钻回自己的被窝里面,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喻宵的背安稳地起伏着,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该在的会在,该走的要走。”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的眼皮才不听话地压下来,意识变得模糊。 半梦半醒之间,喻宵仿佛听到有人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如果哪天他们都不得不走……你得留下,你别走。” 那夜梦到了什么,他全部都记不清了。他只记得有个人跟他说,你别走。不知疲倦地,翻来覆去说了好几遍。他也不厌烦,就这样听了好几遍,很认命地。 窗外已经明亮一片。喻宵醒来的时候,顾停云还闭着眼睛,睡得很熟的样子。 喻宵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出了房间,看到顾停云的房门敞开着。借宿的人已经走了,床上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 喻宵还在洗手间里,顾停云就抱着自己的被子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看到餐桌上放着两人份的早餐,知道温迟早就起床,下楼给他跟喻宵买了早饭然后去学校去了。 碗垫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写着“热一热再吃”。顾停云把字条放进自己的睡衣口袋里,然后拎着放早餐的袋子进了厨房。 周五送交了成片,这个星期也没有接到杂志的摄影工作,于是喻宵终于迎来了一个空闲的周末。吃完午饭之后,他坐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保持低头的姿势久了,后颈有些酸疼。读完半本书后,他打算到客厅里活动一下。 顾停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一听到身后的动静,就把头转了过来。 “出门?” “没,脖子酸,就站起来走走。”喻宵伸了个懒腰,然后问道,“你呢,今天不出门吗?” “等电影完了我就出去。同事送了我两张票,一会儿去听戏。” 喻宵挑了挑眉:“多了一张票?” 顾停云隐约觉察出喻宵话里的意思,就试探着问了一句:“是啊,怎么?” 喻宵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我跟你去听。” 顾停云愣了愣:“我以为你不听戏。” 记忆里喻宵没跟他去听过戏,也没对他书架上的那些碟片表现过兴趣。 “下午也没别的事要做。”喻宵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你爱听得很,想着也去听听看吧。” 顾停云的嘴角弯起来:“好啊。” 愉快地应了一声,他就关掉了电视机,快步走进房间去拿那两张票。 喻宵大学学的是新闻,刚毕业那几年做的是自由摄影师,到n市以后就留在了电视台新闻部工作。他跟电视台签了三年的约,这是他唯一一次留在一个城市长期工作。 他对n市颇有好感。城市沿海,空气清新,气候温和。城区绿化规划得极好,夏日风一吹就是一片片的绿浪。交通不算拥堵,白日里生气勃勃,夜晚繁华而不喧闹。基础设施齐全,旅游景点颇多,古街保存得完好,展馆会定期举办美术作品展览活动或是明清玉器拍卖会之类。博物馆里的藏品也相当有看头,若偷得浮生半日闲,在里头一泡一个下午也是常有的事。 有历史的厚重感以及温和的脾性,这儿的气息让他心安。 此时矗立在他跟顾停云面前的就是一座民国风的剧院,已经有80多年的历史,水磨石的地面搭配上中式纹样的墙体,显得古典而大气,是老城南人谈情说爱的最理想场所之一。 这场听的是《牡丹亭》。顾停云和喻宵进放映厅的时候,已经有一半的位置坐上了人。找到票上写的座位坐下,两个人也没再说话,只是等。 等着等着,灯光暗下去,演员上场。 没听过戏,喻宵却也知道《牡丹亭》大致讲的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他就这样一折一折听下去,倒觉得颇有趣味。 丽娘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 喻宵听着台上的演员咿咿呀呀地唱着,恍然间觉得自己的神思正在被一个无形的洞慢慢吸进去。他脑袋发胀,不知道是剧院里头闷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竟然在十一月里,热得手心里全是汗。 猝然一阵心悸。他转头一看,顾停云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他的侧脸浸泡在微弱的光线里,看着看着,喻宵觉得顾停云整个人都像是从他的幻梦中走出来的一般。 鬼使神差般地,喻宵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了一句:“我不走,我干嘛要走。” 他的声音像是浮着一层温雾一般,里头的温柔很轻。 顾停云放在腿上的手颤动了一下,然后两行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他没看喻宵,喻宵也没再看他。 台上还在唱:“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分卷阅读16 -